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上药
客房。
“....鬼老四绝对没有能力控制魔气,所以鬼老四纠缠太守,很有可能并非主动,而是被迫。我猜应有一个魔教高手在暗处,善于远处控之鬼魂,毕竟无盈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袭击我,在刀柄上我记得瞧见了几根银丝缠绕的痕迹。”
“那人仅仅只是想将无盈刀从黑雾拔出,以我刀袭我,兴许就不是那人的本意——啊,我还以为只是小鬼小怪的轻松差事,怎么盘算下来,还是有幕后黑手呐......”
玉迟聆说着,靠坐在圆桌边上长叹一口气。
从傅钦南将她带回客房中,玉迟聆真的就一本正经的盘算着太守之事。
傅钦南听完,面色如常,拿出一个小木盒放在圆桌上:“说完了?”
“嗯,说完了,傅师哥你怎么想的?和我一样吗?”玉迟聆看着他的举止,不由心生一丝疑惑.....不是来议事吗,为何要拿出药箱?
“我心中所想,和你倒是不太一样。”他说着,抬眼看着玉迟聆,清淡出声。
玉迟聆微微一歪脑袋:“不太一样?”
“我在想,你下次会不会把门给撞坏了?”说着,傅钦南不忘看了一眼门口。
门?撞...撞门?
....是指的今天瞧见他沐浴,然后狼狈跑出去一事!?
如此想着,玉迟聆顿时反应过来,抬手捂着脑门,没底气的声线,说话有些磕巴:“那个是个意外,我....我什么都没看见——而且....且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说着,她闪躲的眼神最后对上傅钦南的眸子,只见他的嘴角隐隐含笑,玉迟聆羽睫一颤,不由自主的想起傅钦南沐浴的那身段。
怎么办,忘不掉就算了,为什么还有余后遐想啊!
玉迟聆心中抓狂。
“玉迟聆?”傅钦南出声唤她,见她傻傻愣住了,没有反应。
于是他站在玉迟聆面前,出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玉迟聆顿时回过神,摇摇头,目光刚抬起就对上他的视线,转眼又赶快错开来。
“没什么...”
虽然见此,但傅钦南仍然觉得她有些心不在焉,慢慢朝她靠近一步,再次伸出手绕到玉迟聆的后脑,解开她额间的白布。
好近!
是刚沐浴完不久的原因,还能闻到一丝夹杂在衣襟的水汽味道。
玉迟聆心中暗道,身子不由往后缩了缩,正巧直接坐在了桌子上面,微微抬首,就能瞧见傅钦南优越的肩颈线,让她心中砰砰作响,恨不得马上捂住胸口,免得太吵。
不过脑袋突然传来松弛的感觉,白布条从她眼前滑落,让她一惊:“傅师哥?”
“别乱动,给你上药。一开始带你过来,就不是为了议事,且不说门都要被你撞坏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额头红了一大片?就系个白布条敷衍了事?”傅钦南按住她想要抬起来的手,转而一边说着,一边从药箱拿出膏药,轻轻给她在额间点涂上。
兴许是药膏刺激到伤口,玉迟聆此时才觉得脑门阵阵发疼,闭上眼,小脸一皱:“傅师哥为什么不早说,亏我刚刚在那里认真盘算了好久......如果不是来议事的话,那么傅师哥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傅钦南一脸淡漠:“怎么还在想商议的事情?安静待着别乱动,要是我上一点药,你往后躲一寸,等完全上好药,怕是半夜了。”
可是这药膏真的有点疼,尤其是刚敷上去的一瞬间,刺痛几乎是蔓延了全身。
真的是膏药?.....不是毒药嘛。
玉迟聆心中念叨,欲哭无泪,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傅钦南伸手挽住脖颈,修长温热的指尖掌心好像比膏药更有刺激的触感。
“忍一忍,刚敷上去比较刺痛,后面直到痊愈都不会痛了。”说着,傅钦南涂药的每一步都十分轻柔,为了不让她往后躲开,挽上玉迟聆脖颈上的指尖往前一带。
玉迟聆撑在桌上的手渐渐攥起来,一动不动任他上药,可她的目光直勾勾停留在傅钦南的脸上。
“好奇怪....”
她愣愣脱口而出。
上完药,傅钦南收回手,疑惑看她:“什么好奇怪?”
“傅师哥突然变得好温柔啊。”玉迟聆说着,脑门虽然不疼,但是痒酥酥的,忍不住抬手想碰一碰自己的额头。
“不能碰。”傅钦南伸手拦住玉迟聆乱动的小手,随后面无表情回她,“我没变,是你突然发现了而已。”
“是吗?”
玉迟聆看着傅钦南冰冷的外表,一脸都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不由心生怀疑,微微一笑:“外表确实不太轻易看出来呢。”
相对于一开始就是温柔之人,我宁愿你是突然转变的温柔,这样的话,我还能将你突然的温柔,会意为是因为我而改变的缘由。
.....就算是误解,也能高兴许久吧。
她心里想着,不知不觉中在被自己的期待给搁浅。
傅钦南收起了药箱,心中还是很在意那件事,犹豫一番,还是说出了口:“昨晚你好像没回来.....”
“啊,我昨天在蔡裔家吃了夜宵,不小心睡着了,所以借宿了一夜,便没回张府。”
玉迟聆双手一撑,下了桌,面带愧疚:“抱歉,傅师哥,我明明说了要回来和你一起看手札的。昨日下午蔡裔带我见了他阿爹,说了一些太守的过往,然后我就跟宋宋去近水楼喝酒了,一身酒气太浓本来只是想边溜达边散散的......”
“然后就跟着蔡裔回去吃宵夜了?”傅钦南转眼看她,出口一问。
“呃嗯,那时肚子饿了。”玉迟聆点头如捣蒜,回想起昨晚宵夜,不由一赞,“不过....宵夜真的挺好吃的,尤其是鱼丸。”
见此,傅钦南简直张口噎塞,转身在案桌上旁坐下,阵阵扶额,长叹一口气。
“你真是,别人有吃的,你就巴巴跟人走了。”
玉迟聆:“反正是蔡裔家嘛,大家都是朋友。傅师哥难不成还怕我被拐了不成?”
傅钦南:“那可说不定,要是有人拿好吃的诱惑你,我怕是拽都拽不回来。”
“肯定不会的,在好吃的面前,我肯定选择跟着傅师哥走。”闻之,她盈盈一笑,凑到傅钦南面前,盘起腿坐在案桌另一侧。
第一百六十六章 芭蕉叶之信
“但愿如此。”傅钦南淡淡无奈,随后从放置手札的箱底拿出了一叠卷绑起来的芭蕉叶,并递在了她的面前。
玉迟聆满眼疑惑:“叶子?”
“是信件,以叶代纸,藏于箱底。想来张正卿对此十分珍重,保存的很完好。”傅钦南说道。
“是因为芭蕉叶有什么特殊含义吗....”玉迟聆说着,一边打开了一卷信叶,瞧着说道,“首尾都有问候家母安好,语句也不冗长,看来都是写给母亲的家信。”
傅钦南点了点头。
“芭蕉叶有没有其他含义暂无所知。张正卿年少时前往长安官考,跋涉途中,他常常写信问候家母。这些信中,不仅仅提到过搬家换地,就连每一次寄出信件所到之地都不一样。”
玉迟聆脑袋一歪,面容思索:“经常搬家的话,是在躲谁吧?仇家还是债主呢?可是张家虽然算不上贵胄,但也是前朝大户,就算是没落也不至于沦落于东躲XZ吧?”
“哦对了,昨日我从蔡老爷那里听说,太守从小善动,不爱静坐读书,但每每遇上难事,小聪明的法子倒是不少,兴许凭借着几分聪慧的天赋,受到宁帝喜爱和赏识,在十六岁就取得榜上探花。”
“但是,太守在任职前,太守就遇到一场大火,深陷其中,救回来已经只有半条命,面容尽毁。此后修养了一年多,才渐渐回到官场。”
傅钦南蹙眉抬眼,面容略带严肃:“若张正卿真的从小不爱静坐,那应该很难练就信叶上这番规整的字。还有便是虽然信叶保存很完好,但捆绑信叶的是麻草绳,阆城不仅仅没有芭蕉半亩,并且张家不至于穷困潦倒到使用麻草绳。”
“所以写芭蕉信叶之人并不是太守?可是太守手札上的字迹很信叶上一模一样。”玉迟聆双眸一沉。
“问题就在于此。”傅钦南揉揉额心,将案桌上手札收回木箱,站起身来,“只要看看张正卿十六岁之前的平日事迹,就能知道他们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了。”
玉迟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他起身。
“喔,那我们现在是要出去调查?去哪啊?”
傅钦南清咳两声,打开房门,一脸淡然:“去吃饭。”
“不调查了吗?”玉迟聆兴致刚起,就被浇灭了,语气中有些气馁。
“现在不是时候。”
“为什么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去往码头的大街上。
宋戚乐费力盯着面前不远处在人群乱窜的司空芙,不忘出声嘱咐;“阿芙,你走慢些,别一个劲儿往前冲——人这么多,我都要看不见你了。”
“毕竟马上要离开阆城,前往琅琊郡,启程出远门什么的,小孩不都这样兴致勃勃?你干嘛像个老妈子,啰啰嗦嗦的,真烦。”单颜悠闲走在她身边,即便戴着面纱,在人群中也是吸引了不小目光和动静。
“我哪里啰嗦了?!我才就说了刚才那么一句,一句!”宋戚乐满脸都是被打击到的表情,“再说阿芙身份特殊,让她小心点很正常嘛.....难道要像单姐一样,刚刚你直接一张传送符把寿那送回罗酆山?”
单颜一脸无所谓。
“让寿那到罗酆山就行了呗,送过去的方式何必讲究。”
宋戚乐一脸惊诧:“可那是一个五岁都不到的小孩儿哎,万一中途走掉了呢?或者魔教那么多鬼怪,寿那到了之后被欺负了呢?单姐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就顾着寿那是个小孩儿,别忘了她是魔教小孩,没点本事的话,进了罗酆山半天内就能变成白骨。别小看了小孩啊你......”
单颜说着,脸上毫无波澜,指尖缕缕发丝,态度极其习以为常,语气中带着暗藏刀刃的狠厉:“再说,我是寿那的师尊,谁敢不要命地欺负她。”
闻之,宋戚乐一时语塞。
转眼想想,心中不仅嘀咕:单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在人群中穿梭的司空芙,依旧裹着一身满是补丁的麻衣大氅,除了一双细腻白皙的小手和一对灵动透彻的大眼睛,其他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听见宋戚乐隐隐约约唤她的声音,她不由回首一望,等到再次转身往前,一不小心闷头撞上迎面而来的少年,少年双手的菜果鱼肉皆被撞得散落满地。
同时,司空芙一个不稳,就跌坐在地上,娇嫩的掌心在地上蹭脱了皮,艳红的血映在水灵的瞳孔中,她微微愣住:“....好疼。”
宋戚乐见此,连忙上前扶起司空芙,抬眼就想质问,见之一愣。
“你!......褚悯?你和顾大哥不是在景欢寺吗,怎么到码头附近来了?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两个反方向吧,不近呢。”
褚悯将地上散落的东西尽数捡起来,本以为碰上倒霉事而心烦,转眼瞧见宋戚乐,不由一惊:“真巧,本少出来采购食材啊,码头这边比较便宜,景欢寺的小僧带我来的,不过....我找了他半天了,码头人太多了,走散了。”
“那你们是准备离开阆城了?为了天弓大典吧?”
他说着,瞧着单颜也慢悠悠过来了,还一脸出乎意料表情地朝他打招呼。
宋戚乐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只见褚悯蹲下来,恶狠狠微微仰视着司空芙。
“哪来的乞丐?宋戚乐你捡回来的?”说着,褚悯伸手想去拽一拽司空芙的褴褛外氅,并且一脸嫌弃,“大热天的,裹这么严实做什么?”
见此,宋戚乐迅速伸出手,‘啪’的一声拍开他的爪子。
“别乱拽女孩子的衣服,再说什么乞丐啊.....她叫阿芙,司空芙,我朋友的妹妹。”
褚悯吃痛收回手,眉头一簇:“什么朋友的妹妹,这么宝贝。”
“师姐的事情,别问那么多。”宋戚乐抱着胳膊,低眸瞧着他,微微挑眉,十分傲气。
褚悯冷哼一声,嘴角一勾:“....啧啧啧,肯定有鬼,本少用头发丝想,都觉得肯定是你情夫的妹妹吧?”
话音入耳,宋戚乐几乎是抬手朝着他的脑袋一劈,却被褚悯狡猾地躲开了,并且非常得意。
就连司空芙听见,都忍不住点点脑袋。
“哎,你看,阿芙都承认了。”褚悯一个侧身躲开宋戚乐横踢一记,转手拉着司空芙挡在宋戚乐面前,得意洋洋说道。
见此,宋戚乐再出手,也只能叹口气,不甘心收回手。
“干得好,阿芙。”褚悯将司空芙转了个身,“来,左手伸出来,褚悯哥哥给你包扎一下。”
然后,褚悯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方手帕,给她手上出血地地方包起来,还不忘对着伤口呼呼气,包扎最后的小结都被他系成了小花的形状,看得司空芙一愣一愣的。
宋戚乐站在一旁,眯起眼睛看着,心里暗道:
褚悯竟然蹲着这里给小孩包扎.....他那深入骨髓的邪魅风流,在景欢寺中被净化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郁闷
包扎好后,褚悯抬眼瞧见宋戚乐的眼神,不由翻了个白眼:“你别用看流氓的眼神看本少,阿芙看着才十岁出头吧?还是个小孩儿哎,本少才不会下手.....”
听着,宋戚乐不做回答,耸耸肩,一脸‘谁知道呢’的表情。
褚悯见此就想起身理论一番,结果衣摆被司空芙一把拽住,她直勾勾看着褚悯:“哥哥,阿芙可以下手。”
“嗯?”褚悯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阿芙虽然只有十岁,年岁尚小。”司空芙继续说着,清脆的声音听着很坚定,“但是,等阿芙长大了,可以嫁给哥哥吗?”
“嗬,这么突然,为什么啊?”
褚悯还没来得及问道,倒是一旁的宋戚乐随即问出口,她双眼满是不解。
司空芙一脸理所应当:“因为哥哥很帅啊。”
闻之,褚悯勾唇一笑,眉眼欢喜:“阿芙真有眼光。”
宋戚乐冷哼一声,仿佛被雷击了一般的表情:
“阿芙你什么眼光啊。”
“阿芙确实有眼光啊。”单颜凑过来,目光盯着褚悯那张脸,不由点头,然后看向宋戚乐说道,“我第一次遇见褚悯的时候,也觉得这小子确实很帅。”
“单姐你什么眼光啊。”
说着,宋戚乐一脸嫌弃的表情望着单颜。
褚悯在一旁偷着乐,要是身后有尾巴,早就被夸得摇摆起来了。
司空芙再次扯扯他的衣摆,目光中满是期待的星光:“所以,褚悯哥哥可以娶长大后的阿芙吗?”
听着,褚悯环臂,指关节抵在下颌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样,随后摇摇头,回道:
“不可以,阿芙。哥哥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不能娶长大的你。”
宋戚乐一听,眉梢一挑,心中嘀咕....这是什么烂大街的借口?
“那么哥哥喜欢的人要是不小心死了怎么办?”司空芙单纯问道,但双眸却渐渐阴沉下来。
司空芙身上突如其来的寒意,倒是和纪沉骁有几分相似.....难道兵人府中人都是这样的嘛?
宋戚乐瞧着,身子忍不住一颤,暗暗心道。
不过褚悯倒是没察觉,反而认真想了想,回她说道:
“不会不小心的,我绝不会让我喜欢之人面临死生关头,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我喜欢之人而死。”
这一口一句死的,听着倒是虔诚哎......悯爷这是要浪子回头了?
宋戚乐心中嘀咕,脸上渐渐露出八卦好奇的神情。
“好吧。”司空芙顿时气馁了,叹着小气儿,“那阿芙就放弃嫁给你吧。”
褚悯笑着摇摇头,揉揉她的脑袋,转眼跟宋戚乐搭话。
“阿芙看着也没有跟着你多久吧,怎么一来就学你看脸呐?”
“干嘛,跟着我学看脸不好吗?你有意见,就努力憋着。”宋戚乐瞥他一眼,回呛道。
“好了戚乐,吵架中止,下回你们见面再继续吧。时辰不早了,该上船了。”单颜路过褚悯身边停下,微微转身将一个小木盒递给他,眉眼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说道,“别忘了欧阳让你们在景欢寺相处的目的,好兄弟之间闹什么矛盾嘛......”
“就当是为了你们师尊的目的顺利一点,我勉为其难给你一个小礼物,不要太感谢我,回去的路上慢慢看吧。”
说完,单颜牵着司空芙往前走了。
宋戚乐本也想跟着走,两步过后转过头来,忍不住好奇,凑到褚悯身边八卦道:“你真有喜欢的人啦?刚才你那番话,不像是假的,跟我说说是谁啊?”
“没有,没有。”褚悯十分敷衍回她。
“你对你唯一的师姐什么态度,快说....!”宋戚乐见此,一个展臂折肘锁住他的脖颈,“你要是不跟我说,我就去顾大哥那里告你的状,比如什么在北屿的时候,你好几次装病没去修炼.....半夜还偷偷溜到海边喝酒什么的.....!”
“提...提他做什么。你再不走,船都开远了,快走吧你!”
褚悯一把掰开她的手臂,眼神中夹杂着几分神似险些被发现的慌张,连连推着宋戚乐离开。
宋戚乐本想锲而不舍,但被单颜一把拽着离开,于是她还是不忘回头朝褚悯说道:“你慌什么?肯定有鬼,褚悯,下次见一定要告诉我!”
“死也不告诉你,哼.....跟顾还告状有什么用,反正他也不会再管我了。”褚悯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自己嘀咕着,说着后半句微微有点不情不愿的意味。
自打褚悯和顾还到景欢寺之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帮着寺中张罗龙王庙会的事务,顾还总是在大殿和主持院中往来,而褚悯基本上忙着外出采买和到后厨帮忙制作庙会需要的斋糕。
所以两个人连交集的机会几乎都没有,更别说能搭上话了,更更别说顾还能有时间去管褚悯有没有犯错了。
哪怕褚悯真的闯了祸,被顾还发现,在如今这么别扭之下,他可不见得会主动管教褚悯......
想着想着,褚悯走在回去的路上,不由低声叹气,自己跟自己说话:“褚悯啊褚悯,你说你是不是犯贱.....阿还管你,你要生气,现在不管你了,你怎么还郁闷起来了啊。”
褚悯越想越郁闷,摇摇头,不愿再胡思乱想,手中还有单颜给他的小礼物,他端在手上仔细瞧了瞧。
很普通的小木盒,拿着也很轻....
心中一边念叨,他一边打开,只见里面卷曲着一根约三寸长的蔓藤,褚悯满眼疑惑,嘀咕出声:“送根草做什么?.....不过这草,看着有些眼熟呢?”
......
是夜。
窗外月光皎皎,室内有人清呼一声,手中的火折子从点点星火蔓延成焰红光亮,照亮了文事房的一角。
“衙门的文事房好大啊,为了调查太守一事,我们居然半夜悄悄溜进来,傅师哥,你.....”
没等玉迟聆说完,傅钦南耳尖微动,一个侧身环臂轻轻捂住玉迟聆的嘴巴,他转眼看向窗外,窗外人影接连闪过,是衙门巡逻的侍卫队。
玉迟聆微微一愣,眨眨眼后,瞧着侍卫队都离开。
见此,傅钦南收回手,拿着火折子照在前方,他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轻语:“小声说话,跟紧我。”
“嗯。”玉迟聆抿唇重重点头,心有余悸扫了一眼窗户的方向,随后步步紧紧跟在他身侧。
文事房的书柜轴格虽然不少,但排列有序,依照年时来找,不一会儿他们便在一处架格上找到了二十二年前的文事记簿。
玉迟聆刚拿了一本在手,还没翻开,她就嗅到一丝魔气,萦绕在这些事簿上。
....看来这些事簿被魔教中人施了什么法术。
傅钦南尝试直接打开,事簿上每一页的字迹在他们眼中犹如漂浮在水面的木板,换做寻常人来瞧,只会觉得事簿上所录过于简略,看不出所以然,但事簿上附有封印术的痕迹,他和玉迟聆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们对视一眼,心中更加觉得太守一事不简单,有些事情,越是掩饰,便越是靠近真相。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有人来了!
玉迟聆接过傅钦南手中的火折子,他便腾出手来将这些事簿上的封印依次解开,便可一探究竟了。
扫文越字,傅钦南低声淡言:“张家先祖,因家中有俊女郎,入宫受宠而赐家族富贵,随后张家儿郎被荐入朝居官,在前朝一跃成为数一数二的贵族大家。”
“前朝衰亡,山河纷战,裂土万千......张家败落数百年,直至大宁建举,宁帝怜悯其跨朝百年世家之张氏,赐不惑家主清官于阆城就职。家主膝下仅一位体弱儿郎,成家三载半,二十早逝,未留子嗣。”
“为延续张氏,家主过继张家远支宗族第二十九代儿郎,张绚,其六岁时,送居阆城张府,换名张正卿。”
玉迟聆瞧着自己手里那本:“我这本写的跟蔡老爷说的差不多.....太守小时候不服管教,爱动厌静,常被家规伺候。十岁后,太守对官事文墨依旧不喜,但却喜欢招揽幕僚,甚至走哪都带着一个幕僚。”
“傅师哥,你说太守能以才华笔墨取得宁帝赏识而榜上有名,会不会是那个幕僚的功劳?”
“好歹也是皇帝面前过招,就算有幕僚帮衬,张正卿也觉得比我们想象的要圆滑许多。”傅钦南关上手中事簿,眉头渐渐堆蹙,“完全没有张正卿经历大火之前的文墨记载,这么干净,应该是被清理掉了。”
玉迟聆瞧着另一本事簿,眼中一亮:“傅师哥,你看,这最后一页写了.....二十二年前,张正卿于书房遭遇走水之灾,得半命失半命,书房烧毁于满地尘屑,文墨葬之。”
“巧的过头了。”听完,傅钦南眉梢微挑,清冷长睫缓缓而降,眸色清波流转。
这时,突然文事房一侧窗口外发出脚步声和推窗被阻的响动,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刺耳,使得玉迟聆和傅钦南双双一惊。
有人来了!
又是巡逻的侍卫?玉迟聆望向窗户,心中暗道。
傅钦南眸中一沉,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玉迟聆手中的火折子吹灭,然后对着她比划手语:跟我来,里处有个内室,暂可一躲。
瞧见他使着熟练的手语,玉迟聆愣愣点头,慢半拍地跟上傅钦南。
两人到内室还有一段距离,但侧耳只闻与此同时,文事房外推窗那人的脚步声已经停在了大门口,紧接着是锁落声,门缝渐渐透出微亮,月夜粼光照在地面上,犹如一把被缓缓而开的白扇,遂‘嘎吱’一声环绕,那人就要踏步而进。
内室之中空且窄小,傅钦南转眸扫视,只见那纱帘檀木阁后能藏之。
听见门口动静,玉迟聆冷不丁身子一颤,踏进内室却不见傅钦南的身影,就在她一脸懵懂又转回身,正好瞧见闯进来的那人往这边转了过来,玉迟聆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眨眼间,傅钦南一只手臂就迅速环住玉迟聆的芊芊细腰,轻而易举将她抱了起来,背对着傅钦南又突然双脚离地的她一愣:“嗯?”
他旋步一带,衣袂轻扬,玉迟聆双脚重回地面之际,就已经被傅钦南圈在怀里,后背靠在一侧的木阁纱帘。
行云流水,举止轻柔,没有丝毫动静。
朝这边走来的那人,被书柜的阴影笼罩着高挑硬朗之身姿,其容颜难辨,不过他眸中精光扫过内室,似乎没有察觉有何动静,便扭头转了回去,到其他书柜之中寻找着什么.....
傅钦南一手撑着木阁,另一只手默默从玉迟聆的盈盈后腰处松开,轻轻攥了攥,又摩挲了指尖,突然不知道手该往哪里安置了,有些意料之外的慌张和无措。
后腰一松,还愣住的玉迟聆这才反应过来,近在眼前的是傅钦南的肩颈,微微低眸,她纤长的睫翼就能轻轻扫到他的衣襟。
.....这也太近了,都看不到傅师哥的脸了。
玉迟聆想着,不由自主地微微偏首抬眼,向上方看过去。
突然,颈间被她转首而来的温热鼻息轻呼,酥酥麻麻之感顿时从耳根蔓延,傅钦南一愣一惊,随即低眸看去,正巧对上玉迟聆那双灵动的秋水明眸。
一时间,万籁俱寂,两个人紧张的心跳声几乎重叠。
她的眸色幽幽捎过傅钦南的俊朗面庞,最后目光停留在他好看的唇上,微微有些魔怔.....
突然,玉迟聆想起在瀚书堂之时,她和傅钦南意外亲吻的画面.....接着她又想起在海妖王宫之际,她趁着傅钦南醉酒耍流氓一事.....甚至傅钦南沐浴的后背都记忆犹新.......
........如今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傅钦南现在可没有喝醉啊!
她心中一颤,猛然回过神来,身子迅速往后一退,与傅钦南拉开距离。
见此,傅钦南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但见她莽撞往后退去,他连忙将支着木阁的手往下一挪,手腕一转,掌心正好垫在玉迟聆的后脑勺后面,不然差点就要撞上木阁沿边。
好在动作不大,两人都没发出什么声响。
傅钦南见她没什么事,便收回了手,随时听着突然闯进的那人的动静,透过木阁镂空的小洞暗暗观察着那人。
玉迟聆愣了愣后,抬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偷偷瞥了傅钦南几眼,心中欲哭无泪:
细心又体贴,傅师哥这么好,为什么自己就是个只想着亲亲的流氓.....!
不一会儿的关门声,让玉迟聆回过神,抬眼一望,不见那人的身影。
傅钦南听着那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对着玉迟聆比划手语:“他走了,手里拿了几本事簿,去看看他拿走的是什么。”
她严肃着小脸,重重点点头,跟着傅钦南离开了内室。
“是太守近年来处理的一些案件记载事簿,好奇怪,他拿走不怕被发现吗?”玉迟聆用手语同傅钦南说道,刚才她看着原本满满事簿的书柜中,少了一截,至少被拿走了五六本。
傅钦南一脸思虑,随后与玉迟聆相对视,比划手语道。
“万一他是监守自盗呢?”
闻之,玉迟聆微微挑起眉梢,嘴角一勾略带惊奇,心中感慨.....事情变得有趣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宫中之人
夜半三更,皓月之下。
玉迟聆和傅钦南用轻功双双来到近水楼屋顶上,看着偷书之人从近水楼一旁骑马路过,直往北城门口而去。
马驹挑瘦有力,没有跺蹄嚏鼻,平静沉稳如经受百般训练之后的军马。
这个时辰,早就封城了.....
但远远听见北城门开而又关的木闸声,傅钦南顿时沉眸一暗,心道:那个人来历不简单。
转过头,傅钦南瞧见玉迟聆放飞了一只灵鸽,微微疑惑:“灵鸽?是要飞去宋戚乐那边?”
“呃...不是给宋宋的。”玉迟聆转过身,眼神躲闪,有些犹豫,但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她还是接着说出口,“....是去单颜姐姐那里的。”
话音一落,傅钦南转过身,轻功一跃,落在地面上,一脸没有都听下去的兴趣。
玉迟聆一见,青裙扬起,跟上傅钦南的脚步,凑到他身边:“傅师哥,文事房那些事簿上有魔气,单颜姐姐在魔教也待了许多年,所以就想问问单颜姐姐,太守一事说不定就有出处了呢。”
“.......要是太守一事解决了,我们就可以早早离开张府了,庙会一结束,我们就可以和顾还师哥,还有悯爷一起去琅琊郡了。”
说着,她从傅钦南的右侧窜到左边,紧紧跟上他的步伐。
早早离开张府,就等同于早早远离蔡裔......好,非常好。
傅钦南心里嘀咕着,渐渐放慢脚步,嘴角微扬,淡淡说道:“你说的有点道理。”
“那我们现在去哪?”玉迟聆一笑,转过身瞧着北城门,“要不我们跟着那个偷书人?探探他到底什么来头?”
“不用探他,显而易见,他已经暴露了。”
“啊?什么意思?”
“玄鬃红马,静而不鸣。偷书之人,挑瘦步微,曲膝腰背,马上伏低,身上的绸缎是上好的折光绫,轻而易举就能夜半出城,手上定有令牌。”
说着,傅钦南侧身看了一眼北城门的方向:“北城门外有一大道一小径,偷书之人身着隐秘,你觉得他会走哪条道?去哪里呢?”
玉迟聆想了想:“应当是走小径,北城门出去的小径.....可以直达长安!”
“那么他难道是宫中之人?按照傅师哥刚刚说的他的举止,偷书之人很可能是皇朝内务司的人,而且品阶不低。”
闻之,傅钦南点了点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踏步:“内务司中能穿折光绫的,就属皇室分支身边的人手了。而且这件偷书这件事不是第一次来了,看来是失手多次,今夜便派了一个高阶有能之人来了。”
“原来是这样,牵连上皇朝之中,怎么感觉太守一事越来越复杂了.....”玉迟聆走在傅钦南身后,边说便轻轻叹了一口气。
傅钦南淡淡看她:“朝堂官场之事,无风不起浪,显然也不是突如其来。想来张正卿早就深陷其中,只不过鬼怪突袭,正巧我们遇上罢了。”
“兴许有些事,顺水推舟,就能自然落幕。”
听着,玉迟聆一脸不明所以,转眼挑眉瞧了一眼傅钦南,问道:“那我们不用查鬼怪了?”
傅钦南:“鬼怪害人,自然还是要查的。”
见他那般俨然,玉迟聆笑着清丽俏皮的模样,往傅钦南身侧推搡,让他毫无防备地趔趄了好几步。
“既要查,那就开心一点查嘛。什么推舟,什么落幕,就别管啦。”
她笑盈盈说完,转身就撒腿就跑。
傅钦南稳住脚步,瞧着玉迟聆干了坏事往前逃脱的背影,不由嘴角轻扬,春风拂月般一笑。
月明似水,浮云淡薄,微风息息。
两个人走在阆城街巷中,成双的影子被波澜的柔光拉的好长好长........
次日,太守又睡了一整天。
他脉象正常,粥水可进,单单没有意识,就像只剩下一具躯壳一般,魂灵渐失。
玉迟聆和傅钦南商议后,玉迟聆打算去景欢寺找顾还师哥借灵器魂尺,以此丈量张正卿体内的微弱魂灵。
结果蔡裔在一旁听见,提出要给玉迟聆带路,凑到她的身边就要随她一起出发。
见之,傅钦南眯起双眼,走到蔡裔身侧:“换我去景欢寺,有劳蔡少爷带路。”
蔡裔一愣,看了一眼傅钦南走在前面的背影,又迟疑地转过头看着玉迟聆,满脸不解。
玉迟聆对上他的视线,眼珠一转,耸耸肩膀,也是一头雾水。
“哎呀,突然就觉得清闲了好多.....”玉迟聆嘀咕着,笑着挥手,目送傅钦南和蔡裔从张府大门离开。
待在她脚边的小驴也抖抖耳朵,叫了一声。
下昼,张府后院花圃。
张时墨把玩着手里的铁铲和草木剪,抬眼对着眼前倾斜的花枝,正纠结怎么修剪。
当她拉开剪子,正准备下刀,就被突如其来一声驴叫吓了一跳,手猛然晃荡一下,‘咔嚓’剪刀一声,枝桠繁茂的花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儿了。
“啊,这该死的驴.....”张时墨一脸懊恼,从花圃中间站起身来。
四周辗转没有瞧见驴子的身影,倒是和气喘吁吁的玉迟聆对上了视线。
“婞婞姑娘?”玉迟聆走过去,瞧见她手里的草木剪,有些诧异,“你一个人修剪这么大一片花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