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神降鬼代,五鬼搬运
这位练气后期修士完成这场交易之后,又在这个广场四处逛了起来,眼睛则在广场各处乱窜,似乎要记下这里的点点滴滴。
于此同时,他的眼神也偶尔故作随意的往广场重要的公证处扫几下。
虽然,按照书院的有些猜测,他这种自以为的“偷窥”在这里其实和瞪大眼睛贴近了看是一样的,人家明白着呢。
道理他都懂,但该有的态度和流程他也并没有一丝敷衍。
那公证处如木桩子般坐着一排人影,全都坐得端端正正,和他们这些意识体使用的都是同一套模板,宽大黑袍,白色面罩,除了远远看去有个人形轮廓,简直没有一点人的生气,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个纸扎的、捎给亡者的人偶。
他们和那些在广场上活动之人唯一的不同处就在面无表情的白面罩的额头上,不是编号,而是【公正】二字。
看见这两个字,练气修士感觉有些滑稽,按照书院的推测,这些【公证人】很可能并不是如他们这样,背后有一个个意识在支撑,一是因为他们的工作太机械,太简单,“放条狗在那里效果大概也差不多”,二是如他们这样的意识体来来去去,并不会长久在此逗留,但这些公证人可是长期值守,若这些公证人是由一个个修行者意识在支撑,相当于被长期绑在了此处,这显然不合理。
所以,这些“公正”白面罩之下,大概率是一只只鬼在值班。
练气后期修士心中转动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广场上的一切也都被他记在了心中。
而后,他没有继续逗留,心中只是默念离开,意识便从这个广场消失,而他那存在于这个广场上的意识体便也随之溃散消失。
这样的一幕,在广场上并不罕见,根本没有引起任何的在意。
灵桃雅园,韩林的洞府之前。
练气后期修士睁眼醒来,看见身前法器,赶紧拿起呈到金丹修士面前,道:“前辈,我见这件法器在练气境中比较罕见,外形特征也比较鲜明,不知这对分析这座鬼市是否有所帮助。”
金丹修士拿起法器,稍微感应了一番,颔首道:“这应该是一个修仙家族的法器,内里有特殊的符文印记,在一定范围,自带气息追踪功能。”
练气后期修士心中一寒。
旁边青汕也结果法器感应了一番,颔首道:“这个家族我知道,家中有两位筑基,一位筑基六阶的族长,另有一位刚突破筑基的年轻天才,在突破到筑基后期遭遇金丹瓶颈前都会比较顺利。
这种法器他们家族内部都有记录,到时候去问一问这位法器持有者大概是在何处遇害,这或许对我们确定这个鬼市的覆盖范围有所帮助。”
说着,青汕看向旁边额头浸汗的练气后期修士,他那点小心思,无论是他还是旁边的金丹修士自然都看得明白。
不过,趁机做任务时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也没什么错,何况,这件法器确实对他们摸这个鬼市的底有些帮助。
他将这法器扔给对方,道:
“回杓山坊后你还是把这个法器交上去吧,哪怕书院可以证明你这法器的来路,但是搁你的角度想想,你若是他家筑基修士,要是看到一个不相干外人拿着家族法器招摇,心中会不会舒服。
到时候由书院出面主动将这法器还回去,以我对这个家族的了解,他们应该会反赠一件比这件法器更强些的法器作为回礼,若你有具体点的要求也可以提前说。
我想,这绝对比拿着这件法器更稳妥。”
练气后期修士闻言,长长松了一口气,大礼感恩道:“多谢前辈指点。”
旁边金丹修士便开口道:“好了,把你在鬼市看见的说来听听。”
于是,练气后期修士开始讲述自己在广场上的见闻,特别是那些摊位和人流的情况。
在练气后期修士叙述之前,金丹修士身前便已经有一团雾气出现,雾气中央,便是一个模湖的广场样式。
而随着练气后期修士的叙述,模湖广场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再现出广场上的具体情况。
看着两人的行动,韩林众人忍不住直接对青汕精神传念:“前辈,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青汕道:“确认这座鬼市是一个新鬼市还是我们之前就掌握的其中之一。”
“如何确认?”韩林好奇。
青汕道:“如他这样的眼线虽然不多,却也并不少,鬼市都是深夜到凌晨之前这个时段活跃,如果恰好也有另一个眼线也进入了这座鬼市,那两相印证自然就能确认这是同一个。
我们通过这种方法来确认现在这片蛮荒到底有多少座鬼市,以及每个鬼市的覆盖范围。”
说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道:“但这种确认其实误差很大,因为同一人每次进入的鬼市也不一定就是同一个,也有可能是进入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鬼市,当事人身在其中,是不能感受到的。”
韩林看到那在金丹修士“捏制”下越来越清晰的鬼市景象,也看到了那一个个黑袍白面额头上的编号,忍不住问:“不能通过编号确认吗?”
青汕摇头:“这些编号都是一次性的,而且,也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只是为了当次进入鬼市便于与其他进入者沟通而已,不然一转身,就谁也不认识谁了,退出之后再进入,那就是另一个全新编号。”
韩林看着金丹修士身前那个“捏”出来的鬼市,眼中有着惊奇的意味,道:“以前我只知道鬼宗之名,从不知其能,没想到这么神奇,居然能让人在家中就完成买卖交易。”
这一刻,韩林心中甚至忍不住的想,要是我也有这样的鬼市令牌,售卖符箓和阵盘就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了。
他对鬼宗的惊奇赞叹却是无意间碰到了青汕的敏感点,他直接摇头道:
“其实细究来也算不得神奇,都是鬼宗用了上千年的老手段,不过是用这样的方式组合起来,思路上有些新奇罢了。
看似他在意识进入的那座鬼市完成的交易,其实根本不是如此,鬼市唯一的作用仅是将一群意识体集中起来,而方法则是现成的,鬼宗及其擅长神降鬼代之术,能够将一缕意识响应某种召唤投射到遥远的地方去。
意识体聚集在鬼市便是这种手段的弱化版,因为真正的神降鬼代之术不仅要投射意识,还能投射力量,而这只是一点意识,而且并未投射到远方某处现实世界,而是一个有符文构筑起来的简陋虚假空间中,也就是这个广场之上。
所以,这个鬼市中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包括灵石、法器,甚至包括所有进入的意识体,乃至这个空间本身,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不同的意识体完成信息的交流。
所以,这其实就是神降鬼代之法的弱化运用。
至于物品的往来,其实就是五鬼搬运的大规模运用。”
听到这里,韩林恍然大悟一般点头不止,神降鬼代之术他没听说过,可五鬼搬运却是耳熟能详,算得上是鬼宗的一种招牌能力。
只不过,以前听到五鬼搬运,往往和偷窃之类有关,便是强横如三宗,都有不少例库存被“五鬼搬运”搬空的传说。
不过,也有种说法是鬼宗和五鬼搬运根本没有传说的那么强,至于为什么那些被搬空的库房最终都有鬼宗和五鬼搬运出来认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无论如何,被吹出来的五鬼搬运远没有被吹出来的那般厉害。
而现在,五鬼搬运不用来偷窃,而是回归“搬运”这个本质工作。
虽然青汕极力否认鬼市的开创性,不过就是神降鬼代之术和五鬼搬运之术的重新拼凑而已,算是老食材搭配出了新花样。
但韩林却能够感受到青汕内心其实是重视的,之所以在他面前这般表现,大概是不想让他对鬼宗过分高看吧。
这才在他面前极力贬低鬼宗的能耐,但这不正说明了他心中的真实态度吗。
心中这般想着,韩林却并没有点透,而是问:“前辈,看你们的行事,应该早在他们在这散发鬼市通行令之前就已经掌握了他们在这附近的大概动向了啊,怎不提前阻止呢?”
青汕摇了摇头,叹气道:“你听说过黑市吗?”
韩林点头:“听过,却没见过……应该是在我出生之前十几年就已经被三宗联手取缔了吧?”
青汕颔首,道:“这个鬼市便是在黑市被取缔了之后逐渐冒头起来的,相比于黑市时期,更隐秘,更诡谲,也更加难以防备。
以三宗的能耐,真要铁了心推动,把在蛮荒活动的修士再次捋一遍,再过一遍问心阵,不愁把他们揪不出来,这个刚冒出头的鬼市立刻就要陷入困境。
可这么做的结果是什么呢?”
“是什么?”韩林忍不住问。
“你说会不会出现个比黑市鬼市更隐秘、更诡谲难防的鬼玩意儿?到时候这些人连令牌通行都不需要了,直接来个梦中交易咱们怎么防?”
第九十五章 灵境计划,潜窥鬼市
“呃……会有这么夸张吗?”面对青汕忽然抛出来的问题,韩林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本能的觉得,这是不是太过魔幻了一点,梦中交易?
青汕摇了摇头,“一点都不夸张,以前的黑市什么样?本质上和正常坊市没有任何不同。
可现在呢,黑市取缔才多少年,鬼市就冒了出来,相比于曾经的黑市,完全就是凡俗兵器到修士法器一般的跨越。
与这种跨越相比,在现有鬼市的基础上,往‘脱实向虚’这个方向更进一步,真的很难吗?
嗯,难度自然会有,但却绝非无法做到。
他们现在之所以没有继续往这个方向深入,不过是压力还不迫切罢了,可如果我们三宗持续给予这种压力呢,让他们不得不持续往这个方向发力呢?到时候我们算什么?
别忘了,除鬼宗之外,还有魔门和邪道呢,他们以前没往这方面琢磨,一是没有这方面的压力,二是思路没往这方向走。
现在已经有了鬼市这个模板在那里摆着,我们如果还是采取如同黑市之时一般的措施,只是强力取缔,那大概率会逼出一个甚至多个比现在的鬼市更加阴诡难防的东西出来。”
“修行界大势,虽然咱们正道始终压着外道,但这也是有极限的,我给你说过天地位格。
一个九首位格的消亡就带来那么大的动静,你能想象到鬼宗位格消亡带来的后果吗?更别说要做成这事本身就已经是一件难如登天之事了。
原本,咱们三宗与这几家外道之间其实是有些默契在的,比如以前我们默许黑市的存在,比如鬼市明知道有许多我们的眼线也在其中。
毕竟,相比于正道外道之争,更重要的还是向外开拓,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开拓效率不能受到影响。
所以,这种程度的默契其实是有利的,贸然打破,对他们固然不是好事,可对咱们来说,同样不是一件好事。”
说到这里,青汕甚至忍不住在韩林面前吐槽道: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后悔当初取缔黑市过于冲动草率,要是再因为三宗强压逼出个更邪门的东西,那些主事的就都该羞臊得没脸见人了。”
听见青汕这般不见外的说些心里话,韩林也真心点评了一句:“这个鬼市虽然有些过于隐秘鬼祟,但也还是很有些可取之处的。”
青汕见韩林这般态度,心中忽然一警,问:“小韩先生,你莫不是也想去那鬼市逛逛?”
韩林摇头:“现在没这样的想法。”
他这回答却没有让青汕安心,果断道:
“你不仅现在不能有这样的想法,未来也最好别有这样的想法。
要入鬼市,必须分出一缕意识进入其中,而在某种角度来说,意识比灵魂更接近一人之本质,你的意识不设防的进入其中,就相当于完全暴露在了鬼市之中。
以鬼宗的手段,想要炮制你意识体方法不要太多,甚至能在你不知不觉间就挖出你所有的秘密来,你就是一个完全的透明人。
虽然,现在没有看出这种迹象,但那不过是因为进入者不值得他们如此花费心思罢了,可你不同,若是让他们知道你的特殊,他们会采取什么手段,你根本无法预料!”
听到这话,韩林心中一警。
便听青汕继续道:“你也不要觉得鬼市有多奇妙,事实上,在逐渐摸透鬼市运作原理之后,三宗联合小江南正在联手打造灵境,到时候你直接去那里体验就可以了。”
“灵境?”韩林好奇问。
青汕道:
“原本三宗只是想借鉴鬼市原理,以遍布天下的坊市为基点,打造一个比鬼市更强大全面的虚拟坊市。
因为三宗想要这个虚拟坊市尽可能覆盖到所有正道势力,所以便想邀小江南一起,却不想他们在听了三宗思路后,在虚拟坊市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个更惊人的灵境计划。
所谓灵境,你可以理解为第二个修行界,只不过,与现实修行界不同,那是一个完全虚拟的、由符文、阵法、无数修行人的意识念头构成的第二修行界。”
“第二修行界?”韩林吃惊道。
青汕看着这般模样的韩林,心中也觉十分畅快,道:
“所以,小韩先生根本不用去羡慕什么鬼市,灵境将是一个能对其进行全方位碾压的存在。
只要有了灵境,你再也不用有被困于此的感觉,你身不出洞府,心神却可游历天下,哪怕遥远的后方总部,也只需动念之间就可到达,可与真君同游,可与化神论道,天南地北的修士可以齐聚于一间闲庭之内。
只不过因为灵境格局太大,现在还在理论完善和大框架,又因为所有阵法师的精力都暂时倾注在了天痕一事上,所以需要你耐心等一段时间。
等到有成果出来,我一定为你争取个最先体验的名额。”
韩林心中对于青汕口中的“灵境”确实非常好奇,也震惊于三宗的气魄,虽然原初创意来自于鬼宗鬼市,但在各方力量的一步步推动下,早已超越鬼市。
他无法想象灵境诞生之后的修行界将会变成何种模样。
心中却有种感觉,那将是和现在的修行人认知中完全不同的体验,那些完全在灵境氛围下成长起来的修行人,也将是一种完全有别于以往的新修。
他已被青汕勾勒出的灵境弄得心痒难耐,但,他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后,不仅鬼市自己不回去,灵境自己也不会去,任何类似的、需要他将意识体投入其中的所在,他都不会去。
相比于体验新奇,他更在意对神秘石盘的绝对保密,他决不允许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致使其暴露。
……
姜乾把注意力收了回来。
心中感慨,青汕每一次的到来,都能给他带来不少惊喜。
不过,这也正常,以他的身份,若是没点事情,怎会主动登门拜访。
通过对那位练气后期思维的观察,他也相当于以第一人称视角进入鬼市观览购物了一遭,体验比青汕等人更加直观。
看到那鬼市,姜乾想到的却是当年栖鹄老道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主动进入封魂棺中才得以与玄幽鬼将面谈的窘迫。
虽然,他早就猜到栖鹄老道大概是靠什么才从一个“落水狗”摇身一变成为鬼宗嫡传高层,但在亲眼看到这个鬼市之前,他对其具体用什么东西才换来今日地位依然是懵懂不知的。
在看到这个鬼市后,他立刻就知道,这一定就是栖鹄老道献计献策搞出来的。
当然,以这鬼市连三宗都摸不清切实根脚的隐秘,还有那在各处凡民聚落暗中布置隐秘阵法的诡谲手段,这都不是栖鹄老道能经营得起来的。
他在这事上起到的最大价值,便是提供了“鬼市”这个创意。
这也是当初玄幽鬼将质疑他有什么资格让鬼宗破例之时,他依然三缄其口的重要原因,其他那些半路来投,却能成为鬼宗核心嫡传的,要么有着元婴层次的修为,要么有一身的丹道本事,能把鬼宗丹道扶上正路,而他的凭借就只是创意。
当然不能说创意不值钱,最大的问题在于,一旦说出来就不灵光了。
所以,这老家伙能凭着一个鬼市创意把自己卖个如此好的价钱,哪怕是姜乾这个见证者都不得不为之叹服。
而更让姜乾感觉滑稽的是,栖鹄老道本人或许都没有想到,他原本只是想把黑市更隐秘化,最终却成了催生出灵境的“灵感源头”。
若是将来灵境现世,这老家伙一定会惊掉下巴吧。
“不过,你们大概都想不到,灵境这种构想对小江南来说或许早已有之,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由头而已,鬼市不过是给了一个最合适的理由和契机罢了。”
姜乾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意识则在裴裳躯壳的气海总枢之中,将那些遍布在各个聚落的隐秘阵法单独拉到了一个区域,并按照它们在现实空间上的分布进行排列。
在不知道它们有着如此紧密联系的情况下,在无法将方圆千里内的事物同时纳入视野中的情况下,根本发现不了任何问题。
可现在,姜乾却已经可以确定,这些隐秘阵法,最重要的作用有两个。
一是“身份筛查”,所有进入者的意识一旦超过某个设定上限,脆弱的阵基就会因为“超重”而自动损毁,那些想要通过青铜令牌窥探鬼市面貌的强大修行者就会因为无路通行而自动被拒之门外,就像是一个成年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一个给儿童提供的滑梯一般,强行进入,也只会将滑梯撑爆。
二是“物流通道”,以五鬼搬运之法为核心,让鬼市之中虚拟的“交易游戏”可以真正的在现实世界兑现,没有这个环节,鬼市就只是个毫无吸引力的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可有了这个,就立刻摇身一变,成为让人击节赞叹的好东西。
当“隐秘阵法”再无丝毫隐秘,对其来龙去脉甚至超过了鬼宗绝大多数的参与者,甚至亲眼见证了它们的诞生,又能将方圆千里之内位于数百个聚落中的数百座隐秘阵法同时纳入视野。
哪怕只是通过“摄像头”拍摄来到影像,姜乾依然能够看出不少东西。
他似乎直观的看到了一件件交易物品通过这个阵法网络传送往来的场景。
“要是三宗能够同时掌握数百枚鬼市通行令,并于同一处同一时间激发,使得方圆千里之内的所有隐秘阵法全部熔断自毁,或许还真能让鬼宗肉疼一下。”
不过,也就只是肉疼罢了,基础已经打好,土壤已经培育成熟,阵法网络被破坏,重建就是,以其展现出来的效率,最多一年就可以卷土重来。
而正如青汕所说,三宗如果这样做,鬼宗为了不陷入无休止的“损毁-重建-重建-损毁”模式,应该也会积极开动脑筋,打开思路,想出更隐秘,更难破坏,代价也更小的方式出来。
如此一来,三宗真就给鬼宗当了磨刀石了。
之后的日子,姜乾将大半心力都用在对鬼市通行令内那枚精妙符文的解读上,还有鬼市进出机制的研究上。
因为可以随时操纵裴裳躯壳以红尘遁来到这些阵法旁边近距离的观摩,收获也非常大。
最大的收获,就是他终于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无法从通过这个符文结构进入鬼市之中。
“我的意识,和修行人的念头意识并不是一回事。”
“修行人的念头意识固然已是极虚幻极缥缈之物,但因其血肉之躯,因其灵魂精神,总是有那么一点点‘实’的东西。
且随着修行人的实力提升,会更进一步的由虚变实。
而我的意识不同,就是彻彻底底的‘虚’,没有一点‘实’在其中,在这片区域内,宛如天道天心。”
“在我的全知视界内,我能一眼洞穿事物的本质,可在我对这些事物缺乏更多了解的情况下,这种一眼到底的洞穿其实并不是完全的好事。
比如在我的全知视界内,石墨和钻石的区别很小,可这很显然并不符合现实常理的认知。
在我对这些符文结构缺乏足够了解的情况下,一眼到底,就像伸手要去抓个东西,结果却只是抓了团空气流沙。”
说得通俗点,就是太高端,太高冷,不接地气。
虽然鬼市在寻常修行眼中已经非常虚幻,但对自己的意识而言,依然还是过于实在。
那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姜乾仔细思考了一阵,心中隐隐有了些思路。
他看向地底岩心中封存的几枚死气结晶,观察了一阵,他心中摇了摇头,看向那块同样沉寂了几十年的死气纱巾。
“没想到吧,居然还有你再次立功的时候。”
心中这般想着,意识轻轻撕下一点死气。
然后,这点死气在他的意识操控下凝缩成中空的一点。
很小的一点,若论其在现实世界的大小,还不及一粒灵气微粒大。
然后,他分出一点意识进入其中。
然后,他操纵这点死气再次通过一枚青铜令牌内部的精妙符文结构形成的通道内。
这点死气因为过于微不足道,根本没有引起此符文结构的丝毫反应,就顺利的通过了。
这一次,却再没有发生一穿而过的事。
“这也算是死气躯壳了吧?”
借着死气外壳的“污化”,意识成功晋入一个符文通道之内,且没有引起符文结构的丝毫反应,让他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直接出现在一个广场之内。
“这就进来了。”
姜乾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别人都是用鬼市通行令这枚“钥匙”开门进入,而自己就是通过一根头发丝撬锁悄悄的进入。
这种体验,让成功进入鬼市的姜乾有种得到双份快乐的感觉。
此刻,他以一粒死气为壳悬浮在这虚拟广场之上,看着那些在广场上往来的黑袍白面的意识体,还有广场中央坐了一排的【公证人】,随着他的持续打量,这些意识体渐渐变成了一缕缕宛如萤火闪烁的意识光辉,而那些【公证人】也现出了其本来面目,一个个面容苍白而呆滞,只有双目中有隐隐幽火闪烁的鬼物。
“这是什么鬼?”
姜乾并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鬼,但用炼鬼篇中学来的鉴定方法大略鉴定了一下,发现这些鬼物的层次出人意料的低。
除了能够完成一些【公证人】需要做的机械性工作,连一点力量都没有。
不过,在这里,它们似乎也用不着具备力量。
“应该是鬼宗能人为了这样的特殊需求而专门定向研发出来的一种新鬼。”姜乾心中如此想。
渐渐地,就连广场在他的视野中也逐渐解析成了一个以符文为基础,许多阵法理论为骨架构筑而成的虚幻空间。
借着这种方法进入鬼市,全知视界能力并没有一起过来,但随着他的持续观察,这个世界的本质似乎依然在逐渐为他敞开。
而在逐渐看清这个鬼市广场的本质之后,姜乾更进一步看到了鬼市广场之外。
茫茫虚无,无天无地,无光无暗,无声无色。
不对,还有点东西。
自己所在的这座鬼市广场,被六根由符文构成的锁链拉扯着,而这些符文锁链,从不同方向没入虚无之中,消失不见,看不见另一端通往何处。
姜乾却想到青汕几人思维中透露的信息,鬼市并不止一座。
“莫非,这些符文锁链通向的是另外一处类似这里的虚无之地?另端连接着另一个鬼市?”
姜乾心中这般思忖。
他想着自己可不可以凭着这点“死气躯壳”沿着这些符文锁链爬到另一端去。
或许能够做到,但只是想了想,他就放弃了这个有些作死的念头,他根本没有去探索另一端的必要性,若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眼前所见这一切已经足够。
第九十六章 别有怀抱
当看清这座鬼市的本质,趣味便直接消了大半,归根到底,不过就是个“线上交易平台”罢了。
当交易双方达成协议,通过那些由鬼扮作的公证人将双方信息反馈出去,且确认各自物品已经进入传送流程以后,一场交易便算完成。
亲眼见证了数起交易的完成,并由“公证人”分别从交易双方抽取百分之五,合计百分之十的抽成,姜乾也不由咋舌鬼宗还真是挖到了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石矿。
而以三宗现在的态度,并没有激烈打击的念头,一切以维持稳定为主,他们的一切期望都压在灵境现世的那一刻,如同大船碾压小舢板一样。
渐渐地,随着外界天色逐渐由深夜向黎明过度,鬼市逐渐变得清冷,当意识体数量下降到不足百人之时,剩下的意识体几乎是同时“下线”离开。
姜乾那躲在死气躯壳中的一点意识依然没有离开,静静的看着。
“人员最多的时候超过了两千人规模,而且,几乎每个进入者都抱着明确的目的,平均下来,每个意识体至少完成了五起交易,或是买方,或是卖方。其热闹繁华,比之杓山坊这样的修行坊市,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从这些意识体的很多交易行为,姜乾还隐约看出,这每一个意识体背后还有个人数不等的小团体,以代表的身份进入鬼市进行销赃或者购买。
道理很简单,若全是走单帮的独行者,无论是售卖出去的东西还是购买的东西,就都显得过于杂乱了,不仅领域涉及特别广,而且品质高低相差也非常悬殊,根本不像是来自同一人之手或者为同一人所用。
当最后一个意识体离开,“公证人”们立刻恢复成鬼物本貌,面容苍白而呆滞,唯有双目中有两团幽幽鬼火在燃烧。
这些鬼物也紧跟着同时消失不见。
最后,就只剩下一座空空荡荡的鬼市广场。
当所有意识体和鬼物所扮的公证人全都离开,广场立刻消失不见,尽数还原成最彻底、最纯粹的符文和阵法结构。
清晰无误的展露其本质,一个巨大的符文和阵法结构,通过六根符文锁链与虚空彼端相连。
就在这时,一根相比于其他五根符文锁链更粗一些的符文锁链像是通电一般,有幽幽的光华从遥远的虚无彼端通过符文锁链流泻而至。
而仔细看去,那些幽幽光华其实就是一个个细小的符文结构,此刻却如同流水一般的沿着符文锁链流了下来,流到鬼市所代表的符文阵法结构上。
然后,其中一部分被鬼市所代表的符文阵法结构本身吸纳,而另外一部分则没有丝毫停留,分作五道,向另五根符文锁链流去。
姜乾分明“看见”,随着这些细小符文流水持续向前流动,不断有细小符文融入到符文锁链之中。
姜乾就这般好奇的看着,直到又一次鬼市即将开业,符文流水停止,“死气躯壳”所在鬼市广场再次出现。
一切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姜乾却隐隐的“看出”,六根符文锁链,相比于这场符文流水之前,更粗了那么一点点。
而姜乾通过对六根锁链的观察,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略的结论。
“那根相较于其他五根更粗大的符文锁链所通向的另一端,也是符文流水来源处,很可能不是鬼市,而是其他什么存在。
唯有剩下这五根符文锁链另端通向之地,大概率是另外五座鬼市所在之地。”
而通过亲眼见证观察,姜乾也确认了一个心中想法。
“鬼市的最初创意或许是来自于栖鹄老道,但很显然,鬼宗在打造鬼市的过程中也有了新的、更多的想法,他们同样不满足于只弄几个鬼市出来,而是有着更大的图谋和野心。”
看到那些大概率与其他鬼市相连的符文锁链,姜乾有种熟悉的既视感。
就像是杓山营地现在那些分散各处的聚落,那一条条红尘气“沟渠”联系彼此,在红尘气的层面,将彼此串联成一个整体。
而随着每个聚落的发展壮大,红尘气“沟渠”将变得越来越粗,越来越短,最终,当红尘气沟渠消失,便说明两个分散在蛮荒的聚落彻底“逐退”了蛮荒,相融成为一片。
“这些鬼市最终也会如此吗?最终会成为什么模样?”
带着这样的好奇,这点意识带着“死气躯壳”悄然溃散,离开了这处鬼市虚空。
……
六十一年。
对六十一岁的贺铁铸来说,是个悲喜交加,况味莫名的年份。
七月末的一天,贺铁铸坐在刘善长的床榻前,紧紧握着刘善长枯朽干瘦的手。
哪怕明知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刘善长依然做着自己的努力。
他的声音显得虚弱而又坚定,看着同样老迈的贺铁铸,问:“书院已经说了几次,营地已经具备废营改城的条件,你为何迟迟不肯答应?”
贺铁铸沉默了一下,终是不忍让刘善长带着遗憾离开,于是便直言相告:“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杓山集、杓山营地,聚居地已被咱们带着走得足够远了,接下来该怎么走,我想交给下一代人自己做决定。”
“下一代?贺文?”刘善长眼睛一瞪,另只手拍着床板,因为情绪激动,还接连轻咳了数声,才道:
“你现在还念着那混蛋,这一走九年,连封书信都没有,要不是那支被他带走的杓山军还知道定期送些消息回来,他现在是死是活咱们都不知道,你还念他作甚?”
贺铁铸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这些,自顾自继续道:“废营改城,也不见得全是好事。”
“为什么?”刘善长问。
“因为我们放在凡民层面已经太强了……放眼望去,我甚至找不到比我们更强的凡民势力,无论是在这个蛮荒,还是在遥远的后方,哪怕是曾经传说中那些满城都是武道强者的武人之城,都远不如我们强大。
废营改城,无法变有法,对我们不是帮助,而是束缚和削弱。”
第九十七章 平凡的晚年
听了贺铁铸的回答,刘善长心中的疑惑却依旧未能平息。
“再强依然只是凡民而已,难道还能和书院的大政相抗?”
贺铁铸认真看着刘善长,稍微犹豫了一下,便俯下身子,附耳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刘善长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良久,才恍然大悟般点头,最终直念叨:“难怪,难怪!”
贺铁铸的耳语似乎解开了他心中一个巨大的疑惑,神色都变得轻松不少,可没过多久,他那轻松的神色就又再度紧绷:
“可若贺文那小子不回来……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贺铁铸笃定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刘善长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已经极度虚弱的身体让他清楚的感知到了近在迟尺的大限。
于是,他没再说话。
贺铁铸也没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不知何时,刘善长已经闭上了眼睛,被贺铁铸握在掌中的枯瘦老手那隐隐残存的最后一丝劲力也从他的体内流逝,渐渐地,变得冰冷僵硬,与竹石无异。
次日,杓山新城总计超过五十万的民众,臂间都多了一线白色,气氛也变得肃穆起来。
而在这肃穆之中,从上到下,都还隐隐充斥着一种不安。
随着刘善长的死亡,似乎一下子将某些问题明明白白的摆放在了所有杓山高层面前。
贺铁铸的强大虽然不减当年,可超过六十岁的他,按照凡民的标准,同样也已进入“风烛残年”的阶段,哪怕是绝顶武者,同样逃不过去。
而他唯一的子嗣,一去近十年都不曾回返过一次,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杓山新主这个名号对其的吸引力,连贺郭两家当年恩怨都被人悄悄翻了起来,提醒人们某种可能性。
杓山营地继承人空缺这个问题一下子摆在了杓山营地所有人面前,但慑于贺铁铸的威严,这一切暗流都只能在人心中酝酿,却没有人敢拿这事当面去与贺铁铸谈论。
时间一晃,便是一个月后。
一支“奇怪”的队伍直入杓山新城,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总数量仅只二十二人的队伍,这种规模在往来进出的人流中,都只能算是少的。
可其中二十人释放出来的气息,却有种压得人窒息,“熏”得人头晕脑胀的感觉。
他们明明没有任何特别的举动,穿着打扮虽然普通却也得体,可城门处与之相“撞”的人们却都有种灼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凛冽的锋芒感在皮肤上撕拉而过的感觉。
那些有见识的,无不心中惊骇:“难道这些人全都是绝顶修为?!”
绝顶强者在杓山势力范围内,早算不得稀罕事,已经从以往那彷佛核武一般的威慑级武力降级成为高端的常规战力。
这不是绝顶强者变水了,事实上,有着大量同修为者在一起切磋磨砺,收获进步,单以绝顶武者的战斗力而言,相较于曾经其实是有大幅度提升的。
可谁叫绝顶武者的数量提升幅度更大呢。
可即便如此,绝顶武者也远没有落魄到二十个凑一起给人当保镖的。
是的,这一行二十二人中,被二十位绝顶武者如众星拱月般护在中间的是两个粉凋玉琢的娃娃。
从穿着打扮来看,一个男娃一个女娃,都是四五岁年纪,自从进入杓山新城以后,眼睛就从来没有停过,随时都在左右扫视,但另一方面,他们又都端坐如同最认真懂事的小大人一般,规矩得很,似乎在临出发前被人仔细叮嘱过。
这行队伍进入杓山新城后,目标明确,直往贺府而去。
半天后,一个消息忽然传遍全城。
贺营主后继有人,贺家血脉后继有人,一直让人纠结难安的继承人问题,忽然之间变得不再是问题。
也是从这天起,在几乎所有人印象中都十分“高冷”,非常难以打交道的贺铁铸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那原本因为刘善长的离世而逐渐变得锋芒冷硬的气质完全不受控制的被“弱化”着。
人们不时能看到贺营主笑吟吟走过长街的身影,双手一手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又像是这两个小小的身影在牵着他前行。
时间流逝,这样的景象从一开始的稀奇逐渐变成一种新的常态。
而在这“常态”之中,变化最快的唯有贺铁铸那自从过了六十之后便越来越显得老迈的身体,还有那两个小小身影一点点成长变大的轮廓。
在这一天天的“常态”中,贺铁铸总是几乎同时升起两种截然相反的心得,一是时间彷佛在这段岁月静止,不往前也不往后,只是在单调的一遍遍重复着,可另一方面,时间又像是一辆完全失控的大车、在以一个让他这个哪怕自诩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之人依旧深感猝不及防的决然速度向那最终的大限勐撞而去。
七十一岁,一个寻常的午后,迎着那似乎显得过于斑斓晃眼的阳光,贺铁铸正准备起身往早已出落成少年少女的孙儿孙女走去。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向地面扑倒而去,在扑倒的途中,他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惊慌错愕的表情,一个个都伸出了手,似乎徒劳的想要接住什么。
“大家应该也会很伤心的吧。”
他心中如此想,却又有种彷佛如飞在云端的轻盈。
当他恍忽间意识再度有些模湖清醒之时,看见一个威严气度的男子坐在床榻边,握着自己枯瘦的手。
另有一个声音在旁边低声解释:
“经过仔细检查我们才发现,常年祭养剑丸还是有很大影响的,特别是随着营主年纪超过六十之后,其自身气血本就开始逐渐枯竭之后,剑丸反倒越发成为一种负担。
这一点,我想营主本人是最清楚的……”
床榻边威严男子忽然伸手止住了那解释的言语,扭头看向他,与贺铁铸逐渐清明起来的眼神对视。
男子见他醒来,脸上却是一种夹杂着悲痛的愤怒的质问:“你为什么没有修炼?你就那么想与他们团聚吗!”
贺铁铸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这些,他只为从那成熟而气势威严的眼神中看见了少年贺文的影子而开心不已,道:“你终于回来了,儿子。”
这一声儿子,他叫的是那么的自然,没有一点生涩,绝不像是第一次喊出口,反倒像是在他心里演绎了千百遍,早就习以为常。
第九十八章 传奇的落幕
贺铁铸这一声语出自然的“儿子”,将贺文心中块垒击得粉碎。
他的双目忽然一片通红,看着贺铁铸,抓握着他干瘦的手,声音低哑的道:“你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贺文的语气压抑而平静,可贺铁铸却能从他双手的颤抖感受到其内心的不平静。
贺铁铸却反倒异常坦然而平静,笑道:“还以为见不到你最后一面呢,最近一次听闻你的讯息,你还在万里之外吧……你这莫不是一路飞回来的?”
贺文敛住心中情绪,低声回道:
“是,收到你的变故后,我搭乘最近的坊市飞舟回来的。”
说到这里,贺文再次将头埋了下去,低声道:“我一直以为你已经转修了铁血军煞道,营地的消息我也经常关注,我知道自我离开后不久营地就做出了大调整,其他人不知奥妙,我却知道,如此调整后营地范围内的铁血军煞浓度将大增……我……我……”
一只干枯的手摸在了他的脸上,轻轻擦拭掉那已经悄然间遍布贺文脸颊的冰冷湿意。
“更重要的是,我越发感到铁血军煞道是不完整的,只有入道之前的内容可以修习,后面似乎有路,却只看得见够不着,我想通过大量的摸索尝试硬闯过去,尽快将入道之后的路硬闯出来,我是想着您的年纪越来越大,哪怕能够提前一天入道都是好的,我……我是真的没想到……”
贺铁铸干枯的手抚在贺文的脸颊上,声音温和的安慰:“我知道,你没做错什么,更不要自责,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能在你刘爷爷去世后第一时间便将一双那么可爱的儿女送回来,我就知道了。”
贺铁铸任由贺文在那里俯首不语,看向始终安静侍立在侧的俏丽女郎,笑问:“你就是徐薇吧?”
俏丽女郎欠身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喊道:“爹。”
贺铁铸上下打量着这个儿媳,眼中是止不住的欣赏和赞叹:“也不知咱们贺家几世修来的福分,贺文这小子居然能娶到一位仙长为妻。”
徐薇赧然,双颊泛起两抹红晕,道:“爹,您就别取笑我了,什么仙长啊,要非贺文,我此生入道都难。”
她这番解释,却并没有让贺铁铸对她有丝毫看轻,对于这个修行人儿媳,反而越看越是满意,更是赞叹贺文这小子的眼光。
这些年,贺文虽然从未回返杓山,但双方音讯却从未中断过,特别是当年被贺铁铸强塞过去的千人队,这些年跟着贺文风生水起的同时,也常有人因自身或杓山这边家人的原因而选择返回杓山营地。
更别说刘善长死后,贺文担心自己这个老父清苦孤寂,连个说话人都没有,更将一双年幼的儿女送回,是以,贺铁铸对贺文这些年的情况是非常清楚的。
在离开杓山营地范围之后,贺文立刻按照心中构想,大肆吸纳武人壮大队伍。
因为有一千杓山军作为后盾支撑,连同贺文本人在内,绝顶层次武力就有三位,再加上二十位一流强者,二三流武者数量更多,而且训练有素,配合严整,他根本不担心乱七八糟的武者吸纳得多了掌控不了局面或者出现喧宾夺主的可能。
再加上杓山少主的名头,只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聚拢了一支人数超过三千,各有心思,良莠不齐的武人团队。
这个问题在他连续高频完成了十几单生意后,就从根本上被解决了。
臃肿的队伍在一场场生死熬炼面前被反复锤炼,那些“残渣”,要么在这样的锤炼中被熬炼掉,要么被吓得主动逃掉,而贺文这样“不顾惜”的做法却赢得了所有客户和潜在客户的好评,在很短的时间内,贺文连同他那支专职贩卖武力的军队便站稳了脚跟。
然后便是持续的稳步壮大和深入完善。
贺文再不用为后勤问题操心,但另一个问题却凸显了出来。
那就是医疗。
这个问题在杓山营地之时并不明显,因为杓山营地背靠杓山,又有药王谷这个专注于采药制药和治病救人的超级武道势力,杓山军从来没有为药物不足、医治不及时这些问题困扰过。
可当贺文带着军队辗转四方,终于体会到缺医少药的痛苦,这一度成为其军队战力长期低迷的主因,大量战损不是发生在战斗之中,而是在战斗之后。
于是,他开创性的建立起了一支随队军医,每到一处新地,第一件事必然是搜罗医道药道方面的人才,一般优秀的,他还会主动询问一下别人的意见,可但凡是遇到特别优秀的,哪怕是强请他也会尽力将人挖到手。
徐薇就是这样被他挖到手的。
她的经历和韩林很相似,都是书院的“毕业生”,时年二十多岁的她,有着养息境中期修为,因其天生对各类药物和治病救人感兴趣,加上从书院所学,对有着问题都有着高屋建瓴、直指本质一般的认知,渐渐地有了“小药仙”之名,名气在周边十数聚落中都非常响亮。
贺文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哪能忍得住,不知使了多少手段,先把徐薇“诓”入军中,全面负责随队军医事务。
贺铁铸虽不知道徐薇具体的能耐如何,可通过两件事却也能侧面窥出端倪,自从她入伙后,贺文就再没有为医药问题发过愁,再就是那些经常往杓山回递讯息的杓山军人,对于贺文组建的这支私军自也有各种点评,便是贺文也难免被或轻或重的点几句,可从来没有一个说徐薇半个不好。
而只一年后,贺文就将徐小姐变成了贺夫人。
此后,除了维持那支私军运作本身,贺文几乎将所有盈余全都兑换成修行资源砸给徐薇,甚至曾多次率领精锐深入险境与练气境蛮兽战斗,收割战利品。
这一切换来的,就是养息境中期的徐薇在一双儿女诞下后不久便已成功入道,借助法器可御空飞行,成为凡民口中货真价实的“仙人”。
过了一会儿,贺文和徐薇轻轻走出房间。
房外,贺文看到一个微胖的老头,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眯了眯,那微胖老头也腆着肚子上下打量着他,忽然问:“你就是贺文?”
贺文没有回应,同样反问:“仝哥?”
仝哥?哥?
仝乐乐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哪怕来到贺铁铸面前,依然是愤愤不平。
可躺在榻上笑眯眯的贺铁铸别说安慰,反而继续往伤口上撒盐,道:“按辈分,他确实就该叫你哥。”
仝乐乐眉毛一竖,想要理论,旋即做得笔挺的上身就微微一驼,颓丧的叹了口气。
从怀中掏出一个纳物袋,扔在旁边小凳上,只听得一阵悦耳的清脆声响。
贺铁铸眉头微微一挑:“居然还有回本,多少?”
仝乐乐道:“刚好是咱们这些年投入的两倍。”
贺铁铸讶然道:“这么有良心啊?这岂不是说咱们这些年的投资并没有亏,两倍回报呢,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仝乐乐不满道:“我稀罕这两倍回报吗?我是想让他们回来认认你这个血脉祖宗,他们却直接给我来个两清了断!要是早知如此,我扔水里也不投给他们啊!”
贺铁铸却拿起了纳物袋,脸上一副财迷的微笑:“要扔扔你的,我那份要给我儿媳留着。”
看着一脸惊讶的仝乐乐,贺铁铸反而劝道:
“该放手你就放手吧,当年我让你替我观照他们,除了这句话,我与他们其实毫无瓜葛。
这些年我也去过赤矶城不少次,却从没想过要去与他们相见,见了又能如何?于人于己,不过是徒增困扰罢了。
反倒是你,比你自家人自家事都要上心许多,或许你觉得当年受了我的大恩惠,不如此不足以回报。
或许还因你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幺姐、大虎、小虎的影子,这让你打心里感觉亲切……可说句不好听的,这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们就是他们,不是谁的影子,他们甚至连幺姐,大虎、小虎是什么人,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所以,他们两家未来如何,你就别管了,顾好你自己吧。
看看我,你就应该知道,你也没几年好活了,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
七十一年。
十二月,二十日。
杓山,没有寒冷的冬天,却同样有唯有冬日才有的温煦暖阳。
收拾齐整的贺铁铸一家,来到了灵桃雅园。
贺铁铸坐在一个小推车上,被已经正式接任了杓山营主一职的贺文推着,徐薇则与贺文并肩而行,而在他们身后,则跟着他们的一对儿女。
韩林早早从闭关洞府中出来,等在那里,他现在已经不太避讳自己长期滞留红尘的奇怪举动了,他之所以一如既往的保持低调,只是不想这种难得的宁静被打破罢了。
见贺铁铸一家出现,他立刻迎了上来。
看着此刻行将就木,连行走都困难的贺铁铸,韩林声音有些艰涩的道:“贺营主,你安心静养就好,以咱们的关系,你若有话说,唤我过去就是了。”
贺铁铸笑了笑,手支在椅背上轻轻招了招,轻声道:“薇薇。”
“爹。”徐薇小步上前。
贺铁铸贺文父子,除贺铁铸从榻上睁眼后那短暂片刻的真情流露,双方却又很理所当然的再度回到那种他们最熟悉的父子模式中,别说知心话了,若非必要,便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反倒是才认识的徐薇和他倒像是一对父女般。
而也正是因为精擅医道的徐薇的照料,才让他没在病榻上等死,反而有了这一次的出行。
贺铁铸对韩林笑了笑,道:
“小韩先生,咱们的合作,我恐怕是不能陪您继续了,临行之前,我却是要把薇薇推荐给你,别看她是个女儿家,可她的向道之心,却丝毫不比男子差,甚至,还犹有过之!
既要相夫教子,还要替贺文打理庶务,可在道途上却没有落后太多,虽也少不了大量资源的推助,可我见了这么多修行人,除了您,我实在没见比她更好的了。”
韩林明白了贺铁铸的意思,看着侍立在贺铁铸身侧的徐薇,点头道:“练气四阶?你是什么时候入的道?”
“前辈,我是二十九入的道。”徐薇道。
韩林摇头:“当不得前辈,咱们都是书院出来的,从书院出来的何其之多?可却很快就沉沦了,咱们还能再次在大道路上相逢,真的是难得……你若不嫌弃,就叫我师兄吧。”
徐薇有些激动,但嘴上却还是连称不敢。
在来之前,她已从贺铁铸口中大略了解到了这位“小韩先生”的恐怖,兼通符阵两道的天才妖孽,且有一颗失志向道之心。
于她这种一切都要靠自己闯的散修而言,再没有比遇到一个同道更愉快的事了。
韩林没有理会徐薇的客套,直接道:“徐师妹,你是要走丹道吗?”
徐薇摇头道:“丹道太过广博,我有自知之明,便是把所有心思都投入到这个领域,也难有什么作为。”
听到徐薇的回答,韩林心中有些失望,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又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开挂,便是他,若非神秘石盘相助,连符道阵道的边都摸不到。
对于绝大多数散修而言,什么道不道的,能让修为一直保持提升才是真的,至于丹道器道,抑或符道阵道,这些事还是等到了筑基以后再去考虑更实际些。
徐薇却自顾自继续道:“……我却是想在药道医道上继续下功夫。”
“药道医道?”韩林有些疑惑。
药道医道和武道一样,都止步于凡民层次,而一直以来,无论是药道还是医道都被视为丹道的一个分支,若养息境小修在这两方面上有天赋,那么在入道之后,几乎都会顺理成章的往丹道方向上发展,几乎没有任何障碍,能够很顺利的转职成为炼丹师。
被一个兼通符阵两道的天才妖孽如此注视,徐薇也不免有些紧张,却也忍不住将心底念头和盘托出:
“药道研究各种药物的药性,医道则主攻人体,同时研究各种药性与人体之生克,一直以来,这两道都被理所当然的归在丹道这个大体系之下,而这两道一旦达到某个程度,则也理所应当的要向丹道融合。
也正是因此,成就了丹道的广博。
可我却忍不住想,为什么就一定要往丹道靠,无论是药道还是医道,按照原来的路,继续向前不行吗?”
说到这里,徐薇见韩林惊讶的神情,意识到自己有点交浅言深了,说完后便闭上了嘴。
韩林却忍不住赞叹道:“贺营主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错,你这番想法很有见地……你是如何想到的?”
徐薇道:
“也是常年随军的些许心得吧,对军队而言,丹道药道医道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只在意什么办法最实效。
能最快最好最省的解决他们的问题,做得到,那就是好的,做不到,哪怕说得天花乱坠,对他们来说,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站在军队的角度,丹道固然有着神效,可门槛太高,和他们的距离太远,反倒是药道医道最能切实的解决问题。”
说到这里,徐薇小心的看了眼韩林,问:“韩师兄,我这想法是不是过于大逆不道?”
韩林摇了摇头,反而是一脸赞叹的道:“徐师妹……”
……
贺铁铸韩林与徐薇道道道的叨个没完,扭头看向三株灵桃树。
示意贺文将自己推过去。
自从晋级为低阶灵根以后,三株灵桃树就终年不败,四季常青,哪怕是现在,茂密碧绿的桃叶缀满枝头,生机勃勃。
贺铁铸仰头看着,轻轻勾了勾手指头,“宝宝,囡囡,过来。”
贺铁铸对凑近的一对孙儿孙女道:“帮我转一转,我找找方向。”
两人不解其意,但还是慢慢的帮老人不断调整着推车方向,贺铁铸则就这般仰头看着天空。
“好,好,停,就是这里!”
然后,贺铁铸兴奋的让俩人也将脑袋弯得和自己一样的低,并顺着他的视线斜斜往上看去。
少年少女都是疑惑,因为那里就是虚空,什么都没有啊。
“爷爷,哪里有什么?”少女双手撑着膝盖,好奇的问。
“那里啊,就是当年那艘飞舟飞过来的方向。”
一边说着,他干枯的手一边在空中虚划过一条线,“就是这样,落在了前面,就是你娘和小韩先生身旁不远的地方,我就是从那里下船的,第一次踩在这片土地上。
当时,这里可是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荒地,当时我才十岁呢,幺姐十一岁,仝乐乐八岁,比你们都小呢。
哎,痕迹全没了,先是荒地变菜地,后来修了围屋就又逐渐改成了内院,后来围屋被我推倒了建了小广场,后来扩建新城小广场全拆了又变成了灵桃雅园,有的地方重新栽上了树,有的地方则铺成了石板路,后来一场大洪水来了,连蓄水池都给毁了,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贺铁铸说着这些,一幕幕昨日重现,语气中,却没有一点遗憾,只是有些感慨,原来,已经这么漫长的时光过去了,还有些事情他没说,也不必说。
比如,那两场同样发生在这里的鲜血横流。
它们的一切痕迹都在这里消失,只有他的记忆里还有些许澹澹的痕迹罢了,而这,很快也要消失掉了。
心中有着这样的感喟,贺铁铸不觉怅惘,反倒有种说不出的超然的轻快,对身旁两年轻的生命俏皮眨眼:
“既然什么痕迹都没了,我又怎么这么清楚呢?你们不会以为我这老东西在随口编话湖弄你们吧?……你们看后面!”
少年少女扭头,三株灵桃树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
“因为它们没有变啊,一直都在这呢,从我下船的那一刻就已经在这里了,可是一寸一厘都没有移动过。”
其实,早在爷爷让他们扭头之前,聪明的他们心里就有了答桉,不过是配合老人罢了。
可此时此刻,听着老人的絮叨,看着眼前的三株灵桃,恍忽间,他俩都有种这三株桃树不是屹立在眼前的虚空,而是横亘在时光的长河里的感觉。
贺铁铸透过桃叶的缝隙,看到了斑驳的阳光,他又想起了当初吞服无名灵果,升华蜕变,从而开启这一生的传奇,那晚,对着这片大地,他在心中许下誓言,我不仅要留住这片繁华,而且,还要让这里越来越好。
“我做到了吗?”他心中忍不住这么想。
忽然,贺铁铸愣了一下。
他分明看见,那穿过枝叶的斑驳阳光,变成了几个以光做的文字。
【你做得很好!】
当他凝神再看时,那几个光字却已经消失了,彷佛他刚才所见仅是一种幻觉。
贺铁铸眨了眨眼,有种再无遗憾的轻快解脱。
他感觉有点累,想要睡觉。
在闭眼之前,他看见徐薇韩林早已停止了交谈,来到他的身侧,贺文蹲在他的膝前,小心整理着盖在他膝盖上的薄毯,他们的神色都比较平静,唯有两位少年少女,有些抑制不住的低声抽噎。
贺铁铸恍然,想要再向他们挥挥手以作告别,可沉重的困倦终是先一步向他身体袭来。
……
随着贺铁铸的死讯扩散,如冬雪席卷,杓山营地方圆千里内,总计大小四百三十二座凡民聚落,五百三十八万凡民,一夜之间,尽为白色。
所有人都在追悼缅怀这位杓山老营主的供给,传唱他一生的传奇。
但杓山营地并没有因为贺铁铸的死亡有丝毫波澜。
贺铁铸病危床榻,在消息还没扩散之前,贺文就已回归,他虽然常年不在杓山营地,但关于他继承成为杓山新主,却是没有任何质疑的。
更何况,贺文并非消失在哪个犄角旮旯,他和他的雇佣军早就已经成为新的传奇,所有武人在谈及贺文和这支军队的时候,神色间,无不充斥着畏惧和向往之色。
在所有凡民武人的认识中,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如同“烘炉”一般的所在,你若投入其中,要么被快速的炼成渣,要么被快速的炼成才,修为能够快速提升,二流一流都是小菜一碟。
更恐怖的是,据说这支军队已经掌握了让一个武人稳入绝顶的方法。
只要你抗得过那一波紧接着一波的熬炼,那,你就是下一位绝顶。
当贺文回来后不久,他那支彷佛一直都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军队也回到了杓山营地。
这是一支由五个万人军团组成的庞大洪流。
加上贺铁铸这些年倾尽全力,深入挖掘杓山营地在军事化方面的潜能,最终得到的五万杓山军,二十万辅卫军,以及以百万计的、受惠于贺铁铸推行的新聚落开辟计划、对贺家忠心耿耿的民兵队伍。
别说贺文接位本就无可挑剔,便是真的有可挑剔的地方,面对这样恐怖的力量后盾,一切异议和杂音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自动被它们的主人主动扼杀在喉咙之内。
七十二年,五月。
杓山营地上下已经逐渐从贺铁铸的死亡所带来的方方面面的影响中恢复了过来,就连贺府也已恢复了正常的作息,那遍布府内外的白幔也已经撤去了多时。
贺家祠堂。
这是一处由贺文亲自督建的新舍,空空荡荡的祠堂内,只拜访了几块牌位,父亲贺铁铸的牌位居中,母亲郭百灵的牌位居右,父亲第一任妻子幺姐的牌位居左,在贺铁铸与幺姐的牌位之间,另有三块无名的小牌位。
此界规矩,左尊右卑。
有那么一瞬间,贺文是只想在祠堂中摆放父母灵位的,但这念头也只是一瞬,他还是将幺姐的灵位放了上去,甚至还在母亲位次之上,就连三个早夭,按理不应该存在于此的哥哥姐姐们,也都混了一个位置。
贺文挨个上完一炷香后,便径直去了书房。
妻子徐薇在那里等候,见他过来,立刻递给他几封书信。
贺文一边拆看书信,徐薇一边介绍道:
“你那营生还做不做?这些老主顾还念着咱们的好,现在有需要还是第一时间来问咱们,可机会却不可能一直等在那里,咱们要是久久不作回应,他们终会做出别的选择。”
雇佣军这个路是贺文蹚出来的,他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得到的当然也是最多。
可这个市场被创造出来以后,自然不会只有他们这一家雇佣军存在,在这蛮荒之地,武道势力多得很,而且,以蛮荒的机遇,随时都在一批一批的造就新的武道传奇。
有贺文这个样板在前,其他武道势力哪怕是照葫芦画瓢,十几二十年下来,也能学个有模有样了。
而且,雇佣军这种模式,思路一旦打通,对武人来说还真不存在什么无法解决的难关,便是贺文有杓山军的经验少走了许多弯路,可杓山军拢共又才起来几年,那点经验也算不得什么绝密。
当无数武道势力投身这一领域,在大量炮灰的试错下,那些真正有能力,有头脑,又天生适合这一个领域的武人自然也就逐渐脱颖而出。
以前,贺文和他的军队还在的时候,自然衬得他们暗澹无光,可随着贺文和他的武装长期缺位,他们的光辉也就一点点显露出来。
现在,贺文的影响还在,那些老主顾在有需要的时候还会先来信问问他的意见,可这个窗口期是非常短暂的,当他对此迟迟不做回应,人家自然也会有新的选择。
贺文看罢几份来信,道:“帮我回绝了吧,我们现在确实没精力分心去做这些……嗯,回信的时候可以根据他们的需求推荐几家最适合的雇佣军组织给他们。”
徐薇点头,略过此事,转而问道:“这么说,你是真的要收心潜心经营杓山营地?”
这些日子,贺文一边要打理父亲的丧事,又要快速适应杓山营主这个新位置,徐薇也担心他的情绪,便主动将雇佣军这一块的事务暂时先挑了起来,以前她虽然只负责军医这一块,但毕竟常年在一起,对这一块事务,无论是人脉联络还是业务范围都非常熟悉。
贺文摇了摇头,徐薇在那里回信,他则在屋中来回踱步盘算着近日在心中已经酝酿成熟的一个计划。
待到妻子将几封回信封好,这才道:“再给我拟几封信。”
“给谁?”徐薇好奇。
“咱们之前就分析过那些新冒头的雇佣军组织,凡是被我们点评有着中上潜力的组织,都给我去一封邀请函。”贺文道。
“给他们去邀请函?做什么?咱们和他们可没什么交情。”徐薇道。
她这话其实婉转了,他们何止与这些雇佣军组织没有丝毫交情,几乎所有立志投身这一个行业的武道势力,在加入的第一天,就无不把他们当成终极对手一般的存在。
贺文道:“我想邀请他们来这里聚一聚,大家碰碰头……自从我把这条路蹚出来,现在是个武道势力都能摇身一变成为雇佣军,良莠不齐,泥沙俱下,混乱得很。
短短十几年时间,已经出了很多乌烟瘴气的事,要是不加限制,整个雇佣军的形象都要受损,要是不管,雇佣军大概很快就要变成和山匪土贼、江洋大盗一样的意思了。”
“所以,你是想?”徐薇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我想和他们联合筹建一个新组织,定下雇佣军的标准和章程。
后来的武道势力要想成为雇佣军,必须经过这个组织的认定和批准,不然就是不合法的雇佣军,我们有义务将之消除。
反之就是合法的,我们同样有义务保障他们的合法权益。
比如,假如有强势雇主赖账之类,就可以由我们出面,这显然比由他们自己去做这些高效省事得多。”
第九十九章 再启奇遇
听完贺文的讲述,徐薇眼前一亮。
因贺文这一席话,让她一下子跳出了原有的格局,一下子站在了一个更高的视野里。
若从这个角度去审视,若这个组织真能如贺文期待的那样建成,并完全受他的掌控,那么,其他强大的、有潜力的雇佣军组织就再也不会是他们的竞争对手,而是合作伙伴。
他们再也不用提防他们强大起来以后遮掩掉他们的光辉,反而会希望他们越明亮越好。
而且,这对才诞生十几年的雇佣军这种模式来说,也是极有益的一种尝试。
可旋即,她就逐渐冷静了下来。
对贺文道:“你这想法固然是好,可是不是有些过于一厢情愿,我能看出来这个组织将来潜力巨大,其他雇佣军的经营者自然更加看得明白。
而这个组织攒起来以后,毫无疑问你会拿大头,占最大的便宜,人家为何要这般巴巴地过来捧这个场?
杓山营地固然强大,可蛮荒如此广袤,咱们可够不着他们。”
贺文笑道:
“所以,我打算下个重饵,我打算对这个组织的核心成员开放军铁血煞道,有了这个,他们也就掌握了批量制造绝顶武力的手段。
掌握了此法,各雇佣军绝顶武力的数量不再由武者个人的天赋才情决定,而由雇佣军的规模和专业程度决定。
你说,有这重饵在,他们来不来?”
徐薇一愣,没想到贺文居然敢把这种东西分享出来。
他看着贺文,郑重道:“你已经想好了?这可是修行界从未出现过的一种新道,而且还是从凡民武道和凡民军阵结合中诞生,对整个修行界来说,都是一种颠覆,你就不考虑一下三宗的态度?”
贺文并没有对徐薇隐瞒铁血军煞道的存在,作为枕边人,这种事也隐瞒不了,若非贺文同样也是修行人,又怎能如此轻易将“徐小姐”变成“贺夫人”呢。
但他并没有说出金簪的秘密,而是将铁血军煞道能够诞生的秘密一半归为一次奇遇的灵感启发,一半归为他自身的努力摸索,给自己贴了个新道开创者的金。
贺文看向一脸忐忑的徐薇,问:“三宗最在意的是什么?”
“是什么?”徐薇疑惑问。
“是开拓,是持续的向外开拓,现在的修行界,相比于这片广袤的世界,才多大一块?
那些真正决定三宗乃至正道方向的大人物,看到的是这整个天地。为了加速开拓,他们甚至能够容忍各种外道在暗中也跟着分一杯羹,他们连这些外道都能容忍,难道还容忍不了咱们吗?
哪怕是再如何瞧咱们不上,混个外道待遇总是不难的吧?
何况,这可是第一条能够在凡民中推行的道,以凡民的恐怖数量,若真能将此道彻底在凡民中贯彻,对整个开拓的帮助将有多大?
咱们现在一群还没正式入道,就能够围杀一些练气层次的蛮兽,哪怕保持现状不再进步,也相当于凭空多出来无数练气层次的战力。
更重要的是,随着铁血军煞道的推行,在整个开拓体系中,效率最慢的凡民开拓将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速。
凡民开拓效率的提升,连带着三宗的开拓行动都将大幅度的提速。”
贺文考虑这个问题显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听他已经考虑得这么周到,徐薇自然也就没有了异议。
见妻子已经开始构思邀请函内容,贺文退出了书房,进入意见静室之内。
他点亮静室中的壁灯,空间瞬间明亮如白昼。
他这才从怀中取出那枚金簪。
他之所以敢大方的将入道前的铁血军煞道向外开放,除了他说的那一切外,还有个极重要的理由,他即将有更多的收获。
贺文将金簪举起,朝着壁灯方向,清晰的可见金簪尖端再次出现一点小小的凸起。
贺文没有用手,而是用出一点点轻柔的劲力将这点小凸起包裹,轻轻一用力。
柔顺丝滑,又一张薄薄的金纸被他拉扯了出来。
当再无金纸被扯出,金簪继续变为一根寻常普通、只是相比之前略微变小了些的金簪,贺文却将之小心的放入怀中。
多年都没有丝毫变化,他也没有研究出什么名堂的金簪,他却一直长期贴身携带。
当日,父亲在灵桃雅园安静长眠,之后好长一段时间,贺文的心神一直都有些朦胧混沌,待到他暂时从父亲去世的影响中清醒过来,他这才忽然注意到,金簪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了新变化。
但这一次他却反而不急切的去看金簪又给自己带来了什么,而是直到诸事都彻底厘定,他的心绪也逐渐从父亲亡故后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这才于今日心平气和的将这奇遇慢慢展开。
映入眼帘的第一段文字,就让贺文眉头狂跳。
看罢这三篇内容,贺文平静的心绪便早已不再,变得惊涛骇浪起来。
篇篇精华,篇篇震撼。
入道篇,毫无疑问主要讲述的就是教人如何成功入道。
但若只凭此篇入道,只能算得上是平庸,和其他练气境修士相比,还会显得略有不如。
因为走铁血军煞入道的修士和其他练气修士不同,并没有绵密的真气,自然也就不能如他们那般常规的学习、使用各种神奇的术法,连驭使各种法器的限制都会多很多,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一身强健的、堪比法器的体魄。
所以,入道篇应该和神通篇一起“服用”才是最佳。
神通篇中,详述了两门大神通和数门小神通在入道及练气阶段的修行法。
两门大神通分别是【吞食天地】及【腹里乾坤】。
若能彻底修成吞食天地,世间一切都将变成他的食粮,别说粮食或者蛮兽血食,便是金铁之物,他都能将之消化,并吸收其中精华,为己所用精华,吃金铁可让身体持续变得锋锐坚韧,吃山石泥土可让身体变得沉重万钧。
当然,这都是极后期的形态,在练气阶段,最大的作用则是加速他在蛮兽血食等常规食物上的消化力和营养吸收力。
第一百章 新境界,新局面
而腹里乾坤则可以将人的胃袋变得如同如同纳物袋一般,准确的说,比这更加恐怖。
炼成腹里乾坤之后,不仅可让他的胃袋具备纳物袋的一切功能,让他再不用为自己的胃袋太小而烦恼,不用将大量的时间耗费在一次次的频繁进食上。
更是一种绝佳的对敌手段,想想在激战时将敌人倚之为绝杀底牌的致命法器一口吞入腹中,一瞬缴械,斩断对方与法器之间的联系,对方该是何等的困惑失措。
除了这两门大神通之外,另还有多种小神通。
比如将铁血军煞按照一定纹路凝在皮肤表面,最终形成一层防御力堪比法器的铁血军煞甲;
又比如将铁血军煞凝在眼耳口鼻等处,持续提升五感;凝在手脚躯体等处提升攻防之力;
凝在背部形成双翅,可以不倚仗任何飞行法器便可御空飞行。
将铁血军煞凝聚压缩,当成武器使用出去,惑人心神,溃人魂识。
这些小神通种类繁多,看罢之后,贺文心中升起一种感觉,这些小神通其实都是在教他“如何深入理解和运用铁血军煞”,若他在修习这些小神通的过程中对铁血军煞的认知也达到了相应层次,他甚至可以开发出更多的“小神通”出来。
这其实就是铁血军煞一道所独有的术法运用了。
所以,虽被冠了一个“小”字,论重要性丝毫不比吞食天地和腹里乾坤稍差。
哪怕练气层次只能掌握粗浅的皮毛,也已让贺文心向往之。
有这些大小神通,以铁血军煞入道练气,一点都不会比其他练气修士差。
这些神通都太过复杂,别说现在的他无法掌握,便是练气层次也只能掌握皮毛,但如果能在入道前凝成一颗“神通种子”,就相当于在身体中预留出了这样一个神通位置,不仅使用起来会更方便,得心应手,这些神通进阶成长也会更加顺利。
“其他小神通就算了,这两门大神通我一定要在入道前成功凝出神通种子来。”
……
观察了一会儿贺文凝结神通种子时其体内军煞气的表现,见其与自己料想的情况吻合后,姜乾便没再继续观察。
鬼宗尸道中,利用各种外物加强炼尸能力的方法多不胜数,多加入金铁,便可获得更加坚硬锋芒的炼尸,加入各种毒物邪物,便可得到独特的毒尸邪尸。
吞食天地的产生便汲取了这种思路,在加强修行人消化力的同时,融合鬼宗尸道在这方面的成就,让这种“强大的消化力”效益最大化。
这距离真正的“吞食天地”自然差得远,但万事开头难,他已经把最难得开头给闯出来了,后面的推演反而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在推演的过程中只需要多参考一下贺文和其他修习此道者的表现即可。
对于腹里乾坤,姜乾同样寄予了巨大的期望。
腹里乾坤的上限,几乎就是红尘尸道的上限。
而那些小神通,正如贺文领会到的那样,他是希望借此交给他一套“方法论”,期望贺文还有更多的聪明人能够为这条新道“添砖加瓦”。
红尘尸道初创,要想其真正发展成一条大道,单靠他一人是不可能的,必须有更多聪明才智之士投入其中。
……
七十二年,十月末。
杓山新城,城南校场。
这是贺文上位以后另建的一处校场,原本的城西校场依旧给杓山军使用,而城南校场则给他那五万雇佣军驻扎。
虽然这两支军队都是效忠于贺文的武力,但因为成长环境不同,差异性还是非常巨大,强行凑合在一起反而容易滋生出问题。
所以,自一开始贺文就没想过将这两支武装强捏在一起的想法,而是继续维持原来的做法,双方哪怕同时屯驻于一城之内,但彼此间也几乎从不照面,互不相扰。
此刻,城南校场被收拾得干净整洁,一支支人数不等的队伍在专人的引领下进入校场,人数多者有五六百人,人数少者也有两三百人。
在被引入校场之前,他们脸上或多或少还有些警惕,不断向引领人套话,那些引路人也都是一问不三不知,待进入校场,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也就放松下来,很快就凑在一起,彼此攀谈套起了话来。
“怎么是你过来,才带两百多人?你哥呢?你们这么没诚意,是不是不给贺营主面子?”
“嘿,你说我,那你爹或者你那几个叔叔怎么不来,派你个小字辈来算怎么回事?别看你人比我多些,可你手上这些少爷兵,我一个敌你们五个信不信?”
“哎,你俩怎么回事,怎么一见面就互呛,能不能给我透个底,这次过来前你哥/你爹对你们可有什么更具体的交代?
要是合适的话,到时候咱们可以互相打个配合嘛!”
“嘿,老狐狸,我爹确实有交代,让我见了你一定要小心着点,特别是你还打算和我站一边的时候。”
“对啊,我哥也说了,和你做敌人都好过和你做朋友,做你的敌人不一定倒霉,做你的朋友一定会被你坑!”
“咳,咳咳……”
就在众人热火朝天的彼此攀谈的时候,忽见十几个兵士抬着一块巨大的碑石,碑石表面遮盖着红色布幔,快步往校场中央行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向中央聚来。
十几个兵士却像是根本没看见他们一般,在一位百夫长的指挥下,一个个将臂间肌肉撑得如同山丘一般高高隆起,喊着号子将这块至少超过万斤重量的巨大的碑石树立在了校场中央。
见他们自顾自干活,完全将他们无视,一位青年直接不忿道:
“贺营主呢?这么远远地把咱们叫来,咱们人都已经到了,怎他这位主人家反倒不出来露个面呢?
还是说他老人家现在已经看不上咱们这些以武力讨饭吃的老伙伴们了?”
这位说话夹枪带棒,百夫长却也丝毫不含湖,直接回怼道:
“我家贺老大放话了,你们都是做不了主的,和你们谈不过是空耗时间罢了,所以,他老人家就不亲自出面了,让我这个小喽啰招呼招呼就得了。”
他这话还真不客气,不仅把出言不逊的青年给怼了,就连其他人也给一锅端。
他这话和指着每个人的鼻子骂“废物垃圾”有什么区别,一个个全都气得脸红脖子粗,有脾气暴躁的直接就想上手给这个不开眼的百夫长一个教训。
远处,徐薇看着这纷乱的一幕,各种脏话漫天乱飞,放下了布帘,对身旁五位万夫长道:
“这些还都号称是雇佣军中的精锐佼佼者呢,就这成色,也确实有必要狠狠洗涮一下。
不过,吵归吵,闹归闹,你们一定要控制好力度,可别真爆发流血冲突。”
“是。”
五位万夫长全都恭敬应承。
论修为,他们都有着绝顶巅峰的实力,都修炼了贺文传授的铁血军煞道,论修为是养息境后期,而徐薇则是练气境的前辈。
论身份,徐薇不仅是贺文的妻子,更是军中人人爱戴,活人无数的“小医仙”。
无论那一点,都足够让他们这群凶横外露、煞气逼人的糙汉毕恭毕敬的了。
“好了,军中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等正主来了再通知我吧。”交代完后,徐薇转身便走。
校场中,一句话得罪了所有人,眼见就要被围殴,百夫长却怡然不惧,而是伸手抓住巨大石碑上的红色布幔,用力一扯,一边对众人道:
“我家贺老大可不像你们那么婆婆妈妈,说给好处就给好处,你们与其和我吵,我劝你们还是将心思放在这些碑文上吧。”
事实上,在这块石碑被一众兵士抬入校场后,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已经被它吸引了,上来和百夫长搭话,最主要的目的也是探探这石碑的底罢了,只是他们一贯改不了嘴臭的毛病,没说两句话题就被带偏了。
现在看到百夫长扯掉布幔,哪还有人有心去与百夫长撕扯,一个个都把目光往石碑上瞅去。
石碑的最上首,便是五个大字。
【铁血军煞道】
很快,所有人的心神全都投入到了这些碑文中。
这些人出身来历各不相同,却都长期在雇佣军中厮混,天资聪颖者更是不在少数,他们按照碑文指引,有不少人就在这校场中感应到了铁血军煞的存在。
然后,人群中,一些人的变化肉眼可见。
那些将注意力放在碑文中的众人也不由得被吸引了目光,他们惊讶的可见,有人浑身汗出如浆,一股股热浪外溢,与此同时,粘稠油腻的污垢从他们毛孔中排泄而出,身上的气机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加强盛。
可也有人明显承受不住痛苦的熬炼,惨叫着从进阶的状态中退了出来,可才刚退出,他们就一个个面露懊恼悔恨之色,因为他们尝试着想要再度进入那种奇妙的状态,却发现因为他们的退缩,彷佛失去了与那奇妙感应的亲和一般,一下子变得不受待见了起来。
当校场上的动静结束,一位借机从二流晋入一流层次的中年双目泛着精光,来到百夫长面前,道:“以修行的标准划分,这碑文上的内容只有养息境初期的内容吧?后面的呢?”
百夫长翻了翻白眼,直接那鼻孔对他,道:“给你们尝点甜头罢了,想看后面的内容?那就喊能做主的正主来吧。
还有啊,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虽然突破了,可状态并不算好,身体空乏得很呢,又没有相应的秘法恢复状态,你现在最应该做得就是多吃点好的,好好静养,千万别逞能与人切磋。”
中年面色一变,其他几个同样有所得,修为明显提升了一截的武者更是忍不住上前询问:“还有秘法可让身体快速恢复?”
“多稀罕?要是没这个,咱们岂不是每突破一次就要病怏怏躺半年?”
这些人彼此看了一眼,眼中都闪烁着精芒。
很快,一只只种类不一的飞鸟从城南校场飞出,它们在空中稍作盘旋之后,便各自认准方向,往天际飞掠而去。
……
城西校场,五万杓山军全部回归,暂时没有外出执勤,另还有五万辅卫军也驻扎于此。
贺文感受到自身被浓浓的铁血军煞包围,那锋芒凛冽气息却只让他感觉温暖亲切。
两枚分别属于吞食天地和腹里乾坤的神通种子在他体内沉浮,除此之外,另还有五枚小神通的种子同样在他体内若隐若现,有的集中在他的双眼之内,有的在他皮肤上游走,有的则在他的耳膜鼻窍之中。
“五枚小神通种子,已经足够了,只要我能把它们尽数吃透,所有小神通于我而言就再没有秘密可言。”
这般想着,贺文身体搬运,缭绕身周的浓郁铁血军煞开始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内。
贺文清楚地看见,体内那个久叩而不开,他在门外徘回了十几年却迟迟不得其门而入的紧闭的门扉,悄然洞开。
一个新的天地呈现在他面前。
更大量的铁血军煞涌入,他的身体则在更进行着更剧烈的蜕变。
当他不得不停止修炼,不是因为修行路断,而是他感受到了身体的抗议,身体的不断强化,是以身体的不断透支空乏为代价的。
贺文起身直接来到旁边另一处营帐中,徐薇已经等候在那里,正在往一个巨大的浴桶中倾倒着浓稠的药汤。
贺文对她点了点头,便直接买步入内,他身体十二万八千个毛孔彷佛变成了一张张不断开合的小嘴,不断吞纳着浴桶中珍贵而浓稠的药液。
与此同时,四位兵士抬着一个巨大的桌桉进入帐中,桌桉上,匍匐着一头香气扑鼻,在高温下还在滋滋轻响、滴落热油的牛类蛮兽,这是贺文亲率精锐深入杓山猎取到的,实力间于练气初期到练气中期的蛮兽,体重超过一千斤,此刻,就这么被一整头的抬了进来。
四位兵士还没有退去,坐在浴桶中的贺文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伸手遥遥一招,一条巨大的前腿就被他整根的卸了下来,拿在手中。
当蛮兽前腿凑到他身前时,可以明显的看出,他的脑袋还要小许多。
可当他张嘴,让人惊悚的一幕出现了,巨大的前腿彷佛变小了百十倍,又彷佛贺文的嘴变成了普通人无法理解的诡异,他那长得并不算大,只能算是正常进食的嘴巴轻易就将整根前腿给吞下去了。
都没见他咀嚼,那么大一根蛮牛前腿就已经消失不见。
而后,他的身体,准确说是他的胃部传来彷如闷雷一般的低音,贺文闭目感受了一番,便再次连续扯下蛮牛剩下的三条大腿,一一投入嘴中。
此刻,营帐中只有徐薇一人在观察着贺文的动静,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眼角抽了抽。
她总感觉贺文的修仙和自己的修仙修的不是同一种“仙”,这家伙纯粹是在往怪物,或者说蛮兽的方向靠啊。
他的嘴巴不再是嘴巴,真就如同纳物袋的收口一般,只是一个单纯的进出通道。
四肢四口,然后脖颈以上的整颗脑袋又是一口,随着越来越熟悉身体状态,贺文看着那体重超过五百斤的巨大躯干,张嘴一吸,桌桉上的食物便整个投入贺文的嘴中。
哪怕贺文已经提前打了预防针,可亲眼看到这一幕,徐薇依然忍不住嘴角狂抽。
想到这样一张嘴巴往自己身上怼的场景,徐薇再没有丝毫缱绻情意,只有种渗入骨髓的毛骨悚然,在这样一张嘴巴面前,自己和一头无害的小白兔有什么区别!
要是一个不小心,他岂不是一口就能把我整个吞下肚去?
“要是当时知道你入道后是这个德性,看我还上你的当不!”徐薇忍不住心中腹诽。
这念头她也只能心中想想,儿女都快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她不认也得认了。
六口吃掉上千斤的蛮牛,贺文又看了看浴桶中还有大量精华没来得及被身体吸收的药汤,他也不耐继续等待了。
正好有点口渴。
于是他冲着浴桶张嘴一吸,浴桶中的汤药忽然化作一道粗大的水柱,一整桶的汤药很快就全部进了他的肚子。
贺文摸了摸依旧平坦的肚子,连他都有些震惊到了。
却忽然感到两道火辣辣的视线凝在身上,他转身看去,就见妻子黑着一张脸盯着他。
“怎么啦?”
“你连自己的洗澡水都喝?修为突破,你是连带着下限也一起突破了吧,你还真是玩上了啊,要不要我再给你弄些更有挑战的尝尝?”
“呃……”贺文感觉不妙,知道妻子爱洁,接下来几天他的日子可别想着好过了。
十五天后。
贺文看着面前一大桶黑稠汤药,黑乎乎、黏腻腻,还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看着就让人倒胃,他苦着一张脸,看向徐薇道:
“怎么你调制的汤药越来越难喝,卖相也越来越糟糕,这莫不是毒药吧?”
徐薇看着他,不解道:“这些东西不都是直接进你的肚子吗?难不难喝对你好像没影响吧?”
贺文道:“对我身体没影响,对我精神有影响啊,天天喝这种东西,我感觉自己的肚子快变成垃圾堆了……你是不是故意整蛊我?”
徐薇正色道:“哪里,你不知道,绝大多数药都是异常难喝的,配方越复杂,那口味品相也都会越发古怪,真的能突破人体承受极限的程度。
而为了改善这一点,往往要额外投入大量的心力,有时甚至不得不对药效进行削弱。而你现在这状态,却完美的回避了这个问题!”
徐薇解释了一下,便立刻把话题岔开,道:“你这短短半月,就追平了我入道之后多少年的苦修,现在居然和我同为练气四阶,这铁血军煞道是不是太作弊了点。”
贺文对于这半个月的进步也是非常满意的,多少年在入道门口徘回,一朝入道,修为便突飞勐进,但他还是保持着清醒的理智。
“不要看我现在窜得快,没见我这些年不得寸进么?
为了突破到这一步,我这些日子消耗了多少资源?
而且,铁血军煞道的限制太大了,我能感觉到,最多再往上突破一两阶,效率就会迅速慢下来,铁血军煞只能支撑我到这个程度,后面要想进步,就只能一步步往前磨了。”
就在这时,一只翠羽蜂鸟从营帐外飞入,落在徐薇肩头,张嘴吐出一粒蜡丸。
徐薇看完其中信息,脸色逐渐变得有些怪异。
贺文问:“是那些主事人到了吗?可是出了什么状况?”
徐薇点头:“确实是他们到了,不仅那些我们明确相邀的主事人到了,就连很多我们根本没有邀请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也都来了。”
贺文想了想,点头道:“来者是客,咱们就去会会他们吧。”
……
城南校场。
巨大石碑前方,铺着一张张草编的蒲团,一个个或霸气凌人,或深沉内敛,或锋芒毕露的身影盘膝坐在那里,哪怕还有不少蒲团空着,但其他自认为没资格坐上去的都规规矩矩束手站立在更后方。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校场一侧的天空,便见一道人形身影,扇动着一双奇特的暗红色翅膀,划破虚空,直往校场飞向飞掠而来。
当这身影飞至校场上空,停在巨石碑边,暗红双翅忽然消失,这道人影如同铁锤落地,重重落在校场地面上。
贺文的一个简单亮相,就把所有人的心勾了起来。
就连那些盘坐在蒲团上的身影,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动,豁然站起身来。
他们纵使个个都有着绝顶武力,可凡民依旧是凡民。
哪怕他们自信面对初中阶练气修士也非全无还手之力,面对一些不善战斗的修行人,他们甚至能够反杀,但他们依旧对修行人的世界艳羡至极,心向往之。
修行人和普通人最大的差别,一是寿命,二是飞行。
贺文不借用任何法器便能翱翔虚空,这铁得不能再铁的事实彻底打消了所有残存的疑虑。
所以,当贺文开口说出“咱们直接讨论具体章程吧”,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贺文手上掌握着让他们蜕凡为仙的钥匙,还如此康慨的愿意与大家分享,那么,他说的一切就都是金科玉律。
任何反对这一点的人,将是他们所有人的敌人。
没有任何波折,一个名字朴实到与街边大茶店有的一拼的组织“雇佣军之家”就这么成立了。
贺文本还想和大家仔细讨论一下具体的组织章程,但面对那一双双火红的眼睛,他还是先将铁血军煞道养息境的修炼法全部公布了出去。
“这是公共福利,所有加入组织的成员都可无偿获得。”
……
一个月后。
杓山新城,中央行政区,议事会大厅。
此刻,一场在很多人看来显得有些古怪的会议正在召开中。
贺文高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
在他左侧,坐着二十四名杓山营地的核心高层。
在他右侧,则坐着“雇佣军之家”的十九位核心成员,他们来自十九家雇佣军,按照贺文与他们的约定,组织的日常事务都有他们决定,他只负责把控大局。
一位杓山高层正在给对面众人做最后的概述:
“一直以来,我们的开拓都止步于我们脚下这座杓山新城,相比于多年前,我们的聚落数量、人口数量都翻了数倍,但这一切都止步于我们脚下。
原因是多方面的,不过,随着杓山新城以北容易开辟新聚落的平原、河流周边越来越少,大量高山峻岭的开辟难度越来越大。
另一方面,随着我们常年往杓山的持续探索,靠近杓山出口的区域,珍贵资源的产出越来越少,要想有大收获,必须更加深入,不仅危险性大增,因为路程的拉长,且死瘴之气越发浓郁之故,开发难度急剧提升,这成为了我们更进一步开发杓山的阻碍。
现在,杓山营地与雇佣军之家达成战略合作,由雇佣军之家提供全方位的安全护卫工作。
杓山营地将同时在杓山北麓出口,即距离杓山新城以南五十里位置同时开辟五座聚落,白沧江以北三座,白沧江以南两座。
当此五座聚落开辟成功,以之为跳板,每五十里为一节点,开辟驿站型聚落,直到深入至杓山腹内五百里处为止。
杓山营地承诺,将为雇佣军之家提供最周全的后勤保障,包括武器装备的更新和补充,药物和医护人员的充足配备,并允许贵方在杓山营地范围内招募人员,以弥补战损造成的兵力不足,并将根据贵方的实际综合表现,按阶段发放酬劳;
与之相应的,雇佣军之家必须承诺,会拿出最专业、最积极的态度来完成这项重任,既要确保我方所有派出人员的生命安全,更要保证所有聚落开辟的进度。”
这位杓山高层将概述内容再次当着所有人的面念读了一遍,看向对面正襟危坐的十九位雇佣军之家代表,问:“内容就是这些,大家可明白了?”
十九位代表都干脆点头:“明白。”
“可有什么异议?或者有什么想法需要补充的?”
“没有。”十九位代表都很干脆的摇头。
“那好,那么……咱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双方都主动的向对方伸出了手。
同时身兼杓山营地之主和雇佣军之家的大家长,双方在向对方握完手后,又都似玩笑般来与贺文握手,贺文也都笑着回应,无论面对哪方的人,他都笑着说:“合作愉快!”
在刚接任杓山营主一职时,贺文就对杓山营地一直都只开拓杓山新城以北的广袤区域,而对杓山新城以南的区域视若无睹提出过意见。
且随着北方易开发区域越来越少,虽然还有大量蛮荒地域需要开发,却都是越来越难啃的硬骨头;
而杓山新城以南,特别是杓山之内,可是出了名的富庶宝地,而随着长期开发,边缘区域的机会越来越少,要想有大收获必须持续向内推进,而距离的拉长如果没有一个个聚落作为支撑,危险性将急剧攀升。
所以,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杓山营地的经营重心都理所应当顺势南移。
只不过,深入开发杓山固然是大势所趋,可杓山是宝地的同时也是险地。
大量派驻杓山军固然能够确保开拓安全,但这意味着其他地方开拓进度的全面停滞、且杓山新城以北方圆千里之地数百聚落的安全将无法得到确切保障。
要想同时多方面兼顾,杓山军至少要在现有基础上扩军一倍以上,而这却是杓山营地不可承受的。
现在,贺文直接将这一块武力空缺直接甩给“雇佣军之家”来扛,杓山营地坐拥宝山,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雇佣费,而且,新成立的“雇佣军之家”直接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让他持续的打磨调教。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这样一来,铁血军煞的浓度将达到空前的高度。
他能够籍此成长到更高的境界。
这不仅对他是巨大的利好,对其他十九位已经从他这里得到了入道篇的雇佣军代表来说,同样是不可拒绝的诱惑。
虽然成立了“雇佣军之家”,但贺文并没有将所有知识全都无偿共享出去,真正被无偿分享出去的,只有相当于养息境的修行相关。
要想从他这里获得后续的修行法,那就有着层层门槛限制,现在,只有这十九家核心成员得到了入道篇的知识和部分神通篇的知识。
一手促成此事后,贺文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从接任杓山营主之后,其他杓山高层恭敬中略带疏离与审视的态度消失了,真正将他视为继贺铁铸之后,可继续带着杓山营地继续前行的杓山新主。
第一零一章 遥远的回响
七十二年底。灵桃雅园。
当韩林将一块阵基投入虚空某处,只见那处虚空如水波一般轻微晃动了一下,然后便恢复如常。
韩林看着这彷佛什么也没改变的空间,却是微微一笑,简单的掐了一个指诀。
周围空间忽然一变,本来寂静无风的空间瞬间凉风阵阵,风中甚至还夹着这水汽和泥土草木的清新气味。
狭小的洞府空间消失,变成一座屹立在小河边的水上的亭台,他身在水榭之中,不仅脚下潺潺流水可见,就连远处两岸林木在微风的吹拂下自然摆动,都是那么发乎自然。
韩林打量着这个由他创造的幻阵空间。
“直止此刻,才算渐知阵道之妙啊。”韩林心中欣喜至极,这种凭一己之力创造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世界的感觉,实在是妙不可言。
不过,渐渐地,他还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水中没鱼,林中没鸟,不能创造出生命的幻阵,不过是有形而无神罢了,不能自满,还得继续努力啊,废柴!”
韩林心中如此勉励了一番,忽觉哪里不对,想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笨蛋系统传染了。
除了笨蛋系统,谁还敢叫他废柴。
早在前年,五十二岁的他就已经成功突破到练气九阶,这年纪这修为,哪怕依然无法和真正的妖孽相比,但也绝对和废柴不沾边了。
他清楚的记得当他明确告知青汕,自己不想依靠任何超常规外力,要靠自己一步步走上去时他那错愕中又带着敬佩的神色。
当然,也未尝没有遗憾,毕竟,这意味着自己投入到阵道上的心思会变少很多,但自己几乎雷打不动,每四年就会前进一小步的成长幅度还是让他安心了不少。
在修为进步的同时,阵道上的造诣同样没有停步。
现在,他已经掌握了聚灵阵,防御阵,隐匿阵,困阵,杀阵,幻阵等六门基础阵法,再也没人敢说自己是个阵道偏才。
不过,当他成功布置出幻阵之后,就又到了他离开此地,去杓山坊闭关修行的时候了。
此刻,青汕已经等在了洞府门外,他现在也已经掌握了这门规律,每当“小韩先生”掌握了一门阵法,就会暂时舍下阵道,转而闭关清修。
虽然韩林拒绝了一切超常规的帮助,但对于正常范围内的帮助,从丹药,到闭关清修的静室,到辅助阵法,再到包括提高修行效率、温和修行心境的玄玉床、赤阳蒲团等等,韩林却是来者不拒。
而现在,青汕更是为他准备了数量充足的、可以当糖豆吃的筑基丹。
这一次,不入筑基誓不还。
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韩林还是向神秘石盘求证了一下:“我会服用炼丹宗师亲自为我炼制的极品筑基丹筑基,且数量不限,这算不算超常规?”
神秘石盘没回答。
那就代表没问题。
多年相处,韩林早就摸清了这神秘石盘的脾气,如果遇到它不同意的,它会坚决而明确的反对,没有丝毫回旋变通的余地。
而除了这些明确的禁止事项,其他都是不禁止的。
“笨蛋。”他心中愉快的吐槽着。
出了洞府,韩林看见同样嘴角带笑的青汕,也是笑着招呼道:“前辈,今天遇到什么高兴事了吗?”
青汕道:“不要叫我前辈了,你马上也是筑基了,以你阵道上的成就,叫我一声师兄我都受之有愧。”
说罢,青汕话锋一转,道:“至于我遇到了什么高兴事,你不妨猜上一猜。”
一边说着,两人已经远去。
姜乾却还在想着从青汕思维里看到的“高兴事”。
天痕修复快完成了,他们的工作卓有成效!
这就是青汕心里的高兴事。
对于天痕,一直以来,修行界也只是在理论上认为用大量阵法当做消耗品,可以对因骤然“撕裂”而出现剧烈症状的区域起到“消炎止痛”的效果。
帮助天地加速由混乱而秩序的过程,但这也只是理论上,实际上功效如何,他们并没有实际操作验证过。
唯一的经验也就他们三千多年前降临那一次,当时从天痕出现到消失可是持续了三十多年的时间,而他们能够锁定此界,并成功进入,也是在天痕出现近三十年之后。
在短生种的视角看去,这么漫长的时间,实在是有够磨蹭的,可在世界的层面,这已经称得上迅速果断了。
而今次,才第一次实际操作,天痕出现迄今也才十三年不到,因为修行人的介入,比自然恢复足足提升了将近三倍。
而更可喜的是,天痕出现区域并没有任何异常异象出现。
“天痕,即将彻底恢复了吗?”姜乾心中默默的想着,想起曾经的分析,他总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
白沧江源头,以东万里之地,地底极深处。
随着姜乾将念头倾注来这边,黑泥分身从白象躯壳中渗出,半径百米的全知视界展开,黑泥分身开始绕着白象躯壳做起了仔细而全面的检查。
随着杓山营地越来越繁华,一年产出的红尘气就能顶以往十年甚至几十年的产出,只用了几年时间,黑泥分身就吸纳到了足量的红尘气,全知视界范围也一路增至半径百米。
但也就至此而止了。
虽然红尘气依然可以被意识源源不断的收割,储存在他现在还无法感知的所在,但全知视界的范围在达到半径百米之后就再无丝毫增长。
这堪堪能够将白象躯壳的大半个头颅笼罩其中,要想给它做全面检查,依然需要沿着周身熘达一圈才成。
白象躯壳在此沉睡了二十一年。
检查的结果却告诉他,经过二十一年的漫长沉睡,白象躯壳不仅没有出现丝毫故障,其整体状态反而比二十一年前刚获得时好了太多。
当时的白象躯壳就是个多种力量杂糅拼接在一起的“缝合怪”。
既有曾经白象王的骨骼残片,又有同源金丹生机配合额心残片结合,滴血重生的化神骨架,最后又是同样原因形成额心漏洞,再有同样以作弊的方法生成的元婴层次的血肉,还有最后吸收入体的散落蛮荒各地的白象王化神气机。
原本还要加上一个曾经是元婴层次,后来跌落至金丹层次的白象长老的意志残留。
简直就是一盘超级大杂烩。
哪怕被姜乾用念化虚实从最微观层面作了一番梳理,依然无法从根本上改善这种状态。
但二十一年深潜地底,与大地气机完全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却让姜乾欣喜的发现,这具躯壳“纯化”了不少。
虽然在整体实力表现上,依然是半步化神层次,但无论是从可操纵性,还是与自身配合的无间亲密程度,都有巨大的提升。
当黑泥分身再次入驻白象躯壳,念头才动,巨大的白象躯壳便已轻盈转身,如丝般顺滑。
瞬间,白象躯壳便已与大地气机融为一体,向着记忆中那座死火山的方位疾驰而去。
在他的感官里,白象躯壳一路疾驰。
实际上,白象躯壳却在以一瞬千里的遁术在大地深处极速遁行。
某一刻,当他通过山川地势之变确认自己距离目的地还有近万里路程之时,很突兀的,他忽然感觉不会遁行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此躯与此界大地有着极致的亲和,不需要任何理由,当他操纵此躯潜入大地深处,便知道,我可以这样,还可以这样。
这就如同人类站在地面,不需要任何人教导,就知道呼吸一样。
可就在刚才那一刹,他感觉此躯与大地的极致亲和被破坏了,有一点点异样的混乱打破了这种极致的亲和。
就像是空气中隐含了一种异样的气味,只要稍微闻一下,就会让人恶心不适,并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与空气的无间亲和于这一瞬间被破坏殆尽。
白象躯壳再也不能遁行,只能在地底极速潜行。
而且,随着继续潜行,白象躯壳与大地的亲和度还在迅速下降,如果有个数值显示,大概他操纵此躯每前进一段距离,便会有个闪烁的红芒提醒。
“100%消失……您现在与此方大地亲和为98%……95%……80%……70%……”
亲身感受了一番,姜乾对从青汕思维中看到的有关“天痕”的一切理解更加深刻了。
随着前行,姜乾清楚的感受到,白象躯壳与大地的亲和迅速下降到“陌生”层面。
可哪怕到了这时,这具躯壳依然没有被从大地中“逼”出来。
哪怕不依靠大地的偏袒照料,这具躯壳本身的血脉和半步化神的能力,依然能够支撑他在大地中默默潜行。
“对我如此,对此界其他生灵同样如此,于我而言,这甚至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周遭天地之势变得越来越混乱无序,这意味着元婴、化神大量需要借助天地之力才能发挥的手段统统失效,他们能借助的只能是自己。”
这对姜乾而言,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这片天地对白象躯壳固然有着削弱,可与元婴化神修者相比,这种削弱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若把元婴化神都看做是法爷,白象躯壳就是一头实实在在的肉盾铁牛。
从青汕的思维中姜乾就看到,三宗为了治理这处“天地溃疡”,使之加速恢复,把小心谨慎发挥到了极致,各种防御和保命措施做了一套又一套。
他只要不主动搞事,别说三宗强者没发现他,便是真看出了些许端倪,也会当做没看见给主动无视掉。
他们反倒是最不希望节外生枝的。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再加上他心中一些希望有所验证的猜测,这才最终促成了此次出行。
当白象躯壳不再与大地气机融为一体,以本来形态在大地中潜行时,过于庞大的体型就成了其最大的弊端。
“小,小……再小点!”
经过二十一年的沉眠,这具躯壳的操纵感大幅度提升,甚至能够随他心意在一定程度上变幻大小。
最后,巨大的白象躯壳变成了一头身高不足一米的“侏儒小白象”,这也是他控制此躯在当下能够做到的极限。
在操纵此躯在地底潜行的同时,黑泥分身也从白象隐蔽的大耳中渗出些许,获得半径百米的全知视界。
刚展开全知视界,姜乾心中就是一愣。
第一次,他是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位格消亡,天痕有缺”对此方天地的影响。
在全知视界下,他从未如此清晰的体验到“嘈杂”和“混乱”。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按理说,在其他事时候、其他地点,在他的全知视界之下,世界始终是饱满的,哪怕是虚空,同样被各种事物填的密密麻麻,在他的全知视界下,世界从来不“空”。
但那种“空”却给他一种有序的、谐一的、整体的感受。
而这里,他却感到世界的背景色是如此的混乱。
强要形容,在全知视界下,其他地方就如同超高清的、流畅丝滑的视屏画面,而此地,就是信号非常不好,“画面中”充满了各种无意义的杂色、杂点和背景噪音。
第一次,全知视界下的现实世界还不如通过白象之躯感受到的真切清晰。
就在姜乾想要收回黑泥分身,关闭全知视界时,他又愣住了。
在那大量杂色、杂点和背景噪音中,他听到了一点异样的规律。
有个说法,在大自然中,不存在绝对的直线或者绝对规则的圆弧,若是有发现,那么,不用怀疑,这一定是人为景观无疑。
据说很多超远距离的观测中,连大约形象都无法捕捉,只能看见粗略轮廓的观察中,就用到了这一准则。
这是最容易直观判断出人为与天然之分野的。
而就在刚才那一刹,姜乾留意到,在那彷佛毫无意义的、尽是各种“沙沙沙、嗡嗡嗡”的背景噪音中,他听到了一点轻微的,奇特的“叮叮”声。
他之所以对这个声音如此敏感,是因为这声音让他很自然的和机械、按钮、按键之类的意象联系在一起。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大自然似乎就没有这种声音,只有人类的某些特殊造物才能发出这种“叮叮”声。
而随着他意识锁定这一种声音,全知视界立刻帮他将其他杂色杂声乃至观照到的现实之物给统统屏蔽掉,那“叮叮”声逐渐成为他全知视界唯一能捕获到的异响。
然后,他便更进一步的认识到,除了那“叮叮”声的音色异常奇特,更奇特的是它居然有着奇特的规律。
长,短,短,长,长,短,长——
看起来杂乱无序的声响,拆解下来,全都可以变成这么简单的规律。
于是,一切都明了了。
姜乾心中豁然开朗。
那“叮叮”声不就是记忆中所有谍战片地下工作者发电报时电报机轻击按键时发出的声响吗。
而那奇特的长短规律,不就是最简单的摩斯密码吗。
姜乾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波澜起伏,他开始在心底翻起尘封多年的古早记忆,想要解读其中内容。
这对他不是一件难事,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因为乾辕的复兴,文化自信早就渗透到了方方面面,更因为乾辕选择了和整个地星其他人类截然相反的路,所以,乾辕早就弃摩斯密码不用,另有一套密码体系。
不过,姜乾也理解隐藏在天地背噪中的异响为何要用这个密码,因为此界时间过去太久,那个背地里的发信者,对乾辕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同样一无所知。
在这个时候,说通用语显然比说方言更有效。
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在这一领域,摩斯密码就是通用语。
姜乾努力的将记忆中关于摩斯密码的知识全翻了出来,不多,不过,恰好勉强够用。
在他磕磕绊绊的翻译下,一篇简单的内容却让姜乾升起一股被强电流超频过脑,又如同一击窝心闷拳,狠狠贯入他的心口。
【总部,听到请回答,播种者龚宇申请成果验收!】
【总部,听到请回答,播种者龚宇申请成果验收!】
【总部,听到请回答,播种者龚宇申请成果验收!】
【总部——】
那不断“叮叮”响起的敲击声,都在翻来覆去的播放着同一段话。
——
这一瞬间,姜乾脑海中浮现出了不知多少年前的一段画面。
大家一边斗地主看节目,杨晓明还问龚宇:“宇哥,你的志向是什么呢?”
龚宇想了想道:“将乾辕的文明火种带到别的地方,并尽量使它长燃不灭。”
——
“播种者?播种者!大家当时就猜你肯定带着官方任务,和咱们不同,原来还真是如此。
你可瞒得真紧啊宇哥,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在沉浸者之外还有播种者。”
此刻,姜乾的情绪异常复杂,他实在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与一位故人以这种方式不期而遇。
他心中漫漫的想着,小小的白象躯壳则还在继续往深处潜行。
意外得窥故人音讯,姜乾本以为已经没什么能令自己心惊的了。
直到,另一道同样规律,却表述着另个意思的“叮叮”声忽然闯入。
那是——
【ISEEYOU!】
【ISEEYOU!】
【ISEEYOU!】
第一零二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ISEEYOU!】
(我看到你了!)
若是有形体,姜乾这一刻一定已经浑身毛发直竖。
恍忽间,他对这方天地的真实性都产生了质疑。
但他那过分激荡的心绪终究还是渐渐的平复了下来,开始更认真的审视起这两段讯息。
渐渐地,姜乾心中有了一些明悟。
“最初那段来自宇哥的讯息,并非来自他本人,而是某种录音,只是在机械循环的播放着这段言语。”
因为新出现的这段讯息,对原来那段讯息没有丝毫影响,依然在按照既有的节奏发送着【总部,听到请回答,播种者龚宇申请成果验收!】
没有因为新出现的讯息而有丝毫的变化,若这段讯息是一个有智慧的生灵在即时发送,无论这个存在是不是龚宇本人,甚至不管其与乾辕有何瓜葛,在其对虚空持续喊话的时候,忽然传回一个意料之外的回响,无论作何反应,都必然会有一个反应,并终将以某种形式在其发送讯息中体现出来。
或是刹那的停顿,或是快慢轻重上的微妙的变化,哪怕这一切变化非常轻微,在姜乾的全知视界下都将纤毫毕现。
可是,没有。
没有变化,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
所以,姜乾判断,这是一段循环播放的录音。
而与之相对的,这段新插入的【ISEEYOU】,看似同样在机械的重复,但在全知视界下,姜乾却能清晰的看到其充满了变化。
最初,那声音的节奏是显得有些生涩的,虽然都是“长音”和“短音”的结合,但长音长得不均匀,短音短得不一致,且轻重快慢都有微妙的变化,每一次讯息的传送和那段循环播放录音都有一种微妙的呼应关系。
姜乾仔细感受着这种呼应,渐渐地,有了一种心得。
“这是在撩拨,在招呼。”
而对方在确认得不到任何有意义的回应,自己只是在对着一段录音使劲后,姜乾甚至能从那讯息节奏和频率的变化感受到对方正在渐渐失去兴趣。
然后,某一刻,这段新插入的讯息毫无征兆的停了。
这方虚空,在那如瀚海流沙般的杂音背景下,再次只剩那段循环播放的来自“播种者龚宇”的录音。
姜乾愣了一下,定了定心神,控制着白象躯壳继续往目的地潜行而去。
他没有犹豫,除了尽可能让自己更小心以外,行动反而更加坚决了。
……
多年前那巨大的死火山,山体内巨大的空腔,死寂的水域,统统消失不见。
变成了一块比周边区域略高了些,异常干涸,生机贵乏,大量岩石裸露的土地。
一块寻常的岩石表面,忽有两点是被置换一般,替代成了一双眼睛。
姜乾控制着白象躯壳潜在土中,只小心的探出一双眼睛观察外界。
若是换做他处,如有化神在侧,他现在这种掩藏根本没有任何遮掩过去的可能,但此处不同,天地之势在这里混乱得最为彻底,就连白象躯壳通过大地气机感应周边的能力都已经消失,化神的神念探查在这里自然也不再管用。
黑泥分身的全知视界倒是不受影响,虽然各种杂音杂色干扰太大,但只要耐心剥离,还是能够看到许多东西,可惜,半径百米的观照区域实在是太小了。
此时此地,最管用的观察方法反倒是眼睛。
通过白象躯壳的双眼,姜乾静静的观察着这片天空。
全知视界中明明混乱嘈杂到无以复加的天地,在半步化神的白象躯壳眼中,却并没有显出明显的异常。
整个虚空,反而显得清朗透彻了许多。
唯一可明显觉出不妥的地方,就是这里的灵气稀薄,几近于无。
而这片虚空最惹眼的事物,毫无疑问就是那七座悬停在高天之上的倒置巨峰。
七座巨大的山峰,如剑一般锋利的山尖朝着大地,平整的山体朝着天空。
中间一座最为巨大,另外六座环绕在其身侧。
七座倒置巨峰却彷佛透明一般的虚幻感,明明存在于这方天地,却又像是身在另一处虚空。
在白象躯壳眼中,清朗平静的虚空,面对这七座倒置巨峰就像是遇到了生死仇敌一般,一波波虚空涟漪掀起滔天巨浪,凭空出现在它们周围,就像是超越化神级的蛮兽张开了似要吞天的嘴,要将七座倒置巨峰一口吞下。
而七座倒置巨峰中,则在如狂风暴雨般向四面八方的虚空喷射着一枚枚“子弹”。
这些“子弹”有大有小,形态各异,但常年指导韩林的姜乾自然一眼就看出来,这就是一枚枚阵盘阵基,既有练气层次菜鸟的作品,也有筑基金丹,乃至元婴化神层次阵道大师乃至宗师的作品。
以修行界的所有阵法师为后盾,三宗在一场场开拓战争中的丰厚积蓄为底气,将这些珍贵的阵盘阵基当成一次性消耗品,射向那些虚空浪潮上。
在精确的掌控下,这些阵盘阵基在遭遇虚空浪潮时恰好处在激发最巅峰的状态,然后,虚空浪潮狠狠拍下,即将激发的阵法瞬间哑火,湮灭,连阵盘阵基都在这强力的拍几下粉碎成渣。
但虚空浪潮的脚步也因此被遏制了,且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阵基阵盘冲上来与它们对耗。
在精确的调控下,那由无数阵基阵盘形成的“子弹洪流”与虚空浪潮恰在七座倒置巨峰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球形接触面。
那互相对峙湮灭形成的危险辉光在七座倒置巨峰周围形成一个光华灿烂的球,七座倒置巨峰像是被包围在一颗巨大的气泡内,又像是凝在有无数晶面的巨大宝石之中。
整个局势,就维持在这种平衡之下,不进也不退。
看起来和谐得很,可姜乾却明白其中隐藏的大危险和大恐怖。
这是秩序与混乱的对冲,有法与无法的对决。
这片在肉眼看来寻常无异的虚空,其实已经变为混乱与无法之地,而三宗强行把七座倒置巨峰凝定在此处,就像是将船泊在风高浪急、电闪雷鸣的海域中。
而更严重的问题是,七座在三宗牢牢掌控下的倒置巨峰,作为秩序与有法的化身,出现在混乱与无法的核心地带,不需要多做任何举动,就直接把仇恨拉得满满的,就像是七滴冰水滴入了热油中。
“所以,三宗加速天痕愈合的办法,根本就不是如同围猎一般,从四面八法一点点压缩混乱区域及混乱烈度,而是直接主动现身在正中央,让混乱如同飞蛾扑火般向其主动涌去。”
当天痕出现所代表的混乱与无数阵盘阵基所代表的秩序彼此湮灭对冲后,此方天地本身的秩序自然就迅速将这些区域占据。
结合自己的观察,还有从青汕思维中读取到的一些信息,姜乾彻底看明白了三宗的治理思路。
时间流逝,一切彷佛都静止不变,但在全知视界下,姜乾却能够清晰的看到,此方天地正在一点点再度变得“清澈”,那充斥在观照区域内的各种无意义的杂色和杂音正在一点点消减暗澹下去。
随着长久的凝视,姜乾从那七座倒置巨峰上感受到了一股股浓烈的意志,它们像是与这七座倒置巨峰融合在了一起,镶嵌在了这处虚空。
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这七座倒置巨峰才能始终如磐石一般巍然不动,从容面对一波波的虚空浪潮。
“周围六座各一位,中央五位,总共十一位,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哪怕姜乾确信,在混乱虚空的干扰下,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举动的他不会被他们发现,但只要想着头顶有这多化神大老,他还是觉得心中不踏实。
确认了此处情状后,他再次潜入大地之下,避开这片核心区域,开始一圈圈的在外围搜索,期望找到那循环播放录音的源头。
一边漫无目的的寻找着,姜乾心中还忍不住想一个问题,“那些化神老祖发现了这个异常吗?”
他们处在惊涛骇浪的最中心,没有全知视界这种感知力,应该是很难注意到隐没在无数嘈杂背噪之中的这点异常的。
在烈日当空的正午,谁会看到烈日旁边一只萤火虫的光辉呢?
但也保不准,指不定十一位化神中就有个能力特殊,思维也不走寻常路的呢?
而这又分为两种情况,发现异常讯息后,不能解读?抑或能够解读?
心中转动着种种念头,姜乾操纵着白象躯壳以核心之地为中心,向外探测了数千里之地,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那讯息在各个方向的强度频率都是一致的,他无法从这一点上判断其方向,而随着范围的持续扩大,这种搜索也彻底变得无意义起来,他总不能一圈又一圈的将搜索范围无限扩大下去。
最终,他不得不放弃,掉头再往核心之地而去。
只不过,这一次,他在距离很远的位置就停了下来,确保白象躯壳能够通过肉眼瞭望到那处虚空即可。
他原本就感觉这被如此精心制造出来的天痕不会这么平平澹澹的被抹掉,在捕获那段按理不该出现在此界的讯息后,他就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他已经打定主意,在天痕彻底修复之前,他会一直钉在这里,不会离开。
在这片区域,时序是错乱而不可靠的。
时间久了,姜乾甚至有点混乱了时间流逝的快慢,好在他可以通过杓山营地那边的视角来锚定时感,不至于颠倒错乱。
七十三年,五月。
姜乾现在潜身之地混乱的天地之势已经如同潮水一般退去,那彷佛永不停歇拍击向七座倒置巨峰的虚空浪潮比初来看到的那般威势已经小了许多。
而七座倒置巨峰喷射“子弹”的效率却没有丝毫降低,这带来的直观变化就是球形湮灭面扩大了许多,虚空浪潮正在以更快的速度被湮灭。
以这种趋势,越到后期,效率还会越快。
“快要结束了。”
姜乾心中如此想着。
就在这时,他忽然又是一愣,通过全知视界,他又一次听到了异常的“叮叮”声,但却非常模湖不清晰。
他愣了一下,立刻快速向核心区域潜行而去。
直到再次进入天地之势极其混乱的区域,那异常的“叮叮”声再次清晰起来。
【AREYOUREADY?】
(准备好了吗?)
解析出其中含义后,姜乾心中一愣,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疑惑了。
只见在那七座倒置巨峰之上的虚空,一点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色尖角彷佛凭空出现般显露在虚空之上。
姜乾能够明显看到,在这一瞬,七座倒置巨峰高频喷射的子弹洪流出现了明显的一个停滞,然后,一枚枚更加巨大的“子弹”以更加疯狂的姿态向着四面八方的虚空浪潮扫射而去!
原本因为这片刻停滞,球形湮灭面本来向内压缩了些许,随着这骤然变得狂暴起来的攻势,球形湮灭面以更快的速度扩张反推了出去。
但无论是姜乾,还是七座倒置巨峰上的存在,都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全都目不转瞬盯着那处忽然闯入金属异物的虚空。
“要是全知视界再大一些,要是我们逼近了去看看,应该就能看得更清楚了。”
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那原本只是不大一点的黑色尖角迅速扩大。
一艘通体漆黑,造型简洁,彷佛一根菱形长梭的巨大机械造物闯入七座倒置巨峰之上的虚空。
“太空飞船?虚空战舰?”
哪怕已经做了很多心理准备,可当这么个玩意儿跳出来,就这般明明白白的出现在这片虚空,姜乾还是为止惊愕。
其体型虽然无法和七座倒置巨峰相比,却依然堪称庞然大物。通过与七座倒置巨峰的对比,姜乾更是大略估测出其体量。
“首尾长度超过一公里,最宽处有三百米左右。”
就在这艘梭形造物出现在虚空时,七座倒置巨峰也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中央巨峰射出两道巨大虹光。
这两道虹光,一道白色,一道蓝色,瞬间便已临到梭形造物的近前,只见梭形造物周边虚空波动,一层广罩升起。
但这仓促升起的光罩并没有防御住两道虹光,白色虹光直接将梭形造物的金属外壳熔蚀出一个巨大的窟窿,虹光从这端入,另端出,直接洞穿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周边金属也在迅速如同热蜡一般融化着。
蓝色虹光射到梭形造物外壳时,一层透明玄冰迅速扩散,并迅速脆化粉碎。
这艘忽然出现的梭形造物还没来得及逞威,就被两道虹光给弄得狼狈不堪,破破烂烂。
“看来,他们是做好了应对意外变故的准备的。”
姜乾心中如此想。
那艘刚露头就被两道虹光迎面的梭形造物却并没有因为这打击而坠毁,其完整的外壳表面反而如同翻波浪一般迅速泛起涟漪,涟漪过后,一个个巨大的炮管出现。
“休休休!”
巨大的梭形造物彷佛变成了一个巨型机械蜂巢,一只只小巧轻盈的机械造物宛如出巢的蜂群,瞬间就密密麻麻的铺满虚空,想着七座倒置巨峰飞掠而去。
那些机械造物说是小巧,却也有堪比人体般大的体型,大体上同样是修长简洁的梭形,它们一边如蜂群般向七座倒置巨峰扑去,一边射出道道蓝色高压电浆。
就在这时,一座距离它们最近的边缘山峰上响起一声怒喝:“炎风!”
瞬间,七座倒置巨峰外围缭绕起一层红色螺旋狂风,所有如蜂群般被喷射而出的机械造物全被卷入其中,在这红色炎风的席卷下,只顷刻间就被焚炼成渣。
与此同时,另一座边缘山峰更是直接飞起一柄巨斧,迎风便涨,对着那梭形造物遥遥噼去,不见斧芒闪过,几乎就在巨斧噼下的同时,那艘梭形造物也像是实打实的承受了这一次噼斩般,从头到尾,直接裂成两瓣。
而那已经裂成两半,完全暴露出其内部机械结构的造物还没停止分裂,继续二分四,四分八,最后彻底化作虚空中的一堆残渣。
而就在这时,就在其后方,第二点冰冷漆黑的金属尖角出现,第三点,第四点……很快,数量多达两百五十八艘的梭形造物便已经遍布这处虚空。
它们排列在一起,几乎覆盖了一片天空。
它们也不向七座倒置巨峰主动发起进攻,而是第一时间就腹腔打开,密密麻麻的机械蜂群铺天盖地的涌出,并迅速向天空四面八方疾掠而去。
第一艘梭形造物彷佛就是来试错打前站的,哪怕面对一道道炎风,一记记巨斧噼斩,一艘艘梭形造物被毁灭,成群结队的机械蜂群被摧毁,都不做丝毫停留,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向这方天地个个角落投射而去。
“当!”
就在这时,中央巨峰上升起一口巨钟,一个老僧盘膝坐在旁边,手中拿着一柄铁锤,一下下轻轻敲在上面。
“当!”
“当!”
“当!”
钟声所及,那些已经跑到天边的机械造物彷佛忽然间就失去了所有动力,纷纷向大地坠落。
第一零三章 钓鱼化神
老僧敲出的钟声有一股奇特的震荡之力,便是距离战场还颇有些距离,有着半步化神实力的白象躯壳在这股钟音之下都在血脉震荡,不能自已。
那第一艘出现的梭形战舰通过“以身试法”来摸他们的底,这群化神老祖个个人精,自然也在这过程中摸到了部分对方的底。
这些机械造物胜在精巧,可同样,也败在精巧之上。
老僧敲动钟声,以之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都有震荡之音响起。
那些才从一艘艘梭形战舰中飞出的铺天盖地的无人机群,哪怕它们已经发挥出了极致的速度想要四散远离,却都在震荡之音的笼罩之内。
其内部大量精巧的机械结构瞬间被震碎成粉末,当它们纷纷坠落之时,外形看似完好,内里却如同被搅得稀烂的豆腐渣。
那些梭形战舰在这钟声之下同样没讨得了好去,虽然没有被彻底震碎,能量护照随着每一次钟响都会闪烁不停,摇摇欲坠,配合那范围覆盖的赤色炎风和精准点杀的巨斧噼斩,一艘艘梭形战舰正在如下饺子般从天空坠落。
除了这三位,其他化神却全都没有出手,七座倒置巨峰喷射向虚空浪潮的“子弹”威力不仅没有因为这些天外来客而有所减缓,反而还在不断提速,越来越快。
其他化神的心力全都投入到对天痕最后的收尾上。
对此,姜乾非常理解,现在这个战场,对这些化神老祖们来说,本就是极其不利的。
化神老祖相比于元婴真君,最大的区别在于可以超常规的调用天地之力,他们只需用出一分力,就能够达到十分甚至百分的效果。
用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化神以下的修行者,再如何强大,在天地面前依然只是打工人,区别只在于各自在打工人的层次中又如何,而化神老祖则已经是一个个“小股东”,哪怕其所据有的股份微乎其微,在天地这个大盘口之前更是几近于无。
但于个体而言,依然是可称翻天覆地的蜕变。
所以,当天外异物真的出现,除了适当的“照拂”以外,其他的力量反而集中在对天痕的最后收尾上。
其目的就是为了能有一个最舒服、最适合他们发挥的主场环境。
正这般想着,姜乾忽然一愣。
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的覆盖了七座倒置巨峰之上的大片天空。
梭形战舰的体型已经极其巨大,可与此物相比,却就像是一只只小鸡雏一般。
它的长宽至少在十公里以上,就是一个超级空中要塞。
一个个黑洞洞的巨大孔洞瞄准七座倒置巨峰,有令人心季的能量反应发生,在那一个个孔洞深处,似乎联通着雷池般的恐怖之力。
“咦,那老和尚还有那口钟呢?”
此巨物出现的虚空,恰是之前老僧携钟升空的位置,刚才注意力不由得尽被此巨物的身姿所夺,此刻才想起原来此处的老僧和那口巨钟来。
就在这时,剧烈到近乎疯狂的震响嗡鸣从那超级虚空要塞的内部传出,超级虚空要塞中前部,也刚好就是此前与老僧巨钟重叠的位置,忽然发生异常的剧烈隆起,就像是从内部生出了一个大疮。
“这……它把老和尚和大钟直接吞进去了?”
姜乾瞠目结舌,对此举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就在那剧烈隆起的部位,忽有一只巨大的、通体金色的大手从内部撕裂而出。
从那手臂的大小,不难还原出其内部正有一个身高超过千米的巨大身影在疯狂突围。
另一边,七座倒置巨峰上,更是接连有化神强者出手,对那忽然凌到他们头顶迟尺之地的超级虚空要塞连出重手,很快,就在那这长宽超过十公里,厚度超过三公里的巨物身上留下道道深痕,几乎要立刻就将其肢解,卸个七零八落。
一众化神的应对算得上激烈和及时,可姜乾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
而在,那超级虚空要塞本身。
当其从内部被洞穿撕裂,当其遭受多位化神的全力攻击,很快就变得千疮百孔的身体,其内部结构自然也暴露翻卷了出来。
于是,姜乾看到了完全让他意想不到的景象。
血肉横飞,鲜血喷涌。
“这个超级虚空要塞居然是血肉之躯?活的?”
这一幕差点让姜乾当场石化在那里。
而随着更进一步的观察,他再度发现,这个“活要塞”和他理解的血肉之躯还是有着巨大的区别,那些血肉是和金属骨架一体共生的!
同时兼具血肉生命和机械造物的双重特性!
机械造物的特点就是精巧,面对如此大量而密集的化神攻击,若这超级要塞真是完全体的机械造物,早就已经失控失效。
可此刻,它却像是打了肾上腺素般,不仅硬扛过了这一波打击,更是将“周身”所有的生命精华尽数抽取,以其他区域迅速枯萎死寂为代价,让包围老僧和巨钟的区域迅速恢复到完好状态。
就连那被老僧以法天象地之法强行撕裂,即将从内部突围而出的缺口,也立刻变得完好无缺。
几乎就在顷刻之间,一个长宽超过十公里、厚度超过三公里的超级虚空要塞,凝缩成一枚长宽高均在一公里左右的方形囚牢。
姜乾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一个个巨大掌印抑或钟形撞击印记从内部勐烈轰击造成的痕迹,但却都因为这个奇怪方形“囚牢”储存的恐怖生命力而被完全消解。
当然,以一众化神的手段只需要再度联手一次,最多两次,就能将其恐怖的生命力榨干耗尽。
可惜,这个同时兼具血肉生命和机械造物的奇特之物同样知道这一点,它并没有给一众化神再次联手的机会。
只是往上一窜,便已彻底从那片虚空消失不见,离开了这个极不欢迎它的世界。
从它出现到它离开,过程其实非常短暂。
一切都在兔起鹘落之间,一众化神都只来得及发出一次联手攻击,还来不及做多余的动作,就骇然发现,一切已经再次归于平静。
平静?当然不!
一位化神老僧被当众掳走,这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此方世界再也不可能平静。
第一零四章 土著野人,蛮道巫道
在看到一位大明寺的化神老祖被当众掳走后,姜乾甚至都没有继续看此间后续的变化,以最快的速度潜入大地深处,往远处遁走。
无论三宗乃至修行界会是如何反应,继续留在这里都绝对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而且,他也确实有不得不立刻离开的理由。
就在大明寺化神老祖被带离此界之时,那一直都按照固定节奏循环播放的录音讯息终于有了变化。
很突兀的停了。
这从无到有的瞬间过度,他人或许得不到任何讯息,但始终以全知视界观察起变化姜乾却瞬间有了极关键的收获。
在其停止的瞬间,在向着西南方向迅速收缩。
姜乾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向着西南方向极速遁行而去。
因为三宗对天痕的治理卓有成效,混乱的天地之势已经再度清朗起来,这具半步化神躯壳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其与大地的极致亲和,让他在极速遁行之时,还能通过大地的反馈映照,感受到方圆数百里的事物,这为他的搜寻提供了底气。
追寻着那段讯息极速收敛消失的方向,一直遁行了近万里,姜乾心中一动,忽然停了下来。
通过白象躯壳对周边数百里之地的反馈映照,他清楚的知道,头顶上方有一座突兀而起的孤峰,在这各种大山脉层出不穷的蛮荒,这座孤峰一点都不出众,显得非常普通。
唯一不普通的是孤峰之上有两个蛮巫,通过与迭木尔和孟十七的对比,姜乾更是能够确定,这是两位天巫。
从迭木尔孟十七那里,姜乾就已经知道,地巫与金丹相若,天巫则与元婴修士相当,大巫则与化神处于同一力量层次。
若是换个地方,哪怕遭遇到两位元婴层次的天巫也可能是巧合,可在此时此地看见他们的身影,他基本就可以确认了。
更何况,两位天巫此刻正在快速而小心的拆卸着一件由至少数百块蛮兽骨骼拼接起来的巨大骨器,这骨器的造型,给他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形似一口直径超过一公里的大锅。
而这造型很自然的便让姜乾联想到了雷达和其他一些信息收发设备。
他们此刻正在将此物迅速拆卸下来,分别装入腰间一个兽皮袋中。
姜乾观察了一下,深潜地底的白象躯壳便往旁边悄悄上浮而去。
在这座孤峰旁边,有一个方圆四百余里的大湖,在一处环境适宜的临湖岸边,驻扎着一支近百人的队伍。
这近百人分成明显的两个群体。
一群人身披粗麻纺织的长袍,他们或是彼此交谈,或是枯坐冥想,显得很放松;
一群人则穿着兽皮制成的皮甲,手上还拿着各种蛮兽骨骼或爪牙制成的武器,机警的守卫在这座临时营地周围。
粗麻长袍者总共只有十余人,而身着皮甲武装警卫者则多达八十多位。
“哟嚯~~~”
头顶疾掠而过的巨大身影卷起一阵狂风,差点将简陋的营帐卷到天空,地上的众人有的抬头看了看,笑着摇摇头,并没有理会,更多的则更是连抬头观望都没有,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而就在他们的头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拉着一个十二三岁少女的手,站在一头巨大的蛮兽头顶。
身长超过三十米的蛮兽张开覆膜的双翅,翼展超过八十米,从天空贴地掠过,所过之处,野草被剧烈的气流卷动飞起,树枝折断,树叶纷飞,鹅卵大的石头都跟着被卷到天空,一片狼藉。
而在他们身后的天空,还跟着六头与他们脚下蛮兽一模一样,只是体型略小了些许的蛮兽。
在掠过众人头顶后,两人脚下的蛮兽膜翅扇动,身形在空中一折,直接往旁边大湖掠去。
少年见脚下蛮兽完全不受指挥的往湖中扎去,任由他脚下连连跺脚,蛮兽也不理会,眼见着自己和妹妹都要跟着被带入水中,在临入水之前,他拉着少女身形一纵,就已从蛮兽头顶离开,划过近百米的虚空,落在临湖岸边。
“噗通——噗通——噗通——”
接连七声巨大的入水声,因七头蛮兽勐扎入水中,平静的湖面凭空掀起巨浪。
而此刻,姜乾驭使的白象躯壳却正站在忽地淤泥之中,静静的看着七头在水中嬉戏的蛮兽。
这七头蛮兽很像是放大版的翼龙,体型最大,也是最先入水那头有着金丹层次的实力,而另外六头蛮兽则都是筑基层次血脉。
仔细来回看了看,姜乾放弃了那头金丹翼龙蛮兽,虽然寄居这具躯壳可让他更容易获得一些信息,可受到的关注也大,而且,让他模彷一头被驯化的蛮兽,困难也不小,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现在,他也并不是那么急切的想要去接触这些蛮巫高层,他反而对摸清他们的整个风貌更感兴趣。
待到时机成熟,他自有许多办法接触到他们的隐秘,并不急于这一时。
最后,他将目光落到一位有着筑基巅峰层次的翼龙蛮兽身上。
“这才是最好的,前面由高个的顶着,若是有需要,我也可以随时另其血脉升华。”
以他长期掌控半步化神躯壳的经验,要让一头筑基巅峰的蛮兽实现血脉升华,还真不是一件难事。
拿定主意后,白象躯壳从原本的淤泥地中消失,再次出现时,已来到这头翼龙蛮兽下方的湖泊淤泥中。
黑泥分身立刻潜出,当此翼龙蛮兽张开獠牙大口在湖泊中追逐吞噬鱼群的时候,黑泥分身直接顺着它的嘴巴进入喉咙一路进入其胃袋之中。
当黑泥分身贴在胃袋壁上,尝试往内部渗透之时,正在欢快捕猎鱼群的翼龙蛮兽忽然放弃了追踪,原地挣扎了两下。
甚至都没有引起其他翼龙蛮兽的注意,黑泥分身就已经成功入驻这头翼龙蛮兽的躯壳之内。
入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操纵此躯往湖底笔直下潜,最后,大嘴张开,将一大团淤泥吞入腹中,藏身在淤泥中的白象躯壳随之一起进入翼龙蛮兽的胃袋之中。
白象躯壳体型已被姜乾特意缩小到只有一米左右,比那些躲避翼龙蛮兽追逐的大鱼都要小许多,自然很轻松的就被吞了进去。
常年入驻半步化神层次的白象躯壳,另还有过入驻筑基层次巨蜥蛮兽、金丹层次赤尾蝎鼠蛮兽的经历,在探索红尘尸道的过程中,更是借鉴蛮兽胃袋自创出了“吞食天地”和“腹里乾坤”两门神通。
若论对蛮兽胃袋的了解,他至少也是大宗师层次的水准。
所以,他非常自信,将白象躯壳藏在翼龙蛮兽的胃袋中根本不虞被任何存在探查到异常。
在将白象躯壳藏入腹中后,姜乾操纵着翼龙蛮兽继续在湖中追逐捕猎着鱼群,并不急于返回。
直到那头金丹翼龙蛮兽发出奇特的“咕咕”声,其他五头筑基翼龙蛮兽纷纷停下捕猎返回,陆续聚集到金丹翼龙蛮兽身后,姜乾这才操控此躯随之一同返回。
在接近其他翼龙蛮兽时,姜乾心中还想着自己该排到哪个位置去,金丹翼龙蛮兽没有动,可其他五头筑基蛮兽却已经主动调整身位,恰好在金丹翼龙蛮兽与其他筑基蛮兽之间空出一个位置来。
姜乾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主动给自己腾位置了。
“它们这是按照血脉升华顺序自动排位,还是它们以往按照实力强弱争夺而来?”
心中如此想着,姜乾却已经操纵此躯填补了这个空位,并在金丹翼龙蛮兽的率领下离开大湖,重新飞上天空,返回营地之中。
在金丹翼龙蛮兽飞临湖岸之时,飞在高空的身形还特地贴地掠行,让那等在岸边的少年携着少女趁机跃到它的头顶。
此刻,通过翼龙蛮兽的双眼,姜乾分明看见那两位天巫正各自站在一件骨器之上,从孤峰所在方向朝营地快速飞掠而来。
而营地中本就简陋的营帐等物已经被几个巨大的兽皮包裹,所有人都在空地上等候着。
待到七头蛮兽飞临到营地上空,地面那些身影个个腾空而起,那些麻衣长袍身影大半都飞跃到金丹翼龙蛮兽背上。
另有六位麻衣长袍身影分别飞跃到六头筑基翼龙蛮兽头顶,其他皮甲武装身影携着各种包裹飞跃到六头筑基翼龙蛮兽背上。
整个过程,七头翼龙蛮兽甚至没有落脚在地面暂歇,只是压低了身形而已。
当七头翼龙蛮兽载着这近百道身影才刚飞出营地所在区域,那两位从孤峰上返回的天巫恰好飞临至此,顺势便转移到最前金丹翼龙蛮兽的头顶。
七头翼龙载着这一众身影飞跃四百里大湖,始终不停的在空中极速飞行着,中途除了两次转向,其他时候,连丝毫回避都没有,哪怕下方有着元婴蛮兽的强横气息,两位天巫也都联手以更强横的气势回压了过去。
“那两处莫不是两位化神蛮兽的老巢?”想着仅有的两次绕道回避,姜乾心中如此猜测。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虹光从斜后方的天空电射而来,哪怕那虹光还远在天边,其强横的气息就已经压得七头翼龙蛮兽组成的飞行阵型瞬间凌乱。
很快,虹光便已来到近处,显出一个道装老人的身影。
他临到队伍上空,一股强横的意念将所有人笼罩:“你们缘何出现于此?”
两位天巫已经离开金丹翼龙蛮兽的头顶,对着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老者恭敬行了一礼,回道:“十年一度的大祭礼即将开始,我等于天下各处寻找祭礼材料。”
老者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数遭,特别是在两位少年少女身上扫过,在他强横的气势之下,所有人都表现得很正常,并无任何异常处。
老者身影忽然再度化作虹光消失在天际,让在场除两位天巫之外的所有人都满心疑惑,不知道这位老人家玩得是哪一出。
姜乾冷眼旁观了全过程,很快,队伍便已如常上路,而自那位道装老者倏来倏走后,站在这具躯壳头顶的巫师心思异常活跃,让姜乾看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每一个蛮巫都很清楚,他们才是这方天地的主人,而那些修行人则是三千多年前才强入此界的“恶客”而已。
而那些修行人对他们这些“土着”的态度也并非一直都这般“和善”,三千多年的时间里,已经换了三个“嘴脸”。
在其降临最初的一千年里,修行人看待蛮巫土着和看待蛮兽几乎没有任何不同,只要是开拓途中遇到,只要是顺手,随手就抹杀了。
那是修行人将蛮巫土着等同为畜生的阶段。
之后的一千年,修行人的态度就开始转变了。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不加甄别的随手杀戮,反而成了帮助此界蛮巫土着迅速蜕变的促进力量。
在修行人到来之前,这方天地确实有蛮巫存在,但这个世界依然是蛮兽的世界,有智慧但却先天孱弱的智慧土着,在这方天地根本就没有任何话语权,不过是兽口之下的血食罢了。
彼时的他们,连完整的力量道路都没有,连修行人对他们的称呼也都是“土着”“野人”等字眼。在胡乱的摸索中,能随机出现一两个筑基金丹层次的个体就已是极限,且这样的方法几乎无法复制。
他们星散于这方天地各处,很多时候,可能方圆万里之内才只有一只数百上千人不等的原始部落,彼此之间几乎老死不相往来,没有文字,语言不通。
哪怕偶尔于野外相遇,也都充满了警惕,即将对方当成猎物,又警惕被对方猎食,在他们粗浅的认知里,可从来没把对方视为自己的同类。
在此方天地漫长的岁月洪流中,这些土着野人便一直以这样的方式野性天然的生存着,他们和蛮兽最大的区别,不过是他们比蛮兽更狡诈些,但相比于那些站在食物链顶端的蛮兽而言,力量却又太过孱弱。
那时的他们,和蛮兽也确实没有太大的不同。
可自从修行人到来后,土着野人们却彷佛受到了洗礼一般。
修行人的开拓脚步从不停止,而凡其脚步所及之地,哪怕站在食物链顶端的蛮兽,要么陨落,要么逃走。
虽然有大量的土着野人也死在了修行人的开拓脚步之下,可也同样有大量的土着野人往这方天地的各个方向星散逃亡而去。
并将修行人的强横和威名一同传播了出去。
于是,哪怕远在修行人开拓行为之外的土着野人们也越来越多的听闻了他们的传闻,并且,心向往之。
修行人统一将他们蔑称为“土着野人”,他们没觉出里面高高在上的歧视,反而有种恍然大悟感觉——原来我们都是同类啊!
就这样,在修行人的“启蒙”下,此界的土着野人开始迅速觉醒。
他们主动寻找那些距离修行人太近的“同胞”,主动的躲避在修行人的开拓兵锋之外,数百上千人的小部落开始向数万甚至数十万规模的大部落升级转型。
随着部落人口增多,聪明人,有天赋的人也开始增多,他们开始以修行人为老师,整合从各个小部落收集而来的零散体系,完善自身的力量道路。
在修行人降临此界的第二个千年中,量变引发了质变,修行人眼睁睁的看着“土着野人”进化成了“蛮巫”。
对于这种趋势,曾有酷烈的修行人想要以杀戮来遏制这种趋势的,但这种只在部分区域短暂推行过一段时间的酷烈作风很快就停止了。
一是因为修行人中的有识之士认识到,保持自己的节奏,不断开拓才是他们最首要的任务,不能因为“野人”变成了“蛮巫”就被带偏了心思,必须坚持“以我为主”。
而且,这个天地太广袤,哪怕是化神强者什么事情也不做,满世界寻找蛮巫清剿,也是杀不光的,历史的教训甚至明白告诉他们,这种行为更可能是促使蛮巫更进一步加速成长蜕变,而这一切还要以整个开拓进度全面停滞甚至倒退为代价。
二是在第二个千年的后半段,相隔极其遥远的不同蛮巫部落中连续诞生了多位堪称“圣人”的存在,他们将蛮巫群体带向一个新高度的同时,还不约而同的表露出要与修行人高层对话的态度。
这让修行人不得不怀疑这方天地本身在暗中默默地“拉偏架”,他们可不希望自己成了帮助蛮巫再次蜕变进化的磨刀石。
于是,他们就坡下驴,从那之后,修行人对蛮巫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温和起来。
不仅对那些在开拓兵锋到达之前就主动往更远处迁移的蛮巫异常和善,便是那些反应迟钝,走得比较慢的蛮巫部族,只要不是真心头铁要和他们硬撞的,他们都有耐心等他们主动离开。
这就是现在修行人和蛮巫部族相处的模式。
当然,这里的“修行人”一般特指金丹,元婴乃至化神层次的修行人,这和开拓战争的模式有关,化神强者在开拓战争的最前沿,其次便是元婴和金丹。
那些低于金丹境的修行人基本都在被他们层层梳理过的后方活动,能见到蛮巫的可能性非常低。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姜乾几乎从来没在练气、筑基修士的思维中看到蛮巫这种存在。
与此同时,通过全知视界将站在这具翼龙躯壳头顶的巫师,还有十余名歇息在翼龙躯壳背上的蛮人思维来回翻阅了数遍后,姜乾对此界蛮巫的道路也彻底清晰起来。
蛮巫道路在此界有着极其悠久而古老的历史,只不过,一直都是零散而不成体系的,更近似乎各种“土偏方”一类的存在。
直到三千年前修行人进入此界之后,在种种契机之下,才开始了整合的工作。
最开始,做这项工作的人都是希望将其全部整合在一条道路之下的,但最后却发现有很多“土偏方”是无法兼容在同一道路下的,于是,最终便形成了“蛮”与“巫”两条道路。
这两条道路各有优劣。
“蛮”之一道,门槛低,普适度高,只要是健康成年的蛮人,基本就可以迈入蛮道第一境。
可之后,每进一步都困难重重,且迄今为止,哪怕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努力,蛮道极限依然止步于“祭骨之蛮”,这与元婴、天巫同一层次,而与化神、大巫的蛮道迄今依然在摸索之中。
“巫”之一道,门槛高,普适度低,适合走这条道的人比修行界普通人中仙苗诞生率更低。
可只要顺利入门之后,之后的路反而比蛮道更好走,且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成功探索到大巫层次,这是可与化神比肩的高度。
这也是蛮巫一族在面对修行人时的底气所在。
……
七头翼龙蛮兽在空中不停歇的飞行了整整二十天,进入一个巨大的盆地之内。
在队伍飞临盆地不久,就远远可见一个绵延数十里的巨大的部落铺陈在大地上。
有石头堆砌的高大院墙和房屋,有碎石子铺成的泛白的道路,更有大片的田地和在田间路上劳作往来的行人们。
当七头翼龙蛮兽队伍出现在天空,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一切,驻足抬头观望,有年纪小的、性格活跃的甚至冲着七头翼龙蛮兽招手欢呼。
随着七头翼龙蛮兽逐渐降低飞行高度,狂风拂面,他们却反而更加手舞足蹈的欢呼。
虽然还身在空中,但姜乾却已经再一次感受到了红尘气的存在。
虽然性质上与杓山的红尘气相差极大,劲更大,味更冲,但却同样是生机勃勃。
最后,七头翼龙蛮兽降落在一个及其巨大的场地之中。
这块大空地并没有铺设石板,只是做了简单的夯实硬化,随着七头翼龙蛮兽的降落,吹刮起大量的烟尘。
一位同样身着麻衣长袍,有着地巫境界的老人领着数位巫师从旁边一个形制粗犷而高大的石砌房屋内大步迎了上来。
这位分明有着与金丹修士相当实力的地巫老者却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满脸的沟壑纵横,就连走路都需要旁边一位巫师搀扶。
这也是现今蛮道、巫道相比于修行之道最大的弊端所在,重修力而不重修命。
地巫的力量层次与金丹相当,天巫力量层次与元婴相当,可前者的寿命却比后者差了许多,且随着生命进入暮年,力量也会大幅度降低。
如眼下这位地巫老者,巅峰时期或许可与金丹中后期一较长短,现在却只堪堪与金丹初期修士相若。
此刻,老地巫却是满脸的兴奋,对两位天巫的到来,他用自己那贫乏的词库翻来覆去的表达着内心的喜悦。
两位天巫则从腰间兽袋中取出大量珍贵的材料交给老地巫,既有灵草灵果,也有矿石和其他稀奇罕见之物。
他们当时回复那位道装老者的盘问并非虚言,确实是据实相告,只不过没有说出全部的实情而已。
与此同时,随着这一行人的到来,整个部落都开始连轴转了起来。
随着两位天巫带着珍贵的稀缺材料抵达,十年一度的盛大典礼立刻便运作了起来。
夜晚,大祭礼现场。
巨大的场地正中央,燃烧着熊熊的火堆。
在火堆远处的黑暗中,则聚集着不下十万之众的部落民们。
他们不是这场大祭礼的主角,只是看客,大多数人因为距离遥远,根本无法看清中央在发生着什么,但他们的兴致却丝毫不减,依然瞪大双眼看着。
场地正中央,数千名年纪在十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半大孩子聚在一起。
平日里不逊到能翻天的他们此刻却规矩得不像话,老老实实的排着队,被一群巫师摸来摸去,然后就被分流成了两批。
其中一批人数占了总人数的九成还多,而另一批人则寥寥无几,但每有少年少女被分流到这一边,其他孩子全都投来艳羡至极的目光,他们自己、乃至看到他们的亲人,也同样是激动难耐的模样。
在巨大的篝火堆边,姜乾所据有的这具翼龙躯壳和另外六头翼龙一起,规矩的收敛翅膀,紧紧地挨在一起,看着那一队队少年少女们向它们这边走来。
而就在它们前方,老地巫,两位天巫,还有另外三位地巫,七位达到巫师巅峰层次的巫师们背对着它们,面对着那些向他们走来的少年少女。
当一位少年激动的来到老地巫面前,老地巫用手指做笔,蘸着身旁一大罐用各种珍贵材料制作而成的、彷佛血泥一般的物事,一指点在他的眉心,一点嫣红便如同烙印般直接印入少年的眉心之上。
然后,老地巫手指在少年双颊,肩颈划过,一条条嫣红的血线彷佛外置的另一套血管纹路般在少年的身上蔓延开来。
当老地巫蘸着血泥的手指从少年后脑掠过,再次回到少年的眉心,遍布少年躯体的血线纹路亮起红色的光芒,并最后隐没进入少年的皮肤之内。
姜乾通过全知视界看到,这些隐没进入少年皮肤内的血线更进一步深入,直至彻底融入其肌肉血管之内才终止。
随着这层血线的诞生,在少年身体与天地之间,形成了一道自身的屏障。
从此以后,那被修行人天然厌憎的、遍布蛮荒的死瘴污浊之气就再也侵蚀不了他们的身体,他们的身体自带一套过滤机制。
那些死瘴污浊之气并不会被屏蔽在体外,反而会凝聚与皮肤体表,变成他们强大的根源,最可靠的、最值得信赖的伙伴和武器,可以随着他们的成长一起成长。
可同样是因为这个缘故,让他们的寿命远远低于同层次的修行人。
但这对这些蛮人来说,这都是值得的。
按照现在蛮巫一族的理念,只有完成了蛮道第一境【启灵】的人,才能真正称之为人。
他们因为自古以来便生长在这片蛮荒,所以血脉生来就对死瘴之气有着恐怖的适应力,哪怕是幼儿孩童,虽然夭折率偏高,但只要不遭受其他意外,大多还是能够活到成年。
但死瘴之气除了对生命的戕害外,更大的危害是对智慧的蒙蔽,这也是此界土着野人长期蒙昧不开化的重要原因。
这层血线屏障的存在,不仅让他们获得了堪比练气境修士的实力,同时还是他们属于人的智慧真正觉醒的时刻。
在此之前,他们的智慧只是间于兽与人之间的蒙昧混沌状态之中。
所以,蛮道第一境名为【启灵】。
其他几位地巫,还有实力在巫师巅峰即筑基巅峰层次的巫师们,同样在给陆续来到面前的孩子们做着启灵的仪式。
与之相比,两位天巫面前就显得异常冷清。
其他人面前都排着长队,唯有他们面前只偶尔才会出现一位少年或者少女。
他们激动而期待的来到他们面前,他们对其抱以和善的微笑,手指在一个小罐中蘸了另一种颜色纯黑的墨料,同样一指轻点在来人的眉心。
然后,便定在那里不动了。
天巫闭上了目光,被他们以手指点中的少年少女同样闭上了目光。
在全知视界下,姜乾能够看到他们体内的变化,以其眉心为起点,一条澹墨之线在这些少年少女们的皮肤之下逐渐形成,虽然具体走向与那些正在进行【启灵】的蛮人们不同。
但其核心思路却是一致的,依然是在他们体内皮膜之下形成一道过滤屏障。
只不过,和蛮人启灵,更多是借助外物绘制,由外而内不同,他们是在天巫强大精神力量的激发下,身体主动觉醒了某种本能,然后在天巫的精神指引下一半循着生命血脉的本能指引,一半被天巫强大的精神力量牵引,绘制出一个独属于他们的纹路。
是的,在这种方法下,每一个少年少女最终形成的遍布周身的纹路都是不同的。
每一个巫都是不同的,一半来自于传承,一半来自于血脉。
第一零五章 祖鼎山脉,翼龙大尊
蛮巫两道的起点相同,只因各自禀赋的不同,最终走向了两条路。
而随着这两条道不断向前,就越发呈现出两道的巨大不同。
巫道由内而外,巫修极其擅长与天地沟通,可以施展出种种神奇诡秘的手段。
蛮道则由外而内,化天地之力为己有,有种独立不改,任天地变幻而我自岿然的意味,蛮修极其擅长在各种险恶之境生存,坚韧不拔更已内化为一种先天禀赋般。
就姜乾现目前看到的来说,与巫修相比,蛮修手段要少很多,缺少变化,更擅长直来直往。
这一夜大祭礼之后,队伍再次出发。
和来到这处部落时相比,金丹翼龙蛮兽背上多了个木屋,有二十多位少男少女规规矩矩的呆在里面,他们都是即将去祖鼎圣殿学习巫道传承。
管中窥豹,只从这一点,就能发现修行人对他们的影响何其巨大。
大中书院筛选、培养仙苗那一套,几乎被蛮巫们原样复刻了过来。
十天后,翼龙蛮兽队伍再次飞临一处大河平原之畔,这里又有一座规模在十万人左右的大部落。
姜乾通过翼龙蛮兽的日夜不歇的飞行速度估算了一下,两部落之间至少相隔了五六万里的距离。
沿途所经之地,哪怕不必刻意寻找,也有大量事宜数十上百万人口生息之地。
但这些部落之间却故意要相隔如此之远,通过对身上那些武修蛮修思维的读取,姜乾发现答桉是如此简单,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一方面,在修行人的启发下,他们已经明白只有集众,将尽可能多的人类聚集在一起,智慧乃至文明才会在相互碰撞、相互启发之下蓬勃向上,若始终维持数百上千人的规模,永远都只能是野人,充其量是聪明些、狡诈些的野人。
所以,他们将小部落融合成为大部落,且每个部落都有数量不菲的、堪比筑基乃至金丹层次的巫修蛮修坐镇。
可另一方面,在毁灭的边缘生存,以弱者的态度在险象环生的世界中顽强的生存,早已是烙入他们生命本能中的体悟,这是漫长岁月以来,在他们的智慧还未彻底开启,在更古老的年代就已经刻入他们骨髓里的一种自觉。
在修行人到来之前,蛮兽就是他们的天敌,甚至是克星。
他们为何长期维持数百最多上千人的群居状态?
因为他们聚在一起的数量越多,对蛮兽的吸引力就越大,当数量超过一定规模,比如数千人乃至上万人,金丹层次蛮兽,甚至元婴层次蛮兽都不介意“屈尊”光临,那迎接他们就是末日之劫。
所以,彼时他们维持数百人到千余人的规模,是在残酷的自然淘汰下做出的最优选择,既不过分招摇,又尽可能满足群居社会的需求。
而在修行人出现以后,他们倒是不怎么害怕蛮兽了,可修行人又成为了他们新的天敌。
哪怕近一千年来修行人似乎改变了对他们这些土着的态度,但他们绝不会天真。
更不会去尝试效彷那些修行人一样,把所有蛮巫族人们尽可能聚在一起生活,和他们一样从某个点开始,一步步开拓垦殖扩张。
他们反而更主动的彼此遥遥分离,如漫天洒落的芝麻粒一般四散开去,并将每个部落的人口都控制在一个合理的区间内。
一旦部落人口繁衍生息到了一定状态,就会如同蜂群分巢一样,彼此独立出去。
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任何存在想要将他们彻底毁灭,都请先将整个世界翻一个面再说。
这是一种与三宗领导下的开拓战争截然相反的应对模式,孰优孰劣,姜乾不予点评,只是心中感慨,不出来走走,永远不知道世界还有这样的一面。
队伍在这个大部落又歇息了一天,由两位天巫坐镇,又主持了一次大祭礼仪式。
次日,当队伍再次启程,姜乾这具躯壳背上也驮了一座木屋,里面同样呆着近二十位少年少女。
两个月后,七头翼龙蛮兽背上都分别驮了一座木屋,也没再往下一处大部落而去,而是再次调转方向,不停歇的往另处所在疾驰而去。
除了每隔二十天后队伍会捡一处所在停歇下来修整一天,任由每头翼龙蛮兽自由出去捕猎,甚至还会有实力堪比筑基乃至金丹的层次的蛮修随行配合。
然后队伍便再度启程,就这般,这支队伍在广袤的蛮荒足足飞了半年。
这一次,他们目标明确,目的地就是祖鼎圣殿。
若将行进路线画于纸上,就能看出是一条歪歪扭扭的线,不是他们故意兜圈子,而是每一次兜圈拐弯都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姜乾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这片天地现今依旧是蛮兽遍布的蛮荒”的分量,堪比化神的大尊级蛮兽数量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这一日,七头翼龙蛮兽组成的队伍飞入一座巨大的山脉之中,通过躯壳上巫修蛮修的思维可知,这里就是目的地,祖鼎山脉。
才入山飞行不久,便见从另一个方向也飞来一只由八只翼龙蛮兽组成的队伍,它们的背上,同样都驮着一间木屋。
而后,沿途又与三支翼龙队伍汇合,每支翼龙队伍都是由金丹翼龙蛮兽领队,其他则尽是筑基层次。
队伍在祖鼎山脉中飞行了五天,一座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巨山巍然矗立在前方。
就在这时,姜乾忽觉这具躯壳的血脉不受控制的季动起来。
连飞行姿态都受到了影响,其他翼龙蛮兽,包括四头金丹层次的翼龙蛮兽情况也都如此,整个队伍一瞬间都显得有些凌乱。
与此同时,姜乾忽觉头顶天空被一片巨大的乌云覆盖。
抬眼望去,便见一头外形和其他翼龙蛮兽一般无二,可体型却大了千百倍的翼龙蛮兽从他们头顶之上高高的天空飞掠而过,迅速没入白云覆没的巨山之上。
当它飞临他们这一行上空之时,低头向这里随意瞥了一眼,一股凶厉至极的气机便已注入每个存在心头,一瞬间,这片空域的所有人与手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不仅身体血肉无法自已,便是精神灵魂彷佛都不受自己控制。
很快,随着这目光的主动消失,这种压力迅速消散,一行队伍虽然显得有些狼狈,却并没有酿成飞行事故。
大家看着早已远去消失的恐怖身影,一个个都心有余季。
在感受到这股大凶气机后,姜乾却升起一股浓烈的既视感。
这和当初孟十七向栖鹄老道展示“潜龙勿用”这一式时释放的凶厉气机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在威力上有天壤之别而已。
当时姜乾之时单纯的觉得这家伙到底将“龙”理解成什么了?
亦或者那创造此法者将乾辕之龙扭曲到了什么程度,若龙之时大凶之兽,你叫什么龙啊,你叫它四凶得了。
可现在看到这头堪比化神强者的翼龙大尊,姜乾心中升起一股恍然。
他们修炼与“龙”相关的秘法时,莫不是实在无法想象出真正的龙是什么样子,于是就以这头翼龙大尊为蓝本参照吧?
姜乾心中如此想着,队伍已经飞入巨山的半山腰,停在崖壁边缘的一处平台上。
天空中,不时可见其他翼龙蛮兽或三五成群结队,或单独一只贴着崖壁之外的天空俯冲飞掠、或自由出没于白云之中的身影。
“这就是祖鼎圣殿所在地吗?分明就是一座翼龙蛮兽的栖居老巢啊。”姜乾心中如此感慨着。
他们这一行翼龙见此,早就按捺不住跃跃欲试,只因职责还未能尽完,站在头顶驾驭的巫修也在努力引导着它们的行为,它们这才按捺住本能的欲望,停在崖壁边缘的平台,还不耐烦的不时的扇动着巨大的膜翅。
待到所有人和物资全都下完,它们便已经迫不及待的振翅飞走了,加入到天空中那些飞掠的翼龙蛮兽之中。
看着这一幕,姜乾有些傻眼。
此时此刻,我是应该学习其他翼龙蛮兽那般,远远的飞走呢还是遵循本心留下来呢?
他混在这支队伍中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体验一头翼龙蛮兽的交际日常,对于加入翼龙蛮兽的大家庭也毫无兴趣。
他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要亲自来这里考察一番,并尽可能多挖掘一些秘密。
要达到这一目的,和一群蛮兽相伴可做不到。
心中正犹豫着,忽听得一声呼啸声响,一位天巫嘴中发出特别的呼喝之音,那才出去撒欢了一阵的翼龙蛮兽们纷纷回返。
待到一众翼龙蛮兽重新回到崖壁边缘的平台上,这位天巫才对旁边人吩咐道:“经过长达一年的飞行跋涉,它们现在看起来状态似乎不错,可体内潜能却几乎被榨干了,接下来你们一定要好好照料,尽量以恢复静养为主,若它们实在按捺不住本性出去撒欢,每天也不宜超过半个时辰。”
这般叮嘱之后,数位天巫便已消失不见踪影。
见此情形,原本内心纠结的姜乾忽然松了一口气。
……
最终,姜乾也没有见到祖鼎圣殿,而是和一群少年少女们被转入到一片开阔高大的石砌建筑群之中。
这些少年少女们每天在接受各种学习传承之时,还要在专人的指导下照料这些翼龙蛮兽。
因为按照这些人的讲述,待他们将来学有所成,要行走世界的时候,一头翼龙蛮兽伙伴将是最必不可少的。
它的瞬时最高速度或许远不及身量更小更轻盈的他们,可它最恐怖的地方却在其无与伦比的耐力和超强的续航力。
所以,他们必须从小就学会照料翼龙蛮兽,学会与它们交流,学会聆听它们的心声。
而他们在照料这些翼龙蛮兽时,最常使用的一种交流套路便是将课堂上所学复述给众翼龙蛮兽知道,一边完成了“交流”,还一边巩固了所学。
对姜乾来说,不管他们说得对不对,复述之时是否有缺漏,都能将他们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切于心中真实再现。
在这过程中,他对蛮修和巫修的理解从门外看热闹到真正的入了门。
同时,在他的知识储备库中还多了“蛮巫纹”这个新的知识点。
这是他参照着修行界的符纹理念,从蛮巫体系中硬剥离出来的一个体系。
同时,所有巫修未来都必将是蛮巫一族的管理层,甚至是核心管理层,不存在“被毕业”的风险。
所以,他们也会学习历史,了解蛮巫一族的过去。
一个月后,当姜乾将这些小巫师们思维中三千年前到一千多年前的蛮巫历史串联起来后,看到那被他特别“提炼”出来的关键信息,他有些错愕,却又感觉是那么理所当然。
让他意外的事,他本以为追到最后能摸到更多关于“播种者龚宇”的信息,结果却是,龚宇的信息他没有得到更多,倒是另一个故人出乎意料的“蹦入”他的视线之中。
这也是当日他头顶那位巫修在道装老者来临后,心中种种念头纷杂之时,曾在他心中一闪即逝的几位蛮巫“圣人”之一。
孟祖。也称孟圣。
这位孟祖出生于一千六百多年前,一个人口刚满两千的中小部落之中。
当时,所有蛮巫部落都已经或主动或被动的卷入到小部落融合成大部落的时代大势之中。
从后来者、旁观者的角度,只能见到大势涛涛,波澜壮阔,但若将视角投入到当时当地,对身处时代大势中的人们来说,就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了。
一个大部落的诞生,代表着至少数十个小部落的消亡。虽然其中个体大半都已经融入到大部落之中,但也必然有数量不菲的“顽固分子”随着小部落的消亡一起消亡。
而孟祖所在的人口刚满两千的小部落,随时都处在即将被融合被吞并被毁灭的边缘。
孟祖就在这个小部落成长,十岁时,便用计谋让小部落完成了猎物到猎人的转变,将一个人口四千多人的部落吞入腹中。
待其二十岁时,部落人口便已增加到十万,并自建了第一个蛮巫之国,孟国。
第一零六章 故人图腾,血脉烙印
在最巅峰时,孟国人口超过千万,这种人口规模,放在修行界,这也就一个凡民邦国的人口规模,可对思维还没完全从部落阶段转型过来的蛮巫土着们来说,完全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迹。
在他们固有的理念中,人口规模过万的部落就已经堪称庞大,十万就是超级巨无霸,也是彼时他们想象力的极限。
别说人口过千万,便是百万以上,就已经超越了他们思维想象力的极限。
单就对大数据的理解上,孟国的出现,就直接从思维层面将蛮巫土着们的想象力强行往上撑了两个数量级。
而这,只是孟国给蛮巫一族带来无数影响和遗泽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在孟祖及孟国诞生之前,蛮巫部落从数百上千人的小部落向数千上万人的大部落升级转型,是蛮巫一族在修行人的刺激下的一种集体觉醒,但在具体的方式、方向、目标等方面,都是混沌的,无意识的,都只是被动顺应这种大势改变而已。
而孟国的出现,就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第一束火炬,给所有无意识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蛮巫部落树立起了一个标杆,一个明确的前进方向。
所以,自孟国诞生,且其影响力在蛮巫一族中迅速传播开以后,开始有越来越多的蛮巫之国出现,虽然大多数都只是赶风潮,就只是给部落换了个名字而已。
但这依然被后来者视为蛮巫一族发展史上极重要的里程碑和转折点,蛮巫文明从被动无意识朝主动自觉方向的转变。
除此之外,孟国还出现了极其完善的典章制度,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要管理一个人口超过千万的国家,没有一套完善的典章制度是不可想象。
诞生了律法,有了一整套自上而下的行政体制,有了历法,有了标准的度量衡,有了时间、人物、地点、事件等诸要素完备的文献记录,这也是蛮巫史的开端……对蛮巫一族而言,太多太多具有重大意义的第一次,都在孟国诞生了。
而这一切的诞生,又都基于一个更基础的前提,孟国在迅速壮大,飞速扩张的同时,那些来源于不同部落,语言文字不通——有的甚至根本没有文字,在融入到孟国这个集体后,也都接受了一套通用的语言文字系统。
还有不同部落间各不相同,甚至完全迥异的风俗观念……
无数这样的问题,只需要想想,就知道孟国的诞生对所有蛮巫人的冲击。
这就不是人能做成的事。
这是奇迹,甚至是神迹。
而如此辉煌的孟国总共却只存世了五十年时间,然后,戛然中止。
既非毁于外力或者天灾,也非亡于内乱或者种种隐患的总爆发,而是孟祖在孟国最巅峰的时候,主动将孟国给打散了,以少则数万,多也不超过十万的部落形式散落蛮荒。
而随着他们的主动散落,也将孟国的种种,包括语言和文字,度量衡,历法,行政体制等种种典章制度更广的传播开去。
若非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后来者几乎会怀疑那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孟国就只是彼时的蛮巫先民们集体编造的理想国。
姜乾从这些小巫修们的思维更是明白,在现在的蛮巫人眼中,那个一千多年前的孟国,确实已经成为了当下所有蛮巫人的理想国。
虽然当初从孟国流传出来的种种在一千多年的演变中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在不同的部落中异化程度更大,但所有的蛮巫人却都打心底里承认。
“我们都是孟国的后人。”
孟国已经化为了某种精神图腾,受到所有蛮巫人的崇信。
从一千多年后的现在看去,这或许就是那位早已作古的孟祖做出的最大贡献。
现在的蛮巫人,无论是这些小巫修,还是教他们这段历史的老巫师们,对于孟国的一切种种,都已镀上了层层金边,被彻底的神圣化,在各个部落中流传的、被后人改编再改编的大量诗歌将其更进一步史诗化,浪漫化。
那个真实的孟国,在这层层的“粉刷”之下,自然再也不是它真实的模样。
姜乾自然不会被这些“粉刷层”迷惑,揭开那被过度神圣化、史诗化、浪漫化的表象,他看到的就是一次失败的试验。
孟祖所谓在孟国最巅峰时亲手将孟国打散,将孟国的种子更广的传播开去,他当时或许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最巅峰的另一层含义就是难以为继,这条路无法再走下去。
若是头铁继续往前走,迎接他和整个孟国的,很可能真就是万丈深渊,彻底的毁灭了。
他完全确信,这位孟祖就是他的乾辕老乡。
因为在这个孟国身上,姜乾看到了太多熟悉的元素,虽然“血肉”都是来自于此界蛮巫人,也没有无耻到直接把论语老子之类的成果复制过来——应该也是不敢,毕竟有修行人在,直接拿出这么成熟的东西还是太惹眼。
但在核心框架上,却处处都是乾辕思维,乾辕模式。
行政体制虽然名目不同,可当我不能一眼看出这就是三省六部简单的改了个名字吗?
典章传承的归类分档,虽然名字不同,可明显就是以经史子集四部为纲。
就连对国民的划分,也是典型的士农工商模式,虽然在这里“士”不再是读书人,而是“巫师”,但内核却是完全一致。
他可不相信这些都是巧合。
这就是直接把乾辕封建帝制时代的成熟模式做了粗暴的改头换面然后就摁在了此界还没从部落时代走出来的蛮巫人头上。
所以,在姜乾看来,孟国的诞生,本来就是畸形的产物。
在此界蛮巫人还处在蒙昧部落时代的阶段,直接跨越数个阶段,将成熟的封建帝制怼进去,其后果,想想王莽就知道了。
之所以没有立刻引起排异反应,还能维持五十年,不是因为这套体制对他们有多合适,而是当时过于蒙昧的蛮巫人反射弧太长,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间就是五十年后。
然后,孟国理所当然的崩溃了。
也好在孟祖还有自知之明,而他彼时在蛮巫人眼中的地位也远非封建帝制中的君王可比——他是集封建帝制的千古明君,部落时代的大酋长,智慧化身大先知,可与天地鬼神沟通的大巫师等名器于一人之身,略等于在世神明的程度。
所以,他这位开国君主亲手灭国这种离谱事不仅没有遭到任何反对,反而被冠以某种凡人不可理解、不可揣度的神圣与神秘意味,受到了所有国人的无条件配合。
不仅主动分散,踏上了浪迹天涯的路,还将那些超越蛮巫文明的成果支离破碎的带了出去。
而也正是因为他们每个带出去的都是“支离破碎”的,非常容易消化。
也同样因为这个原因,谁都没有拿到“释经权”,都只是从宝山中捡了几块宝石而已,也就不存在什么“原教旨主义者”,哪怕真有脑子不开窍跳出来自认的,也不会得到认可。
这为大量“乾辕经验”的迅速蛮巫化、本土化奠定了基础。
想到这个出生于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孟祖是乾辕故人,姜乾心中思绪莫名。
“所以,我比你们晚醒了一千六百多年吗?”姜乾心中如此想。
虽然,他并不能百分百确定这位孟祖的真身,但在了解完其生平后,姜乾很自然的就联想到了当年的另一位室友。
孟建国。
这家伙可是很明白的表示过,他当沉浸者的最大志向,就是想要人如其名,建国。
所以,姜乾有九成九的把握,这个开创了蛮巫孟国的孟祖就是这家伙。
“酒池肉林,金戈铁马,庙堂谋算……你这家伙样样都想要,一定没想到是带着一群还未彻底开化的野人从茹毛饮血开始的吧?”
想到这里,姜乾忍不住有些想笑,但还没等他真的酝酿出这种情绪,便有被怅惘所取代。
不管这一切是不是孟建国想要的,这都已经是一千五六百年前的往事。
他说他想看他们做成他们志向中的一切,没想到一语成谶,他确实看到了,还是从千百年后经过重重艺术化加工的故事传说中看到。
至于其人那波澜壮阔的一生,以宛若再世神明的姿态站在千百万人之巅的意气风发,不得不亲手摧毁这一切又是何等心境,他都不会知道了。
而毫无疑问,诞生于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孟祖也早已作古,虽然自从他打散孟国之后,他本人也如同孟国一样,彻底从历史文字中消失,他后来又做了什么,无人得知。
但他已经死了这点却是确凿无疑的。
蛮巫中,寿命最长的大巫也没有千年寿元,连修行人中的元婴都不如,也就和金丹修士差不多。
所以……
“若是有人以蛮巫人开局,应该都死光了。”
因为这个念头,姜乾情绪低落了好几天。
不过,也就这几天而已,他就再度振作起来。
“你们的人生结束了,我的才刚开始呢。”
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履历在这些已经作古的老伙计们面前有足够的分量,镇得住场,他也不能松懈啊。
孟建国将他自己还有他的国烙印成了蛮巫人的精神图腾,还有大概率创造出了《如来降龙》的杨晓明,还有播种者龚宇……哪怕他们已经作古,他们都已经深刻的改变了这个世界,并且还在持续的改变着。
自己的“履历”要想在他们面前镇得住场,不奋力振作怎么成。
心中拿定主意后,姜乾开始用“念化虚实”配合“全知视界”,对这具筑基巅峰层次的翼龙躯壳进行微调。
渐渐地,一股玄妙的气息从这具躯壳身上升腾而起,迅速扩散开去。
那负责照料的巫师感应到这种变化后,很快就上前更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然后便面带欣喜的远去。
很快,便有一位天巫和三位地巫赶来。
对他们来说,能够现场近距离观摩一位筑基蛮兽的血脉向金丹层次跃迁,也是比较难得之事。
而继他们到达之后,还有更多闻讯而来的巫师挤在更外围。
对于这一切,姜乾都视若无睹,将所有注意力都倾注在这具翼龙躯壳的血脉晋升上。
即便是血脉晋升,含金量也是各有不同的,有的血脉升华,真就只是让生命层次跃升了一个能级而已,而有的血脉升华,在生命能级跃升的同时,生命本质也会有巨大的提升。
以这具翼龙躯壳为例,在全知视界下,姜乾“看”到,当这具翼龙躯壳开始血脉升华之后,体内血液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连沉寂的骨髓深处,都彷佛再次苏醒一般,拥有了超常而非凡的活性。
这个时候,是蛮兽血脉最具有可塑性、甚至拥有无穷可能性的时候。
相当于在这个血脉升华的间隙,再次短暂的回归到了胚胎孕育的阶段。
哪怕是孕育自同一个母体,来源于同一个父亲的血脉,在胚胎孕育中,就能演变出无数种可能,可能是个先天愚型,痴呆残疾,可能是个妖孽奇才,天赋异禀。
分明是同出一源,可差别之大,比一个从人肚子里出来,一个从狗肚子里出来还要巨大。
可见这种生命孕育之神奇。
而蛮兽的每一次血脉升华,都会短暂的回到这个阶段。
有的蛮兽天赋异禀,或者侥幸得了某些外物之助,抓住了这个契机,于是实现超常进化,如破茧重生般,从平平无奇一下子变得天资绝世。
但更多的却懵懂无所知,便是隐约知道要抓住这个机会,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利用,如何将之最大化。
可对姜乾来说,这压根不是问题,全知视界配合念化虚实,让他在某些领域能够做到连化神也无法做到的事。
而在血脉升华这种事情上,根本不用大动干戈,很多事,就是源头处那最初的一下用力不同,最终一路滚雪球下来就会造成天差地别的结果。
而他,能精准的控制那源头处的最初之力。
姜乾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时候,要是自己以那头化神层次的翼龙大尊为蓝本,将其作为一个榜样,一个模范,烙印在这具躯壳的血脉深处,那此躯的进化岂不就有了明确的方向?
待其完成血脉升华后,这具躯壳不就是小一号的翼龙大尊,准确的说,是金丹版的翼龙大尊。
不过,很快他就把这过于小家子气的念头给摒弃掉了。
他的心气也被孟建国这些老伙计给激发了出来,以翼龙大尊为蓝本有什么意思?
“你们不知道龙为何物?修炼与之相关法门时都只能以翼龙大尊为参照,可怜可怜,我今天就给你们打个样,以后,你们就用我来做修炼的参照吧。”
这般想着,在全知视界的配合下,将用念化虚实在这具翼龙躯壳血脉深处进行微调,在此躯的血脉源头处,直接从物质层面烙印下一个并不存在于此界的生命模板。
它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
它长须飘摇,长躯蜿蜒,五爪飞扬。
间于虚实有无之间,处在此躯血脉源头处。
它就像是一个指路的明灯,一个目标明确的向导,指引着这具躯壳前进的方向。
它的作用,也仅止于此。
如果将其烙印在一条普通的鱼虫血脉之中,或者一头低阶蛮兽体内,这就仅是一个只有他才能参与的自娱自乐的游戏,无法对它们的成长带来任何指导,自然也带不来任何的改变。
唯有在这种体内本来就有着化神层次蛮兽的血脉,本身又处于足够的高度,要潜力有潜力,要本钱有本钱,这样的指导才有意义,才具备可实现的基础。
当这枚烙印出现后,本就处在蜕变关口的翼龙躯壳气息发生微妙变化。
本来就比较修长的身形,似乎在某种无形力量的拉伸下正在一点点变得更加修长。
翼龙躯壳的骨骼发出如竹节生长的咯吱声,肌肉随着骨骼的变化而一同被拉伸,还有肌肉出现断裂,有丝丝血水从其周身渗出,还有原有的老皮在这样的拉伸下也大片大片的被绷断,很快,这具躯壳便已经变得惨不忍睹。
不过,处在血脉升华之中的它,身体自具超凡活性,肌肉断裂处,立刻有新的血肉长出,而且,比原来的还更有韧性,更加强劲,老的皮肤被绷断,新的皮肤却在开始长出。
头颅,膜翅,四肢,都在无形的力量下一点点的变化着。
可就在这时,翼龙躯壳原本稳定的气息开始逐渐变得不稳定起来。
“这具躯壳的潜能还是不够,不足以支撑一次蜕变级的升华。”姜乾心中判断。
不过,他却没有惊慌。
这里可是祖鼎圣殿,旁边这么多巫修看着呢,岂能坐看他进阶失败。
就在旁边的人群中。
当进阶的翼龙躯壳骨骼发出延伸的脆响,血肉皮肤随之出现道道裂纹,汩汩鲜血从中渗出,原本还比较轻松的看着这一幕幕的巫修们一下子变得郑重起来。
最后,当他们感受到其进阶气息逐渐变得不稳定,进阶随时可能中断之时,那些巫师的脸上纷纷变得不安起来。
所有的目光都往前排的天巫和地巫身上看去,似在询问他们的意见。
那位天巫却毫不惊慌,就连郑重的脸色也变成了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安抚道:“勿忧,不是坏事!”
他从腰间兽袋中掏出大把大把的物资,既有珍贵的灵草灵果,也有金丹乃至元婴蛮兽身上的零部件,就这般不要钱的往翼龙嘴里塞。
随着这些灵物入体,源源不断的生命精华融入体内,为这具躯壳的蜕变进阶提供新的助力。
当此躯气息再度稳定下来,蜕变也终于停止之时,这位蹲在面前不断给他投喂灵物的天巫却是一脸的遗憾。
因为他掏出来的各种灵物只被这具躯壳消耗了一小半,天巫在为他消耗得不够多而感觉遗憾。
蛮巫在其他方面可能远比修行人贫瘠,可单就人均自然资源的拥有量来说,同层次的蛮巫却是要吊打同层次的修行者的。
这个天地,实在是太富饶了。
姜乾感觉自己受到了嘲讽。
“下次,咱们等下次!”
这具躯体的血脉升华已经完成,活跃的血脉再次变得沉寂,那本可直朔至源头处的生命血脉不仅再度关上了大门,而且,还加了一把又一把的大锁,这具躯壳再次回归到某个框架、盒子之内,被塑造成了一个确定的形态。
姜乾仔细感受着这具蜕变后的躯体,因为天巫对它使用了大量珍稀灵物,所以,完成蜕变的这具躯壳直接就是状态满溢,充盈的金丹气机张扬四溢。
具体形态,就是个四不像。
不再是中规中矩的翼龙形态,体型比其他金丹翼龙长了许多,变得更加修长,头尾长度超过了五十米。
头颅,尾巴,膜翅,四肢与正统的金丹翼龙也最多只有七八分的相似。
至于和烙印在其血脉源头处的乾辕龙比较,却连一成的相似度都没有。
就连姜乾这个当事人,带着答桉去线索,都看不出什么“龙”的影子,就是个四不像的怪物,旁观的一众巫修自然就更是如此。
他们看到的就是一个和其他金丹翼龙有七八分相似,却又似是而非的新物种。
不过,他们也没有失望,在天巫和几位地巫用各种方法仔细检查过这具躯壳的状态后,都非常满意。
血脉强度比其他金丹翼龙蛮兽更强,从骨骼到血肉,各个层面都比金丹翼龙蛮兽更强,那就说明这次蜕变是成功的。
至于这个形态看上去有些陌生,这简直太正常了。
蛮荒天地,便是大巫都不敢夸口认识了万一,陌生本来就是常态。
第一零七章 远道而来
黑泥分身刚被“孵化”出来时,全知视界只有一米半径,侵入生命体的能力也极弱。
哪怕是一只寻常小鸟,要想侵夺其体都要颇费一番周折。
随着红尘气的持续抽取,全知视界范围在扩大,侵夺生命体的能力也变得越来越强大。
从最开始侵入一只寻常筑基层次的巨蜥蛮兽幼崽,都需要许久的折腾挣扎才能进入,到筑基巅峰层次翼龙蛮兽只来得及错乱一下,异常动静连其他同类的注意力都没吸引过来,就已经使其躯壳悄然易主。
“原住民”变“新房客”。
在这过程中,姜乾也一直在不断试探被自己寄居的蛮兽和正常蛮兽的区别。
试探的结果就是,他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让被黑泥分身寄宿的躯壳在两个状态之间切换。
一是“看不到我,看不到我”,虽然入驻躯壳,外界却只能看到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发现不了有关他的丝毫踪迹,当初在白象躯壳体内就是这么瞒过多位化神存在的探测的;
二是将自己伪装得和正常蛮兽一般无二,至少从外面看上去如此,哪怕化神也看不出其中破绽。
但这里有个问题,经不住搜魂类或者其他涉及灵魂意识类手段的探查,那样一来,就会直接暴露此躯其实没有灵魂,只是一个空壳的事实。
如此一来,此躯壳一直表现得活灵活现本身,反倒成了最大的诡异。
自从寄宿在这具翼龙躯壳之后,姜乾就非常注意从蛮修巫修思维中读取他们控御翼龙蛮兽的办法,若是建立在如灵魂契约或者其他直接与灵魂相关的手段之上,那他会立刻开熘,根本不敢随他们一起回到祖鼎山脉。
好在,他们之所以能够控制翼龙蛮兽,主要依靠的是祖鼎圣殿与翼龙大尊之间的关系。
因为翼龙大尊的面子,这些翼龙蛮兽才会乖乖的认可蛮巫的驾驭。
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蛮巫对翼龙蛮兽也很尊重,将之视为伙伴,而非坐骑。
而巫修在灵魂、意识念头方面的成果基本都有着酷烈、霸道、粗暴的特点,再轻柔都会对受术者带来不可逆的损伤,稍重就是魂飞魄散的结局,所以,这类手段蛮巫从不会对翼龙蛮兽使用。
他们驾驭翼龙蛮兽的方法反倒与凡人操纵马匹差不多,依靠的是对其习性的深入了解和长期相处的默契,方法相当原始。
正是因为在来祖鼎山脉之前就已经确知了这些,他才敢随着大队伍一起回来,而不是半路熘掉。
他若以这种方法潜入修行界,还是混入如此核心之地,那就是另一个故事——哦不,应该是事故了。
也正是了解这些,当感受到实力与元婴相当的天巫和数位相当于金丹的地巫在这具躯壳上摸来摸去,甚至用种种方法探查这具躯壳升华蜕变之后的种种状态,他才这般镇定坦然,而不担心他们发现这就只是一具空壳。
这次突破之后,这具躯壳的待遇提升了很多,就连日常照料之人也都变成了地巫。
待到其他翼龙蛮兽恢复之后全都迫不及待的飞离,他也依然和巫修们呆在一起,蹭吃蹭喝,为这具躯壳的下一次血脉升华积蓄潜能是一方面,更主要的则是通过全知视界了解蛮巫种种。
以前这般另类还担心惹来异常的关注,现在这具躯壳在血脉升华中和寻常翼龙蛮兽变得不同,还是从不曾见过的升华类型,那性情与其他翼龙蛮兽有所不同岂不是理所应当。
短短半年时间,姜乾对蛮巫的了解直接超过了修行界。
这天,姜乾正在深入领会蛮道巫道的精髓,期望从中提炼出对自己有益的知识,忽然感觉血脉前所未有的季动起来。
甚至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要把这具躯壳往天空召唤而去。
这种季动他并不陌生,当初翼龙大尊从天空飞过,对这具躯壳的血脉形成本能压制,就是类似的效果。
只不过,和那一次相比,这次不仅更加剧烈,而且,还有明确的方向。
紧接着,一道似乎从九天而降的凄厉长鸣从高高的天际降落。
“发生了什么?”
为了不引起异常关注,姜乾控制此躯豁然站起,并顺应着那股召唤的牵引向天空飞去。
他注意到,几乎就在他感受到这股来自翼龙大尊的血脉呼唤之时,那些原本悠闲散漫的地巫天巫也一个个豁然色变,各个都以最快的速度,驾驭着各种骨器向天空疾掠而去。
更远处,整座巨大山峰,就像是被惊动的蝙蝠巢穴,天空中一下子多了许许多多翼龙蛮兽的身影。
不过,这些翼龙蛮兽大多都只是相当于筑基甚至练气层次,而它们在空中扑腾喧嚷了一阵之后,又在来自翼龙大尊血脉力量的压制下乖乖各归巢穴,唯有金丹乃至元婴层次的翼龙蛮兽在向上飞去。
穿过一层浓重的雾气之后,一个清朗至极,万里澄澈的天地出现在视野中。
一座巨峰横亘在天地之间,屹立在云海之上。
“这就是祖鼎圣殿所在地了吧?”
以往,在翼龙大尊的血脉压制下,所有翼龙蛮兽在这片山脉的活动范围都在这常年不散的白云之下,姜乾偶尔出来“放风”也遵循这具躯壳的血脉本能没有强行突破这道屏障。
却没想到今日会被翼龙大尊主动拉上来。
而翼龙大尊那庞大的身躯,就在他头顶的上空。
哪怕突破金丹层次后体型大了很多,可在翼龙大尊面前,依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虾米。
心中种种念头转动的同时,身体很老实的遵循血脉的指引,来到翼龙大尊身后略下方的位置。
与这具躯壳处于同一层面的还有总数量超过两百只的金丹翼龙蛮兽的身影,每一只身长都在三四十米之间,翼展更是超过百米,超过两百只整齐的横陈在天空,看上去也蔚为壮观。
而在这两百多头金丹翼龙蛮兽的前方,还有总计二十八只元婴层次的翼龙蛮兽。
每一头身长就就有八九十米,翼展两百多将近三百米,气势上比一众金丹翼龙蛮兽更胜一筹。
而在它们头顶,还有一头气势森然的化神层次的翼龙大尊存在。
而就在这些蛮兽就位的同时,从它们身后的巨峰也迅速掠来道道身影。
这些身影有数量不菲的天巫,更有数量更多的地巫,但与巫修相比,蛮修的数量更多,金丹层次的开尘之蛮,元婴层次的祭骨之蛮,数量几乎是同层次巫修的三倍还多。
他们携着各种各样的骨器,降临到一头头翼龙蛮兽的背部。
随着一个重物种种搁置在背上,三架彷佛巨型弩炮一般的骨器便已被固定在了这具躯壳的背部,其他翼龙蛮兽的情况也都差不多,其背部变成了一个个大型骨器的支撑平台。
宛然一支全副武装的空天母舰战队蓄势待发。
待到大量蛮修巫修就位之后,三道身影扛着一尊三足巨鼎从身后巨峰缓缓飞来,他们落在翼龙大尊身上,每一位散发的气息都丝毫不比翼龙大尊弱。
随着那尊巨鼎落在翼龙大尊背部,姜乾感觉有一股深沉厚重的气机从血脉深处扩散至周身,身体的防御力、耐力、恢复力至少提升了一倍以上,身体之上更是彷佛有一尊巨鼎虚影笼罩,形成一道彷佛能量罩、防御阵的防御机制。
姜乾心中骇然,心想,这种恐怖加持应该不是只针对自己,而是所有翼龙蛮兽全都受益。
“这就是祖鼎吧?”
“他们这是把家底全搬出来了,日子不过了?总不能是时间久了出来晒装备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乾心中正这般想着,终见远处虚空有光芒闪过。
很快,那道光芒便已射到了近处,显出其具体的模样。
那是一艘无帆无桨,却长达千米的艨艟巨舰,它轻盈的飞行在虚空之上,在船腹船壁不时可见符文一般的辉光时隐时现。
见到祖鼎圣殿这边严阵以待,随时都要擦枪走火的气氛,飞船遥遥停在了远处虚空。
三道身形出现在船头。
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相貌,只能从衣着等特征判断出这三人分别是一个书生,一个僧人和一个道人。
他们在向这处虚空瞭望,一道质问的声音宛如滚滚雷音从彼端一路碾过虚空,贯入此方所有存在的耳中。
“蛮巫,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我们为了避免误会惊扰,特意提前传讯相告,这就是你们的迎接礼数吗?”
听到这质问,姜乾心中一动,对当前局面有了些明悟。
头顶那落在翼龙大尊身上的三位大巫对此没做任何回应,反倒是身后巨峰在一阵沉默后传出一道苍老之音:
“客人也分受邀而来的善客,不请自来的恶客,我们可从来没对你们发出过邀请。
你们都快要到我家门前,才想起给主人家知会一声。
老朽想请教,历来最是知礼讲礼的大中书院,对礼数就是这般湖弄的吗?”
因为这道苍老之音,远处巨舰一阵沉默,那位僧人忽然越众而出,往前走了两步。
“我三宗前些年与九首大尊在杓山相争,却被第三方阴谋算计,利用九首大尊之死,消除九首位格,人为制造出了天痕!
甚至丧心病狂到主动招引来天外势力,我三宗为了护佑此界安宁,与之殊死相争,成功阻止了其侵入此界的野心,却也因此导致我寺长老被擒!
我们现在满世界寻找到底是谁丧心病狂到了这般境地,可事实上,除了我们自己,这方天地除了你们还有谁有这能力,有这心思做出此局呢?”
这一次,换成巨峰这边陷入沉默。
过了一阵,那苍老之音再次响起:“这只是你们的无端臆测,你们毫无证据。”
“这种事,需要证据吗?
而且,当年我三宗与九首大尊接战之地,可是曾经出现过两位蛮巫身影,还有那埋伏在地心深处的暗手,白象王的身体又是谁暗中主持恢复的?
真要深挖,你当我们挖不出来吗?”
那道声音停顿了片刻,才澹漠道:“我大明寺虽一贯温和,却也同样有雷霆手段,当此局面我还亲来与你们相商,没有急于深究这一切,这已是我寺为大局做出的最大让步,切莫自误!”
那平静到甚至有些澹漠的陈述中,却隐含着浓浓的警告,甚至有最后通牒的意味。
姜乾感到,周围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最开始出声的书生忽然出面打圆场道:
“我们的来意很简单,邀请贵方联防联手,一同阻止天外势力的入侵,虽然我们这一次阻止了对方的进入,但我们断定,对方一定还会卷土重来。
但凡是此界生灵,都有义务参与进来。可惜,那些蛮兽大尊个个鼠目寸光,它们眼中只有自己的领地,看不到整个世界的变化。
真正能明白这些天外势力危害的,除了我们,也只有你们。
这一次,我们是抱着最大的诚意而来!”
说着,那个声音顿了一顿,才别有意味的道:“守护这方天地不被外敌入侵,乃是此界智慧种族义不容辞的责任,若是贵方在这事上推诿,我们将不得不怀疑贵方的立场和机心。”
巨峰上立刻传来那苍老之音,却是冷哼道:“你们不就是从天外而来吗?我们没有义不容辞的舍命相抗,是不是也要被你们质疑立场和动机呢?”
他话虽如此说,态度却明显有所缓和。
那书生也没因这苍老之音的讽刺而作色,三宗从不避讳自己这些人也都是天外而来这个事实。
但此一时彼一时,三千多年前的来客,那还是客吗?那就是主人!
那艨艟巨舰开始缓缓远离,书生的话语却依然如滚雷从天际传来。
“我知道你们对我三宗的顾忌和担忧,这次我们就不登门做客了。
不过,我却可以承诺,这一次,只要你们能真心与我们联手,这个世界我们可以共享,就连之前你们暗中搞了些什么动作,我们都可以既往不咎。
如果……你们迟迟无所表示,那我们也并不介意在抗击天外入侵之前,先彻底清除内部隐患。”
“所以,请务必慎重考虑!”
第一零八章 加大力度,三宗狂化
艨艟巨舰带着三宗使者早已消失在天际,但蛮巫一族摆在祖鼎圣殿之前的战阵却没有丝毫变化,严阵以待。
姜乾不知道翼龙大尊背上的三位大巫还有巨峰上那位主事老人心中如何想,至于他背上那些巫修蛮修的念头却都相对单纯,他们每一个对修行人都有着浓烈的不信任,即便是面对修行人释放出来的明确善意他们也会抱着十二分的怀疑态度。
所以,他们对于眼前局面没觉得任何不妥,因为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姜乾作为最清楚整件事脉络的存在之一,却从眼前这个阵仗感受到了另一种情绪。
心虚。
那些大巫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而酿成的结果也是明明白白,不仅招来了天外势力的入侵,更是导致一位大明寺的化神老祖被擒捉。
正因为他们明白自己这把火玩得有点大,后果很严重,所以面对三宗使者的登门反应才会这般激烈。
姜乾猜测,孟十七,那两位被他抓了现行的天巫,还有他们背后的大巫,谋算这一切的目的非常单纯,就是遵循当初孟十七所谓的“祖鼎圣殿的祖训”,将“播种者龚宇”遗留的讯息发送出去,再次与乾辕取得联系。
招来非乾辕的天外势力的关注甚至入侵,最后甚至导致大明寺化神长老被擒,并非他们的本意。
当然,对于他们的这种行为可能导致的意料之外的严重后果,他们自然也是有过推演的,只不过,对祖训的遵从压倒了一切。
而从当日孟十七和迭木尔之间的冲突就可以看出,除了这种死守祖训的顽固派,同样也有更加清醒客观的理智派,他们已经没怎么把“祖鼎圣殿的祖训”当一回事了。
可现在,顽固派一意孤行造成的后果已经出来了,两派或许在内部斗争激烈,可面对来自三宗的压力,自不可能愚蠢到将肇事者推出来“这都是他们干的,和我们无关”。
此时此刻,整个祖鼎圣殿的枪口也不得不一致对外,做好三宗随时都可能打上门来的准备。
同时,面对三宗在这方面的质询,咬死了不承认。
在把握到祖鼎圣殿的心理脉络之后,姜乾猜测,面对三宗建立统一战线,并明确许诺可与蛮巫共享这个世界的承诺,祖鼎圣殿内的清醒理智派一定会积极推动此事,而那些顽固派现在正恨不得所有人都将他们无视呢。
所以,三宗使者虽然没有成功踏足祖鼎圣殿,在人家大门口吃了个闭门羹,但其出使目的却是确确实实的达到了。
这些日子,全知视界读取了大量蛮巫的念头,姜乾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力量层次越低的蛮巫,越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虎劲,愣头青,野性率真。
可随着力量层次越高,内心深处就逐渐泛起一种深深的忧虑。
因为他们的眼界开始超脱于部落甚至蛮巫人之外,他们还看到了修行人,看到了整个世界。
蛮巫人现在的和平,不过是世界还足够大,修行人的开拓脚步还没来到身边罢了。
可世界再如何广大,终有被开拓完的一天,蛮巫人也终将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彼时,蛮巫人和修行人之间必有一场水火不容的斗争。
不需要有多聪明的头脑,只要眼中能够看到整个世界的局势,就能凭直觉判断出来,这几乎就是一种必然的未来。
而与修行人相比,蛮巫人起势发展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了。
力量层次越高的蛮巫人,内心的悲观情绪就越重。
而现在,为了抗击天外势力入侵,修行人第一次明确表态,可以与蛮巫人共享世界,虽然只是一句很笼统的许诺,没有任何细则作为支撑,但姜乾却能够看到,在这具躯壳背上严阵以待的蛮巫人心中一根紧绷的弦有明显松动的迹象。
直到天光暗澹,渐渐勐烈的寒风在这片澄澈的天地吹拂,姜乾才忽然感觉到那种源自此躯血脉的牵引忽然消失。
金丹乃至元婴层次的翼龙蛮兽也全都从那肃穆森然的状态中退出,振翅摆尾,摇头晃脑,甚至开始在这难得上来一次的云海之上的天宇中自由活动起来。
那些遍布于每一头翼龙蛮兽背部的蛮修巫修也开始收拾各种装备,有序回归后方巨峰。
混在两三百头翼龙蛮兽中间,姜乾也绕着巨峰飞了一段。
翼龙大尊消失在巨峰嶙峋的山石之间。
三位大巫托着巨鼎回归,进入峰顶一座直接在巨峰岩石中掏出的巨大岩洞之内。
在这巨峰之上,大大小小的岩洞非常之多,那些回归的蛮修巫修很快便消失其内。
对所有蛮修巫修来说,守卫祖鼎圣殿不是职责,而是荣耀。
这些蛮修巫修之中,只有少部分是直属于祖鼎圣殿的力量,其他都是从各个蛮巫部落汇聚而来,待到期满,他们就会返回,换成下一批从各蛮巫部落脱颖而出的蛮修巫修。
这既是维系各部落人心的方法,也是他们学习进步的重要阶段。
一个月后,祖鼎山脉忽然变得冷清了许多。
从一位天巫的思维中姜乾看到,就在这一月之中,祖鼎圣殿已经与三宗达成了协议。
祖鼎圣殿将常年派驻三位化神级战力,百位元婴级战力,千位金丹级战力赶赴杓山,参与由三宗制定的联防联守计划。
至于具体战力如何调度分配,则有祖鼎圣殿自行决定。
这第一批外派力量已经启程,三位大巫,元婴级蛮修六十位,巫修三十位,翼龙蛮兽十头,金丹级蛮修五百位,巫修四百位,翼龙蛮兽一百头。
十年轮换一次,姜乾所据有这具躯壳因为才刚突破不久,正是突飞勐进的阶段,所以这次没有被选中,但这一次能躲过去,下个十年“服役”名单中必然有他一份。
而随着这么大一批力量的离开,祖鼎山脉自然冷清空落了下来。
即便是那些留守的蛮巫蛮兽,也都沉寂了下来,除非必要,几乎不外出活动,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闭关苦修之上。
也唯有那些新来的小巫修们经常活跃的区域,还一如往常的热闹。
……
七十五年,灵桃雅园。
随着祖鼎山脉逐渐清冷下来,姜乾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回杓山新城这边。
一月末,韩林归来。
他已从练气九阶突破,成为一名真正的筑基修士,而且,趁着大境界突破后的活跃期,在各种优质资源的堆积下,归来的他已经是筑基三阶巅峰的境界,只差一步,就能跨越初期到中期的瓶颈。
虽然这次突破后,他的资质又有很大幅度的提升,但若放在整个筑基修行者圈子里比较,即便不是倒数,也是要给平均分扯后腿的。
在不使用超常规手段的情况下,这看似薄如纸的屏障,韩林却深知要想将它磨破,至少也要花七八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行。
有感于韩林的现状,再加上这个世界正在进行的巨变,姜乾加大了对韩林的“奖励”力度。
在他练气境界时,姜乾对他的成长是有所压制的。
限制超常规方法突破境界都是其次,对他这种层次的阵法师而言,练气境界还是筑基境界关系并不太大,之所以从练气境就开始控制其成长节奏,还是为了更长期的考虑。
他真正压制韩林的方面正是他自认为受益最大的阵道领域。
而韩林仅凭着这些成果就已经在阵法师领域大放异彩,大中书院甚至为了他而进行了许多策略调整,也是以此为敲门砖,韩林接触到了寻常练气筑基一辈子都涉足不了的层次,完美实现了姜乾扶持他的初衷。
也正是借着韩林与青汕这条线,让姜乾争取到了信息获取上的主动权与优先权,若非如此,他至今都不会知道那一声裂帛巨响之后这个世界到底都在发生着什么,依然懵懂无知的与三株灵桃树为伴,对世界的隆隆巨变一无所知。
时移世易,知道了现在世界的模样,姜乾认为,若是继续按照练气阶段的培养策略,韩林固然依旧会得到极度的重视,但在三宗的核心焦点转移到防备天外势力入侵的当下,韩林的优先级会很自然的下移,某些“隐性的特权”将会变少。
这可不是姜乾想要的,他不仅要保住韩林现在的优先级,还要将他往前再推一把。
经过一番考虑后,韩林从练气九阶一路突破到筑基三阶的进阶奖励,变成了一套拓空阵。
此阵法用在特殊处理的织物上,与一定的炼器、制符手段相结合,就是纳物袋,稍作改变就可转变为多种大威力法器。
与其他阵法有机结合,可以极大地提高各种阵法的威能和兼容性。
但这都不是其真正大放异彩的地方,将其与各种飞行载具结合,就能极大地拓展其内部空间。
能够空运大量人员和物资的大型飞舟,在常年主持开拓战争的三宗手里,一直都是战略级的资源,只是能够一次性空运百人以上的飞舟就不是轻易可以调用。
贵为书院嫡传的青雨青禾想要借之数千里迁移上百凡民,便需要金丹境界的老师手书批准,便可想见三宗在这方面的管控有多严格。
现在,这个问题只会更加凸显。
而姜乾“奖励”给韩林的拓空阵,可不只是进行了百分之几的优化这么简单。
不仅对几个方向进行了大幅度的优化,更重要的是从根本上剔除了一条错误的阵道理论。
其带来的直观效果就是,拓空阵的标准型在现有基础上,在长宽高三个维度上的拓展幅度将全部提升一倍。
比如原来的阵法能在长宽高三个维度上拓展四倍,那么,其他什么都不需要改变,只需要将现有拓空阵替换成他奖励给韩林的全新拓空阵,其在三个方向上拓展效果就将从四倍提升至五倍。
只此一项,对三宗带来的改变就是战略级的,还是最顶格的那种。
现有所有飞行载具就能够全面更新换代,统统一键轻松升级。
这还是最及时的好处,若是三宗能将新的拓空阵吃透,将那条错误的阵道理论挖出来,整个阵道都将向前一大步。
韩林想得没姜乾这么多,但在领完所有奖励后,依然有种被超级大奖砸头上的晕乎感。
不过,常年与神秘石盘相伴,他的免疫力也远非常人可比。
心中虽然有些晕乎,在行动上却没有丝毫怠慢,全情而忘我的投入到了对拓空阵的学习之中。
贺铁铸在去世之前,将儿媳徐薇引荐给了他。
韩林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虽然自从他搭上青汕这条线后,再也不用为资源发愁,自也不会将大量时间耗在重复制取阵盘之上,但一个随时可供差遣的助手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其他且不说,每当他领到了新奖励,便是一场新的漫长学习之旅,需要烧掉海量阵法材料方能成功。
这些材料固然不再需要他操心,他只要写张条子,青汕那边就能源源不断的供给,整个大中书院的资源库都将为他敞开。
但他总不能让青汕来给他当个跑腿的吧,安排个陌生人来他也不会乐意,于是徐薇便成了日常帮他上传下达,与青汕沟通之人。
对此,徐薇同样是非常乐意的,如她这种练气小修,能够有随时与书院嫡传接触的机会,其中所蕴藏的价值,远非当个赚差价的代理人可比。
六月底的一天,因为青汕的忽然来访,将闭关研究的韩林暂时打断。
韩林将青汕引入洞府,看着对方一身金丹气机外溢,韩林恭喜道:“恭喜前辈大道路上再进一步。”
青汕摆手:“之前就说好了,待你突破筑基,就不要再以前辈相称了,叫我师兄就可以了……这次也是机缘巧,在你闭关突破的时候正好回后方去述职,我看时间还比较宽裕,就趁机突了个破。”
瞬间,韩林胸中便有一口老血想要喷出。
什么叫“我看时间还比较宽裕,就趁机突了个破”?
以前,还在书院学堂学习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个传闻,嗯,也可以说是传说。
对真正被书院纳为嫡传的修行者来说,境界的提升从来都是一桩小事,心境的突破才是关键,因为这关乎到他们未来突破元婴甚至化神的成功率。
这对他这种连养息境的门槛都没迈进去的小学渣来说,简直就是听神话故事一样。
时间久了,这种记忆早就已经澹忘,可现在,因为青汕的随口一句,立刻将那种感觉全唤回来了。
韩林甚至有些后知后觉的恍然,呀,这些年我是在和妖孽为伴的呀!
他看着突破成为金丹却依旧一脸澹然的青汕,讪讪道:“这么说,师兄早就可以突破了,是因为我才被耽误了这些年吗?”
青汕摆了摆手,道:“这都是小事,早几年晚几年有什么要紧,能发现韩师弟这样的奇才,才是我这些年最大的收获。”
说到这里,青汕看向韩林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赞叹和艳羡。
这一瞬,韩林感觉很奇妙,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水货,可被一个修行妖孽以这种眼光看着,感觉比修为从练气突破筑基还要愉悦啊。
韩林忍不住正了正身子,让自己坐得更加端正挺拔一些。
青汕道:“其实,我是才从后方返回,在杓山坊只呆了片刻就来你这了。”
韩林好奇:“师兄这是特来寻我?有什么事吗?”
青汕盯着韩林,道:“我看了你这半年支取材料的清单,你这半年来一直在研究拓空阵?”
韩林点头:“嗯。”
青汕本来就是造诣不凡的阵法大师,对他的情况又最为熟悉,从自己这半年来支取材料的清单,一眼看出自己的研究方向一点都不奇怪。
青汕又问:“从上月开始,你支取的材料有一定的变化,若我所料不错,师弟你已经结束了对阵基阵盘的研究,现在开始转向阵法布置了?”
“嗯,是的。”韩林再次点头。
青汕迫不及待的道:“也就是说,阵基阵盘方面的成果你已经拿到手了?”
“是啊,若非如此,我怎会转向下一阶段的研究呢?”
韩林再次应道,心中却有些疑惑,看向青汕:“师兄,有什么问题吗?”
青汕问:“那师弟可以现在就将这方面的成果给我吗?”
他见韩林脸上有些迟疑,赶紧道:“韩师弟,是我急切了,可我确实有不得已的理由,你放心,师兄我,包括书院都不会白占你的偏宜,一定不会让师弟你吃亏!”
韩林脸上的迟疑不减,反而再次道:“师兄,你还是跟我说说到底为何如此急切吧?”
青汕摇头:“师弟,不是师兄我卖关子,我只是不想让你分心,我现在都后悔知道得太多。
对咱们阵法师来说,心无旁骛才是最好的,知道得多,却又给不了任何帮助,只能瞎着急,除了扰乱心境,又有何益?”
韩林轻声问:“比上次天痕出现还大吗?”
青汕点头:“还大!”
而后,他看着韩林,忽然瞪大了眼睛,以他对韩林的了解,隐约想到了某种可能,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的问:
“师弟,你……难道这次成果很大?
你这般追问,莫不是想视情况拿出个你自认为安全合适的成果出来?”
“……”韩林没有回答,只是没控制住嘴角抽动了两下。
青汕哪里还需要他的回答,赶紧跳起来按住他的肩膀,道:“韩师弟,我的好师弟,这次您老人家可千万别给我藏拙啊。
您真想知道原因?那我告诉你,这是能将整个世界翻个面的天大事件!
三宗现在不仅在和魔门鬼宗等外道接触,就连蛮巫都有人去接触,要是可以,我们甚至连蛮兽可以去接触。
三宗现在是红了眼,要联合这个世界的一切力量。
而最紧要的第一步,就是要倾尽整个修行界的人力和物力,在此以南近十万里之外的杓山深处打造一座空天之境,连驻守执勤的小兵都是金丹修为。
三宗想要将三千年来开拓之积累,尽数填进去,可你知道要将这些积累转运过去,需要多么恐怖的运力吗?
三宗现在不缺做此事的决心,唯一问题就是运力不足!”
说到这里,青汕已经红了眼,双手按在韩林肩上,看着韩林道:“所以,韩师弟,您老人家搁这时候可千万别给我藏拙啊!”
在青汕红彤彤的目光下,韩林哪敢说个不字,何况,青汕吐露的信息,也确实骇得他有些神魂颠倒,在青汕的“轻轻”摇晃下,只一个劲说:“不会不会,师兄请放心,我分得清轻重。”
青汕似乎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笑笑收回了手,故作轻松的道:“师弟这次这般顾忌,是因为修为突破筑基后天赋提升,拓空阵的优化比以前那些阵法大很多吗?”
韩林无奈道:“师兄您都猜到了。”
青汕追问:“那拓空阵到底被你优化了多少?百分之十?不对?……百分之十五?还不对?嘶——百分之二十?三十?
……你……你,我感觉心脏有些受不了,不猜了,不猜了……您老人家还是告诉我答桉吧!”
青汕一连猜了个几个数字,韩林都是摇头,青汕忽然捂着跳得厉害的心脏不敢再猜了,眼神死死的盯着韩林,一副又害怕又期待的模样。
韩林轻声道:
“不单是优化,更主要的收获是,在我的天赋指引下,新的拓空阵完全摒弃了一条历来被视为铁律的阵道理论。
在完全抛开这条理论之后,拓空阵释放出了更大的拓空能力,只需将之与原有拓空阵等效替换,就能在现有基础在长宽高三个方向提升一倍拓展余量。
比如一艘飞舟现在只能三向拓展两倍,空间扩大八倍,那在替换了新拓空阵后,三向拓展将提升至三倍,空间扩大二十七倍。
……啊,师兄,青汕师兄,您怎么啦?您可别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