105粮食丰收
木渔回去把齐老翁说的话想了很久,她认可季老翁话,至少暂时是这样。
桃源村的生活并没有彻底地安定下来,在那之前她不会去想太多别的事情。
至于等桃源村一切彻底安定下来,她有余力去做别的事情的时候,她才会真的开始考虑这些。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不如想想几天后收割庄稼的事。
没几天,地里的庄稼真就到了可以收割的状态了。
木渔一声令下,村民们就熟练地收割起来。
收获粮食是农人的本能,不需要额外指挥什么,他们便能将一切处理好。
这是众人期待已久、象征着希望的丰收,所有人都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去做事!
木渔第一次知道黍子从地里到变成能煮来吃的黍米竟然有这么多省时省力的窍门儿,对种地这门古老的学问,她还是懂得太少。
虽然她不是专业的,但是杨二郎和农人们对这事很专业,有他们在,这事根本不会出岔子。
村人都在地里忙碌着,她也不甘落后,到自己的那两亩地里忙碌起来。
在全村人热血沸腾的努力下,收割任务进展很快,这天傍晚,第一批粮食就送到了木渔面前。
木渔在地里忙了一整天,浑身汗津津的,酸疼不已,但在看到那一袋袋装的满满的黍米的时候,顿时感觉浑身舒泰,随时还能再去地里干上一天一夜一般。
震惊过后,她忙问一旁的季秀才,
“这是多少?有称过吗?”
季秀才微微欠身,都没看手中的账本,直接说道,
“今天割了三十七亩黍子,只处理了十亩左右,得到了两千三百斤黍米。
这三百斤拿来给大家看着鼓鼓劲儿,更多的都放在粮仓里了。”
木渔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个数据,感觉起来相当不少啊!
这么看一亩地大概出两百多斤黍米,这个数目没有芥子空间里土地的亩产数高的,但是按照之前逃荒时她了解到的消耗情况来看,这数目也很不错了。
按照这个亩产数来算,他们一共种了约么四百亩左右的田地,最后大概能收数万斤粮食,够他们这四十人吃上好几年。
“这算是丰收了吧?”
她小声嘀咕着问杨二郎。
杨二郎惊诧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
“当然是丰收。
山下的田地正常亩产也就一百五十斤左右,山地贫瘠,正常能有百多斤就很不错了,这旱年就更不用说了。
两百斤得是正常的两倍收成了,不是丰收是什么?还是大丰收。”
木渔心里有了底,走到那几袋新收的黍米前,对着在场的人说道,
“大家都辛苦了!
从前一直省吃俭用也没抱怨过,现在咱们终于收获了,当然得吃顿好的,庆祝丰收!
桃花,今晚吃新收的黍米,黍米饭管饱!”
在场的人脸上都露出了或惊讶,或惊喜的表情。
“哎好,我这就去煮饭!”
“我们去帮忙!”
反应过来的几人当即抱着一麻袋跟着桃花煮饭去了。
有这几人的主动帮助,桃花很快就把晚饭煮好。
忙碌了一天的村民们吃到了刚刚辛苦收获的粮食。
所有人都很激动,他们都多少年没吃到过新粮、多少年没吃到过饱饭了,但是在今天,这一切终于再次实现了!
嘴里吃着软糯的黍米饭,鼻尖是新收黍米特有的香味,一开始极高的喜悦情绪落下之后,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有人感动的流下眼泪,更有人直接哭出声来。
“要是早有这么多粮食,那我爹娘、孩子就不用饿死了。”
“这么好的粮食,要是俺娘也能吃到就好了……”
“早知道跟着大家真有活路,真能吃上饱饭,当时在破庙我怎这么也得拉着兄弟一块儿走,也不知道兄弟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我可怜的孩子啊……”
“爹、娘,儿子现在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了……”
当然,在一片哭声中,也有那么一些平静的人,这些多是年纪不小的老人。
“哭什么,这多好的日子啊,笑都来不及呢,还哭。”
“是啊,这可是从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
“让他们哭吧,以前过得太苦了,才觉出现在的日子好来。”
老人坐在一起悠闲淡然地吃着饭,孩子们则多是高兴、好奇、疑惑地模样,总之这一餐就在众人纷纭复杂的情绪中结束了。
不知道这晚会有多少人激动地睡不着觉,但里面肯定没有木渔,木渔吃饭的时候就感觉到困意了。
困意和疲累一起上头,这夜木渔睡得格外早格外沉。
……
木渔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一脸不可置信地从炕上爬起来,震惊于她一向准时的生物钟没有起作用,更震惊于桃花竟然没有喊她起床!
但再怎么不可置信,这一切也是真实发生的。
她赶忙起床来,在桌上发现了桃花给她留的饭,匆匆吃完就赶到田地里去了。
果然,村民都在田地里挥洒汗水收割庄稼。
木渔松了口气,还在不远处发现了桃花,桃花冲她笑笑,
“我看你睡得太沉了就没忍心叫醒你。”
木渔假装生气道,“要耽误收割的,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实际心中想的是,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睡过头需要别人提醒的事情了。
但是桃花这种擅作主张的习惯也要不得,即便是出于好心,也容易办坏事的。
“知道啦。”桃花点头,“不会耽误收割的,我已经帮你收割了一部分了,剩下的这些你今天一定割的完。”
木渔看向她那两亩基础田,昨天收割了一亩,按说今天还有一亩,但是地里已经有一片被割倒了。
好吧,看着这份上就原谅她吧。
“下不为例。”
桃花笑着连连点头,然后继续投入辛苦地收割劳作中。
不知道桃花哪来的这么多力气,两人年纪差不多大,但桃花就是干的更快更多,看起来也不很累的样子。
木渔摇摇头,也俯身投入辛苦的劳作中。
为了丰收,这点儿辛苦不算什么。
何况,也不会辛苦太久了。
106粮食太多的烦恼
两天时间收完了基础田,秋收任务有了一个完美开端。
其他那些额外申请的几百亩田地估计着还得陆续收上许久,将谷穗处理成黍米也需要一定时间。
由此可以预见,秋收要彻底结束至少还需要大半个月时间。
不过,木渔倒是渐渐清闲下来了。
她只种了那两亩基础田,收完就没有其他田地需要收了,只是担着村长的名声,需要她处理的事情还是有不少的。
除去一些杂事和计划,她主要是帮着季秀才处理一些账目问题。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季秀才做的各种记录繁复杂乱,条理有,也能看懂,但并不方便,想找一个数据就要翻厚厚的一摞纸一个个去找,简直难于登天。
她翻了半天,效率奇差,但是把这事告诉季秀才,季秀才就立刻找到了她想要的数据。
她惊讶不已,问季秀才是怎么做到的,季秀才说,他把这些都记在了脑子里,哪一条信息在哪里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当然能随时找到。
她震惊于季秀才这强大的记忆力,同时也开始琢磨找一种更简单方便的方法来记录数据。
这么强大的记忆力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除了季秀才没人能胜任这份工作,而以后需要记录的数据只会更多,早晚也有季秀才记不住的那天。
两天后,木渔凭借以前的经验结合现实情况,总结出了一套新的记录方法。
她把这方法教给季秀才,季秀才顿时惊为天人,对她表现出来的能力很是惊讶于赏识,询问她以前是否在某位大师那里学习过。
她心说,哪有什么大师,就只是九年义务教育而已。
但却是不能这么说的,于是她含糊了过去,继续教季秀才。
这方法在她看来再简单不过,但是对季秀才这样的古人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需要些时间来学习掌握。
季秀才懂的多,但是有些他没接触过得知识他学习的时候总是很费劲,主要靠他超强的记忆力来搞定,这是不行的,但一时之间,这些改起来也不现实。
不过,季秀才八岁的女儿季画虽然同样没基础,但学起来反而很快,一开始只是在一旁玩,发现她有这潜力之后,木渔就让她一起来学着了,这孩子有时候学的比秀才学的还快。
没两天木渔就给两人把这法子讲完了,父女两人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互相提醒,倒很是融洽。
这次的成功让木渔很是得意,甚至开始想着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在村子里开学堂,普及一下基础教育。
想法肯定是好想法,只是问题却有一大堆,她想了阵子还没想出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就又有新的麻烦找上门来了。
没想到粮食太多也会有烦恼。
他们没有足够的麻袋来装粮食了。
木渔有些无语地听着来人说话,
“一亩地能产两百多斤粮食,这两天我们陆续收了一百多亩地,就是两万多斤粮食。
一般的麻袋只能装五十斤粮食,算下来我们需要四百多个麻袋……”
这么一听,木渔头疼的捂住了脑袋。
是哦,到哪里去找这么多麻袋呢?
逃荒开始的时候他们根本没多少点儿粮食,每人算下来有一两个麻袋就不错了,整个逃荒队伍拿不出五十个麻袋来。
后来得了徐家商队的一车粮食,那也才一千多斤,二十来个麻袋。
倒是来了桃源村,桃源村里每家每户估计能有几个麻袋,算一家能找到五个,那一个村子就是二百个麻袋。
每家每户还可能有些米缸粮缸之类的,也能装不少粮食。
只是,目前这一百多亩地的收成倒能安置下来,但是,他们可不止种了这一百亩地,而是足足三百多亩,奔四百亩去了……
这可是不好处理。
木渔刚刚意识到,原来没粮食是麻烦,有了粮食也会烦恼。
剩下的那几百亩地也很快就要收割了,到时候收了回来却没地方放,这可不行。
木渔想了想,问来人,
“村子里所有的麻袋都用上了吗?还有那些米缸什么的,都可以先拿来应急用。”
“已经在用了,倒是还能用几天,只是最后一定是不够用的。”
木渔当然知道这一点,又开始皱眉思索起来。
不过一时之间并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反正暂时还应付的来,就先让这人回去了。
她其实有点思绪,但是只能缓解,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一开始就约定过,每亩田地的三成的收成会分给耕种的村民,让村民自己想办法去解决这一部分粮食的存放问题。
这样就会少掉三成的压力。
不要小瞧村民的智慧,只要是给到自己的粮食,没地方装也能创造出很多地方来。
但问题也有。
村子里九成以上的人除了那两亩基础田,都有不少额外申请的田地,从三四亩到十几亩不等。
假定一个人平均有十亩田地,一家有两口人,那么这一家人就会分到一千二百斤粮食,算下来也要装二十四个麻袋。
这对村民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负担,不是想想办法装的开的。
木渔继续想,想了许久,直到杨二郎走了进来。
她正想责怪杨二郎又许久不来找她,这时是来做什么,却忽然间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解决麻烦的好办法。
可以编粮筐啊!
杨二郎会编草席,应该也会编粮筐吧。
木渔热切地看着杨二郎,就差双眼冒光了,
“你会编粮筐吗?”
杨二郎一下被搞得有些懵,但两人一直以来的默契让他很快明白过来木渔的意思,点头说道,
“会编。”
在木渔惊喜到极致的表情中,他微微偏开头不去看她,
“村民里会编筐的应该不在少数,我会组织一些没有收割任务的村民一起来编粮筐。
正好现在我们有足够多的树枝、黍子秆来做这些。
放心吧,我们能在用到之前编出足够多的粮筐来。”
接着杨二郎看向一旁的季秀才,说道,
“只是要季秀才帮忙安排一下人手和奖励的事。”
刚用上新记录方法工作量大减的季秀才心情很好,点头道,“当然。”
木渔也心情大好,困扰她半天多的烦恼就这么被解决了。
107玉坠的秘密
杨二郎和季秀才将没有收割任务的能动员起来的十几人都动员起来,带他们一起编筐,几天下来效果显著,粮筐被源源不断地编了出来。
且随着村民的熟练度增加和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编筐的队伍,编筐的速度越来越快,完全跟得上收获的速度,不用担心以后粮食没地方放的问题。
就这么忙碌着忙碌着,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所有田里的粮食都收完了,天气也冷下来了。
木渔和杨二郎季秀才以及几个伍长商量过后,选好了时间要把每人所种田地的三成粮食分下去,顺便分些柴火下去,宣布以后不吃大锅饭了,而是在自家烧饭吃。
村民家里有了粮食,有了柴火,锅灶也基本都有的,以后天冷了,在自家烧火做饭更方便些。
毕竟,他们没有足够的棉衣保暖,还是呆在自家烧火取暖少出门为妙。
村民们大多只有身上穿的那一套,勉强蔽体的程度,也就是之前从庄园搞来的那些布料帷幕,凑合着做了几件好歹让所有人都有了件完好的衣裳穿,要说保暖那是肯定不行的。
但只要不出门,在家烧火取暖,应该也太大问题,冻死人应该还不至于。
村里有几件棉衣,优先给为公中做事的人穿着,其他人都窝在家里凑合一下吧。
村里也有织布机,奈何没有原料,时节又不对,只能等来年看看情况了。
实在不行,就等春天的时候找机会下山去找有人的地方买些回来。
木渔呆在石屋里冷得慌,芥子空间暖和些,于是常在里面呆着,收割里面的粮食,清理里面摆放的物资。
只是她也不能一直呆在芥子空间里,毕竟是人不能真的冬眠,而且她还是村长,还有事情要做的。
这天,她便叫了季秀才和杨二郎来石屋谈事情。
这次要说的还是冬天寒冷的事。
这几天下来,天气是越发的冷了,院子里的水缸结了厚厚的冰,井也冻住了,取水很不方便。
木渔脸一直冷的发红,一只手也是又红又肿,是不小心被冻伤了。
陈婆子将土炕烧的暖烘烘的,又在屋里点着火炉,木渔才觉得好了些,但是只要温度下来一点儿,她就会感到冷,于是只能一直这么烧着。
“吱嘎”一声,随之而来冷风让正捧着一碗热汤打算喝的木渔打了个哆嗦,险些把热汤溅到身上,她抬头一看,来的人是杨二郎。
杨二郎关紧房门,来到圆桌旁她的对面坐下,把手里的棉衣递给她,说,
“家里人的旧棉衣,你应该能穿。”
木渔放下刚喝了两口的热汤,接过棉衣细看。
样式是女子样式,褪色很严重,只有一点点浅淡的红色,大小不算大,应该正是十一二岁穿的。
她没客气说什么你来穿,他显然是穿不下的,也没多问什么,因为知道他口里的家里人必然已经不在了。
她将棉衣在身上比了两下,正要放到一边去,就听杨二郎说,
“穿上试试吧,不合适让陈婆婆再帮你改。”
木渔于是穿上试了试,还挺合身的。
“挺好的,穿着吧。”
“嗯。”
陈婆子见这情况,在一旁捂嘴偷笑,给杨二郎端上来一碗满满的热汤,让他暖暖身子,然后就找借口拉走了桃花让两人说话,是什么心思让人想看不出来都不行。
木渔也是有些头疼,陈婆子想撮合两人的心思不要太明显。
这要是真的两人都坦坦荡荡没那个心思,说开倒也罢了,关键是这事情有些复杂的,一时还真没法儿摊开来说……
好在杨二郎和她一样,完全当这事不存在,省去了许多尴尬。
季秀才还没来,两人一时也没什么话说,木渔便把这些天一直在惦记着的在庄园里得到的那块玉坠拿出来把玩。
这几天闲着她没少琢磨这玉坠的事,非常确定这玉坠一定不是一块简单的玉,一定大有用处,而且这用处必然和庄园有关。
但再往下她便想象不到了,要想再有什么进展,只能回到庄园再查。
在这大冬天,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把玉坠放到桌上,然后端起已经有些凉掉的热汤继续喝了起来。
季秀才姗姗来迟,一坐下便看到了桌上的玉坠,细看一阵后说,
“这玉坠很珍贵,玉质雕工都堪称一绝。”
木渔好奇,“有多珍贵?”
“从前的我倾尽身家也得不到这么一块。”
木渔想了想,季秀才可不仅仅是一个秀才,还是季家村季家一族的族长,祖上颇风光过一阵。
这般看来,这玉坠确实不俗。
她说了玉坠的来处,让两人猜猜可能有什么用途。
两人互相看看,季秀才沉吟一阵,说了几个猜测。
木渔点点头说,
“我总觉得关于这玉坠我应该知道些什么,但是就是记不起来。”
季秀才听了这话百思不得其解,但杨二郎却开始思考起来,半晌后,他说,
“刀。”
木渔脑海中飞快闪过了什么,刀,长刀,玉佩……
对,她还有一块玉佩来着,那块玉佩去哪儿了?
她记得是和长刀一起放进芥子空间里了,但是前几天她清理的时候,只见长刀,并没有见到玉佩,再仔细想想,好像一直以来,她见到都只有长刀,那玉佩呢?
她心里有了个离奇的猜测。
木渔脸色几经变幻,最后起身去到隔壁房间进入空间查看。
果然,那块玉佩杳无踪迹。
莫非上次芥子空间升级与这莫名消失的玉佩有关?
很有可能,但具体是不是,其实也不一定,因为那时候玉佩都放进去很久了,要升级不应该刚放进去就升级了吗?
不过确实有这个可能,以后可以找别的玉佩试试。
但是这玉坠不行,这块一定还有别的用处。
虽然这也是被忽略的一个点,但知道之前预感到的不是这一个点,而是另一个。
她知道那一定与庄园有关。
好在,眼下就有一个机会让她去探寻这个点到底是什么。
这次三人聚在一起要谈的事情,就是商量什么时候再去庄园取一些幕布等带回来做衣裳保暖。
天气太冷了,他们的御寒手段远远不够,早晚要走这么一趟。
108找到了!
庄园是非再去不可的,三人商量了一阵,解决掉一些麻烦后就把这事定了下来。
商谈后的第二天,木渔和杨二郎以及其他八个人一起去庄园了。
杨二郎带着其他人去搞布匹,木渔则一个人去到发现玉坠的地方探寻起来,想要再发现什么线索。
不过,木渔转了许久,依旧没什么收获。
最后,她去了埋那具枯骨的地方呆了一阵。
大兄弟,给点儿启发啊,这玉坠到底有什么用啊?
木渔正蹲在坟堆前嘀嘀咕咕的时候,杨二郎过来了,说他们找布匹找的差不多了,问她有什么收获没有,要不要帮忙。
她一想,也是,人都来了,顺便忙着找找也行,要是这事没个着落,她以后会一直惦记着,早晚还会再来,不如一次搞定的好。
“行,那就让他们过来吧。”
“好。”
很快,杨二郎把其他八个人都喊了过来让她吩咐。
“就这间屋子,给我找,仔细找,挖地三尺的找,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错过!”
“但是,我们要找什么呢?”
宋高站出来问。
这倒是把木渔问住了。
找什么,是啊,找什么呢,她只知道有那么个地方,只要看到就能知道它的不同,但是在发现之前,谁知道它是什么呢?
“总之,就找这屋子里你们觉得不合理的地方,任何一个可能有问题的地方都来告诉我。”
几人点头进去屋子开始翻找起来。
木渔也加入了进去。
但是片刻后,依旧没人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杨二郎走到木渔的身边,问她,
“这间屋子里没发现什么,会不会是周边的屋子?”
木渔坚定道,
“不会,就是这间屋子。
枯骨是倒向屋子里的,他是在往屋子里走时倒下的,他带着玉坠是要进屋。
这间屋子是个偏僻的仓库,从剩下的东西啊来看,放着的也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只是些杂物而已。
那么,一个庄园的大管事为什么会来这么个地方?
这里必然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就与那玉坠有关。
这玉坠形状特别、纹路清晰,真的很像一把钥匙。
而如果玉坠真的是钥匙,那么,它能打开的那把锁,一定就在这里。”
杨二郎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让众人留意疑似锁孔的地方,还给众人看了玉坠的形状,让他们参考着去找。
能分到棉衣跟着出来做这次任务的,都是桃源村的重要人员,是绝对可靠的人选,不必太过担心什么。
屋子不大,八个人寻找每人一块地方剩下能找的地方已经不多,还大都是已经找过的。
倒是终于有人说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但是木渔过去细看一番,都不是要找的地方。
众人找了许久,都开始撬地面铺的石砖了,依旧没能发现什么。
好像一切只是木渔的臆想,并不真的存在这么一个地方。
这个时候,连木渔自己都有些动摇了。
她看了眼手里的玉坠,看着其他人看来等她做决定的眼神,握紧了手心里的玉坠,咬牙道,
“撬。”
一定有这么个地方,既然别的地方都没有,那么很可能就在地下,就算不知道位置,把地砖都撬掉也一样能发现什么。
这一刻,她无比坚定。
除了坚定外,她还有一群足够信任她的人。
杨二郎率先拿起工具开始撬地砖,其他人也是如此,一时间乒乒乓乓的声音在屋子里响个不停。
她很是感动,同时心里又坚定了几分,想着,便是挖地三尺,也一定要把它找出来!
但事实告诉她,不用挖地三尺,撬掉地砖就足够了。
他们找到了那个地方。
在撬掉其中一块地砖的时候,情况和其他地砖不一样,下面出现了平整的青石板和玄铁。
待得他们把周边都清理出来,发现玄铁是个正方形的形状,完全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在玄铁正中,是一个巴掌大的铁盒机关。
机关被他们小心地打开,露出里面的模样,正是那块玉坠的模样。
木渔没猜错,玉坠确实是钥匙,而这玄铁之上的铁盒机关,就是门锁。
看着这一幕,木渔轻笑出声。
她就知道她的感觉没错,这玉坠果然不一般。
这么看来,这下面该是有个暗室。
暗室里面会有什么呢?
“这下面啷个有这么个东西?藏了什么?”
“难道是什么金银珠宝?”
有人小声嘀咕着,木渔并没有说什么阻止他们。
这里面绝不可能是金银珠宝那些俗物,再珍贵也不可能。
照目前这情况来看,下面的暗室地方不会小。
要是小地方,那么可能是放的金银财物,这么大的地方放金银财物,那得是多少啊?
不过,要猜这下面会是什么,她也确实没什么头绪。
这庄园里是有防护很到位的仓库的,若不是有什么十分必要的理由,完全没必要再搞这么个地方。
木渔想不通,其他人也七嘴八舌没说出个靠谱答案来,想要知道答案,就只有亲自去看这一条路。
她看了眼手里的玉坠,有看了眼在场的几人,最后看向杨二郎,询问他的意见。
杨二郎点了点头。
木渔握着玉坠缓缓走向那玄铁门所在的方向,其他人纷纷给木渔让开位置。
木渔站定,深吸一口气,缓缓将玉坠放进铁盒凹槽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接着只听“咔嚓”一声,玄铁中有什么机关被启动了,响起阵阵铁链滑动的声音。
有人下意识地往后退去,杨二郎敏锐地四处查看,只有木渔一个人还守在原地紧紧盯着那玄铁门。
半晌,声音停息,正中放着玉坠的铁盒消失进玄铁中,玄铁门震动一下,出现了一个凹槽。
这个凹槽起到把手的作用,可以卡住这里提起玄铁门。
杨二郎走到木渔身边,问她,
“要打开吗?”
木渔笑,“当然。”
杨二郎点了点头,然后让三个人到屋外去,告诉他们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再进屋子,到了时间就回桃源村去。
木渔说,“我觉得不会有危险。”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们都在这里,但是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木渔点了点头,杨二郎伸手卡住了那个凹槽,用力将玄铁门往上提起。
里面会是什么呢?
所有人都期待这这个答案。
109暗室
玄铁门被打开了。
几人面前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洞口,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难闻的气味。
片刻后,待气味消散了几分,漆黑也被照亮些许,可以看到这是一个下去的阶梯,阶梯只能看到几级,更多的还是隐没在黑暗中。
“点个火把来,多点几个。”
木渔说完,便有人点头到外面去搞火把了。
他们这次出来虽然没有在外面过夜的打算,但总是防备着意外情况的,何况这大冬天在外面,便是白天也可能要点堆篝火取暖,所以搞这些并不费什么功夫,很快那人便带着三个火把回来了。
木渔和杨二郎一人接过一个火把,往洞口里照了照,能看清的台阶更多了,但也只能看到台阶。
木渔看向杨二郎,说道,
“这么看,我们得下去一趟才能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杨二郎点头。
确实,没找到地方的时候倒罢了,现在找到了地方,打开了门,没道理这时候反而退却了,下去是定然要的。
木渔想了想,看向周边的同他们一起来的另外八个人,吩咐道,
“你们两个去院子里等,一个时辰后,不管什么结果都回到桃源村去。
你们两个在洞口守着,一个时辰后如果我们没出来,就下来一个人看看。
你们四个,随我们一起下去。”
八人齐齐点了头。
木渔于是让他们找了木棍之类的工具防身,然后两两走下阶梯。
杨二郎和另一个举火把的人走在最前面,木渔走中间,最后两个人也有一个拿着火把。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黑暗中,木渔只能听到他们试探着前进的脚步声和略显紧张的呼吸声。
好在,有了火把的照亮,进展还算顺利。
“这顶真高,地方真大呀……”
走在木渔身边的赵二三小声感叹道。
木渔心里也是同样的感叹,这地方比她想的还大,俨然是把富贵人家的高门大院搬到了地下来。
在地面上建造一处这样的房子尚且不容易,更何况是在地下呢?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越往里走,木渔心里越好奇。
只可惜火把的光亮有限,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他们一路走来,除了窄道就是空旷的空地,墙壁也只是石壁,并没什么壁画装饰,他们现在一直是直直往前走的。
因着走得慢,即便走了有一阵子,估计也没走出太远的距离。
又走出一阵,走在前面的杨二郎忽然说道,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一股臭味?”
木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后面的人说,
“是嘞,我一开始就闻到了,是茅坑的臭味,比咱村里新挖的茅坑还臭,这下面不会是个大茅坑吧?”
木渔若有所思,这下面当然不会是茅坑,但有茅坑的臭味也是事实。
难道这里面有活物吗?
很有可能,也几乎是肯定的,而且大概率是人。
木渔把这个结论和众人说了,他们都有些惊讶。
“这下面住着人?咋可能呢?”
“是啊,这下面怎么住人,没得吃,没得喝……”
“那倒不能这么想,人家连这么大的地窖都挖出来了,难道就不能存上个三五年的粮食在里面?”
这倒也是,众人于是又不说话了。
虽还是不大信,但到底有了些心理准备,所以接下来听到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和孩子的哭声的时候也就只是吓了一跳,没有直接落荒而逃。
“妈呀,好像还真的有人……”
有人颤声说道。
杨二郎示意几人停下来,仔细判断了一下声音的方向,然后对着那方向喊道,
“里面有人吗?
别怕,我们是附近的村民,出来吧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虽然这么喊,但他们防备做的还是很足的,他们没有伤人之心,但这不代表别人也没有。
而且,被关在这里的可能是穷凶极恶之徒,也可能是被无辜囚禁的可怜人,可能是其中之一,也可能两者都是,这不矛盾。
他们停在这里屏息倾听着那声音,杨二郎喊过话后,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消失了,但是孩子的哭声还有,只是听起来隔着一段距离。
这下面恐怕比他们看到的这些还大。
他们等了一阵,又喊了几句,那边全然没了声响。
杨二郎带着众人继续沿着之前的方向走。
在陌生的环境里,乱走容易迷路不说,还不便于得到有用的消息,沿着同一个方向走,能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宽,返回的时候也不容易迷路。
这里到底也没有大的离谱,他们还是走到了路的尽头。
越靠近尽头的地方越粗狂,人工斧凿的痕迹越轻,到了最后,直接变成了一个大山洞,或者说,溶洞。
好像前一刻还在房子里,下一刻就忽然置身野外一般,这感觉相当震撼。
木渔被震撼的半天才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听到杨二郎说,
“最开始应该是发现了这个山洞,然后根据地势建造了这个暗室,为了遮掩暗室的存在,这才建造了这个庄园。
这个庄园或许就是为了囚禁某些人而存在的。
但据我所知,这个庄园至少存在了几十年时间。”
众人都感觉背后一寒,也就是说这里面的人可能已经被囚禁几十年了?
太可怕了,什么仇什么怨。
“被关在这下面几十年,人还能活着吗?”
说这话的人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地方。
这话倒把其他人也都问住了。
是啊,就算不考虑吃的喝的,把人关在这黑漆漆冷冰冰的地下暗室里,人真的能活上几十年吗?
这是个问题。
只是还不待他们想明白,之前消失的窸窸窣窣的走动声再次响了起来。
而且,听起来就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正在试探着朝他们靠近。
火把的光剧烈晃动了几下,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拿火把的人失手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一时间,所有人的身体都僵住了。
率先回过神来的木渔咳嗽了两声,压低声音说道,
“他过来了,打起精神来。”
110三十年
木渔很紧张,所有人都很紧张,他们就那么听着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直到火把照亮范围的边缘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这身影不再向他们靠近,他们只好主动靠近这身影。
从声音来听,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脚步较轻,感觉威胁不会很大,他们五男一女,应该搞的定。
“我们不是坏人,不要紧张,我们是附近的村民,无意中发现了这里……”
杨二郎一边说着类似的话,一边举着火把靠近这人,这人没动地方,任凭他们一点点靠近,彻底出现在光亮里。
木渔听着身边人接连发出的倒抽气的声音,在心里做好了十二分的准备才去看这人。
然后她就看到了这人的相貌,确实有些吓人,让她险些以为撞到了脏东西。
最先注意到的是这人很白,不健康更不干净的那种白,下意识就勾起人不好的联想。
个子比杨二郎稍高一些,黑发垂在肩上,从五官上依稀能看出是个男人来。
这人的五官长得和一般人还不大一样,但又说不上来那里不一样,只是感觉很怪异。
可能是恐怖谷理论,他长得像个人又不大像个人。
木渔随后注意到,这个人也在打量着他们,而且从一些表情的小细节来看,他似乎也很紧张。
想来也是,如果她被变态关了几十年,有朝一日囚禁她的地方来了陌生人,她会……
她会寻求这些人的帮助,但也会提防他们可能是另外的坏人。
尤其,在这些人的实力比她强的时候。
所以,现在这次接触至关重要,要取得这个人的信任,让他放下戒备心。
木渔语气尽可能温和地表明身份和态度,
“我们是附近村子的村民,无意中发现了这里过来看看,没有恶意。
你能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
说话间她一直紧盯着这人的反应。
这人的视线从其他人身上移到了她的脸上,看着她,张了张嘴,
“温明。”
木渔松了口气,说话了就好,能沟通就好。
这人,不,温明的声音还挺正常,就是语调不大正常,听起来有些怪。
听见这人说话了,态度也不尖锐,其他人也都缓了过来,不像一开始浑身僵硬戒备满满。
木渔走到前面去,和杨二郎并排站着,继续问温明,
|“温明,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明没说话。
木渔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可能问的不太合适,就换了个问题。
“你在这里多久了?”
这次温明回答了。
“三十年,”他顿了顿,补充道,“大概。”
这个答案让木渔他们沉默了,即便之前猜到过,但谁也没想到这种事真的会发生,这未免太匪夷所思,太离奇了些。
木渔咳了两声,继续问,
“那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岁。我一出生,就在这里了。”
木渔:……
木渔一时语塞,为温明的悲惨沉默了。
但很快她便清醒过来,温明是在这里出生的,那就说明这里还有其他人。
“还有其他人和你一起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温明依旧没有回答。
木渔知道,这是他并不完全信任他们的表现,现在不能强求什么。
“你要跟我们离开这里吗?跟我们一起到村子里生活?”
没有回答。
但木渔知道这次和之前不一样,这次温明在犹豫,在权衡,而他其实并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人会想一辈子住在地下,庄园荒芜了也不会再有人给他们继续提供物资,被囚禁几十年的人有没有能在山里生存的能力另说,外面这干旱就够要命的。
再者说,就算温明想留下,他们就会让他留下吗?
木渔心里知道要是温明真打算留下,她未必真的会强迫他,但温明不知道。
她要是处在温明的位置上也不会去赌别人的善心。
把生死寄希望于旁人的善心上,无异于自求死路,只要温明有点脑子就知道该怎么选。
哦等等,在暗室出生,在暗室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人,有没有正常的思维还很难说,说不准他真的会选择留下。
那就麻烦了……
其实也不是麻烦,只是她不愿意那么做而已。
“我跟你们走。”
万幸,温明做出了一个让人不那么为难的选择。
木渔松了口气,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下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上面去说。”
在木渔的示意下,所有人开始往来时的方向走,温明则不远不远地坠在后面,忽远忽近,像是个随时可能消失的影子。
木渔时不时往后看去确认他还在不在,幸运的是,虽然这段路不短,但温明并没有中途消失。
光照进来的地方就是洞口,一行人走上阶梯,最后只剩温明一个人还留在黑暗里。
木渔看到,温明站在那里,脸上满是犹疑,踟蹰不定,似乎想上前,但又在落脚之前退了回去。
“上来啊。”
木渔在洞口处冲他招手,蛊惑他踏进光里。
温明抬头看她,又很快低头下去,再抬头时,已经眼神坚定,缓缓迈出一小步,向着光的方向走来。
这时是冬天,又是阴天,阳光弱的没什么存在感,但在众人眼里没什么存在感的阳光照在温明身上时,却好像霎时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令人难以忍受。
温明抬手阻挡阳光,面容扭曲让人只看到便知晓他此时的痛苦,且他那苍白的过分的脸立时变红了……
众人一开始还觉得他矫情扭捏,见到这一幕后都有些愣。
木渔反应迅速,一边抬手给温明遮挡阳光,一边对他说,
“快先回去,别上来了。”
温明这什么鬼体质,脸瞬间就变红了,还不是一般见到的害羞或者生气的那种红,和他原本的白一样,是红的吓人的那种红。
可能是三十年来一直没晒到过阳光导致的,反正,温明总不可能是吸血鬼吧?
她为温明着想,但温明却推开了她阻止的双手,坚定地走出了洞口,整个人站在了阳光里。
这下好了,不只他的脸,他的手,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木渔吓了一跳,不只她,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吓了一跳,尤其守在洞口的第一次见到温明的两个人。
守在洞口的宋高直接一个后跳,“这什么鬼?”
温明没有理会他们,他此刻正陶醉地拥抱着阳光。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里面竟然有着笑意。
他说,“阳光照在身上原来是这种感觉。上次见到阳光,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111温明的家人
“什么鬼?”
守在洞口不知道情况的李大有这般说道,宋高也是一脸迷惑,同木渔一起下去的人倒是没太过惊讶。
木渔正盯着温明的脸手看,见他的情况虽然糟糕但是似乎没有再恶化,也是松了口气。
还不待她想清楚该问什么问题好,就被温明反客为主了。
“王叔呢?”
木渔这次反应很快,接上了话茬儿,
“王叔是谁?”
“开门的人。”
木渔摇头,“门是我们打开的,我们从一具枯骨身上得到了开门的钥匙。”
温明没说话,阳光带给他的笑意在这时已经消失的一分都不剩了,取而代之的是暗室里的阴郁和沉寂。
木渔说,“要带你去看看他吗?我们把他埋在了院子里。”
温明点了点头。
木渔把他领到院子里那个小坟堆前,说这就是。
温明于是跪了下来,恭敬地磕了三个头,之后只是跪在那里,一直没起身。
“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去很久了,就倒在我们刚刚出来的屋子里,把玉坠紧紧地攥在胸前,如果不是我们的人心细,根本都发现不了。”
温明没说话,木渔继续说道,
“这王叔,是你什么人?”
她以为温明不会回答,但温明回了,
“王叔是给我们送东西的人,但他有很久没送东西下去了。”
木渔抿了抿嘴,眼珠上翻,那这王叔也算是囚禁他们的一员,可是看温明现在的样子,分明对这王叔感情深厚。
“怪不得,他从不失约。”
过了许久,温明才从坟前站起身来,看向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木渔。
木渔能明显地感觉到温明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和刚出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一般坦然无畏。
“我可以跟你们走,但要带上我的家人。”
木渔点头,“这是自然。”
温明点了点头,又说,“我们想过安宁的生活。”
木渔笑笑,“山村里可能缺少各种物资,唯独不会缺安宁。”
温明看着她,似乎在辨别这话的真假,最后他语气温和,
“我相信你。
作为感谢,我把地下的东西都送给你们,那应该还有些用处。”
木渔微微挑眉,这人有点儿上道啊。
她笑的很走心,“我们会相处愉快的。
现在我们和你一起去把你的家人一起接上来吗?”
温明拒绝了木渔的提议,说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木渔没有勉强,和其他人一起看着温明消失在那黑漆漆的洞口里。
估计着温明走远了之后,他们都放松了很多,赵平问木渔,
“我们把这人带回去吗?”
“当然,现在我们不缺粮食,我们缺人,多养活几口人不算什么负担。
再者说,他们能在地下生活这么久,还是有些东西的。
温明说要把那些东西作为感谢送给我们,以此来换取他们的安宁生活,这很划算。”
这话不是胡说,下面至少有一定的粮食,还得有不少的衣物,这刚好能解决他们眼下的困境。
这时杨二郎走到她身边,与她说,
“这些人被关在这里,必然有所缘由,把他们带回去,有可能会惹来麻烦。”
“这问题我倒也想过。
这庄园荒了两三年不曾有人来,这几年大旱兼兵乱,想来囚禁他们的人出了问题,再无力兼顾他们。
又或者,是知道这件事的人死的差不多了。
总之,他们找来的可能性比较低了。
再有,我们不把他们带回去又能怎样呢?
看他们死在外面吗?倒不至于这样。”
杨二郎说,“我只是提醒,你明白就好。”
“我知道。”
世上没有稳赚不赔绝对安全的事,出门打猎可能摔下山摔死可能被毒蛇毒虫搞受伤,这风险可比收留温明一家大多了。
只要风险够低,这事情就能做。
即便风险很高,但事情够紧急,或者利益足够大,事情也是可以做的。
眼见着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一开始说好的,守在院子里的两个人应该回村了。
这本是为了防止意外做的安排,现在没有意外,该执行的还是要执行的。
两人来和木渔告别,每人身上都背着一捆厚厚的布,这是他们来时的目的。
木渔对两人说,
“你们回去的早,告诉季秀才和陈婆婆,我们会带回去一家人,让他们提前收拾好屋子,准备些饭食。”
送走两人,木渔回到屋子里,正听到宋高和赵平再说话。
“这么久了怎么还不上来?不会是反悔了吧。”
她笃定道,“反悔不可能,温明一定会跟我们走的,只是说服他的家人需要些时间。”
其他人半信半疑地看向她,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
木渔没解释什么,只继续等在洞口。
果然,没过多久,下面便传出一阵脚步声。
接着是温明怀抱一个孩子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处。
温明抱着孩子走出洞口,那是个约么五岁大的男孩,皮肤很白,并不瘦弱,可见在地下吃的不差。
温明小心地把孩子放下来,见孩子没有出现什么不适,这才松了口气般把他放到一边去。
小孩子一开始一直眯着眼睛,乍然从黑暗环境中来到阳光下,是需要适应一阵。
更何况,他们已经许久没见过阳光了。
木渔正感慨着,看着那孩子离开了父亲的怀抱,试探着走出一步结果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窘状,想伸手抱抱他。
她还没抱到孩子,那边温明就又折返下去了。
这次,他牵了一个怀抱着更小孩子的女人走了上来。
木渔瞪大了眼睛,两个孩子?
好吧,也不是不可能,是她先入为主地以为会是一家三口。
但接着她就知道她想错了,还错的离谱。
在这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上来之后,后面还有脚步声,陆续又上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两个十一二岁的女孩。
在场的人都瞪大了双眼,木渔表情呆滞,看向温明,
“这都是你们的孩子?”
温明点头。
木渔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你有五个孩子?”
“是。”
112回村安置
温明似乎误会了什么,赶忙说道,
“我们不会吃很多的,下面还有还很多东西……”
随着他说话,女人和孩子们都变得很紧张,大些的男孩脸上甚至出现了抵触和排斥的意味。
木渔连忙摆手,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只是单纯的有点儿吃惊而已,七个人和三个人并没有太大区别。”
只是单纯的吃惊住被囚禁在地底下这么多年竟然能养这么多孩子。
其中最吃惊的要数木渔,其他人只是一时惊讶,但并不觉得五个孩子有什么。
唯有木渔,她默认一家只有一两个孩子,所以这时候看到温明年纪轻轻就有了五个孩子,心中不是一般的震撼。
当然了,被困在地下没有娱乐活动生孩子多倒也可以理解。
温明听了她解释的话定定看了她片刻,然后才放松了些许。
木渔看了眼外面已经离开正中位置的太阳,说道,
“那就先和我们回村子里去吧,现在出发,还能在傍晚前到达,再晚一些我们就要在这里过夜了。”
杨二郎他们自然点头听她的,温明犹豫了一下,也轻轻点了头,他的女人和孩子则琐靠在他身后不与人交流。
木渔知道他们这时候还是紧张不安的,但奈何时间实在是不太允许,她都没让人下去探索暗室里的东西一起带回去,细致地安慰也没时间,便简单说道,
“没事的,不用担心,跟我们走吧。
你的家人们能赶路吗?要走很远的。”
她看着温明身后的女人和孩子盘算着,温明和女人、大些的男孩,两个女孩自己走该没问题,那个五岁和两岁的得让人抱着。
温明他们一直在地下,赶路速度不会快,再抱上孩子只会更慢,这点儿他们可以帮忙,就是不知道温明会不会答应了。
“孩子我们帮忙抱着吧,路很长,你们会很累的。”
木渔认真看着温明,温明犹豫了一下,环视了下四周其他的人,抱起五岁的孩子交给了她。
她接过孩子转交给了一旁站着的宋高,然后又接过温明抱过来的更小的那个孩子,这个她打算自己抱着,结果杨二郎接了过去。
杨二郎只说了句,“走吧。”
他们将玄铁门关上,取走玉坠,并用撬下来的石板将玄铁机其周边覆盖住,然后就离开庄园往桃源村的方向去了。
木渔一路上格外留意温明一家人的状况。
他们赶路的速度确实慢,有多慢呢,就比逃荒队伍上山那次后部的速度快一点,还不太及的上中部的速度。
但问题是,木渔和杨二郎他们赶路的速度一贯是前部的速度。
为了不让温明一家掉队,他们不得不放慢了赶路的速度,维持在中部的速度上,即便这样,温明一家还是跟的有些吃力。
路赶到一半,眼见着就快傍晚了,木渔让人脱离队伍先回桃源村告知他们的情况,让村里做好准备迎一迎。
而这边,温明一家已经气喘吁吁了。
但他们没人喊累,包括那两个年纪小的女孩,一直都咬牙坚持着,这点倒是让木渔一行人刮目相看,对他们拖慢赶路进度的事也就没说什么。
傍晚了,太阳彻底落下之前,他们已经能看到桃源村了。
天黑了,他们点了两个火把继续赶路。
远远地,就看到桃源村村口亮着一排排火把,把村口照的光亮一片,好似白天。
木渔心中一暖,笑着回头对温明一家人说,
“看,桃源村到了,那是迎接我们的村民!”
温明茫然地看向那一片光亮,又茫然地看回来,有不解也有拘束。
木渔带着一行人走到村口,发现等在那里的足足十几人,都穿着单薄,见他们回来,冻得发红的脸上都挤出笑容来。
“阿弥陀佛,你们没事回来了真好,快回去取暖吧!”
木渔很是感动,也说,
“大家都快回去去取暖吧,今天太晚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说,回家去吧!”
遣散众人,木渔看到了桃花和陈婆婆,便问,
“我让准备的屋子和饭食准备好了吗?他们一家有七个人。”
桃花走在她身边,说道,
“原是准备了的,只是七个人的话,怕是有些不够,知道是七个人的时候有些晚了,饭食倒是能匀一些,屋子却是不行了……”
“哪里不行了,这是一家人,还有两个小娃娃,那个炕还挺大的,挤一挤,睡得开。”
说这话的是陈婆婆。
木渔转念一想,也是啊,好像是睡得开,就先凑合一晚吧。
“婆婆带我和他们过去吧。”
陈婆婆点了头。
木渔招呼了一下温明,“跟我来。”
陈婆婆带着他们往石屋后的一处屋子走去。
木渔略惊讶,这处屋子也是不错的,就是位置有些特别,虽然靠近石屋,却是个实打实的偏僻地儿,倒正好和了温明想要安宁的心意。
进了屋子里,一股热气铺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黍米粥的鲜香。
陈婆婆点燃了一根蜡烛,摆在桌子上,不大的屋子便被照亮了些。
木渔缓了缓,看了下炕上铺了一层草垫,铺了层薄褥子,有床破旧的薄被,点了点头,这在村子里算是标配了。
接着她听到陈婆婆招呼他们吃饭的声音,一连招呼了好几声。
她回过头,发现温明一家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和陈婆婆说话,好像不能沟通一般。
她走过去,看着温明的眼睛,说道,
“赶了这么久的路,吃点儿东西吧,这是我们常吃的黍米粥,你们看看能不能吃得惯。”
温明这才走到桌边,看了半天后端起一碗黍米粥,小喝了一口,然后仰头将一碗粥喝光了。
他脸上颇有几分惊喜地看向身后的家人,然后端起另一碗,递给了他的女人,女人慢慢地喝了起来。
陈婆婆嘀咕了一句什么,说,
“这一锅估计不够他们吃的,我再去端一锅来,桃花煮好了。”
“婆婆注意些,天黑莫摔倒了。”
陈婆婆摆摆手,“就这两步路,没什么。”
木渔留下来,看温明一碗一碗的把黍米粥端给几个孩子,他给了,孩子们才肯吃。
还有之前别人和他们说话没反应的事,这应该是在地下生活太久了的锅。
看起来,想要让他们恢复正常的生活还有段路走。
113温明的故事
木渔回过神来,温明一家不是看着空碗,就是看着她,显然是没吃饱。
当然吃不饱,陈婆婆只盛了五碗饭,这里却有七个人,而且,一个人喝一碗黍米粥也填不饱肚子。
她到锅边一看,还剩一些,便帮着盛了出来,又是两碗。
温明把这两碗给了最小的两个孩子。
这时候,陈婆婆又端着一锅黍米粥过来了。
木渔帮着放下,对他们说,“你们可以自己盛饭。”
这次,温明的女人起身接过了饭勺,开始盛饭。
木渔见她动作熟练,便放了心,说道,
“你们吃饭吧,睡觉去炕上,柴火已经添过了,晚上该是不会冷的。
先睡一觉,有事我们明天再说。”
温明点了点头。
……
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木渔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木渔便带着季秀才去找温明一家了。
虽然人是带回来了,但要真正安置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两人到的时候温明一家正在吃饭,陈婆婆也在,正在和温明的妻子说话。
木渔惊讶地发现,才一个晚上的时间而已,温明一家与世隔绝的那种疏离感古怪感就消失了很多,单看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饭的情景,倒像是正常人家一般。
第一次见到他们的季秀才更是没察觉出什么来,与她说道,
“我看这一家人情况还好,没你想的那么麻烦,想来很快会适应这边的生活。”
“但愿吧。”
等一家人吃完饭,木渔便上前给他们介绍了季秀才,然后说明来意要了解一些事情。
温明在这种时候总是反应很慢,要花很久来理解她的意思,“好。”
季秀才拿着本册子,“说一下你们一家人的名字和年龄。”
“温明,三十岁。
如意,二十九岁。
温望,十四岁。
温昭温晗,十二岁。
温曜,五岁。
温阳,两岁。”
木渔仰头望天,天哪,二十九岁!
她穿过来之前也就比这小两岁,连个情人都没有,孩子更是两个影儿都看不见。
这位如意大姐竟然已经生了五个孩子,简直神了。
其实,根据几个孩子的年龄,她猜测中间应该还有几个孩子,只是夭折了。
毕竟,古代可没什么有效的避孕措施。
她回过神来,季秀才已经在和温明聊起土地分配和做任务的事了,温明依旧反应缓慢,但看起来接受良好。
她没打扰两人,看季秀才自由发挥,不仅让温明接受了和村民们一样的安排,还安排了陈婆婆和赵二三帮他们尽快适应村里的生活。
最后甚至还问起温明的身世来,更让她惊讶的是,温明竟然还真缓慢地说了起来。
“我在地下出生,和我的父母一起在地下生活。
对我而言,地下的生活并不难过,我吃穿不愁,又有父母陪伴。
他们总给我讲许多外面的事情,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会好奇,但也很快就会忘记。
但对我的父母来说,地下暗无天日,寂寞无边,极其难熬。
我十岁的时候,我的父亲从地下消失了,他们都说他逃走了。
我的母亲生我时落下病根,又因为被囚地下心情郁结,身体一直很差,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更是直接垮掉,半年时间不到就去世了。
……
我一个人在地下生活了五年,或许更久。
我病了很多次,最严重的一次险些死掉,是负责送物资的王叔发现了我,还带来了如意。”
说到这里,温明看向一旁的女人,女人温情脉脉地回望他,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病的最严重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日光,也第一次见到如意。
如意是医女,负责给我治病,病好后,如意留了下来。
她愿意陪着我,哪怕余生只能生活在阴暗的地下。
而王叔默许她可以留下来,我很感谢他。
我和如意在地下生活,我们养育了很多孩子,我和如意尽心地教导他们,但也无力给予他们更多。
我并不能让他们走出这地下牢笼。
直到你们的出现。
感谢你们,给了我们一直以来渴望的自由,让我们和孩子能活在阳光下。”
这一番话说的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陈婆婆一边抹眼泪一边嘀咕着,“命苦呦,哪里来的杀千刀的把人关在地底下……”
季秀才也眼眶微红,握住温明的手,说道,
“苦难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刚刚还在想温明他爹逃到哪里去了的木渔:……
她好像天生就对这些过于感性细腻的情感迟钝,总是接受的慢一拍。
好在这时候也没人注意她,不,有人在看她。
察觉到视线,木渔立刻敏锐起来,看了回去。
她有些意外,在看她的是温明的大儿子,那个叫温望的十四岁少年。
这孩子皮肤白,五官也端正,许是年纪小,在地下生活的日子不太长,倒没有他爹那么明显的诡异感,看起来就是一个孤僻的少年。
她没搞懂温望看她做什么,只是对着温望笑笑,然后转头看向温明如意和季秀才。
该说的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告辞了。
“那就先这样,要是有什么需要或者遇到什么麻烦,就找陈婆婆和赵二三,要是他们解决不了,就找我们。”
安置好了温明一家,走出院子时,木渔感觉格外轻松,季秀才看起来也是。
季秀才说,“这家人看起来不错,村子里一下子添了这么多人,是件好事。
温明妻子是个女医,女医在外面也是很少见的,以后可以帮村子里的人看病。”
木渔点头,这点倒确实不错。
村子里目前只有赵老翁一个大夫,其实不太方便,在这保守封建的古代尤其如此,现在来了个女医,当然是件大好事。
就算不是女医,是个男大夫也是好事,谁会嫌弃大夫多呢?
那边季秀才继续说道,
“温明夫妻就有赵二三和陈婆婆引导,还有他们大儿子也能一起。
他们的女儿和小儿子和我家画儿、书儿年纪相仿,可以让他们带着来适应。
在春天之前,他们绝对能适应过来,不会耽误春耕的。”
“嗯。”
事实证明,季秀才估计的保守了,温明一家想要融入的决心不小。
这天之后的第六天,木渔便在石屋里见到了温明和他的长子温望。
114再回暗室
自那天和季秀才一起去安置好温明一家之后,木渔便没再去过,不过温明一家的消息她经常能从陈婆婆和季秀才口中听到。
眼下看到温明带着他的长子温望来见她了,一时有些愣。
她脑筋装得飞快,前两天季秀才还说两家的孩子玩的挺好,陈婆婆也一直说他们一家适应的挺好,今天早还照旧去了。
按说没什么事才对,那这会儿他们怎么过来了?
“你们怎么过来了?遇到什么麻烦了么吗?”
温明看了眼他的儿子,然后说道,
“没有麻烦,是之前说过地下的那些东西,可以带回来用的。
我听说村子里缺衣裳和布匹,地下倒有一些,只要不嫌弃大部分是我们穿过的。
还有些油盐酱醋糖茶,虽然不多,放的也有些久了,但大多都还能用。
如果需要的话,我的长子温望可以同去,他是在下面长大的,知道这些东西的位置。”
被这么一提醒,木渔也想起这事来了,她倒不是忘记了,只是这么寒冷的天气上下山一趟,需要好好休息几天缓一缓,不然身体扛不住。
还有便是,若是她急匆匆对温明提起这件事,就显得太过心急,吃相难看不好看。
不过现在既然温明主动提起了,那就顺势搞了吧,左右休息了六七天时间,也缓过来了。
她沉吟一番,对两人说道,
“那便明天去一趟吧。”
温明温望两父子齐齐说道,“好。”
这事定下来后,温明就回家了,但把温望留了下来,说什么让温望配合明天的安排,还让木渔多多照顾几分,说温望自小长在地下,很多事情都不懂,要慢慢解释才行。
木渔让他放心,她当然会照顾好温望。
温明放心地离开了,木渔让温望坐到桌边最靠近火炉的地方,给他盛上满满一碗热汤,让他小心喝着。
她看了片刻温望喝汤,接着转头让人叫来了季秀才。
因为下山要抽调人手,这次还要十个人,所以要和季秀才商量协调。
她和季秀才商量事情的时候,温望就在那里坐着,很安静的发呆。
她于是放心了,继续和季秀才商量事情。
等到两人把一切商定好,她一转头,发现温望在看她。
她心里一虚,意识到和季秀才说的太入神了,小半天都过去了,冷落了这孩子,要不他怎么能这么看她?
但随即又觉得不对,温望的眼神里好像有些别的东西。
温望依旧在看她,被发现了也不回避,她看回去,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
半晌木渔先败下阵来,自我安慰,不能和一个孩子,或者一个轻微自闭的人去交流什么,因为那大抵也没什么用处。
可能他自己都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木渔猜测温望可能是刚从地下出来,正处在一种对什么都好奇的状态,而他这些天见到的人里,只有她的脸上有非常明显红斑,这让她区别于其他人,引起了他的格外关注。
不过,温望的眼睛很大很黑,看进去的时候,像是盛夏的暗夜,至暗中有着最璀璨的星子。
……
第二天一早,天色未全亮之时,一行人便出发了。
天气冷冽,寒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割一般,但红日缓缓升起的美景足以抵消这一切。
木渔被这罕见的美景震惊住了,其他人也不例外。
尤其是第一次见到这场景的温望,震惊之色溢于言表,频频抬头望向那轮红日,一路磕磕绊绊,走在队伍最后。
木渔总是停下来等他,在他险些摔倒的时候扶助他,安慰他,两人眼神交流不少。
一来二去,木渔再看温望看向她的眼神的时候,便能察觉出一种孺慕的意味。
她恍然大悟,把他们一家人带回来的路上她也是这么做的,只是那时候她大多在看温明,看温望的时候少,也不怎么注意,所以没发现。
现在想想,应该就是那时候温望对她印象深刻的吧。
温望在地下呆久了没朋友,一出来倒是遇到了一群人,可全程就她一个耐心地和他们交流,可不就对她印象深刻了吗?
有点儿类似于初生的幼崽会把第一个见到的生物认成母亲这样子吧。
心理年龄和温望他妈差不多大的木渔只能分析出这些来。
虽然在路上多花了些时间,但是他们还是赶在正午的尾巴上到了庄园,庄园里的一切和他们上次离开时没有两样,说明这期间没人来过。
时间不宽裕,木渔一到便按照计划好的打开了暗室的玄铁门,留下两个人在外面守着,其他人人手一只火把在温望的带领下进入了暗室。
木渔跟在温望身后左绕右绕绕了一大通才听到身前的温望说,“到了。”
她心里感慨道,还好有人带路,要是没人带路,自己下来找东西,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找全。
他们面前出现的一间间的屋子,一扇扇的石门,看着很是规整气派。
木渔回过神来,说道,
“我们时间和人力有限,这次来,只带急需的棉衣和油盐糖茶这些回去。”
说完,她对着温望点点头,温望于是带着人推开了两扇门。
木渔跟着去看了,屋子里面和外面一样气派,东西很多。
衣裳一柜子一柜子的,布料都很好,棉衣也不少,且各个年龄的都有,男女也是,村里每人分一件棉衣过冬没问题。
至于油盐酱醋糖茶这些,也有不少,多的还有七八坛,少的只剩半坛,不管怎么说,有就很好了。
尤其他们最需要的盐,这个还有三坛之多,全村省着些用,能用三四个月,这便足够了。
除了这些,屋子里还能看到很多财物金银饰品等等。
其他人忙碌着,木渔若有所思,这时候温望走到她身边来看着她不说话。
木渔和他说,“你家人重要的东西你选出来留下,不要被带走了。”
温望摇头,“重要的都带在身边了。”
然后便拉着她往角落里走,木渔依稀记得,那是山洞的方向。
走的远了,她觉得有些不对,后面隐隐能听到别人在喊他们。
木渔想停下来,但是温望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回头看着她的眼睛说,
“秘密,只告诉你一个人。”
115温望的秘密
温望的眼睛在远处的幽暗和近处火把的微光里散发着奇异的光彩,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木渔。
木渔叹了口气,继续跟他走了下去。
这在平时是绝不可能的事。
温望带着她走到她之前见到过的山洞的一端,那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往上很高很大,往下更是如此。
她正凝望着那仿佛没有边际的深渊,温望已经开始沿着一条崎岖的小路往下走去,并回头示意她跟着一起来。
既然已经跟到了这里,决定早都做了,当然要跟下去看一看。
温望拉着她的手臂,一点点走进那漆黑无比的山洞深处……
地下山洞再深也是有尽头的,再浓重的黑暗到了眼前也会被火把照亮。
不知过了多久,木渔在地底看到了温望想让她看到的“秘密”。
一具枯骨。
几乎是瞬间,她就猜到了这枯骨的身份,温明忽然消失的父亲,也是温望的祖父。
之前温明讲述他自己过去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个消失的人到底去哪儿了,逃走了的话以后会不会再引来什么麻烦,没想到这才几天就有了结果。
只是,是让人唏嘘又在意料之中的结果。
他并没有逃走,只是死去了。
可能是意外不小心摔了下来,可能是想逃走但摔了下来,总之已成定局。
木渔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抬头看向温望,问道,
“这事你没告诉别人吧?”
温望摇头,“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好孩子,别把这事告诉别人,现在这是我们两人共同的秘密了。”
这件事能影响到的人只有温明一家,或者说,只有温明一个人。
以温明那种能去祭奠关押他们的王叔的纯善性格,知道了这消息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温望点点头。
木渔举着火把在周边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别的有用的信息,便提议可以上去与其他人会和了。
老实说,她还真担心温望会拒绝,然后露出丑恶的一面来。
虽然她放在芥子空间的板砖、砍刀早已经就位,但她真的不想那么做,谁会无端想要伤害一个印象不错的孩子呢?
但温望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往山洞上方走去。
她正要松口气,就见温望又转了回来,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臂,然后继续往上走。
力道不大,不会让她难受或者心生抵触,但又恰好能让人有安全感,好像万一不小心滑落会被拉住一般。
他们顺利地回到了暗室里,木渔刚拂开温望的手,其他人便找了过来。
“主家原来你在这里啊,吓死我们了。”
“是啊,我们收拾完东西发现找不到你别提多担心了。”
“村长,没什么事儿吧,怎么到这边来了?”
几人这般说着,看向温望的眼神与看向她时截然不同,带着忌惮和不满。
温望自是察觉不到这些的,或者说,他能察觉到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
木渔不想他们关系太僵,便帮着打圆场,说道,
“没什么,就是上次来看到这里有了好奇,这次便想了过来看看,忘了和你们说一声,让你们担心了。”
听她这么说,几人脸色才好了些。
“主家以后有这种事多少叫上个自己人,这样多危险啊,温望还是个半大孩子,出了事也帮不上什么忙。”
木渔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心情很是不错,转移话题道,
“先不说这些了,你们说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既然这样,那我们便早些回村子吧。”
“都收拾好了。”
木渔跟着去看了一眼,确实收拾的差不多了。
所有能找到的油盐酱醋糖茶和几十件棉衣棉被都被利落地打包起来。
除此外,还有一个小包袱被放到一旁,那里面装着的是一些金银首饰。
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暗室里的金器银饰不少,不少器物都是鎏金的,就连碗筷茶盏都是银的居多。
他们带走一些分散风险,大多都还留在这里,反正这里本身也是一个安全的藏东西的地点。
木渔本身已经在芥子空间里囤了部分财物了,金银也是有用的,就是远没有这么多。
现在有了这些,哪怕只是这一个小包袱里的,都妥妥算得上是富家大户了,更不要说暗室里这许多了。
只不过,在这山里,他们有钱也没地儿花去,想要发挥这些财物的价值,还是得到外面去,比如,黄沙城。
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至少是春天以后,冬天是没可能的。
一行人带着物资返回了村子里,这次还好,回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刚刚傍晚而已。
木渔让季秀才先清点物资作好记录,然后再放进仓库里。
围观的人不多也不少,都是一副惊讶又惊喜的模样。
季秀才说了这些东西都是借由温明一家得到的,说希望他们以后多多照应他们一家,众人都说这是自然。
温明也在,他想对这些向他们表露善意的人说些什么,但是三十年地下于是隔绝的生活,让他在面对这种情况时还是有些捉襟见肘,最后什么也没说。
木渔回来时发现温明和温望两父子正在对视,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在用某种别人不了解的方式交流。
这本身没什么,因为这一家人的奇特经历没什么别人不了解的地方才不正常,让她上心的点是,这两人的交流中似乎涉及到了她,频频向她看来。
她想了想,主动走过去,好奇地问道,
“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温明不说话,只是看向温望,似乎想让他来说。
而温望定定地看向她,半晌移开视线去看地下,什么也没说。
温明微微摇头叹气。
木渔则是一脸茫然,最后只能目送背影里仿佛写着失望的两人走远。
罢了,不和这古怪的还没适应外界生活的父子俩计较,还是让陈婆婆帮着打探打探看他们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除了温明一家的事,现在她还有别的打算。
有了棉衣,冬天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那么这漫长的冬天,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就只等着春天来吧?
这是不行的,所以她打算开个学堂。
116开学堂
木渔第二天便找上季秀才说了打算开学堂这事。
季秀才正忙着处理如何分发棉衣的事,闻言只抬头看了她一眼,让她继续说说她的想法。
“读书识字总是好的,我们不会只窝在桃源村,总是要出去的。
再者说了,就是在桃源村,识字也有大用处的,比如能帮你分担一二。
而且,我不只打算让他们识字,还想教一些算术类的知识。”
季秀才顿了顿,抬头看她,若有所思道,
“你上次教我和画儿的那种算法倒是巧妙,用来确实方便,若懂得人多,能省不少事,或许还会有意料之外的效果。”
木渔骄傲地挺了挺胸,“那当然。”
然后又说道,“我想让你来教他们识字,我来教他们算术,暂时只教这些便够了。”
季秀才点头,“可以。”
他是秀才,此前在季家村也办过学堂做过先生,换来桃源村再做也不是什么值得为难的事。
若在别的时间,他或许还要因为忙碌而考虑一番,但在冬天,这实在没有什么好考虑的。
这半个多月来,他除了两次抽选人手去庄园便是这次分发棉衣,除此外再无事情可做,忙碌了几个月后忽然闲下来,他只觉得闲得发慌,能有些事情做再好不过。
事实上,村里有类似想法的人不再少数。
村里的人都是勤奋惯了的农人,自然不能接受真的什么都不做的日子,那会让他们在吃饭时心虚的,所以这些天他们大都在家里编粮筐、草席、坐垫等等物件。
这么多天下来,积攒的数量众多不说,编织技术也得到了相当大的提升,结实耐用不说还很精美,拿去做商品贩卖赚钱完全没问题。
只可惜,现在是荒年乱世,少有人买也没地方卖,村人们也没想着要卖,只想有些事情做。
木渔这边还在继续打算着,
“村里一共有四十余人,再加上温明一家,就是五十口人。
这其中十六岁以下的得有二十个,这么多人要一起上课要找合适的屋子不容易。
把这二十个人根据年龄和基础分为快班和慢班好了,一个班十个人左右应该差不多坐的开了。
初步安排的话,就是你上一天我上一天然后再休息一天。
这样我们都是每三天上课上学一天,不会占用太多时间,耽误什么事情。
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让杨二郎帮着找个合适的屋子做学堂,再找个时间把这事告诉村民们。”
季秀才看了眼桌上的账本和旁边的棉衣,说道,
“不如就等明天分棉衣的时候一起说吧。”
“行。”木渔被提醒了这事,顺势问道,“对了,分棉衣的章程定好了吗?”
“定好了,照你说的,领棉衣的人家之后一年的时间基础田多收一成左右粮食,优先没有棉衣的来领。
至于温明一家,从现在到之后一年时间,他家吃的粮食都由村里提供,两个小孩子的粮食一直提供到他们成年。”
“嗯,就先这样吧。”
木渔去找杨二郎一起选了用来做学堂的屋子,又让人找来桌子凳子、石板碳笔这些早早准备着。
做事的人听说要开学堂,热情空前高涨,只用半天时间便把东西凑齐了。
等第二天季秀才分完棉衣宣布了要办学堂的事情,当天下午找来学堂询问这事的村民几乎占了整个村子人口的八成以上,可见他们对这事的看重。
村民的问题除了要交多少束脩外,主要就是来问十四五六的人真的也能一起来读书吗?那三四十岁的人能不能去?
很多村民年纪不小了,虽然没有读书考功名的念头,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深以为憾,也想来听听课,至少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木渔发现了之前设定的不足,于是在原本的快班慢班之外,又增设了一个扫盲班,欢迎那些超龄的村民来学习听课。
桃源学堂就这么开了起来。
这一开,就是好几个月。
……
一晃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冬季已经到了末尾,春天就近在眼前。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学堂带来的变化很是显著。
首先便是村里所有的人都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并认识粮食和基础的数字,能看懂季秀才发布的简单公告。
其次便是快班的十二人都已经掌握了几百个常用字和数字加减法,别的不说,替季秀才分担工作是完全可以了。慢班的孩子最多再有一年也完全能达到这个水平。
木渔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当老师的天赋,相比被学生偷偷吐槽刻板无趣的季秀才,她的课上学生们要活跃得多。
除了教导算术外,她还教一些别的,诸如她记得的科学趣味小实验以及各种有趣的故事。
总体来说,氛围很棒,她所想表达的,所想达到的效果,最后都差不多实现了。
最让她惊讶的一点是,学堂里学的最好的学生居然是温望。
这个自闭孤僻的孩子虽然年纪有十四岁可以去快班,但是她一开始打算让他和他的弟弟妹妹们先去慢班适应着,毕竟他的生长环境摆在那里,年纪不代表心智。
但温望拒绝了,固执地表示要去快班,并且真的在努力适应,总是向她讨教问题。
事实证明,他反而是学的最快最好的那个,这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白纸更容易涂抹吧。
上课时她总能看到他追随她的视线认真听讲,下课后她又总能遇到他来询问不懂的问题,她多少能体会到老师对好学生的喜爱了。
总之,不管过程还是结果,这个冬天桃源村众人都过得很欢乐充实,他们热切地期待着春天的到来。
桃源村里的日子过得快活美满,但是外面的生活就不这么好了,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糟,尤其是黄沙城。
这个冬天外面都过得很艰难,黄沙城尤其如此。
天灾,兵祸。
黄沙城几度易主,城中百姓十不存一,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117黄沙城,危!
黄沙城和桃源村完全是两个极端。
同样是寒冬,桃源村的人勤勉地编粮筐,学识字,盼望着来年春天能播种粮食秋天能获得丰收,满心期待地连冬天的寒冷不那么畏惧了。
但在黄沙城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黄沙城的百姓乞丐们不能种地也种不出粮食来,冬天的严寒和外面的风声让他们只能恓惶地缩在屋子里揣着手瑟瑟发抖。
他们甚至不祈祷春天的到来,因为据说到了春天北狄的军队就会攻破城门,冲进来杀人屠城。
身处严寒、恐惧和饥饿之中,经历过几次大批百姓外出逃荒的黄沙城所剩不到一二成之数的百姓,在这个冬天又死去了不少。
城主府的人不在意死去了多少个百姓或乞丐,他们在为逃兵和饿死的兵卒发愁,也为城外虎视眈眈的贼军和外族发愁。
……
城主府。
丫鬟绿俏带着几个背着大包小裹的婆子走回院子,被守门的两个侍卫拦下询问。
她不耐烦地说,
“夫人的事什么时候要向你们报备了!
军师是疯了,让你们来守门已是天大的不合规矩,现在还要过问夫人院里的事情,他到底是何居心!”
侍卫被这劈头盖脸地指责砸懵了,不再说话,但也没有让开位置。
绿俏暴躁不已,快速说道,
“夫人心情不好,身子又重,这两个是城里有名的稳婆,那两个是多次安然生育的妇人,剩下那几个都是夫人做姑娘时在身边伺候的,怎么夫人想见见她们还不成了?”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这才让开了位置。
绿俏推了他们一把,然后带着几个婆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院子里,院门嘭的一声被摔上。
两个侍卫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立刻离开去向他们的长官汇报这事。
院子里绿俏同几个人一直密切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发觉有人去报信后几人对视一眼,下定了决心。
绿俏重新拉开门,一脸气愤地质问拉扯那个侍卫吸引他的注意,一个身形矮小的婆子躲在她身后的阴影中,趁着侍卫被绿俏拉扯,立刻一刀捅向侍卫的腹部,在侍卫反应过来后退出声之前,又立刻拔刀捅向侍卫的喉咙。
整个过程快准狠,不留一丝反抗的余地。
婆子立刻把侍卫拖进院里,有人去清理地上的血迹,有人去拔侍卫的衣裳,还有人开始对着侍卫的脸易容。
绿俏有些呆愣,她一直扯着侍卫不让他躲开,鲜血喷溅了不少在她脸上。
她小心地擦去脸上的鲜血,不去看那些婆子,转而进到房间里,待看到腹部高高隆起满脸哀婉的女子时,眼里的惊慌无措彻底褪去,恢复了往常坚定的模样。
“夫人,我回来了,李副将答应帮我们离开,就在今天!”
这时候如果木渔在这里,恐怕也不能认出她曾经的救命恩人,毕竟印象里那个素雅从容的贵族小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苍白衰颓的模样呢?
城主夫人王淑君回过神来,眉头轻蹙,
“这么快?”
绿俏重重点头,在她身前蹲下来,郑重说道,
“今日是军师去军营巡视的日子,李副将会派人在巡视过程中把督军克扣军粮的事情捅出来牵制军师。
同时他还帮我们联系上了其他忠于城主的人,给了我们不少人手,足够在我们离开黄沙城后庇护我们到下个落脚点。
夫人,我们走吧,不管怎么样,黄沙城我们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王淑君敛下眉眼,像是对一切都不抱希望一般,
“走吧。”
绿俏来不及激动什么,便被婆子们催促着快些准备离开。
这些婆子,就是李副将给她们的最重要的人手。
在婆子们和其他城主死忠的帮助下,她们顺利逃出城主府,顺利逃出黄沙城,一路向南逃去。
逃离黄沙城一定范围后,赶路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马车里坐着一个怀孕近七个月的孕妇,想长时间高强度的赶路根本不现实,想逃离黄沙城太远也很不现实。
在孕妇生产之前,他们得先找地方躲起来。
这天晚上他们在一处荒村落脚,怕引来追兵,所有人都围坐在一处篝火周边,成功逃离的激动褪去,疲惫和迷茫浮上心头。
黄沙城的一切让人绝望,但这茫茫荒野生路未知就不让人绝望吗?
“我觉得军师是故意放我们走的,他想彻底夺权,以吴老夫人为首的吴氏族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忌惮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和城主的死忠,又不想把事情做绝,索性顺水推舟放我们离开。”
“你这么说军师还是好人?你脑子没病吧,他囚禁了我们,还杀了我们很多人,现在你在为他说话?死的不是你的亲人是吧!”
“军师确实不是坏人,城主刚去那阵他并没有做什么,是老夫人一再逼迫,他才被迫反击,再后来黄沙城被叛军和北狄盯上,但老夫人并不重视反而还频出昏招,军师是为了黄沙城才不得不这么做的……”
“你们胡说!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气氛从一开始的沉默变得剑拔弩张,但不管是沉默还是现在的冲突都让人害怕。
绿俏的手在微微颤抖,这些人竟然心思各异,各异就罢了,在为军师说话的那些人,绝对不能留着。
忽然,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转头去看,是坐在她身旁的王淑君。
王淑君身上有种柔软却坚定的气质,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亲近、追随。
她轻轻说,“没事。”
……
这天半夜,王淑君让绿俏联系了李副将留下来的人,也就是那些反对军师的人,他们放弃了大量的行李车马,留下部分人断后,轻车简行半夜偷跑了。
这一跑就是大半夜,原本隐隐察觉到有追兵在,一刻也不敢停歇。
及到天亮,及到下起小雨,追兵早已没了踪影。
大旱三年的第一场雨,所有人都愣住了,连赶路逃跑一时都忘了,只顾抱头痛哭。
“下雨了!下雨了!旱年过去了!我们有活路了!”
王淑君从马车上下来,静静地看着这场春雨,也看着雨中痛哭的人们。
绝处逢生,是好兆头,想来接下来的一切都会顺利。
“王家在山间有座庄园,我们可去那里暂时落脚。”
118他喜欢你
三年大旱终于等来了第一场雨,世人的惊喜程度可想而知。
黄沙城军营里,昔日的军师吴谋,如今的“代城主”刚刚顶着压力亲自监斩了三个挪用军粮但因为关系颇硬一直没有被处理的官员。
这边人头刚一落地,正是群情激奋的时候,吴谋顺势发表一番演讲拉拢人心。
结果转头天上就下起了雨,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兵卒们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就是激动地嘶吼呐喊声。
都说春雨贵如油,这可是三年来的第一场春雨,其珍贵程度怕是能抵得上黄金。
兵卒们尽情发泄着对来之不易的雨水的激动,如果说先前只有一点微末的希望,那么现在希望被这一场雨放大了无数倍。
对军营、对未来的期望让他们纷纷跪倒在地,对着“代城主”的方向伏地跪拜,寄希望于代城主能视线他话里所说的一切。
从这一刻起,代城主就已经是城主了。
这是代城主吴谋所没设想到的,完完全全的意外之喜。
代城主,现在的城主吴谋稳重平静地处理好这一切,待回到城主府面对心腹的时候,才流露出几分真实情绪来。
他第一次在城主的位子上实实在在地坐下来,那种感觉让他忍不住喟叹出声,
“这场雨来的真是及时。”
心腹笑着说道,
“是城主的谋算好,这场雨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若不是城主想到通过王夫人来撬动李副将去咬吴氏的族人又怎能同时挫败李、吴两方的势力,提升城主的威望。
这场雨只是起到了一个放大的作用而已。”
吴谋靠坐在城主的位置上放出两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王氏那边怎么样了?”
心腹面露几分为难,
“派去的人说,他们半夜被甩掉了,还和李副将的手下起了冲突折了几个人。
不过,据传来的消息,我们应该还是有一两个人跟在王夫人身边的,若是我们现在派人去找,必然能找到他们。”
“不必了。”
心腹了然,肃然起敬,主动翻译起吴谋的话来,
“确实,王夫人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我们该把精力放到眼下更紧迫的事上。
这场雨帮我们获得了黄沙城十成的掌控权,帮我们提振了士气,现在的黄沙城好生运作一番未必守不住。
只要黄沙城不从内部溃败,不管是叛军还是北狄的军队都别想踏进黄沙城半步!”
吴谋微微颔首,“去做事吧。”
……
三年来的第一场雨,桃源村的村民们都跑出来淋雨,半点儿不怕淋湿,疯狂地在雨里跑着跳着欢呼着。
三年了,终于下雨了,说明大旱结束了,他们有救了。
虽然早就不愁吃喝,但是一时的古法不能彻底改变他们的观念,唯有天降大雨干旱结束,才能彻底解决他们的担忧。
现在大雨来了,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大石没有了,他们终于能放心了。
木渔和季秀才站在屋檐下静静看着村民喜极而泣、疯疯癫癫的模样。
她颇为感慨,“下雨了啊。”
“是啊!下雨了!”
季秀才说话间带着少有的激动,他一向是稳重的文静波澜不惊的,现在却激动的双手颤抖不已。
木渔于是知道她低估了这场雨的威力,这场雨对其他人的影响远比她想的要大。
对她来说,这场雨是锦上添花的,但对其他人来说,这场雨是上天的恩赐。
季秀才离开了,她一个人站在屋檐下看雨。
没多久,她就看到淋着雨跑来找她的少年温望。
温望漂亮的眼睛像璀璨的星子般闪着光,看过来的时候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除了漂亮纯粹的眼睛,他还有一张精致迷人的脸。
少年温望站在雨里仰头看着站在石阶上屋檐下的她,就那么定定看着,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喜悦。
“雨。下雨了。”
他说。
木渔回过神来,扯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到屋檐下,
“小心些,莫贪玩,淋湿怕要生病的。”
温望乖乖点头,说道,“想留下来听你讲故事。”
木渔瞬间清醒过来,“今天不行,今天要和杨二郎商量春耕的事,改天有故事会叫你们一起来的。”
正说着话,恰好杨二郎过来了。
温望只能失望地离开了。
木渔看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才松了口气,转过头来问一直盯着她的杨二郎,
“你怎么过来了?”
其实她今天并没有安排,刚刚那么说只是为了打发温望。
“没什么,下雨了想过来找你说话而已。”
两人站在屋檐下静静看雨,杨二郎忽然说,
“其实你看出来了吧。”
“啊?”
木渔先是疑惑,接着便明白过来,然后转回头去继续看雨,叹气道,
“看出来了。”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前两天他非要给我送衣裳的时候看出来的。”
杨二郎笑了,“那你还是太迟钝了,他刚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温望刚来的时候,他就发现温望看木渔的眼神不对了。
也就猜到温望喜欢她了。
“他喜欢你。”
“不至于吧,我承认我迟钝,虽然我后知后觉地去想,发现会很多细节,但你说的这也太早了……”
杨二郎很笃定,“就是那时候。”
一阵沉默,耳边只余雨声淅沥。
木渔长长地叹了口气。
杨二郎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杨二郎转头看她,等着她接下来的回答。
“他还太小了,才十四岁,又一直在地下生活,心智根本都不成熟。
我多拒绝几次,避着他一点,他慢慢应该就懂了。”
杨二郎不置可否。
“你这话说的好像崔婶子那个年纪的人,明明你比温望还要小两岁。”
木渔一僵,对哦,现在她才只有十二岁而已,不是从前二十七岁的时候了。
好在杨二郎并没有关注这个点,而是说道,
“从年纪上讲,你们是合适的。
温望生的好,学东西也快,以后未必不是良配,只是品性还需再观察一阵。”
木渔尴尬了,“你在胡说些什么?”
接着她自说自话道,
“春天来了,要忙的事情多着呢,我没心思想这些……
我是真没有这种心思啊,以后我会注意避着温望的。”
119怀孕
木渔嘴上说要避着温望,也是从心里打算这么做,但事情其实没那么简单。
第二天她就又去了温望家,虽不是去看温望的,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见到了。
她是去见温望的母亲如意的。
如意大着肚子见她,是的,如意怀孕了。
应该说,如意早就怀孕了,在庄园暗室里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两个月,冬天这三个月过去就是五个多月,现在已经显怀。
这一个冬天过去,村子里怀孕的还有两人,一个两个个多月,一个三个多月,这两个人今天也在。
但这两人的情况都不太好,一个十四岁初次怀孕,一个是三十三岁第三次怀孕但身体在灾荒中拖垮了,现在状态很不好。
木渔来找如意,是让她们三个多多一起交流,想办法调养一二让她们都能顺利生产,避免出现不小心流产或者伤害到孕妇孩子的事情。
她可是知道怀孕是件多么危险的事,人命关天,这种事情马虎不得。
而且现在人口对桃源村至关重要,能生孩子的女人少,孩子也很珍贵,一样都不能出差错。
如意答应下来,她不仅是个大夫,本身还顺利生产过好几次,在这方面她很有心得。
甚至她还提议,村子里十岁以上的女孩都可以来找她看一看,聊一聊。
对此,木渔的反应是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
一方面,她再次认识到,在这时候,十岁就已经是大姑娘了,开始要考虑婚育的事情了。
另一方面,如意本没必要主动承担这些,如意的性格并不是会主动做这事的,她认识到这背后别有隐情。
“这样做不会太麻烦你么?”
“能帮到你就好了。”
说着,如意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角落里的温望。
果然。
木渔沉默了片刻,知道这事她得找机会好好和他们说清楚,但还不急在这一时。
首先,孕妇们的状态需要照顾,不只心情方面,更有饮食营养方面。
一个冬天过去,圈养的野兔没有上百,但大几十也有了,现在每半个月可以宰一只公兔子让村里人沾沾荤腥,隔三差五还能煮次蛋汤分下去。
对,后来杨二郎他们又抓到一只野鸡,但可惜,还是母的,于是就只能吃蛋,不能吃鸡。
这是肉蛋类,粮食更是不曾缺着她们,木渔还时不时还从芥子空间用野菜和灵泉水煮成汤分给她们,算是补了蔬菜的缺。
再有从暗室得来的那一批油盐酱醋,孕妇一直吃着,只是一个冬天过去,剩下的不多了,就算只给孕妇们吃也撑不了太久,最多一个月就会见底。
她盘算着,在那之前,他们得组织一次外出,采购些油盐酱醋糖茶这一类的桃源村紧缺的东西来。
其次,便是春耕了。
其实这事她倒不太担心,就是会费些功夫罢了,有秋耕的经验在,安排春耕根本没有问题,直接交给季秀才去安排她当个甩手掌柜都行。
春天打算种麦子和黍子两种,吃了一个冬天黍子实在吃腻了,换换口味也好,再有麦子可以磨成面粉,吃法也更丰富些。
前些天外面下雨了,虽然还没有一场雨天下苏醒的效果,但是想来以后会有的,以后都会好的。
木渔在脑海里把最近的事情这么过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后便下定了决心,等这两件事完成之后找温望和温望一家都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
……
接下来的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
在他们开始春耕之前,又下了一场雨,虽然只是毛毛雨,连地面都没湿透,但极大地提振了村民们春耕的士气。
春耕就这么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这次翻地不用那么辛苦费劲,播种任务进展地很快,全村的人都出动,只用了十多天,便把去年种过的那四百亩左右的土地都种完了。
甚至,那些身体强健的村民还在继续申请土地开垦土地想要播种更多。
季秀才和她说,估计这年春天还能再多种一百亩左右的田地,这是一件大好事。
至于另一件事情,则在在春种进展到尾声,种下的粮食长出绿芽,山间田野泛起绿意的时候,也准备完成了。
木渔的外出商队已经组建好了。
商队加上她一共是十二个人,除了她和杨二郎外,其余人都是冬天里常一起外出做任务的汉子,默契早都养好了。
哦,倒有一个例外,就是温望。
温望在知道她要随商队往出半个月多的时间后,找上她固执地表示他也要一起去,又有他的家人们出面,说希望能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她很是思考了一番,答应了下来。
一来这次去的地方是杨二郎说的附近的一个距离十多天路程的偏僻镇子,虽然情况不明,但总不会比黄沙城和王家土堡更危险。
二来她觉得温望家人说的对,应该带他出去见见世面,这样或许能改变一下温望的一些想法。
就这样,在三月下旬的某一天清晨,木渔和杨二郎带领着商队驾着牛车带着粮食和二十只野兔以及一些金银钱财离开了桃源村。
……
路上,杨二郎给一行人介绍远山镇的一些基本情况。
“远山镇不是大的镇子,只是联系周围山村的一个点,其实地方也就比大些的村子更大一点。
远山镇是从前除了庄园外附近村民交换物资的来源,那边每隔五日会有很热闹的集市。
我从村子里开逃荒的时候,也有村人来了这边,就是不知道现在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杨二郎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过这边到底是城镇,有至少口水井,情况应该不会太差。
且远山镇民风一向很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地势不佳又没什么钱财,也不会有土匪贼寇盯上。
总而言之,这是个安全的去处。”
木渔边听边点头。
温望在一旁看看杨二郎看看木渔,一副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寂寥模样,最后转头去看路边的风景。
木渔忍住了没有去安慰他。
就这样赶了六天路之后,远山镇近在眼前之时,他们遇到了这次外出遇到的第一个人。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