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说
今天第二轮推荐第一天,成绩很差,心中一沉,怕是闯不过第三轮,书友的反馈有两个,最主要的便是故事不符合他们预期,他们想看的是主角的成长,从十几章开始,主角就好多章好多章的不出现,完蛋;其次便是行文过于啰嗦琐碎。
先说第一点,看到这反馈我甚至想过是不是调整一下,但后来发现,不能调,写这本书的初心,是我想写一个“在漫漫时间长河面前,沧海变幻唯我不变,世事无常唯我恒常”的感觉出来,一方面,有世事变幻的史诗感,另一方面,又有“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的证道感。
我当然知道一个扑街作者动这念头有点自不量力,但既然动笔了,心思大点又何妨,我想的是,哪怕这种情绪我能写出来十分之一的感觉,就是大成功,大满足。
但读者的评价给我泼了盆凉水,我若是调整了故事结构,那这本书的初心就没了,若只是为了恰饭,这本书根本就没必要继续写。“在一个成熟的框架里不要试图去搞创新,那你只会更扑,沿着既有的套路写,才是正道!”这是资深编辑教训想搞创新的扑街的原话。
若是这本成绩连上一本都不如,我想我就应该彻底清醒了,小扑街就不要妄想挑战高难度,题材我都想好了,属性修仙,基本不会有任何设定上的创新,沿用一切成熟的套路,现在,我就任性的再莽一次,莽不动就低头认命,有多大才情端多大的碗。
大调整搞不了了,我只能尽量的,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兼顾阅读感。
再说说行文啰嗦的毛病。
我改,我尽量改。
在写故事时,恨不得将每一个变化的过程都呈现在读者面前,生怕漏了一点没说到,读者老爷说“这不合理”“怎就这样了”,这毛病得改,要充分相信书友的理解能力和跳跃能力,更要学会“剪辑”,不能将所有原始资料不加修饰的端到读者老爷面前,我自己想想,这种故事读起来也很累,所以,我会尽量改,本来想把前面四十章按照这个思路再梳理一遍,至少修剪掉十分之二的冗余文字,但这工作量实在太大,现在又是关键的新书期,只能在后面尽量改正,若以后成绩可以,我倒是可以回头过来做做精修,但我想,读者老爷可能不允许,笑哭!!
第二十九章 改天换地(上)
翌日,清晨。
仝子义、郭振两人带着一群亲信来到围屋内院。
除仝郭两人之外,其他人都是人手一件工具,围在两棵灵桃树周围。
按照昨夜达成的意见,这三棵灵桃树,仝郭双方分别带走一棵,留下一棵。
之所以留下一棵,最主要的原因是三除二不整,总不能用锯子对半切一棵吧,其次,虽然在与黑泽集的几次交往中,仝郭二人都非常注意对灵桃树这核心机密的保护。
但人多嘴杂,要想绝对的保密难度也很大,而黑泽集表现出的异常热切也间接证明了这一点,所以,还是留一线得好,而且,有一棵灵桃树压底,还能在黑泽集那里卖个更好的价钱。
仝子义、郭振两人相视一眼,便都看向各自的心腹。
“动手吧。”
得令的众人全都挥舞起锄镐,当他们将工具挥举到最高点,就要向下猛凿的时候,忽有一股巨力从天而降,仿佛龙卷狂风,又似无形的锁链,所有人都清楚的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巨力在与他们争夺,紧握的锄镐纷纷脱手,被卷上天空。
在手中锄镐脱手之时,还有一股宛如刀锋般的劲力袭入每个人体内,围在两棵灵桃树周围的众人仿佛同时被一股无形的冲击波及,纷纷倒退数步,那股锋芒劲力在体内散开,仿佛铁屑散入四肢百骸,割得浑身内外痛苦不已。
但所有人都没暇关注自身状况,都是张嘴结舌,仰头看天。
那些从每人手中脱手飞出的锄镐等物在离地四五丈的高空团在了一起,以虚空某点为核心,不断的旋转搅动,在一股无形力量的“揉搓”下持续向内部收缩挤压。
那些木柄在这样的揉搓挤压下,发出持续的噼啪咔嚓的脆响,最后化为细小的木渣碎屑如雨点般落下,落在仝子义、郭振两人脸上,落在内院所有仰头看天的人脸上。
当木渣碎雨不再落下,空中只剩一颗滴溜溜旋转的铁球。
无形的力量消失,铁球旋转着笔直下落,咚的一声闷响,砸在人群空余处,大半陷入地下。
再看那颗铁球,能清楚地看到每一根锄镐的纹路,却像是柔软的面条般拉伸变形,紧密互嵌,共同组成圆坨坨的一颗铁球。
“咕嘟!”
直到这一刻,随着工具脱手飞空,众人那仿佛也被高高摄到天上的心终于得了片刻喘息之机,被骇得要窒息的他们终于忍不住吞咽唾沫,疯狂呼吸。
绝顶高手!
仝郭两人相视一眼,作为两个被灵桃硬推到准一流境界的“水货高手”,他们的眼光还是在线的,这样恐怖的手段,一流高手都做不到。
没想到,他们的反应还是晚了,这处聚居地这么早就被这种恐怖存在盯上了。
两人心中都苦涩而懊恼,现在,别说带走两棵灵桃树,他们这些人能不能全须全尾的离开,都要看对方的心情了。
围屋内院空寂无声,若非那颗怪异的铁球,和铺了满地的木渣碎屑,让人怀疑刚才那一幕是大家的集体幻觉。
可该面对的终究得面对,不是装死就能糊弄过去的,而且,据他们所知,绝顶高手因为炼脑髓的缘故,精神方面或多或少都有些古怪的后遗症,性情和普通人多有不同,他们装死不作为,很可能马上就会惹来不测之祸。
两人一咬牙,俱都双膝一软,噗通跪地,上身伏地,脑袋磕在地上,做出个标准的五体投地的姿态。
院中其他人也都后知后觉的纷纷跪地,有样学样,全都五体投地。
仝子义恭声道:“后学末进仝子义恭迎前辈法驾!”
“恭迎前辈法驾!”其他人也都跟着齐声高呼。
良久,无人相应。
可院中五体投地的众人全都一动不动,没有因此就有丝毫懈怠。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传入所有人耳中。
“来演武场。”
“……??”仝子义等人心中疑惑。
“来演武场!”
那声音再次在所有人心中响起,这一次,与声音一起传入心中的,还有一股有若实质的压力。
心灵震慑。
这又是绝顶高手才有的手段,仝子义等人再不敢有疑,纷纷起身,碎步小跑往外面演武场而去。
这一次,郭振没有与仝子义争位置,很老实的和其他人一起跟在仝子义身后。
仝子义领跑在前,心中有些疑惑:“那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也不待他多想,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演武场。
到了这里他们才发现,就在他们入内院想要挖掘灵桃树的时候,聚居地的所有人都已经被人聚集到了这里,包括那些刚出生的、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也都被父母抱着聚集于此。
见他们到来,围成一圈的众人直接让开一条道路,让他们可以直入演武场中心。
那些看他们的目光,有憎恶,有疏离,有快意,也有惋惜。
仝子义等人顾不得这些,顺着人群让出的道路直往演武场中心而去。
可演武场中心,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前辈高人,只有贺铁铸一人站在那里。
众人疑惑的停下脚步,仝子义更是直接问:“贺铁铸,前辈何在?”
贺铁铸看见他们,点了点头,伸手往他们所在方向轻轻一拂,就像是振袖掸衣一般轻松,仝郭等人便觉有一股不轻不重的劲力包围着他们,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往前飘去,跌落在贺铁铸身前不远的位置。
“你……你……”仝子义等人骇得像是见了鬼一样,众人如何还不明白,刚才那吓得让他们五体跪拜的前辈高人,就是面前的贺铁铸,他们眼看着从一个黄毛小儿长起来的家伙。
贺铁铸清亮的目光只是在他们身上扫过,众人便感觉有一双温柔却又坚定的大手按在他们头顶,让他们不由自主的盘膝坐地。
贺铁铸看向其他人,平静道:“大家都坐下吧。”
贺铁铸还是那个贺铁铸,贺铁铸又已不是他们认知中的贺铁铸,他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种让人信服,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有人都遵从的坐在地上,便是那些本还不知事的小孩,也都规规矩矩的依偎在父母身旁。
所有的目光,全都落在场中唯一站着的贺铁铸身上。
以往,让贺铁铸倍感压力的目光,现在他只觉得轻若无物。
贺铁铸的目光再次落在仝子义、郭振身上,道:
“昨晚,仝叔郭叔告诉我一个道理,咱们既是武人,就要讲武人的规矩。
武人的规矩最简单,一切是非都在拳头上,一切问题,也都可以用拳头解决。”
“我决定遵守这个规矩。”说着贺铁铸还挥了挥右拳,向所有人展示了他那并不显得特别威猛的拳头,“现在,我的拳头最大,所以,从现在起,这个聚居地的一切,都由我说了算!……大家都没意见吧?”
没人反对。
他又看向仝郭等人,再次确认:“你们也都没意见吧?”
没人反对。
贺铁铸目光所及,沉甸甸的巨力便压在每人心头,谁敢反对。
贺铁铸颔首:“那么,从现在起,我做首领……仝叔,你没意见吧?”
仝子义没有意见。
贺铁铸满意的点了点头,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他却轻松的来回踱步,一边道:
“自我们第一批凡民来此,时间已经过了八年,便是最后一批凡民来此扎根,也已将近五年。
聚居地从无到有,都是咱们所有人亲力亲为,后面这两三年虽有一些老人去世,但新生儿更多,每家每户,都有少则一个,多则两三个新生儿,总人口现在已经超过九百。
这本该是危机四伏的蛮荒之地,我们未受其害却尽享其利,这都是两位仙长的遗泽,咱们还有三株可以助人固本培元,快速增进武道修为的灵桃树。”
听到贺铁铸提及“灵桃树”,仝郭等人眼中都有隐晦波动,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们除了老实听着,当然也不可能再有他念。
第二十九章 革故布新,改朝换代
“我认为,现在只是开始,只要咱们能够善加经营,未来还有巨大的发展潜力。”
说着,贺铁铸的目光在场中所有人身上扫过,老人,青壮,妇人,小孩,襁褓中的婴儿,道:
“所以,无论是放眼长远,还是各家各户的实际情况,我认为真心愿意舍弃这里的一切,跋涉三千多里蛮荒道路,去搏一个并不确切的未来,这样的人都不多。
即便你们之前曾被说服,那也是担忧此处未来的局势恶化,昨晚之前,我对此也无能为力,可现在,我却可以向你们承诺,除了面对这个蛮荒本身,你们不用担心卷入任何武道势力的倾轧之中!”
说到这里,他双手十指在空中虚空挥弹,便见一道道剑形气劲如同洄游的鱼群,绕着他身周旋转,他手向仝郭等人前方的地面一指,这些剑形气劲便随着一连串哚哚哚的轻响,尽数没入地面之中,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孔洞出现。
“用武道标准衡量,我现在就是绝顶高手。”
仝郭等近距离感受到这些气劲锋芒者个个胆寒,其他成年人也都噤声不敢言,看向贺铁铸的眼神充满敬畏,如同在看一个非人的神怪。
倒是那些小孩为他这番“表演”惊叹欢呼,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和贺铁铸乃是同楼层的邻居,更是大着胆子问:“哥哥,你怎么忽然变这么厉害了?”
她话刚出口,她那吓得面色苍白的母亲便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她心中有个朴素的认知,这种人物的秘密,岂是他们可以窥视的。
贺铁铸笑道:“告诉你们也无妨,青禾先生在离开前给了我一个小玉瓶,告诉我在遇见不可解的难题时可以打开,昨晚,我把小玉瓶中的东西用了。”
众人恍然大悟,这就解释得通了,一个二流高手一夜之间蜕变为绝顶高手,除了仙人赐福,还能是什么。
这种美事落在其他人身上或许大家还会有些疑惑,“为什么偏偏是他不是我”,可贺铁铸不同,他乃是受仙长另眼垂青之人,这个说法早就已经深入人心,现在,只不过是彻底坐实了而已。
那层笼在贺铁铸身周的“仙人光环”经此一事,反倒变得确凿无疑起来。
原本,众人看向贺铁铸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非人的、不可理解的怪异存在,敬畏甚至畏惧,现在,却只剩下钦敬和羡慕。
“仙人赐福”就像是一个最有说服力的担保背书,贺铁铸“巧取豪夺”来的权力,忽然间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便是被贺铁铸一句话剥夺了所有,原本心中还有些不忿念头的仝郭等人,心中也只剩下一股浓浓的酸味。
便是没人问起,他也会把“仙人赐福”这个理由传播出去,既然大家都说我是受到仙长另眼垂青的天命之人,那我干脆就将其坐实好了,这么大一张虎皮,不用白不用。
他也不担心这事若真传入青禾先生耳中会如何,以他对青禾先生的了解,他绝不会因此就追究他,只会一笑置之。
这里可是还没有开发的亘古蛮荒之地,虽然他们这些凡人所到之处早已被强大的修行者犁了一遍又一遍,但依然不乏有武者得到奇遇,对凡民武者来说,从二流修为蜕变为绝顶高手非常不可思议,惊世骇俗,可在修行者眼中,这种层次的奇遇也就那么回事。
自己为了减少麻烦,同时也是拉虎皮扯大旗,将奇遇说成“仙人赐福”,让其他凡民误以为自己背后有仙人靠山,以他对青禾先生的了解,这样的小心机他不仅不会恼,反会觉得那几年在此当老师的教化之功没有白费。
能多用脑子就一定不要多用蛮力,在可能的情况下,人要多用智慧,这本就是青禾先生倡导的,自己这也算是学以致用了。
至于昨夜的奇遇,则会彻底烂在贺铁铸的肚子里。
安抚完众人,贺铁铸看向仝郭等人,道:
“你们要离开,我不会阻拦,不过,不能如现在这般一窝蜂的离开,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仝郭等人脸色狂变。
什么意思?
这是要主动撵我们走吗?!
当消化了“贺铁铸得仙人赐福成为绝顶高手”这个事实后,他们觉得,有一个绝顶高手庇护,留下来做“鸡头”也不错。
更重要的是,贺铁铸虽然今天表现得有些霸道,可与其他绝顶高手相比,真算得上是平易近人、俯身在尘埃里了。他们都是看着贺铁铸长大的,抛开心中固有的偏见,他们都不得不承认,贺铁铸这家伙本性不坏,而且,不恋栈权位富贵,在他手下做事真的也还行。
他们心中都已经完成了对自我的攻略,只需要贺铁铸稍稍说些挽留的话,他们就能够就坡下驴了,却不曾想,这家伙却直接扬起一脚,大有要将他们一脚踢飞的架势。
所有人都傻眼了。
贺铁铸可不关心他们情绪起起落落受不受得了,既然武人用拳头论规矩,那他就是最大的规矩,他们除了老老实实听着,还敢多嘴一句不成。
“你们也说了,很快周边武道势力间的倾轧攻伐将会激增,以我对你们的了解,这种环境确实不适合你们施展,而且,你们的年纪也大了,去赤矶城享福有什么不好,打打杀杀这种事交给年轻人就行了。”
“而且,接下来我会对聚居地的一些积弊做一些调整,为即将到来的大环境提前做准备,你们便是继续留下来,也未必还有适合你们的位置。”
说到这里,贺铁铸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仝郭及其身后一群核心骨干身上。
“议事制度是个好办法,聚居地能在八年间建成如此规模,议事制度功不可没,但问题也很多。
接下来,我会在保持议事制度核心理念的基础上,对议事制度进行全面调整,首先是有资格列席议事的成员,不能再由第一批凡民独享,而是向聚居地内所有成员开放,只要是能力品性合格,对聚居地的忠诚经得起检验,那他就有资格列席议事会。”
“至于议事会席位是否增减,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核心原则就是,既不能有无所事事、除了举手其他事情一概不管的边缘冗员。
也不能权柄过分集中,要尽量保证每一个群体,每一个家庭,都能找到相应的议事员能在议事会上代为发声。”
仝郭及其核心骨干,乃至其他第一批迁来民众都是脸色狂变,而其他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迁来者则是狂喜。
“再就是三棵灵桃树,这是我们聚居地最重要的资产,固本培元、壮养气血,能助武者更快的进步,但外物之助终有极限,服用第一颗时效果最好,然后效用依次递减,待到六七颗的时候,灵桃也就只是一种单纯的水果了。”
他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隐隐猜到了他要干什么,有人忐忑不满,却有更多人期待狂喜。
“既然大环境在改变,未来武道势力间的碰撞会越来越激烈,咱们就不能不早做预备。
对于灵桃的使用,我不管其人其家庭是哪一批迁来的,我只有一个原则,好钢用到刀刃上,既然第一颗效用最好,那在大家都服用过一颗之前,其他人就暂时别想第二颗了。
再就是愿意为聚居地效死力,能立刻发挥出战斗力的青壮优先于其他人服用,其次就是正在打熬基础的小孩未成年,最后才是老弱妇孺。
这是第一颗灵桃的使用原则,至于第二颗,第三颗灵桃的使用,则以青壮和新生代优先,其他人若没有特殊贡献,除非灵桃十分富裕,不然不予考虑。”
他也不管其他人听了都是什么情绪,而是看向远处围屋,眼中露出回忆之色。
“最后就是这栋围屋,此屋建成至今已有八年,我至今都记得,当仝叔说起这个计划时大家的热切期待,它刚落成时所有人的喜悦。
它是我们能在此立足最初的、也是最重要的庇护所,是这个聚居地的源头起点,但随着宜居之地范围的扩大,人口的快速增加,我发现这个庇护所逐渐变成了一道围墙,一道篱笆,将本该为一体的凡民整体隔绝成了内外两个群体。”
说着,他伸手指向围屋。
“所以,我要拆了它,那里将被改造成一个对所有人开放的中央小广场,围绕它而建的棚屋也将全部拆除。
以中央小广场为十字中心,新建东西南北四街,一直到城墙为止,哪怕很多区域现在还不宜居住,还有大量死瘴之气未能驱散,但相信我,我会很快将它们扫除干净!”
“这就是我今天要跟大家说的三件事。”说罢,他环顾众人:“谁赞成,谁反对?”
聚在此间的九百多人,有一大半对这些改变都打心底里欢迎,怎会反对,一小部分心中虽有意见,可在贺铁铸明亮目光的注视下,沉甸甸的压力覆在心间。
这般明目张胆的以势压人,谁敢有意见?谁敢反对?
良久,贺铁铸满意点头:“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么,这三件事就这么定了。”
这三件事,任何一件对聚居地而言都有着改天换地的意义,可贺铁铸却像是吃了碗面条般轻松随意。
看向沉默的仝郭等人,道:“仝叔,郭叔,咱们去议事厅吧,有些想法我想和你们交流一下。”
第三十章 内外互援
议事厅中。
贺铁铸当仁不让的坐在曾经仝子义主持会议的位置,而仝子义、郭振及其他议事会成员,都规规矩矩的坐在下面。
贺铁铸道:
“仝叔,我想你们心中对我可能有些怨气,不过,我做出这个决定,并非出于私怨。
我确实觉得你们做出去赤矶城的决定是正确的,这并不会因为我突然变得强大了就变得不同。”
说着,贺铁铸环视厅中众人。
“不只是你和郭叔,还有你们中的大多数人,我想你们自己也清楚,赤矶城的和平秩序才最适合你们发挥,反倒是在这个以拳头论高低对错的地方,是最不适合你们的。
这是你们当初选择离开赤矶营地的原因,也是现在你们决定回到赤矶城的原因。”
众人沉默,心中那如同被扫垃圾一般赶走的怨气也消去了不少。
其他且不说,一个绝顶高手能和他们如此谈心,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何况,贺铁铸还说得对。
“我也不是真的就一定要将你们逐走。”
“我们聚居地现在普通人和武人是混溶在一起管理的,不管是为了将来武道势力间的争斗不无限制的向下波及,还是为了更好的调度管理,我都决定改变这种现状。
聚居地将分成武人和普通人两块,不再有‘不入流武者’这种说法,这就是普通人,在他们修炼到成为末流武者之前,我会尽量避免他们参与到武人相关的事务中来。
彼时,我除了在大方向上予以指导和监督,将一些普通人放入议事会,给他们一个发声渠道外,日常事务,都由他们自己管理自己。”
仝子义等人心中有些疑惑,怎么贺铁铸忽然间说起此事,总不能是征求他们的意见吧。
虽都心惊于贺铁铸的“大刀阔斧”,一个上午不到,对聚居地做出的改变赶得上之前几年的总和,可归根到底这是一件和他们不相干的事。
正琢磨着其中深意,贺铁铸却已经揭开了盅盖。
“普通人如此,武人自然也是如此。
在普通人中选拔管理者,首重能力和品行,在武人中选拔管理者,除了能力品行之外,还有一个同样重要的指标,武力。
很简单的道理,让一个三流武者去指挥一流武者做事,指挥得动吗?
除非能力强到无视武力差距的地步,不然一流武者指挥三流武者做事才是常态。在我的设想中,未来聚居地二三流武者会很多,一流武者也会有不少。
所以,你们若想留下,我当然求之不得。
你们的能力、品行都已经过了检验,短时间内,依然会是聚居地高层核心,可随着将来更多二流武者,乃至一流武者到来,彼时你们的实力若是跟不上,往更边缘位置调整就是必然的,只要你们觉得能够适应,我欢迎你们留下。”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应对未来时局的武道势力,若遇攻伐争斗之事,我是不可能念着故旧之情就把你们刻意安排在后面的,该顶上去的时候,谁都别想跑,生死成败,就看你们自己的能力和气运造化了。
再做决定的时候,你们务必考虑到这一点。”
原本还有些念想的众人,被贺铁铸这一席话直接一盆凉水浇头上。
在场众人,从仝郭两人往下,虽然武道修为都有些,可真能豁出命去与人激情搏杀的没有几个。
有的武者天生就喜欢刀头舔血、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感觉,说干架就干架,说砍人就砍人,无论是杀人还是被人杀,都视若寻常。
可他们不是。
众人尽皆沉默。
贺铁铸继续道:
“你们尽可以慢慢考虑,反正短时间内你们还是得留在这里帮我把局面维持住。”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脸色微变,仝子义轻咳一声,问:“贺……前辈……”
没办法,既然讲武人规矩,那当然就是达者为先,哪怕贺铁铸的年纪只是个孙子辈的后生,那也是他的前辈,他自忖自己做的那些事也没资格在贺铁铸面前倚老卖老,也只能忍着尴尬喊出“前辈”。
贺铁铸却赶紧止住:“别,我可受不起……你还是叫我名字吧,你这前辈喊得我瘆得慌。”
仝子义再咳了一声,小心问:“你不让我们走,又不打算让我们留,可是有什么想法?”
说着,他还不忘提醒一句:“我们得到赤矶城的消息本来就已经很滞后了,现在过去还能喝口热汤,要是晚了,所有坑都被占完了……咱们岂不就是白忙活了。”
要是面对其他绝顶高手,这种话他当然是打死也不敢说,能全须全尾囫囵活着就该庆幸了,还惦记几千里外的萝卜坑,做啥美梦呢,但他知道贺铁铸是善于替别人考虑的,便也不顾忌的说了出来。
“这个问题,我替你们想过……经我这一打岔,便是现在放你们离开,没了灵桃树这种筹码,你们要想在赤矶城有所作为也很难吧?”
贺铁铸这话,却让众人一愣,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提起此事,他们自己可都只敢悄悄在心中想想。
“这是我不忍心见到的,聚居地能有如今局面,你们毕竟是有功的,现在你们离开,也只是不适应新的形势而已,我可不能做卸磨杀驴的事……仔细琢磨了一番,我倒真是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在今天这番作为之前,他是与刘善长深入交流过的,不然,他一个刚满十八岁,很少关心修行以外诸事的他怎就能处置的如此周全,很多思路都是在刘善长的启发点拨下他才豁然开朗。
比如对这件事的处理,贺铁铸本是有些左右为难的,而刘善长就给出了一个让他拍案叫绝的新解法。
两全其美的法子?什么法子?
众人疑惑的看着他。
贺铁铸道:“我给你们做靠山,不仅是我,整个聚居地,都可以给你们做靠山,我想,这比三棵灵桃树更有助于你们在赤矶城立足!”
“给我们做靠山?”仝子义、郭振两个老头相视一眼,就知道对方已从贺铁铸的片言只语中打开了灵感思路。
贺铁铸颔首:“是啊,赤矶城变为有法之地,不适宜武道强者立足,但赤矶城既然身在蛮荒前沿,就不可能关起门来玩自己的。
和周边的接触交流不可能自此而断,甚至还会更加频繁,而赤矶城周边尽是草莽习气深重的营地和聚居地,大帮大派,一流武者,绝顶高手……我相信,只要不触犯赤矶城的底线,赤矶城绝不会主动交恶,甚至会大量释放善意。
而赤矶城作为周边第一个废营改城的,未来的繁华可以想见,无论是个人还是对整个势力,很多必要的、珍贵的资源很可能都要从赤矶城获取,所以,赤矶城是周边聚落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存在。”
仝郭等人听着贺铁铸的分析,都是点头不止。
“所以,即便周边各路强大武道势力从赤矶城撤离,另觅局面,但也不可能真的走光,必然要扶持一些信得过、也能适应赤矶城新局面的人手立在赤矶城中,作为赤矶城和周边势力保持联络畅通的中间人。”
贺铁铸的声音,忽然间变得像是恶魔的低语,牢牢抓住了仝郭等人的心,替他们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你们天生就适合赤矶城这种环境,唯一的缺点就是底子薄,硬实力不行。
而我不仅是刚满十八岁的绝顶高手,还是得仙人赐福的绝顶高手。
我们的聚居地也十分特别,本身就是计划外的产物,两位仙长亲自庇佑了四年,有三棵灵桃树遗泽,还有仙赐长生诀一篇。
我相信,无论是我还是这处聚居地,相比于其他聚落,足够让赤矶城多看几眼,而若有我们做你们的靠山,我想,你们的起步绝不会低,安全也会有足够的保障。
有了这样的底子,再凭着你们的手段,在赤矶城中,岂非如鱼得水?
到了那时,在赤矶城内,我有你们,在赤矶城外,你们有我,我是你们的靠山,你们也是我的靠山。”
仝郭等人眼中光芒闪动,都为贺铁铸描绘的这种前景沉迷投入。
看着一脸向往的仝郭等人,贺铁铸又想起了刘善长的评价:
“赤矶城外讲的是拳头,赤矶城内讲的是政治,仝子义、郭振他们天生就适合那里,你可别觉得他们手段似乎很菜,那是因为政治和无法之地天生犯冲。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这方面有天赋、有热情,以前只是没这种机会,现在赤矶城草创,其他人的手段和他们半斤八两,更多的还不如他们呢。我相信,凭他们的天分,很快就能脱颖而出,成为赤矶城中玩政治的高手。
真到那时,你和他们很可能互为奥援,互相成就呢!”
此刻,看仝郭等人脸上那仿佛醉酒的酡红,眼中有些迷离沉醉的光芒,显然也差不多想到了这一层。
第二十九章 内外互援,为所欲为
“啪啪啪”
在贺铁铸的拍掌声中,仝郭等人从美梦般的畅想中清醒过来,心中还多少带着点余韵回味。
待所有人都清醒过来,贺铁铸问:“你们觉得我这提议如何?可行吗?”
可行啊,简直是太可行了!
强大的力量只能让人屈服,可现在,仝子义、郭振等人对贺铁铸却是心悦诚服。
贺铁铸见此,颔首道:“现在有一桩事,我就想请你们在赤矶营地那边帮我运作。”
仝子义问:“什么事?”
贺铁铸道:“你们在赤矶营地的时候,应该也与一些武道势力有些交情吧?”
厅中众人都是微微点头。
曾经他们也是在赤矶营地讨生活的武者,怎么可能与武道势力没交情,这就是他们的日常,想避都避不开的那种。
至于这交情到底是好交情还是恶交情,亦或者表面看起来是好的、内里如何彼此心照,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贺铁铸便道:
“除了少数愿意留下做个看家护院,鹰犬爪牙,或是城狐社鼠,其他势力应该都在考虑离开后的去向问题。
整体趋势来看,这些武道势力尽数外迁,向周边扩散,如同洪水,没有任何一个聚落能够避免不被波及,但若具体到每一个,何去何从,并不是轻易就可做出来的决定。
我的想法就是,由你们出面,替我主动邀请一些来此立足。”
主动邀请?
贺铁铸的这个提议,再次让仝郭等人心惊。
这些能在赤矶营地立足的武道势力,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他们避之唯恐不及,贺铁铸却反其道而行之,完全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既然大势如此,不是咱们想关起门来不理会就避免得了的,那么,何不更主动一点,我们还能趁机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而且,聚居地现在的武人成色确实不行,主动吸纳一批进来,对我们来说也非坏事。
主动权在我,还能仔细甄别,精挑细选一下,选一些真正符合我们需求的武道势力进驻,这比以后仓促面对要好上许多吧。”
听着贺铁铸的底气十足的言语,仝郭等人恍然意识到,他们想不到这一点,并非他们智慧不及,而是只有水货准一流实力的他们,根本没有这种底气,自然也就不敢做此想。
贺铁铸强调道:
“歪瓜裂枣,口碑太差的我不要,过于平庸,缺乏亮点的也尽量不予考虑……至于更具体的,因为我对那边的武道势力缺乏了解,给不了具体的标准,只要求大方向上尽可能与聚居地的发展保持一致,聚居地的情况你们比我更清楚,所以具体邀请谁你们可以自己决定。”
郭振忽然道:
“我倒是与一家武道势力搭上线,是专做走镖押运的,实力没得说,敢在蛮荒走镖,实力血性能差得了吗?更重要的是,赤矶城周边数千里内的聚落情况他们都一清二楚,行商路线、交际往来。
若把现在有您坐镇的聚居地视作一颗心脏,那么,若能得到了他们的加入,一整套血液循环系统也就有了。
只不过,我就这么空口白牙的凑上去,怕是连人家的面都瞧不见。”
贺铁铸想起,郭振以前也是做镖局的,能与这种大镖局搭上线也不奇怪,他虽然说了与之接触的困难,可这时候说出来,显然不可能是拿自己开涮。
“郭叔,您可是有什么要求?”
“要邀他们来此立足,诚意要有,更重要的还得咱们底子够硬,所以,我想把您得仙人赐福晋为绝顶高手,这块聚居地本身的特殊,还有三棵灵桃树这事作为敲门砖,获得登堂入见的资格。
只不过,这样一来,你可就彻底出名了。”
贺铁铸摆手道:“我要给你们做靠山,这些消息本就是要放出去的,所以,你尽管拿去用。”
郭振点头,继续道:“在蛮荒野地行镖,最大的敌人就是无处不在死瘴之气,若是你能承诺他们迁来后将仙赐长生诀给他们修炼,那这件事基本就十拿九稳了。”
所谓《仙赐长生诀》,就是当日青禾为了显露手段,花了两个多月时间,边教学边推演出来的一套“适宜于蛮荒之地的养生保健操”,能让肉体凡胎在面对死瘴污浊之气的侵扰时抵抗力更强,让人能在蛮荒多活几年,也活得更轻松些。
虽然青禾一直强调这就是套“养生操”,但聚居地的凡民却都将之视为神功宝典,并取名为《仙赐长生诀》。
虽说这门“神功”郭振仝子义等人都有修炼,但武道世界默认的规矩,贺铁铸既然凭拳头获得了聚居地的无上权力,那他就是唯一能对这些“遗产”做主的人,他们若是不经贺铁铸同意便将这门神功擅自外传,那便是贺铁铸将来灭了他们满门,在道义上都是合情合理的。
贺铁铸点头道:“可以,这些既然是咱们的优势,你们也不用藏着掖着,只要效果好,尽管打出去……我甚至可以承诺,但凡能经过你们甄选来此扎根的,都可以修炼这门神功。”
“那就没问题了。”郭振点点头。
等了一会儿,贺铁铸见仝子义没有动静,并没有赶这时候跟郭振别苗头的意思,便对着厅中众人道:
“我要说的就这两件事,你们只需要将聚居地现在的局面给我维持住,等到有其他武道势力填补过来陆续接手,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我也不会让你们白做,若是这事做得好,我可以让出一定份额的灵桃处置权给你们支配,你们说给谁用就给谁用。”
仝郭等人又是一震,眼中唰唰冒光的那种。
灵桃对他们固然已经无用,可对于家族中那些刚开始修炼的新生代来说,其价值依然巨大,带来的直接修为提升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固本培元,壮养气血体魄。
而且,武道修行,一步先,步步先,这很可能就是庸才变人才,人才变天才的关键契机。
“至于具体份额是多少,就看你们这次能把事情做到什么程度了。”
正在这时,忽听得外面传来哄笑喧哗之声,打断了厅中众人的遐思,疑惑外面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贺铁铸却是忽然对众人道:“好了,我要讲的就这些。”
说着便看向仝子义,露出一个灿然微笑,“仝叔,您出来一下。”
看着贺铁铸这忽然给出的灿烂笑脸,仝子义没有喜悦,反而心中一紧,下意识感觉不妙,可他又不知不妙在何处,而且,在一位绝顶高手的注视下,武者的本能让他生不起一点违逆之心,跟在贺铁铸身后便走出了议事厅。
刚出议事厅,贺铁铸便闪身往旁边一让,让仝子义一人站在门前台阶之上。
而就在台阶下面,围满了人,站在最前面的就是穿着一身喜气的刘善长,刘善长身后站着二十人,这些人也都是一身喜气,便是宛如巨人一般的樊虎也被打扮得像是一只无害的憨熊,他们或是扛着巨大的野物猎获,或是抬着紧急赶工弄出来的木质箱柜等物。
而除了这些人,他还在围观的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家人,一脸羞红用手捧着双颊,却拿目光偷偷往这里瞥的幺姐。
当他从议事厅中出来,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的全落在他身上。
见此局面,仝子义脚下发力,就要闪身避开,可一股无形的劲力却“温柔”的覆在了他的身周,让他除了笔挺挺的站着,什么都做不了。
“……#¥¥%”仝子义心中悲愤憋闷。
刘善长却笑吟吟上前来到他近前,双手团团作揖,朗声道:
“贺家铁铸,英伟峻秀,年方及冠,便已登临绝顶,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今慕仝家幺姐,温柔娴淑,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说到这里,刘善长再度上前一步,谦恭道:“贺家郎遣我作伐,让我定要告知仝公,因为聚居地实情如此,他又没有积蓄,聘礼有些寒酸,但他对令嫒的情意天地可鉴,所以,还请仝公切勿因聘礼之故心有芥蒂。”
说罢,刘善长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其他送聘之人也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围观人,仝家人,乃至仝幺姐本人,也都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场面非常安静。
仝子义圆瞪双眼,双唇紧闭,却忽觉一股温柔的劲力在喉头调皮跳跃,如同拨弄琴弦,身体想要发声的欲望根本不是他可以阻拦。
这股劲力顺着喉头窜入口腔,紧闭的双唇轻启,化作了一个清晰的言语。
“可!”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还没说什么,站在仝幺姐旁边的仝乐乐高喊道:“啊,爷爷同意了,小姑姑,爷爷同意你嫁给贺铁铸了!”
仝幺姐双颊通红,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
其他人也都不吝在这一刻送上赞美和祝福。
“@#¥%%”仝子义悲愤得想要泣血,可这一刻,已经没人关注他了。
绝顶高手了不起啊,绝顶高手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第三十章 修炼之道(求月票)
“啪”
仝幺姐轻轻一掌拍在贺铁铸肩上,她的双颊红晕未褪,嘴角泛着浅笑,嗔怪道:“你也太过分了,你这么摆弄他,以他那弯弯绕绕的脾气,指不定得怄气几年呢。”
贺铁铸正色道:“我也考虑过,是不是等你们在赤矶城重新立足后再正式登门提亲,左思右想,发现这很不妥,空耗时日也就罢了,更可能生出波折。
刘叔提醒我,赤矶城草创新立,对各种规矩也是最讲究、最严苛的阶段,譬如娶亲,三书六礼,三媒六聘都是最基本的流程,我家中又无亲长,此去赤矶城足有三千多里,一次往返就是六七千里,要真这般讲究,一年都走不完流程,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那要是不顺利,这亲事能不能成都是个问题。
这话他没直接说出来,但仝幺姐自是明白其意。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只能是赶在仝家人迁回赤矶城之前,把这事彻底敲实,现在聚居地一切都是贺铁铸说了算,便是仪式粗陋些也没谁敢跳出来指责他做得不对。
“那你直接来我家,告诉他‘其他人都可以走,把幺姐留下’,也好过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难堪啊。”仝幺姐咬着唇。
贺铁铸道:“你这才是傻话,我直接上你家索要,那成什么了?仪式可以粗陋,我是不懂礼的武人嘛,没人来挑这个错,但却不能没有。
我得让人知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不是强掳回家的压寨夫人。”
他在那里一本正经的说着,听在仝幺姐耳中,却是绵绵无尽的情话,整颗心都酥了。
那……那就让爹受些委屈吧。
……
看着两人相偎在一起,说着绵绵情话,姜乾没有继续“窥屏”的兴趣,收回了关注的目光。
原本,在仝郭等人想要带着聚居地精华离开,将烂摊子扔给附近的黑泽集接管之时,聚居地上下人心动荡,原本稳定的红尘气沸腾震荡,随时都有可能溃散。
现在,红尘气不仅再度恢复了稳定,在贺铁铸服用九星剑气果蜕变之时,在他面向聚居地所有人阐述他的决定之时,在他于议事厅中与仝郭等人商议之时,红尘气皆变得异常活跃,各有不同幅度的增长。
聚居地在一场简单却热闹的婚礼之后,仝子义、郭振两人各带了几名心腹精锐,各乘一辆异马大车离开,至于他们的妻儿老小,当然都还在聚居地生活。
姜乾苏醒后的第十八年,就此落幕。
从第十九年开始,贺铁铸这位新晋绝顶高手的名头开始扩散,曾对聚居地流露出异常兴趣的近邻黑泽集高层以最谦恭的姿态摆正了自己的位置,除了送来很多有用的物资以外,还从自己身上剜肉,迁了三十户共百二十人口过来,虽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却都各有艺业,有善锻造的,有善养桑蚕的,也有善织造剪裁的,因为这些人的加入,极大地完善了聚居地的内部生态。
红尘气明显增加。
自此之后,周边其他聚居地也都陆续遣人过来拜见,除了各种物资上的孝敬外,也都会带上三五户虽无修为,但却都掌握了特别生活技能的普通人家作为“见面礼”。
酿酒,制糖,营建,制窑,烧制砖瓦陶瓷,乃至擅长厨艺,精通各类点心制作……
聚居地人口持续增长的同时,普通人中,“百工百业”也逐渐名副其实。
随着这些变化,姜乾发现,红尘气不仅在持续增长,而且也变得更加活跃,以往,每次收割只能十取其一,留下九成,一个月后才能逐渐恢复。
待到十九年末,他每月可以收割一成五的红尘气,剩余八成五的红尘气依旧足以让整个聚居地无恙运作,且只需要二十几天就能够再度恢复。
而从十九年下半年开始,仝子义、郭振等人在赤矶城的运作成效终于一点点反馈回聚居地中。
陆续有从赤矶城远道过来投奔的武者加入,这些武者三五成群,最差也是几个二流武者带着一群三流小弟,有些规模大的,更是有一流武者领头,带着几十个由二三流武者组成的队伍投奔而来,如同百川入海,让聚居地的武者圈子一日一变。
这也是仝郭等人到了赤矶城后才发现的新变化,赤矶城这次“废营改城”对每个武道势力来说,都不啻于一场烈火炼真金的考验。是去是留,不是落在每个武道势力头上,而是落在每个武者头上,不仅去留是个坎,怎么留、怎么去、去何方也都是一道道坎。
那些因利而聚、因某些强大武者的威慑而成的武道势力直接分崩离析,当场解体,大群体直接解散成小群体,仝郭二人认为,这时候与其去琢磨那些“大块头”,不如先朝这些“小碎渣”下手,一来好消化,二来他们能够根据聚居地需要“精挑细选”,三来容易出成绩,“小碎渣”没有“大块头”那么多矜持和权衡,有绝顶高手敞开大门邀请,都不带过多犹豫的,巴巴地就赶来了。
聚居地除了有贺铁铸之外,武道实力并不强,块头太大不好消化,且很容易喧宾夺主,哪怕有贺铁铸的绝对实力镇压,这种局势依旧不可免,而大量吸进这些“小碎渣”既能迅速壮大聚居地武力,又能尽量确保聚居地在这种快速迭代中不脱线脱轨。
随着这些新人的陆续抵达,曾经的那些老人,除非如刘善长这类本就以智计见用而非修为,要么如樊虎这般天赋异禀之辈,大多都不免在新的变化中逐渐边缘化。
有的选择留下,做些看大门守仓库这些看起来地位不显,却极关键,对忠诚有着格外要求的低调工作,新来者若非刻意挖掘,甚至会忽略这个群体的存在。
有的选择离开,仝郭等人在赤矶城中帮聚居地发声揽人的时候,本身也是彰显自身手段,逐渐融入赤矶城的过程,现在已经扎下根来,所以,他们的离开并不落魄,而是去投奔新的生活。
而那些新来的武者,最初许是出于对这里实际情况的顾虑,鲜有普通人跟随同路,但随着他们逐渐适应下来,认识到这里对普通人来说亦是一片乐土,其家人亲眷也都陆续迁来此地。
最终,每一个武人的到来,基本都会有更多数量的普通凡民迁入。
聚居地内凡民原本混融一体的状态,在贺铁铸、刘善长等人的提前“分流”下,除了家庭、亲情的羁绊,已逐渐形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普通人的世界,百工百业,越来越兴旺繁华,不仅在越来越多的领域实现了自给自足,以往都需要向周边采购交易的物资,则是逐渐颠倒过来,周边聚居地反向此处集中求购,这样的变化更进一步促成了此间繁华。
对普通人来说,这依然是一片乐土,蓝海。
武人的世界,竞争则越来越激烈,内卷越来越严重,最开始,三流武者过来还能勉强算是个小中层,毕竟下面还有更多的末流武者在,可后来,二流武者都有逐渐靠边站的趋势,真正有话语权的唯有一流武者,聚居地对武人群体的吸引力也越来越弱,贺铁铸也逐渐感到随着麾下力量的迅速膨胀,“仙人赐福绝顶高手”给聚居地带来的增益正在一点点逼近极限。
说到底,绝顶高手依然还是凡民层次,以蛮荒的广袤,其中所蕴机缘奇遇不在少数,再加上开拓战争以来陆续迁入的庞大到可怖的凡民规模,在这样的大势之下,得遇机缘蜕变为绝顶高手的凡民并不少,更别说那些在进入这片蛮荒之前就已至绝顶的老牌强者。
趁着赤矶城之变,周遭数千里范围内武道势力大洗牌的时候趁机吸纳壮大的势力绝非贺铁铸这一家,从这个层次看去,贺铁铸除了“仙人赐福”这个标签,也算不得多么特别,对武者群体的吸引力自也不是无穷无尽。
到了二十年初,聚居地的武力格局趋于稳定。
待到二十一年末,成规模迁来的普通人数量也急转直降,这年新生儿的数量远比迁来之人多。
武人和普通人,分明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却像是生活在两个平行世界,随着这种分化,姜乾发现,区域内原本混融一体的红尘气也随之分化成两股。
除了同时兼具清浊二性、都能作为“韭菜”收割之外,完全可以将之看成两种不同的“气”。
一股更加浑浊,且自带一种不安分、没事也要折腾出点事来的劲头,上下翻腾,左右搅动,天生就喜欢扎堆凑热闹,如同湍流漩涡。
恢复力极强,每个月可以收割十分之二左右。
一股更加散漫,在不约束的情况下,它们更倾向于漫漫流动,聚散不定,看起来比前者缺乏活力,可恢复力比前者更强,每个月十取二五也不会伤其根本。
姜乾将前者命为【草莽气】,后者命为【烟火气】。
烟火气较草莽气恢复力更强,但草莽气驱逐死瘴之气却更加强力,简直如同鼓风机,正是草莽气的扩散,那些如同狗皮膏药般黏在聚居地周围的死瘴污浊之气被快速逐散,为大量新迁来凡民提供了最关键的立足之地。
按照他的理解,无论【草莽气】还是【烟火气】,都是【红尘气】的一个小小子类,他做过试验,将此二气揉在一起,便是货真价实的红尘气。
姜乾不禁想到,阳光通过棱镜可分化为七色,红尘气在适当的条件下可以分化为性质明显不同的两种气。
那么,若是条件合宜,更进一步细化,是否可以继续分化出更多性质不同的【气】呢,子集的子集,直至无穷尽也。
“天地之间,气象万千,便是圣贤也难一一道尽”,姜乾不由得再次回想起沐寒月教育徒弟时说的话。
对于【气】这种玄奇之物,他的认识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感受着地表两种性质不同的红尘气在地表流动、涨落、聚散,恢复。
感受着生死二气在地表聚居地、地下溶洞空间缭绕沉浮。
恍惚间,姜乾忽然有种错觉,自己意识观照所及的区域,便是一个特殊的气海丹田,无论是生死二气,还是两种性质不同的红尘气,都是这个丹田内修炼出来出来的特殊“真气”。
而那些无论是灵草,韭齿草,昆虫,还是地表的普通凡人,强力武者,则都是自己修炼成长的基石。
它们的变化,乃至地表聚落的变迁,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微末到繁盛,岂不就是自己修炼之所得?
岁月流逝,人事代谢,乃至沧海桑田,是否就是自己的一次“闭关”呢?
从苏醒之后,姜乾便一直在寻找属于自己的修炼之道,这个时候,他忽地觉得,自己可能是“骑驴找驴”了。
从苏醒后自己所做的一切,一桩桩,一件件,无论是掌控、培育生死二气,还是摸索、培育红尘气,都是在修炼啊。
自己见山而不知山,因为人类的思维,以为修炼定是抱着本神功秘籍苦苦打熬自身,那才是刻舟求剑,缘木求鱼了。
“我现在早就不是人了啊!”姜乾后知后觉的感慨,因为这层领悟,心中有些释然,原本压在心头的一些“尘埃”悄然无踪。
第三十章 修炼之道,名定杓山
姜乾苏醒的第二十二年,初,聚居地有了自己的名字。
此刻,贺铁铸也刚满二十二岁,已是两个孩子父亲,经过四年的打磨,他早已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蜕变成一位完全体的绝顶强者。
重建的议事厅中,面对一群气势逼人、个个煞气外露的下属,他再也不需要使用心灵震慑、精神压迫这样的辅助手段来为自己的权力背书,一身便服的他仿佛一位寻常青年。
参与议事的成员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左右两列,左侧三十六位普通人,右侧四十五位武人。
经过几年的摸索和尝试,议事会已渐渐形成了一套新的规则,除非遇到特别重要的事情,普通议事员与武人议事员几乎不会出现在同一场会议中。寻常时候,普通议事则由刘善长代为主持,不太重要的武人议事则由议题本身临时指定几个一流武者代为主持,贺铁铸则只把控全局,磨砺武道,不被日常庶务绊住脚步。
他的充分放权,并没有让他丧失丝毫权力,它们反而更主动的追随在他左右。
此刻,贺铁铸面对众人,身后悬挂着一副巨大的简绘地图。
本在凡民聚落分布最南侧的聚居地位于地图正中央,北侧分布着星星点点的聚居地和营地,有条条蜿蜒道路相连,在地图最北侧,便是数千里之外的赤矶城。
而在聚居地南侧,则是一片绵延山脉,从紧邻聚居地起,一直向南,且越来越大,直到地图最南侧依然是这片山脉覆盖范围。而越向南,地图越简约,到了地图末端,就连轮廓都变成了浅淡的虚线。
“早在我们刚打通与黑泽集的道路时,就有人提议我们聚居地该有一个名字,不然在外行走自报家门都不方便。而聚居地的命名,一般都以附近特征最显著的事物命名,比如黑泽集,其名便是来自于那片大沼泽。
而我们这处聚居地向南二十余里便是白沧江,所以,若无意外,白沧集便是我们这处聚落的名字。
后来因为一系列变化,此事一直没有落实,等到局面稳定,由我当家做主,每年都有人向我提及此事,我一直按着,不是我不重视,而是太重视。
这几年我每次都会向南探索几次,最远的一次,孤身深入了近千里,收获巨大。”
说着他指向身后地图。
“白沧江只是这条大山脉的余脉支流,溯此江向南近二十里,便是便是此山余脉最北端,深入此山,我才知道什么叫做遍地是宝,药龄数年数十年的珍贵药草随处可见,能够助人快速壮养气血体魄的野物也到处都是,还有铜铁含量极高的山峰,我甚至看到一个被天外陨石砸出来的巨大深谷,随便捡出来一块残渣,就能打造成可世代传家的神兵利器。
而这依然只是此山外围,更深处,还孕育着无数连仙人都会眼热的天材地宝。”
“这就是一座宝山,而我们,就位于这座宝山的北端门户!”
“白沧集除了告诉世人我们与一条名叫白沧江的大河挨得近,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要趁着这座宝山还没进入其他聚落视线之前,给这座山,给我们这个聚居地,正名正位!”
“此山名为杓山,那么,我们这处聚落就定名为【杓山集】,等到将来规模起来,不仅能够自给自足,更能满足周边聚落的一应所需,还能为往来仙人提供歇脚暂驻之地,那咱们就是【杓山营地】。
以名言志,这也是我为杓山集确定的目标,我发现随着聚落扩增放缓,很多人都开始变得懈怠,没了紧迫感,也没了更高的动力,我希望今日之后,你们能再次让我看到昂扬向上的精神。”
众人散去时,状态变得异常凝重。
他们以为,聚落现在已经发展到贺头领能够维系的极致,快速激增而显得有些“浮肿”的聚落将进入漫长的平稳沉淀期,以一两代人的时间,将此聚落彻底打造成贺家的铁桶江山。
这基本就是绝顶高手诞生后,一个武道世家、大帮大派的成长轨迹。
而贺头领占便宜的地方在与,他远比那些靠天赋硬修上去的绝顶高手年轻太多,在正常的天才武者才刚出道,崭露头角的时候,他已直接登临绝顶,可以想见,数十年后,经他反复打磨的铁桶江山将由多“铁”。
却不想,贺铁铸压根没有停下“歇歇”的意思,才刚爬上一座山,他就已经开始仰望另一座更高、更难的山峰。
追随在他身后的他们,感受到了未知的不确定和危险,而这一切统统转化为了压力。
待其他人散去,厅中只剩刘善长和贺铁铸两人。
“你怎不提前与我商量商量?”刘善长蹙眉道。
贺铁铸笑:“提前与你说了,你定要劝我三思而后行。”
刘善长叹气道:
“杓山内部的情况,大家也非一无所知,这些年单是由一流武者带队,二流武者随行的组队探索就进行了好几次,最远的一次深入了近六十里,直到折损了一位一流武者才停止了继续探索。
所以,大家都知道这是座宝山,所谓闷声发大财,这座宝山就在咱们家后院,慢慢开发,量力而行,隐蔽,稳妥,安全。
你现在直接把名头打出去,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别人,咱们后院有宝山?”
贺铁铸又笑:
“偌大杓山,如青雨青禾那样的仙长都只能采撷些许,咱们何德何能,敢把它当成自家后院?
何况,咱们这点人手,便是沉淀发展一百年,又能有多少气候?又能采出多少宝贝?
我巴不得杓山之名传扬开去,传得越远越好,来此采宝之人越多才越好呢!”
刘善长看着贺铁铸,满脸的忧虑:
“现在的杓山集,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可杓山营地,可不是一个绝顶高手能够撑得起来的!”
贺铁铸道:“刘叔,我的初心,别人不懂,你还不知吗?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此地打造成水泼不进的贺家堡,我只要这处聚落越来越繁华壮大,至于我说了算不算,我并不在乎。”
刘善长道:“当时你还是个啥都没有的毛头小子,现在你不仅有了偌大基业,更有了幺姐,还有了两个儿子,你自己初心不改,你就没想想他们吗?”
“怎么才叫替他们着想呢,弄出个可世代传续的贺家堡给他们继承吗?”贺铁铸反问。
刘善长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蕴着让贺铁铸心悸的意味,只见他摇头道:
“你这是日子过得太顺,想得太天真,你既然主动把这潭水搅浑,怎还敢想几十年后的事?你先护持着让他们安安稳稳长大吧!
武道势力间的血腥倾轧,大家天天挂在嘴边,你以为是什么?兵对兵,将对将,一流对一流,绝顶对绝顶吗?
怎么可能!!那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只要有机会,什么手段都能使的……你真做好这种准备了吗?!”
原本态度坚定的贺铁铸闻言一怔,良久,他呼出一口浊气,道:“你是说,有人会对幺姐他们下手?”
“你觉得呢?”刘善长问:“避强击弱,这是常识,你的弱点是什么?”
“你知道的,我对权势富贵并不看重,若有人真有那么大的能耐,杓山集全拿去就是。”
刘善长斥责道:“天真!……你以为你每次都能好运的遇到仝子义、郭振那样的?
而且,真到那时,倾注了你,我,这么多人一生心血的杓山集,真就是说让就能让的?
不要说这种傻话!”
贺铁铸拳头捏了松,松了捏,良久,他坚定道:“我不会让这种局面发生……无论如何,我会保护好他们!”
刘善长盯着一脸坚定的贺铁铸,很想再问一次,你真做好这种准备了吗?
但最终,他却是伸出了手,拍在贺铁铸肩上,郑重道:“我会尽我所能的帮你!”
“谢谢刘叔。”贺铁铸笑道,笑容中有股如释重负的轻快。
刘善长第一时间便进入了角色。
“那你现在便通知仝子义和郭振,一二流武者我们不要了,去接触那些有绝顶高手坐镇的大势力,尽快筛选出一个最符合我们需求的名单出来。”
说到这里,刘善长看向贺铁铸:“既然大势不可改,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抓住主动权,这可是你说的!”
贺铁铸展颜颔首:“对,咱们要牢牢抓住主动权!”
第三十一章 三千里外的落子
二十二年,七月。
贺铁铸正在逗弄两个儿子,大的刚满四岁,绕着他蹦蹦跳跳,小的刚满两岁,叫闹着在他脚边乱爬。
身怀六甲的幺姐坐在旁边软椅上,在懒洋洋的做些针线,嘴角挂着一抹似乎永远都拭不掉的笑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个清甜灵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嫂子在家吗?”
正在逗弄孩子的贺铁铸愕然停了手,幺姐也放下了针线,似笑非笑的剜了贺铁铸一眼,这才叉腰起身去打开了房门,反倒是挥手就能做成这一切的贺铁铸有些尴尬的坐在那里,既没有起身,也没有动手。
一个身着淡绿长裙,年纪十五六岁,俏丽动人的少女提着一个果篮蹦跳着进来,嘴中亲热的喊着嫂子。
刚进屋,她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立刻就放到了贺铁铸身上,惊讶道:“呀,柱子哥也在家呀。”
贺铁铸颔首,也不点破,笑问:“百灵儿,来看你嫂子啊?”
被唤作百灵的少女扬了扬手中果篮,笑嘻嘻道:“我哥昨天从赤矶城押镖回来,顺便给我捎的,我就想着带来给嫂子和大虎小虎尝尝鲜呢。”
两个原本围在贺铁铸身边打转的小孩,立刻“叛变”,叫着向少女围了过去。
少女放下果篮,很快便逗得两个孩子咯咯大笑,相处得比贺铁铸这个亲爹都还融洽。
“百灵,既然说起你哥,你私下里还是多劝劝他,事情要做,却也要讲究个张弛有度。自从你们迁来也有两个多月了,他就没有一天闲下来过,昨晚才从赤矶城行镖回来,今天一大早又走了,我想劝都找不到机会。
这样下去可不行,便是他撑得住,那些伙计也撑不住啊!”
少女却无所谓的道:“柱子哥,你就放心吧,他都快三十的人了,单独行镖也已经有小二十年了,这些他清楚得很。
现在他是心中攒个一股劲呢,在家里被老头子压着,好不容易单分出来,又遇到你这样一个妖孽,心态一时间没调整过来,你也不用为他担心,过一阵就好了,现在出去行镖也好,要是真呆在家里修整,天天与你相对,那才真容易憋出病来呢。”
贺铁铸和幺姐两人相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
虽说她这般毫无顾忌的将她亲哥卖了,是对他们的一种信任,可这也正是他们无奈的地方。
少女几次想找话聊,但贺铁铸翻来覆去问的都是她哥和镖行的事。
就这么一直聊到天色渐黑,才刚两岁的小虎已经哈欠连连,明显已经十分困倦,少女这才怏怏的起身告辞。
待到少女离开,幺姐唤了两位老妈妈带着两个儿子去睡觉,这才走到贺铁铸身边,本想伸手去掐一把,可想到这只会让自己受罪,便只轻轻推了一把,学着小百灵的称呼,腻声道:
“柱子哥,咱们干脆把小百灵接家里来住吧……你看啊,但凡你在家,她便要这般来回折腾,她不嫌累,我在旁边看着都替她累得慌。”
贺铁铸失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
说着,他自己也有些苦恼的捏着鼻梁,道:“希望她在这边待得久了,接触的人多了,会好点吧。”
幺姐哼道:“那可不见得……亲爷是绝顶强者,亲哥被誉为赤矶城中最有望突破绝顶的一流强者,这丫头你别看和谁都处得来,心气可高得很,见得人越多,她只会越发明白,像你这般的她这辈子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
贺铁铸:“有些事我不便与她说,要不,你找时间与她说说吧,教她些女儿家该懂的道理,母亲早亡,看她哥那性子怕是也想不到那些,你就代劳帮她补上这一课吧。”
幺姐白眼道:“你以为我没试过啊,就差没明说了,也不知她是真傻还是装傻,认定了的心思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反正我是没辙了……你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把她纳回家我也没意见,这个妹妹虽然又犟又轴,但大虎小虎却都喜欢得紧呢。”
说到最后,语气都变得酸酸的。
“不说了,咱不说这事了。”贺铁铸头大如斗,自己可才从杓山里面回来,本是想着在家休整一下,可自从百灵儿和他们家相熟后,以前那个巧笑倩兮的幺姐似乎就变成了个醋坛子精,变着花样的放酸。
幺姐见状,也没再说什么,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道:“这是百灵儿她哥从赤矶城给你捎过来的,是我爹给你的,你看看吧。”
贺铁铸接过,诧异道:“怎么不早点给我?”
“你难得有闲心陪大虎小虎玩一次……这信早半天晚半天又不耽误你什么,当然要让你先陪我俩儿子。”
结果还是让百灵儿搅了局,变成了两儿子陪她玩,“柱子哥”陪她聊天,她这个当妈的心中没点小情绪那就是庙里的菩萨了。
……
当初,郭振说能拉来一个大镖局,让聚居地如虎添翼,直接起飞。结果人刚到赤矶城,他就知道自己牛皮吹破了。
他看中的那家大镖行名为天雄镖局,总镖头郭天雄,和郭振也算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交情。和郭振这个同姓又同行的失意者不同,这是个为人四海,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老牌一流强者,早在深入这片蛮荒之前,其一手创建的天雄镖局就声名不小。
随着开拓战争的脚步全面进入这片蛮荒,以赤矶城为中心开展业务,虽然依旧吃得很开,但因为蛮荒更加“无法”,更讲拳头,没有绝顶高手坐镇的天雄镖局发展并不如郭天雄的预期。
郭振觉得,若能有一个绝顶强者做靠山,又有仙赐长生诀这种对蛮荒行镖者来说堪称绝配的功法,不难将郭天雄收入囊中。
可随着重返赤矶城,他才知道自己想差了。他们在成长,拥有更多机会,接触面更广,天赋实力都比他们强的郭天雄也没有原地踏步,早就晋入绝顶层次。
因为郭天雄本身的深厚积累,各方面结交编织的“网络”,随着他本身的突破,本就强大的天雄镖局又有了跨越式的成长,其涨幅丝毫不比有了贺铁铸的杓山集稍逊,因为镖局的性质,郭天雄几十年经营出来的口碑也非常扎实,郭天雄及其天雄镖局是少有的被赤矶城公开表态挽留下来的武道势力之一。
当仝等人回到赤矶城时,天雄镖局已经半官方化,所谓邀请自然也就没了后文,这也是他们后来调整策略,避开那些难啃的“大块头”,专捡“小碎渣”下手的一个重要原因。
*
年初,因为贺铁铸的设想,杓山集需要引入更多有绝顶强者坐镇的“战略级盟友”,当仝郭等人才刚展开活动,郭天雄就领着其孙郭万里主动登门。
和所有武道势力一样,天雄镖局虽在赤矶城的这一波变局中吃到撑,但内部依然有着各种不同的声音和倾向,有的喜欢赤矶城官方身份带来的安全、稳妥和保障,可也有的更向往樊笼之外的自在。
面对这种局面,郭天雄亲自动手,把天雄镖局一分为二,将那些在赤矶城呆不住的全部分去万里镖局,也即以他嫡长孙郭万里为核心新组建的镖局。
虽然万里镖局的一切都必须由郭万里及其成员亲自去开创,但某种角度来说,万里镖局和天雄镖局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根本不用愁没饭吃,直接把原天雄镖局的部分业务划拉过来就是了。
郭万里本人虽非绝顶,可真到必要时候,郭天雄的名号更镇得住局面,当郭天雄表明想让郭万里带着万里镖局来杓山集落足后,贺铁铸、刘善长详细了解了万里镖局和天雄镖局的渊源后便立刻同意了。
至于郭万里带着万里镖局过来的时候为何把唯一的亲妹妹郭百灵带上,他们并没有详细了解,不过,大略也听到些说法,郭万里、郭百灵的父母为天雄镖局立下过许多功劳,却死得很早,这次郭天雄“分家”直接将一半的家当分给了长子长孙一脉,郭家内部的怨言可不少,郭百灵跟着哥哥一起过来一点问题没有。
贺铁铸低头看信的时候,幺姐便忍不住琢磨这事,每次郭百灵来“纠缠”了贺铁铸之后,她总会忍不住琢磨此事,按理,郭天雄若真为长子长孙一脉偏爱至此,给郭百灵在赤矶城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才是正理,跟着哥哥远来“穷乡僻壤”的杓山集,别的不说,翻遍杓山集,也很难找到一个能配得上她、她也看得上眼的,这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嘛!
哦,不对,这妮子倒是真看上眼了一个。
这般想着,她瞥了眼毫无所觉、依然低头看信的贺铁铸一眼。
她知道自己这种疑心其实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谁叫这个男人太耀眼了呢。
想想郭百灵哥哥年近三十还是个老光棍,郭百灵十五六岁在很多方面天真得过头,男女之事更没人教过,完全凭着情绪做事,就可以想见这家人在这方面的缺失和马虎,而且,自己不也是直到十九岁才被贺铁铸“巧取豪夺”到手的吗。
这般想着,她又释然了。
瞥见看信的贺铁铸眼中欣喜,幺姐问:“信上说什么了?”
“咱爹说他从郭天雄一事上有了新的灵感,咱们以前都将选择目标放在了那些离开赤矶城的大势力身上,但这些势力都有个通病,性子野,野心大,能做老大觉不甘心做老二,急功近利。
与其如此,咱们把目光放在那些留在赤矶城的势力头上反而更好些,因为他们讲规矩,而且,目光长远,绝不会做出杀鸡取卵、涸辙而鱼的蠢事。
经过半年的努力,他挑中了两个目标,一个是药王谷,擅长采药制药,一个是神兵阁,擅长寻矿和各种神兵利器的锻造,这才是真正的传承有序,世代都有绝顶高手诞生的超级武道势力。
咱爹已经与他们达成了初步意向,制药我同意将杓山集采药制药还有锻造神兵利器之权交给他们,他们立刻就能够派人过来入驻,而且保证至少有一位绝顶高手坐镇杓山集。”
听见爹办成了这样一件大事,幺姐心中也觉喜悦,“看你这意思,这条件你是同意了?”
贺铁铸颔首:“大方向上我是同意了,不过,细节上得找刘叔参详参详,最重要的是,得交税。”
说着他兴冲冲的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第三十二章 病入膏肓的邪修
二十二年末,随着药王谷,神兵阁的高调入驻,杓山集的名头彻底打响。
万里镖局确保了所有想与杓山集往来者的安全和道路的畅通,药王谷、神兵阁不仅带来了珍贵的药物和神兵利器,更是带来了两个完整的培养体系——采药人,寻矿人,哪怕对草药矿物一无所知的武者,经过速成培养后,就可以直接去杓山里面“捡宝”,这吸引着源源不断的武者向杓山集涌来。
才刚经历过一波激增的杓山集立刻又迎来新一波的增长,只不过,这一次增长的基本都是武人,而且还都是实力不弱的武人。
这些变化,对姜乾最大的意义只在于,韭菜更丰茂了。
二十三年,四月初。
姜乾正在收割着新一轮的红尘气,一个人看似闲庭信步走入他观照区域内的家伙引起了他的注意。
早在仝郭时代就开建的城墙,因其核心目的是凝聚人心、挥霍人力,让聚落人等随时都处于有事可做的状态,所以,城墙范围非常大,远远超出了当时聚居地的范围,开荒出来的土地大半都被城墙圈了起来。
当时人口不多,只有千人不到的聚落自然都猥集在姜乾意识可关照的区域百米半径之内,可随着贺铁铸拆围屋,拆棚舍,按照城墙规划新建东南西北四街,大量武者和普通人涌入,聚落范围很快铺开到姜乾意识可关照的极限之外。
好在因为灵桃树、蓄水池的存在,还有这片中央区域对贺铁铸等人的情感羁绊最深,所以,包括议事厅在内,所有重要的办公场所,重要人物的住宅等,都集中在此周边,让姜乾始终能把握住杓山集的大势变化。
虽然聚落的发展超出了姜乾意识观照的极限,但这并不影响他每月的红尘气收割,仅是耗时更多一点而已。
因为弥漫整个聚落的红尘气乃是一体的,当他不针对每一个体身周的红尘气,而是对整个观照区域内的红尘气进行收割,就相当于人为制造出了一个红尘气的“洼地”,其他地方富余出来的红尘气会自动填补过来。
姜乾控制着自己“吸食”的速度,刚好和区域外递补进来的速度相当。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又有些慈眉善目的老者出现在了中央小广场外的环形道路上。
因为这里是最初清灵之地所在,所有老人都相信常在此处活动有助于延年益寿,加上贺铁铸从来没将此处设为禁地,所以此地不仅常有老人活动,也常有新来的老人加入,这位老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负责今日在灵桃树周边值岗的三位一流高手带着十五位二流武者,也只是随便瞥了眼就不再额外关注。
这位老人仿佛漫无目的的溜达着,当姜乾停止吸收,红尘气向这片区域流动的趋势随之停止,这位老人又逛了两圈,然后便溜达着离开了。
从头到尾,没有丝毫异样。
可在姜乾眼中,他却像是萤火虫一般鲜亮夺目。
自从他踏入这片区域,姜乾“看见”,他平静的外表下是一个激动到几近癫狂的心智:
“就是这里,这里就是此处聚落的红尘气眼,我的理论没错,我的理论没错!
当红尘气出现再度分化,就如同平静的水面出现了寒热两股水流,它们一定会碰撞,一定会产生漩涡!
我的理论没错,我的理论果然没有错!”
他在小广场平静中带着好奇的随处溜达,可他那心智却在一遍又一遍的输出“我的理论没错”这个意念,仿佛要将漫长岁月积累下的苦闷,求而不得,一次次的失败,通过这样歇斯底里的发泄统统倾吐出来。
当姜乾停止对区域内红尘气的吸收,掩藏在平静表象下的心智几乎快要发疯:
“怎么停了?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气眼呢?你出来呀,你躲哪里去了?
不急,不急,这很可能是我以前没发现的新规律,以前我连气眼都没发现,发现不了这规律也正常。
有规律就好办,弄懂它就成,弄懂它!”
这个近乎癫狂的心智一边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像是一个棒棒糖被抢走的熊孩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烧杀抢掠,做出任何事情来似乎都不奇怪;
另一边,又有一个声音在安抚、在分析、在鼓励,将那即将疯狂爆发的心智死死摁在临爆发的边缘。
这样扭曲而分裂的内心,表面上的他却像是带着个“平静微笑面具”,还继续踱步走了两圈,这才慢悠悠从姜乾观照的区域内离开。
而除了此人癫狂而分裂的心智外,他体内还有一个非常惹眼的特征。
在此人苍老的表象下,有着尤胜于被九星剑气果淬炼后贺铁铸的强大体魄,而在其体内,除了气血体魄蓄养出的磅礴劲力之外,还充斥着另一物,红尘气!
这是第一例!
此前,包括被红尘气暗中影响最大的贺铁铸在内,红尘气皆在其身周缭绕,最多是浓淡的不同,没有一丝与身体有直接接触,仿佛生命体有一种本能,那就是很抗拒被红尘气直接“晕染”。
而此人,是第一个将如此浓郁的红尘气纳入体内的,如同他的真气劲力一般。
四肢,躯干,脊柱,肩颈,乃至整个头颅,仿佛都“浸泡”在一种高浓度的红尘气之中。
凭着洞察入微的视野,姜乾能够看见,在红尘气的影响,此人的血髓、脑髓都早已不同于常人,如同被石化,灰质化,早非正常人类的模样。
别说和贺铁铸相比不像是,哪怕和青雨青禾相比,面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也更加非人一些。
这是一个疯子,一个暴徒,一个披着人类皮相的异化怪物!
最初,在发现有人能够感受到红尘气的流动趋势时,姜乾是有些心惊的,甚至想要悄悄停止这一次的收割,但在发现此人体内详情后,他却稳住了,连吸取红尘气的速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此人癫狂而分裂的心智,体内涌动的浓郁红尘气,严重异化的脑髓和血髓……红尘气只是缭绕身周,就对人的情绪状态都有着强烈的影响,更遑论直接大量入体,只是设身处地的想想,姜乾就觉心悸。
这些信息在姜乾心中迅速串联,让他想到当日沐寒月说的话。
“邪修!”
“这是一群狂妄到极点,个个都自以为乃不世之材,能够清浊同修,可便是真的侥幸不死,精神也早已分裂嬗变了不知多少次,其人也早非最初的自己。”
“而且,这是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邪修!”
想到这里,姜乾似觉有一束光射入心中。
第二日,同样的时间,这位邪修老人再次带着“平静微笑面具”进入此区域。
“气眼呢?气眼去了哪儿了!”眼见着时间已到,却没有候到期待中的气眼,一个心智疯狂暴躁起来。
“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后天,可能是下个月……别急,咱们这么长时间都熬过来了,何必急在这一时?别急别急!”另一个冷静心智边分析便劝慰。
第三天,第四天……
每一天这个邪修身影都会在当日姜乾收取红尘气的时候出现,他的心智也越来越癫狂。
时间一晃,便是一月过去。
按照惯例,又到了姜乾收割红尘气的日期。
不出所料,那个邪修再次准时准点出现。
“看着”那冷静心智也逐渐变得不再冷静,姜乾心中忍不住想,我要是搁一段时间不吸收红尘气,这邪修最后的理智会不会彻底崩掉?
不过,这念头他只是在心中想想。
准时准点的将意识化作口器探入区域内的红尘气中,开始慢慢吸收。
不仅时间卡得极准,连吸收速率都和上一次保持绝对同步,以往他都没有这般将就过,或早点会晚点,或快点或慢点。
但现在他却打定主意,以后抽取红尘气的时间和速率都得与上一次保持绝对同步。
“你要规律,我就给你规律。”他心中如是想着。
他的心中闪过两个念头,都来自于前世,都是关于规律。
一个是农夫与鸡,农夫每次接近鸡都会带着食物,于是,鸡总结出了规律,农户过来就有食物,然后,有一次,农夫带了把刀。
一个是个思想实验,一颗悬在三维空间的球,因某个原因开始摆动,其影子投影在二维墙面上,生活在二维墙面上的生命通过对这影子轨迹的变化分析,以为找到了永恒的规律。
第三十三章 红尘邪师(求月票)
二十三年,十二月初。
带着平静微笑面具的老人再次准时准点来到中央小广场,随着其他老人一起活动筋骨,还偶尔与其他老人交流互动一下,他的言语虽少,但其他老人却都非常敬重他。
见他想要离开,还有几位老人笑着上前与他道别。
“石大夫,您慢走啊。”
“石大夫,下次您可还是得照顾我一下,和您对练了几下,我感觉很多关窍忽然就通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
平静微笑面具老人“石大夫”表面微笑敷衍着一众老人,心中却在仿佛歌咏一般赞叹:
“气眼每月形成一次,时间分毫不差,其规模恒定不变,如山峰、如日月,多么美妙的规律。
大海潮汐虽月相变化而涨落,没想到红尘气眼的兴灭居然居然也与月相相关,多么美妙的规律。
哈哈,那些傲慢的家伙,说什么红尘气只与凡民的生息相关,他们哪里知道,内里还有这样的奥妙,多么美妙的规律。
这说明红尘气眼与天地之道紧密相连,这岂非一条现成的通天藤蔓,我只要沿着这藤蔓向上,何愁大道不成?
多么美妙的规律!”
他看似在心中自语,实则却是那个偏理智的心智在借着这铁一般的规律来安抚那个暴躁癫狂的心智,而效果,确实是卓有成效,那个癫狂的心智就像是个乖乖听讲的学生,完全沉浸到理智心智勾勒出的美好前景中,癫狂暴躁的本性居然被收敛压抑住了。
“既然已经选择了清浊同修,却依然将红尘气视为贱物,这是多么的傲慢啊!
不过,我们却要感谢他们的傲慢,不然,这样的宝藏哪还能等到咱们来开启?
红尘仙道,彼时,我将是古往今来第一红尘仙……别急,当然也有你的一份,我的不就是你的。
不过,接下来你可得给我安分点,发现了规律还不够,最重要的是如何利用它,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你不要给我捣乱!
……你无法控制自己?我教你个办法,从今以后,你就只管一心一意赞美这美妙的规律就可以了!”
“石大夫”微笑着与偶遇的熟识点头示意,缓步远去。
姜乾收回了倾注在他身上的“目光”。
这家伙的状态,看起来比年初第一次相见时好了很多,已经没那么癫狂了,甚至连癫狂本身都在努力压抑着、收敛着,以便让理智有更多的闲暇用来思考。
姜乾却知道,这只是表象,实则此人正在“异化非人”的道路上高速狂奔,他脑子里的“自我”不仅在持续嬗变,而且,正在如同有丝分裂般,衍生出越来越多独立的“自我”。
现在,他们只是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有的选择自我压抑,有的选择向前奋进,一旦这个目标达成,他大概率会原地爆炸。
若是这个共同目标也失去,譬如姜乾把此人倚之为绝对真理的“气眼规律”稍稍调整变动一下,那后果……啧啧。
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做,他现在真的很想看看这位邪师能将他所臆想出来的红尘仙道做到哪一步。
随着“气眼规律”逐渐被掌握,此人的理智逐渐压过其他情绪,因为他内心念头过于“波澜壮阔”,他若是一本书,他基本将自己的每一页都主动呈给姜乾过目了一遍。
姜乾现在对他的了解,甚至超过了其本人。
“这真是个不世之材啊!”姜乾心中感慨。
相比于贺铁铸的“天命眷顾”,郭天雄的“厚积薄发”,此人才是真正的武道奇才。
此人真名裴裳,出身于医师世家,自小体弱多病的他不倚仗任何外物,甚至不依循前人创造的功法,只是凭着一整套所有医师都需掌握入门的医学典籍,便明悟人身之理,一朝顿悟,创造出《生死符印》神功,直接晋入绝顶之列。
然后,他行走天下,遍访名宿,印证所学,他挑选对手从来都不管是非,也不论善恶,只管对方所学于他是否有启发进益。
生死符印的奇诡恐怖也因此传遍武林。
生印活人可催发人体生机,拔除深潜在人体之内的隐患顽疾,手到病除,堪比仙人施法;
死印杀人,挨着就死,摸着就亡,无法防御,无法回避,一双手堪比死神之吻。
以生死二劲纠缠,结成生死符种,置入人体,让人死就死,让人生就生,更能让人生不如死,生死两难。
与他印证过所学的绝顶名宿,有人死得干脆利落,有人活得生不如死,还有人顽疾尽去,活得更好更健康,而这一切都和这些名宿本人无关,完全是随机的、不可判定的,而更奇诡的是,此人一边遍访名宿印证所学,一边还在秉承家风,悬壶济世,救济世人,在普通人中赢得了“裴神医”的美誉。
于是,此人有了【邪师】这个专有封号,不是任何绝顶高手都能得到封号的,只有那些凭一己之力,光耀一个时代、压得整个武林瑟瑟发抖的存在,才有这资格,遇到“好年景”,这种人物一两百年能出一个,要是运气不好,两三百年都难得有一位,大多时候的武林,要么是群(wai)雄(gua)并(lie)起(zao),要么是数(mian)足(qiang)鼎(ke)立(guan)。
邪师活跃的时代,整个武林都被吓破了胆,所有人都以为这将是一场漫长的武林浩劫之时,只活跃了十年,刚年满三十的邪师裴裳便如人间蒸发一般,彻底销声匿迹,越来越多人猜测他已经死去。
而亲自把邪师裴裳“翻阅”了一遍的姜乾却知道,裴裳销声匿迹的原因很简单,什么武林,什么名宿,于他再无丝毫进益,他踏上了求仙访道之路。
可无论是正道、魔道、还是鬼道修士,无一例外,对他这位武林中的不世之材都判了死刑。
“你入不了道!”
最后,一个邪修小团体收留了他,这或许是从有了“邪师”封号后就冥冥注定之事。
而那个邪修小团体收留他的原因,并非他们可以直接帮他入道,而是邪修就是一群自信过头,狂妄过头,质疑所有,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变不可能为可能”的群体。
他们没有告诉他该如何入道,而是让他和他们一起厮混了十年,邪修或许有各种毛病,但不可否认的是,每个邪修都有两把刷子,有不少绝活,不然,连成为邪修的资格都没有。
“笨蛋当不了邪修。”这是修行界公认的。
那十年间,裴裳参与最多的便是论道,从最初只能旁听,到逐渐能够亲身下场,最后,十场论道中他至少能够赢下六场,之所以还会输,是因为这几场论道与修为关联紧密,而他,依旧只是门外客。
然后,他离开了。
再次回归红尘。
又十年,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六十岁的裴裳将红尘气纳入体内。
成功入道。
而这,也是他真正变得疯癫、异化非人的开始。
以红尘气入道,他是第一个,前无古人,没有参照,所以,刚入道的他便一头撞上了铁壁。
前行无路。
这加剧了他的疯狂。
因为境界太低,他也没有姜乾这种特殊的视角,对红尘气的认识非常少,有很多认识甚至是错误的、充满了主观的臆测和想象。
他的成功入道,在姜乾看来,除了他本身的才华外,更有长达数十年的坚持和必不可少的运气。
就像是一个瞎子拿着一根针站在漆黑的房间里,要将一根不知位于何处的细线穿入细小的针孔里,难度固然大到离谱,可只要尝试的次数足够多,总是能在某一次将细线穿入针孔的。
面对前行无路的绝境,他臆测出了一套完整的理论,而这个理论的核心,也是证明这个理论正确的支点,便是寻找到“红尘气眼”。
只要找到它,那么,他的修行路在理论上就通了。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红尘中游走,去寻找那所谓的“气眼”,但四十多年前下来,却始终不曾找到这个“气眼”,而年过百岁的裴裳,也正一步步走到生命的暮年。
在姜乾看来,这时候的裴裳已经彻底疯魔了,支撑他行动的,已经变成了这种行动本身,一旦他停下来,他立刻就会自爆身亡。
行遍红尘而无所得的他随着这场开拓战争随着凡民的足迹行动,终于,在姜乾苏醒的第二十三个年头,命运再次眷顾了他。
姜乾因为吸纳红尘气、在杓山集小广场一带制造出了一个人为的红尘气低洼带,其他区域的红尘气自动流入填补。
裴裳终于找到了他苦苦寻觅的“气眼”。
“阅读”完裴裳的一生,姜乾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心悸。
若是没有自己,裴裳的“红尘气眼理论”终究只是个人的虚妄臆想,他终将失败,再次印证其他修士对邪修的论断。
但这一点无损于姜乾对此人的赞叹。
姜乾非常期待,“红尘气眼理论”得到验证的裴裳能够弄出些什么。
虽然这个“气眼”是自己人为制造的,自己随时都可以让其抹去,构建在此基础上的一切也都将变得一文不值。
但人造的规律依然是规律,只要这个规律还在,基于此的理论自然也是正确的。
红尘道?
红尘修?
姜乾很期待。
第三十四章 青禾再临(求月票)
从这一次开始,姜乾每月一次收割红尘气时,化名“石大夫”的裴裳不再每次都准时准点的过来。
有时候来一会儿就走,有时候甚至干脆不来。
姜乾明白原因,单是验证了理论正确还不够,裴裳还必须赶在大限来临前拿出更具体的“成品”出来,他的时间可谓非常紧迫,既然规律已经摸透,那他自也不用如同打卡一般每次都来。
事实上,他每次过来的目的都不单纯,而是在验证着什么,要么吸纳一部分红尘气入体,哪怕从体内释放一部分红尘气出来,如探针、如音叉、如旗帜,穷尽办法以验证这个“气眼”的性质。
事情做完,他一刻都不会停留。
姜乾也不担心他弄出成品后不再过来,无论他弄出个什么东西,离了这个“气眼”,那都毫无价值。
……
二十四年,七月十五。
这天,姜乾再次将注意力落在贺铁铸等人身上。
天色还未亮,贺铁铸等人就忙碌了起来,始终奔波在行镖第一线的郭万里也罕见的从七月开始就未曾接镖,镖局上下都在杓山集修整,此刻,镖局上下人等和贺铁铸麾下武人,正在东南西北四条街道上做着队伍梳理、人流整顿的工作。
另还有药王谷的绝顶高手带着药王谷的人手,神兵阁的绝顶高手带着神兵阁的人手,齐心协力的做着此事。
源源不断的凡民在他们的梳理下如同流水一样集合在小广场周围。
在小广场的中央空地上,整齐排列着上千名十岁以下的孩童,年龄越大的越靠前,年龄越小的越靠后,三岁以下的孩子则都由一位家长带着。
年纪大的都非常安静,他们都知道即将到来的仙缘意味着什么,那些还不知事的小孩就比较调皮,叽叽喳喳,东张西望。
护在队伍两侧的贺铁铸、郭万里等四人在这些一根手指头都能摁死的普通幼崽面前罕见的露出温和平易的态度,那些能吓得小朋友哇哇大哭的血煞气息更是收敛得干干净净。
幺姐为了让贺铁铸显得更温和,甚至亲手给他制了个香囊挂在腰间。
这一切,从天色未明一直忙到日头高升,才堪堪收拾妥当。
就在这时,人群中发出数声惊呼。
“看天上!”
“仙人来啦!”
远处的天空,正有一艘狭长的小舟行驶在蓝天白云之间,向着杓山集疾掠而来。
很快,飞舟就来到了小广场上方,也进入到姜乾意识观照的区域之内。
一道身影步虚而出,那艘飞舟随着他离开,立即缩小如游鱼般灵动的飞入那身影的长袖之中。
在众人虔敬的凝望下,那身影已经翩然而下,宛如一叶轻鸿,落在小广场上。
那身影才落地,贺铁铸就满脸惊喜的迎了上去,“青禾先生,没想到来得仙长居然是您!”
时隔十年,青禾再次落足这片土地,岁月仿佛没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还是当年模样,他上下仔细打量了贺铁铸一番,十分满意的点头道:“我也是偶然间听说了你的事,顺便过来看看故人故地。”
说着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看着这早已“面目全非”的“故地”,凡民数量相比他离开时增长了近百倍,可“故人”却寥寥无几,青禾的目光再次落在贺铁铸身上,赞许有感慨的道:
“现在这里叫杓山集吧?……你经营得很不错,真的完全超出了我的意料啊!”
贺铁铸站在一旁,只是呵呵的傻笑,此刻的他,不是杓山集的核心支柱,威慑周边的绝顶高手,只是个受到老师表扬呵呵傻乐的学生。
全知视野下的姜乾却看出了青禾所想,当日离去后不久,青禾青雨就暂时立刻了前线回到了后方,天资足够、悟性极佳、积蓄已足的青禾没用数年时间便轻易突破到筑基境层次,待到修为稳固,他就再一次回到蛮荒。
在赤矶城听说了贺铁铸的“丰功伟绩”,他心中一动,便替掉了本该派往这里的练气修士,亲自来此一行。
一是当初离开时他始终觉得那个“句号”画的不够圆满,过于拘泥,便有了这一次的“乘兴而来”,再就是他不知就里就被贺铁铸扣了一口锅,贺铁铸这十年间的表现也确实让他惊艳,他也确实很想再看看这个自己一手教化出来的成果。
见贺头领与仙长如此谈笑无忌,随着仙长立舟落地就变得局促紧张的一众凡民不由得都生出股与有荣焉之感,笼在心间的压力消了大半,看向贺铁铸的目光,也都变得格外不同。
俯瞰这一切的姜乾觉得,要是能够数据化,贺铁铸身周这时候一定飘满了“声望+10”“忠诚+5”“传说度+2”之类的信息。
青禾看向周围将小广场为了个水泄不通的人群,问:“你这是把杓山集的所有人都聚集了过来?”
贺铁铸道:“大家听说今天有仙长过来点赐仙缘,说什么都要过来看看,我见群情如此,便没有阻止,只是安排人帮着整饬秩序,不至于酿成祸事。”
青禾颔首,问:“现在杓山集有多少人?”
对此贺铁铸却是早有准备,脱口就汇报道:
“在此落户扎根的有两千三百多户,1万1542人,包括6753个普通凡民,4789个武人,另外因为一系列措施的吸引,现有流动人口6781人,其中武人就有6341人,普通凡民440人。
十岁以下的孩童全都在此,总共有1340人,基本都来自于本地家庭,仅有71个是随长辈近期才来的杓山集,最初我们本来是没考虑他们的,是消息传开后他们集体来议事厅请愿,这才让这71个孩子也加入进来。”
这般详尽到个人的数据,贺铁铸却能信口拈来,可见其准备,青禾点头:“没事,把他们一起都算上吧……不过,杓山集现在武人岂不是超过了一万一,普通凡民数量却不及七千二?”
贺铁铸距离近,又始终关注着,看到了青禾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心中忽然一紧,这……难道有什么问题?
却不待他多想,青禾便道:“先做正事,其他待会儿再聊。”
青禾挥手掷出一块阵盘,随着手催法诀,众人只见一道蒙蒙亮光忽然出现,笼罩住一片区域,一闪即逝,最后,只有地面剩下一道不大不小的圆环。
青禾对站在最前的那些小孩道:“从年纪最大的开始,百人一组,站到这个圈里去,等我说好你们就出来。”
很快,第一批孩子就站了进去,没过多久,青禾便平静道:“好了,下一批。”
无论是那些孩子,还是贺铁铸等成人,都期待又紧张的看着,见青禾仙长平静的表现,都有些失望。
第二批,第三批……
一批批的孩子进去又出来,原本患得患失的心都变得木然,甚而坦然,还都纷纷自我安慰“仙缘岂是那么好撞的!”
在姜乾的视角,他能“看见”,在那阵盘所形成的的光圈之内,散漫不定的灵气忽然活跃了数十上百倍,站在圈中的小孩就像是一个个“靶子”,持续遭受灵气的高频“轰击”,可惜,这些孩子就像是一个个绝缘体,哪怕点点灵气被强轰入他们体内,要不了多久,这些灵气又会一点不少的被排斥出来。
不过,灵气在他们体内短暂的停留也非全无好处,身体明显受到了一次不错的淬炼。
虽然他们自己感受不到,但效果却会在往后逐渐体现出来,身体会更健康,少生疾病,若是修炼武道,能够节省一年半载的打磨时间。
这样的测验一直到第五轮才开始出现不同,姜乾看见,有一个小男孩在被灵气高频轰入体内后,灵气并没有被身体完全排斥,有不足一成的灵气消隐在小男孩体内。
“这就是你要找的目标了吧。”姜乾心道。
青禾面上虽然不动声色,继续喊着下一批,但其内心想法却验证了姜乾的猜测。
最后,总共1340位入圈接受测验的孩子,只有七位对灵气产生了反应,而且,有六位都只能截留不足一成的灵气隐在体内,唯有一位还在襁褓中的小女孩,身体截留的灵气间于一成到两成之间。
姜乾多次关注一脸平静的混在人群中的裴裳,发现明明才刚入道,修为根本不能和已经筑基的青禾相比,但对于这个近在咫尺的邪修,青禾却毫无察觉。
当测验完毕,人群在贺铁铸等人组织下有序退散,裴裳甚至还多看了青禾几眼,一点都不紧张。
“这是……红尘气的特殊吧?”姜乾相信,正常的邪修也不可能有这么邪,不然,哪怕邪修这条路再凶险,这个世界也早就成了邪修的天下。
国庆快乐!!!
大家国庆节快乐!!!
第三十五章 被逼争霸
夜。
与小广场对面相望的贺府后院。
青禾盘膝坐在一颗桃树之下,因为三棵灵桃树的缘故,杓山集上下都很喜欢种桃树,特别是那些灵桃被食用后剩下的桃核,虽然无法培育出灵桃,其成果却也硕大饱满,清脆香甜,很得杓山集人的喜爱,已渐成杓山集的一种特色土产。
贺铁铸匆匆而入,见青禾在打坐,便侍立一旁没有打扰。
没一会儿,青禾睁眼,问:“都安排好了?”
贺铁铸颔首:“都处理好了,他们随时都可随先生离去。”
青禾道:“可跟他们说明白,之所以安排两位至亲随行,并不是让他们去享福,只是我书院不愿强拆骨肉,让这些幼童尽量能有一个健全的童年,待他们心智健全,正式入道之前,这些随行至亲都是要返回原籍的。”
贺铁铸道:“都说清楚了,他们都夸赞书院的仁善呢。”
青禾闻言,心中一哂,他们现在说得好听,真到了要遣返回来的时候,众生百态就出来了,那些变着花样哀戚婉转的也就罢了,甚至有愚蠢到以自家子弟不入道做威胁的,不过,这些事都有成熟的处理流程。他要做的就只是提前把话说到明处,虽然明知人心在几年后就会变,但该做的该说的自也不能因此就省了,那就真成“不教而诛”了。
青禾见贺铁铸神色,问:“你有话说?”
贺铁铸恭敬施了一礼,才问:“先生,武人比普通凡民多有什么不妥吗?”
青禾道:“对现在的杓山集来说,并无不妥,甚至颇多好处,但若放眼长远,对杓山集、对书院都有些问题。”
“请先生解惑。”
青禾道:“谈到蛮荒,大家第一印象便是穷山恶水,死瘴污浊之气遍布,动辄丧命。”
贺铁铸颔首。
“可与之相对的,未经开发的蛮荒也蕴着磅礴无量的生机灵气,其充斥于整个蛮荒,相比于灵草奇珍之类具体的收获,这是更为我们看重的。”
贺铁铸似懂非懂。
青禾伸手一拂,身前地面氤氲出一片深数尺、覆盖方圆丈许之地的灰色浓雾。
“这就是死瘴污浊之气,开拓蛮荒,将盘踞其中的蛮兽清除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将遍布的死瘴污浊之气彻底荡除,经过摸索,最有效,也是最便捷的方法,便是‘红尘气’。”
说着,他手指一点,灰色浓雾中,出现一点赤色,仿佛灯光,又似人间烟火,当它置身于灰色浓雾中,点点涟漪以之为中心向外扩散,看在贺铁铸眼中,就似火焰升腾时那四散的热浪,那些氤氲在所有角落的灰色浓雾在这些股热浪的持续冲击下,灰色渐渐被剥离驱逐,撑出一片只有纯正白色浓雾弥漫的区域。
随着纯正白雾区域的出现,那一点赤色得到了养料,迅速变大,以之为中心升腾扩散的热浪也更有规模。
“这就是一个凡民聚落的作用,最重要的就是最初那一点立足之基,之后,只要经营得法,不使其熄灭,规模终会越来越大。”青禾道。
贺铁铸见此,精神一震,明白青禾先生这是使用仙法,用最直观的方式给他演示,这种机会可不常有。
又见青禾弹指数点,灰雾区域中,一点点赤色仿佛芝麻粒般被播种在灰雾笼罩的区域,更多的灰色被驱逐,更多的纯白雾气区域出现。
有的范围大,有的范围小。
不需青禾解释,贺铁铸就已经明白,这每一个纯白雾气区域便代表着一个个聚落,有的聚落很小,就如同以往的杓山集,有的聚落很大,譬如现在的杓山集,甚至规模更加恐怖的赤矶城。
青禾似乎明白他所想,指点道:“你再仔细看看。”
贺铁铸盯着看了一阵,才有些不确定的道:“好像……规模相差无几的聚落,驱逐死瘴污浊之气的效率也并不完全相同,有的更有力一些,有的则更软一些?”
青禾颔首,道:“所以,我们虽都将之称为红尘气,但红尘气与红尘气之间,也是各不相同的,具体到每一个聚落,红尘气都有独一无二的,与他处并不完全相同……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贺铁铸颔首,譬如凡民,从云端仙人们的视角,就是芸芸众生,可只要视角放得足够低、离得足够近,众生百态,千人千面,绝没有两张一样脸,每个凡民都是不同的。
青禾便解释道:“具体的原因,我们也不清楚,因为我们只能通过外在的变化间接推知红尘气的种种,并不能真正的看见它……就像这片虚空,我们知道它在这里,可若伸手去抓,却只能抓个空。”说着他做了个伸手抓捏虚空的动作。
“虽不知原因,但不妨碍我们得出一些比较普遍的结论,武人比普通人更多的凡民聚居地,其红尘气在驱逐死瘴污浊之气上效率会更快些,但似乎是印证了‘过刚易折’这话,这类红尘气弊端也不少,首先,相较于其他红尘气,它更容易自溃。”
“自溃?”贺铁铸心中一紧,轻声重复了一遍。
青禾看着贺铁铸,道:“其中一部分原因,我想可以从武人本身的秉性上找,相较于普通人形成的社会,一群武人形成的社会稳定性是不是要差很多?”
贺铁铸点头认可。
“红尘气因聚落的出现而出现,可一旦形成,它又会反过来对聚落本身造成影响……这么说或许太玄虚,你不妨将之理解为有一种类似于风俗、习惯、传统之类的力量存在,会反过来塑造聚落的形态。
以杓山集为例,长期在此扎根的普通凡民,哪怕力量不及,心性上也会越发倾向于武人风格,好的方面是血性,热烈,可坏的方面却是好斗,动辄与人生死相向,信奉力量胜于信奉道理,更加顽固不化,难以教化。
这不是后天习染的,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性,这也是最难的地方,任何教化在这里都将事倍功半。
演变到最终,相较于其他聚落,杓山集的稳定性会更差,更容易发生自内而外的溃散。”
青禾以杓山集为例,贺铁铸终于明白,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见他如此,青禾反过来安慰:“你也不用急,这不是几年乃至十几年就会显露的,而是一个更持久的过程,需要一两代、甚至两三代人才能体现出来。”
但他这宽慰并没有让贺铁铸安心多少,他想到很多武人口口相传的典故传说,历史中,并不乏那种以武人为主形成的聚落,煊赫时甚至能让凡民国度低头,譬如著名的一人一剑海东城,群雄圣地云顶宫……传说中,连贩夫走卒都可能是一二流武者,所谓二流不如狗,一流满地走,但这些所在其兴也勃焉、其衰也忽焉,最多也就三五十年光景,很快就会只剩下废墟残渣供后来武人景仰凭吊。
至于他们为什么灭亡,任何一个,理由都多到一天一夜都说不完,贺铁铸却觉得,自己很可能找到了这些纷繁表象后面更本质的理由。
而杓山集照眼下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岂不就是另一个海东城,另一个云顶宫?
贺铁铸心中念头翻涌,青禾却在继续:
“所以,于杓山集而言,这种趋势短期利,长期弊,而于书院而言,弊处却在另一方面。
聚落稳定成型之后,书院每十年便会对十年内的新生儿做一次仙缘测验,这也是我们获取新鲜血液的重要途径。
虽说每一次收获之前,谁都不知道会淘到什么好苗子,这就像是赌玉开奖,但纵观历次收获,却不难发现,武人成分越多的聚落,新生儿中能得仙缘者便越少,便是有得了仙缘的,质量也普遍不高,未来上限更低。”
青禾看着脸色彻底变得难看起来的贺铁铸,“所以,我们也更愿意看到、甚而主动扶持由普通凡民占据绝对主导的聚落发展壮大……当然,若真有纯武人聚落形成,我们也不会打压针对,但也不会给予什么帮助就是了。”
说罢,青禾拂袖将地上那氤氲雾气消散,不再说什么。
贺铁铸脸色数变,许久之后,才声音喑哑的问:“先生,那我现在该如何做呢,主动驱逐一部分武人离开吗?”
青禾摆手道:
“那也不用,我们对红尘气的认知虽然很不足,但有时候循着感觉走却也能得到一些显而易见答案。”
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这有一座山寨,几百号人吧,其中武人数量比普通人多。”
而后,他又伸出一根手指,“这里是一个凡民都城,几十万人吧,全国权贵皆聚居于此,有资源有渠道,从奴仆到高层,要完成炼皮肉,炼筋骨轻而易举,可以说个个都是武人,再加上四方聚来的武林人士,驻守都城的兵将,还有衙役,城狐社鼠,武人的绝对数量也是超过普通人的。”
说罢,他看着贺铁铸问:“那么,你觉得,这个山寨和这个都城,哪个更容易自溃?哪里诞生仙缘者的比例更少?”
贺铁铸几乎没有思索,脱口而出:“山寨。”
青禾点头笑道:“对啦!”
瞬间,贺铁铸福至心灵,道:“杓山集武人多普通人少,可黑泽集,乃至周边其他聚落普通人的数量远超武人,甚至因为杓山集的存在,这些聚落的武人相比几年前已经少了很多,只需要将这些聚落都算作杓山集的延伸,是不是就意味着杓山集武人比普通人多的弊端直接就不存在了?”
说罢,他一脸求教的看着青禾。
青禾却连忙撇清摆手道:“我可什么都没说,红尘事红尘决,要不要这么做,是你杓山集的事,不要问我,我也不可能给你答案。”
可他那带着笑意的眼中,分明有着“孺子可教也”的赞许。
于是,贺铁铸懂了。
毫无疑问,杓山集的方向,又双叒要调整了。
贺铁铸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感觉有些荒谬……就像有一股力在推着他向前撒丫子狂奔,他其实是想停的,可大势仿佛在说“不许”。
今日之前,他从来没想过去兼并其他聚落,他只想经营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可真到了这一步,他却发现,争霸扩张,是摆在面前有且仅有的一条路。
第三十六章 波澜骤起(求月票)
青禾见贺铁铸还在思考,打断道:“这些事你慢慢去琢磨……我在这里事情已了,这就要告辞了。”
“啊?您这就要走了!”贺铁铸一惊,却发现除了起身相送,他也并不能挽留什么。
青禾却从纳物袋中取出两件物品,推送到贺铁铸面前。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其中一枚,是个只有鸡蛋大小的铁质小球,暗淡的铁质光泽间掺杂着点点银色辉光。
再就是一个白色小玉瓶。
“这……这……”贺铁铸虽不知都是何物,但却知道必定不是凡物,青禾先生给他送礼,他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冲击太大,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发现来者是青禾先生后,他也想过给先生送点什么,可想来想去,他却汗颜的发现,拿得出手的礼物,杓山集压根一件没有。
却不曾想,青禾先生主动给他准备了重礼。
“这是一枚剑丸,这也是书院仓库里的一个老物件,有两百多年历史了,当时有位前辈喜欢锻造各种奇特之物,一次突发奇想,想要锻造一件凡民可用,威能却堪比法器的神兵,于是便炼了一炉,得了五颗剑丸。
其中一颗便被一位凡民武者得到,还得了剑圣封号,建了个海东城,闹出了不小风波,剩下的几颗便被扔在仓库里积灰了,我想此物对你一定合用,祭炼方法也很简单,以指血涂抹九九八十一天即可运用自如,以后将剑丸纳入体内时时以劲力滋养,完全可以如臂使指。”
青禾先介绍了一下那枚铁球,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在贺铁铸耳中,却宛如惊雷阵阵,接连不断的雷霆就在脑中炸响。
再看向那枚小铁球,他的眼神变得痴迷、狂热。
青禾继续介绍那个白色小玉瓶,道:
“现在,连我很多同门都知道,我就是背后给你赐福的仙人,可我知道不是……这名我也不能白担,这玉瓶里有我准备的一粒经过精心处理的培元丹,浸酒服用,连喝七十二天,其温和药力可助武人淬炼周身,修为达到绝顶层次。”
贺铁铸脸色通红,他虽知道拿青禾先生背锅并不会怎样,但现在被他当面揭破,还妥帖的把这口锅背得更瓷实,让他心中惭愧不已。
就要开口解释,青禾却摆手道:“不用解释,杓山集的情况我也有了解,你小小年纪,孤身一人做到如今局面,真的很不容易,这两件东西于你可能有大用,可于我而言,真的就是随手而为,不值一提,你也不要看得太重。
而且,杓山集现在还只是开始,未来的风雨还多着呢,红尘纠缠,我也不方便涉入太多,自此一别,我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贺铁铸一怔,神色间很是黯然失落。
“收了吧。”青禾说着,已经长身而起,道:“这次杓山集出了七颗苗子,虽然质量都不太好,但按照惯例,杓山集是应该得到一些奖赏的,这事我帮你做主了,到时候我会遣人给杓山集再遣一百户凡民过来。”
……
随着青禾用飞舟载着七个幼童和十四位他们的至亲掠空远去,消失在“视线”尽头,姜乾也收回了关注的目光。
这一次青禾的出现,收获颇丰。
因为他现在的特殊状态,没有肉体,没有灵魂,只有意识存在,那些鸟兽、凡民、修士所看重的事物,无论是九星剑气果、还是噬生魔兰、亦或灵桃树,于他而言,都毫无价值。
他们真正的价值只在于自己培育、琢磨它们的时候,从中掌握到的知识,领悟到的手段等,而这一切归纳在一起,都是【信息】。
对只有意识的姜乾而言,【信息】是第一优先级的,若能获得更多、更有价值的信息,连对红尘气、生死二气的收割都可以暂时后延,这就是姜乾对待信息的态度。
凡民将金玉当宝,修士视灵草为珍,而姜乾却视信息为首要。
信息除了自己去总结发现,从其他人类,乃至修士思维中提取也是一途,而他们往往能带来自身所在区域之外的珍贵信息,所以,每有修士出现,对姜乾而言,都不啻于一场盛宴。
姜乾的收获,远比贺铁铸多,因为青禾在对讲解这一切的时候,思维中活跃的信息更加丰富,他对贺铁铸或许只讲了他所知的百分之一不到的内容,但姜乾却将其百分之百都“复制”了过来。
之后的日子里,姜乾一边将从青禾那里所得的一切信息消化,并与自己所掌握的融会贯通,一边照料、维护着地上地下的一切。
青禾离去后不久,一百户共计四百余位普通凡民便被另一位练气小修御着法舟送了过来,将人卸下后,他几乎没有停留,就御着法舟飞离杓山集,一刻都不多留。
面对贺铁铸的问候,神色也很是疏离,若非知道面前这位凡民与青禾师叔有些渊源,他的态度还会更加不堪,这才是修士对不相干的红尘凡民的正常态度。
姜乾从此人念头中得来的唯一收获就是,其对红尘羁绊如避蛇蝎一般的态度。
这让姜乾对这些才刚入道的练气小修的心理更加了然,对他们而言,如何在修行的同时缓缓解除与亲人故旧的红尘羁绊乃是每个入道小修所要面临的最大障碍,处置的圆满与否直接关乎其道途,对于红尘事,他们向往外甩都来不及,绝不敢主动去沾染的。
所以,这位来去匆匆的小修看似淡漠疏离,实则内心情绪是极敏感、极丰富的,正因为如此,他才越要在与凡民的交往中竖起一道“冰冷的坚壳”。
反倒是那些真正淡漠无情的,不用有丝毫顾虑,譬如裴裳,那完全就是另一个极端。
多情似无情,无情似多情。
“还真是有趣。”
姜乾本以为,二十四年剩下的日子就要在这样的平淡中度过,十二月的杓山集却人心鼎沸。
首先,十二月中旬,经过数月筹谋,再加上武者惯用的倚强凌弱手段,距离杓山集最近的黑泽集和另外两个聚落,总人口将近六千人,共同加入杓山集,从此以后,黑泽集只是个地名,不再是一个势力名。
杓山集上下还没高兴多久,十二月底,一个由七位绝顶高手结成的庞大武道联盟,连一声招呼都没打,高调进入杓山集。
第三十七章 铁血盟(上)
一位身形体量比樊虎还胜一筹的巨人行走在队伍的最前方,魁梧如小山的身躯,古铜色的皮肤,身披一套精锻甲胄,将身上的要害部位尽数覆盖,上面密布着细碎的痕印,那是一场场战斗的遗留。
他手执一杆碗口粗、长近三丈的巨大铁枪,此刻,枪杆变成了旗杆,一面书有【铁血盟】三个大字的血色旗面被长枪高高挑起,在杓山集的天空烈烈招摇。
在他身后,是一列列沉默行进的武者,他们的步调并不整齐,甚至显得有些散漫,可但凡是久经战阵的武人就不难看出,这一个个都是精锐,常年刀头舔血的厮杀汉。
在队伍左右两侧,另有两位气度卓然的男子随行,虽然身形体量无法与最前方的铁塔巨汉相比,气势上却丝毫不弱。
在队伍最末,另有四人骑着异马跟随,两位女子,一位中年,一位五六十却给人以锋芒凌厉之感的老人。
随着他们的行进,一股浓郁的让人窒息的铁血煞气以之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那些来此牟利发财的流动武者远远见着这一幕,便机警的避开,那些杓山集的普通凡民在经过短暂的愣怔后,不知谁带头,都迅速返回家中,关门闭户。
那些负责街面巡守的杓山集武者,见着如此阵仗,清楚地知道他们这些人手上去就纯是送菜,单是最前那巨汉手中的一杆长枪就能将他们砸成肉泥。
所以,他们一边不断遣人往内城区传递信息,一边组织人手迅速而有序的后撤,并不与这支打着【铁血盟】旗号的队伍丝毫接触。
而这支行进中的队伍并没有因为这些武人而稍变其阵,沿着杓山集南北向主道,由北入城,向杓山集的中心区域不快不慢的推进着。
他们的推进速度不慢,却也一点不快,足够杓山集为他们的到来做出充分的调度准备。
亲手放弃了出其不意的良机,而以这般堂堂正正的姿态推进,这反倒让人感受到了他们不可撼动的决心和十足的底气。
队伍一路毫无阻拦的推进到内城中央小广场前方。
而就在小广场上,正有密密麻麻的杓山集武者严阵以待。
在这些人的最前方,贺铁铸居中,两位老者一左一右护在他两侧,直面铁血盟战阵的迫近,毫无退让之意。
铁血盟战阵一路迫近到距离贺铁铸三人只有二十步距离,当前那位扛旗巨汉忽地将枪柄往地上重重一顿。
“咚——锵!”
枪柄末端有一个巨大的球形铁托,随着他这猛然往地面一顿,仿佛一锤重重砸在巨鼓之上,一声闷雷般的低响在小广场所有人耳中回荡,让人忍不住心烦气闷。
紧接着,粗长枪柄震颤,发出金属特有的刺耳颤音,让每个人心跳的起伏、血管的偾张都似受其干扰牵引,那些修为低的,更是控制不住慌乱的情绪,一个个露出板上鱼肉、待宰羔羊般的慌乱无助神色。
因为他们的泄劲,小广场上杓山集妄图凭着人多势众仓促组织起来的武者阵势瞬间如同纸糊的老虎,沙塑的城楼,一戳就破,一推就倒。
扛枪巨汉俯视着贺铁铸等人,露出轻蔑笑意,道:“这就是新近崛起,大名鼎鼎的杓山集的武道成色?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这般说着,他的眼神直视贺铁铸,极尽挑衅和奚落。
贺铁铸还没有发作,反倒是小广场上那些武者感觉异常羞愤,个个面红耳赤。
贺铁铸认真打量着面前这个大块头,有樊虎的例子在,他当然不会以为个头大就憨厚无脑,面前这位很可能比樊虎还要更腹黑许多。
他的视线越过巨汉,落在铁血盟战阵最后方,直接与那位骑着高大异马,有着五六十岁年纪,却给人锋芒凌厉之感的老者对视。
这位才是正主。
他想的明白,面对巨汉的挑衅,他只要下场,无论胜败,大势上就已经输了一筹。
他淡淡道:“乌长老,这大个子对咱们杓山集的武道成色很看不上眼啊。”
心中却悄悄叹了口气,确实,和铁血盟这些武者相比,杓山集的武者的数量,修为境界都不能算差,但……放在一起,明眼人都能看出孰强孰弱。
杓山集从无到有至今也才不过十几年,这些武者更是近几年才零零散散投奔过来,本身实力暂且不论,对于杓山集的归属感不能说没有,却也不多。
让他们打打顺风仗还成,可若要让他们在绝对逆境中与杓山集坚定的站在一起,也不现实。
这就是杓山集快速膨胀后不得不面对的现状,也只之前许多人都判断贺铁铸会暂时沉寂一段时间的原因。
消浮肿,化虚胖为实壮,吃进肚里都不能算是自己的,得真正消化吸收完才算。
贺铁铸心中种种念头涌动,左侧那位看上去瘦骨嶙峋病怏怏的老者踱步出阵。
他上前几步,与对面铁塔般的巨汉相对而立,那仿佛风吹就倒的孱瘦老朽之躯,对目瞪如铜铃的巨汉嘿嘿笑道:“大个子,你夸下这般海口,过来让我老人家见识见识……嘿嘿,咳咳咳。”
说罢,不只是情绪所致,还是身体原因,便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一个风吹就倒、身无二两余肉的老朽,一个龙精虎猛、似有拔山之力的巨汉,如此鲜明的对比,对于贺铁铸打出的这张牌,别说铁血盟上下有些懵,小广场上一众武者也都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
下驷兑上驷?
可这有什么用,现在这局面可不是输赢问题,若是贺铁铸不能拿出让人心服口服的应对,便是以巧妙手段赢了一些场面,最终也是失败。
巨汉闷声道:“老家伙,年纪大了就回去安心养老,这么冒失的帮人撑场面,小心折了自己的老腰!”
被贺铁铸称作乌长老的孱瘦老朽不耐烦的道:“你娘生你这么大个头,怎地这般婆婆妈妈?”
他这话似乎戳中了巨汉忌讳,他的脸色瞬间一沉,“老家伙,给脸不要脸!”
笔直朝天的长枪立刻倾倒,仿佛一根巨大铁柱砸来,当枪尖平举,与老人之间的距离直接缩短一半,给人一种壮汉只要进步一刺,就能把前方那孱瘦老朽高高挑起的错觉。
老人似乎吓傻了,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壮汉也确实顺着枪势如携着一根撞城柱向前挺进……可是,分明两三步、眨眼间的事,怎么壮汉迟迟不到?!
众人疑惑,再度凝神向壮汉看去,这才发现蹊跷。
壮汉确实在大步向前,但,他的动作在大家眼里是那般生硬,那般迟缓,比正常人的行进都慢了很多倍。
最开始大家还以为这是一种特殊的蓄势之法,可待他迈出三步后还是这个鸟样,而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异常,震惊,狐疑,慌乱,众人这才确认,这汉子已在不知不觉间着了孱瘦乌长老的道。
“咳咳……咳咳咳”
仿佛风吹就倒的乌长老无视近在咫尺的长枪,稍微侧了下身就让开了,然后慢步来到巨汉身边,在巨汉震惊到近乎失了智的呆傻目光下,掏出七八个瓶瓶罐罐,一边摆弄一边介绍道:
“刚才我给你了用了一种药,就是这瓶黄木塞的,放心,不是毒哦,这甚至算得上是一种解毒奇药。
因为它能切实有效的减缓人体的一些活动,见血封喉的剧毒在它面前都得怪怪低头,不在人体内呆一两个时辰都显不出效果来。
至于这一瓶,粘上一点就能让人浑身麻痒……痒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恨不得亲自动手把自己的皮给剥了吧。
这一瓶也有意思,专门治疗便秘的,以你这体格,拉不出一百斤算我输!
还有这瓶,男人都喜欢,相信我,便是天阉用了,都能硬气起来,要不给你试试……以你这块头,我保证你能变得比这杆旗杆还硬,嗯,以你这个头,大概也只能搂着这根旗杆自我解决了,说不得这杆上还得被你戳出百八十个窟窿来呢呢。”
乌长老一瓶一瓶的介绍着,就像是在显摆自己珍藏的宝贝。
壮汉没工夫去琢磨,自己一个修为练到绝顶层次的人怎会这般轻易被药倒,只是听着乌长老的讲述,他就像是一个迅速漏气的皮球,高大魁梧的身躯肉眼可见的团缩起来。
当乌长老伸手拔开瓶塞,捻出一粒说是能把铁旗杆戳出百八十个窟窿眼的小药粒,就要往巨汉嘴里喂,极度的惊惧终于唤醒了身体里的潜能,迟缓的动作也不再那么迟缓了,可看着近在咫尺的、仿佛一拳就能打个稀碎的老家伙,他只是发出一声“啊”的一声怪叫,拖着长枪就往远处避开。
他的反应却让乌长老眼前一亮,大喊:“啊,大个子,你身体的抗药性这么好呀,来药王谷当试药人吧,我保证,其他人求而不得宝药你能当糖豆吃!”
他这话对壮汉没有任何吸引力,反倒像是一记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让他逃避的速度更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