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装逼
池俟并不觉得这世上有属于他的美好。
泡在烂泥里的人,对窥见天光想都不敢想,只盼着不要彻底被埋了进去,以至于在绝望里没顶。
有些人出生在地狱里,也没有挣扎出去的能力,只好一生沉沦。
池俟懒得回答谢平芜这样近乎矫情无知的话,只是召出长剑,一抓谢平芜的手腕便要将人拉上去,结果谢平芜却不肯动。
少女微微抿唇,手中长剑化出四十九道剑光将他束在其中。
“我刚刚传了密音给杜大哥,我们直接走。”她之前一个人解决了整个兽潮,就算是接下来大家一起躺也能拿到第一名,所以她倒是不怕脱离组织被嫌弃。
现在的池俟若是想,当然可以打断谢平芜的剑光。
但是……
“好。”
哪怕是生长在泥沼里几乎没顶的植物,也会向往天光。
谢平芜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池俟愿意接受她的善意便好。
像是他这样受尽了冷遇与算计的人,是很难信任旁人的,也容易被旁人的善意灼伤的。谢平芜伸手拉住池俟,有些不太熟练地开始御剑。
池俟就站在她身侧,也不说话,倒也并不挣扎。
“叮咚,临时任务:给反派池俟一个摸摸头,让他感觉到被人保护的温暖。”
谢平芜这回倒是没有那么抵触系统的任务了。
就是她现在御剑御得不太好,很怕这么一分神,两人直接从空中掉下去。
但是狗逼系统又开始了倒计时。
谢平芜无奈,只能微微侧目,瞧着池俟道:“你的脑袋,往右边来一点。”
说完这句话,谢平芜就在想,歪脑袋这不是卖萌吗?
拧巴阴郁得要死的池俟会卖萌?
不可……
池俟微微偏过脑袋来,脸上的神情有些茫然,只是略带着一丝疑惑地看着谢平芜。这种茫然干净的表情洗去了他眉宇间的戾气,使得阴郁的锋芒消散,俊秀干净的脸让人生出一种觉得他很乖的错觉。
就挺离谱的,这回换成谢平芜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
她微微偏过施法的手,指腹将他的额头往下按了一点,微微踮脚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池俟的表情有一瞬间无措,快得谢平芜觉得自己眼花了。
少年再度露出满是冷漠阴郁的神色,锋利的眉宇一路往下,眉头微微皱起一点褶皱,狭长的眼底瞳仁漆黑,唯有眼角泪痣赤红摄人。
谢平芜的目光便落在那枚泪痣上。
世人说泪痣是情债,也不知道魔神的情债是什么。
不过反派的恋人都是拿来祭天的吧。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倒霉。
“凶神恶煞的也好看。”谢平芜夸了一句反派的颜值,心道,不愧是自己喜欢的脆弱感疯批人设,“不过,你若是露出温柔一点的神色的话,会有更多人喜欢你。”
于是池俟的注意力成功被谢平芜转移到表情管理上。
“我要旁人喜欢做什么?”
少年轻嗤,将落在谢平芜眉眼间的目光撇开。
“他们也喜欢你的话,就有很多人对你好了。”谢平芜御剑御得心力交瘁,“总不能只有我们三个人当你是朋友吧。”
池俟抬手捏在她的手腕经脉上,灵气源源不断汇入谢平芜体内,御剑顿时轻松了起来。
杜秋生和宋晚照从未将他当做朋友。
池俟却并未辩解。
陈长老和鲁沉都说他命犯孤煞,注定走上一条满是血腥与绝望的路,并无半分转圜的余地。
这世上不可能会有人喜欢他。
哪怕是池俟的灵力导入谢平芜体内,她御剑的方法不对,大量灵力损耗,还是很累。
池俟干脆手中捏了个法咒,直接分担了大半御剑的灵力,让谢平芜随便御御便可以飞得超快。
谢平芜又不蠢,当即察觉到了池俟的帮忙。
看看,多乖多贴心的反派崽崽。
过分,竟然都不喜欢他。
谢平芜没有耗费灵力御剑了,只是指了个方向,盘腿坐在剑上歇了会。她丢了颗粽子糖进口中,然后抓了一把给池俟,“不说了,我这人很少矫情,一旦矫情了那便是真的上了心。”
“我上了心的事情,还从没有没做到过。”
上辈子她只上心了一件事,便是写出《白玉京》。
扑街三年,一个读者都没有。
唯有《白玉京》,她希望创造出一个足够生动的华胥境和足够立体的反派池俟,花费大量力量爬榜总结爽文要素,直接从一本书二十个收藏的死扑街干到二十万收藏,霸榜起线中文网月度第一名。
虽然崩文了,但是没有一个人不说她池俟这个反派写得让人又恨又可怜。
琼山之上,天空中轰隆闪过一道惊天巨雷。
秘境特殊,也跟着微微震颤了一下。
谢平芜看了一眼天空,没说话,直接从剑上跳上了山巅。
山巅之侧,千仞悬崖壁立。
往下望去,流泉飞瀑,云雾缭绕,一望不可见底。
“大能可以进行空间叠加,秘境便是被叠加进小世界的小空间,但是极少有人知道,在琼山秘境之内,还叠加着一个小空间。”
双重叠加,想也知道很难。
“要进去并不简单,可能会遇到大能设下的考验。”
“而这些考验,有可能将我们分开。”
“你一定要按捺住心中的杀意。”
“你若是看到了仇人,并按捺不住杀意,极有可能杀死的人是我。”
对于池俟来说,这世上大概是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谢平芜知道自己的分量也不重,但是比起别人,多少有点,干脆直接这样说了。
池俟微微颔首,答应了。
水镜之外。
邱寰宇面色凝重,鲁沉暴躁地一把捏碎了一把他炼的玄铁剑。
“这是传说中的月辉境。”
“找了几千年,结果在被拿来弟子试练了上千年,几乎所有地方都被摸清了的琼山秘境呢?”
鲁沉沉默良久。
“上千年弟子都找不到,自然是因为这些人里全都没有机缘。”
说好的霉运罩顶呢?!
特么的弄他玩呢。
连线的沈从云手里的炸馄饨撒了一地,“师兄,我忍不住我想要装逼的冲动了!!!”
090 魔神
鲁沉怒道:“妈的老子切断了你多少次水镜了!”
“小云脸皮比较厚,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邱寰宇看着水镜之内的男女,叹了口气,“池俟,杀不杀?”
沈从云道:“都入魔了还不杀,留着过年吗?”
鲁沉没说话。
邱寰宇便关掉了沈从云的水镜,看了一眼鲁沉,淡声道:“最迟,在他们出下山试练之前要集齐十七位长老好好商量此事。”
“我先去赊几斤酒。”
话音未落,鲁沉便御着他的大葫芦朝着山下咻地飞去了。
邱寰宇叹息,正要继续看下去,水镜之内一切竟然都化为了虚无。
他微微皱眉,以为是灵力出现了波动,于是抬手拍了拍水镜。只是水镜之内仍旧是一片虚无,就算是导入灵气也不得行。
“怎么回事。”
邱寰宇再次想起了谢平芜的心魔幻境。
这个姑娘,当真是玄乎。
可她的玄乎,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
……
谢平芜看着一望不见底的山崖,在跳下去之前,双腿先不争气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退了一步。
她看着池俟,池俟也看着她。
然后,池俟抽出长剑,微微扬眉,冷漠无情道:“我送你下去?”
“御剑吗?”谢平芜下意识道。
话还没说完,池俟一剑朝她刺来,凛冽剑气锋芒毕露,腾腾杀气使得谢平芜条件反射式闪身一避,一手按剑要拔出来时,便脚底一空直接哐当一下子掉了下去。
谢平芜:“……池俟@#¥%&*%……”
好在这到底并不是一个真实的悬崖,谢平芜只掉了一小会,便跌入了一个幻象之内。
这是一个很朴素的小城市,实际上说是村镇也不过分。
四周的屋舍并不如修仙界那般精巧高大,全都是低低矮矮的木屋茅屋土屋,简谱得像是初中历史书上的原始社会部落聚集点似的。
但是四周的人穿着打扮倒是没那么简朴。
布衣草鞋居多。
她穿着一身华贵衫裙,深青色的广袖深衣,内衫足有好几层,每一层都是不一样的颜色,看起来庄重且华丽,彩色绶带与丝绦被风吹动,又添了几分飘逸。
谢平芜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坐在高台之上。
四周层叠地摆放着各色花朵,还有经过打磨的宝石,烤好的肉,蒸好的炊饼,新鲜的瓜果。
许多人笑眯眯地坐在不远处,温声细语地说这些什么。
谢平芜正欲去听,便发现这些声音犹如在耳边,每一个声音都十分清晰,她丝毫不需要仔细辨认便能听明白。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幻象是五千年前的投影。
兴许是她身上带着明帘残息的缘故,她化为了幻象之内的神女明帘。
“前辈。”谢平芜试探着呼唤明帘。
但是并没有收到回应。
片刻后,这个仪式似乎结束了,周围坐在地上的男男女女站起来,走过来瓜分了供奉在谢平芜身周的贡品,只留下几朵寥落的花朵。
谢平芜走过去,捡起一支荷花。
一个胖乎乎的小童跑过来,仰起脸看谢平芜,“神女姐姐,我喜欢你这支花,我想要。”
谢平芜便抬手,打算将这支花送给小胖。
“不许拿。”一个胖乎乎的夫人追来,笑眯眯看着谢平芜,从篮子里拿出来一只炊饼递给谢平芜,“神女啊,上次猪跑了,多谢您帮我们追回来。”
谢平芜正打算接饼子的手一顿。
然后,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裙,不是吧,猪跑了神仙也得抓吗?
一大群村民围了上来。
“神女真的不在我们这儿多留一段时间吗?你真的帮了我们很多事情啊。”
“是啊,上次我家孩子拉肚子,也是神女治好的。”
“可不是,我家大壮和村头二柱打架,险些死人了,还是神女救回来的。”
“前日的洪水,若不是神女,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呢。”
谢平芜有点懵逼。
受她看过的仙侠文影响,她眼里的神仙都是餐风饮露,白衣飘飘高冷无情,目无下尘高人一百等。虽然她知道传统神话里的神仙挺接地气的,但是……
明显神仙体系不一样啊。
但也就懵逼了一秒钟吧,谢平芜就缓过来了。
因为拯救苍生这件事本身就挺接地气的,并不是你谈个恋爱就得苍生陪葬那种神奇脑回路。
苍生有人生百态,不是虚无的背景板。
“神女什么都不要,我们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最后有个人这样说道。
谢平芜不敢乱说话,怕露馅,只是浅笑了一下,“无妨,都是应该的。”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四周的人像化为虚无,环境也变成了城郭之外。远处芳草接天,清亮的溪水簌簌作响几尾可爱的鱼儿蹦出水面。
坐在河水变的是个很漂亮的少年。
眉宇锋利修长,仿佛入鬓。清贵的凤眼微挑,漆黑的瞳仁内是不可掩盖的野心,偏偏侧目对她笑了一下,露出一颗有点可爱的小虎牙,连带着颊边的婴儿肥也抢了人的目光。
“姐姐。”
少年喊谢平芜。
谢平芜看着少年额心那只赤红的魔纹,怂怂地往后退了一步。
笑得再可爱也掩盖不了魔神能灭世这件令人感到绝望的事情。
少年微微不解,赤足从河内跳上来,几步走到谢平芜面前,抬手圈住谢平芜,脑袋在她肩膀前蹭了蹭,“姐姐总算是回来找我了。”
啊这,谁能给她解释一下神女明帘和魔神是这种亲密关系?
八二年的狗血也没这么浓郁啊。
明帘的身形比谢平芜本人要高挑一点,在少年魔神面前尤显得有些小巧。这样被他一抱,谢平芜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子,少年便松开了手。
他笑得很明朗,像是一只野心勃勃又充满自信的野狼崽子。
“姐姐,你说这苍生万物不属于你,可是我觉得他们都是你的。”
“你若是放不下,我把华胥境剥离出来,送到你手边随意赏玩好不好?”
谢平芜挑眉。
“剥离出来之后,苍生万物会有什么变化吗?”
091章疯狗
少年似乎有些不解谢平芜问这个问题,但他看向谢平芜的目光里带着十成的偏爱。
“自然是死了啊。”
他轻描淡写,丝毫不在意旁人的死活。
谢平芜唔了一声,“可都死了,我还要华胥境做什么?”
“姐姐怎么那么在意那群蝼蚁的死活,山川草木走兽飞禽,都不过是姐姐创造出来的一个玩物罢了,死了便死了。”
这话倒是很符合反派核心价值观。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世界,有什么意思?”
少年脸上明朗的笑意沉下来,他野狼似的眸子盯着谢平芜,“姐姐,你不会在意有没有意思。”
谢平芜知道自己露馅了。
她抿唇不说话,实则已经暗自警惕。
这是一个幻境,那么幻境之中的魔神绝不可能有真正的魔神那么厉害。
但是少年并没有出手,他伸手搂住了谢平芜的腰,谢平芜想要挣扎,只是对方轻而易举地便将谢平芜的挣扎按捺了下去。他往前一扑,带着谢平芜往后一趔趄,直接摔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少女头上华贵的发冠落地,一头青丝曳了满地,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从庄重的衣领内透出来,往上是精巧的下颌。
谢平芜抬起一脚便对少年魔神踹去。
少年抓住谢平芜的脚踝,俯身压在谢平芜肩头,扣住了她要挣扎的双手。
这样,他才低下头,埋首在谢平芜的脖颈处嗅了一口。
“是姐姐的气息。”
上辈子加这辈子,谢珈第一次被人轻薄,虽然不是真人而是一个幻象,她还是快要被气疯了。
她一口咬破嘴唇,卯起劲一跃而起,将少年踹开,然后一脚踩在他的脸上,这才矮下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抽出一根发簪抵在少年的颈侧,“谁教你这么动手动脚的?”
少年不说话,也不挣扎,只是仰起脸贪婪地看着谢平芜的脸。
气得谢平芜又在他脸上踩了一脚。
只是第二脚还没站稳,少年便握住她的脚踝,将人一拉,一下子将谢平芜拖到身侧躺下,抬手再度扣住她的一边肩膀。
不过倒是没有继续凑过来。
“姐姐,不要把目光放在苍生万物上。”少年侧目,唇边含着一点笑意,漆黑的瞳仁里满是疯狂的掌控占有欲,伸出一只手放在谢平芜的脖颈上,撑起身来垂眼看她,“看我,看我一个人。”
谢平芜张口就要告诉他有病得吃药,要是没有对症的药就等死算了。
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话。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压制住了,以至于整个人忽然变成了一个软趴趴的傀儡,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可恶。
老子不是你姐姐。
妈的你姐姐现在在看着你这个煞笔和老子表白。
你等着追妻火葬场吧狗东西。
少女眉眼细长,因为无精打采的缘故,目光有些涣散。此时被少年魔神抱起来,像是一个软趴趴的布娃娃一样,被他抱到溪水边才放下来。
他解下谢平芜头上庄重华贵的簪钗,少女一头犹如墨色缎子的长发从颊边垂下来,丝丝缕缕地缠绕在谢平芜白皙精巧的脚踝上。少年以手为梳,一点一点拂过那一头长而黑的发,然后拨到谢平芜肩后。
谢平芜无法动弹,只好看着溪水里的倒影。
神女明帘是真的好看。
眉宇长而舒缓,细长的眼底波澜不惊,显得慈悲又冷漠,长长的眼睫微垂着,有些悲天悯人的厌世感。说是好看吧,似乎少了些世人都爱的妖娆明艳,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段,都是含蓄平和到有些寡淡的。
但就是好看,好看得即便寡淡,也让人觉得她是这世上最高雅不可亵渎的风景。
“已经创造了我,为什么还要创造那些蝼蚁?”
少年在她耳边絮絮低语,犹如情人之间的情话。
谢平芜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魔神喊明帘叫姐姐了,还好不是真的姐弟,否则她觉得自己以后无法直视明帘前辈了。
但她说不出来话,只能看着少年发疯。
对方抬手,溪水之中顿时被血色染红,无数条蹦跶的小银鱼活生生被腐蚀成血水。谢平芜觉得不愧是魔神,果然够变态,但是这是幻象,并不是真的,所以她只是稍稍撇开了目光,不去看了。
少年却忽然一抬手,刚刚那一切只是一个幻象。
小银鱼仍旧在溪水之中蹦跶。
少年额心魔纹鲜红,他忽然凑过来,锋利的眉宇间蓬勃的野心在一瞬间消失。
少年魔神看起来有点乖,凑过来低低道:“姐姐,我不喜欢你创造出来的华胥境,不喜欢苍生万物……”
谢平芜心想哪个反派会喜欢世界和平。
她还没想完,少年便捏住了她的下颌,微微仰起脸凑了过来,眼睫微颤,似乎想要亲吻下来。
谢平芜魂都要吓飞了。
不过还好这个魔神幻象没有真的吻过来,他只是眉眼脆弱而虔诚地看着她,松开了捏着谢平芜下颌的手,往后退了一点,即便跌进了溪水里,也仰起脸露出了一点疯狂的笑意,“我只喜欢你,我只想你永存于天地之间,就算是三千世界为之殉葬……”
“我也想你能真真切切地活着。”
五千年前明帘死去,难道说,现在是到了这个必须以身殉道的节骨点了?
可是,这个真真切切又是什么意思。
搞不懂搞不懂。
但是池俟当魔神的时候这么狗,如果明帘前辈能死而复生的话,肯定是要走追妻火葬场的路子的。
“什么,又是这个疯狗?”
“小姑娘快跑啊,你干什么和这个疯狗呆在一起,你想体验被变态先(哔——)后杀的快感吗?!”
“快跑啊怎么五千年了我还是能看到这个狗东西卧槽我特么是倒了什么绝世大霉!”
谢平芜:“……”
病娇和沙雕应该谈不了恋爱吧,这画风差距也太大了。
“前辈,我动不了。”
明帘沉默片刻,“告诉息虞,她现在要是不帮你破了幻象,等出去就把她做成全蛇宴。当然,如果她磨蹭的话,就告诉她,做成蛇脍,活生生刮肉撒调料那种。”
这五千年,明帘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暴躁成这样?
092 恶欲
说完这句话,明帘再一次失踪。
谢平芜无奈,只能尝试着喊息虞。只是息虞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不像明帘大多数时候都会回应她,谢平芜也很少找息虞。
毕竟,息虞喜欢调戏她。
(脏话)
“息虞前辈,你在吗?”
息虞没有回答她。
“息虞前辈,明帘前辈说要将你做成蛇脍。”
息虞:“……蛇什么来着?”
谢平芜噤声,“前辈,这个幻境你会破吗?”
息虞沉默了好久,就在谢平芜以为息虞又睡了过去的时候,息虞轻声道:“你来拿月辉珠?”
还不等谢平芜回答,她便自问自答道:“这个不是幻境,这是瞿奚的执念,无法破除。”
瞿奚的执念?
瞿奚是谁?
“瞿奚便是你们口中的魔神。”息虞解释道:“你们现在是如何定义魔神的?”
谢平芜想了想,她在书中隐约见过,“这世上只有一个真正的魔,便是魔神,而其余人虽然被称为魔道修士,实则只是因为修行的功法不正,加之不走正路,被称作魔。”
“实际上,只要修行功法不正,便会被称作魔。”
息虞嗯了声,难得正经了几分,却还是打了个哈欠,“魔这个词,便是恶的代表。”
“他是恶念化身?”谢平芜想起自己看过的问道。
息虞否认了,“这世上从无绝对的恶。”
“明帘是神女,又怎么会创造出恶念的化身?”
谢平芜一时之间不太明白,既然都是要灭世的魔神了,为什么还不算是绝对的恶。
“是‘不加遏制的欲’。”息虞解释道。
这样回答的话,一切迎刃而解。
瞿奚对于明帘的执念强烈到想要毁掉明帘守护的华胥境,却又并没有真的动手杀死溪水之内的小银鱼。他算不得坏,只是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
“执念不能像是幻象一样打破,却可以化解。”
谢平芜抬眼,看向面前的瞿奚。
面前的人和池俟几乎没有什么重叠的地方,谢平芜不太能将他联系到池俟身上。
“瞿奚。”
“你想做什么?”
只有想要得到的事物没有得到,才会形成久久不能释怀的执念。
“姐姐不知道?”
谢平芜觉得他一口一个姐姐,让她觉得自己在犯罪。
她忍住了让瞿奚闭嘴的冲动,温和地、慈祥地看着面前的魔神,“这世上,每个人的欲望都不一样,我为何会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少年伸手揽住谢平芜的腰。
眨眼之间,云山万重皆在两人身下。
谢平芜第一次御风,脚底连剑都不用踩,一时之间觉得大佬的出行方式就是比较拉风。
少年魔神随手划破指尖,一道鲜血被他扯出来,化为一道赤红色的长带。
他抬手,将谢平芜被风吹乱的长发松松系在脑后,这才开口道:“若姐姐不曾以自己的力量化出万物,你可以长命无忧,与三千世界共寿。”
山峦之间生满树木,平原处青草迷离,山水之间屋舍隐约,耕牛与白鹭怡然其间。
“尤其是那些人类,竟然将自己视作万物之主。”
“他们开始掌控华胥境,那姐姐你呢?”
谢平芜不知道明帘是怎么想的。
她只是摇了摇头,“这世上从无值得与否,只有愿不愿意。”
明帘以身殉道,这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纠结这些,有什么用呢?
“瞿奚,你的姐姐已经死了。”
“为了保护华胥境而死。”
“我不是她,我是谢平芜。”
谢平芜看着面前不可一世的少年露出一点愕然的表情,随即化为茫然,他冷冷地看着谢平芜,“你说什么?”
“我是谢平芜,不是明帘。”
“你思念的人已经做出了选择,你再这样纠结,还有什么意义呢?”
谢平芜问道。
就算是书中,也从未说过五千年前华胥境的大劫是因为魔神。兴许,魔神瞿奚根本舍不得毁掉明帘在意的那一切。
但是其中细节,五千年后已然不可考究。
斯人已逝,往事成烟。
没有旁人在意当事人的悲欢离合。
瞿奚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谢平芜身周的一切都化为虚无,她站在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中间。
远处荒草被风吹动,如血的残阳影里站着个执剑的少年。
滴答。
剑刃上的血溅落在地上,一层叠着一层的尸体躺在地上,池俟回过头,看到谢平芜朝他走来。
他本能地想要丢开手里那把沾满鲜血的剑,却被身后扑来的数十人一掌劈开,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来。他手中的剑快得近乎是本能,朝着最近那人的命脉而去。
荒草尽处,是一座近乎监牢的城池。
极南域。
谢平芜踩着满地温热的鲜血走过去,看见池俟浑身都是血,苍白的脸上冷汗打湿鬓发。他看了一眼谢平芜,似乎想说什么,便被一把剑刺穿心口。
池俟经历的,是幻象。
因为幻象是有很多不符合常理的地方存在,外人轻而易举能看出来,但是当事人却怎么也发现不了。
池俟手中的剑嗡鸣,随即杀意爆发,他硬生生一剑杀了四周数百人。
谢平芜安安静静看了一会儿,仔细辨认这里面的人的长相与特征,其中有长青宗弟子,有奴隶打扮的人,有池家家徽打扮的人,还有东方家的人,还有许多明显是普通人的路人。
这才是被池俟死死压抑住的恨意与杀意。
“别杀了。”
谢平芜走过去,按住他握剑的手。
池俟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剑,谢平芜便伸手要将他手里那只剑拿过来。
饮血的剑刃发出一声凶戾的剑鸣,便要朝着谢平芜刺来。
谢平芜不闪不避,只是看着池俟,“小池,我是谢平芜。”
少年失去了聚焦的瞳仁里透出了一丝茫然,但是下意识握紧了那把疯了似的要杀人的剑。但也只是一瞬间,剑刃猛地一震,劲直朝着谢平芜刺来。
噗呲——
谢平芜以为自己生生要受这么一剑,见了血才能唤醒被杀念控制的池俟。
结果原本该有的痛觉并未传来。
她低头看下去,发现池俟用一边肩膀挡住了那把原本要刺入谢平芜胸口的剑,此时渗出大片大片的鲜血来,闷哼一声,失神的眼终于倒映出谢平芜的脸。
093 死人
谢平芜实在是没想到他能自己给自己来一剑。
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伸手扶住了池俟的肩膀。按说,此时他能认出她来,幻境应该会崩塌掉。
但是身周的幻境丝毫变化都没有。
池俟咳出一口血,神情冷漠地看着谢平芜,嗓音低哑而清冷,“你以为你化为谢平芜的样貌,我便会放过你?”
谢平芜看着他自己给自己戳出来的那个窟窿不想说话。
敢情他根本没认出她来,只是怕当真误伤了她才自己挡了自己刺出去的一剑。
谢平芜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觉得池俟这人……当真有时候执念太过,以至于行为看起来疯癫愚昧,却叫人动容。
她伸手扶住池俟,“随你怎么想。”
不远处的城池看起来不近,但是走过去也用不了太久。
推开厚重的城门,门内四处都是尸体,鲜血浸没土地,被扯破的内脏与四肢散落四处,每个人惨死的模样都不一样,可见池俟见过多少不一样的死人。
天空浓云低垂,乌黑压抑。
谢平芜不知道池俟的心结所在,只好侧目看向他,“池俟,你想做什么?”
少年神情怏怏,下意识握紧手里的剑,“什么都不喜欢。”
“所以呢?”谢平芜看了一眼满地血淋淋的尸体与撕碎的组织,不太习惯地别开眼,实在是太血腥了。
“想要都毁掉。”池俟抬起眼看了一眼还残存的城池,手中的长剑再度嗡鸣一声,似乎即将飞出去。
谢平芜连忙按住他的剑,“那你也要杀掉我吗?”
少年垂着的眼抬起来,乌黑的瞳仁一转,直直地盯着谢平芜,看得谢平芜浑身发毛。
她安心等了一小会,池俟却始终没有作答。
只是他手里的剑不再嗡鸣,再次垂了下去。
乌黑的天幕上浓云破开一隙,赤金天光从中投射下来,照亮满城惨死的尸体。
红的血,白的骨,驳杂的皮肉。
远山模糊,只有冷得砭骨的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使得不远处酒家的幡呼啦作响。长街之上枯叶翻卷,满地的尸体渐渐模糊,惨白的纸钱不知从何处而来,夹杂三两声哀乐,一行乌鸦凄厉鸣叫。
谢平芜感到一股绝望的无力感。
这感觉稍纵即逝,等到回过神来,四周一切尽数瓦解。
池俟仍旧站在她身侧,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晕了过去,漆黑的眼睫垂下一片阴影,苍白俊秀的五官透着一丝颓败,此时靠在她肩上,呼吸均匀。
他们站在了一处山崖之上,上不见顶,下不见底。
虚空之中有一道传送阵。
谢平芜迟疑了片刻,没有立刻进去,而是伸手探了探池俟的呼吸。
他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谢平芜便没有打扰,只是坐在山崖旁,将自己芥子囊内的毯子拿出来盖在了池俟身上,自己则开始试图从明帘那里套消息。
“前辈,你在这里布下了什么传送阵啊?”
明帘不大高兴道:“我都说了,我忘记了。”
谢平芜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小空间内布下一个传送阵,“好吧。”
“我死了之后,一只眼睛化为了月辉珠,一只眼睛化为了恸鬼河。如果你拿到了月辉珠,记得去一趟恸鬼河。”明帘交代道。
“底下有什么秘密吗?”谢平芜来了兴致。
明帘嘀咕道:“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疯狗做了很多事,其中就有与恸鬼河相关的。”
“好。”
谢平芜来拿人家的眼睛,对方都没生气,帮她去恸鬼河看看也是应该的。
身侧的池俟动了一下。
谢平芜立刻看向池俟,对方看了一眼谢平芜,然后皱眉,“这是哪里?”
“看前面。”
池俟看了一眼那道传送阵,“这道传送阵有古怪。”
“哪里古怪?”谢平芜修符箓的时候顺带修了阵法,虽然技术一般,但是基础的地方还是能旁触类通的,而这阵法看起来很复杂,她看不懂。
一个小结构都看不懂那种。
“连通着一个小世界。”
谢平芜一愣。
啊这,也就是说不用飞升就能去别的世界了吗?
那是不是说明,她有可能回去。
“不能进去,进去便会被撕碎神魂。”池俟解释道:“三千世界的能量都不一样,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加持,神魂便会被撕碎。若是神魂更为强大,则有可能撕碎小世界。”
谢平芜沉浸在回去的美梦消失的痛苦中,没有细想池俟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但是随即,她便反应过来了。
“明帘前辈是华胥境的创世神,她便是规则的化身。所以,作为凡人境她能存在在这里。但是如果月辉珠去别的小世界,就可能被撕碎,或是撕碎小世界。”
“也就是说,月辉珠并不在传送阵所传送的世界内。”
池俟颔首。
“这应该是一个陷阱。”
但是有谁能布置出这么流批的陷阱?
除了明帘本人,就只有魔神瞿奚。
池俟微微闭上眼,立刻意识到这个小秘境的不对劲。
谢平芜也在低头看着四周,四周的灵气极为充盈,但是并不流动。并且,四处望过去,竟然根草不生,一片死寂。
“这秘境便是……”
两人几乎是同时意识过来。
谢平芜和池俟对视了一眼,抬手抓住彼此,御剑朝上飞去。
片刻之后,两人再次出现在了悬崖上。
谢平芜拔出鬓上青玉簪,一抹簪尖,抓着池俟的手刺破他的指尖,朝着山崖下滴去。
山下浓雾在一瞬间仿佛沸腾,一切蒸腾起来。
片刻后,一颗漆黑的珠子飞到了池俟面前,透着温柔的光彩,映出两人的面貌。
谢平芜伸手,指尖凝聚灵气,控制着月辉珠小心翼翼飞到了池俟右眼前。月辉珠仿佛懂得谢平芜所思所想,化为一道柔柔的光,化入池俟眼中。
她松了口气。
如今的池俟灵根未毁,眼睛也没有瞎,更没有东方竹污蔑他,也不会有弟子羞辱他。
此后的人生,虽不说是什么康庄大道,至少再也不是一条绝路了。
池俟看着谢平芜的神色温和了几分,他眼睫颤了颤,眼底倒映出的少女眉眼明净温柔。
“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辱轻视你了。”
094 没手
“月辉珠是神器。”
池俟开口道。
不说神器,便是上品的法器,都是不少人争夺的资源。
更不消说极少能见到的仙器,是不少大能不惜耗费门下不少人命来夺取的宝物,堪称有价无市,许多人一辈子都不能见到一样仙器。
至于神器,对于修仙界的人来说,等于是传说中的存在,可能数百上千年都不会现世一件。
但是现在,谢平芜亲自带着他来拿到了这件神器,且毫不犹豫地便给了他。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月辉珠是神器,却也从一开始便没起过独占的心思。
谢平芜明白池俟的意思,她跳上他的长剑,盘腿坐下来。
“神器固然难得,可我并不需要。”谢平芜解释了一句,她自然是想过,手拿神器的话是不是能直接秒了谢凛给原主报仇。
但是很可惜,月辉珠并不是攻击性法宝。
她坐在剑上,百无聊赖,往嘴里塞了颗水晶果,开始了逼逼赖赖,“我以前和你说过的,你要对旁人好一点,这样旁人在你需要的时候便会有利用价值。”
“你看,你对我挺好的,我现在对于你来说不是也挺有利用价值的么?”
“多结交几个朋友,有时候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旁人也会还你这个人情。”
池俟御剑御得非常快。
他没有回答谢平芜的话。
如果是在之前,他确实是会相信谢平芜这句话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并不蠢,知道谢平芜对他并不是单纯地利用。
……或许是存不了什么真心的,毕竟他这样自私冷漠又阴沉卑贱的人,没有人会喜欢。但是多多少少,她并不是完全利用他。
少年心肠百转千回,谢平芜完全琢磨不懂。
见他不说话,她只好也不说话。
但是过了好久,池俟才终于开口道:“我不需要他们的人情。”
那些人不是厌恶他便是害怕他,是无法如谢平芜所说的结交成为朋友,就像是宋晚照和杜秋生始终忌惮他,早就在了解他这个人之前,便断定他并非善辈。
不过他也确实并非善辈,他无所谓旁人如何看。
“你再废话,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少年嗓音冰冷,但是透着点不自然。
谢平芜一点也不怕池俟,现在在她眼里的池俟,就是个看起来又凶又狠的小狼崽子,看起来会吃人,实际上被欺负了的时候想要和她贴贴寻求安慰。
她豁然站起来,伸手一把抱住池俟,“你丢?”
少年眉眼凌厉。
但是确实没有动手。
谢平芜轻轻拍了拍池俟的背,狡黠得有点散漫的神情温和下来,语调也变得正经了许多,“算了,你不需要去讨他们喜欢,他们不喜欢也无所谓。”
“反正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
池俟的剑微微震颤了一下,谢平芜吓得条件反射式一把搂紧了池俟的腰。
池俟猝不及防,便感知到谢平芜跌进他怀里,他怕她摔倒,下意识抬手圈住了她。
她的发簪刚刚取了下来,此时一头长发没有梳起来,被风一吹,朝着他的面颊拂过去,勾得人有些痒,还透着一点草木的苦香。
谢平芜却有些惆怅似的。
大概是因为池俟将他的一部分神识分给了她,她能感知到池俟的一部分感受,虽然很浅淡,且也只是稍纵即逝。
但是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她渐渐品出了一点需要拼凑的感知。
——池俟天生命犯孤煞,身边所有人都只会厌恶他。
偏见这样的东西,任你移山倒海的能力,也无法洗去。池俟不是没有试着讨好过身边的人,譬如他的父母,譬如陈长老,譬如东方竹,甚至是鲁沉与杜秋生。
可是没有用,他阴郁不讨喜且体质命格特殊,所有人都厌恶他。
若是明知会被厌恶,却仍旧巴巴地去讨好,才是真的可悲可怜。
她起先是以旁观的第三者去看待池俟的,她高高在上,觉得他如何才能走出这样的绝境。但是,在绝境里的人要爬出来,几乎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徒劳无功。
他的力量不够。
她便是站在池俟面前,告诉他这条路如何往前爬,他也爬不出来。
那她只能踩进烂泥里,将他拉出来了。
“就算世人都厌恶你,我也不会厌恶你。”谢平芜松开手,从袖底扯出一条青色的丝绦将头发束起来,“所以,存一丝善念吧。”
这世间,会有一丝值得的。
她不会让他失望的。
池俟看了眼不远处的弟子,胸腔内那颗几乎凉透的心微微跳动了一下,他不敢将目光落在谢平芜身上,只好低低应和了一声。
“好。”
远处弟子们正在烤浣猪肉。
瞧见谢平芜回来,纷纷招手,“谢师妹,来尝尝我烤的猪肉。”
“我的刷了蜂蜜,先来尝我的!”
“放屁,你的蜂蜜是掏了毒齿蜂窝取来的,要是谢师妹中毒了你赔吗,!”
“那你特么用的辣椒还是火焰椒呢。你就不怕谢师妹被辣到哭吗?”
大家吵吵嚷嚷,但是都十分和谐地企图博谢平芜一顾。
毕竟,那是一个以一己之力灭了一个兽潮的女人,恐怖如斯,简直是他们这种力量为尊的剑修们的梦中情人了好吗?
大家全都看着谢平芜,期望她捧场。
但是温柔美丽的少女摆了摆手,随手从芥子囊中取出一只桃子,拿了只匕首三两下削成一只小兔子,然后递给她身侧的黑衣少年。
“晚上不吃肉了,我也吃桃子。”
大家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不是吧不是吧,谢师妹该不会真的喜欢池师弟吧?
池师弟那种看起来像是每个人都欠了他八百万灵石还顺便灭了他全家的人,都能得到新晋宗花的喜欢,为什么他们还在单身。
可恶,感觉这个不招人喜欢的池师弟越发面目可憎了。
就在大家心情微妙的时候,杜秋生取水回来了。
他刚好听到了这么一句话,看着大家的眼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池师弟,你没有手吗?”杜秋生笑得非常礼貌,“阿芜作为我妹妹那么几年,我可从未要她做过什么琐碎的事情。”
是没做过什么琐碎的事情,只是天不亮就把她拎起来练剑罢了。
095 幼稚
谢平芜满脑子都是问号。
“你也想要?”谢平芜从芥子囊中有取出了两个桃子,随手削好,然后看向杜秋生和宋晚照,“你们想要什么形状的?”
杜秋生:他才没有那么幼稚呢!
宋晚照眼睛一亮,“好耶!我想要小老虎。”
谢平芜略一思索,指尖旋动削好皮的桃子,半晌后一只小老虎便削好了,她递给宋晚照,看向杜秋生,沉吟片刻,“小狐狸吧。”
杜秋生:“……”
……也不是不行,好像。
于是杜秋生伸手接过了那只削得贼他妈可爱的小狐狸。
谢平芜叹了口气,“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像要人哄的小朋友呢。”
杜秋生:你说谁呢谁是小朋友了他明明超级稳重好吗!
谢平芜看着几个人削好的桃子,自己随手也拿了一个,但是懒得削皮,洗了洗随手拿到嘴边咬了一口,“先休息吧。”
其余人也吃得差不多,也熄了火睡觉。
一夜好眠。
因为谢平芜一个人就解决了一个兽潮,整个长青宗队伍都变得佛系了起来。
月底如时离开秘境。
各宗门的长辈也提前到此,打算和门下弟子一起等结果,顺便接弟子回去。
长青宗来的是掌门邱寰宇和长老鲁沉,一大早便和所有人等候在秘境出口处,看着秘境出口内走出来的少年们。
一个月的搏杀与赶路,几乎每一个出来的人都有些狼狈。
但是几乎都有了一点变化。
——是经历过真正风雨之后磨砺出来的锋芒。
长青宗的弟子是第三个出来的。
为首的谢琅仲仍旧白衣墨发,腰间佩剑,垂着淡黄色的流苏。少年天人之姿,清冷温润,周身灵气纯粹,一双眸子寡淡似琉璃,风华无双。
但是不少人的目光都越过他,落在队伍最后的那个少女身上。
少女一头长发只用一只青玉簪绾起来,身后墨发如缎子般柔软,被风勾起一点来。雪白的脸上表情温柔平静,弯眉桃花眼,此时目光安宁地落在不远处的谢家家主谢凛身上。
她看起来是个貌美的废物。
可修仙界最不缺美人,无论是修为高深的修士,还是不少妖族幻化出来的人形,都美得足以勾神夺魄。
“这个小姑娘平平无奇,为什么能解决一个兽潮?”
“是啊,若是我们也要联合起来,否则无法在兽潮之中逃生。”
无数修为在元婴以及以上的长老在私下传密音议论。
但是场中仍旧很安静。
直到——
“谢师侄并未突破元婴?”
这一句话惊起千层浪,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谢琅仲身上,似乎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一点变化来。
但是没有,谢琅仲的修为确实是有精进,甚至已经从金丹圆满的前期到了中后期。对于进入秘境的所有人来说,一个月的时间,这样的进步简直是不敢想。
可对于所有人笃定的突破元婴来说,又有些……
叫人失望了。
没有突破,那劫雷自然不可能是为谢琅仲降下的。
也就是说,天生道心的另有其人。
谢琅仲这样的天赋都没有天生道心,那到底是谁……大家满头雾水,却按捺住激动的小心思,扫了一眼几乎要到齐的所有人,试图找出一个元婴期来。
但是一个元婴都没有。
看着还剩下没出来的谢家队伍,大家望眼欲穿。
过分啊,谢家已经出了谢琅仲一个天才了,居然还要出一个天生道心的弟子。
而且谢家家主谢凛本人也是气运逆天,在十年前还只算得上天赋上佳,后来兴许是天道偏爱,十年两突破,直接成为了修仙界的顶级大佬。
乖乖,这要是再出一个天生道心,谢家可以直接碾压长青宗成为修仙界作为流批的存在了。
万众瞩目之下,谢家的队伍只剩下的那个人走了出来。
咦?
金丹前期?
这……
根本就没有突破元婴的弟子,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都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大家的目光中得知,大家都在好奇那个历劫的弟子是谁。可是很明显,根本一个元婴弟子都没有。
还是说,那个天劫是有灵兽在秘境之中渡劫?
可那个天劫,很明显是给修士的那种啊。
大家面面相觑,只有看破一切的沈从云嘚瑟地摇了摇扇子,微笑道:“阿芜,走上前来,你师父担心你在秘境之中渡劫是否受了伤,来给他检查一下。”
沈从云的声音不大,但是周围没有一个人说话。
于是大家下意识看向谢平芜。
看了片刻,有人嘀咕了一声,“进去之前,是炼气期。”
每三年一次的琼山试练之前之所以会举办一次玉簪会,便是为了选出这一辈最为出众的弟子。而这样的比赛,靠着炼气期能胜出,要么是气运好,有资源有运气,譬如宋晚照。
但是大多数人,都是靠实力。
而谢平芜仅仅炼气期修为,却靠着实力胜出,不少人都记得这个剑意摄人的少女。
谢平芜是本次的弟子中唯一突破的那一个。
而也恰好,那次兽潮便是谢平芜召唤出了一只极为厉害的灵兽帮助了她。
虽然众人都没有看清楚那个灵兽是什么,只看到了一条淡青色的蛇尾巴,但是如果和雪山上的劫雷联系起来,那么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雪山之上冬眠着一只活了五千年的息虞,便是一条淡青色的灵蛇。
若是谢平芜在雪山之上渡劫,自然会惊动息虞。
也就是说,谢平芜不仅剑意犹胜天生剑心的谢琅仲,还拥有只有理论之中才存在的天生道心,甚至还有让灵蛇息虞为之帮忙的气运!
这也……
太他妈让人羡慕嫉妒恨了。
众人激动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谢平芜身上,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敲开谢平芜的脑子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才能同时拥有这么牛逼的三件套。
谢平芜还不太清楚自己拥有道心这件事。
天劫确实太厉害了,鲁沉担心她是很正常的,于是她朝着鲁沉走了过去。
鲁沉伸手,在她灵脉之内检查了片刻,随即皱眉。
谢平芜心内一咯噔。
096 结算
她有点害怕自己神魂之内藏着的明帘残魂被发现,更害怕藏在她身上的息虞被发现。
“你竟然没有受伤,不应该啊。”鲁沉喃喃自语道,“那样厉害的天劫,竟然只是将你的灵脉淬炼得更为纯粹了。”
既然没有发现明帘和息虞,她一时之间也不慌张了,“啊,我也不知道。”
鲁沉又问了几句话,谢平芜都如实相告了,他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一群少年刚刚出来,都十分劳累。
邱寰宇与谢凛说了几句话,激励了一下一众少年,便让大家先回去等结果,顺便休息,明日公布本次秘境试炼的结果。
琼山秘境之内的一个月,每个人都过得很累。
大家可以回去休息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谢平芜和长青宗的弟子们一起上了长青宗的小飞船,便去了不远处的客栈。客栈是宗门一早便定好的,而且特意定了较为豪华的,一进去便觉得十分舒服。
女检修本来就少,加之心性适合剑道的更少,本次队伍之中只有两个女弟子。
谢平芜和仅有的师姐分到了一间房间。
这段时间大家不是睡地上便是睡树上,十分劳累,谢平芜和师姐火速冲去洗了个澡,打算睡一觉。
谢平芜泡在温热的水里,只觉得有些恍惚。她拔下青玉簪,将一头长发洗了,这才抬手捡起那支簪子。简单朴素的云头纹样,雕琢得也有些粗糙。
但原主母亲活着的时候,也如她一样,日日戴在头上最显眼的位置。
那是原主的父亲年少时,亲手雕琢出来,送给青梅竹马的原主母亲的定情信物。
原主的父亲起初并不是谢家家主,而是上任谢家家主不喜欢的庶出小儿子,小时候过得十分狼狈。为了不被嫡母记恨,原主的父亲韬光养晦多年,不敢显露天赋。
在那段时间里,原主的父亲为了保护自己的亲弟弟谢凛,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折磨。
后来前任家主的嫡子夭折,谢家主母悲伤离世。
原主的父亲才敢露出天赋,被重视,以至于成为了谢家的新任家主。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谢凛从城外接回来,将自己的资源都分给谢凛。
此后原主的父亲娶了原主的母亲,原主的母亲也秉承着长嫂如母的原则,对谢凛多番照顾。
可惜,谢凛不仅杀了原主的父母双亲,还想当着原主母亲的面,亲手杀了谢平芜,逼疯原主的母亲。
原主的母亲用性命挡住了那一击。
谢平芜眼见着自己的母亲死在她面前,血溅了她一身,滚烫又腥甜。她想要抓住母亲的手,可是谢凛一剑刺入谢平芜的肺腑。
她只来得及抓出那支跌进鲜红血泊中的青玉簪。
血是热的,玉簪是冷的。
母亲的尸体就在不远处,谢平芜睁眼看着,感知自己的灵脉被硬生生搅碎,一点残渣也不剩。
谢平芜睁开眼,摇了摇头。
原主是个很善良的小白花,谢珈自己起初就是想要写一个虽然遭遇很惨,但是仍然保持着一颗良善之心的干净小姑娘。
但是奈何……这年头,善良不知道为什么成为了一种会被口诛笔伐的特质。
害。
谢珈不算是个善良的人,但是她挺佩服那些善良的人。
“谢凛父子夺了你的气运,我会给你拿回来。”
她收起那支青玉簪,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粽子糖,甜味儿在嘴里弥散开,祛除了一点苦涩的悲伤。
洗完澡,谢平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困倦。
她进了次间,床铺上的被褥是晒过的,被单被套上也散发着淡淡的皂荚香味儿。即便算不上多好,睡了一个月地面的谢平芜也觉得十分舒适。
在被窝里打了个滚儿,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兴许是刚刚想起了原主的一点回忆,她在梦里也回到了原主被关在水牢里的那段岁月。
四周是漆黑一片,但是在黑暗里待久了,谢平芜可以看到不少东西。
墙壁上爬过去的老鼠,水里游过去的毒蛇。她浑身肌肤都被泡烂了,无法换一个动作,只能这样煎熬地站在水里。
疼,痒,恶心,麻木。
梦境本该是支离破碎的,但是谢平芜的梦里只有这么一个画面,以至于又煎熬又绵长。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拂晓时间了。
窗外仍旧是一片漆黑,谢平芜觉得情绪有些压抑,只好掀开被子走出来。她在窗口吹了一小会冷风,瞧见天边一弯明月如钩,飞过几只寒鸦。
有些无聊,有点想找人说话。
打断一下她有些丧的情绪。
思考了三秒。
谢平芜从袖底抽出一张空白符纸,眨眼间便叠出来一只千纸鹤。
她朝千纸鹤注入一丝灵气,开口道:“睡不着,来陪我买醉。”
千纸鹤飞出去了。
片刻后,再次出现在了谢平芜面前,池俟清冷厌世的嗓音怏怏响起,“睡不着便来与我一起杀人。”
谢平芜:“……”
还有这等好事?(不是)
她拔出不离身的剑,御剑朝着池俟的院子而去。
只是还没到,便瞧见不远处坐在树梢上的少年。他穿着一身黑衣,眉眼冷冽,苍白的脸上含着一丝煞气,看向谢平芜的时候神情温和了几分。
“人呢?”谢平芜问道。
池俟伸手,抓住谢平芜的手。
他腰间长剑自动出鞘,带着两人朝三里外而去。
还真有几个风驰电掣而来的傀儡人,一看到池俟,立刻布阵朝着池俟而来。
傀儡人的速度不仅比真人快,而且不怕火不怕水,不怕刀不怕电。可以说是极为优秀的杀人利器,就是价格不便宜。
谢平芜数了一下。
“好贵。”
“都是钱。”
“舍不得下手。”
池俟一剑将一只傀儡人砍散架,斜睨了谢平芜一眼,“那我让你看看这么贵的傀儡人在你面前全部报废。”
谢平芜深吸一口气,抽出腰间灵剑就劈下来。
“那还是我自己来吧。”
谢平芜一剑一个傀儡人,一边认真思考,极南域背后到底是谁,竟然耗费那么多贵得要命的傀儡人来杀池俟。
097 驱邪
收拾这些傀儡人没有花太长的时间。
拆了最后一个傀儡人,此时天光乍明,谢平芜看了一眼街头支起来的早餐摊子,将剑背在身后,朝着人最多的早餐摊子去了。
“两碗三鲜馄饨。”
谢平芜和池俟在小桌前坐下,耐心等着馄饨出锅。
身侧几个中年人就着油饼喝咸粥,翘着脚闲聊道:“此次谢家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市面上买到谢家的符箓。”
“就是能买到,你还买得起吗?”
“我是买不起,但是我亲家家里的小儿子被怨灵缠身,若是能买到一张谢家的驱邪符箓,便是倾家荡产怕也不惜代价。”
“这倒也是,这些年越发不太平了,也不知道这些仙门都去做什么了。”
此时天劫将近,妖魔越发多了起来。
修仙界没有轮回,凡人死之后生灵溃散,若有执念便会化为怨灵危害他人。至于修者若是只被毁掉了肉体,神魂还可以不溃散,重修鬼道。
如今年成不好,对修仙者尚且还不算明显,但对于凡人来说便不大顺遂了。
店家端上来两碗馄饨,紫菜与虾仁漂浮其间,撒着一把翠绿的葱花,乳白雾气袅袅。
谢平芜喝了口汤。
片刻之后,她侧目看向说话的中年人,“如今被怨灵缠身的人很多吗?”
“是啊。”男人看到谢平芜是修士打扮,并未觉得她唐突,而是有些激动道:“仙人有所不知,单单是我们一条街巷内,今年便有六七家小孩被怨灵缠身。”
怨灵不算厉害东西,仙门不会亲自下来收服,而是让驻守城中的弟子处理。
这些弟子在仙门之内只算是最底端的外门弟子,但是来到了凡人城中便不一样,所有有需要的人都需要求他们,其余人也更是对其十分尊重。
久而久之,这类弟子便醉心权利。
没有足够的钱,根本请不动他们。
这都是谢平芜的设定,她自然十分清楚,此时微微抿唇,想了想道:“谢家不是会每年发放驱邪符箓么?”
“那些符箓,能抢到的也是有钱人,我们抢不到。”男人摇头叹息。
谢平芜撑着下巴微微唔了一声,开口道:“这倒是一件难事。”
男人见谢平芜不再说话,也不敢多问,只好呼噜喝了一碗粥。
谢平芜吃完了一碗小馄饨,又给杜秋生和宋晚照打包了两碗,这才和池俟一起回去了。等行至客栈门口,其余人也开始起床了,谢平芜把早餐给店小二送给二人,便转而去找了鲁沉。
鲁沉在吃牛肉粉。
一见到谢平芜,鲁沉端起碗嗦掉最后一口粉,“对了,这个月的一千块灵石还没给我。”
谢平芜:“……”
她沉默片晌,叹了口气,对鲁沉行了个弟子礼,“我晚些就画。”
鲁沉干咳了一声,从芥子囊中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破烂木盒子,紧张兮兮地递给谢平芜,“我观你的灵脉淬炼得极为扎实,这固本丹是中品灵药,用了之后效果想必不错。”
“……师父你又去哪打秋风了?”
“我自己练的!”鲁沉怒声道。
说完,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低声解释道:“快收起来,否则你师伯师叔看到了就又来催我还债了。”
谢平芜以最快的速度接过来收好,才开口道:“多谢师父,我来找师父,是刚刚听到城中民众说……近些年怨灵格外多。”
鲁沉点了点头,“怨灵这东西原本就不少,如今根本管不过来。”
“那为何突然变得这样多?”
鲁沉思忖了片刻,端起碗喝掉了最后一口汤,“这件事,我和你师伯猜测是与极南域相关。目前等你们回去,便会调拨外门弟子出来除怨灵。”
“反正,你们也要去极南域。”
果然如此。
那么这些事情,去了极南域之后,她自然会渐渐弄清楚。
而大概也是从现在开始,她差不多要开始履行系统发布的任务了。
此时远处的大钟响起,唯有修士可以听见。
客栈之内的少年们推开碗,纷纷起身,鲁沉也将白送的那碗清水蛋花汤一口喝尽,“走吧,不出意外,今年能入剑冢寻剑之人,不是你便是杜秋生。”
谢平芜微微颔首。
无论是她还是杜秋生,都是好事。
小飞船的速度很快,长青宗弟子是第一个到达秘境前面的。
负责评选的几位掌门全都到了,看着大家差不多时间到齐了,这才抬手敲响玉磬。
所有人都仰起脸来,等待着名次出来。
按照名次前后,每一个宗门都会获得奖励,对于大宗门来说,这是荣誉,对于小宗门来说,这是金钱。
总之魅力就很大。
“本次排名前三分别为:第三名,明照宗。”
底下一阵喧哗,明照宗虽然位于三宗之中第二名,弟子实力超群不错,但是也有一个非常大的问题。那便是心性冷漠无邪,不善变通,一向很少进入前三。
“第二名,合一宗。”
这回倒是没什么喧哗,长青宗与合一宗一向互相争夺第二。
但是……
几乎年年,谢家都是第三。
这次的第一名,无疑是长青宗不错,那说明谢氏榜上无名。
而且,谢家队伍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进去十几个人,只出来了一个人,可以说是非常尴尬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实力超群运气也超群的谢家会沦落至此。
但是站在最高处中央的谢凛神情未变,面容温文儒雅,此时笑眯眯地看着长青宗的十几个少年,似乎十分看好这群少年。
“当真是……少年意气风发,瞧着便极为精神。”谢凛亲切地评价道。
“第一名:长青宗!”
明照宗掌门摇着折扇,特意将嗓门提高了些,似笑非笑地看了谢凛一眼,“那位姓谢的小姑娘天赋极佳,又聪颖至极,不知道与你家是否有些渊源?”
谢凛面色不变,“应当没什么渊源,不大清楚。”
“这样的气运与天赋,倒是有些谢家风范。”
谢凛眸色沉了几分,“是极好的天赋……”
“不过,这气运可不见得。不过筑基期的小姑娘,便接连遇到元婴期的异兽,更胜于元婴的天劫,身死道消不过一线之隔罢了。”
098 打盹
“身死道消?”合一宗宗主微笑着沉吟,却并不再说话。
长青宗弟子发出一声欢呼,由宋晚照一拉拉住谢平芜,将人往上一丢。
谢平芜吓得差点劈叉,便被大家丢到了半空中。大家默契地接住谢平芜,然后再次将人往上一抛,“谢师妹流批!”
“这次长青宗虽然和往年一样,都是第一名,但……”说话的是合一宗宗主,他笑眯眯地看着长青宗的少年们激动的模样,似乎很是欣赏,“今年合一宗的分数,我想我应该特别强调一下。”
众人安静下来,看向合一宗掌门。
其余门派也跟着看过去。
所有人屏息凝神,都十分好奇今年长青宗的分数到底又多离谱,至于让修仙界第三大佬这样说。
“是三百零九万七千二百四十五分。”
底下众人安静如鸡。
三百零九万,这怎么听怎么离谱。
“往年都是直接公布前三名分数,只是今年差距过大,便只说长青宗的分数了。”合一宗掌门解释道:“但是,大家自己队伍的分数,大家应该已经知道了。”
他微微一笑,并不再说话了。
合一宗弟子和明照宗弟子的表情都十分微妙,这种微妙在旁人看来,便如同便秘。
稍大一些的宗门都对往年的成绩有些了解,自然也就明白这两宗的人为何便秘。但是还是有些新建立或濒临倒闭的小宗门没怎么参加过琼山试练,此时正在低声议论。
“这就是师父说的大宗门吗,足足三百万分!”
“太可怕了,我们才几千积分。”
“这就是金丹期和我们筑基期的区别吗?我一定要好好修炼。”
“对啊,长青宗也才七八个金丹期,之前好像还有两个炼气期,竟然分数比我们多上千倍。”
合一宗掌门继续道:“不过,这个分数多半是算少了。”
底下窃窃私语的众人顿时沸腾起来,至于明照宗和合一宗弟子的表情更古怪了,但是大家全都是盯着合一宗掌门,等着他解释这是为什么。
“长青宗的谢平芜,一个人灭了一整个兽潮,兽潮数量太多,我们无法算清楚,但肯定不止三百万分。何况暴怒状态下的兽潮是极为棘手的存在,只按单个的分数来算也有失公允,所以,实际上的分数远不止此。”
刚刚窃窃私语的少年们对视了一眼。
都认真思考了一下谢平芜是谁,然后朝着长青宗末尾的青衣少女看过去。
她似乎有些没睡醒,时不时打个盹儿,腰间佩着一把没有灵气的玄铁剑,此时正躲在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后面翻看书卷。
筑基期,而且是刚刚筑基的筑基前期。
就……
你好歹也是个金丹修为我们才不会觉得这么尴尬难以接受啊!
同时天涯筑基人,相逢何必若云泥。
大家看向谢平芜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珍稀物种,都不太理解为什么谢平芜的筑基和他们的筑基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是总的来说,他们觉得自己失去了信仰。
合一宗掌门似乎很喜欢看这些少年失魂落魄又像是见了鬼的表情,认真地欣赏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而且,谢平芜进秘境时的修为是炼气期,在突破之前还和池俟共同斩杀了一头元婴期的异兽,也是非常非常出色的表现,犹胜许多金丹剑修,值得大家学习。”
失去信仰的咸鱼们:“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修个屁啊,彻底没有信仰了。
金丹在练气面前啥也不是,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在后排打瞌睡的谢平芜迷迷糊糊能听到自己在被表扬,但是既然没有叫她上去发言,那就没她什么事儿,于是继续补觉。
邱寰宇轻咳了一声,接口道:“此次表现最为出色的弟子,我们讨论了很久。”
众人翘首等待邱寰宇的下一句话。
结果邱寰宇含笑道:“最终还是没有讨论出结果。”
听了个寂寞的众人都看向谢平芜,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是谢平芜。
随即都看向了谢琅仲。
“想必是谢琅仲谢师兄。”
这位谢师兄乃同辈里天才之中的天才,堪称人间别人家的孩子教科书版。十岁结丹,天生剑心,性格更是稳重正直,温和端正,是近几百年来最为出众的天才。
如果有人和谢平芜平分秋色乃至是更胜一筹,想必是这位谢琅仲师兄。
毕竟,每一个仙门弟子都被自家师父恨铁不成钢地骂过,“你怎么不学学人家谢琅仲!”
谢琅仲也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一贯被人仰望的他也有些忐忑,下颌线微微绷得紧了些,低头不去理会众人看过来的目光。
“此次试练,表现最为出众的两个弟子,分别是长青宗杜秋生与谢平芜。”邱寰宇不紧不慢道。
原本盯着谢琅仲的众人微微一愣。
随即再次满头雾水。
不是,杜秋生谁啊,没听说过啊。
谢琅仲的表情也空白了一瞬间,随即玉白的脸上褪去了几分血色,握剑的手微微收拢,不动声色地跟着众人的目光落在队伍最后的几个少年身上。
杜秋生神情有些不好意思,谢平芜则又打了个盹,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谢琅仲仓促避开目光。
他松开了紧握在手里的剑柄,藏在广袖下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眼睫微颤,盖掉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
“谢平芜次次都是绝境逢生,包括兽潮也是因为秘境之内的前辈帮忙。”邱寰宇有些无奈道,“这样的事情只是偶然,算不得本人的实力。但杜秋生却是稳扎稳打,以筑基修为先后斩杀了好几头金丹异兽,甚至还有两头元婴异兽,虽然也借助了仙器与契约灵兽,却也并不是碰运气。”
因为这次情况特殊,邱寰宇多解释了几句。
大家多多少少听到了一点传闻,此时配合着邱寰宇的解释,也粗略知道了个大概。
“所以,今年决定多拨一个名额,两人一起入昆吾剑冢寻剑。”
“还有谢家主所出的彩头,归余笔,便交给二人共同分配。”
谢凛的目光落在了谢琅仲身上,看不出来喜怒,随即又落在了谢平芜身上,细长斯文的眼微微眯起来,透出一点上位者玩弄规则的冷漠。
099 剑冢
谢平芜抬起眼来,直视谢凛,不卑不亢地拱手行了晚辈礼,“多谢谢前辈。”
“这是你该拿的。”谢凛为笑起来,越发慈祥端方起来,“天赋极好,只是天道似乎不太容你,此后修行之路,须得谨慎些。”
谢平芜笑了,“劳前辈担心了,我日后一定谨慎,争取成为和前辈一样的强者。”
“那边拭目以待了。”谢凛笑眯眯地低眉看着谢平芜,似乎十分看好这个后生。
归余笔落到杜秋生手中,杜秋生收起来,有些雀跃地看了一眼高台之上的几位大能。
“昆吾剑冢便在琼山之侧,你们只能进去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到了,无论是否选到了灵剑,都必须即刻出来。”邱寰宇道。
谢平芜和杜秋生都点头。
邱寰宇领着三人飞向昆吾剑冢的进口处。
剑冢之内剑气凌厉,搅起罡风阵阵。杀意凛冽而清澈,带着难以言说的令人震慑之感,剑冢之内剑鸣清越,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两人到此之时,原本还不算太为吵闹的剑鸣一下子轰隆炸开。
谢平芜和杜秋生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强烈的剑意,有些被摄住了,随即眼底迸发出极为向往的光彩。
而旁观的一众少年们亦是如此。
昆吾剑冢作为修仙界最大的一座剑冢,其内有四把仙剑。
其中三把,三把分别在如今的长青宗老祖、合一宗宗主、明照宗执剑长老手中,还剩下一把这四把之中最为厉害也脾气最傲慢的一把。
仙剑和仙器还要不一样些。
器灵多半是自己孕育而出,但仙剑的剑灵全都是修为臻至化境的剑修前辈陨落之后,一缕残息存于其中,使得执剑之人领悟剑道,更有远比正常仙器更厉害的灵力。
“若是能看一眼仙剑启源便好了。”
“做梦吧,掌门当年都没见到。”
“就是那把,据说用来斩杀了魔神的仙剑启源吗?”
“能弑神的仙剑,这比神器还厉害吧……”
“卧槽,这不是说明,足足五千年都没有人用过这把剑?”
“是啊,算是我们整个华胥境剑修的梦中情剑了。”
“……只有我觉得进去摸一把上品灵剑就人生巅峰了吗?”
窃窃私语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剑冢。毕竟,这里面随便一把灵剑,都是上品法器,在外面一把就是数百万灵石。
而这剑冢里,足有上万把!
谢平芜的心情也有些激动。
杜秋生拿到了仙剑启源之后,才开始真正不再低调,一路火速升级装逼打脸开后宫。
“剑鸣?”邱寰宇皱眉。
合一宗掌门接到了邱寰宇的目光,摇了摇折扇,笑得有些散漫狡诈,“我当年来此,剑鸣声倒也大了些,只是……”
“也不过数百灵剑嗡鸣。”
他话音一落,剑冢之上的结界嘭地一声炸了。
原本还只是极为吵闹的剑鸣一下子吵得所有人都险些当场失聪,目光所及之处,上万把灵剑都在震颤嗡鸣,激动得仿佛传染了非生物性羊癫疯。
合一宗掌门有点尴尬地收回了唇边的笑意,轻咳了一声,“看来,启源……”
邱寰宇道:“这倒也未必,这两个孩子虽也惊才绝艳,仙剑却也不只看天赋。”
“让他们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邱寰宇道:“你们进去吧。”
正好结界破了,都不需要他们开了。
杜秋生往前走了一步,在谢平芜前面顶着罡风走了进去,“跟在我身后。”
两人走到入口处,杜秋生先一步抬脚。
倒是没有发生什么激动的剑们冲上来的刺激画面,谢平芜松了口气,也跟着进去。而就在此时,原本还插在剑冢上的剑们疯了一样,哗啦一下子飞了漫天,朝着两人冲来!
杜秋生:“!!”
谢平芜:“!!!”
就在两人以为自己不是被上万只剑插成刺猬的时候,剑冢最高出一把漂亮的绛色长剑嗡了一声,一道威慑重到两人都为之一震的剑意被释放出来。
上万只剑仿佛受到了什么控制,齐齐停住,随后哗啦一下子插回了原有的位置。
这场面过于刺激,就连等候在剑冢之外的众人也捏了把汗。
其中合一宗宗主的表情最为微妙。
“启源竟然醒了过来。”他喃喃,自说自话似的,“这么多年了,启源一直都在沉睡,就算是偶尔醒过来了,也对人爱答不理。”
四把仙剑之中,启源是历史最为悠久,也最为厉害的那一把。
所以这么多年,启源谁都瞧不上。
即便五千年都没有一个能让启源心动的主人,还是不影响这把剑是个人就知道。毕竟不如启源的三把仙剑每一个的主人,都是修仙界顶尖大佬。
沈丛云激动极了。
他摇着鲁沉的胳膊道:“师兄师兄师兄,我们长青宗要有两个仙剑主人了!!!!!”
鲁沉倒是很淡定,往嘴里塞了两颗瓜子,拍了拍沈从云的小脑瓜,“你再这么丢宗门的脸,下次掌门师兄就要把我们俩关禁闭了。”
剑冢之内。
杜秋生有些不解,但是仍然看得出来那把绛色的剑很厉害。剑意凛然,灵气磅礴,透露出能压迫上万把上品灵剑的气势,一看便不是凡品。
“杜大哥,去拔出那把将色的剑。”谢平芜开口提醒道。
杜秋生微微一愣,他才从对那把剑的痴迷中回过神来,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阿芜,你先过去试试能不能拔下来。”
谢平芜还没说话,那把绛色的启源剑便激动地震了震。
谢平芜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看,它不高兴了。”
你醒醒啊,主角崽崽,这是妈妈我给你安排的命中仙剑啊!
随着谢平芜这句话说完,原本只是激动地震了震的启源剑哐当一下子从剑冢内飞出来,发出一声悠长清脆的剑鸣,劲直朝着两人而来!
热情得仿佛一个放学扑入男朋友怀抱的中学小少女。
眼见着剑哐当一下子朝着她的脸砸来,谢平芜一急,以一个高难度动作折腰避开,一把把杜秋生推上前去。
100 春温
杜秋生根本没想到谢平芜会来这一招,往前踉跄了几步,启源剑却十分机敏地避开了杜秋生。
偏偏这时候怪事发生了。
启源剑不知道为什么,生硬地打了个旋儿,再次朝着后面的杜秋生飞去,然后稳稳落在了杜秋生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杜秋生:“?”
在外围观的众人:“???”
怎么肥四。
这真的是传说中高冷到宁可睡上五千年,也死活不认主的修仙界最厉害的仙剑启源吗?为什么刚刚热情得仿佛一个在家孤独寂寞冷了半个月的大狗狗,看到主人就飞扑而来了。
少年们都没见什么大世面,只好纷纷看向拿着一把仙剑的合一宗宗主。
合一宗宗主干笑了几声,“……兴许之前启源剑只是没睡醒,所以不大爱搭理人。”
“这孩子倒是气运极好,心性也是上佳。”邱寰宇评价道。
刚刚杜秋生竟然愿意让谢平芜先去拔启源剑,作为一个修士,不可能不知道启源剑的特征,更不可能感知不出来启源剑的磅礴剑意。
明知贵重难得,却还是退步,可见是真君子。
合一宗看着谢平芜,又摇了摇扇子,低声嘀咕道:“我怎么瞧着,启源瞧上的是谢平芜……”
何况,刚刚谢平芜也刻意避开了扑来的启源剑。
倒是难得,今年的这两个孩子都气运极好,心性也正值。虽则五千年的大劫来了,可却也有这样的孩子出世,天道当真并不会当真绝人之路。
“若是瞧上的是谢平芜,便是她要避开,启源又岂是她能避开的。启源若是不愿意任杜秋生为主,还有谁能逼迫得了它不成?”一直没说话的谢凛开口道。
启源乃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剑,还真没有人能逼它认杜秋生为主。
“也是。”
众人仍旧看着剑冢之内的动静。
杜秋生看着拐了个弯跑到自己手上的启源剑,有点懵逼,懵逼了一会儿看向谢平芜,有点尴尬道:“我也……”
“恭喜杜大哥,这是仙剑启源啊。”谢平芜笑起来。
“嗯。”
外面的少年们都惊得人都傻了。
谢平芜却在思考,自己应该挑什么剑。
她的剑道有些和华胥境的理念不同,此时想要选这么一把剑,似乎不太容易。
“闭上眼,试图感知与你有共鸣的剑。”杜秋生按着书上写的提醒谢平芜。
谢平芜闭上眼。
四周一切化为虚无,冥冥之中能感知到许多不一样的气息在四周,但大多数都和她有些不契合。谢平芜找了好久,始终没有一把剑愿意理会她探出去的神识。
外面的众人目光仍落在杜秋生手中的启源上,不时议论,生怕少看了启源一眼亏了。
而就在此刻。
剑冢之内的上万把剑刃再一次发出了剧烈的嗡鸣声,这嗡鸣声突兀又嘈杂,一瞬间剧烈得使得剑冢之外的参天古树被连根拔起,修士仓促结下结界抵御剑气伤害。
谢平芜的衣衫被剑气割破,广袖破碎,裙摆呼啦作响。
她睁开眼。
“我感知到了。”
话音还未落地,一座三人高的剑冢在一瞬间炸开,扬尘扑面而来,山石乱溅。
杜秋生拉了谢平芜一把,手中启源挡住这股灵力。谢平芜抹了把糊住了眼睛的灰尘,朝着被炸为了大坑的剑冢看过去,只见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躺在坑底,此时微微颤动。
等候在外的众人根本没想到剑冢会炸,仓促护住自己,这才再次看了过去。
邱寰宇一看三人高的剑冢没了,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咳得撕心裂肺,“怎么回事?”
他的剑冢呢,那么大一个的剑冢呢?
没有了剑冢,他拿什么镇住这些剑祖宗?!靠一身正气吗!!
谢平芜也很懵逼,刚刚在一瞬间,她感知到了一个和她十分契合的剑意。那剑意纯粹而温和。但是很强大,怎么也不像是……
坑底那把生了锈,一点灵气都没有的破剑啊。
杜秋生握着启源有些不知所措。
他自然也能看出来,那把剑毫无灵气,根本就是一把废剑。
谢平芜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去,在坑底把那把剑捡了起来。
就在她握住剑柄的那一瞬间,系统自动叮咚了一声,“恭喜宿主,获得神器‘春温’。”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系统也不解释春温的特点。但是,最大的特点倒是说了出来,春温是神器,也就是说春温是一把神剑。
神剑,比仙剑更厉害的存在。
谢平芜有些不明白这把神剑为什么锈迹斑斑还没有灵气,迟疑了片刻,她还是滴下一滴血,然后去感知这把剑的剑灵。
但是没有,这把神剑没有剑灵。
她一时之间拿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暂且按捺住好奇心。
毕竟,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她新入手春温剑把昆吾剑冢给炸了。
这得多少钱啊……
邱寰宇神情古怪地看着谢平芜,谢平芜也无辜地看着邱寰宇。
大家对视良久,合一宗宗主似笑非笑道:“半个时辰到了,还不快出来。”
也就是此时,传送阵自动将二人传送出来。
一群少年歆羡地看着杜秋生手中的启源剑,全都跃跃欲试地想要上来摸一摸这把剑。谢平芜拿着那把锈迹斑斑的春温剑,思索了半天,决定还是先买块磨刀石磨一磨锈迹。
“前辈,这把剑你认识吗?”
修仙界根本没有说过有春温剑这件事。
明帘听到了谢平芜的疑惑,回答道:“自然认识,不过从前并不叫做春温。”
“叫什么?”
“不记得了,不过,这剑是神器不错,应该还是很厉害的。”明帘补充了一句,“比那什么启源厉害多了,这群人不识货,真是可怜。”
谢平芜便不再说话。
旁人认不出来是好事,没有剑灵认主的神器,想要被夺走实在是太简单了。
她如今的修为,若是厉害些的法器倒也罢了,神器在身上,那真是怀璧其罪。
谢平芜握紧了那把剑,低下头,只装作是有些黯然的神情。
反而是谢凛开口道:“谢平芜,你的这把剑怕是有些蹊跷,不如先行上缴我们仙盟查看。”
101 丢脸
剑修都推崇人剑合一,一般来说,剑修的本命灵剑便是旁人触碰都不可触碰的。
更不要提交给旁人查看。
谢平芜沉默片晌,握着剑抬起脸道:“谢前辈是说,昆吾剑冢之中的剑,有可能会是一把魔剑?”
谢凛:??
别胡说他真没这个意思。
但是一听谢平芜这句话,身后上万把灵剑仿佛是受到了羞辱,齐齐发出愤怒的剑鸣声,险些朝着谢凛哐当砸过来。
饶是谢凛修为极高,被这么上万把上品灵剑一威吓,面色也有些发白了。
好在杜秋生手中启源一震,上万只灵剑齐齐刹车。
但是乌压压的一大片上品灵剑,锋芒毕露且带着杀气的剑意压上来,照样是十分恐怖的一件事。谢凛看着面前的灵剑们,一时之间气得想要削了谢平芜。
不过是一年不见,这丫头的嘴皮子倒是变得这么厉害。
不愧是鲁沉那个老不要脸的的徒弟。
杜秋生冷声道:“前辈,启源剑也说剑冢之内,绝不可能会有魔剑。”
谢凛沉默了片刻,“此剑毫无灵气,却又导致整个剑冢被毁,虽然不是魔剑,却也说不定别有玄机……”
话未说完,谢平芜便开口道:“玄机可能会有,但……既然不是魔剑,前辈为何非要取走我的本命灵剑?”
本命灵剑,除了主人谁也没有资格取走。
除非杀了主人。
这是修仙界众人都知道的道理。
合一宗宗主似笑非笑,邱寰宇的面色却有些难看了。
秘境之中,谢家之人对谢平芜出手,要杀了谢平芜。如今谢平芜取了本命灵剑,旁人还未曾说什么,他又跳出来刁难。
剑与剑不同,这是很正常的。
何况,如杜秋生所说,这把剑并不是魔剑。
剑冢之内的灵剑都有剑灵,都是醇正的剑意与灵气。若是魔剑的话,根本不可能相安无事地留在剑冢之内,更不用提刚刚谢凛说是魔剑,万剑齐齐发怒了。
“谢家主,这是我宗门弟子的灵剑,我还未曾开口呢。”邱寰宇道。
他都没开口,谢凛有什么资格要谢平芜的剑?
谢凛前有万把灵剑,后有邱寰宇,一时之间极为尴尬。他忍住了愤怒,挤出来一个笑意,开口道:“是我想岔了,昆吾剑冢之内自然不会有魔剑。”
万剑轻轻地嗡了一声,似乎有些满意,其中还有一小半的剑转身飞回去了。
“只是,谢平芜手中之剑若是没有问题,怎么会令剑冢崩塌。即便不是魔剑,也绝对不简单,实在是有些邪门……”
飞回去的一小半和其他的灵剑们咻地飞了回来。
然后,对着谢凛刺了下去!
谢凛大乘后期修为,慌忙放出修为与结界,结界却也只撑了数息,便哐当一声碎了个干净。
当着数百少年新秀与几十修仙界大能的面,一贯儒雅清冷不可仰望的谢家家主猛地吐出一口血,在上万上品灵剑的剑意面前,脆弱且狼狈地被逼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嘭!
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扬尘漫天,弄脏了一贯光风霁月的谢家家主惯来清洁的衣袍。
谢凛趴在地上,臀部撅起,脸被泥土浸没了一半,衣衫破碎而脏污,一头一丝不苟的长发乱若鸡窝。
所有人寂静无声地看着坑底狼狈的中年男人。
实在没想到,谢凛这种除了长青宗老祖的人能被打得这么狼狈。
而且吧,大家眼里的谢凛一贯都是高冷儒雅的,周身灵力充盈,所有人只能仰望这么厉害的大人物,根本想不出来这么牛逼的人物除了风光以外的其他面。
而现在,谢凛如此狼狈的一面,就清楚且震撼地展露在大家面前。
谢平芜微微挑眉。
她迟疑了片刻,微微侧目对池俟比了个口型,“挠痒。”
池俟沉默片刻,眼底也浮出一点兴味出来,伸手在少女掌心挠了挠。
冰冷而若即若离的触感传来,谢平芜倒是没有觉得痒,只是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她抿唇,又看了池俟一眼,对方只好伸出指尖再次挠了挠。
这次的力道大了些,谢平芜当真有点想笑了,于是噗嗤笑了一声。
在一片死寂当中,谢平芜的笑声激起众人原本忍住的笑意。
于是——
“噗呲。”
“咳咳咳。”
“嗯哼……”
底下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几声忍笑的笑声,随即飞快按捺下去了。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谢凛大乘期修为,不可能听不到这几声笑声。
谢凛浑身骨头都被剑意砸碎了,此时他艰难地从土里抬起脸来,抬手拉了一把歪斜的玉冠,眸色几乎要杀人地看向谢平芜。
所有人都在想,谢凛如果当真杀了谢平芜,那么谢家和长青宗结下的梁子可就大了。
谢平芜却了解谢凛,他最好面子。
绝不可能在人前亲手杀她,所以才敢故意笑出来恶心谢凛。
就在所有人都在饶有兴趣地看戏时,鲁沉拎着个大葫芦走来,不紧不慢地挡在了谢平芜面前,垂眼看着谢凛道:“谢家主,身体如何了?”
如何了?
谢凛的脸色更难看了。
当然不好,很不好!
甚至想要杀了才筑基期的谢平芜都做不到。
他磨了磨牙,勉强露出一个温和无奈的表情来,“尚好,只是无法助贵宗重修剑冢了。”
鲁沉露出了一点悔恨的表情,不敢去看邱寰宇,只好不再说话。
谢平芜握住手里的春温,试图感知点什么灵力出来,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有些无奈,却也只好先收下。
邱寰宇看着剑冢头疼,却也只能先行将剑冢内的灵剑以阵法束缚住,晚些时候再行修建。至于钱够不够,那就看沈从云能不能多从别的宗门忽悠点来了。
“今年下山试练任务极为凶险,所以名额有所减少,我们已经挑出十人,作为本次试练人选。”
“并且,加设次级试练,除了这十人,所有人都可以参与次级试练。”
底下的少年们纷纷喧哗起来,一半是高兴一半是忧愁。
每年都会选足足一半的人进行下山试练,但是今年却只有十人,也就是说有近乎一半人无法参与试练。当然,原本不能参加试练的人也高兴极了。
邱寰宇神情凝重道:“修仙界大劫将近,诸位都是我修仙界将来的翘楚,此刻更要惜命,修仙亦不可怠慢。”
102 心性
大家一脸懵逼,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劫将近。
“劫难之时,多半只有幸运者才能活下去。”邱寰宇神情高深,“只有拥有足够的能力,才能远胜于人力可及的天劫之下,博得一线生机。”
“此时的勤勉,兴许是将来的一线生机。”
这样的话太过于残酷而绝望,一众天赋出众的少年们只觉得背后一凛,却有些不可置信。
邱寰宇却不多言,只是公布了十人的名字。
“长青宗:谢琅仲、谢平芜、杜秋生、宋晚照、池俟。合一宗:秦乐青、沈亭衣。明照宗:白折玉。谢氏:谢远之。沧浪门:傅子玉。”
长青宗足足占了一半的名额,若是换做是往年,肯定会有人不满。
但是今年的长青宗的弟子实在是惊才绝艳得让人觉得自己要被闪瞎眼了,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来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羡慕着。
长青宗四人都不意外宋晚照进来了,唯独宋晚照自己很震惊。
但是大家都知道宋晚照的气运有多离谱,虽然比不上杜秋生一来一个大的,但是只要他遇到的困难,肯定是有一万种方法渡过。
很明显,在修仙界,运气因素也属于能力范畴之内。
她说完,伸手拍了拍池俟,很小声道:“去了极南域,肯定要拆好多个贵到离谱的傀儡人。”
“舍不得?”池俟挑眉。
谢平芜摇了摇头,道:“我上次拆完,悟到了一件事。”她伸手,摊开掌心来,这是一个很小的木头傀儡人,“若是我们把拆开的零件打乱重组了,然后卖出去,兴许能赚一大笔钱。”
“……”池俟沉默不语。
虽然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这种行为莫名很古怪。
谢平芜却自有考量,若只是日常生活和养鲁沉这个坑货师父,她画符赚的钱简直是绰绰有余。
但是池俟的身体有很大的问题,他体内共存着仙妖魔三气,时时都是对他身体的损伤。此时尚且还好,只是肺腑受损导致浑身冰冷,时时经脉疼痛罢了。
若是到了后期,他体内的魔神神魂觉醒,那肉体则可能会被撕碎。
某种意义上来说。
池俟和魔神是两个人。
虽然是同一个神魂,但是魔神的记忆与往事与池俟半点不相关。池俟的人生,也没有任何有关于魔神的东西。
哪怕是同一个人,拥有不一样的经历便不是同一个人了。
正如现代社会,克隆动物哪怕拥有完全一样的一切,却也根本就是两个不一样的个体。
一则,魔神觉醒可能会灭世。
二则,池俟一个大活人,为什么要被业已沉睡的魔神取代?
但是能用于池俟的灵药实在是都太贵了,谢平芜别说是画符了,卖身都不够。她现在就得赶紧赚钱,阻止魔神降世灭世,顺便让池俟少痛苦点。
“那些灵药还是不够?”池俟问道。
谢平芜一愣,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灵药。
少年微微抿唇,看了一眼身周的人,没有解释。
谢平芜随即意识到,池俟说的是雪山之上息虞守的那些灵药,回答道:“不够,还少了几味药,须得尽快赚钱。”
少年垂眼,似乎在想什么。
“嗯,好。”
谢平芜莫名其妙,不太明白这个好是什么意思。
但是台上的邱寰宇却抬手,开辟了一个小空间,只有十个少年在其中,于是谢平芜暂且不去想池俟的意思了。
邱寰宇手中抽出十根玉牌,十根玉牌飞到十人手边,他这才道:“你们这次的任务十分凶险,这十根玉牌,捏碎可以召唤出我或者是合一宗宗主的一道全力剑意,祝你们保命,切勿弄丢。”
听到邱寰宇这么说,所有人都面色凝重起来。
“这次的任务地点,是极南域。”
宋晚照惊呼出声,“极南域堪称三不管,若是我们得罪了厉害的魔修……”
邱寰宇点头道:“这世间,所谓的魔其实也是修士,只是修行手段特殊邪恶,你们的能力与气运都不错,不必过于担心。”
杜秋生微微皱眉,“掌门,不知任务目标是?”
“是查出催化怨灵的魔修。”邱寰宇解释道:“这些年山下四处怨灵闹事,起先我们只以为是世道不太平,含恨而死的人过多,后来却发现并非如此。”
“这些怨灵并未都是死于非命之人,很明显,是有人催化普通死灵为怨灵闹事。”
“一个一个除怨灵过于耗费人力,且仙门之内的弟子也并未人人心性无私,不愿管凡人死活者甚众,更何况一剑都不配接的怨灵出任务的价格极低,也没多少弟子愿意去斩杀。”
对于凡人来说天价的财务,也换不了半个灵石,所以导致了凡人请不起修士,修士不愿意帮忙的现状。
这种事情便严重了,就会导致凡人不信任仙门。
斩草除根是最好的做法了。
“你们都以为各路比试是测试出你们的天赋能力与气运,其实也不尽然,天道最为偏爱的修仙者,永远是心地良善、愿意守护苍生之人。”
“所以,心性才是最为基础的前提。”
“你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是心性极佳之人,一定要保持。”
“池俟,你是我力排众议选进来的孩子,愿你在此行之中去看看旁人的疾苦,多对旁人存悲悯之心。”
邱寰宇难得说这么多话,大家也是茅塞顿开。
却也并不沾沾自喜,在不知道心性重要之前都能保持好心性,此时自然也不会存小人之心。
只是,最后一句话是特意给池俟说的。
很明显,是说池俟心性不行。
其余人都下意识看了池俟一眼,只是少年神情平静,略微有些苍白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眼阴郁,看起来有些冷漠厌世。
“掌门是说,众人都认为小池心性不好,但是……”是谢平芜忽然出声,她的嗓音温柔清澈,此时带着点高兴地道:“但是您认为,他的心性其实也很好,是不是?”
邱寰宇神情温和,斯文地摇了摇扇子,“不知善恶之人,却也是最纯粹之人。”
“阿芜啊,你不也觉得你的师兄很好?”
103 幻灭
谢平芜一时之间有些意外,在原本的剧情内,邱寰宇对于池俟这个天赋极佳却性格阴郁手段毒辣的徒弟是十分不喜的。
她愣了片刻,还是微微笑起来,“师兄很好。”
淡金色的日光从树梢间投下来,少年眉眼阴翳,却在抬眼看向谢平芜的时候盛进去了几分浅薄的光。也不过是一霎间,池俟便又恢复了先前的神色。
“好了,都要记得心向正道,否则无异于与天作对。”邱寰宇总结道。
“刚从琼山出来,你们也累坏了,这段时间便回去好好休息。”邱寰宇含笑道:“半个月之后,青鸟会来传信给诸位,到时候你们一道去往极南域。”
交代完这些,邱寰宇将几人带出小世界。
各个宗门接送弟子的法器都准备好了,长青宗的还是那只长着翅膀小飞船。大家甫一上去,小飞船便一挥翅膀,吭哧吭哧朝着长青宗宗门飞去。
谢平芜坐在池俟的房间内扒他的衣服。
……查看他身上剜出魔蛊后身上是否再次长出了魔蛊。
池俟作为一个典型苦情角色,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忍痛挨饿的本事。在明帘墓中,她将他的皮肉剜得破破烂烂,他除了失血最严重那阵子,便再也没有表现出别的感觉。
疼肯定是疼的,毕竟到底是个人。
少年的脊背上坑坑洼洼,是旧伤疤叠着一层新的伤疤,皮肉破烂。只是伤口都结痂了,尚且还好,只是偶尔还能看到一点从皮肉内钻出来的魔蛊肉须,看起来恶心又令人脊背发寒。
现在过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谢平芜还真没有勇气再次用刀给他把附骨而生的魔蛊剔除。
她叹了口气。
谢平芜抬手将他的衣裳拉上去,撑着下巴思忖了片刻,才开口道:“要想除掉你身上的魔蛊,除非去掉你身上的魔气。”
在《白玉京》的原著内,魔蛊便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对于修士来说,魔蛊会消磨掉修士的灵气,但是最终还是会被灵气剿灭,却也会导致修士元气大伤。可若是魔蛊存于魔修体内,则会出现池俟这样的问题,魔蛊一直强大到吸食殆尽魔修的修为,最终和魔修一起死亡。
但是池俟死不了,魔蛊只会一直强大下去,越来越折磨他。
这样的人生,真是无穷无尽的折磨啊。
“这些伤,已经不疼了。”池俟看她叹气,解释了一句。
他似乎并不太将这些放在心上,只是将衣衫整理好,层叠的深衣领口被他拉了一下,扯住了脖颈上的伤。只是谢平芜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不太高兴,少女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难题,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池俟有些不解,一贯冷清阴郁的眼底也浮出点疑惑。
迟疑了片刻,他伸出手学着谢平芜的动作揉了揉她的脑袋,关切的表情做不出来,只好绷直唇角免得神情过于冷漠凌厉,低声不太自在道:“只是有些丑,若是你看到了会觉得难过或是……”他顿了顿,后面几个字说得有些艰涩,“觉得我可怜,日后不要看了。”
谢平芜觉得心口狠狠地被人撞了一下,酸涩且疼痛。
她藏在袖底的手收拢起来,指甲戳在掌心,疼意终于盖过心头酸涩。
谢平芜想说点什么。
譬如,她为他感到心酸并不是因为觉得他可怜,从而产生高高在上的快感与幸福感。
譬如,她就算是为此难过,再深切的难过也不能较之当事人受到的伤害的十分之一。
但她说不出来。
她盯着池俟有些不自然、夹杂着难以察觉的脆弱,不细看仍旧冷漠而锋芒锐利的表情。过了一会儿,谢平芜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她伸手试探着抱住了池俟的腰。
“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池俟的人生太沉重了,却是她施加的。
少年衣衫单薄,身量清瘦而修长。被她这样抱着,迟迟都没有动作,却也没有挣扎开。
谢平芜身上那股清苦的味道越发浓郁起来,仿佛一味极佳的苦药,使他归于平静。池俟由着谢平芜抱着,安安静静等了一小会,才回过神来,伸手搂住了谢平芜的腰。
少女腰肢纤细,鬓发间透着清苦夹杂皂荚的香味儿。
仿佛有瘾。
“为什么?”
池俟的嗓音微哑,透着一点难以言明的颤抖。
对于活在绝望里的人来说,最怕的不是在绝望之中悄无声息地死去,而是被人给予了希望,又眼见着那点希望幻灭。
便再也无法忍受黑暗里日渐腐朽的自己。
谢平芜抚了一下池俟的脊骨,嗓音里透着点安抚,“因为你对我很好,所以我也愿意对你好。”
这世上有毫无由来的善意吗?
谢平芜不知道,但池俟不会觉得有。
池俟拢着她的腰的手收紧了些,谢平芜一时之间有些喘不过来气,却也不好挣扎开。少年指骨苍白而修长,此时泛出森白来,淡青色的经络微微突起,透着一丝颓败的美感。
谢平芜看不到。
她只能听到池俟的呼吸急促了些,于是又拍了拍他的背,“这世上,你若是信不过旁人,也试着信一信我。我想,我会尽量不误解你、不听信旁人一面之词、不对你存偏见。”
算了,去他娘的带池俟被世界接受吧。
她先接受为敬。
少年也抬起手,抚了一下子谢平芜的脊背。
谢平芜的意识仿佛忽然消失,坠入了一片虚无之中。
池俟伸手托住谢平芜的后脑,她合目而眠,眉眼平和。池俟目不转睛地看了谢平芜的脸好一会儿,才低下头,贴在她耳侧蹭了蹭。
少年眼底透出猩红的色彩,苍白的面颊上,眼尾晕出一道病态的红晕。此时垂眼靠在谢平芜身边,身周魔气止不住地溢出来,却又被他设阵法隔绝了。
但是细小的魔蛊又再度抽枝发芽,以血肉作为滋养,噗呲吮吸吞咽。
被这样蚕食身体应当是很疼的,但是池俟没有动作,他垂眼看着被他抱着放在他膝头的少女,眼神古怪而疯魔,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