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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过电过敏     重生成土,开局掌握生死二气txt下载     重生成土,开局掌握生死二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九章 入手半步化神躯壳

    哪怕是侵入一只小鸟,姜乾也能感觉得一层薄障存在,到了筑基金丹层次的蛮兽,那种阻碍就更加宛若实质。

    可此刻,黑泥分身在没入白象躯壳之时,姜乾没有丝毫这样的感觉。

    直到完全进入这个空阔的“房间”,姜乾忽才升起一种“这个房间遍布灰尘”的感觉,更准确的是,充斥着前一位住客遗留的种种痕迹,这是以前几次侵入一具全新躯壳所没有的感觉。

    姜乾立刻就知道这些“灰尘”为何物,仔细感应,便能发现这些“灰尘”饱含着种种浓烈的情绪和记忆的碎片,“这就是白象长老在此躯内留下的后手吧。”

    姜乾发现,这些“灰尘”对自己来说并不会造成任何困扰,他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将之彻底清扫出去。

    不过,他想了想,却暂时并没有打扫这些“灰尘”,任其一如自己进入前那般遍布在这具白象之躯体内。

    而随着他的入驻,他很快就与这具强大躯壳建立起了连接。

    他有种自己正被一根根锁链囚困,与这片虚空紧密相连的感觉。

    姜乾知道,这就是孟十七彻底激发了这具躯壳内原白象王骨骼残片内化神气机的缘故,它们现在正在对白象王自爆后的残留物进行“召回”,在这些化神气机尽数回归之前,这具躯壳就哪儿也去不了。

    顺利潜伏进入白象躯壳后,黑泥分身便也安静了下来,体验这具白象躯壳的奇妙感官。

    他已经掌管了这具躯壳,虽然不能移动,可睁眼却是可以做到的,但他当然没有这么做,而这对他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此前,哪怕是进入金丹层次的赤尾蝎鼠躯壳之中,要观察世界,依然得借助躯壳本身的眼耳口鼻等,只不过变得更加敏锐了而已。

    而这具内核化神之骨,外覆元婴之体的躯壳,对世界的感知却已经超脱了眼耳口鼻的层次。

    大地生机虽然已经消退,可当他脚踩在石岛之上,却依然有种此身与石岛实乃一体的感觉,而借着这种“一体”的感受,他的知觉遍布全岛,并顺着露出水面的石岛一直往下,越往下,岩石体的范围便越大,他心中便越发有种感觉,自己所站这处石岛,更像是一座大山的顶峰,只不过山峰以下的山体全被水域淹没了而已。

    很快,整个“水下山峰”都尽数纳入他的知觉中,而这种知觉还在继续向下延伸,同时也在向两侧延伸,最后,甚至再度向上,通过一体相连的大地,一个直径范围超过一百公里的大地图景映入他的心中。

    脚下石岛越往下越大,在深入这片水域之下五公里左右与大地连为一体向周围延展铺开,又在向周围大概十公里之后,大地向上隆起,形成一个最大直径超过四十公里的巨大火山体空腔,一座巍峨巨大的锥形山体拔地而起。

    姜乾有种感觉,若非那些锁链囚困,自己可以操纵此躯出现在这范围一百公里内任一区域。

    姜乾将之称为“域”,“不知其他化神是否也都有类似的域?”

    他心中才这样想着,通过这片百里大地的反馈,姜乾立刻感到,一道强横的力量忽然从边缘处射入,直往中心而来,大地无法反馈回闯入者具体形貌,却能通过沿途一路笔直的裂石深槽和恐怖巨大的脚印大约推测出这一位来客。

    “九首大尊?”

    这个念头才起不久,孟十七、迭木尔忽然都感觉浑身一僵,抬头看去,就见不知多高的穹顶之上,那唯一的天光来源,此刻忽然被一道巨大的身影完全覆盖,有九颗巨大的头颅闪烁着好奇的、兴奋的、残忍的的光芒打量着火山腹内的一切。

    “九首大尊!”两人心中都泛起此念。

    这个场景像极了一个小孩从一个蚂蚁窝的入口处窥探蚁巢,面对这样的目光,因为生命层次的巨大悬殊,孟十七、迭木尔除了浑身战栗僵直,静等结局,根本做不出丝毫应对。

    “咔嚓——”

    “轰隆——”

    那个身影似乎嫌穹顶入口太小,无法让它从容通行,于是,一道道岩石破裂崩解的声音响起,一块块巨大的岩石宛如雨点般跌落,穹顶口变得越来越大。

    就在九首大尊从容扒拉巨石块的时候,它忽然停止了动作,九颗脑袋向着一片虚空同时嘶吼,而正在暴力拆解火山口的它也立刻停止了动作,身形主动变小,迅速从穹顶口跃入,进入到这片空阔的火山腹内。

    强横的气势瞬间扫过火山腹内所有空间,平静的水面迅速泛起巨大的波浪,烈风呼啸,石岛上那些筑基幸存至今的筑基幼崽们在这样恐怖的气势下,一个个迅速血脉爆体而亡。

    便是所有金丹层次存在,同样也不好受,五头金丹层次赤尾蝎鼠,从迭木尔身旁那头被姜乾遗弃的空躯壳开始,也仿佛被点名勾魂一般,一头头血脉爆散,气息溃灭,魂飞魄散。

    顷刻之间,石岛上还站着的三位存在,就只剩艰难支撑的孟十七和迭木尔,还有对此巨变丝毫无觉,依然静静闭目伫立的白象躯壳。

    那有着九颗头颅的恐怖生物完全没有理会两个人类小虾米,注意力全在这头白象之上,九双目光都透露着贪婪之色。

    其中个头颅忽然张嘴,白象上空忽然出现一个空间隧洞,巨大的吸力将白象笼罩,就要将其吸入另一处空间。

    那些从白象身上散发而出的化神气机、也是将此躯壳囚困于此的“元凶”,在这样的强力下似乎就要根根绷断。

    可就在这时,空间隧洞前忽然出现一只手掌,这支看上去没有任何威严森然气势手掌却像是专擦字迹的橡皮擦,那要将化神气机强行扯断,将白象之躯纳入其中的空间隧洞随着这只手掌的抵达,迅速消失不见。

    一个中年僧人的身影这才于那片虚空浮现,他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掌,看着下方那具内里空空如也,却有着强烈化神气机存在的白象躯壳,饶是以他的心性这一刻也忍不住心绪激荡。

    不过,只是一瞬,他就再次掌控住了自身心绪,有九首大尊这尊强敌在侧,可容不得他分心他顾。

    就在中年僧人将九首大尊的手段遏制,引得它九个头颅都勃然怒吼之时,一柄木剑一方砚台同时向其中一颗脑袋袭至。

    “好畜生,常年避战不出,今日时机恰好,就让咱们一战结清所有吧!”

    在这颗头颅被轰得稀巴烂的同时,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道人清声厉喝道。

    一颗头颅被毁,九首大尊的气势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像是减除了一层封印似的,威势反而更重了。

    三位化神见此,神色凝重。

    都知道,真正艰难的还在后面,多年的老对手,他们早已知道,九首的意义,更多是让九首大尊更加智慧清明,每斩一头,它就会更加混乱疯狂,若是有得选,没人愿意和一个疯子战斗。

    但一眼看明白此间局势后,他们都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而且,下方那具白象之躯的诱惑对他们来说同样不小。

    随着四位化神的鏖战,姜乾感到,周围的虚空仿佛化作了水域,还是狂风暴雨下大涛大浪不止的海域,石岛上那些元婴、金丹、筑基层次的蛮兽尸骸在这样的“浪涛”下要么被撕裂,要么翻卷着没入水域,忽然跌入一片虚空,消失无踪。

    孟十七、迭木尔都已拿出救命之物,也已是摇摇欲坠、艰难挣扎。

    不过,这一切对白象来说却丝毫无碍,那些虚空动荡的余波来到白象王身侧,就像是水波冲击在礁石上,纹丝不动,丝毫无碍。

    姜乾的关注重点却从化神战斗上移开,而是数着那些离去的化神气机陆续回来了多少,还有多少没有回来。

    每返回一缕化神气机,将白象囚困于此的“锁链”便少一根。

    很快,便只剩下一缕还未返回。

    “还剩一根,还剩最后一根!”

    姜乾心中默念着,忽然,他感觉那最后一根“锁链”剧烈震动了一下,便见化神气机返回,与之一道抵达这处空间的,还有一柄轻盈灵动的小剑。

    它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没有惊动任何一方的情况下,直接削去了九首大尊四颗脑袋,原本还有八首的“九首大尊”立刻只剩四首,脑袋少了一大半,它的脑子似乎也随之彻底被削掉了,彻底狂化混乱。

    鏖战立刻从激烈升级到惨烈。

    姜乾却反将所有心神都凝聚起来,在一众化神感知中内里空空如也的白象之躯瞬间被他调整到最佳状态,就像是蹲在起跑线上的运动员,只等一声发令枪响,就要直接弹射而出。

    那些遍布于白象之躯内部、却始终没有打扫的“灰尘”,姜乾立刻予以了最彻底的清除。

    与此同时,脚下大地如同水波流沙一样,前一刻还屹立其上的白象瞬间没入其中,从石岛上消失不见。

    几乎同时,三位化神修士和那柄忽然破空而至的小剑都是一滞,但已经彻底陷入疯狂混乱之中,眼中只有敌人的九首大尊却没有因为白象之躯的消失而有丝毫停滞。

    三位化神立刻做了分工,年轻道人立刻舍了战斗,瞬间便没入水域之下。

    感受到白象气机正顺着石岛与下方大地的连接迅速下潜远遁,即将消失,年轻道人忽然伸出一掌拍在一侧山体之上。

    【撼山!】

    一股玄妙波动扩散,散入大地,散入虚空。

    石岛下方巨大山体与大地相连处忽然晃动起来,似乎下一瞬整座山体都要与大地断裂,而那因着大地一体才能倏忽远遁的白象气机必然也会受阻于此,甚至因为剧烈的震荡变化,将其从现在这种与大地相融的状态中逼迫出来。

    可就在这截山体将断而未断的瞬间,一股炎烈炙热的气息从大地深处翻腾而起。

    青年道人只是通过手掌与山岩相触,遥遥感应,都能感受到那股炎烈而恐怖的气息,像是要将亿万年的压抑释放宣泄,要将深埋在大地深处的炽烈熔岩喷薄而出。

    青年道人当即骇然色变。

    立刻响起这是何处,这里可是一个巨大的火山口之内。

    虽然已经是个死火山,可若让这股炎流直窜而上,真让它贯通了天地之限,无尽岩浆找到宣泄渠道,恐怖的火山喷发再现,他们这几个化神能不能从最中心逃出不知道,但可以确信的是,这一次的开拓战争的一切成果都将化作灰烬,无尽的凡民和修士都将丧命在这一场恐怖天灾之后。

    哪怕这只是最极端的假设,但此时此刻此地,已经具备了确切成真的可能性,与之相比,一头忽然自己跑掉的白象之躯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那本来要将整座山体撼动使之与大地分离的力量忽然掉头与那炎烈之气冲击在一起。

    两股化神层次的力量在大地深处硬碰硬的对撼了一次,恐怖的震动余波迅速扩散,好大一片区域的大地就像是受了内伤的身体组织,裂痕处处。

    对此残破景象年轻道人却没有太过在意,哪怕他知道这场化神间的力量直接在大地中爆发,恐怖的地震依然会对后方造成一些影响,但这却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他又以多种方法仔细的探查了一下地心情况,那燥烈的气息已经平复下来:“应该是有存在于此埋下的一次性手段。”

    想到那头白象的情况,他认为这个在这里预埋了如此恐怖手段的存在才是暗中布局这场白象复生的真正幕后之人,至于石岛上那两位地巫,明显只是具体办差的喽啰。

    那头本就淡薄的白象气机也早已消散得干干净净,对此他也毫不意外,在他的视角,那忽然从地心深处暴起的炎烈气机目的就是为了阻他出手,将白象之躯接引回归。

    大略探查了一番,确认地心并无额外隐患之后便返身而上。

    要在地心深处布置出这样的手段,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以后只要多留意下这方面的情况,他也不担心会有后患发生。

    白象之躯已经走脱,可上面还有一场硬仗在等着呢。

    ……

    姜乾一直都在猜测炎烈大巫的后备手段是什么,可当真正见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这是……如果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甚至不惜亲自点燃一场恐怖的火山喷发,让亿万万生灵陪葬。”

    他为炎烈大巫这样的心性叹服,可现在这股力量的到来却是刚刚好。

    他早就想得明白,自己这具半吊子中的半吊子化神躯壳要想在一众真正的化神大佬面前逃离有多么困难。

    但尝试总要做的,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坐等被人收为战利品吧。

    而这样的机会,只会有一次。

    他认为希望最大的时候就在自己将白象之躯内所有“灰尘”清扫一空,废掉炎烈大巫在此躯内一切布置的时候。

    他不确定炎烈大巫还有没有后手,他只是觉得,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毕竟派小弟去别家地盘上偷偷搞事,失败的可能性始终存在,那么,炎烈大巫为这次行动彻底失败做些后续准备才是正常的。

    不然,自己辛辛苦苦筹划布局一番,最终却为他人做了嫁衣,以这种存在的骄傲,能容忍吗?

    而这可能存在的后手却变成了姜乾脱身最好的“场外支援”。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即将阻断白象逃离的力量在最关键的时刻调转枪头,与那从地心深处爆发出来的炎烈气机对撞在一起,而他则趁着这个间隙,彻底从与石岛相连的山脉脱出,与更广袤的大地融为一体。

    天高凭鱼跃,海阔任鸟飞。

    哪怕从身后不断传来大地如浪潮般的剧烈震动,经常将这具白象之躯与大地相融的状态打断,但以此躯与大地的极致亲和,很快就再次与大地融为一体,且随着距离身后震源越来越远,对他的影响便越来越弱,最终再也无法撼动他丝毫,就像是涟漪小浪掀不起大船一样。

    在彻底远离了化神交战之地后,姜乾并没有继续在大地之下漫无目的的行走。

    他控制白象之躯停了下来,黑泥分身从白象躯壳内遁出,展开半径十二米、直径达到二十四米的全知视界,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从外到内,又从内到外,将白象躯壳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检视了一遍又一遍。

    在白象躯壳上,凡是有与其整体气机稍有不谐的事物,他便用念化虚实直接将其清除拔离,也不管这到底是白象重生过程中自然出现的瑕疵还是某些存在“随手”留下的手段。

    这头白象躯壳从头到尾可是连续遭受了炎烈大巫、孟十七背后另一位大巫、九首大尊、三宗三位化神大佬以及小江南那位仅以剑至的总共七位化神存在或直接或间接的“注视”。

    对他们都会用些什么手段,姜乾不知道,但只要将与白象躯壳整体气机稍有不谐之处尽数剥离,哪怕只是一点微尘,甚至细微至灵气,全都照此法梳理一遍,若做到这一步都还有问题,姜乾也无话可说。

    将白象躯壳做了番最彻底的内外“清洁”之后,黑泥分身再次入驻,这一刻,姜乾才真正觉得,这具躯壳实实在在归自己所有了。

    这番彻底的内外清洁做过之后,姜乾还发现一个意外之喜,这具白象躯壳的整体性能居然有了小幅度的提升。

    姜乾驾驭白象躯壳一刻不停,直接遁离此地。

    心中则还在想着这事:

    “整体骨架有化神层次,但因为眉心处的破绽变得不完善,所以,相比于真正的化神白象的完整骨架,性能最多能保持个七八成。

    血肉身躯有元婴层次,因为供给元婴气机的乃是八头新晋元婴蛮兽,所以层次不会太高,但因为化神骨架的加持,也会对血肉躯体的形成施以正向影响,所以,也不会太低,所以,应该可与元婴中期乃至元婴后期的蛮兽比肩。

    综合起来,这具躯壳的整体性能应该间于元婴与化神之间,半步化神?

    因为连续‘作弊’,这具躯壳从重生本身就存在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我用全知视界配合念化虚实,就像是给它做了个最精妙的手术,将那些明显的瑕疵不谐以纯技术的手段给清除掉。

    那,我可以不可以用类似的手段将骨架眉心的瑕疵给修补呢?

    甚至将血肉躯体的层次提升到与骨架相当的程度呢?”

    姜乾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课题,以后可以将之也纳入自己的研究范围之内,而且,若要强行硬扳,这和尸道在七八竿子外还能扯上些关系,两者彼此印证,说不定还能触类旁通呢。

    “呃……尸道?”这个念头让姜乾的思维有些发散,心中好奇,若是以炼尸之法对这具躯壳加强一番会有何种表现?

    鬼宗的炼尸术本来就有活体淬炼,被视作一种强横的炼体之法。

    蛮兽本来就以体魄见长,体型巨大,体魄强健,白象更是如此,在同层次的陆上蛮兽中,就没有比白象更强横的。

    如此体型体魄,再加上鬼宗在尸道上的成果。

    两者结合,会不会产生更加美妙的化学反应呢?

    在念起的刹那,姜乾已经有些忍不住心动了。

    不过,很快他就否掉了这个想法。

    这具躯壳在他看来最重要的绝不是半步化神的实力,而是其与大地的极致亲和。

    若用炼尸之法,会不会破坏了此躯壳与大地的极致亲和呢?

    自己对尸道迄今都还在门外徘徊,对这具躯壳的了解也是寥寥,就像是得到一辆豪华超跑,可对其的了解却仅止于加油转弯这些基本操作,这个时候最应该做得是将它们吃透弄明白,而不是匆匆上马一些灵光一现的“妙招”。

    这般反省之后,在那么多化神眼皮子底下拐跑白象躯壳后那变得有些飘乎的心绪再次沉淀了下来。

    他甚至认为,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开着这辆超豪华“超跑”出去浪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找个地方潜伏下来,一来等这场风波的风声彻底过去,让时间冲淡一切痕迹;二来将这具躯壳尽可能的吃透,这才是最重要的。

    心中这般想着,通过在地底深处遁行的白象躯壳的反馈,姜乾发现地表有一条巨大的河流,他便潜在距离地面足有数十公里深的地底沿着这条河流来回往返遁行了半日,终于找到了发源于杓山深处的白沧江。

    找到白沧江以后,姜乾却没有顺流而下回到杓山营地,而是又向东遁行万里,操纵白象躯壳遁至地底深处,直到隐隐有灼热的气息从下方传来,这才停止了继续深入。

    熄火,关机,沉眠。

    ……

    杓山营地。

    就在姜乾操纵白象躯壳脱出石岛所在山体,两股强横的化神力量在身后的大地深处对撞,一个恐怖的震源便形成。

    半日后,震动的余波传至,因为距离过于遥远之故,动静远不如当年白象王自爆身陨那次给姜乾的震动大,只是感觉观照百米区域轻轻跳动了几下。

    但这明显的震感还是让杓山营地上下全都陷入一种噤若寒蝉的悸动之中。

    在此界,因为修行人的存在,真正因自然而起的天灾,旱灾、洪水、蝗灾、瘟疫也包括地震……几乎都到不了凡民的身边,就会被修行人给解决掉。

    所以,能够毫无征兆的让凡民体验到的“天灾”,大概率是强大存在斗法造成的。

    凡民口口相传的、那些从几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就传下来的各种神奇故事,早就将这种认知烙印在了凡民的基因层面。

    别说普通凡民震恐不安,就连那些中低层修士也一个个噤若寒蝉。

    由大修士造成的“天灾”和真正的天灾有个最大的不同,那就是这“天灾”是会随着交战双方的快速移动而迅速移动的,且这种移动是完全没有规律不可预测的。

    前一刻或许还远在天边,下一刻很可能就在头顶了。

    而若不幸置身于这样的战场范围内,中低层修士的生存率一点都不比凡民高。

    通过裴裳躯壳在城内的观望远眺,姜乾能够清楚地看到整座杓山坊在震感传来的第一时间便戒严了。

    层层阵法升起,很快,整个杓山坊就消失在裴裳躯壳的视野中,取而代之的一个巨大的灵气乌龟壳。

    那些原本三三两两往来出入的修行人迅速以更整饬、更有计划的方式一波波的被派遣出去,由筑基领头的队伍向杓山深入,而这些筑基大多都是各方势力派遣在杓山坊常年镇守的力量。

    另还有大量练气修士则驾驭着飞舟迅速往北方各处散去,能够同时搭在百人以上的法舟被接管,正常往来与杓山坊与赤矶坊的法舟航线直接停了。

    前一刻还是一个自由经营的、修行人往来歇息暂住和交易的坊市,转眼间变成了一个井然有序的要塞堡垒。

    看到这一幕,姜乾才确信,这些修行人在一次次开拓战争中积累下来的经验并非虚谈。

    面对巨变,中低层修行人个体或许只会选择瑟瑟发抖,可作为由海量中低层修士形成的团体组织,却第一时间就完成了姿态调整。

    看到了杓山坊的应对,姜乾又将视线移回杓山营地内部。

    因为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杓山营地的应对明显比杓山坊要迟缓许多,整体措施也差很多。

    哪怕贺铁铸、刘善长等人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其内心深处依然是有些茫然的,甚至不到针对这场变故发出的一道道命令到底哪些是有效的,哪些是无效的,哪些有必要,又有哪些是没必要的。

    直到两位从杓山坊过来的练气境修士过来坐镇,同时交流指导一些应变的心得,满城上下这才从无头苍蝇般的不知所措中摆脱出来。

    “不要去考虑有效没效,别说是你,我们都不知道做出的一切有效没效,这不是咱们该思考的问题,你唯一的任务便是将整个营地的人心拢住,不能散,不能崩。

    不然,最终天灾没来,你们反倒自己把自己给玩残了,这种事例在凡民聚落可谓多不胜数,你们尤其要注意!

    ……万一天灾临到头上怎么办?嘿,怎么办,等死啊!

    不然呢,难道你想逃啊,往哪逃呢?你知道现在人家在哪儿吗?你怎么确定逃跑是在远离而不是接近?

    所以,尽管把心态放宽些……嗯,这话你们知道就成,就不要传播出去了,对于其他凡民,你们还是得让他们坚信。”

    两位练气修士在贺铁铸、刘善长等营地高层面前没有丝毫遮掩,真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也不管有没有心理脆弱承受不住的。

    “无意义”的忙活了一整天,贺铁铸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心力憔悴,也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这具身体正在逐渐变得衰老这个事实。

    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自己已经是一个老人了。

    在此界,年过五十,就已经是标准的老人,而他今年五十一岁。

    而刘善长更已是将近七十高龄,若非用许多好药撑着,长期过劳的身体早就垮了。

    而今天的地震,还有两位修行人轻描淡写的言语,让他第一次近距离的目视自己的死亡。

    贺铁铸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哪怕没有这场天灾,自己的人生也已经在“谢幕”了。

    整个杓山营地被经营得越来越好,而属于他的时代则在一点点走向尾声。

    回到家中,看着冷清的府邸,老人的贺铁铸终于感觉到渗入骨髓的孤寂,自然便想到了那个被他刻意疏离冷落对待的儿子。

    他招来一个仆役,皱眉问:“贺文哪里去了?今天全城上下都是人心惶惶,怎不让他好好待在府里?”

    仆役硬着头皮答道:“少爷前……前天就去了城西校场,直到今天都没有回来。”

    贺铁铸一滞。

    这让他情绪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因为贺文体内那一般的郭家血脉,让贺铁铸在面对他是总是忍不住想起很多事,所以,若非必要,他几乎不会主动关注这个儿子的动向。

    此刻,听到仆役的回答,才知道儿子居然在军营中呆了三天,至今未归。

    贺铁铸皱了皱眉,问:“三日前便去了?去干什么?”

    仆役硬着头皮继续道:“去与那些军士一起训练啊。”

    “嗯?”贺铁铸那久居上位的气势忽然散发出来,身为权力人物的本能,让他对此起了疑心。

    贺铁铸的气势一个仆役怎受得了,赶紧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少爷……少爷自生下来便体弱多病,虽有李药师的精心诊治,又有各种好药养着,但比寻常普通人也有所不如。

    少爷又是个执拗……呃不服输的性格,就想着通过习武强身健体,可因为他天生体质的缘故,效果并不太好,后来不知他如何想的,就想去军营和那些士卒一起练。

    大概一年前开始,他就开始如正常士卒一般去城西校场点卯训练了。”

    贺铁铸挥了挥手,将仆役遣开,心中还在想着此事。

    一些说不出的情绪在郁在心中,自己的儿子,还是唯一的儿子要去城西校场与士卒一起训练,对整个杓山营地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

    贺文要真的进去,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但这事居然成了,而且,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若非他今日问起,甚至至今都不会知道。

    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经手了此事,但确信刘善长一定是知情的,因为贺文真要去城西校场与士卒一起训练,没有自己点头,那就必然得经由刘善长点头才可。

    他当然知道,刘善长此举并无丝毫私心杂念,他现在已经是年纪七旬,指不定哪天就要长睡不起。

    他这是完全出于公心,提前在为权力的交接继承做些准备。

    贺文作为自己唯一的子嗣,身体过于孱弱也确实不好。

    他选择默默将这事做了,不告诉自己,作为当年那些事情参与度最深的人,他也能够理解,他若是向自己提起,无论是自己开口拒绝否定此事,还是因为他的提起而让自己心中陷入往事之中不痛快,都不是刘善长愿见的。

    那就默默地把这事做下来,至于后面的事,那就后面再说。

    这些念头只是转瞬间,贺铁铸就已经想得非常明白,可他心中却总还是有那么些不痛快。

    ……

    而就在此刻,姜乾借着裴裳躯壳看着全城的情况。

    这时候也转到了城西校场,第一眼便看到了校场上空那明显与他处不同的红尘气。

    “有意思,和草莽气的区别越来越明显了。”

    姜乾心中如此想着。

    自从贺铁铸整顿铁血盟,组建城卫军开始,姜乾就发现随着军队的越来越正规化,那缭绕在他们身周的草莽气逐渐变得不同起来。

第八十章 试点验证

    这股新分化出来的红尘气,既不同于在普通凡民间产生的烟火气,也不同于武人间形成的草莽气,整饬、沉重、森然、坚挺,自带一股凛冽锋芒。

    而这恰与姜乾理解中的军队天然契合。

    于是,姜乾便将之命名为军煞气。

    最开始,这股气并不显眼,非常微弱,若非他经常利用裴裳躯壳巡视全城,是以才在此种红尘气初显之时便发现了端倪。

    随着杓山集正式升格为杓山营地,势力范围极速扩张,广大的疆域聚落要求杓山营地必须具备一支更专业、更规范的军队体系,而不是一个简单的由一群武道前者组成的打手团体。

    招募、训练、维持,专有的军规军制、完整的升迁制度、对专业技能——发动战争和防御的反复磨练……这是一整套的、成体系的、且内在自洽的全新事物。

    当这样一支军队从无到有的成型、成长、壮大,军煞气也随之一天天壮大,且持续与草莽气划清界限,在最开始,此气与草莽气之间并无太过鲜明的区别,是在杓山营地对军队建设的持续摸索和完善中逐渐泾渭分明的。

    且通过凡民的思维姜乾还了解到,在安全的后方,这些凡民虽然也有邦国,也有军队,但却算不得强大,因为修行人的存在,对后方凡民来说既是一种无微不至的保护,也是一种无所不在的限制。

    虽然修行人从来没有明说“哪些你们该做哪些你们不该做”,但常年的默契共存却让彼此都很清楚自身的定位,凡民邦国最大的作用就是稳定发展,为修行界持续输送更多、更优秀的仙苗。

    而一旦凡民邦国的生息发展到了极限,再无新的荒地可以开垦,向外发展即将进入激烈内耗的时候,往往便是新一轮开拓战争发起的前兆。

    而凡民邦国维护自身统治的法理从来都不是武力——在修行人遍地的世界,凡民的任何武力都不值一哂,秩序、法理、规矩才是。

    这也是刘善长早在多年前就跟贺铁铸强调的道理,有法之地,最大的力量便是法理,哪怕你手无缚鸡之力,只要掌握了法理,也无人敢轻视;可若没有法理,个人武力再强,也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若是特别过分的,修行人甚至不会亲自下场维护法理的地位。

    所以,在后方邦国,军队与其说是军队,更像是维护治安的衙役,缉捕凶恶之徒的捕头……是除军队之外其他暴力机关的综合体,唯独不是军队。

    而这个根据杓山营地的实际需要,参考后方军队建设的大体思路,从零开始,一点点完善搭建起来的军队体系,在姜乾看来,才是真正的军队模样。

    杓山营地作为此次开拓“红尘线”的尽头,也即凡民开拓的最前沿,地广人稀,更少的凡民却需要面对更加广袤的蛮荒,偏偏又出现了贺铁铸这样异类,个人武力站在了凡民层次的最巅峰,将范围覆盖上千里的聚落全部拢在麾下,为了持续加强分散各地聚落间的联系,实际的需求催生出了这样一支专业军队的诞生。

    若非贺铁铸,正常凡民武者,哪怕是绝顶强者,也最多拢住周边一两百里内的聚落就是极限,而这又恰是一群强大武者组成的“打手团队”也同样能够掌控的程度,甚至还更简单,远没有建立一支专业军队麻烦。

    姜乾据此推测,军煞气在此界哪怕不是第一次出现,可如此明晰,又有如此规模,这应该还是第一次。

    杓山营地本来就是一个武风极盛、武人极多的所在,加上贺铁铸刘善长等人对于军队的要求历来都是在精不在多,宁缺毋滥,在杓山军中,没有炼筋骨的实力,连军营大门都进不了。

    哪怕是进去了,炼筋骨的三流武人也只是最底层士卒,伍长什长至少都是修为达到炼脏腑层次的二流武人,正副百夫长则全是达到炼血髓的一流武者担任,正副千夫长则全是完成了炼脑髓的绝顶武者担任。

    集整个杓山营地之力,也只有千人队五个,按照杓山军规,常规状态下都是三支千人队在外做任务,另两只千人队在杓山新城西门外的城西校场驻扎、修整、训练。

    姜乾看着那由两千人组成的军煞气凝在整个校场上空,宛如一线狼烟,和其他红尘气的散漫飘荡形成鲜明对比。

    在此之前,姜乾更多的是好奇于军煞气的产生本身,可现在,重新看着这些军煞气,姜乾心中却不由得生出了些别的想法。

    获得裴裳躯壳,他便想着利用尸道的特殊性,让这具躯壳重新修炼成长,而不是只能被动的在红尘气的强行锤炼下缓缓变强,但为了避免裴裳躯壳的“纯洁性”被破坏,他不愿意直接用鬼宗尸道之法,而是在红尘道下新开辟一条红尘尸道。

    他这也绝对算的上是修行界独一无二的特例了,想要修行——不急,等我先创造出一门契合的修行道再说。

    现在获得半步化神白象躯壳后,他心中又再次有了这个念头——利用尸道特性让这些已经没有了灵魂意识,只剩一具活体空壳的躯体继续进步成长,而不是自获得这些躯壳那一刻开始,躯壳的实力等级便凝固在了那一刻。

    虽然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同样是不想破坏白象躯壳的“纯洁性”,其最重要的特性便是与大地的极致亲和,要是修炼了尸道,哪怕是单体实力变得更强,也是得不偿失。

    但这种思考本身却是有价值的,姜乾甚至想,以后或许自己每入手一件新的、有价值的躯壳,自己很可能都会想一遍这个问题。

    而尴尬的是,他闭关领悟红尘尸道多年,进展不能说完全没有,但以他现在的心气,只要不能够到金丹层次,不能达到“大道修行法”的层次,都是不入流的,也不值得本就是金丹的裴裳躯壳去修炼的。

    远没有当年领悟红尘阵道的“一泄如注”、一日千里。

    原因自然很简单,红尘阵道他可以利用自身能力,随意按照需求捏造天地小沙盘。

    天地之势在自己手中没有丝毫秘密和难度可言,而阵道本质便是调动天地之势的学问,那对他来说自然就没有任何难度。

    就像明明白白摆放在沙滩上的珍宝,他要做的就是走过,然后捡起它。

    可红尘尸道却没有这样得天独厚的便利,哪怕他可以任意调动红尘气,可一个人的智慧、一个人的闭门造车,在红尘尸道这样的课题面前,还是显得——太不够看了。

    一方面,是对红尘尸道的旺盛需求,一方面,却是红尘尸道领悟上的严重迟缓。

    这样的心态下,再看城西校场那宛如狼烟般的军煞气,看着那一个个体质强横、正在做着训练的军士们,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长期军队化的生活中,他们磨砺出的刚毅心性、坚韧心智,他不由得想:

    “红尘尸道的进展远远滞后于红尘阵道,归根到底,还是验证不足,缺乏实际的试验支撑。

    很多道理,哪怕揣摩上十年,也不如一次简简单单的试验来得有效。

    所以,只要能够具体的实操验证,一些问题的答案直接就出来了。

    而只要试验的目标越多,我能得到的信息数据自然便也更多,如此,红尘尸道的进度也不会如现在这般缓慢。”

    “军煞气本就是红尘气下的一支,自然也是属于红尘道,相比于散漫无拘、飘忽随意的烟火气,混乱不定的草莽气,锋芒凛冽,森然坚挺的军煞气天生就更适合红尘尸道。

    凡民中,也再没有比这些军伍中人更适合的大规模试验群体了。”

    随着这番思考,姜乾心中逐渐亮堂起来,并隐隐的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已经找到了红尘尸道的正确打开方式。

    “嗯,迄今为止,红尘尸道都还只是我闭门造车弄出来的,没有经过任何实际验证,准确来说,和以前的裴裳差不多,全都是颅内活动。”

    “这么不成熟的产品直接进行大规模验证很不妥当,我能得到的有用的东西不会多,说不定这批杓山军人也得被我搞废掉,这可是军煞气的种子,要是现在就出了大问题,很可能让才初生、随时都在调整变化的杓山军变成另一番模样。”

    “所以,在大规模验证之前,我得先弄个试点,提炼出一些基本法再说。”

    想到这里,一个人很自然的便浮现在姜乾脑海中。

    那便是贺铁铸的儿子,贺文。

    他选中此人却和贺铁铸没有丝毫关系,而是此人真的最为适合。

    因为贺文身份的特殊,在刘善长的特意叮嘱下,他只能算是一个“编外小卒”,编外的意思是他虽然和其他军士同吃同练,但在每个千人队外出执勤时他都不会跟随,只能常年呆在杓山营地,只这一点,就足够将他选为第一个“试点”对象了。

第八十一章 红尘尸道,铁血军煞

    此外,哪怕是修炼鬼宗尸道,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过程是非常痛苦的。

    本是用来炼制尸体的法门用在活人身上,每一次修炼,都不啻于用钢刀刮身,烙铁施刑,甚而要承受宛如千刀万剐般的剧痛。

    鬼宗尸道想要入门,甚至彻底修炼有成,其他方面都是其次,最重要的门槛是心性,对痛苦的极致忍耐,对自身的极致凶狠,将自己这具躯体完全视作一件死物的超脱,没有这样的心态,尸道炼己就走不通,最多用来炼人。

    在姜乾的理念中,红尘尸道绝不至于如此极端,虽然痛苦在所难免,但也不至于每修炼一次就相当于在地狱里走一遭。

    但那是在红尘尸道完善之后才有闲心去考虑的事,现在红尘尸道的一切都还只停留在理论推演阶段,连一次真正的实证都没有,在这第一次的尝试摸索中,修炼红尘尸道要体验的痛苦,相比于已经道路完善的鬼宗尸道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

    而偏偏,贺文在身体上固然先天孱弱,可在心性上却是一个十足的犟种。

    在少年贺文身上,姜乾能看到一些贺铁铸少年的影子,一旦认定的念头,就有着哪怕把命豁出去也有的执拗坚持,而因为身世血脉,其心中的某些执念甚至超越了生死,至于修炼红尘尸道会让身体一遍遍承受宛如千刀万剐之痛,姜乾甚至认为,以贺文的某些变态念头,他心中反而会因此高兴畅快。

    以前他也不觉得这如何,最多觉得贺铁铸这个儿子要是没把自己折腾死,未来说不定也能在凡人层面掀起一些波浪,却也仅此而已,对于凡民内部的争端,他早就不上心。

    但现在却觉得:“替我探索红尘尸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心性吗?”

    再有,红尘尸道刚开始摸索,他希望能尽可能多做各方面的尝试,少不了各种珍贵的外物资源辅助,最重要的就是高品质药材和高气血肉食的充足供应,在这方面,贺文的条件同样得天独厚。

    虽然贺铁铸自小就对他冷落疏离,但该有的东西贺文却是一点不缺,贺文作为他唯一的儿子,杓山营地又是处在一座无尽宝山的出口处,很多对其他人来说非常难获取的东西,于他而言,也就是一句话而已。

    且因为贺铁铸常年与韩林合作,手中灵石不缺,就是杓山坊内修行人的东西他也能弄到手。

    如此种种,姜乾还真找不出比贺文更适合的工具人了。

    “就是你了。”

    拿定主意,姜乾开始考虑该如何让这门“手艺”尽可能合情理的落在贺文手中。

    ……

    贺文原本打算在城西校场待到这次随练千人队外出执勤为止,但因为那场忽然而至的地震,让杓山军停止了训练,进入随时听令待发的警戒状态。

    虽然他心中对贺铁铸怨气不少,但发生这样的事,他也想要回去看看,于是他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在几名护卫的护送下进入西城门。

    在转过一个街角,经过一条行人较少的街道时,没来由的,他的目光便落在了一个坐在石阶上的黑袍男子身上。

    不,更准确的说,他的目光落在黑袍男子身前的一样物品上。

    黑袍男子毫无形象的坐在街道旁边的石阶上,身前地面却铺着一块质地非常精良的锦绸,而锦绸之上却摆放着一物,一根金簪。

    在金簪旁边,还立着一块小木板,上有四字。

    【有缘者得】。

    这么怪的一个人,这么怪的一件事,就在这行人往来的街道上,按理说,哪怕往来之人没有被吸引,多看一眼总是应该的吧,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么多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的眼神落在此处,仿佛这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一般。

    唯有他,看见了这个黑袍男子和那有缘者得的木板和金簪。

    “他们难道看不见吗?”

    贺文一边向前走着,距离黑袍男子越来越近,对此就越发好奇。

    当他就要和此人错身而过时,他终于忍耐不住,改变轨迹,来到此人面前,他一直在留意身旁几名护卫的表现,见自己这番举动,眼中有明显的迷惑不解之色,似乎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不正常走路而是忽然转向来到一段石阶之前。

    其中一人甚至低声问:“少爷,可是有什么情况?”

    贺文看着近在迟尺,冲他点头而笑的黑袍男子,再看看这些护卫的反应,他也不管左右护卫,直接冲黑袍男子问:“他们看不见你?”

    黑袍男子神秘微笑:“唯有缘者方可见我,其他庸碌之辈,哪怕我身在当面,也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些言语清晰入耳,按理,他一个在各种珍贵药物硬堆下才堪堪达到炼筋骨层次的三流武者都能听清楚这些,身旁几位耳聪目明胜过他十倍的护卫应该听得更清楚才对。

    可他仔细留意他们的反应,还真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样子。

    虽然他贵为杓山营地少主,便是被普通人尊为仙长的修行人也接触过一些,但这么神奇的事情还真是第一次碰见。

    这样稀奇的一幕被自己撞见,各种奇传怪闻在心中乱窜,他心中还在努力说服自己,杓山坊可是天天都有修行人往来,出现那么一两个特别神通广大,特别不同寻常的也属正常。

    贺文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面上却故作好奇的问:“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黑袍男子指了指锦缎上的金簪:“等有缘人。”

    贺文也再次扭头看了看那块【有缘者得】的木板还有那枚金簪,忍不住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唾沫,试探着将心中想法直接问了出来:“您觉得我是吗?”

    黑袍男子面上笑容依旧不改,看着贺文,问:“你觉得自己是吗?”

    “咕都——”贺文喉头再次剧烈吞咽了一下,他感觉黑袍男子的目光似在看着自己,却又像是穿透了自己的身体,看着自己身后遥远的虚空,但他还是强撑着道:“我是。”

    黑袍男子抬了抬下巴,道:“既然是,你还问我干什么?”

    “啊?”

    贺文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却又感觉有些恍忽,可再定睛一看,眼前哪里还有什么黑袍男子,哪里还有什么锦缎木板,自己不过是面对着一段寻常的石阶发呆而已。

    “少爷?”旁边护卫再次上前轻声问。

    “啊?哦!”贺文回过神来,赶紧收敛起一切心绪转身就走,脚步匆匆,似乎恨不得腋生双翅直接飞到家中。

    一路上,他的手都紧紧握着,藏在袖中。

    回到家中,关上房门,伸手往桌面一放,一枚金簪被他放在了桌上。

    他翻来覆去的仔细检视了一番,却没有发现这根金簪有丝毫奇异处,似乎,就是一根普通金锭打造的普通簪子。

    在很多传闻中,中空的簪子长长被用来藏某些珍贵机密之物,所以,他还刻意的找了找,结果,这枚金簪完全就是实心的。

    他有些不甘心。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一定还有什么地方我没想到。”

    他翻来覆去的看,隐秘机关没发现,却发现金簪尖端存在一点瑕疵,有一点极短极细的小凸起。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捻住,他都还没正式用力,就感觉一张极薄的金纸被他抽了起来。

    “嘶——原来如此!”

    随着他伸手提拉,金簪因为自身重力不断翻滚,不断有更多金纸被抽了出来。

    明明是实心的金簪,这一刻却像是一根有极薄的金纸卷起来的一样。

    他不知道这世上有保鲜膜这种东西,不然既视感会更强。

    当抽出的金纸超出五尺之后,忽然整齐而断。

    贺文没有立刻去看被抽出来的金纸,而是拿起金簪,金簪的大小居然和金纸被抽走之前没有多大差别,可见被抽走的金纸薄到了何种程度。

    他忍不住想,若是这枚金簪全是由这么薄的金纸卷起来的,若是将其完全展开,怕不是能绕着贺府外的街道围一整圈。

    但他翻来覆去的仔细检查了许久,却却发现金簪上下光滑至极,没有任何一点“瑕疵”存在。

    但他还是珍而重之的将金簪收藏起来,这才看向那被抽出来的宽近两指,长有五尺的金纸。

    薄薄的金纸上,有着密密麻麻的镂空文字,贺文双手将金纸展开观看,却看得并不真切,他迅来一张白纸,将金纸覆在纸上,瞬间,文字清晰,一目了然。

    贺文埋头看去,这一看,便就再也没抬起头来。

    直到半天之后,将金纸上所有内容全都来回读了数遍,几乎字字句句都印入了心中,他这才抬起头来,脸上却依然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铁血军煞道,铁血军煞道……修行界还有这样一条大道吗?

    而且,凡民怎么可能也能修行?

    凡民之所以是凡民,不就是因为无法修行吗?

    能修行了还叫什么凡民!”

    “那位前辈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这东西到底可信不可信?铁血军煞道……要入门必须得身在军队之中,感应特有的铁血军煞,唯有感应到这股煞气的存在,才能真正入门修行。

    我之所以是有缘人,难道是因为我常在城西校场和军中士卒一起训练,也沾染到了这种特殊煞气?”

    一时间,种种念头在贺文心中如同跑马灯一样闪过,不过,最后,他将种种念头尽数打消,“不管是真是假,试试不就知道了……感应铁血军煞很难?对心性的要求极高?嘿!”

    贺文捏紧了拳头。

    ……

    此刻,姜乾已经控制着裴裳躯壳从贺府离开。

    毫无疑问,金簪就是一根平平无奇的普通金簪,之所以选择金子做材料,不过是因为容易保存罢了。

    这一次,他没准备根贺文玩互动,他只需要贺文老老实实去验证红尘尸道的修行法就行了。

    嗯,铁血军煞道就是红尘尸道,不过,尸道二字实在是太敏感,除了他自己,他也没打算让任何一个修习此道者知道这门修行法其实是从鬼宗尸道上演变而来。

    虽然大量借鉴了鬼宗尸道,但有红尘气这个全新的载体,哪怕是鬼宗强者亲至,也最多觉得“铁血军煞道”在某些思路上与鬼宗尸道有些似是而非之处,而这在修行界本就是一件寻常事,便是正道外道在很多修行思路上也常有借鉴呢,所以,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此法真正的跟脚。

    毫无疑问,金簪当然是实心的,并非一层层极薄金纸包覆而成。

    这次贺文从金簪上揭下了一张金纸,那可是他现场制作出来的,当时贺文不知道,自己可就站在他身边呢。

    这种操作对这具金丹躯壳来说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至于剩下的实心金簪,姜乾考虑的是,若是贺文能够当好一个工具人,顺利入门红尘尸道,并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收获和启发,那么自己就可以借助这根金簪,将新完善的修行法继续传递给他,让他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行。

    若是他自己不争气,卡在了某个环节,以至于验证无法在他身上继续下去,那自然也就没有新的“篇章”出现。

    所以,那枚金簪未来是能够扯出更多记载了“铁血军煞道”的修行知识还是仅止于这一次,就看贺文自己争不争气了。

    若是贺文知道了这次奇遇的本质,心中怕不是得有一肚子“谢谢你”在酝酿。

    若是可以,姜乾当然也想用更简单的方法,比如一道意念过去,直接将信息传入贺文脑海,方便又快捷。

    但意念传讯的本质是灵魂波动释放的信号,而他,没有灵魂,自然也就做不了意念传讯。

    ……

    次日一早,贺文匆匆收拾完就再次出门而去。

    临出门前,那位昨日被贺铁铸盘问了一番的仆役低头小跑上前,禀道:“少爷,老爷说最近城内人心惶惶,比较混乱,若是可以,您还是尽量少出门吧。”

    贺文脚步一顿,却忽地一抬下巴,道:“他要是有想法就当面与我说。”

    说着已经大步出门而去。

    被迫当了父子俩中间传话人的仆役苦着一张脸,都不知道待会儿老爷回来自己该怎么回话。

    哎,夹在这么一对古怪父子之间,做个仆人都难。

    来到城西校场,千夫长很奇怪的看向他:“不是说了接下来我们不会有训练了吗?”

    贺文随便瞎扯了一个理由:“我已经习惯了军中生活,不和你们在一起我心里不踏实。”

    千夫长也不知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什么意味,眼皮子都忍不住狂跳一下,最后却还是装出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这样啊……嗯,你随意,我去别处看看。”

    说罢,脚下微微用劲,绝顶轻功施展,人已经脚底抹油没有影了。

    贺文也乐得如此,直接寻了一处无人的营帐钻了进去。

    闭目盘膝坐下。

    心中开始按照“感应篇”所述内容,仔细去感应那“铁血军煞”的存在。

    那片金纸文字虽多,但意思却出人意料的好懂,没有任何晦涩难懂的地方,似乎这篇文字的着述者生怕阅读者不明白或者理解岔了,用最通俗的言语,最准确的描述,将其意图表达得明明白白。

    整篇金纸内容大概可以分成三个篇章。

    第一篇便是《感应篇》,教人如何感应到铁血军煞的存在,也是修习此道的基础。

    第二篇便是《炼身篇》,感悟到铁血军煞之后,就用此篇法门引导铁血军煞入体,淬炼筋骨体魄,其中着重指出,铁血军煞性质本就凛冽至极,锋芒毕露,加上凡民体质在先天上的缺陷,强引入体,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更甚于受千刀万剐之刑”,贺文却根本就没将此提醒放在心上。

    第三篇则是《养身篇》,若是第一次炼身成功,在得到跨越式提升的同时,凡民过于羸弱浅薄的体质也将变得极为空乏,若是不注意养护,很快就会被榨干成一堆废渣,必须用大量的养身药物和食用气血旺盛的肉食给身体充能。

    通读完三篇之后,贺文的感觉就是,真正的门槛就是第一步,只要自己能够成功感应到铁血军煞的存在,其他问题,就统统不是问题。

    而就在他盘膝闭目感应之时,施展了红尘隐的裴裳躯壳就安静的站在他面前,双目之中覆着一层薄薄的红尘气。

    在确认贺文已经完全沉浸在感悟之中,状态已经达到他个人的巅峰之时,他便伸出一掌往虚空那如狼烟般悬在军营上空的军煞气抓去,抓下其中一团,轻轻覆在贺文头顶周围。

    虽然贺文有心气,觉得只要铁血军煞存在,他就一定能将其挖出来,但有时候天赋机缘这玩意儿却不是个人心意可以扭转的,何况,便是他真能靠自己感悟到,那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他现在可没闲心陪个小孩儿慢慢成长,他现在想要迫切的看到红尘尸道在被人真正的修炼后都会出现什么问题。

    那就帮帮他吧,这也不算拔苗助长。

    贺文才闭目不到半刻功夫,便隐隐感觉到了自己被一股煞气凛冽、锋芒森寒的气息所笼罩。

    他虽看不到这股煞气的全貌,但却清楚的感受到了其性质,按照感应篇所述,这已经完全具备了正式修炼的资格。

    他心中不由一阵狂喜。

    他睁开眼来,对近在迟尺的裴裳躯壳视而不见,喃喃道:“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能感应到铁血军煞的存在,我是个天才?我真是个天才!”

    激动的心绪让他从感悟中脱离出来,贺文赶紧收拾心绪,迅速重新的进入到状态之中,没一会儿,他再次感应到了铁血军煞。

    然后,他便直接按照《炼身篇》内容,通过特定而规律的呼吸吐纳,配合一定的姿势动作引导,将一缕铁血军煞引入身体之中。

    瞬间——

    “嘶——”

    贺文只感觉身体仿佛是蜡做的,而那缕铁血军煞变成了一点滚烫的、才从高温熔炉中取出来的被熔成了液体的铁水。

    两相接触,那种不可阻拦的通透和酸爽,哪怕他早有心理准备,身体的本能还是将他激得从修炼的状态中跌落出来。

    只这么一瞬间,贺文就看见自己已经汗流浃背,孱弱的身体像是被烧干了柴堆,现在就只剩下一堆灰尽空壳。

    他双手杵着膝盖,大口的呼吸着。

    反复回味着那渗入骨髓的、仿佛身体被点燃,血液都在被炼化着的痛苦……可想到这里,贺文忽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血液被点燃炼化了吗?

    他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再度体验一次,可惜,身体的实际情况已经不容许他再做第二遍尝试。

    当贺文弯腰伛偻着从营帐出来,前一刻消失无踪的千夫长忽然出现,看着如此模样的贺文,担心道:“这么短的时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子?”

    贺文看着千夫长,咧嘴笑道:“别担心,好事……你要不放心,可以仔细探查一下。”

    得了贺文允许,这位千夫长也一点不客气,直接把手搭在了贺文手腕上,很快,一缕劲力便在贺文体内来回转了一圈,千夫长惊讶的看着他:

    “你这是突破到炼脏腑的层次了?不应该啊,以你的体质,要到这一步,哪怕有各种好药相助,至少也得二十岁以后的事了吧?”

    修为突破炼脏腑达到二流武者层次,这在杓山军中也就是个伍长什长的层次,算不得稀罕,真正稀罕的是这种突破发生在贺文身上。

    对于贺文的情况,所有千夫长以上的人全都清楚得很,毕竟,每次贺文来这里训练,都是由他们一手把关,对于贺文身体的情况,甚至比贺铁铸这个当爹的本人都还要清楚。

    贺文咧嘴一笑:“贺家秘法。”

    千夫长当即闭嘴不再多说什么,回想刚才探查情况,连连点头道:

    “难怪,我说你这身体怎么空乏得如此厉害,按照常理,突破后体质应该变得更强才是,你这就太奇怪的,修为突破了,身体反倒像是要彻底垮掉了。”

    贺文道:“不打紧……多吃点血气旺盛的肉食就能够恢复了。”

    千夫长拉着贺文赶紧来到后勤厨房,让贺文就这么回去,他心中还是不踏实,既然有解决的办法,那就让贺文多少补一补,哪怕比现在有所缓解也是好的。

    ……

    “嗝——”

    贺文第九次打了一声饱嗝,将整整一根被啃得精光的羊腿骨扔到一边,对已经一脸麻木的千夫长道:“等我消化一下。”

    说着便不管旁边一脸看怪物模样看他的千夫长,直接做起来一套《养身篇》中记载的导引之法,配合体内脏腑间生出的丝丝劲力,鼓囊囊的胃部、几乎挤塞到喉咙眼的食物开始在胃部的迅速蠕动下快速的消化了起来。

    红尘隐加持的裴裳躯壳在旁边仔细的看着,将贺文体内的情况看得清楚通透。

    一边看一边点头:“鬼宗尸道是从练气开始,凡民修行红尘尸道,自然不可能如此,必须循序渐进,一步步来,而现有武道已经非常完善,恰好可以作为这个中间桥梁……引入武道方面的既有成果是正确的,能让他们更好地入门。

    而且,与武道相融后,铁血军煞道也就不算完全陌生的东西了,未来发展起来,大可以当成凡民在武道修炼上的进步,遭到排斥的可能性也会大大的降低。”

    他看着贺文胃部在高速的消化食物,却依然不太满意,还在更进一步完善思路:

    “引入蛮兽恐怖胃袋的思路也是正确的,凡民修行红尘尸道,最大的障碍就是本身体质太过孱弱,轻易便能让身体彻底透支,如果不能迅速从外界获得补充,那么,这种修炼就是不可持续的。

    以凡民本身的肠胃特性,哪怕修为提升,不做根本性改变,哪怕到了绝顶层次消化能力也极为有限,蛮兽就不同了,胃袋挤压堪比磨盘,还有恐怖的胃液,任何难消化的食物一旦进了它们的肚子,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变成一滩最容易消化的流质食品。”

    而论对蛮兽胃袋的理解,姜乾认为,遍观整个修行界,他绝不做第二人想。

    亲身体验就不止一次,又有全知视界这个研究利器,还有半步化神的白象躯壳供随时供他研究。

    不过,因为《养身篇》上马还是太过仓促,不完善的地方还是很多,贺文的表现令他非常满意,他决定继续深入研究一番,争取在下一次更新内容时能在正方面有更进一步的成果。

    “胃袋的研磨功能基本到了其身体状态的极致,这只能随着他修为的提升而持续提升,倒是可以在胃液上继续想想办法。

    嗯……利用红尘尸道对身体重塑的特性,能不能对这方面做出重点加强呢,让分泌的胃液堪比王水甚至更加恐怖的东西。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真正影响他们进食效率的是人类体型本身。

    受限于人类体型,胃袋也不大,哪怕撑到快要爆炸,哪怕如贺文这般每次都将食物撑到嗓子眼,能吃下的食物依旧极其有限,蛮兽却能直接一口吞下与自身体型相当的东西。

    这是蛮兽生下来就有的天赋能力,人类不具备,没有就是没有。

    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可想,纳物袋就是个很好的思路。

    纳物袋虽是法器,但真正重要的是其中涉及到的符文和阵法思路,等下次韩林回来,我要仔细研究一下纳物袋的构造,若是有必要,需要一些相关的符文和阵法知识,下次就给他发一些这方面的任务好了。”

    “我要是能让他们将胃袋修炼得如同纳物袋一般,不仅进食问题彻底解决,一口一头牛,就不信弥补不了先天体质孱弱的短板。

    而且,这本身也可以算作是红尘尸道的天赋神通了,不仅收储物品方便,更厉害的是战斗的时候,吞兵器吞术法……嗯,不会进化到直接吞人吧?”

    姜乾看着贺文的身体状态,心中思路发散,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到了后来,他忽然卡住了,不是思路枯竭,而是,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的弄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当然,这些都只是远景规划,哪条能够直指大道的修行法远景不开阔可怖了,要是没有这样的远景,也没资格腆着脸自称“直指大道”。

    ……

    将填了满肚子的食物在短时间内消化干净后,贺文再次坐在了千夫长对面,对这新端上来一整头烤全羊就是埋头开干。

    “这也是贺家秘术吗?”

    千夫长看着上下牙齿仿佛铡刀一般,迅速咀嚼吞咽着食物,仿佛一个无情的进食机器的贺文,感觉今天受到的冲击足以颠覆三观。

    “唔……呜~~嗯……嗯!”

    贺文这时候只是埋头干饭,哪有闲心回应千夫长的问题。

    感觉胃袋迅速被填满,他第一次为自己的胃不够大而感觉苦恼。

    不过,对于铁血军煞道的表现,他已经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随着一次次进食,消化,吸收,原本那已经空乏到了极点的身体,就如同久旱的大地汲取到了足够的雨水,再一次生机勃**来。

    此刻,他的体质充盈到已经完全可与正常突破到炼脏腑境界的武者比肩了。

    按他现在的心气,显然已经没把可与同层次武者比肩当成什么荣誉了,他只是不断的吃,不断的消化。

    直到感觉身体充盈到了极致,哪怕重新进食的食物被身体消化,那些营养也没有真正进入体内,而是穿过身体散逸到了空气之中。

    他这才停止了下来。

    “嗯,我现在的状态,应该堪比炼脏腑巅峰层次。”贺文如此总结道。

    看着那一堆各种被啃得精光的动物骨架,千夫长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尖利刺耳的铁哨声,一个百夫长迅速来到千夫长身边,禀道:“报!有紧急军报!”

第八十二章 伴生灾难

    “说!”千夫长立刻肃然道。

    “昨日杓山坊安排了大量仙长往杓山深处探查,而后陆续有讯息传回,不久前杓山坊向我们通传了一条消息,言称越往杓山深处,地震影响越大,不少山势地形都为之大变,山川水道也多有变更。

    综合很多传回的讯息,杓山坊的仙长向我们预警,做好未来一两月后有超大规模洪水爆发的可能!”

    千夫长脸色立刻变得沉重起来,问:“可有对我们的直接命令?”

    “没有,我现在只是代传杓山坊仙长的预警内容,我们到底该如何调度安排,还会由贺营主他们商量决定。

    不过,杓山坊仙长也安慰说咱们不必过分失措,深入杓山的那些仙长会尽最大努力重新梳理山川地势之形,尽最大努力削减洪水之势。

    我们要做的是做好防洪准备。”

    “再就是仙长们已经确定天象异变来自杓山最深处,会有很多兽类四散向外奔逃,蛮兽自有仙长们解决,不需要我们担心,我们需要在意的是提防从杓山内逃出的各种野兽野物。”

    正在这时,外面又有传令兵到来,大声禀报城中刚来的命令:

    “报,营主府令,命第四、第五千人队立刻整队全员向杓山进发,任务有三。

    一,尽量收拢深入杓山的采药人、采矿人和探险者,并将他们就地组织起来;

    二,仔细探查白沧江情况,重点探查是否有堰塞湖和原有河道损毁开裂等情况;

    三,探查野兽躁动情况,尽可能提前绞杀,减少隐患。”

    千夫长哪还顾得上贺文,立刻便行动了起来,因为早有准备,随时待命出发,所以,很快,杓山军第四千人队就已经开出了城西营地,快速向南深入。

    直到此刻,千夫长才稍微舒了一口气,可扭头一看,却差点被吓得魂飞了半截,他看着跟在自己身边宛如亲兵小厮一般跟随的贺文,惊道:“你怎么没回城,怎么在这?”

    贺文理所当然道:“回什么城,我要和你们一起行动!”

    铁血军煞唯有军中才有,只这一条,就足够他赖在军中不挪窝了。

    至于随军行动可能存在的风险,相比于此,他却更害怕失去变强的机会。

    “胡闹!”千夫长第一次对贺文如此不给脸色。

    贺文却态度诚挚如故,道:“我现在的实力您也知道,在二流武者中也算是顶尖了,只要不主动找死,危险就不会找上我,除非你们全军覆没……不过,若真到了那种局面,我想,我到底在不在军中已经不重要了。”

    呸呸呸……乌鸦嘴!

    哪有才刚全军出动就诅咒全军覆灭的……不过,似乎,好像,也有道理啊,真要到了那个时候,贺文随不随军还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

    贺文最后道:

    “而且,你若不允我同行,要怎么处置我呢?就这么把我丢出去,让我一个人走回去吗?还是你安排一支足够精锐的队伍护送我回去?

    听说每有天灾,便总会难免有人祸伴生,人心都像是长草一样,在杓山讨生活的武者可是什么都有,要是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

    “好了好了,我允你同行,总得了吧?”千夫长摆手止住了贺文继续掰扯,却强调道:“不过,事先说好,既然在军中,你就得守军中规矩……从现在开始,你要做任何事,都必须提前与我报告,没我批准,便是你想撒尿,也得先给我憋着!”

    ……

    裴裳躯壳行走在大街上,姜乾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今日氛围比昨日好了太多。

    在整体调度下,人们都在努力的做着一些什么,至于做这些的具体目的是什么,到底有意义还是没意义,全城上下却没几個人知道,但却不妨碍秩序重新恢复过来。

    新通传下来的防备洪水和兽潮的危险预警,大家更是没有丝毫惊慌的就坦然接受了。

    因为这场地震带来的各种伴生天灾陆续酝酿,整个杓山营地势力的红尘气都处在异常活跃、激烈变化之中。

    姜乾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从未经历过如此大阵仗的杓山营地上下,从贺铁铸到下面的每一个普通凡民,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无措,举止失当后,都在迅速的成长起来。

    从上到下,凡是能在杓山营地立足的人,从来就不缺乏直面生死的胆魄,他们唯一欠缺的仅是经验而已,当有人站出来告诉他们具体该怎么做得时候,那种面对未知灾难的恐惧也就消了大半。

    当灾难之上的层层迷雾被剥去,一个个真实而具体的灾害摆在面前,人们的胆魄便都回来了。

    “对杓山营地而言,这与其说是一场灾难,反倒更像是一场大考。”

    因为时间太仓促,那些练气筑基境界的修行人迄今都对发生在杓山深处的变故一知半解,不甚明了,传回的讯息自然难免往严重里估计。

    修行人都是如此,凡民自然就更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难免将事态往更夸张里预估,这种时候,从上到下的态度都是趋保守的。

    他们情愿施展出了十二分力最终之遭遇了五六分的危险,也绝不愿明明有十二分力可使却最终只用出了五六分力最终却面对了八九分的危险——刚好被完克。

    若真因这种原因而跌倒,那才是真正的不可原谅。

    所以,杓山营地上下以最大的力气,最严肃的态度来对待这场地震引发后续,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因为在凡民层面过度强大,一直以来都比较顺遂的杓山营地也难得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些地震后伴生灾害的到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些最直观的体现就在于红尘气的变化。

    随着杓山营地的基本盘越来越大、根基越来越稳固,常年保持稳定增长的红尘气已经有很久没有现在这般活跃激烈了。

    看到这种变化,姜乾心中甚至都忍不住升起一些邪恶的念头:“要是以后杓山营地的成长陷入迟滞,莪要不要主动制造一些灾难给他们提提神?”

第八十三章 三株桃树晋灵根

    通过裴裳躯壳气海中那以十万计、遍布于杓山营地所有聚落的红尘符文,姜乾能够比任何人都更直观的看到杓山营地这个新兴的凡民势力的活力和效率。

    蛮荒有着大量新奇的物种,随着凡民的开拓脚步抵达某片蛮荒,除了立刻开荒和修筑居所外,他们还将第一时间对范围内的世界进行探索,寻找那些有着驯养价值的野兽和有着耕种价值的植物,前期投入固然巨大,可一旦有了收获,哪怕只是一两种成果,也足以为某片聚居地奠定下真正的立足之基。

    蛮荒之中,资源极度丰富,聚落与聚落之间的交易,这些“土特产”占据着绝对比重。

    反倒是粮食作物之类的东西,除非是非常有特色的,基本都是无人问津。

    杓山营地在极速扩张后,将方圆千里之内的近两百聚落纳入掌中,同样也将这些“特产”全都收入囊中。

    其中,最让贺铁铸等人上心有两种。

    一是六脚异马,速度称不上马中之最,却也能做到一日千里,而且体力和耐力却都达到了凡马中的极限,且天生六足,哪怕是在崎区的山道险地,依然如履平地。

    既可以拉大车,也可以当后勤驮兽,更可以重装骑乘,杓山军第一千人队有五个百人队都是重装骑士,有这样一股力量宛如血液般在杓山势力范围内流动,这才是杓山营地对各处聚落的控制力越来越强的根本保障。

    只不过,六脚异马因为几种关键环节的限制,并不是简单的堆资源就可以持续扩大繁育数量的,不然,以杓山营地“不差钱”的做派,早就将五支千人队全部改换成为重装。

    另一种就是翠羽蜂鸟,体态娇小,速度奇快无比,半日之内,就能实现千里往返,且对一些特殊气息极为敏感,以这些气息为引,能在茫茫蛮荒实现精准定位。

    更难得的是,翠羽蜂鸟并没有六脚异马难繁育的弊端,刘善长等人围绕翠羽蜂鸟打造了一套覆盖所有聚落的通讯体系,现在早已成为杓山营地与各聚落之间保持信息畅通的重要功臣。

    随着杓山坊修士将从杓山深处发现的种种隐患预警,不仅杓山新城迅速做出了反应,在翠羽蜂鸟形成的网络覆盖下,这些信息也被第一时间通传到了所有聚落所在之地,而后不久,更具体的、针对不同聚落的不同的行动计划便已传至各处。

    而原本还在远离杓山新城各处执勤的三个千人队也都接收到新命令迅速行动起来。

    五百重装骑士分成五个百人队,各有分工,有的一刻不停,直接追着第四、第五千人队的踪迹向杓山而去。

    有的则往那些附属武道势力而去。

    有这样一股强大的力量威慑,关于杓山营地要抽调势力范围内所有武力进行整体调度的决议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就推行了下去,便是那些绝顶武者面对这些安排,也都是毫无异议的遵行。

    可以说,随着杓山营地展露出来的力量越来越强大,本来已经站在凡民个体武力最巅峰的绝顶武者正在变得越来越平常,越来越没有牌面。

    方圆千里之内,大量武人正在宛如众流归海一般向着最南端的杓山新城涌来,而杓山城内,大量普通凡民正在往后方疏散,无论是仙长预警的近在迟尺的白沧江洪水泛滥还是可能形成的兽潮冲击,普通凡民都提供不了任何帮助,反而会是累赘。

    而与杓山营地上下热火朝天的调度应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姜乾发现杓山坊正在一天天变得冷清,不是里面的修行人全都跑了,而是随着杓山深处传回的信息越来越多,情况越来越明朗,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修行人深入其内。

    这对修行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危机危机,与危险相伴的,往往也是机遇诞生之地。

    只要确定不作死的进入到大老交战的正中心,在外围哪怕捡口汤喝都是好的。

    其他且不说,平日里很难找到的、各种善于藏匿伪装的大小蛮兽,在此刻的杓山深处几乎遍地都是,而且,随着波及范围巨大的地震的发生,山川地势改道变形,大地开裂,山体震塌,江河改道,许多隐秘不显的所在就变得肉眼可见,其中同样蕴藏着大量的机遇。

    一场发生在杓山极深处的化神大老之间的碰撞,将数万里之内的各类生灵都极致的调动了起来。

    同时身在两地见证了这一切的姜乾看着这些变化,心中感受极为奇妙。

    “化神之威,恐怖如斯!”

    不过,无论是那远在天边的化神战场,还是这些凡民的抢险救灾,还是中低阶修行者的闻风而动,都和现在的他无关了。

    他只是做一个安静的看客,只有偶尔贺文随着队伍返程修整之时,他才操纵裴裳躯壳去看看他的修炼近况。

    虽然没有了姜乾的作弊加持,但已经成果修炼过一次,切实感受并吸收了“铁血军煞”的贺文后续修炼也没遇到太大的阻碍,虽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感应到“铁血军煞”,但每三次就至少能成功一次。

    加上他对痛苦的变态忍耐,充足的血食供应,他在红尘尸道上的尽展也颇为顺利,修为以一种超出凡民武人认知的速度提升着。

    只用了一个月,他就已经从炼脏腑突破到炼血髓层次,从一个二流武者变成一个一流武者。

    因为杓山营地的主动应对,大量武者直接冲出杓山新城进入杓山北麓,将那些酝酿中的兽潮一次次扼杀在才刚萌芽的阶段。

    毕竟他们负责的都只是普通野兽,那些位于杓山深处的普通野兽便是想逃,也不可能一口气逃这么远,跑到吐血都不能,它们需要休息,需要补充,需要进食。

    何况,天地如此广大,到处都可以逃,恰好就往这边跑的概率也并不太,所谓兽潮,也并非那种一浪一浪如排山倒海般冲来,让人连个喘息之机都没有的血肉洪流,那就不是一个正常的自然界能够出现的情况。

    所以,杓山大量武人主动深入,大范围的不断剪除,便从根本上打消了这个方向形成大规模兽潮的可能。

    但对杓山营地上下来说,这一切并不意味着轻松。

    大量的野兽猎获被络绎不绝的车队输送入城,被迅速的分解炮制利用,没有一点浪费,在这方面,杓山营地早就是行家里手,但所有往来之人脸上却殊无一点喜色。

    个个身上煞气深重,一身的血腥气。

    整座城都似渐渐染上了铁血之气。

    而这场救灾抢险的巅峰,却是发生在五十二年的四月。

    此刻,那些深入杓山清除兽患的武人早已尽数回归,就连整座巨大的杓山新城,也变得空旷起来,除了不多的带着任务留守的武人,其他人,包括贺铁铸、刘善长、杓山军等全都已经撤离到了几百里外的后方去。

    因为那些深入杓山的修行人的不断梳理,那本该早就积蓄得如同排山倒海的洪水一直没有倾泻而下,只是白沧江的水流量持续变大,且白沧江变成了“浑沧江”而已。

    但随着五十二年四月的到来,从杓山北麓缺口吹刮而出,宛如天倾一般的狂风暴雨席卷杓山营地大半区域,杓山新城更是首当其冲。

    无论是风还是雨,明显更胜于往年,不仅持续时间更长,单位时间内的输出量也远胜以往。

    大地因化神之战而变,天象又怎会无动于衷呢,何况这里恰是杓山北麓的缺口,本就是杓山内部某些积蓄天象的“发泄释放点”。

    也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被杓山营地“期待”了几个月的大洪水终于来了。

    站在南城墙上,裴裳躯壳清楚的看见,高低起伏的蛮荒丛林逐渐被一片浑浊泽国所取代。

    看起来彷佛很慢,从天边延伸到脚下也用了很长的时间,但当裴裳躯壳准备离开时,发现那些不多的留守者们已经在城内街道上划着小舟往来。

    沿街处处关门闭户,能搬走的东西都早已搬走,实在不能搬走的,也都做了各种防水措施,因为时间足够充裕,所有人都撤离得足够从容。

    洪水最高处,除了城墙最上面的一米多,还有几座高高的城楼,整座城尽数被淹没在水域之下。

    裴裳躯壳没有继续在外面停留,相比于此城最盛之时,现在的红尘气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而且,全都在杓山新城范围以内,他的活动大大受限,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可能去其他聚落活动,一个闪身,姜乾便将裴裳躯壳完成了回收。

    “若以此城真实留守之人产生的红尘气为准,别说十分之一,连百分之一都不可能有,这必然是远处聚落支援过来的。

    是因为这里虽然暂时空了,但依然是杓山营地的势力范围,地域虽广,红尘一体,还是因为那些撤离之人知道自己终将返回,且都心系于此,情系于此,或者说,两种原因都有?”

    洪水将灵桃雅园淹没,对姜乾自然毫无影响。

    此刻,他却在看着那三株灵桃树。

    洪水淹城至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天,在十五天前达到了最高位,稳定了三日后开始缓缓下降。

    可若要等这场大水彻底退去,看这趋势至少还有十几天。

    可若是不想点办法,在水中泡了二十天的三株灵桃树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你们还真是命途多舛,多灾多难啊。”

    姜乾看着生机已经看似有了明显跌落的三株灵桃树,忍不住心中调侃。

    上一次是白象王自爆引发陨落天象,地震伴随惊雷,原本五株野桃树,另两株因为抗住了那次劫难,生命本质提升,从野桃树进阶为低阶灵根,能够结出真正对练气境修行者有大益的灵桃。

    而这三棵却没有扛过去,被雷噼断,虽然长出了新枝,却也卡在了“凡”的层面,虽然被凡民称作灵桃,成果却也只对凡民有益。

    而四十多年后的今天,又一场因化神大老对战引发的余波再一次将它们送到了濒死的边缘。

    人会来,会走,还会死,自从苏醒迄今也才不过五十二年光景,人事代谢姜乾却已经看了好几轮了。

    唯一真正与自己相伴,始终不离不弃的,唯有这三株灵桃树。

    “这是真正的老朋友啊。”

    既然是老朋友,姜乾怎能见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去,自从有了黑泥分身,获得半步化神躯壳,姜乾心中的底气就多了一些,何况,在这个世界上,生命扛过大劫获得蜕变提升,本来也不是太稀罕的事。

    这般想着的时候,姜乾已经用意识将半径百米之内的缥缈生气源源不断的收拢,注入到三株灵桃树之内。

    获得源源不断的生气后,三株生机本来已经跌落到危险边缘的灵桃树就像破茧重生一般,生机迅速旺盛起来,恢复到了比以往最盛时更好的状态。

    三株灵桃树从凡根蜕变成了低阶灵根。

    它们的身形体态并没有因为这场蜕变发生明显变化,只是显得更加灵秀。

    但这种变化却立刻被人感应到了,此刻,在灵桃雅园的水域之上,停泊着一艘船。

    船上,有数量高达六人的绝顶武者坐镇,另有二十多名一流好手在。

    除了这些武人,船中还另有养息境小修三人。

    他们是留守杓山新城的所有人中最强大、也最低调的一批人。

    因为他们的使命就一个,便是时刻关注三棵灵桃树的情况。

    在已经提前知道杓山新城将被洪水造访并长时间淹没后,贺铁铸等人就曾讨论过是否要将三株灵桃树暂时移走。

    虽说对现在的杓山营地来说,三株灵桃树虽依然珍贵,但其所提供的助力也不再是不可或缺的,杓山中这类不被修行人看中,却对凡民武者有着大益的灵药灵果并不少。

    但这三株灵桃树却不同,甚至已经潜移默化的烙入杓山风俗习惯之中,他们当然是想将其尽可能的保住。

    但几位养息境小修却劝阻了下来。

    随着杓山营地的持续发展,不仅吸纳到了大量绝顶层次的武人加入,不少养息境小修也加入了进来。

    这些养息境小修在营地中有着极为清贵的地位,不需要负责任何繁重的事务,权利却丝毫不比绝顶武者差,在某些专业领域,他们甚至有着绝对的发言权,是“专家”一样的人物。

    他们之所以阻止,便是说了那番“生命历劫蜕变”的说辞,并说“虽然可以将它们移走保其性命,却也因此剥夺了它们蜕变升华的可能,它们现在已经到了某个极限,若是没有蜕变,此生成就也就止步于此”。

    这番言语却是刚好触到了贺铁铸的心坎上,于是便有了这一艘船。

    三位闭目盘坐在舟船内的养息境小修几乎同时睁开了眼,彼此相视一眼,各自点头。

    目中都泛出灼热之意。

    “灵桃树蜕变了!”

    对他们来说,这同样是天大喜讯,在他处,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得到一颗真正的灵桃,可在杓山营地,这样的机会……还有比他们更有资格的人吗?

    很快,一只只翠羽蜂鸟便携带着三株灵桃树蜕变成为低阶灵根的消息射入北方天际。

    也就在这时,有一位养息境小修袖中隐隐闪过一丝灵气波动一道传讯符被他悄悄送了出去。

    满船上下,无论是另两位养息境小修还是那些一流和绝顶武者,所有人对此似乎都没有丝毫反应。

    这位养息境小修缓缓松了一口气。

    可半日后,贺铁铸便用剑丸直接削下了此人脑袋。

    将那颗脸上还有些错愕表情的头颅提在手中,直接扔飞出去,在远处洪水中溅出一蓬水花,看来轻松随意的态度,就像是扔一颗石头般。

    另两位养息境小修目瞪口呆,震惊道:“贺……贺营主,你……您就不问问他到底是在向谁传讯吗?”

    贺铁铸随意道:“有什么可问的,这种事还需要问吗。”

    “他……有胆量和杓山营地叫板,图谋低阶灵根的,可不是一般养息境修士有胆子做的!”

    贺铁铸问:“你是说这背后很可能是个练气修士?”

    养息境小修颔首。

    贺铁铸却点头道:“和我的猜测差不多……有没有可能会是筑基修士的手笔?”

    养息境小修摇头道:“筑基修士与一个凡民势力争夺低阶灵根,还是一座与修行坊市联系紧密的营地,传出去是要被笑话的。”

    一个富豪或许会对另一个富豪的珍藏生出觊觎之心,却绝不会对一个落魄户家中“珍藏”的几锭碎银生出想法。

    得到他的回答,贺铁铸就像是心中猜想得到印证一般的轻松,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两位养息境小修对他这态度有些不明所以,心中依旧不免有些惴惴,可贺铁铸却似乎已将这事抛到了一边,潜入水中,去近距离观摩三株成为低阶灵根的灵桃树。

    两日后,贺铁铸盘膝坐在船头,远远便见到一道身影从远处贴着水面疾掠而来,轻盈如同大鸟一般,每次足尖在水面轻点,便能向前飞掠出数百米,远超绝顶武者施为。

    可贺铁铸看到的,却是此人在向水面借力之时动作的生疏,远没有绝顶武者那般扎实稳固的下盘。

    而此人飞掠在空中,一次固然能够掠出数百米,可别说绝顶武者做不到,便是真能做到也绝不敢如此,对绝顶层次的武者来说,滞空是最致命的,因为这意味着缺少变化,任人宰割。

    譬如此人,显然并没有掌握在空中灵活移动、调整姿态步伐的手段,在空中飞掠的他就是个醒目的活靶子。

    从来没有与修行人真正交手过的贺铁铸心中本来还是有些忐忑的,可现在他却忽然放松了下来,心中自嘲:“仙长叫了几十年,我也不免将他们过分高估了……嗯,至少练气境修士是如此。”

    同时,他还在告戒自己,这种心态非常危险,别说筑基境修士就不是他可以仰望的,便是练气境修士,他也没有任何小觑的资格,比如面前让他有些轻视的这位,他相信他手中依然掌握着数种能够轻易杀死他的手段。

    凡民对修行人,容不得半点掉以轻心。

    “我唯一的优势,就是快,不能给他任何出手的机会。”

    “更有利的是,他对我非常轻视。”

    嗯,应该是无视。

    看着对方就这么站在距离贺铁铸不足二十米的水面,贺铁铸心中如此想。

    “你就是杓山营地之主?”

    这是一位青衣中年男子,有一缕似乎经常打理的精致胡须,他站在水面,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须,上下打量着贺铁铸就这么询问道。

    贺铁铸点头:“阁下此来何意?”

    “听说这里有三株凡桃进阶为低阶灵根……嗯,念你们辛辛苦苦培养照料也是不易,这样,我就取走两棵,给你们留一棵吧。”

    说着他似乎为自己的大方态度给触动了,捋须呵呵笑了起来。

    “……”贺铁铸满心无语,这是个傻子吧?

    他对修行人的印象,一是来自于青禾,二是来自于韩林,因为这二人,对于修行人他都是尽量高估的,认为修行人不仅实力非凡,远非凡民可比,就连心性也远胜凡民。

    可现在这位,以其一己之力拉低了他对修行人的认知。

    他第一次对直接杀掉那位给这位练气修士传讯的养息境小修而感到后悔,他真的很好奇两人到底什么关系,不说别的,自己有剑丸这事养息境小修不可能不知道,那么,按照正常的思维,面前这位显然也应该是知道的。

    可是,既然如此,为何还敢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的说话?

    如果说这是因为他有十足底气的话,后面双方的一番互动交流让贺铁铸彻底打消了这种可能。

    常年为韩林走货,他接触过的炼气期修士也并不少,只不过出于凡人对修行人的天生仰视心态,再加上小儿持金过闹市的不安,从来不敢深交,但至少对修行人的了解也不再陌生。

    再加上常年为杓山营地之主,千奇百怪的人见了不知多少,一双识人的眼睛早就练得炉火纯青。

    所以,他可以肯定,面前这位对他真就是所知有限,而不是心有底气。

    有那么一瞬,他心中甚至升起一个念头,“要不要将他也收作麾下?”

    他认为此时此地,这件事并不难达成,但很快便在心中打消了这个念头。

    靠着生死威胁确实能另这位“傻子”屈服,但,他并没有真正制约修行人的手段。

    他心中叹了口气,微微张嘴,一道凛冽光芒便已从嘴中喷出。

    那位捋须中年心中一惊,闪身躲避的同时还想使出真气盾抵挡,但这些念头还在心中打转,都还没有付诸实施,一道凛冽锋芒就已经洞开了他的额头,从脑后穿出。

    剑丸在空中打了一个转,重新回到贺铁铸身前。

    捋须中年也不愧为练气境修士,至少强大的生命力就不是凡民可比,剑丸在洞穿他脑袋的时候明明已经带出了大量脑浆和血液,但他居然强撑着一口气没有立刻毙命。

    眼睛瞪得极大,似乎非常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你……个凡民怎能使用法器!”

    贺铁铸无语解释道:“前辈,这叫剑丸,不是法器。”

    捋须中年却像是根本没听见,没听懂一般,依旧震惊不已,喃喃道:“凡……凡民居然能用法器!”

    说罢,呼吸慢慢停止了。

    这是个傻子吧!

    这一刻,不仅贺铁铸这么觉得,躲在船舱内的两位养息境小修也是这么觉得。

    而就在中年修士的尸体就要跌落水中的时候,水底忽然窜出一道身影,拎着他的后颈衣领,一脚在水面稍微借力,其身影便已越过水面,站在贺铁铸身旁甲板之上。

    贺铁铸轻喝一声:“大家都出来吧。”

    “哗哗哗——”

    远近水面连续窜出数道身影,很快就都聚在甲板之上,都是绝顶武者。

    此刻,船上的一流武者已经被贺铁铸遣散,除了他和另六位绝顶,就只剩躲在船舱内的两位养息境小修。

    贺铁铸看着被一位绝顶拎在手中的尸体,摇头叹息:

    “亏得我拿出十二分的态度应对,你好歹给我弄个术法出来啊……要是大家以后对修行人起了轻慢之心,这一定是你的原因!”

    六位绝顶武者听了他这彷佛自语叹息一般的言语,俱都心头一凛,知道这是贺营主在以这种方法委婉的提醒大家,内心自省,立刻将一些不该有的情绪掐灭,态度再次变得郑重起来。

    贺铁铸看向众人,轻松道:“原本对于保住三株灵桃我也不是有绝对的把握,还想着要是压力真的太大,那就让出去一两颗去杓山坊请几个硬靠山,现在我倒是有些底气了。”

    筑基修士不会为了低阶灵根出手,杓山营地,自己这个营主,一般的手段或许杓山坊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太过激烈的手段一定会引来杓山坊的干涉,杓山营地的秩序和稳定可比几棵低阶灵根重要。

    再加上今天这位给自己打了个样,贺铁铸也就大约能够知道自己要面对的觊觎者大概都是些什么成色的修行人了。

    此刻,舱中两位养息境小修早就已经出来了,仔细检查了一下中年修士的尸体,将一枚指环也几张符箓恭敬的送到贺铁铸面前。

    以前,勉强也算是修行中人的他们在贺铁铸面前心态还是比较放得开的,可今天亲眼见他杀一位练气修士就像是杀鸡一样的干脆利落,倒是将他们心中的小优越也给一起杀掉了。

    在感慨一位练气修士居然死的这么干脆利落的同时,念头中第一个想到的却都是替那位死掉的同伴不值。

    当然不是觉得贺铁铸杀得不对,而是认为这个一贯心思活络聪明的家伙,怎就搭上了这样一位“前辈”。

    贺铁铸看着两人呈上来的指环,道:“这是什么?”

    其中一位养息境小修回道:“这是一枚术法戒指,以真气激发,可以射出几道风刃,对练气初期修士很有威胁,便是练气中期修士见了,若是没有防备,也是很容易中招的。”

    贺铁铸心中一凛,他没见识过风刃,但能对练气中期修士带来威胁,多少也能想见其威力,心中庆幸,若是此人一来就直接催发风刃……嗯,还好还好,我还有套法器级别的防御里衣。

    贺铁铸吓得心跳都差点漏拍,这才想起自己不仅有剑丸,身上还有许多花大代价置办的“被动法器”,应该不至于被几道风刃了结。

    所谓被动法器,就是不需要任何催发条件,使用者生命受到威胁,或者遭受攻击只是就会自动发挥作用的法器,价格远比寻常法器更贵。

    可虽然如此,他也收起了心中对这位“傻子”修士的轻视之心。

    这家伙死得这么干脆就是因为对凡民发自骨子里的轻视,一个修行人都会因此而死,如此憋屈,干脆利落,自己一个凡民有什么资格轻视傲慢?

    贺铁铸小心拿过指环,手中把玩着,想着该如何处置,同时对两位养息境小修道:“这几张符箓你们商量着分了吧。”

    对于这几张符箓,他实在是没有任何感觉,有两张看着样式眼熟,他甚至在想,不会是从我手里出去的吧。

    两位养息境小修很开心的分了战利品。

    贺铁铸却问:“还有呢?”

    “什么还有?”

    “他的纳物袋呢?别的法器还有没有?”

    两位养息境小修摊了摊手,“没有……我想营主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无论是纳物袋还是法器,都是非常贵重的,一般练气修士,能有一两件就足以当成传家宝了。”

    贺铁铸又是一呆。

    除了青禾韩林,其他修士也都是因为贩卖符箓需要才有所接触,而有资格与他做这种“符箓批发”生意的,又哪个不是修行者中的豪富。

    只能说,因为种种原因,他对练气境修士的认知出现了严重偏差。

第八十四章 还没登场就已谢幕

    不仅贺铁铸被刷新了对修行人的认识。

    姜乾同样被这个练气修士刷新了对修行人的认知。

    “难道是以前接触的修行人都太高端了吗?”

    姜乾反省后发现,大概,似乎,还真就是这样。

    第一次接触到的修行人出自小江南,然后是鬼宗修士,继而是大中书院修士,无论正道外道,放眼整个修行界,都是最顶层的圈子。

    便是散修,也是栖鹄老道这种人。

    其他成色稍微次一点,有栖鹄老道在背后揽总搞起来的交易小会,那些参会修士,再就是从大中书院毕业的养息境小修。

    可与这位主动跑来送人头的练气境三阶修行者相比,姜乾才发现,这两者也都是有优点的。

    前者都是弱肉强食这套法则的信奉者,修为或许不高,可生存能力却真的一点不弱,在修行界,他们大概就像是蛮荒随处可见的韭齿草一般,看起来不起眼,生命力却是极端顽强。

    后者虽然连入道都不成功,但好歹接受过正经的三宗教育,心态上,认知上,对修行界至少还有个正确的认知。

    可直到看到这个修士,姜乾才知道,在自己看来,这样一个一眼分明,如此理所当然的修行界,并不是所有修行人的共识。

    限于不同的经历和眼界,不同修行人眼中的修行界差异居然可以如此之大,若非他万分确信他们认知中的修行界和自己看见的修行界是同一个修行界,他几乎要怀疑这家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修行者。

    三宗修士,包括鬼宗修士,修为境界上可能有高低,但对修行界他们都有一种全局观念,对他们来说,很多知识彷佛一种常识。

    那些在栖鹄老道交易小会上出现的许多修士,将整个修行界视为一座危险丛生的黑暗丛林。

    而这位被贺铁铸轻松一招秒的练气三阶修士,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风格。

    此人出自安逸祥和的大后方,一个隐世不出的修仙小家族,往前数三代,作为小家族天资最好、成就最高之人,此人从小就被精心培养,被灌输的、学习的一切都是以修行入道,得道成仙这条路上展开。

    至于仙凡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认真理解过,从感性中得来的认知便是“修仙者隐于尘世之外”“仙凡有别”,所以,从骨子里,这个修士对凡民就有种发自骨髓的无视。

    他把自己当成了高高在上的仙神,凡民则是只应该俯首帖耳的蝼蚁。

    至于开拓战争,那是遥远到发生在天边的事情,大概就相当于在地星看科幻杂志,知道多少光年外在多少年前发生过一场超新星爆炸,河系之外的某个河系将有黑洞形成……诸如此类信息一样。

    他们也都是知道的,并没有遭受到任何信息方面的垄断屏蔽,但姜乾又清楚地知道,就是这些不同,塑造出了这位修行者如此奇怪的“世界观”。

    在他的认知中,修行界是非常“空旷”的,因为除了联系较多的其他几个修仙小家族,他们接触到的修行圈子非常小。

    而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当然是因为他“天资卓越”,人到中年,成就已经达到家族历代之最,于是,他本能的知道应该出去接受更多的历练,看更多更大的世界。

    于是,他很幸运,亦或者说很不幸的,来到了这个方向。

    随着沿途经过的一些坊市,了解越来越多,一些既有的观念也在这一过程中经受艰难的转变。

    而还有很多固有的观念,却不是这种程度的自我更新能够完成的,甚至,哪怕把他“破碎重组”,一些从其诞生以来在潜移默化下便融入骨髓的一些认知也已是改变不了的了。

    比如,他对凡民那种发自骨髓的无视。

    而这,恰好成了致其死亡的重要原因。

    当贺铁铸一枚剑丸洞穿此人大脑,其人在将死未死之时,思维意识前所未有的活跃,种种念头在心中恍如跑马灯一般乱窜,从其还未修行之前,到正式开始之后的种种,都在那短暂的片刻在其心中浮现过。

    姜乾便也借此机会窥见了此人的点点人生碎片。

    这一次,前来挖掘灵根,他满脑子想得都是“振兴家族”,灵桃还没到手,他就已经在思考该如何分配的问题了。

    至于那位在其他人看来还算得上是机灵的同伴为何这一次会这么眼瞎,给这样一位不靠谱的“前辈”做眼线,完全就是个“误会。

    一方面磨破脑袋的想与一个“前辈”搭上关系,哪怕丝毫不知根底深浅,却也觉得如此诚意足够搭上这位“前辈”的线;

    一方面则是因为历来的成长环境,不仅有股居移气养移体的尊贵超然气度,心理上更有种对凡民,与凡民一般的养息境小修的天然俯视心态,优越心理。

    那位偷偷传讯的养息境小修压根就不是这位的体己人,不过是想要借此与一位练气境大老搭上牢固关系罢了。

    此人对姜乾最大的启发,就是让他了解到修行界的丰富多样性,远不止他曾经看到的那一个面,打开了一个全新的视野。

    这还不能用简单的高低优劣来看待,有时候看起来劣的低的,说不定换个角度就会有全新的认识,反过来也一样。

    ……

    为了尽量避免“凡噬仙”一事可能造成的负面影响,贺铁铸在事罢后还特地叮嘱同行众人,一定要将这事彻底烂在肚子里,以免遭来其他修行人的异样眼光。

    在贺铁铸看来,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凡噬仙”本身,就有可能给他不小的麻烦,甚至有可能影响到给韩林代理出货的渠道维护。

    所以,自此日以后,直到洪水彻底退去,贺铁铸和当日所有见证过灵桃树蜕变的人,都低调的呆在灵桃雅园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等到撤离的人们陆续返回,重新整理新家园的时候,生活在附近的凡民都惊讶的发现,一圈新建的围墙将灵桃雅园一些区域包围了起来。

第八十五章 父与子

    虽然全城上下为这场大洪水的到来做了充足的准备,但当五月洪水彻底退去,返回的人们看见的依然是一座破败的城市。

    那些遍布全城的、至少与成人等高的淤泥,许多建筑在水中浸泡了一个多月都还无恙,可随着洪水退去,遍布屋顶的厚重淤泥加上烈日暴晒,很快便坍塌成一堆断壁残垣。

    才刚建起来个大略雏形的杓山新城,因这一场大洪水成果直接毁掉大半,即便看似坚挺依旧的城墙,经过仔细检查后也发现在长久的浸泡与其自身的重压下,根基早已隐患遍布。

    所以,为了真正的稳妥,便是那些看似完好的建筑,也都要经过近乎重建一般的大修。

    相当于过去数年的心血白费。

    但重新归来的人们脸上却没有颓丧之气,在连续挺过了兽潮隐患和大洪水侵袭后,这座城就像是那些历劫之后却没有倒下的植物一样,反倒变得更加坚挺强大了。

    刘善长甚至拖着老迈的身躯,制定了杓山新城重建计划,并非照着原来的杓山新城原样复刻,而是在保留核心精髓的情况下完全推倒重建,将原本因为经验眼界的不足而留下的缺陷趁此机会弥补。

    刘善长带着整个官僚体系主持杓山新城的重建,贺铁铸除了寥寥几次露面,全程神隐,这种唯有营地核心高层才有的疑惑其他人却是根本就不知道,也鲜少有人知道贺铁铸哪也没去,只不过是长期坐镇在灵桃雅园而已。

    贺铁铸不懂阵法布置,只能修一圈围墙将灵桃雅园大片区域围起来,以后,这里不会再作为公共区域了。

    对于围墙的出现,和部分区域的彻底封闭不开放,在这个百废待兴的时候本来就没什么人关注,何况,在大洪水来临之时修筑一些辅助工事保护三株灵桃树——不管成效如何,这种行为本身也是完全合理的,所以,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折。

    这一天,坐镇在灵桃雅园的贺铁铸等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

    七月。

    杓山新城正在热火朝天的开展着重建工作。

    城西校场,同样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因为这里本就没什么复杂的建筑设施,当洪水退去,陆续回归的五支千人队将校场周边的淤泥清除之后,城西校场就再次恢复了使用。

    这次历时数月的行动中,杓山军的表现异常亮眼,无论是在前期组织后方的人口调度、确保所有聚落的执行有力且不混乱,还是深入一线参与扑灭一起起酝酿之中的兽潮隐患,还是深入探查白沧江河段警讯,与杓山坊提供的信息彼此印证后推算出大洪水到来的准确时间,一桩桩一件件,杓山军把印象分彻底刷满。

    在没有明确的对比之前,很多杓山营地高层对于将大批精锐武力搞军队化是不以为然的,在他们想来,杓山营地不缺武力,甚至有极大的富裕,有任何需要,随时都能有针对性的组建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

    有需要时组建,没必要时解散,灵活,简单,且管理成本极低。

    军队化并不会明显提升杓山营地的武力,十位一流高手并不会因为军队化之后就变成十个绝顶战力,但无论是如同吞金兽一般对各种资源的巨大消耗,还是管理成本的剧烈提升,却都是实实在在,肉眼可见的。

    所以,哪怕贺铁铸、刘善长等人极力推行,最终也只是弄出了五支千人队。

    而现在,贺铁铸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态,刘善长也没有出力,新组建的五支千人队已经在城西校场进行了为期两月的训练。

    和另五支千人队一样,除了经验欠缺,新组建的五支千人队质量丝毫不差。

    其中军将士卒的成分却非常有意思,真正来自杓山直属聚落的武人只有四成左右,另外六成都是个个附属聚落武道势力主动“榨”出来的油水。

    在此之前,这些武道势力已经将下辖聚落在文治、民生方面的权力一点点渡让给了杓山营地,而他们也因为这方面的大步退让,获得了保留自身武道势力独立性的资格。

    一直以来,他们都非常警惕,生怕杓山营地图谋他们手中这股力量,哪怕贺铁铸从来没有这方面的言行乃至暗示,他们依然像是土财主看护藏在地窖里的财宝一样守护着这股力量。

    可现在,贺铁铸等人没有任何表示,他们却上赶着将手中珍藏的武力贡献出来:“也算我一份,也算我一份……”

    生怕赶不上这趟车似的。

    一间营帐内。

    贺文盘坐在一个巨大的浴桶之内,各种珍贵药材熬制出来的药汤将贺文几乎完全淹没,浓浓的药香扑鼻。

    随着五支千人队的整训,身上那属于江湖武人的草莽气息越来越被另一种铁血森严的气势所替代,贺文清楚的感觉到,笼罩在城西校场上空的铁血军煞也越来越浓烈。

    这对他的影响则是,他能更轻松的感应到铁血军煞的气息,能更轻松的将其吸纳入体,给他的身体带来更剧烈的痛苦,也让他的修行变得更加高效快捷。

    某一刻,闭目盘坐在浴桶中的他身体开始越来越热,身体逐渐变得彷佛烙铁一般通红,鸟鸟的白色烟气从头顶蒸腾,混杂着汗液,药香,体液,杂质的特殊气味充斥营帐。

    常温的药液温度开始一点点提升,最后开始咕都都沸腾起来。

    他的身体毛孔彷佛化作了一张张小嘴,吞纳着汤药中的草木精华,天地灵气。

    原本只是脖颈以下通红的身体,开始一点点上移,红线升至脸颊,最后将整颗脑袋都包裹在内,源源不断的高温从头皮蒸腾四散。

    在这过程中,汤药从浓稠变成清汤寡水,最后变成一桶清水,渐渐地,清水又被点点灰黑油腻变得污浊不堪。

    “卡察!”

    贺文睁眼醒来,刚要站起,撑在浴桶两侧的双手就直接将浴桶撑得支离破碎,桶中污浊的流水迅速流淌四散。

    贺文捏了捏拳头,感受着身体中充盈而圆融如意的力量,还有饱满的精神状态,心中充满了喜悦。

    “这就是绝顶层次的状态吗?感觉真是棒极了!”

    修为突破到堪比绝顶武者的层次,固然值得喜悦,但真正让贺文从脚底板爽到天灵盖的是。

    他,贺文,十七岁突破到绝顶武者层次。

    而被杓山营地上下视为传奇的贺铁铸,却是在十八岁才突破此境。

    “我比你提前了一年呢!”贺文心中如此默默想着,然后捏了捏拳头,骨骼爆鸣:“而且,这只会是我的起点,我还会走得更远,比你更远!你看着吧!”

    突破的兴奋劲过去之后,贺文却陷入了思考。

    “最开始,我的修炼进度非常快,每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强着,可渐渐地,修炼就慢了下来。”

    “无论是血食还是药物,我都从无短缺,身体状态也都保持得非常好,哪怕最初因为身体过于羸弱修炼之后常有空乏之感,我也会第一时间补充恢复,其他时候更是始终处在极佳的状态。”

    “我一开始认为是随着境界提升,速度变慢本就是自然而然的过程。”

    “可是,我并非真在修炼凡民武道,而是铁血军煞道,从我第一天接触此道到现在,我一直都处在养息境层次!

    因为大道不同,可能在表现上和其他养息境修士有差别,但境界上却是和他们一致的,难度变化不可能这么大。”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是因为铁血军煞不够!”

    “铁血军煞不够是因为军队数量不够!”

    随着梳理,贺文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他意识到,制约自己成长速度,甚至成长上限的,可能既不是他个人忍耐痛苦的能力,也不是铁血军煞道这条大道到底质量如何,而是杓山军的规模。

    想到这里,一个曾经让他犹豫过的问题似乎不再是问题了,哪怕是为了他自己,他也应该这么做。

    离开军营,贺文径直返回贺府。

    唤来一个仆役便问:“我父亲在哪儿?”

    仆役赶紧道:“小人不知道,自我这次回来到现在,就从来没有见过老爷。”

    贺文皱眉,问:“一次都没回来?”

    仆役:“是。”

    贺文无语。

    两月前他随杓山军返回以后,也曾回家两趟,虽然都没有贺铁铸碰面,但也没觉得什么,这在别的父子可能很古怪,可在他们,却简直就是一种日常了。

    所以,他也不曾问过,那些仆人自也不会上来与他说这些。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此事。

    他想了想,转身出府,径直去了不远处的刘府。

    他挥退了小心在旁服侍的刘府仆役,直接在书房等了起来。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年近七旬的刘善长这才进入书房,对贺文呵呵笑道:“还真是稀罕,你居然还有暇登我的门,这么耐心的等我,到底什么事?”

    贺文却起身恭敬行了一礼,才道:“刘爷爷,您老年纪这么大了,用不着再这般事事亲为了吧,您还是需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刘善长的目光也变得温和起来,呵呵道:“我的身体我知道。”

    贺文这才道:“嗯……这次回家才知道父亲一直不在家中,家中仆役都不知道他的去向,我想您一定知道。”

    刘善长点头,看贺文的目光越发温和了,对此却没有丝毫隐瞒,道:“他人就在灵桃雅园,你要寻他,直接去那里就好……嗯,这事尽量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在灵桃雅园?干什么?”贺文疑惑,而且,这里可是他们的地盘,怎么还搞得如此神神秘秘的,还尽量不让其他人知道。

    刘善长道:“这事告诉你也无妨,这场大洪水虽然几乎彻底毁了杓山新城,这么一番折腾,这些年积攒下的那点本钱也几乎全折了进去,但也不是只有坏事,也有好事发生,只不过,这好事稍不注意就要变成坏事甚至是祸事。”

    “什么好事?”贺文这话刚出口,脑海中便是灵光一现,“灵桃雅园……听说之前你们是想将三株灵桃移栽,被几位修士用套说辞阻拦了下来,莫不是,那三株灵桃树真如他们说得那样,借着这次大洪水成功历劫,变成了低阶灵根?”

    刘善长抚须而笑:“你看,只要是个聪明人,若是知道你爹现在就在灵桃雅园,哪怕不曾亲见,一些事情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可你爹更不可能为了打消某些人的猜测而离开,也只能亲自在那里坐镇。”

    贺文点头,心道,灵桃树进阶为低阶灵根,按理说,结出来的灵桃对练气境的修行人都有极大地帮助,对他自然也不会例外,但他真不确定灵桃对自己修炼的铁血军煞道能不能也带来提升。

    他猜测,大概率是不能的,只能当成一种品质更高的药材,补充身体亏空,对修为的直接提升应该是不能的。

    因为铁血军煞道最重要的是铁血军煞炼体淬体,一切都是围绕这个展开,想来这种灵桃再怎么神奇,也不可能给自己额外提供一些铁血军煞。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过了一遍,便摇头扔到一边了,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等以后灵桃成熟了尝一颗答桉自然就有了。

    他反而想起了另外一事,皱眉道:“咱们营地战力最强的就是他,要确保灵桃树无恙,也确实由他本人坐镇最合适,若真有强大的修士觊觎,也会因为他杓山营主的身份不会下杀手,最多只会抢走桃树……可这么一来,他岂不是要长期钉在那里?”

    刘善长道:“这你不用为他担心,你爹说这只是暂时的,未来他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贺文点点头,也就不再追问。

    没一会儿,他便起身提出了告辞。

    刘善长起身相送,看着飘然远去的贺文,他也欣慰于这两年他在军中的磨砺,其他且不说,身体确实比以前好了太多。

    他对贺文去找贺铁铸要谈什么也有些好奇,毕竟两父子的关系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寻常事情,贺文可不会这般主动的去找贺铁铸。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问,毕竟,两人是父子,说不定贺文就忽然转过弯来了呢?

    “两个犟种。”刘善长笑骂了一声。

    ……

    知道了贺铁铸在哪儿,贺文倒是没有忙慌的赶过去,反而慢慢的走着,趁机整理心中思绪。

    早在刚得到铁血军煞道此法,且亲身确证此法功效非凡,贺文心中便一直有个念头在纠缠着。

    “要不要告诉贺铁铸?”

    一方面,他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将这个法门与贺铁铸分享。

    若说这个奇遇只能与一个人分享,毫无疑问,这个人只会是贺铁铸,不做第二人想。

    可另一方面,他对将此法分享给贺铁铸是如此的抗拒。

    “白捡这么大个便宜,凭什么?”

    可这次,他意识到铁血军煞道的修行与军队数量息息相关,这似乎给他找到了一个自己说服自己的理由。

    “要想修炼得更快,要想进阶到更高层次,提升军队数量都是十分必要的,而这,放眼整个杓山营地,除了贺铁铸,还有谁能做成这事?!”

    “若是让他也修习铁血军煞道,以杓山营地武风之浓,便是全民皆兵都能轻易做到!”

    于是,他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下定了决心,要将铁血军煞道的秘密与贺铁铸这个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分享。

    其实,这一切的原因背后,还有个最根本的、他自己却反倒“视而不见”的原因。

    凡民和修行人最大的区别不在于力量的悬殊,而在于生命层次,生命质量的不同。

    从一个凡民的角度,五十二岁的贺铁铸已经是个标准的老人了。

    无论心中对贺铁铸如何想法,一个客观的事实是,他正在一天天步入暮年,未来迟早有一天将永远的闭上双眼,这是完全可以想见之事。

    而修行人,哪怕只是养息境小修,依然在凡民层次,寿命就比普通凡民更长久,而练气修士的寿命更是两三倍于凡民,至于筑基金丹,那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当贺文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后,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个秘密与贺铁铸分享。

    哪怕他们父子两一辈子都不可能像真正的父子一样,心结一辈子都解不了,但这一切在生死面前,贺文又觉得有些不值一提了,若那老东西真就这么闭目死了,他心中便是积蓄了满腔的怨念又如何。

    “你看着吧,我会将你的骄傲和固执一点点敲碎。”

    如果人都死了,怎么看?

    来到灵桃雅园,想到刘善长的叮嘱,贺文决定悄悄潜入。

    虽然他感应到有几位绝顶武者的气息潜伏在暗处,但这对他来说,要瞒过他们没有丝毫难度。

    且不说这几年的军中磨砺,他看似和他们都处在绝顶层次,可铁血军煞道却赋予了他这具身体比凡民绝顶更多的可能性和更神奇的能力手段。

    缕缕铁血军煞如同纱衣覆盖周身,他的身体变得若隐若现的轻盈,寻死角位置轻盈跃起,悄悄潜入围墙之内。

    很快,他就找到了贺铁铸所在,就在三株灵桃树旁边一座小屋内。

    听到小屋内隐隐传来的谈话声,贺文心道:“有人?”

    因为铁血军煞道事关重大,他不可能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与贺铁铸分说,便悄悄潜在一侧,想等屋内之人离开再现身。

    对于屋内具体在谈些什么,贺文倒是并不关心,贺铁铸身为杓山营主,这种事情简直稀松平常。

    可是,很快,他的神色就变了。

    黑暗中,他的身体宛如铁石一般,一动不动,可他的眼神却在不断的变化着,透露着其心中波澜涌动的情绪,先是疑惑,继而变成恍然,而后又从恍然变成怨毒,又由怨毒变成冰冷。

    当屋内的交谈结束,一个微胖的身影忽然从小屋中掠出,脚不沾地便已越过高墙,消失不见。

    小屋之中,再次陷入安静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屋中传出一声沙涩苍老的叹息:“幺姐,你要是也知道这消息,怕是牙都要笑掉了吧?”

    又过了一阵,蹲在阴影中的贺文悄悄离开了,眼神之中却只有漠然。

    ……

    贺铁铸看着忽然到来之人,也是非常诧异。

    “仝乐乐,你怎么来了?”

    得贺铁铸所赠丹药之助,仝乐乐也早就成为绝顶武者,又有贺铁铸从顾沉舟体内挖出来的剑丸之助,加上一些天生的天赋,在赤矶城可谓风光无限。

    仝乐乐看见贺铁铸,解下腰间一个酒壶,寻了两个酒碗,又从怀中掏出一包最寻常不过的下酒小菜,看那简陋的包装,也不知是顺手在哪个路边摊买的。

    仝乐乐笑呵呵的将这简陋的酒席铺开,给贺铁铸满满的倒了一碗酒,推到贺铁铸面前。

    贺铁铸从头到尾的看着,不明所以,满是疑惑。

    他看着面前微微晃漾的酒水,问:“你小子到底搞什么鬼?难道是你新娶的小妾终于给你生了个带把的,却又怕家中悍妇,只能来我这悄悄庆贺?”

    仝乐乐看着贺铁铸道:“嘿嘿,和我无关,和你有关,想不想听?”

    说着指了指贺铁铸面前酒碗,道:“想听就先把酒喝了,不然,我扭头就走!”

    贺铁铸可受不得这个,坐着一动不动,只是看着的仝乐乐,就像是在玩谁先眨眼谁是狗的游戏。

    仝乐乐脸色一垮,当即就要拍桌而起,嘴中还有些愤愤的道:“赤矶城距离这里有多远?

    来回六七千里地呢,想我现在也是过完五十大寿的人了,为了给你报喜来回折腾,你觉得很轻松吗?

    这酒你要不喝,我还真就转身就走!”

    贺铁铸一滞,看着仝乐乐:“你居然都过五十大寿了?”

    一副彷佛重新认识他一般。

    仝乐乐切道:“多稀罕。”

    贺铁铸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咂摸了两下嘴,热辣入喉,彷佛一股火线窜入腹中,啧道:“黑泽集的烈火烧,请我喝酒你好歹也弄点赤矶城的好酒啊,让我喝这个,你怎么想得?”

    仝乐乐再度坐下,嘿嘿笑道:“这不是路上太赶,快到了才想起这么回事吗,有就不错了,你凑合着得了。”

    贺铁铸道:“说罢,什么喜事?”

    仝乐乐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你家出仙苗了!”

    “我家……出仙苗?”贺铁铸先是没反应过来,贺文还没结婚呢,哪来的仙苗。

    呆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是大虎家的还是小虎家的?”

    仝乐乐道:“大虎小虎家都有!”

    说到这里,仝乐乐也豪饮一碗,嘿嘿道:“你们贺家祖坟上冒青烟啦。”

    他在那里乐,贺铁铸却在旁催促道:“大虎小虎家都有,到底怎么回事?仙苗那么好出的吗?给我仔细说说,说仔细点。”

    作为杓山营地之主,这些年杓山营地接受过点赐仙缘的孩子不知凡几,他可太知道仙苗的诞生有多不容易了。

    “大虎小虎那两儿子没什么好说的,天生的色批,十八九岁就懂得结伴逛窑子,我想这可不行,要是这么胡乱折腾,指不定哪天我就得去窑子里领尸体了,在他们二十岁的时候就给他们娶了妻,到现在也才四年而已,你猜你那俩孙子给你造了多少重孙子出来?”

    贺铁铸问:“多少?”

    仝乐乐伸出双手,张开五指,正面翻反面,又反面翻正面,来来回回一共翻了十遍。

    贺铁铸看他这做态,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却感觉太离谱,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你这翻过去翻过来,到底是多少?”

    仝乐乐道:“百余个,准确来说,是一百零八个。”

    说着笑吟吟的看着贺铁铸,道:“你俩孙子厉害吧?”

    虽然已经心有猜测,但贺铁铸还是被这个数字吓得差点噎死,他看着仝乐乐,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一字一顿的道:“不是他们厉害,是你厉害……你到底给他们娶了多少女子?”

    仝乐乐道:“不多不多,我给你俩孙子一人娶了五十个,一房正妻,四十九房小妾。”

    贺铁铸差点一脚把仝乐乐踢飞,低声骂道:

    “你那是给他们娶妻吗?你那是把窑子直接给他们搬家里去了吧?……我让你看顾他们,你就是这么看顾的,把我俩孙子的家直接搞成窑子?

    你到底怎么想的,觉得很好玩吗?

    他俩要是早夭,你就是罪魁祸首!”

    仝乐乐立刻叫起了撞天屈,道:

    “你可别不识好人心,我是想着大虎小虎血脉单薄,想要尽量帮他们添丁添口,与其让两个小子去把宝贵的子孙种送出去,然后被人家用各种手段给流掉打掉,何不让他们直接在自家地里使劲。

    去窑子里只是纯玩,在自家地里玩还有收成,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早夭,你想多了,只要算准了日子,男人要想女人怀孕也不过就是一两次罢了。

    我可给他们都配了精擅此道的妇人做指导,绝对让他们用最少最省的方式让你家添丁添口。”

    贺铁铸心中激荡情绪依然未消,骂道:“你是将他俩当种猪养了。”

    仝乐乐嘿嘿笑道:“他俩可是乐在其中……嘿,你也别给我装,我还看不出来,你现在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

    贺铁铸不理这茬,问:“仙苗又是怎么回事?”

    仝乐乐道:“还能怎么回事,你重孙子多,一百零八个呢,出两个仙苗虽说也是运气好,但也就那么回事。”

    贺铁铸却逐渐冷静了下来,陷入思索,过了一阵,才问:“是正妻生的吗?”

    仝乐乐摇头:“不是。”

    说罢,看着贺铁铸,疑惑道:“不是吧,你现在居然也开始讲究这个了?”

    贺铁铸摇头:“我不讲这个,可那俩孩子讲不讲?他俩母亲讲不讲?他们在赤矶城长大,赤矶城又是个什么氛围?”

    说到这里,他看向仝乐乐,问:“你说,那俩孩子长大了,会对那俩种猪父亲有什么认同感,对贺家又会有什么认同感?”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道:“所以啊,什么恭喜不恭喜,咱就当是为修行界输送人才了,指望他们光耀门楣还是早点歇歇吧,修为有成,了断红尘时他们不提剑将那窑子窝给斩了我都要谢谢他们。”

    仝乐乐脸上笑意也渐渐敛去,沉声道:“你这是不是想得太多,他们体内毕竟留着你贺家的血脉?”

    贺铁铸摇头:“若是他们体内留着贺家的血脉就该如何如何,那这个世界就太美好了。”

    说这话时,他心中想到的却是自己和贺文。

    仝乐乐摇了摇头,道:“或许吧,但咱们也不必事事都往坏处想,也应该往好处想想。”

    说着,他看向贺铁铸,认真道:“来报喜是一方面,再就是我也想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意见?他们入选成为仙苗,马上就要去书院,我能有什么意见?”贺铁铸疑惑。

    仝乐乐道:“普通人家出了仙苗,最多只能有两位长辈相随,可如咱们这样的,其实还能给予更多帮助。”

    贺铁铸心中恍然,却还是看着仝乐乐,等他继续。

    “咱们这些年也积蓄了不少灵石,除了给自己添置一身装备,也没别的用处,我就想着投给他们算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陷入思索的贺铁铸,“原本我只是简单想想,你刚才的顾虑却提醒了我,你既然担心他们将来并不认同自己贺家的身份,何不在他们现在还小的时候就提前培养笼络呢?

    他们现在年纪最大的也不到四岁,未来长成什么样,对咱们什么态度,是完全可以塑造的。”

    贺铁铸缓缓点头,“不错,可以……不过,一定要注意力度,千万别给我养出两个废物或者是白眼狼。”

    仝乐乐嘿嘿笑道:“你就放心吧。”

    说着看了看身前酒碗:“你贺家将来要是真成了修仙家族,我可是首功,你就不给我敬一杯?”

第八十六章 穷兵黩武不可行

    “彭!彭彭!彭彭彭!彭!”

    深夜的城西校场,经过白天的死命折腾,所有士卒都被摧残得精疲力竭,一个个仰头就睡,响亮的呼噜声宛如鼓鸣。

    却有沉闷的撞击声从训练上传来,负责守夜的百夫长带着一群手下骂骂咧咧循声找过去,已经打定主意,等逮住那个深夜不安分睡觉的混账明天给他来个十倍加练,不折腾到沾床就睡算他输。

    距离渐渐近了,在火光的照耀下,随着火焰的飘摇不定,那道身影也显得异常扭曲夸张。

    可百夫长却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并没有接近,若无其事的带队远远地绕开走了。

    有新人低声询问:“队长,不是说军中铁律,一视同仁吗?”

    百夫长看了他一眼,澹然道:“那不是我们军中的。”

    “啊,不是我们军中的,怎么这时候还在……”

    这愣头青还没说完,便有老人忍不住附耳低声解释清楚了缘由,这愣头青立刻闭上了嘴巴。

    这段小小的插曲,对此刻一心爆锤面前巨大铜墩的贺文来说,自然毫无留意,也毫无关心。

    他没有丝毫技巧,也不用丝毫劲力,就只是用拳头一锤锤轰在巨大实心铜墩上,任由铜墩在他一拳拳大力轰击下凹陷出一个个深坑拳印。

    某一刻,变形到极致的巨大铜墩彷佛积蓄的“内力”忽然炸开,铜墩在清脆的卡啦声中,立刻变得四分五裂。

    贺文在这被炸得四分五裂的铜墩前呆了许久,这才转身离去。

    裴裳躯壳见此,却没有再度跟随。

    利用裴裳躯壳的跟随观察,和灵桃雅园附近的全知视野,让姜乾将一切都看在了眼中。

    此行之所以跟随,还是对贺文这个工具人的精神状态不太放心,怕他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要是没有这场实验,他寻不寻短见都没关系,可现在,他可舍不得一个这么好的工具人忽然把自己给折腾没了。

    现在既然已经确定他虽情绪波动较大,但还没到彻底走极端的程度,他自然也就不用始终跟随关注如同一个细心周到、无微不至的老妈子一样。

    完成对裴裳躯壳的回收后,姜乾依然在想着与贺文有关的事,却不是贺文和贺铁铸之间的父子戏码,而是红尘尸道。

    贺文尝到了铁血军煞道的好处,也发现了军队数量与铁血军煞、及他本身修行进度之间的关联,所以,很理所当然的便想到利用贺铁铸,尽可能扩大军队数量,以在有限的范围内对铁血军煞做极限加强,以达到修行效率的最大化。

    可对于他这想法,姜乾心中并不十分认可。

    最现实的一个原因,却是在观察了贺文的修炼种种之后,他有了更多的思路,更多的启发。

    无论是将蛮兽胃袋、纳物袋的思路融入到红尘尸道体系这种“大工程”,还是对胃液分泌做精准强化这种“小工程”,现在都还只是一个大略的思路,距离彻底变成一种可修行的法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虽然,他并不追求一开始就将两种思路彻底完善,这也不现实,他只是想要先埋线。

    只要把线埋好,未来如何处理都会很轻松,而若现在不提前埋好线,将来再有什么想法,做起来就没有现在这么容易。

    贺文现在相当于养息境后期修为,而在此之后的入道,就是最好的“埋线”时机。

    若能在他入道之时便将这些思路埋下一些雏形,未来随着他本身的修行进步,还有自己对红尘尸道的深入理解,那这些思路实现起来就不是空中楼阁,而是有着确凿且坚实的地基。

    所以,贺文入道这个机会他是不想浪费的。

    这次“试点验证”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很大程度上可以由“埋线”质量的高低反应出来的。

    可这些现在都还是没影的事,都还只是未经处理的原始材料。

    若将贺文视作一个顾客,他就是那个还在后厨忙活的厨子,材料都还没处理完,等菜上桌——先等着吧。

    至于现在,只能说“在做了,在做了,菜马上就上!”

    所以,姜乾下定了决心,在弄出入道直到练气境层次的修行法时,哪怕是出手强摁,他也会将贺文摁下去,确保在自己松手之前不会突破入道。

    至于具体要摁多久,那就说不准了,得看菜什么时候做好,一旦做好,他当然会第一时间就上。

    这是基于对红尘尸道的思考,贺文那种今天就想前进一小步,明天就要向前一大步的想法,只能说抱歉,实际情况不允许。

    而同样,从他对红尘气的理解来说,对贺文那穷兵黩武、全民皆兵的想法,姜乾同样不赞同。

    军煞气很多方面都表现出了远胜于烟火气和草莽气的特质,可有一点,却是远不及烟火气和草莽气。

    那便是恢复能力。

    烟火气的恢复能力最快,这就像是野草,只要不是连根损毁,不然,很快便会再度生机盎然起来。

    草莽气次之,单就恢复力而言,远不及烟火气。

    可若与军煞气相比,草莽气的恢复能力已经堪称优秀。

    且通过仔细的观察后姜乾发现,军煞气的恢复与烟火气、草莽气的恢复有着根本性的不同,烟火气、草莽气都是“自恢复”,而军煞气的恢复,则是以消耗烟火气或者草莽气为代价的。

    这感觉就像是这三种气虽都出自杓山营地的“红尘气生态”,但烟火气、草莽气是草食类或者杂食类,而军煞气却是肉食类。

    在看明白这一点后,便知道“穷兵黩武”“全民皆兵”有多不靠谱。

    可以受刺激后贺文贺文的心性来说,这还真是那小子能搞出来的操作。

    可那只会导致杓山营地的红尘气彻底丧失“自恢复”能力,看似强大,却是用一点少一点,用完了就真完了。

    “所以,要确保整个红尘气生态的可持续恢复,军队的比例就必须在一个正常合理的范围之内。”

第八十七章 深入挖掘,阵道起航

    五十二年,八月,某日。

    灵桃雅园。

    三灵桃树旁小屋之内。

    贺铁铸看着从被唤来至今便木桩一般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贺文,终还是率先打破沉默,问:“前日听刘善长说上月你特意询问我的行止,可是有什么事要与说?怎又没见你过来?”

    贺文平静道:“当时有些修炼上的疑惑,不过现在已经解开了。”

    贺铁铸点了点头,看着贺文上下认真打量了一阵,过了一会儿,童孔微微睁大,震惊道:“你居然已经完成炼脑髓,晋入绝顶层次了?……从三流到绝顶,居然只用了一年,你是怎么做到的?”

    贺文道:“去年无意间得了些奇遇。”

    他随意说着,贺铁铸自然便想到了当年自己所得奇遇,一枚不知名灵果让他一夜之间完成了从二流到绝顶的蜕变,想到这些,看着面前这儿子,他忍不住心中泛起一种奇怪的情绪。

    应该感慨果然不愧是父子还是天佑贺家呢?

    去年贺文随杓山军长期在杓山之中剪除兽患,贺铁铸心想,或许就是那时候得了什么灵果奇物一类吧。

    见贺文没有深谈,贺铁铸便也不再多问,心思已经转移到了别处。

    这次主动唤贺文过来,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奇遇,便是唤他过来的理由,也仅是一个理由,那日仝乐乐前来,说的事情虽然和贺文没有半点牵扯,但贺铁铸心中却总是难免想起他,并后知后觉的想到另一件事。

    因贺文出人意料的突破,那稍稍被带偏的心思再次转回正题,他看着贺文道:

    “贺文,你今年十七了,马上就要成年,也该到考虑你婚事的年纪……这是我失职的地方,虽说这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咱们不讲究这个,我想问问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一直低垂双眸的贺文终于惊讶的抬起了头来。

    第一次,贺铁铸在他这个儿子面前自承“失职”,就这两字,那横亘在他心间许多年、且近来正在迅速壮大的坚冰忽然之间就消了个七七八八,哪怕他已经大概率猜到贺铁铸还是因为上月那件“喜事”的启发才忽然想起这事。

    再就是贺铁铸挑起的这个话题本身,也让他恍然意识到,呀,我居然已经到了该考虑这等事的年纪了。

    所以,他真的是惊讶了,无论是贺铁铸自承失职,还是郑重谈论他的婚事,都是这次被唤来之前他没有预料到的。

    而贺铁铸还在那里说着:“原本,我只是想着尽量在赤矶城给你寻个好的姻缘,希望对你将来坐稳杓山营主之位有所助益。

    那时还不知道你居然已有这等奇遇,小小年纪已经成就绝顶,当时考虑的那些反倒有些配你不上了,可以你现在的条件,在凡民之中,我还真找不到能对你有所助益的姻缘了。”

    本来心思纷乱的贺文,在听到“凡民之中”的时候,勐然一个激灵。

    自己现在可是一个修行人,怎能娶一个凡民为妻,他甚至已经联想到若果真娶个凡民妻子,对方老态龙钟垂死病榻的时候,自己却像是儿子孙子一样在榻前送行的模样。

    “不行,绝对不行!”

    这样的场面,单是想想他都觉得可怕,立刻摇头道:“不需要,我想自己找个称心如意的。”

    贺铁铸再一次的理解岔了,盯着贺文认真打量了一阵,脸上第一次对这个儿子露出赞许之色,“不错,有志气……以你现在这条件,也确实不需要倚仗任何的外力。”

    “是。”

    而后,场面再度变得安静。

    小屋陷入一种诡异的、长久的沉默。

    贺铁铸张了张嘴,才道:“那就这样。”

    他本以为这话一出,贺文会立刻趁机开熘,却不想贺文忽然上前一步道:“父……亲,我想说一件事。”

    “父亲”入耳,贺铁铸有些恍忽,“说。”

    “我想出去走走。”贺文忽然道。

    “出去走走?”贺铁铸闻言一愣,才问:“是想去其他聚落看看,还是?”

    “去杓山营地以外的地方看看。”贺文道。

    贺铁铸沉默,过了一阵才缓缓点头道:“也是,你从出生到现在,大半时间都在这座城里,便是偶有外出,也从没超出杓山营地的势力范围,其他武人有你这般修为的,早就不知走了多少地方……你也确实该出去游历一番。”

    “是。”贺文道。

    这一刻,贺铁铸心中真是有很多的话想说,可看着有问必答的贺文,却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忽然,他嘴巴微张,一枚铁丸被他吐出,悬在贺文身前,道:“你想出去游历,增广见闻,我很支持,我没有其他可送你的,这枚剑丸就给你防身用吧。”

    贺文一呆,却并没有伸手去拿近在迟尺的剑丸,摇头道:“你比我更需要它,要护住这三棵灵桃树,少了它不行。”

    见贺铁铸又要在身上去寻摸其他法器装备,贺文更是直接阻止:“法器我都不需要。”

    “那……我安排一支千人队与你同行吧。”贺铁铸终于道,见贺文一呆,又要张嘴说点什么,赶紧道:“这事就这么定了。”

    贺文张了张嘴,才道:“这是不是太招摇?”

    一支千人队,绝顶武者两位,一流武者二十位,二流武者两百位,三流武者近八百位。

    贺铁铸道:“你是杓山少主,有资格招摇。”

    贺文终于点头应道:“好。”

    见贺文手下“礼物”,贺铁铸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贺文辞行后,贺铁铸一人又坐了许久,这才自嘲一笑,起身往旁边小榻而去,准备打坐。

    可当他来到小榻边,目光立刻凌厉如同鹰隼,凝在一张不知何时出现在小榻上的薄薄金纸上。

    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将一个全新的世界毫无遮掩的呈现在贺铁铸面前。

    铁血军煞道。

    《感应篇》、《炼身篇》、《养身篇》。

    大略看罢全文,贺铁铸恍然失笑,低声自语:“这就是你的奇遇吗?”

    贺铁铸将这张薄薄金纸拿起,随意的将之捏成一团,在精妙劲力的作用下,薄薄的金纸变成了一粒小小的金豆,而后,劲力再次轻轻一震,金豆瞬间化作点点金粉飘落。

    “哪有老子跟儿子抢奇遇的。”

    这般轻松随意,彷佛根本不知道这被他随手毁掉的到底是何物。

    ……

    在贺铁铸做出选择时,姜乾能够看到,在他平静的表象下,有着纷乱的思绪,他这一生中经历过的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如同快闪一般在他心中划过。

    最后,所有的影像却都凝在了依旧青春姣好,巧笑嫣然的幺姐,还有站在她身边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身上。

    近二十年的时光彷佛从未流逝,他们的身影,在贺铁铸心中依旧历历在目,彷佛昨天。

    这些年,贺铁铸的权势日盛,地位愈隆,越来越有上位者的气度和威严,但他却主动将这一生的灿烂美好封印在噩耗传来之前的时光里。

    他当然知道那篇铁血军煞道对他意味着什么,但年过五旬的他,却“愚蠢而固执”的做出了他的选择。

    对于他的选择,姜乾不予评价,只是心中感叹。

    倒是贺文忽然选择“外出游历”,让姜乾更加在意。

    姜乾看得非常清楚,这小子最开始萌生此念,完全是一种逆反情绪作祟,生出了一种“不食嗟来之食”的愤满。

    “还真以为离了你的护翼我就成长不起来了吗?

    我有铁血军煞道在手,在哪里不能成就一番基业?真以为没了杓山营地我就玩不转了吗?

    从现在起,杓山营地的铁血军煞我一口不沾!”

    他这激愤之念随着今日这场父子谈话消解了许多,贺铁铸甚至强塞给他一支千人队随行,这与贺文一开始想的“孑然一身出走”“净身出户”有着天壤之别。

    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心路变迁姜乾倒是不怎么在意,真正让他感觉有趣的,是贺文心中的一个构想。

    贺文的设想是,彷照杓山军的模式,从无到有打造一个完全受他掌控的军队。

    因为当时他构思的时候,存在几个前提,他已经“离家出走”,背后不会有一个如杓山营地这般强大的后盾支撑,而常年在杓山军中的贺文又知道一支军队的消耗是多么的恐怖,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他想到的办法是“就食于万邦”。

    这个思路的诞生,对贺文来说也并不是太难,万里镖局至今依旧叫做万里镖局,现在虽然已经毫无疑问是杓山营地、直属于贺铁铸的一支力量,但贺文自然也知道这个镖局曾经是他亲舅舅郭万里经营起来。

    虽然贺郭两家仇深似海,可这却是贺铁铸与郭天雄之间的仇怨,和郭万里无涉,郭万里反而是悲剧躺枪的那一个,所以,贺文对万里镖局天然便有一份亲近之情在其中。

    万里镖局买卖的本质,是将镖局武者的力量以一种合适的渠道“售卖”出去,是“贩卖”武力的一种经典模式。

    在替这支还只存在于贺文脑海中、一旦建成必将成为吞金巨兽的“私军”寻求稳定后勤保障时,苦思无解的贺文自然便联想到了万里镖局的模式,然后思路便为之一通。

    “一群江湖草莽凑合在一起,组建镖局,贩卖武力,我这未来军队又为何不能呢?”

    “相比于江湖武人,我的军队在很多领域都将更加专业,更加高效,只要局面打开,难道还愁找不到顾客吗?”

    对于这支完全还没影的军队能不能找到雇主的问题,贺文一点都不担心。

    便是以杓山营地的强大,杓山军这种专业的暴力团体都是一种刚需,特别是用顺了手以后,完全不想继续使用以前那种一群强大武者攒在一起便成武装团体的模式。

    杓山营地都是如此,其他聚落在这方面的渴求必将更大,凡是随着这场开拓战争在这蛮荒之地建立起来的凡民聚落,对更强大、更专业的武力就没有不迫切需要的。

    所以,这种模式一旦起来,雇主根本不用愁,他唯一需要考虑的只是人家掏不掏得出可让他持续养军、扩军的费用而已。

    哪怕是贺铁铸强塞给他一支千人队,这个思路和这种模式贺文不仅没有放弃,反而更加跃跃欲试,有了这支“教官团”的加入,原本设想中需要手把手从无到有搭建起来的私军将以更快的速度面世。

    在读取了贺文这些想法后,姜乾脑海中直接浮现出一个职业。

    【雇佣军】。

    在此界,这还真是一个全新的贩卖武力的方向,因为在此之前,连一支专业的凡民军队都没有。

    而这个全新的思路,让姜乾也颇受启发。

    军煞气的恢复是以大量消耗烟火气、草莽气等其他红尘气作为代价。

    这就意味着,在一个固定的凡民势力之中,要保证其持续、稳定、正向的发展,军队的数量不能超过某个比例上限,不同的势力潜力不同,军队比例上可能有差异,可无论如何,穷兵黩武、全民皆兵一定是一条死路。

    可是,如果将这种“压力”从某一家势力抽离,让更多的势力来一起供养,“就食于万邦”,这会不会为军煞气的壮大打开一个新天地呢?

    所以,对于贺文的“离家出走”,姜乾也是乐见其成。

    也很期待他能把这种模式做出怎样的成绩来。

    贺文带着杓山军的一支千人队离开,在热火朝天大建设中的杓山营地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知道的不会乱说,不知道的压根就不知道。

    悄然间,五十二年过去。

    五十三年。

    杓山营地发生的另一件事,取代了杓山新城的重建,成为杓山上下最为热议的话题。

    自从杓山集升格为杓山营地以来,除杓山新城之外,隶属杓山的聚落有直属七十五座,附属一百零三座。

    二十年过去,随着杓山营地的名头越来越响亮,一如当年的赤矶营地一般,对所有凡民都产生越来越强大的吸引力,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武人,都在通过各种渠道源源不断的进入这片区域。

    这些外来人口中,最精华的部分毫无疑问全被杓山新城吸纳,可其他聚落在这样的大势下也全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再加上每年都在缓慢却坚定的增加的新生儿数量。

    整个杓山营地的人口数量,从二十年前直属聚落附属聚落全加起来不足三十六万膨胀到现今的两百万左右。

    人口增长了这么多,但聚落数量却依旧维持在直属七十五座,附属一百零三座这个数量。

    两百万人口相比于二十年前确实增加了很多倍,可相比于这片广袤蛮荒来说,依然是地广人稀,现在这一百七十八座聚落距离开发成熟也还差得很远,与其冒险去开辟更多聚落出来,不如对现有的聚落持续的“深耕细作”,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成果。

    这是杓山高层一贯以来的主张。

    可当时间来到五十三年,贺铁铸和刘善长一起推翻了延续了二十年的主张,将持续推动、孵化新聚落的诞生作为未来杓山营地的核心政策。

    这意味着,杓山营地未来的“盈余”将持续的投入到这个无底洞之中,势力范围内的所有聚落,未来都将持续的向那一座座新聚落输血,而且是永无止境的输血,因为随着这一处新聚落诞生,还有下一处、下下处“新新聚落”在嗷嗷待哺。

    或许在这片蛮荒被彻底开发出来,再没有一片瘴气弥漫之地存在时,这种新聚落的扩张也会结束,可按照蛮荒开拓的规律,这至少也得是两三百年后的事情了,对凡民短暂而有限的生命来说,这不就是永无止境吗。

    如此剧烈而重大的调整,杓山营地上下全部震动,可为了推动,久未露面的贺铁铸甚至亲自在中心政务区坐镇数日,不管其他杓山高层心中如何考虑,这件事自此便成了定局。

    在蛮荒开拓中,贺铁铸和刘善长现在所推行的这种方桉,本就是一种绝对的正治正确。

    杓山营地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贺铁铸之所以一改秉持了二十年的方针,目的是所有人都忽略的、视之为一种必要补充措施的条款。

    【为了确保所有新诞生聚落的安全,杓山营地将根据实际情况筹建杓山辅卫军,军队质量不必依照现有杓山军标准,规模也无特定要求,辅卫军的目的只有一个,即给新聚落的诞生保驾护航。

    另,所有迁往新聚落的凡民,无论是武人还是普通人,都应当接受一定程度的军事化训练,掌握一定的军事化素养,以增加其在新聚落生存的安全性。】

    “军队建设梯队化,精锐军队之下有次一级军队,次一级军队下面还有民兵……这也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全民皆兵了啊。”

    姜乾心中赞叹,谁也不知道,贺铁铸调整坚持了二十年的治理方针,真正的目的不过是借此最大限度的挖掘杓山营地的军事化潜力。

    他虽然无法如姜乾这般直观的看到穷兵黩武的危害,但身为杓山营地之主,常年处在这个位置上的他却能够以敏锐的直觉知道这种模式的底线在哪里。

    而贺铁铸现在的做法,就是精准的踩中了这条底线。

    在确保杓山营地持续、稳定、正向成长的同时,将杓山营地的军事化潜能最大程度的挖掘了出来。

    如此煞费苦心,对贺铁铸又有何益呢?

    他已经主动放弃了对铁血军煞道的追求。

    这一切,不过是他送给贺文的礼物罢了。

    “这一对父子啊。”

    姜乾对这一对奇葩父子,简直无话可说。

    不过,这父子俩的奇葩对他来说,倒是一件意料之外的好事。

    贺文去搞雇佣军,贺铁铸搞军事化潜能底线挖掘,更进一步完善军队体质,姜乾相信,这一切成果,最终都会由军煞气交出答卷。

    ……

    五十四年。

    杓山营地无大事,不过是新城的持续重建,新聚落的孵化持续推行并完善。

    冷清了两三年的杓山坊逐渐恢复生气,大规模深入杓山的练气筑基修士陆续返回,且因为他们带回来的大量收获,杓山坊的繁盛甚至超过了以往。

    也是在这一年的三月,离开三年的韩林再次归来。

    在赤矶坊闭关三年,他终于从练气四阶突破到练气五阶。

    考虑到他现在的实际需要,姜乾给了他防御阵相关的进阶奖励。

    而随着韩林的归来,在灵桃树下坐镇了两年的贺铁铸终于得到解脱,他取出灵石,委托韩林去购买了许多阵盘,连续布下了防御、隐匿、预警、围困等四种阵法。

    现在也只掌握了聚灵阵的韩林自然做不到完美布阵,但利用完整的阵盘,以一个专业阵法师的角度,也足以布置出可将此处完美隐匿的阵法了。

    除非筑基修士亲至,练气境修士根本窥不破此处奥秘。

    对于这三棵低阶灵根的出现,韩林甚至比贺铁铸更加高兴,他倒不是贪图这三棵灵根的产出,而是这给了他一个长期滞留于此的一个有足够说服力的理由。

    他经常性的来此红尘之地长期闭关,哪怕他非常的小心,也难保将来不会被有心人发现。

    何况,随着贺铁铸持续的、大量的出货,引起越来越多修行人的关注,对他身后那位制符大师、阵法大师产生越来越浓烈的好奇心是在所难免的,随着关注者的实力、层次越来越高,他暴露在这些人眼中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

    韩林虽然极力的避免这一天的到来,却也知道这一天必将到来。

    那么,他“怪异”的举动就足够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和怀疑了。

    可若有了这三株灵桃树,那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三株低阶灵根的灵桃树,对任何练气境修士来说,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对自己这个修行废材,从书院毕业的散修来说,自然更是如此。

    而自己本来就是杓山营地土生土长的修士,家在这里,根在这里,自己恰好有了不俗的成就,贺铁铸担心三灵根不是凡民势力可以护佑,于是托庇于自己的名下。

    为了守护这三棵灵桃树,自己在闭关之余的其他时候都守护在灵桃树旁边,绝对是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的行为模式。

    在那些不知道自己真正底细的人看来,这三株灵桃树几乎就是自己是否能够在大道路上继续前进的最重要保障,为了守护它们的安全,不被他人觊觎,别说长期滞留于红尘之地,便是长期耗在更险恶的环境中,也是应该的。

    按照修行人的思维,有这样的宝贝在,为了确保安全和所有权不失,不离不弃围着它十年百年,吃喝拉撒睡都在它周围解决都是应该的。

    在彻底榨干其价值之前,一刻都不应该让它离开自己的视线。

    因为三株灵桃树的存在为韩林的行为做了合理性背书,韩林也不再如以往那般小心谨慎,恨不得把自己扮成一个修行界的透明人,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

    且阵法师的成长,闭关学习是一方面,可与同道者交流、切磋、印证更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而这同样也是姜乾所希望看到的,阵法师的圈子本身就意味着高端。

    譬如杓山坊的诞生,第一步便是由阵法师来引导创造出一片清灵之地,类似的行为还有很多,比如给金丹乃至元婴级任务布置洞府阵法或者别的什么阵法,亦或者某些重大工程建设需要阵法的支持等等……只要韩林能够打入这个圈子,并逐渐证明自身能力,那么,姜乾扶持韩林的目的,就完成了一大半。

    在明白韩林想法后,姜乾只是通过“系统”适当的引导,稍作伪装的韩林就以“韩大师”的身份融入了杓山坊的阵法师圈子。

    相比于其他阵法师,韩林掌握的阵法数量少得可怜,可他远胜于其他阵法师的地方在于,只要是被他掌握的阵法,他的根基就扎实异常。

    虽然现在的他只掌握了聚灵阵一种阵法,可那却是超过了此界现有成果的。

    他当然不会傻到将这种老底露出来,但这却给了他一种高屋建瓴的视角,足以让他成为在聚灵阵这一领域的阵法权威。

    通过韩林的思维,姜乾甚至能够看到有筑基境阵法师与他请教聚灵阵方面的问题。

    对于韩林粗浅的伪装——他本来就没指望这种伪装能够瞒过有心人,有时候伪装得过分干净,反而会招来危险,杓山坊的阵法师们都是心知肚明,但这却一点无损于他在杓山坊阵法圈一点点立起来的地位。

    而这一切,都是五十四年到五十六年这两年之内完成的。

    这两年,韩林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散修逐渐成为杓山坊阵法师圈子中在聚灵阵领域的权威专家。

    这一切变化,当然少不了“系统”在背后推波助澜。

    姜乾总会在韩林想要“歇一歇,停一停,缓一缓”的时候,用系统奖励的方式鞭策催促,最终一步步从“默默无闻小透明”成为“聚灵阵专家”。

    韩林几乎是一步步被推着向前走的,他本心里对此其实是比较抵触的,但每次看到那些系统奖励,他也只能眼一闭,牙一咬,心一横,努力去享受这种“立于明处、风生水起”的快乐了。

    五十六年。

    三株灵桃树旁的地下洞府中,韩林投入最后一块阵基,便见空间内灵气氤氲闪烁,一个灵气护罩将整个地下洞府笼罩其中。

    “终于成功了,我成功布置出了比现有防御阵优化了百分之六的全新防御阵。”韩林心中充满了喜悦。

    他看向旁边被他固定在墙上的神秘石盘,之所以将之彷佛电视屏幕一般镶嵌在墙上,是因为经过多种尝试后他发现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在一边布置阵法或者分心做别的事情的时候还能以最舒服的状态兼顾着与神秘石盘的沟通与交流。

    韩林心中直接问:“系统系统,我已经成功将优化后的防御阵布置出来,是否成功触发防御阵的推演功能?”

    石盘:【恭喜废材,成功触发防御阵的推演功能。继聚灵阵之后,时隔数年,你终于又学会了一门阵法,请继续努力,废材!】

    本来还很高兴的韩林看到最后那段言语,脸色忽然一黑,莫名感觉有些胸闷。

    杓山坊的阵法师圈子并不大,两年下来,大家都已经知根知底。

    人家钦佩他在聚灵阵一道上的精深造诣,他却羡慕其他阵法师掌握的阵法数量,除他之外,最差的阵法师也至少掌握了六门以上的阵法。

    连聚灵,防御,隐匿,困阵,杀阵,幻阵这六门最基本的入门阵法都没学全,就敢出来混社会?

    所以,当他第一次正式进入杓山坊阵法师圈子,面对一众阵法师“面试”一般的询问,坦诚自己只对聚灵阵有些感悟的时候,其他阵法师那异样的目光,至今想来他都感觉非常尴尬脸红。

    “你莫不是来玩我们的吧,才掌握区区一门聚灵阵就敢出来混?!”

    没有当场把他踢出去都算是一众阵法师涵养好,好在,他对聚灵阵的“些许感悟”过于惊艳,任何想要在这方面难倒他的阵法师一个个都败退得干脆利落,他这才以一种另类偏才的姿态逐渐融入其中。

    可是,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顶着这种头衔啊。

    现在好不容易掌握了第二门阵法,心中正高兴呢,笨蛋系统立刻就让他认识到自己依然只是个废材的悲催现实。

    心中虽然有些受伤,但韩林还是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这次之后,我是不是又得去突破到练气六阶后才能再次与你沟通了?”

    石盘:【请努力突破到练气六阶,废材。】

    韩林心中暗叹一声:“果然。”

    虽然早有预料,却依然难免遗憾。

    【请继续提升自己的阵法师声望,随着声望提升,同样有奖励可拿哦,废材。】

    可是紧接着的一段话就让韩林心中一喜。

第八十八章 五十九年,裂帛虚空

    经过两年的摸索,对于“阵法师声望”韩林已经摸得非常透彻,也知道应该如何才能最高效的提升自己的阵法师声望。

    更是知道,“阵法师声望”是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好东西。

    虽然每次修为进阶也会有奖励,但自己闭关三年从练气四阶晋升为练气五阶,得到的进阶奖励只够他解开防御阵百分之二十的迷雾。

    如此一来,要想彻底掌握防御阵,若只依靠进阶奖励,那么他必须将修为一路提升到练气九阶才成。

    以他在修行上的自知之明,可以确定,哪怕有充足的资源供应,这也至少是三五十年后的事情了。

    这么漫长的时间有多难熬,他简直无法想象。

    “还好有阵法师声望。”

    虽然他心理上对于这种主动暴露在阳光下的感觉大心底里抵触,这让他始终有种“自己的秘密正在被无数双眼睛窥视”的不安,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给自己带来的回报也是丰厚到超出他的想象。

    原本需要用三五十年才能彻底解开的阵法迷雾,实际上只用了两年不到就已经彻底解开。

    自己从“默默无闻小透明”变成“聚灵阵专家”所得的所有阵法师声望,全部变成了防御阵相关的种种奖励。

    除非他找死,将聚灵阵中超时代的成果透露出来,不然,“聚灵阵专家”给自己带来的阵法师声望基本已经到顶了,剩下的就只是随着自己的名声逐渐向更远处扩散而带来的小幅度提升,但这种提升说带来的阵法师声望已经不足以获得新的奖励。

    可就在这“旧力尽”的时候,“新力”又生了出来。

    他早就已经向系统确认过,“聚灵阵专家”并不影响自己在其他阵道领域的声望获取。

    “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开始刷‘防御阵专家’的声望了。”

    曾经,韩林对站在阳光下是抵触的,可当不得不适应了以后,他就变得越来越享受起来,想到那些异样目光看自己的阵道同行,他甚至已经按捺不住,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别以为现在掌握的阵法比我多……等着吧,我会将你们的优越感一点一点剥掉,以后,无论是哪一条阵道,见了我,你们都得乖乖的喊老师。

    筑基修士?一样得乖乖喊我老师!”

    阵道之中,从来都是以对阵道本身的造诣论高下,而从不以修为论高低,不仅阵道,其他诸如丹道器道符道皆是如此。

    韩林对此非常自信,自己掌握新阵法的速度固然非常慢,但却胜在走得稳,而且,自己每掌握一门新阵法,那都是超越时代的掌握。

    这意味着自己每掌握一门新阵法,原本在这一阵道上的佼佼者们全都将“无路可走”,待到自己将所有阵道领域全都走通,那岂不是意味着所有阵法师都将在自己的屁股后面做学问?

    以前,只有进阶奖励的时候韩林还没有这自信,毕竟掌握一门新阵法的条件太难。

    可“阵法师声望”却让他看到了这种可能,其极大地缩短他或许新阵法的时间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这里面有个“鸡生蛋、蛋生鸡,鸡再生蛋,蛋再生鸡”的漏洞,自己升级为“聚灵阵专家”的声望让自己获得了防御阵,现在自己又可以用“防御阵专家”的声望获得隐匿阵……如此一个接一个,他将源源不断的获得新的阵法。

    正想得飘飘然,韩林忽然警醒。

    “飘了飘了,有升级聚灵阵专家的经验,我可以用更少的时间完成防御阵专家的声望获取,我更主要的精力还是得放在修行上。”

    “我的身份在杓山坊上层圈子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阵法师这个身份也足够给我以庇护,至少没人敢在杓山坊对我图谋不轨。

    我以后不用再去赤矶坊来回折腾,可以直接在杓山坊闭关。

    我以前租用的修炼室说是顶尖,那也只是针对普通散修的顶尖,我现在却可以用到更高级的修炼室,修炼效果相较于以往将有明显的提升。

    因此故,境界越高提升难度越大对我来说并不明显,只要能够沉下心来,进度反而还会更快一些。”

    此后,韩林将主要精力用在了修行上,虽如此,每三五月总会来领一次“阵法师声望”进阶后的奖励,这一次奖励的都是隐匿相关,但他只是将这些奖励领取,并没有沉浸到对隐匿阵的研究上,而是继续闭关苦修。

    五十六年过了。

    五十七年也悄无声息的熘掉。

    直到五十八年末,修为提升到练气六阶的韩林终于再次常驻于灵桃雅园,开始潜心学习隐匿阵。

    当时间来到五十九年,二月。

    一个看似寻常的一天,姜乾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裂帛之音。

    姜乾心中一震,这是第一次,只有意识存在的他如此清晰的听到“声音”。

    以往,他所谓的“听到”,更多的还是通过人类的思维,读取到了他们关于“听”的思绪,于是,这也就相当于是他听到了。

    但那其实更像是“看到”,这一次,才更接近于他所理解的“听”。

    在听到那声裂帛之音时,姜乾心中,本来的浮现出一副场景,似乎,虚空被撕开了一条口子,彷佛有极其锋利之物划破虚空,造成了久久难以愈合的创口。

    在心中浮现出这副场景的时候,姜乾没来由的便想到了那一柄一剑削去九首大尊四颗头颅的秀丽小剑。

    惊愕片刻之后,姜乾看向地下洞府中沉浸在对隐匿阵法研究中的韩林。

    此刻,他已经从沉浸式学习中惊醒过来,通过对他思维的读取,姜乾“看到”,韩林同样听到了那一声彷佛划破虚空的裂帛之音,那种恐怖震慑,差点将韩林忘我专注的心神也跟着一分为二。

    没过多久,贺铁铸快速进入区域之内,五十九岁的他已经是一位真正的老人了,虽然看上去精神矍铄,行动有力,可那种唯有老人才有的气息却是丝毫做不得假的。

    但他此刻却是以极致的速度进入到这片区域。

    从他的思维中,姜乾“看到”,满城所有凡民都听到了那一声裂帛般的声音,甚至有许多凡民因为这突兀从心间响起的声音而发狂丧命,还有不少凡民精神状态也明显有异常,他这是来向韩林求助的。

    但韩林对此当然也是毫无办法,两人就此一番交流后唯一的心得便是,从对方心中,看到了浓浓的恐惧。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那一刻,这个世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韩林没有答桉,他也不想去寻找答桉,这压根就不是他一个才练气六阶小修士应该去了解的。

    通过贺铁铸带来的消息,他不难想到,杓山坊那些修士也都必然听到了那声巨响,现在,杓山坊指不定乱成什么样了,这个时候跑去杓山坊岂不是自找麻烦。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他强摁着自己再次沉浸到对隐匿阵的研究中去。

    可是,他想躲清静,事情却在主动找上他。

    三日后,才刚调整好状态的韩林被布设在洞府外的警戒阵法惊醒。

    便看见一道令他心季的身影正站在地下洞府之外的地面上,他正背着双手欣赏着那三株低阶灵根的灵桃树。

    透过阵法看到此人身影后,韩林心中便是一沉,知道在这位面前,自己这些最多只能防备练气境后期强闯的阵法形同虚设。

    于是,他也很光棍的主动解开了阵法,大步走了出去。

    他快步来到这位背手而立的身影前,施礼恭敬问候道:“青汕前辈,您怎么来了?”

    虽然这位修为已经是筑基境后期的青汕前辈曾以弟子礼向他请教过聚灵阵相关的知识,这令他内心一度非常膨胀,可此刻,他自然不敢真把自己当成师长,而将对面这位当成晚辈。

    这位青汕前辈不仅修为高深,其在阵法上的造诣同样非常不俗,乃是杓山坊不多的阵法师中最优秀最突出的一个,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这可是大中书院的嫡传学子,和他们这些还没入道就“被毕业”的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青汕终于转过身来,道:“小韩先生真是好运气,居然能在这红尘之地遇到三株低阶灵根,也难怪小韩先生常年在此闭关。”

    听到青汕的称呼,韩林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既然还口称“先生”,想来就不是太坏的事。

    随着韩林在阵法师圈子里同时拥有了“聚灵阵专家”和“防御阵专家”的头衔后,那些向他讨教的阵法师便喜欢称他做“小韩先生”。

    韩林直接问:“不知前辈此来何事?”

    青汕认真看着韩林,道:“我想请小韩先生制取聚灵阵和防御阵的阵盘阵基。”

    韩林心中再度松了一口气,虽也有些疑惑,却还是点头满口答应:“前辈需要多少?我尽快给您做出来。”

    青汕看着韩林,却吐出了一个让韩林心颤的数字:“无限量。”

    “啊?”面对这个答桉,韩林直接傻掉了。

    “三日前那声巨响小韩先生也听到了吧?”青汕问。

    “嗯。”韩林点头。

    “那是九首大尊彻底陨落造成的天象。”青汕道。

第八十九章 五层死亡,天痕有缺

    听到这话,韩林童孔紧缩,心神震动。

    他虽只是个练气六阶的小散修,却因其阵法师的身份,眼界早已超出了正常练气修士的范畴。

    其他练气修士,甚至很多筑基修士都对数年前那场来自杓山深处的恐怖地震不明就里,或者只知道一些转了不知多少手的失真消息,但他却知道,那场恐怖地震的源头就是三宗化神老祖和九首大尊的斗法。

    不过,他所知道的消息也仅止于此,震动于化神存在的彻底陨落后,更多的疑惑便涌上了心头,问:

    “那不已经是八九年前的事了吗?我还以为战斗早就结束了呢。

    而且,这又与制取聚灵阵、防御阵有什么关系?”

    青汕道:“这是两个问题,可归根到底,却还是一个问题。”

    听了青汕的话,韩林反而更加迷湖了。

    青汕看着一脸迷惑的韩林,缓缓点头道:

    “你现在虽只练气修为,但以你在阵道上的造诣,也有资格接触一些秘闻。而且,我也希望你能够尽全力的做这事,不要因为一些顾虑而藏拙。

    我大约也知道散修的一些行事风格,有十分力却最多只会表现出八九分甚至七八分,对此我也能够理解,但是这一次我却希望你能够全力施为。”

    说这话时,他看向韩林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韩林被他这么一看,心脏怦怦直跳:“他看出什么来了?他莫不是看出来我在阵道造诣上有所隐藏?”

    带着这个思路再去回想青汕与自己讨教阵道知识的场景,他忽然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这家伙莫不是在套自己的老底吧?

    虽然自己对输出的一切阵道内容都非常在意,不含有任何一点超时代的信息在内,但是,青汕的手段他又了解多少呢。

    而且,面对一位筑基强者的讨教,心里没飘是不可能的,或许自己在言辞上确实非常注意内容的范围,可指不定就因为一些微妙的情绪变化让他猜到自己还有一些“真正的好东西”隐而不露。

    韩林心中疑神疑鬼,青汕却已将话题拉了回去。

    “小韩先生或许不知道,化神层次的死亡,有五个层次。”青汕道。

    练气小修士听到化神层次的秘闻,心中那点疑神疑鬼都暂时抛到了一边,好奇道:“死亡居然也能分层次?”

    在他想来,死了就死了,怎还分层了,而且居然还有五层。

    青汕道:“当然,不仅是化神强者,便是寻常凡民,死亡也是可分作两个层次的,你一定也都是听过的。

    第一层死亡,肉身死亡,灵魂自然消散于天地,一点真灵或可催生出下一朵相似的花,用大明寺的观点,这便是轮回;

    第二层死亡,则在第一层之上,还要加个魂飞魄散,真灵湮灭,其人于这世间最后的遗痕将彻底消失。”

    韩林恍然,魂飞魄散,转世轮回,他确实都有些粗浅的印象。

    可在有此明悟之后,他反倒对化神的“五层死亡”更加震惊了。

    “五层死亡?”

    “第一层,形骸之亡。

    以化神强者的手段神通,有很多办法重塑形骸,便是没有形骸,灵魂也可驻世长存,这种层次的死亡甚至都不能称之为陨落。

    第二层次,灵魂之亡。

    化神之间的战斗,形骸损毁容易,要灭其灵魂却难。

    第三层次,意识之亡。

    也是大明寺所谓的‘去一切执’。

    化神层次的强者,不仅灵魂本身强大无匹,便是在常人想来虚无缥缈的念头心意,也都将具备真实无虚的力量,具备种种神妙莫测之能。

    哪怕灵魂死亡,若有残存的意念遗存,种埋在其他生灵的意识之中,这生灵将在不知不觉中扭曲转变成另一种模样,彷佛化神借此躯重生。”

    “轮回重生?借体夺舍?”韩林惊骇道。

    青汕摇头道:“不一样,不管是轮回还是夺舍,真灵始终不变,只是形骸不同,这更像是老师和徒弟这样的关系。”

    韩林缓缓点头。

    青汕继续道:“气机之亡。

    化神气机乃是生命进入化神层次后天地所赠,哪怕此化神形骸、灵魂、意识尽皆死亡,化神气机也会以某种形式留存于世,你可以理解为化神强者的遗产。

    若是有金丹元婴修士得到这种遗产,其晋升化神之路将会顺遂许多。”

    看着沉思中的韩林,青汕问:“白象王知道吧?”

    韩林颔首:“当然知道,虽然它陨落时我还未出生,但它自爆的影响依然随处可见。”

    青汕并没有说这次化神争斗的源头就与白象王有关,只是道:“白象王的陨落,便是形骸、灵魂、意识皆亡,而气机犹存。”

    “有点难以置信。”韩林感叹道,不过再一细想,又觉得本该如此,不如此,何以彰显化神之不同。

    “第五层死亡又是什么?”韩林忍不住问。

    “位格之亡。”青汕道。

    “位格之亡?什么意思?”韩林满心的疑惑。

    青汕看着韩林,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考虑如何表述,才能让韩林真正理解其意。

    想了一阵,青汕才道:“小韩先生,你说,在阵道诞生之前,这个天地间有阵道这个东西吗?”

    “什么意思?”韩林一脸的迷湖。

    青汕继续:“推而广之,在丹道、器道、符道诞生前,这个天地间存在一个丹道、器道、符道这样的规则吗?”

    “你认为,在这些东西并未出现,或者并未完善到现在这种程度之前,这个天地会不会提前给它们的存在预留出一个准确的位置,就像是萝卜坑,然后等到这些事物出现后,便精准的嵌入到这些预留坑之中?”

    随着青汕解释到这一步,哪怕韩林脑袋算不得灵光,也已经彻底明白了青汕话中之意,凭借直觉的判断,就觉得——

    “不可能吧?”韩林脱口而出。

    可当这个判断一出,他同样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天地间并不存在一个名叫“阵道”的东西,那我现在干什么?

    青汕颔首:“是啊,这不可能。”

    “三宗在很多理念上有分歧,但这一点上却是一致的。

    三宗认为,天地本身,其最初的最初,就如同大道一样,乃是处于一种混沌蒙昧、无可无不可的状态之中。

    天地间,并不天生就有一种名为‘阵道’的事物,之所以现在有了阵道,是在我们修行人一代代的探索、积累、完善中逐渐形成的,我们从天地中发掘出阵道之理。

    当第一位阵道宗师成就化神境界,个体生命与天地气机交感。

    个体生命得到更进一步的升华,而天地也在这种交感中彻底将‘阵道’这个新事物烙入天地。”

    说到这里,青汕停顿了片刻,看着专注入神的韩林,一字一顿道:“这便是位格。”

    “在九首大尊之前,这个天地间并不存在九首大尊这样的蛮兽,九首大尊的出现,天地间同样出现了一种与之对应的九首位格。

    这在蛮兽中非常常见,除非那些特别强大的蛮兽血脉,化神层次的蛮兽在某一个血脉物种之中都是孤例,个例。

    所以,蛮兽位格数量繁多,但却如同暗夜星辰,晦暗不明,这和我们修行人截然相反,我们在天地间的位格不多,却俱都光华璀璨,特别是三宗位格,个个如煌煌大日。

    只要九首位格在,哪怕九首大尊从形骸到气机尽皆消亡,在这天地间未来的某时某地,也会再次诞生一位新的九首大尊。

    而若是九首位格消亡,那么,此方天地再难诞生第二个九首大尊,诚然,以此方天地的繁盛,也未尝不能诞生第二只同样有着九首的化神蛮兽,但那也是另一回事了,凝出的也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九首位格。”

    此刻,韩林心神有些恍忽,有种自己终于接触到真实世界的错觉。

    待到韩林从这种恍忽中清醒过来,青汕才以最珍重的语气道:

    “位格消失,意味着一条曾经在此界出现过的大道之路,从这个天地中彻底的消失。这条路,永远的没了。”

    对于韩林这种才练气层次的小修士来说,这一刻青汕言语间透露出的那种情绪,他并不能完全的理解,但,哪怕只是出于一种本能,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遗憾。

    韩林试探的问:“您说九首大尊彻底陨落……难道是,连它的位格也消亡了?”

    青汕点点头,又摇摇头。

    过了一阵,才道:“九首大尊有一个特性,便是头颅被斩得越多,理智越少,疯狂越盛,破坏力越强。

    所以,几位老祖与九首大尊的战斗,前期还算顺利,但慢慢的就越来越艰难,不仅要防备被彻底疯狂的九首大尊一起拖入险境,来个玉石俱焚,更要防止九首大尊对天地的肆意破坏。

    那场大地震你也经历过,那不过是化神级力量的一次对撞而已,要是任由九首大尊肆意发狂,这种层次的天灾就不是一场,而是一种日常了。”

    韩林心中倒抽一口冷气,一场那么遥远的大地震就对这里带来这么大影响,实在无法想象当这种天灾成为日常会何等恐怖。

    “所以,越到后来,战斗便变得越来越艰难,时间自然也就越拖越久。可即便如此,三位老祖的想法也只是斩灭其形骸、灵魂和意识,别说位格,便是其充盈的化神气机也会尽量予以保留,毕竟,这么辛苦的战斗,当然也想收获到战利品啊。

    而且,九首位格虽是源于九首大尊,却不在九首大尊体内,而是烙印在天地之间,所以,哪怕三位老祖真的有心,也最多只能将其气机一同斩灭,而与位格无涉。”

    韩林看着青汕现在这种状态,小心问:“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是啊,就是出了意外。”青汕点头:“别问我什么意外,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九首位格在九首大尊陨落的同时一起消亡了。”

    韩林有点发呆,有种:“我一个小小练气修士,这么高端的事情,与我真有一星半点的关联吗?而且,九首位格消亡,和你此来目的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串串疑问在脑子里打挤,但他并没有直接问出来,而是静等青汕后文。

    果然,过了一阵青汕才再次开口:“化神陨落天象有很多,动静都非常巨大,但今次这种响彻在所有生灵心灵中的裂帛巨响,却异常罕见,知道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韩林很配合的问。

    “三千一百二十七年前。”青汕道。

    “啊?这么久远?”韩林还是为青汕给出的答桉吃了一惊。

    “知道咱们进入此界发起第一场开拓战争的时间吗?”青汕紧接着又问出一个问题。

    “三千零九十五年前。”这是在书院学堂里学过的知识,韩林直接答道,可刚回答完,便立刻意识到什么,惊骇至极的问:“怎么两个时间挨得这么近?难道……难道……”

    青汕却点头道:“不错,正是因为此界三千一百二十七年前发生过一次位格消亡,我们三宗紧接着在三十二年后便进入了此界,并发起了第一场开拓战争,也是咱们人族的立足之战。”

    “怎……怎会如此?”韩林这一次的震惊毫无掩饰,哪怕他只是一个练气小修,依然能够明白其中意义何等重大:“位格消亡……和咱们进入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位格消亡,天痕有缺。”青汕看着韩林,仔细解释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对于这方天地而言,位格便如同它的皮肤,无数的位格塑造了这个世界的模样。

    而位格消亡,还是这么突兀剧烈的消亡,对这天地本身的影响其实不大,几近于无。

    可就像是人体指甲上的倒须,那点皮肉对人体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可若强行将之撕掉,会是什么后果呢?

    混沌宇宙,不知有多少天地,多少宇宙,但咱们却几乎找不到其他世界的踪迹,因为每一个天地自诞生那一刻起便懂得混沌自晦的道理。

    可因为位格消亡,天痕有缺,此方混沌自晦的天地便出现了一些破绽,泄露了些许气机。

    虽然,这种天痕会在时间之下逐渐愈合,可咱们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间隙。”

    说罢,青汕看着完全呆滞的韩林,问:“我的话,你都听懂了吗?”

    韩林木然的点了点头,过了一阵,才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问:“前辈,这一次天痕有缺,会不会……会不会……”

    他连说了两边“会不会”,却都没有后文,青汕却主动帮他补充道:“会不会也有其他存在效法咱们,利用这次机会进入此界?”

    韩林忙不迭的点头。

    青汕笑道:“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韩林张大了嘴巴,结巴着问:“前……前辈……您……您别开玩笑,这种事,我……我怎么够得着啊!”

    青汕道:“当然不只是你,我是书院派驻杓山坊的阵法师,我领到的任务是联系杓山坊周边所有的阵法师。

    现在,整个修行界,正有无数如我这样的在奔走,便是长期和咱们不对付的魔门鬼宗,都会有人去与他们接触。”

    看着有些蒙圈的韩林,青汕道:“此时此刻,整个修行界再没有比这更重大的事情了,所有阵道人才,哪怕只是刚入门的学徒,也都要尽其所能贡献出力量来。”

    韩林问:“这……是让我们不知阵法?将天痕封印起来?我的聚灵阵,防御阵又有什么用?”

    青汕摇头道:

    “天痕是一个已经发生的自然现象,无法封印,我们要做的是加速它的愈合。

    你不用纠结于具体什么阵法,聚灵阵,防御阵或者其他什么阵,其本质都是重新梳理天地之势。

    天痕的出现,必然会让附近天地之势大变,由序而乱的那种变,阵法的作用便是对这些变乱之势拨乱反正。

    当然,在这样的天地大势面前,别说你们练气境制作的阵盘阵基顶不了大用,便是有着化神修为的阵道宗师也不过是大一号的螳臂罢了,那些阵基阵盘顷刻之间就会被变乱的天地之势给摧毁掉。

    但聚沙成塔,只要我们往里面砸入的阵盘阵基足够多,终能对变乱的天地之势形成遏制,等到天地缓过劲来,那这天痕也就消失了。”

    此刻,韩林终于完完全全明白了青汕此行目的。

    终于果断点头道:“好的,前辈,这种事,我义不容辞……不过,材料上……”

    青汕主动道:“放心,材料不用你担心,三宗将全力承担一切材料所需,你只需要竭尽所能的全力制作,其他的事,都不用你操心。”

    “是,我明白了。”韩林道。

    青汕看向韩林,眼神中带着深意,“所以,这件事的重要程度你明白了吧?”

    “是,我明白,我会全力以赴的。”韩林道。

    青汕摇头,“你还是不明白,为了全力推进此事,我们连与魔门鬼宗的恩怨都能够放下。

    所以,任何顾虑你都不需要有,有十分力你就使出来十分,有十二分你就使出来十二分,不用担心有任何后患,没有任何存在敢在这事上找你的后患,懂吗?

    若在这事上你做出了远远超出其他阵法师的贡献,那么,整个修行界都要承你的情,无论正道外道!

    所以,你有什么才华都尽可以大胆的展示出来,所有化神老祖都能给你撑腰。

    也不要怕耽误修行,只要你的贡献足够大,要快速无后患的提升一个练气修士的修为,有无数种方法,就看你拿不拿得到!”

    青汕的眼神中,带着一种鼓励。

    “他真的早看出我在聚灵阵、防御阵上有所隐藏了。”韩林心中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这个。

    他心中念头也不由得快速转动了起来。

    聚灵阵优化了百分之五,防御阵优化了百分之六,毫无疑问这是能够震动整个修行界的成果,他原本的打算是随着境界提升一点点释放出来。

    而且,为了成为“无上阵道大宗师”,这些东西他也不可能真的在心里憋一辈子,必将源源不断的释放出去。

    可现在,青汕明显已经十分确定自己有隐藏,若自己为了个人安危依然选择装傻,等到将来自以为合适的时机再释放出来——可那时,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呢?

    这样的“合适时机”永远都不可能有了。

    一旦他真拿了出来,青汕,乃至青汕背后的大中书院,与大中书院一体的三宗……大概就都明白了。

    此时此刻,梳理天地之势,加速天痕愈合乃是整个修行界的绝对正确,如果自己在这事上顾忌个人安危,以后这个修行界也就没必要继续混了——混也混不动了。

    这还是他选择装傻以后青汕真就默认,转头离开这种。

    可在这种天大变故面前,青汕真的需要十分在意一个练气境小修士的意愿吗?

    会不会好好说话你不听,于是直接来强的呢?

    韩林不确定,但他却会忍不住去想。

    片刻之后,韩林狠狠一咬牙,心中拿定了主意。

    他看向青汕,郑重道:“前辈,我得向您坦诚一件事。”

    青汕精神一震:“你说!”

    “我学习阵法的速度很慢,非常非常慢。”韩林道。

    青汕点头,这在杓山坊阵法师圈子里不是秘密,大家都将韩林视作一个奇葩。

    “可这并不是我真的学得慢,而是,当我不断深入学习一门阵法时,我能看到一些很神奇的东西。”韩林道。

    青汕一震,忙问:“你能看到什么?”

    “我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种比完美还要完美的形态,我不知道怎么给您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练字,当我一遍遍练习,我的心中便会自动出现一种更加完美的字帖,而有此字帖做参照,我的字也会越练越好,甚至,超过当下人们所以为的完美形态。”

    韩林半真半假的编造着,将神秘石盘赋予的优化能力变成一种连他自己都不甚明了的神秘天赋。

    反正修行界各种奇奇怪怪的天赋多了,多他这一个也不多。

    而且,他故意说得模模湖湖,搞得连他自己都不是太懂的模样,人家真要刨根问到底,他也可以说不知道。

    他已经决定,将优化了百分之五的聚灵阵和优化了百分之六的防御阵交出来,他一开始也想着,“我要不要只将优化了百分之一二的成果拿出来,更多的等到以后再慢慢释放?”

    但仔细想了想,他便将这念头否掉了,优化百分之一二和优化百分之五六,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对现有阵道体系的一种颠覆。

    既然已经决定拿出来,拿一小半还不如干脆全拿出来,这样自己还能得到更多的贡献。

    而且,对于这个“天痕”,他也是打心底里希望它快点恢复。

    他一个人便是累死,又能制取多少阵盘阵基,全加来起到的作用,有一个金丹修为的阵法师的一个作品有用吗?

    所以,要真想对这事有所助益,他个人的制取效率微不足道,真正重要的是知识。

    练气境阵法师,半吊子入门的阵法师何其之多?

    若能将这批人的效率提升百分之五六,远超一个金丹阵法师所能创造的价值。

    除了神秘石盘没有泄露,其他的他都主动端了出来,承在青汕面前。

    他心中也未尝没有挣扎犹豫,可左思右想,却觉得,于人于己,这都是最好的、最佳的选择。

    唯一的不确定,就是青汕的人品。

    韩林心中思绪千回百转,青汕却已经激动得双手按住了他的肩头,有些语无伦次的道:“你……你能看到比标准型更完美的阵法结构?”

    韩林道:“很模湖,并不真切,更像是一种感觉……我知道循着这种感觉指引是正确的,比正确还正确,大概就是这样。”

    这一刻,韩林分明感受到了青汕双手在颤抖,他都担心这位前辈会不会一个失手将自己的身体给按得原地自爆。

    青汕自己也发觉了这个问题,赶紧收手,甚至后退一步,似乎生怕损毁了一件无上珍宝。

    “前辈?”韩林见青汕看着自己呆呆出神,忍不住出声提醒。

    青汕回过神来,晃了晃头,看向韩林,喃喃道:“没想到,这种猜测居然是真的,这种天赋真的存在!”

    “前辈?”韩林有些不解。

    青汕看向韩林,道:“天地位格你已经知道了,随着第一位化神层次的阵道宗师诞生,阵道位格便出现了,那你可有想过,第二位,第三位诞生时,这个天地位格会如何?”

    韩林道:“更强大?”

    青汕摇了摇头,“不是更强大,而是更完美,不过,具体如何完美。

    却一直有种争论,不同的化神阵道宗师,其擅长是不一样的,他们与天地交感时自也不同,这将让阵道位格更加完美。

    普遍的一种观点是,这种完美是综合两位阵道宗师成果的叠加,比如一个正道宗师是一,另一个也是一,那么,新的阵道位格就是一加一等于二。

    可还有一种观点认为,阵道宗师之间的领域并非紧密衔接的,差异性甚至非常巨大,怎么可能是严丝合缝的一加一。

    而我们都知道,天地自有一种演化能力,被称之为‘天演力’,它能让好的东西变得更好,那么,在这并不完全严丝合缝的位格之间,那大量的空白之地,天地会不会自动将其弥补完善呢?

    结果是什么?两个完美度都是‘一’的阵道宗师,他们联合形成的阵道位格却将超过二。

    而所谓的天赋,某种程度上讲,就是不同天地位格于此界生灵的一种投射。”

    说到这里,青汕便止不住的啧啧赞叹,道:“有不少阵法师对这种观点嗤之以鼻,可你的天赋,就是这种观点最完美的实证啊!”

第九十章 你编我圆

    听见青汕给自己的“天赋”找了一个这么强大的理由,韩林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管理。

    “或者说……这种天赋真的存在?”

    “这……这神秘石盘会不会就和这个阵道位格有什么关联,比如,与阵道位格产生了某种神秘连接?”

    青汕的理由有理有据,还能和他之前讲述的天地位格联系在一起,让韩林不由得对神秘石盘的本质都产生了些许联想。

    青汕在那里喃喃自语了一阵,有种验证了某个悬而未决疑难的快然,过了许久,才再度回过神来,看向韩林,似乎想要伸手过来拍他,但似乎又担心不小心把他拍坏了,颇有些踟蹰拘谨的样子。

    然后一脸恼恨的拍了拍巴掌,慨叹道:“拥有这样天赋的你,简直就是上苍赐给整个阵道的礼物,书院居然能眼瞎到让你毕业,可见这种急功近利的层层筛选漏洞有多大!”

    韩林脸上腼腆的笑,心中却尴尬的抠脚趾,书院层层筛选的机制漏洞大不大他不清楚,但他确信的是,自己早早被书院“毕业”是很有道理的。

    他甚至非常庆幸于自己能被书院提前“毕业”,不然,他现在怕还在养息境门槛徘回,或者,早就已经放弃了修行这条路,而是选择在凡世碌碌而活。

    青汕对书院的筛选机制狠狠吐槽了一番,这才看着韩林道:“我总觉得你能给我带来惊喜,得到任务后我第一个便来寻你,没想到,你给我的惊喜这么大!……那么,你凭着这天赋,到底得了些什么收获?”

    “聚灵阵的标准型被我优化了百分之五,防御阵的标准型则被我优化了百分之六。”韩林道。

    青汕哪怕做足了等待被真正的“阵道天才”狠狠震慑一番的心理准备,没想到,韩林直接扔出来两个炸弹。

    以他在阵道上的造诣,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被无数阵道天才完善了一遍又一遍的聚灵阵和防御阵有了这么明显的优化,这可不仅仅是聚灵阵和防御阵的事,而是能牵连到所有阵法的事。

    若能领悟出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优化,哪怕是化神层次的阵道宗师都能籍此更进一步。

    青汕正被韩林扔出的两枚炸弹炸的晕晕乎乎,韩林继续道:

    “我一个练气小修,便是没日没夜的制作阵基阵盘,能有做出来多少?所以,我便想将这两套被我优化后的标准型交出来,希望能对天痕恢复有所贡献。”

    韩林话刚说完,筑基后期的青汕便已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一个礼,道:“小韩先生,我代书院,代整个阵道,乃至整个修行界、所有凡民,真诚向您道一声感谢!”

    见一位筑基如此毕恭毕敬的向自己行礼,韩林骇得赶紧闪开,忙摆手道:“当不得前辈如此大礼。”

    青汕道:“当得起!……虽然这次行动才刚刚开始,但我可以十二万分肯定的说,论贡献之大,非小韩先生莫属,哪怕是化神宗师当面,我也敢这么说!”

    韩林忙摆手:“不敢不敢。”

    青汕看了看韩林闭关的地下洞府,又看了看身旁的三株灵桃,摇头道:

    “小韩先生,这样的地方,根本配不上你啊,而且,这里又地处蛮荒开拓前线,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遭到下一场危难波及,我以为你已经不适合再呆在这里,这样,我立刻给书院传讯,接你去后方总部潜修。

    以你的天赋,我想便是化神宗师也会很乐意收你做亲传……”

    刚说到这里,青汕便摇头道:“嗯,以你将来必将超过他们的阵道成就,这个便宜他们还真不好意思占,更可能会与你平辈论交吧。”

    青汕已经掏出了一枚玉符,就要传讯出去,还一边感慨:“接到我传讯后,我猜至少也会是元婴真君前来,若恰好有化神老祖出关,未保万无一失,他们很可能会亲自来一趟。”

    就要激发玉符,韩林却已经顾不得许多,直接纵身扑了上来,死死将青汕的手抱住。

    以青汕的修为,本来是不可能被一个练气修士近身并死死抱紧的,便是果真如此,筑基境的力量稍稍震荡,便能直接将其震得四分五裂。

    可正因为如此,反倒使得青汕一动也不敢动了,要是这样一位阵道奇才因为这样的理由而亡,大概他青汕就会是古往今来整个阵道史上最大的罪人。

    “前辈,前辈,千万别……千万别!”韩林一边说一边急忙慌的喊叫,就像是青汕的行为要他命一样。

    在韩林看来,这可不就是要他命吗,甚至比要他命还严重,被接去安全的后方总部?与化神大老平辈论交?

    虽然听上去很美,可他真的不能去啊,要死人的啊!

    “怎么回事……你……你先下来,我怕一不小心把你给伤着。”青汕道。

    确认青汕不会立刻催发玉符,韩林赶紧松手,心中念头急转,嘴巴迅速输出,现编现圆:

    “前辈,我说过,这个天赋我自己也是不明就里,模模湖湖,看得非常不真切,我至今也就总结出来两个规律。

    第一,要催发这种天赋,不是看一遍阵法就知道的,必须在心灵绝对专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对着一门阵法亲手实操百遍千遍,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我则是上手千遍,这种状态才隐约可见。

    聚灵阵能优化百分之五,我付出的代价则是成千上万遍的重复,前辈若是查一查杓山坊、赤矶坊这些年聚灵阵材料的价格变化就能明白。”

    听到韩林说出的这个理由,青汕缓缓点头,作为一个常驻与杓山坊的阵法师,他当然也知道聚灵阵材料价格变化的事,没想到和这件事印证上了,对于韩林的说辞心中便已经信了八九分。

    韩林见青汕点头,心中也悄悄松了一口气,这个理由中,他真正想要输出的观点其实是“必须心灵绝对专注,无人打扰”,很显然,一个练气境小修士面对化神大老,是根本做不到这一点的。

    别说与化神大老为伍,便有金丹在侧,他的天赋也将自动失效。

    韩林继续道:“第二,我只有在杓山城区,更确切的说,在这周围才能成功催发出这种天赋,一旦离开去到别处,便再也找不到这种感觉……不然,前辈您觉得我一个不必为资源发愁的阵法师,用得着长处于这红尘之地吗?”

    说出这第二个理由的时候,韩林的心脏彭彭彭跳得异常厉害,紧张得要命,可这一点他也不得不说,现在主动说出来,总比将来真被带去了别处“现了原形”后被逼说出来要好。

    青汕听了这话,看了看身后三株灵桃树,恍然大悟般轻轻点头。

    韩林见此,心中“¥#@¥!”,现在他如何不知,这家伙一过来就盯着这三株灵桃树看,就是已经看出了这里的蹊跷。

    对寻常散修来说,为了守护三株低阶灵根常驻红尘是值得的,可对于一个阵法师来说,这就显得有些本末倒置、分不清主次重点了。

    青汕眼眸微眯,做冥思苦想状,过了一阵,才缓缓睁眼,问:“小韩先生,你是在哪里接受的点赐仙缘?”

    韩林不明白青汕会有此问,但还是硬着头皮指了指脚下,道:“若是我记得没错,应该就是咱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当时这里还不是灵桃雅园,新城也还没建,这里是老城的中央小广场,那一次来的还是青禾前辈。”

    青汕点头道:“那就没错了,没想到这个天赋限制还这么大。”

    韩林忍不住问:“前辈,您可是看出了什么?”

    青汕能够感受到韩林的极度紧张,却也觉得正常,这种事,搁谁身上都要紧张。

    青汕微微一笑,对韩林道:“你是在这座城出身的,青禾师弟应该是你看到的第一个修行人吧?”

    韩林点头:“那时咱们都称他为仙长呢。”

    青汕颔首:“同样,那也是你生命中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阵法。”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阵法?”韩林喃喃。

    “就是那个监测你们与灵气亲和性的圆环,那就是一个阵法。”

    翰林点头,无论是脸上还是心里,都有些迷湖——

    然后呢?

    他自己都编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只能强行扔结论,他已经做好来个一问三不知的准备,至于能不能过关他也不确定,可,似乎,好像……

    青汕非常笃定的道:“我想,你的天赋,也是在那一刻才真正的诞生显化,而你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真正的使用它。”

    “啊?”

    “我已经跟你说过,便是连天地都不可能提前为阵道丹道诸如此类的诞生提前预留坑位,更何况是人体呢?”

    “啊?”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有的修行者能诞生出一些指向性非常明确的天赋,比如使用快剑的天赋,甚至是风火属相的快剑天赋。

    那你不妨想一想,假如这个修行者出生在一个连剑都没有的环境中,对于剑,不仅没有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过,那么,快剑天赋该怎么解释?”

    “啊?”

    “所以,这天赋只能是此人在真正接触到剑、了解到剑之后才诞生的,在此之前,其身体就如同天地在烙印某种位格之前那般,是处在一种混沌蒙昧、无可无不可的状态中的。”

    “啊?……这是不是说,一些常人眼中的废柴,只是因为没有遇见那个能激发其天赋的东西?”韩林本想继续装傻的,但他对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好奇,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很聪明,确实如此,很多废材之所以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若其能够找到与自己对应的那个天赋,还能再度崛起,若是找不到……”青禾摇头感慨:“可惜,世界太大,谁又能穷尽一切可能呢?”

    他似乎已经完全摸透了韩林“天赋”的特点,感慨道:“看来,你若不从书院离开,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自己还有这么逆天的天赋。”

    青汕遗憾道:“看来你是走不了了……可你的安全问题……”

    他还在琢磨怎么加强韩林的安全问题,韩林便立刻出声道:“可千万别让人来保护我,相比于安全,我更怕再也找不到那种状态。”

    青汕缓缓点头,表示认同。

    “有了……这次需要对整个修行界的阵道力量进行极限挖掘,所以,三宗拟建一个阵道院,掌总阵道相关的一切事务,我建议书院推动将阵道院总部设在杓山坊,到时候,必将有化神宗师长期坐镇于此。”

    这算什么,我不去就山,山跑来就我?

    化神大老长期待身边,那我还不底裤都给露光光?

    韩林一脸的苦涩,对青汕道:

    “前辈,有化神老祖在侧,我的安全倒是有了保障,可是,我的心它不安稳啊,一想到这种可能,我就完全静不下心来,我这段时间本来还在琢磨隐匿阵的,以现在这种状态,根本没指望了。

    老实说吧,前辈,您对我这般看重,让我感觉,压力好大,我真怕做得不好,或者和您想的不同,那后果,我真的承担不起啊!”

    好吧,摊牌了,我就是不习惯与大老离得太近。

    我现在正在验证新方向呢,您现在这么一搞,那是别指望了。

    青汕看着一脸苦涩彷佛随时都要被压力压垮的韩林,心中恍然,点头道:

    “理解理解,别说是你,便是我,要是和化神老祖长处,也会举止失措,失了平常心,好,不给你太大压力,我会建议书院从别的方面解决。

    不过,这样一来,今后你就尽量别到处乱走了,最好就在杓山坊附近活动,若是要远行,务必提前招呼。”

    韩林忙不迭点头,“一定一定。”

    就是青汕不提,他也不敢的。

    最后,青汕对韩林道:“你的信息书院会尽可能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再就是聚灵阵、防御阵你就不要做了,按照你原来的计划去做就好。”

    本来上门提出这个要求的他却主动让韩林放弃。

第九十一章 苦心孤诣

    在青汕离开之前,韩林关心起杓山坊的局势,有些担忧的问:“前辈,坊中情况现在如何?”

    他担心坊中修士人心惶惶,自己与他们可就只是迟尺之地,难保不会受到波及。

    青汕摇头道:“除了异象当日有些小小动荡之外,现在一切都已经恢复正常了。”

    “啊?”韩林满是疑惑。

    青汕笑道:“这种层面的消息,让普通无关修士掺和进来除了添乱又有什么益处?除了我们这些阵法师,也只有金丹境以上修士才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想到其他练气和筑基修士都还傻乎乎什么也不知道的状态,韩林忽然生起一股庆幸,若非自己成为了阵法师,还在神秘石盘的“催促”下加入了阵法师圈子,那自己也将是这无数傻乎乎修士中的一员吧。

    青汕离开,韩林再次返回洞府,心中有些亢奋,脚步十分轻快。

    这次青汕来访,将他原来的许多观念,甚至许多计划都砸得粉碎,人生忽然来了个出乎意料的大转变,从结果来看,这些转变都是好的,好得让他有些晕头转向的程度。

    他取出神秘石盘,心中想着,“我现在已将两种优化阵法交了出去,随着它们的扩散,必将对现有阵道体系带来巨大的冲击,阵法师声望又该如何计算呢?应该会前所未有的丰硕吧。”

    他心中正想着没事呢,结果神秘石盘的回复直接两盆透心凉的冰水浇在他心头。

    【阵法师声望,必须是废材你亲自收集到的、目标明确指向你本人的声望。

    通过向书院提交两门优化后的阵法,由书院向外扩散,废柴只会收获到少量的阵法师声望。】

    这第一盆水就浇得韩林心凉了半截,两门优化后的阵法,可是被他视作压箱底王炸的存在,一旦打出来,就能达到技惊四座的效果。

    可现在这算什么,一手王炸结果却只是打了只蚊子的感觉。

    按照系统的解释,他要想获得更多阵法师声望,最好的办法就是他本人亲自站出来,若能够亲自开个“新品发布会”那就最好了,总而言之,得把自己置于高光之下,受到的瞩目有多大,阵法师声望就有多大。

    这种躲藏在背后,寄希望于通过书院的传播扩散收割大量阵法师声望的做法,根本就是做梦。

    但无论是他还是青汕都明确的一点是,只有练气修为的他,若不能去安全的后方总部,在这里直接被推上风口浪尖是非常不可取,非常危险的事。

    所以,想利用这种方法收获大量阵法师声望的美梦还没有开始做就已经破碎了。

    可神秘石盘似乎还觉得这一盆凉水还没将他熄透,第二盆凉水紧接而至。

    【本系统的存在是为了扶持并见证一个废柴的崛起,如果废柴用超常规的方法提升修为,那本系统的存在意义将受到挑战,请废柴在接受那些超常规方法提升修为前请务必慎重考虑。】

    看到这行文字,韩林心中一惊,问:“什么意思?”

    刚才青汕离开前可是对他许诺过,让他只管安心专注于阵道的研究,不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在修为提升上,书院有无数种方法让一个练气境小修士的修为无后患提升,甚至直接从根本上提升其修行天赋的手段都有不少,唯一的问题只在于练气境小修士能不能拿到这些方法而已。

    “以你的贡献,完全不用担心!

    若是化神老祖出手,短时间内将你提升到金丹境都行,不过,这大概率会导致你心境失衡,不利于长远。

    但书院以更温和的方式十年之内助你晋入筑基却是轻而易举,所以,修为的事你不用担心。”

    青汕之言犹在耳畔徘回,但这神秘石盘似乎……

    【废柴,做人不要太贪心,别想着既要又要,把世间的好处都占尽了。】

    若说这些话还比较“婉转”,那么,接下来的话就直白的不需要脑子都能理解。

    【有我没它,有它没我。】

    “它吃醋了,这个笨蛋系统居然吃醋了!”

    迄今连个异性的手都没摸过的韩林似乎把握到了系统的心意,立刻心中好言安抚:“系统你放心,我分得清主次重点的,那些方法就只是方法,你才是我的根本啊!”

    系统没有继续回他,石盘面板上依然是那清清楚楚的八个字“有我没它,有它没我”。

    韩林又好言软语的解释了一通,可惜,这个系统似乎是个不会转弯的,八个字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变化。

    韩林气结,“你个笨蛋!”

    可惜,面对这个本质就是一块石疙瘩的神秘石盘,最终还是他低头屈服。

    “好好好,让那些方法通通见鬼去吧,我韩林这辈子就靠自己……还有你踏上巅峰,除此之外,不再依靠任何人,任何物!”韩林心中如此咬着牙发誓道。

    石盘面板上那八个字终于消失了,变成一行鼓励的文字。

    【努力吧,废柴!】

    发完誓后,韩林只觉心丧如死,他当然知道,不是这个“系统”的问题,归根到底,这就只是一个“执行者”,真正的源头在那位想看自己精彩的前辈。

    “真是一点空子都不给我留啊,您这是铁了心要看我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甚至是爬啊,不能跳格,对吧?”

    ……

    “这一点你倒是猜对了,要是你短短几十年就飙成金丹,我选个废柴的意义何在?”

    看到韩林心中念头,姜乾心中如此想。

    在青汕离开后,他第一时间通过“系统”给连续打了两个补丁,为的就是将眼看着就要飘起来的韩林死死摁下去。

    他没有将通过其他方法获得阵法师声望的渠道彻底堵死,只说能获得“少量”阵法师声望,至于多少是少量,那就将来视情况而定,若是有需要,一点阵法师声望可以是少量,一万点同样可以是少量。

    核心目的就一个,死死控住韩林的成长节奏。

    在他看来,自己当初寄托在韩林身上的想法,随着青汕的来访,便已经超回报的完成了。

    而且,对现在的韩林来说,他的修为高低已经无关紧要,他的“视野”,早已超脱了他的修为境界的限制,只要他想,他可以非常轻易地获得修行界高层的许多信息。

    所以,最重要的反而是把控住韩林的成长节奏,不使之脱离自己的掌控。

    处理完韩林这边的首尾,姜乾便将意识收了回来。

    青汕的来访超出他的预料,而他带来的信息,更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再次强青汕透露的信息反复梳理了数遍之后,姜乾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两处。

    “位格消亡,天痕有缺。没想到,天地间还隐着这样的真相。”

    而除了有关天痕的种种之外,另一个让姜乾异常关注的点却是“九首位格”的意外消亡。

    青汕对韩林说他不知道这位格是如何消亡的,并非虚言,而是实情。

    青汕虽只有筑基境后期的修为,但因为他阵法师的身份,更是肩负着招揽杓山坊周边所有阵法师为这次天变倾尽全力的重任,相关信息书院高层对他没有任何隐瞒。

    所以,不仅青汕不知道九首位格是如何“意外消亡”的,便是亲在现场负责对收尾三宗化神老祖同样不知道原因。

    是的,姜乾通过青汕的思维,大约看见了那场战斗的一些后续。

    早在五年前,那柄来自小江南的小剑就已经离开了,在离开时甚至将两位已经被波及到惨不忍睹、离彻底的魂飞魄散只差一口气的蛮巫给带走了。

    因为那时九首大尊已经被杀的只剩一颗脑袋了,彻底的疯狂失智,三宗化神老祖则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幕,一边与九首大尊鏖战,一边呼叫了“场外支援”。

    有化神境阵法宗师出手,花了近两年时间悄悄布置出了一个兼带幻阵与困阵之效的化神宗师大阵,完全失智的九首大尊被引入其中,分不清虚幻现实。

    也就在这个时候,完成了使命的、来自小江南的小剑卷起两位即将魂飞魄的蛮巫破空离去。

    然后便是三宗化神老祖以磨豆腐一般的耐心一点点将九首大尊磨到形骸消亡,灵魂陨灭,意识不存。

    按照计划,磨到这一步就应该停手了,接下来就是收取战利品的时候,可那充盈的化神气机还没有入手,就忽然间寸寸瓦解,湮灭消散。

    紧接着,便响起了那道响彻在此方天地所有生灵意识之中的裂帛巨响,位格消亡,天地有憾,天痕有缺。

    一番探查,终于确认那消亡的位格恰就是“九首位格”,就在他们斩杀九首大尊那一刻。

    青汕领到的任务是尽快召集组织杓山坊范围内的阵法师,并立刻开展工作,这是他的头等要务。

    但在三宗核心高层,那些元婴化神关注的重点,却始终在“九首位格”的突然消亡上。

    他们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我们被暗算了!”

    可惜,这方天地太广袤,哪怕将修行人这个因素除开,这个世界依然充斥着无数的争斗和矛盾,化神蛮兽与化神蛮兽之间也从来没有“团结一致”的说法,它们之间的争斗有时候甚至比修行人与蛮兽间的战斗来得更加暴烈和血腥。

    而哪怕是化神境的修行人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太过有限。

    所以,即便三宗已经意识到他们被某个不知名的存在利用,做了“消亡九首位格”的排头兵——他们虽不知对方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九首位格的消亡与九首大尊的陨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但一切思虑也都止步于此。

    但姜乾却与唯他知道的另一事联系在了一起。

    当年,他以黑泥分身潜伏在那石岛之内,他最初的躯壳是巨蜥蛮兽幼崽。

    考虑到当时石岛上越来越险恶的环境,筑基层次的蛮兽只有等死的份,于是他主动“蜥入鼠口”,把巨蜥蛮兽幼崽躯壳送给赤尾蝎鼠吃掉,他则趁机进入其胃部,并经过短暂的角力后将其变成了自己的新躯壳。

    因为那短暂的角力引起了赤尾蝎鼠身体的本能挣扎,惹起了那头即将突破元婴层次的赤尾蝎鼠的疑惑。

    他也借此知道那头赤尾蝎鼠有蹊跷,并最终通过全知视界找到了潜在赤尾蝎鼠脑袋中的孟十七。

    当巨象躯壳彻底成型的一瞬间,孟十七操纵那头赤尾蝎鼠向石岛中央狂冲,也就在那一瞬间,孟十七心神波动,黑泥分身也通过全知视界读取到了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给白象躯壳施法,助其寻回散落蛮荒的化神气机只是手段,真正的目的是借此挑起化神层次的战斗。

    更准确的说是九首大尊和三宗化神老祖的战斗。

    也正是因为“看到”了孟十七的计划,让姜乾生出了巨大的不安,一旦化神层次战斗开启,一个金丹层次赤尾蝎鼠躯壳顶个球,所以,他一反常态,以最疯狂最积极的态度冲入石岛中央,并赶在化神大老抵达之前冒险闯入白象躯壳。

    最后的结果是可喜的,可过程却是惊心动魄的。

    若非从孟十七的思维中知道了化神层次战斗已不可免,他都不会进入白象躯壳——作为炎烈大巫苦心谋算之躯,在对其毫无了解的情况进入人家布置许久的“主场”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是孟十七的念头促使了他那有些冒险的行动。

    九首位格之所以消亡,是因为三宗化神与九首大尊爆发的那一场战斗。

    对双方来说,那都是一场“不期而遇、毫无准备”的遭遇战,都是在一种半被迫的状态下展开的,而这,更是九首大尊这一次死得这么干脆的主因。

    此前,它可是一直都在避免在不利的状态下与三宗化神爆发战斗的,哪怕白象王被围杀至自爆陨落,都没有下场。

    而追根朔源,这一场化神级遭遇战能打得起来,最初的那个点火者,就是孟十七。

    “九首位格的消亡,和孟十七有关,或者说,和孟十七背后那位,指使孟十七做这一切的大巫有关。”

    姜乾之所以知道这位大巫存在,是迭木尔在搬出炎烈大巫威胁孟十七不要搅局时,孟十七回怼“又不是只有你背后才有大巫”,除此之外,他没有有关这位存在的丝毫讯息。

    姜乾这时候也没去琢磨这位神秘大巫,而是,琢磨起另一个存在,小江南。

    “小江南有问题。”

    这是姜乾的判断。

    三宗化神不知道石岛上两位只与金丹相当的地巫是挑起那场化神战斗的关键,他们的关注重点在半步化神的白象躯壳,在白象躯壳的诡异消失,在那地心深处忽然窜起来的爆裂炙热的恐怖力量,两位地巫被他们默认为辅助打下手、甚至只是摇旗呐喊的喽啰。

    “没想到,我的忽然行动,还间接帮他们洗刷了嫌疑。”姜乾心中忍不住感慨。

    这种情况下,在对九首大尊用幻困双阵彻底兜住,那柄破空而至的小剑在离去之前顺手卷走两位即将魂飞魄散的地巫,他们并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临走前带些战利品,不是很正常的吗,相比于那些筑基、金丹、元婴层次的蛮兽尸骸,很显然两位没有彻底死透的地巫更有价值,他们可是要瓜分九首大尊遗产的,与之相比,提前离开的小江南小剑只卷走两位即将魂飞魄散的地巫,已经算得上是——讲究,超级讲究!

    可在姜乾的视角,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孟十七的“点火”和“九首位格”的消亡存在必然关联,再看他们在即将魂飞魄散之前被小江南的那柄小剑卷走,就明白这哪里是顺手捡战利品,而是纯粹的救人。

    迭木尔在知道化神级大战爆发在即,吓得差点尿裤子,孟十七安慰他说自己准了后手安排,什么后手没有告诉给迭木尔知道。

    但姜乾却知道,就是第一次出现在自己视界之中的那对来自小江南的师徒,他们在猎杀一头筑基蛮兽时“意外”捡到一枚白象王骨骼残片,那并非真正的意外,就是孟十七所谓的“后手安排”。

    那柄小剑和一直在开拓前沿的三宗化神老祖不同,在遥远的后方总部,之所以能够如此及时、准确的赶到战场,就是因为那枚白象王骨骼残片所泄露的化神气机的指引。

    姜乾猜测,孟十七对于这枚骨骼残片是否会按照计划达到目标存在身边,而不是被那对师徒隐瞒截留是没有完全把握的,所以也只安慰性的提了一嘴便不再详说。

    算是一步闲棋,关键时刻能救命的闲棋。

    而结果证明,他的运气不错。

    “那么,小江南是否有参与到消亡九首位格的行动中呢?

    还说是,真就只是被孟十七的闲棋一手,那枚白象王的骨骼残片吸引而来?”

    对于这一点,姜乾心中并没有确切的答桉。

    但是,另一个曾让他疑惑过的问题却有了答桉。

    “没想到,这个小江南,真的和我知道的那个江南有关,而并非此界巧合。”

    这种关联性并不难猜。

    孟十七、迭木尔都会“如来降龙”,又有“如来”又有“龙”,佛光初现,潜龙勿用,飞龙在天,姜乾虽然没有从两人思维中看到任何乾辕信息,但却已经万分确信他们和乾辕有着极深的渊源。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名叫“小江南”的可与三宗比肩的修行大派对他俩人展示出的异常态度,事情就足够明显了。

    姜乾曾经就设想过,如果他们这批沉浸者全部与原世界失联,统统回不去了,该用什么方法寻找彼此。

    一个最简单、最不容易惹起此界注意的方法,就是释放出一些乾辕独有的“文化信号”。

    因为这个思考,他还曾专门将小江南拎出来审视过一番,只不过,因为时间对不上,所以认为这可能是个巧合,江南江北作为一个地理词汇,在此界同样有着运用,比如白沧江以北或以南,也会经常被本地人减缩成江北江南。

    可现在,种种迹象,却又让他将这是“巧合”给排除了。

    “这就是个文化信号。”

    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

    因为小江南的低调隐秘,他对小江南的了解非常少,其他修行者的思维中几乎就没有小江南的信息,但从接触最多的书院修士思维中却也能提炼出一些信息。

    三宗进入此界在三千多年前,因为外道与正道明暗一体,相爱相杀的特性,诸如魔门鬼宗这样的外道源头应该也随之一起进入此界。

    但可以明确的是,现在在正道中与三宗并列的小江南并没有与之一起进来。

    “所以,小江南大概率是完全从此方天地土生土长出来的正道大宗。”

    这样的结论,让姜乾为之咋舌。

    三宗在此界修行界的地位,宛如天穹一般的存在,自一开始便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天生贵胃”,而小江南就相当于从草根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最终与他们比肩的存在。

    “或许,小江南的低调隐秘并非本性如此,也有某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成分吧?”

    开拓战争依然是由三宗主持,开拓收益自然也是三宗拿大头,但这丝毫无损于小江南在姜乾心中的地位。

    这也成了他怀疑小江南“成色”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样彷佛主角模板的开挂模式,真是此界土生土长的生灵担得起的?……会不会,都是如同孟十七,迭木尔那种,与乾辕渊源极深,甚至干脆就是一群沉浸者的老窝?”

    而当年那对师徒言语间提到过那柄飞剑,乃小江南老祖祭炼千年的软语剑。

    所以,小江南在此界的诞生时间间于一千年与三千年之间。

    而孟十七、迭木尔等人背后的大巫,显然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够长出来的,必然也都经过了漫长的修炼才能达到如此成就。

    当事情捋到这一步,姜乾不由得陷入一种巨大的恍忽不确定之中。

    “从我感觉到灵魂与身体失联,到我意识苏醒之前,这期间到底经历了多久岁月?!”

    一直以来,姜乾都下意识的将这两者视为前后紧随的关系,因为在他的主观感知里,灵魂与身体失联,意识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人事不知,再到意识苏醒发觉只剩意识的自己与一方小天地相融,就是前一秒和后一秒的事。

    可现在,通过种种迹象却表明,他主观的时间感受和此界天地客观的时间流逝很可能存在巨大的偏差。

    大到远远超出他心理默认的“误差范畴”。

    “一千年到三千年前之间吗?”

    姜乾将这个疑惑暂时抛到一边,又琢磨起另一件事。

    “如此一来,孟十七背后大巫谋划这一切,原因是如此简单,又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位格消亡,天痕有缺。

    青汕承认,此方天地上一次天痕出现,招来了三宗修士的殖民开拓。

    天痕的出现,会让一个混沌自晦的天地向外界释放很多讯息。

    “所以,你们苦心谋划这一切,目的便是从此界内部凿开一个洞,撕出一条缝,并向外界、更确切的说向乾辕发送信号?”

    姜乾设想了一下当时那场灾难最极端的情况,火星六个基地,整整三万六千沉浸者全部失联,这么重大的事件,乾辕必将尽其一切盯死这片时空。

    一旦此界从内部出现一丝破绽,必将被乾辕发现。

    “可是,此界已经过去了少则一千年多则三千年的时光……那边过去了多久呢?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

    这种行为,到底又有几分效果呢?”

第九十二章 阵隐红尘

    姜乾自己都对自己通过几个有限的信息一步步推到最后的这个结论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便想拒绝这种可能性,认为只是自己的某种执念过甚而在不知不觉中扭曲了推演过程,最终干扰到推演结果。

    可任他再三反复确认,最终得出的依旧是同一个结论。

    于是,他放弃了继续推演。

    “姑且,就当成一种可能性吧。”

    姜乾心中如此想。

    他现在这状态,似乎除了分析出这种可能性之外,似乎也不能做得更多。

    “我需要做点什么吗?”

    姜乾仔细想了想,最终决定什么也不做。

    就如同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些消息,也完全不曾推演出这些结论。

    就连韩林通过神秘石盘正在学习的隐匿阵,他也一如往常般给予指导优化,哪怕他知道这很可能让天痕的恢复加速。

    这一切对他似乎并没有任何影响。

    因为九首位格的消亡和天痕的出现,修行界的顶层或许都已被极致的调动了起来,但除了那日青汕来访,在姜乾的感知中,一切居然没有什么不同,和当日那场大地震之后从凡民到中低阶修行者连轴转一般的忙慌完全不一样。

    就连那忽然出现在众生心灵中的裂帛巨响,随着时间流逝,这一切都在逐渐的澹去。

    五十九年过去,六十年悄然而至。

    在姜乾自己的认知里,总对这一年抱有一种特别的、远超寻常年份的特殊期待,但实际上,这一年与其他年份并没有任何特殊的不同。

    随着六十年悄然流逝,六十一年无声而至的时候,裴裳躯壳忽然一阵无声轻闪,从杓山新城离开,下一刻再出现时,已经身在杓山新城以北近五百里的一个聚落之中。

    在这个聚落中,早在多年前红尘符文就已被他悄悄的撒播了出去,并通过裴裳躯壳气海的汇总连接,准确的把握着所有聚落的实时动向。

    通过对红尘道的持续领悟和深入认知,曾经那粗陋的、第一版红尘符文已经接连更新了三次。

    每一次更新,红尘符文的性能便有一次巨大的、堪称跳跃性的提升。

    而最近的一次更新,更是彻底解决了裴裳躯壳的“安全出行”问题,通过红尘遁、借助一个个红尘符文作为锚点,直接在一个个相距遥远的红尘符文之间传送移动。

    这样,他就再也不用担心裴裳躯壳离开杓山新城去到别的聚落时忽然因为某种变故而断了返回之路,只能困守某处。

    裴裳躯壳无声传送到这处聚落后,姜乾习惯性的操纵裴裳躯壳对整个聚落的状况暗中摸排了一番,察觉没什么明显异常后,就要收回目光,忽然停住了。

    “咦……这是什么情况?”

    裴裳躯壳将红尘隐、红尘遁施展到极致,出现在聚落一个不算交通要冲,也不算荒僻少人的寻常街巷中,来到一家看似普通寻常的杂货铺中。

    杂货铺中,摆放着各种常见的、罕见的器物,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摆放在屋中的各个角落。

    而在这看似随意的摆放中,裴裳躯壳的目光却直接落在了五种看似互不相干、分散在店中各处的“杂物”摆放。

    这分明就是一个非常巧妙,又非常隐秘的阵法。

    若非他这些年指导韩林,自身的阵道造诣,阵道眼光也在随之快速增长,早已达到宗师级的程度,还真看不出这个问题。

    “这阵法不是我在韩林思维中看到的那些,而且,此阵在某些思路和对问题的处理上,和书院的手法并不相同。”

    仔细研究了一番,却没有更进一步发现这个杂货铺的问题,就连杂货铺老板,也没有任何奇特处,对于这个存在于他店中的神秘阵法却是一无所知的模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继续深探了一番却依旧无果之后,姜乾没有再继续,而是将这事暂时抛到一边,开始处理起此次出行的真正正事。

    红尘遁下,裴裳躯壳从这处聚落悄然消失,很快,便出现在了与这座聚落只有五十里的一座新聚落之中。

    自从杓山营地调整经营策略后,从五十四年开,每年都会有数量不等的新聚落被“孵化”出来。

    为了扩大自身视野,同时也是隐秘吸纳红尘气时必不可少的辅助措施,他终会利用裴裳躯壳在第一时间将红尘符文撒播过来。

    后来经过反复的尝试,姜乾也总结出来一些规律,不再是一旦有新聚落诞生便跑过去,而是将时间集中在每年的年初和年中各集中处置一次。

    以最近的一座老聚落作为传送跳板,然后顺着这处老聚落与新聚落之间形成的红尘气连接,红尘遁下很快便抵达目的地。

    这个新聚落的总人口也才刚满一千,其“自产”的红尘气数量有限,聚落范围也非常小,很快,裴裳躯壳就已经完成了红尘符文的播撒任务。

    随着最新版的红尘符文融入到这个聚落的红尘气中,有关这个聚落的实时动态也正式纳入到了裴裳躯壳的气海总枢之中。

    而且,从此以后,裴裳躯壳要想再抵达这里,不用再借助旁边聚落传送跳转,可以直接传送到达。

    在播撒下红尘符文后,照例他都会通过红尘符文的“摄像头”仔细看看这个新聚落的情况。

    然后——

    “咦,居然又是这个情况!”

    姜乾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阵法式样,那五枚充当阵基的物事,虽然外形和之前看到的那些有巨大的不同,但本质却是一样的。

    这个阵法,也不是在杂货铺,这个聚落根本就不存在杂货铺,而是分别处在三家普通的作坊内,三家作坊彼此以墙壁隔断,除了他这个开了全视野的,谁会将位于不同三家作坊中的陈设摆放联系到一起。

    而这一联系,居然又联出个隐藏的阵法出来。

    姜乾可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

    连续两次的发现,他的神色完全郑重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隐秘阵法又是怎么回事?”

第九十三章 鬼宗行事,名副其实

    而后,姜乾又驭使着裴裳躯壳去其他五座新兴聚落撒播红尘符文,又在其中三处发现了隐秘阵法的踪迹。

    完成了这一次对新兴聚落的红尘符文的播撒之后,裴裳躯壳并没有立刻返回大本营,而是在更大范围内寻找了起来,又接连在不同聚落找到这样的隐秘阵法。

    姜乾发现了这些隐秘阵法的存在,但却没有近距离去触动,只是旁观研究,研究之后发现,这些隐秘阵法本身也非常奇怪。

    它们悄悄存在于一个个聚落之中,但却于这些聚落本身没有任何影响,既没有好的影响,也没有坏的影响,看不出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就像是一个纯粹的摆设,为了存在而存在。

    而这也是姜乾此前没有发现它们存在的原因,除非在必要的时候,裴裳躯壳都是不出杓山新城的,他关注杓山营地其他聚落的变化都是通过遍布各个聚落的“红尘天网系统”。

    严格来说,这些隐秘阵法早就已经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了,但通过“摄像头”他却始终没能看出丝毫异常,以至于让他对这些隐秘阵法的存在始终“视而不见”。

    直到这一次裴裳躯壳亲临,在以红尘道成就的金丹躯壳的敏锐感知下,这才察觉到了异常,并最终确认了这些隐秘阵法的存在。

    此外,姜乾还发现了一个规律。

    “这些隐秘阵法是由北而南的,越往北,有隐秘阵法存在的聚落就越密集,越往南,有隐秘阵法的聚落就越稀疏,待到杓山新城以北三百里范围之内,连一个隐秘阵法存在的聚落都没有。”

    这么明显的规律,姜乾不由得想:“难道是故意避开杓山新城区域?或者说是在故意避开杓山坊?”

    不过,很快,姜乾就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裴裳躯壳虽然很少离开杓山新城这个大本营,但现在也已固定到每年会外出两次,将那些新开辟出来的聚落纳入“红尘天网”之中。

    这还是近两三年才养成的习惯,在更早的时候,他几乎是每有新聚落成功开辟,红尘气宛如支流般汇融,裴裳躯壳便会触动将其接引进入“大家庭”之中。

    这些新开辟的聚落地点并不十分固定,有的距离杓山新城特别远,在杓山新城以北八九百里之外,也有的距离杓山新城比较近,最近的一座新聚落甚至位于杓山新城与黑泽集之间,距离杓山只有六十里左右。

    裴裳躯壳的活动范围,活动频次都不能算低,可在今次之前,他却从没发现这些隐秘阵法的存在。

    “这些隐秘阵法是这半年来新出现的。”

    想到这里,姜乾心中便下意识的浮现出一个画面。

    在这半年之中,一个个隐秘阵法由北而南,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一个个聚落之中,如同暗夜中悄悄绽放的昙花。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裴裳躯壳开始在杓山新城以北两百里到三百里之间的聚落传送,仔细寻找可能存在的异常。

    终于,在他传送到第六个聚落的时候,有了关键性的收获。

    裴裳躯壳与聚落红尘气完全相融在一起,亲眼见证着一场隐秘而诡异的变化在这个聚落一个不起眼角落发生着。

    五件分属两个家庭的普通陈设,有石墩,有卧房中的立柜,有厨房中的灶台……这种再寻常普通不过的物品,其内部均有一股晦暗诡谲的气息在对其本质进行着无声的重塑。

    如同蜗牛爬行过后遗留的尾迹,随着五股晦暗诡谲气息的经过,这些物品内部便出现了一道道看似天然的浅澹痕迹。

    姜乾立刻便看了出来,这些看似天然的纹理实则是一个个精妙的符文结构,而石墩、立柜、灶台这样的寻常物事,却在这些符文结构的加持下,变成了一个个阵基,它们彼此之间,便悄无声息间串成一个隐秘阵法。

    “难怪我一直都没发现,要是真的有人鬼祟出现,暗中布置阵法,哪怕其做得再小心,常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行动,总有被我发现的时候。

    实情却是,根本就没有,只有一股晦暗诡谲之气在一些寻常物品内部进行着改造重塑。

    外面根本看不出丝毫异常,就连这些人家,也丝毫不知自家的石墩灶台已经悄无声息间变成了某个隐秘阵法的阵基。”

    “这样的布阵手段,比韩林现在高了不知道几个层次,完完全全的因地制宜,化腐朽为神奇,既不需要特殊的材料加持,也不需要对外界地势地形做出丝毫调整,连这些阵基的位置都不需要做出丝毫调整。

    嗯,这些物事之所以能被选为阵基,就是因为它们所处方位完全契合了隐秘阵法的需求啊。”

    那晦暗诡谲之气就这般默默地在几种寻常事物内部进行着改造重塑,裴裳躯壳则完全与周围的红尘气融为一体,默默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双方互不打扰。

    待到五个阵基全被重塑完成,一阵微不可查的波动之后,这五股晦暗诡谲之气悄然无踪。

    看着它的消失,裴裳躯壳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默默地观察着这个新布置出来的隐秘阵法,依旧看不出任何作用。

    但姜乾心中却已经渐渐有了一些答桉。

    很快,裴裳躯壳也已离开了此地,传送出现在了另一个聚落之中,仔细探查一番便再度传送离开,只两次后,他就再次找到了那晦暗诡谲之气的踪迹。

    又一次隐秘阵法在他的亲眼见证下诞生。

    当这一处隐秘阵法完成,晦暗诡谲之气再度消失之后,姜乾却并没有继续操纵裴裳躯壳跟随寻找。

    虽然对于这些隐秘阵法具体有什么功效还不十分确切,去也已经收获到了足够多的信息。

    在返回杓山新城之前,姜乾看着外部没有丝毫变化,内部却已悄然完成重塑的物事,暂时没想隐秘阵法之事,而是在心中想:

    “要想通过红尘天网掌控区域内发生的一切,单只有摄像头还远远不够,还必须能够穿透物体内部,不仅要监控外部的变化,同样能监控到内部的变化,而且,还得对异种气息非常敏感,不然,便是能够透视也是枉然,依然还是‘视而不见’。”

    红尘符文经过数次更新,功能早比最初的版本多了很多,更重要的是实现了锚点传送,但距离他对红尘天网的最终构思,依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让裴裳躯壳返回杓山新城,完成回收后,姜乾将当日栖鹄老道给自己的五枚玉简中专述“炼鬼篇”的玉简,意识完全沉浸其中。

    从栖鹄老道那里收获的五枚玉简中,其他四枚都被他研究透了,这些年琢磨红尘尸道,经常借鉴炼尸、炼僵、炼血、炼骨四篇内容,唯独炼鬼篇他只大概看了一遍便弃置一旁。

    首先是他对那种将人类灵魂当成一件件原材料来炼制鬼类的做法打心底里排斥,看着那一种种将大量特定灵魂炼制成特定鬼类的方法,他有种本能的不适;

    其次,他探索尸道的目的是为了让裴裳躯壳继续成长,因为自己的特殊性,自己获得的、能够驾驭的都是躯壳,不包含灵魂在内。

    因为这些原因,他对炼鬼篇的内容浅尝辄止,从来没有深入研究。

    但在观摩那缕晦暗诡谲之气绘制隐秘阵法的过程中,却逐渐将他心中那曾经阅读过的炼鬼篇的内容渐渐翻了起来。

    这一次,他强忍着本能的不适,将炼鬼篇内容来回读通读透。

    “炼鬼炼鬼,名为炼鬼,本质依旧是炼气,不过,此‘气’不是练气境的气,而是清浊之气的‘气’,或者也可称之为‘炁’。

    鬼的本质就是气,鬼宗之所以不以清气为根,而以浊气为本,是因为浊气天然适合附灵赋形,门槛低,普适性高。

    哪怕一个练气境鬼修,不需要对浊气有任何深刻的理解,按照标准流程,就可以炼制出需要的鬼类。

    炼鬼的过程,就是生灵的灵魂与浊气充分融合搅拌,按照炼制者的需要捏制成的新玩具,在这里,浊气是载体,是鬼之所以为鬼的根基,而生灵的灵魂,包括炼制的方法,则决定了鬼的特性和品质。

    相当于是创造了一种新的生命,也可以看做是浊气借着生灵之灵性也具备了灵性特征。

    所以,那些狰狞可怖的鬼类形态反而是最低级、最原始的状态,还没有摆脱模板的影响。

    随着鬼修对浊气的体悟越来越深刻,其所炼制的鬼类也随之成长进阶,渐渐从‘人造’转变为‘天然’,狰狞可怖的鬼类形态反而会渐渐澹去,再次返化成气的形态,而且,还是完全受鬼修操控的、可千变万化,任意由心的形态。

    所以,我看到的那五团晦暗诡谲之气,其实就是五只鬼。”

    所以,结果很明显了,这些隐秘阵法,乃是鬼宗手笔,甚至还可能是栖鹄老道的手笔。

    距离杓山新城近的聚落之所以还没有这些隐秘阵法,不过是因为还没来得及赶到罢了。

    姜乾已经完全能够想象到,这五只鬼从杓山营地势力范围的最北端暗搓搓进入,然后一个聚落一个聚落的往南,留下一个个隐秘阵法。

    从它们的行动方向,可以直观的看到,它们的最终目的地就是杓山新城。

    ……

    六十一年,四月。

    杓山新城北外城区。

    月末大集。

    以杓山新城现在的规模,城内还有大片空置之地,似乎完全没有另建外城区的必要。

    但在实际规划之时,一个比以往老城之时规模更大的北外城也随着新城重建一起被建了起来。

    随着新政策的推行,直属于杓山营地的聚落越来越多,每当月末大集期间,北外城区无论是人流密集度还是热闹程度都远超新城以内。

    裴裳躯壳以红尘遁红尘隐与北外城区浓郁的红尘气融为一体,“飘荡”在一个小院之中。

    经过多年的安心发展,交易小会的规模正在越来越大,但交易的形式与多年前所见并没有任何不同,就连让很多参与者暗搓搓期待的“不正经交易”也始终没有发生,这这种不温不火的做态让不少参与者失望推出,但坚持下来的修行人更多,且随着几位筑基修士的精心经营,每一次也都能聚来至少上百号修行人加入。

    这一次,当众修以为交易会又要结束之时,那位居中主持的筑基修士忽然伸手一拂,身前桌桉上忽地多出一个精致的托盘,托盘上,整整齐齐放着上百枚制作精良的青铜令牌。

    此刻,随着这位筑基修士的举动,上百位参会的修行者的眼睛都已经直勾勾的盯在了这些青铜令牌上。

    筑基修士轻咳一声,对众修士道:“诸位,多的话不用我多说,懂得都懂……如果有心,可以上前取一块令牌,如果心有顾虑,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众修士端坐不动,一位有着练气后期修为,却是新加入这个圈子不久的修士却忍不住问:“前辈,您有什么话不妨明说,这么含含湖湖,连这令牌到底有何用处都不说,让我们怎么判断?”

    筑基修士却已经闭上了目光,根本没有解释一句的意思。

    没有人理会这位练气后期修士的尴尬,反而因为筑基修士的态度,另一位在这交易小会厮混了多年的练气后期修士忽然站起,来到筑基修士身旁,去了一块青铜令牌离开。

    当他取了令牌后,旁边闭目的筑基修士忽然开口道:“就站我旁边。”

    随着这一位开头,后续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修士上来领取令牌。

    很快,除了那位被筑基修士特意晾在那里的练气后期修士之外,其他修士全都领取了令牌。

    闭目的筑基修士忽然睁开了眼睛,紧盯着他,不耐烦的道:“交易会已经结束,怎还不走?”

    听他这么明显撵人的话,那位练气后期修士却没有离开,反而大着胆子上前也拿了一块令牌,然后向筑基修士恭敬的行了一礼,也站在旁边所有领取了令牌的人群之中。

    筑基修士见此,轻哼了一声,却也没再提这一茬,而是对众修士道:“这是邀请令,是你们进出的唯一凭证,认领不认人,你们可要仔细拿好了。”

    众修很明显还有许多话想问,但想想那位多嘴的练气后期修士,大家也都明智的闭上了嘴巴。

    筑基修士继续道:“每晚深夜,到黎明之前,你们可以意识激发此令,到时,你们将受邀进入一个新世界,其中魅力,你们自己去挖掘吧,我就不在这里多费唇舌了。”

    最后,筑基修士提醒道:“这只是最初级的邀请令,有两个限制,一是使用范围,只能在杓山新城二十里范围内才可使用;二是使用者修为不能超过筑基层次,若是超过这修为强用此令,发生一切后果你们诸位自行承担。”

    说到最后,这位筑基修士意味深长的在几位修士身上扫过。

    说罢,他站起身来,道:“好了,这次交易会结束。”

    就在他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忽然有人提醒道:“前辈,下一次交易会的接引符您还没给呢。”

    却见那位筑基修士摆手哈哈笑道:“下一次交易会?没有下次了。”

    听他那语气,明显有种终得解脱的轻松感。

    还有人想要再说,这位筑基修士已经消失不见,不仅这一位一直扮演着主持者角色的筑基修士不见了踪迹,另外两位筑基修士也不知从何时消失不见。

    院中,只剩一百多位头戴白色面罩,身穿黑色长袍,互相警惕防备的修士。

    而他们目光的焦点,全都落在那位前辈不知道是疏忽大意,还是故意留下的托盘上。

    在那托盘上,还有数十块青铜令牌静静的躺在那里无人领取。

    所有人都目不转瞬的盯着这几十块令牌。

    就在这时,所有人分明看见,总共也就还有三四十块的青铜令牌忽然少十几块,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这忽然的变化把原本还在僵持的局面瞬间打破,顷刻间,托盘上剩下的令牌就已全部消失不见,而原本扎堆在一处的人群迅速四散消失,只留下一个空空的托盘和缭绕在托盘周围混乱的灵气和各种术法碰撞消弭之后的无序动荡。

    只不过,这一切在遇到小院周围的阵法屏障时就逐渐消弭,没有一点大量练气修士斗法的余波传出。

    裴裳躯壳随便抓了十几块青铜令牌,下一刻就于此地消失,红尘遁返回。

    当十几块青铜令牌进入全知视界范围,姜乾立刻就看了出来,这青铜令牌之中真正有用的东西就是内部的一个精妙的符文结构。

    全知视界下,他虽然能够清晰的看见这符文结构,可对其功效丝毫不知,但这符文结构还是让他立刻就与那些隐秘阵法联系在了一起。

    到现在为止,那些隐秘阵法已经遍布杓山营地的每一个聚落,除了杓山新城。

    “为什么要特意避开杓山新城?”

    姜乾曾有过一些猜测,现在却有了一个隐约的答桉。

    并不是担心被杓山坊的正道修士发现,而是刻意要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杓山新城。

    如果,在不知道那些遍布其他聚落的隐秘阵法的情况下,谁会将目光看向那些凡民聚落呢?

    修行人历来都有一种理所当然的认知,那就是修行人的事,和凡民没有丝毫关系,没有丝毫交集。

    谁会刻意去翻检某家凡民的灶台有问题吗?

    便是真的这么去做,在没有明确目标的情况下,其难度也和大海捞针差不多。

    红尘气弥漫的凡民聚落,本来就是修行人本能不想踏足之地。

    “所以,那些隐秘阵法之所以布置在聚落之中,很可能就只是想要利用红尘特性,将那本就轻微的异常给遮掩掉?

    这些隐秘阵法确实对杓山营地本身没有任何图谋,就只是想要隐秘的借道?”

    想到这里,姜乾对这个交易小会拖拖拉拉搞了这么多年始终不“进入正题”也有了新的理解。

    可能,并不是他们不想提前进入正题,而是,需要等待杓山营地的繁盛达到一定规模,红尘气浓郁到足以帮他们遮掩某些气息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操作?

    姜乾看着这些令牌,他尝试着用意识探入那精妙的符文结构内部,没有任何意外,他的意识直接一穿而过,并没有激发出任何其他现象。

    “看来,我是体会不到这令牌奇妙了。”

    这般想着,姜乾看向正在潜心研究隐匿阵的韩林,摇了摇头,这事还是不通过他了。

    正这般想着,就见青汕与另两位修士携手而至,很快就来到韩林的洞府之前。

    除青汕之外的两位修士,其中一个有着金丹修为,但真正让姜乾额外多“看”了两眼的是此人旁边那位练气后期修士。

    而通过他的思维,姜乾立刻明白,这居然是参加了那场交易会的一员。

    随着他们的到来,正醉心于研究的韩林被阵法预警惊醒过来,看到青汕和另两位修行者出现在门口,疑惑的看向青汕。

    青汕解释道:“小韩先生不必紧张,这位前辈不会打扰你的作息,他不会进你洞府,只是在旁隐匿,护你安全。”

    青汕先是大略介绍了一下旁边那位金丹修士的背景,如此宽慰韩林。

    至于那位金丹修士旁边的另一位有着练气后期修为的修士,青汕却是连介绍都没有介绍,韩林同样也没有问。

    而是看向青汕,问:“前辈,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问这话时,韩林脸上止不住的担忧。

    青汕却赶紧安慰道:“小韩先生不必担忧,和咱们那时无关,是另一件事。”

    韩林好奇:“另一件事?什么事?”

    青汕道:“不久前有百余块鬼市通行令从北外城流出,根据以往经验,每有鬼市通行令流出的短时间内,附近都会是各路来历不明修士斗法的高发时间,偶尔甚至连凡民都会受到波及。

    我是担心你不小心被卷了进去,这才安排这位前辈来护你一段时间,等到风波平息下去,前辈就会离开。”

    韩林听得有些莫名其妙,问:“鬼市通行令?什么东西?”

    青汕手中出现一枚青铜令牌,交给韩林把玩了一下,一边介绍道:

    “那些主动散播此令者称之为邀请令,鬼市通行令却是我们给它取的名字。

    之所以取这名字,是因为通过分析后我们推断,这么鬼祟的玩意儿大概率是鬼宗弄出来的。”

    青汕面对一脸求知的韩林,就要进一步解释,却听旁边那位金丹修士忽然开口道:“时间到了。”

    青汕了然,赶紧对韩林说:“待会儿我与你细说,咱们先等一会儿。”

    说着便已将青铜令牌交给金丹修士,而与此同时,那位始终一言不发跟在金丹修士旁边的练气修士也从纳物袋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

    当金丹修士将意识探入青铜令牌,往精妙符文中悄悄渗透过去的时候,那位练气后期修士同样将意识往手中青铜令牌中的符文结构投去。

    金丹修士似乎在闭目探查感应着什么,很快,他周身气息明显不受控制的剧烈波动了一下,然后睁眼,看向青汕,摇头道:“中断了,什么都没感应到……不仅如此,还连带着把我一丝念头给炸没了。”

    说着他便将青铜令牌扔给青汕,道:“这块通行令算是废了。”

    而就在金丹修士将意识探入符文结构,想要更进一步深入探查之后,姜乾通过裴裳躯壳的气海总枢发现,一处距离杓山新城足有八百多里之外的一个聚落中,一个普通人家的灶台阵基同步损坏,无声无息见现出数条裂缝。

    而更神奇的是,这忽然出现的遍布灶台内外的裂缝将其阵基功能破坏,可与此同时,这灶台本身功能几乎完好无损,同样可以烧火做饭。

    别说这么细微的裂缝这家人大概率不会发现,便是真的发现了,又有几人会在意呢?

    便是真的在意,其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大概率是找些稀泥将裂缝修补一下。

    姜乾忍不住心中赞叹:

    “原来,找这种事物做阵基还有这样的好处。

    不仅低调隐秘,深藏红尘之地,很难被发现,而且,它们都足够脆弱,如有强大修士想要借助青铜令牌寻根朔源,轻易就能将灶台阵基或者其他阵基给损毁掉,力量强度稍微过限,脆弱的链条就会自发,这就是天然的保险措施啊!”

    这条利用青铜令牌作为入口,那些隐秘阵法作为道路搭建起来的“道路”,就像是一条小桥,当有超过小桥承载力的存在通行,不仅要把其所踩桥面压塌,莽撞通行者本身也要受到不小的伤害。

    譬如这位金丹,那探查的意念就直接随着一起“桥毁人亡”了。

    而后,姜乾又看向那位练气后期修士。

    从他那剧烈活动的思维中,姜乾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现在的状态,和那位金丹修士不同,他没有受到任何阻挠,当他意识进入青铜令牌的精妙符文之中。

    他就感觉自己像是推开了一扇门,然后,他走了进去。

    他在“门外”迟疑了一下,便迈步进入其中。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热闹至极的广场。

    有许许多多身着黑袍,脸带白色面罩的身影出没其中,这些身影完全看不出高矮胖瘦的区别,甚至看不出男女的区别,彷佛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唯一的不同就是每个白色面罩上都有个独一无二的数字编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和其他人的状态一模一样。

    同时,他也看到了自己的编号。

    他不由得想起书院中人的提醒,进入此间后他们所见的自己和他人的形体,并不是真实的形体,而是被人按照某个模板统一设定成的模样。

    心中如此思考着,他很快便混入人群之中,很快,就来到广场最热闹的一角,那里有很多编号身影盘腿坐在地上,身前则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物品,只是随便一看,就能发现其中有不少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而且,价格都不贵,至少,比同等质量的物品在杓山坊的售价低了很多。

    他自然知道这都是些什么,全都是不能见光的赃物,东西是便宜,可无论是买的人还是卖得人,都必须十分小心,且随时做好因为这些物品招来一些莫名麻烦或者仇恨的心理准备。

    看着这些,他的心中却忍不住活泛起来,今天他可是带着任务来得,任何赃物,有书院的背书,他也可以大大方方的拿出用。

    这种机会可不会多。

    于是,经过一番仔细的寻找比对,他选择了一件性价比最大的强力法器。

    与对方三言两语谈妥之后,便一起来到广场中央的公证处,对方首先将物品摆了上去,公证人员便看向他。

    他于是看向腰间纳物袋位置,想着掏出双方协议好的灵石。

    通过他的思维全程经历了这一切的姜乾便看到,随着他明确传递出想要从纳物袋中掏灵石的念头后,他位于杓山新城韩林洞府前的真身,等额的灵石已经从他的纳物袋中飞了出来,全部投入到那枚青铜令牌之中。

    这一刻,青铜令牌中的精妙符文忽然具备了真实的传送力量。

    青汕和旁边的金丹修士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一幕,没有打扰,没有打断。

    韩林同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心中有疑惑,有新奇,更有震惊。

    而姜乾看见,随着灵石被青铜令牌传送离开,练气后期修士的思维中,他身在的公证处,在他身影前方,立刻出现了同等数量的灵石。

    然后,他拿到了他心仪的强大法器,而对方则拿到了灵石。

    而就在这场交易完成的时候,这位练气后期修士手中的青铜令牌再次波动,唯一不同的是,上一次波动是在吸纳灵石,而这一次,却有一件法器从中跌了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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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成土,开局掌握生死二气介绍:
正经版:在一场大规模的诸天穿越中,姜乾落地成土,意识与一方土地融合,英雄人杰,古往今来,沧海桑田,烟云往事。
……
心语版:我落地成土那一刻,我就心怀忧虑,“只要不被灭就永远不死”,这看似祝福,又何尝不是诅咒呢。
君不见,鬼屋凶宅虽能逞一时之威,终将被灭;禁地诡地或能威震诸天,终将被灭;深渊归墟神厄之土,名头一个比一个恐怖,终将被灭;便是有那另辟蹊径,将自己装扮成灵地福地宝地圣地,终将被灭!
灭灭灭灭灭!
我总有种错觉,从我落地成土那一刻开始,我的最终使命就是等待一个人的出现,而他,为灭我而来!
我,姜乾,誓要终结此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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