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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风流     大讼师txt下载     大讼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27 新友旧友(二)

    桂王府中,孟郊坐在桂王下手,对面是三尺堂几个人,酒菜陆续上来,大家举杯一起敬孟郊的酒。

    "孟都督,这次若非您帮忙,案子不会这么顺利,谢谢!"杜九言举杯道谢。

    孟郊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更何况,能和你们认识,也是我孟郊的荣幸。"

    "不说客气话,喝酒!"

    孟郊很爽快,将杯中酒喝了,砸了砸嘴和桂王道:"王爷,您这酒不错,可是宫里出来的?"

    "昨天从宫里出来的时候,顺手捎了两坛子,你要喜欢明天我再捎点出来,送你府上去。"桂王道。

    孟郊和桂王第一次正式接触。桂王离开京城以前,他人在宣统,等他回来到五军都督府任左军都督的时候,桂王已经离开京城了。

    他还曾有过请命带兵去收复广西的念头,但是见圣上并没有这个意思,他也就打住了,还曾写信给郭庭,让他稍安勿躁。

    后来才知道,桂王扯个骇人的大旗后,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玩儿。

    再后来,他听说的都是些桂王胡闹的话。而去年桂王突然攻占镇远府,至此,镇远府一直在他的控制之中。

    郭庭也因此和桂王交手了两次。

    听郭庭的形容,似乎桂王也没有那么纨绔。

    总之,他对于桂王这个人是好奇和模糊的,今日交谈后他发现,其实桂王这个人和传闻中都不同。

    虽看上去有些不太稳重,但实际他说话行事极有分寸。

    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不敢劳驾王爷,下官在这里饱个口福已很满足。"孟郊笑着道。

    桂王摆手,"坐下说话,在这里不用客气,"

    孟郊坐下来,想了想问道:"今早圣上的怒火,下官还是头一回见。吴文钧实在...泯灭人性啊!"

    他说完,又摇头,"不说扫兴的事,喝酒!"

    桂王陪他喝。

    两人一来二去,将两坛子酒喝完了,孟郊略有醉意,怕稍后酒劲上阿里,自己在王府失态,就起身告辞,"改日孟某做东,请各位去家中做客。"

    众人应是,送他一直到门口,等他上了自家的马车,才关门回来。

    "你和孟郊没有接触过?"杜九言看着桂王。

    桂王摇头,"我和朝中的人都不来往。"

    杜九言颔首,对桂王的做法深表赞同和佩服。

    一个人能分得清什么能取什么不能取,能将一件事的度衡量到恰到好处,绝非容易的事。

    他占了广西却没有大肆养兵,他胡闹折腾却不和朝中任何人暗中来往...

    所以,所有人说他的时候,除了说他闲、胡闹以外,没有人真正怀疑过,他是真的想要当皇帝。

    就连她后来也没有想过。

    "王爷,您想那个位置吗?"杜九言低声道:"谋权篡位!"

    桂王摇头,"不想!"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无话可说。

    "明明你方才看我的时候,眼睛是有欣赏的,为何一转眼的功夫,就变成嫌弃了?"桂王问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杜九言呵呵笑着,"没想什么,是您想多了。"

    两人回了花厅,桌子上的饭菜已经收了,大家叽叽喳喳地在聊季长平的事。

    "王爷,九哥,你们说季长平的死,到底是不是吴文钧做的?"窦荣兴一脸好奇地问道:"季府的人也够果断的,立刻就将吴文钧的儿子给杀了。"

    还用的那么巧妙的方法。

    "吴文钧没有理由。"杜九言坐下来喝茶,"他现在杀季长平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那...那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从中挑拨,撺掇季府的人杀吴文钧的儿子?可是杀他儿子除了泄愤外,对吴文钧定罪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啊!"

    钱道安道:"或许有!"

    窦荣就看着他。

    "在外人看来,季家人能杀吴景清,就能杀吴文钧!"周肖道。

    窦荣兴顿时明白过来,惊骇地道:"那、那吴文钧今晚岂不是必死无疑?"

    他说着看向杜九言,"九哥,这事你不管了?"

    "我一个小讼师,我想管我也管不着啊。"杜九言白他一眼,"放心,有人想要吴文钧死,也必然有人不想让他死。"

    "什么意思?"窦荣兴道。

    宋吉艺举手,"我、我、我知道、知道、道。"

    "不想听你说。"窦荣兴捂着他的最,眼巴巴地等着杜九言解惑。

    宋吉艺将窦荣兴的手掰开,道:"朝、朝、朝斗!"

    窦荣兴愕然,"合着,就这么简单的解释?"

    他说完,所有人露出一副,是你笨,轻蔑地表情。

    "我、我、我问、问个、正正经、事!"宋吉艺举手道。

    大家都看着他。

    "什、什么、时、时候、候回、回、回去?"

    大家又都看着杜九言。

    "我犹豫不决。"杜九言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蔡卓如,"你的铺子什么时候开业?"

    蔡卓如苦笑,"要在腊月,具体时间还没有定下来。"

    "你不想留在京城过年了吗?"

    杜九言就很为难,她一方面很害怕太后会邀请她去谈话,比如给她一千万白银五十万亩地或者半壁江山,让她离开桂王,毕竟,她要不要这个钱,她还没有想好。

    一方面她觉得将蔡卓如一个人放在京城,不太合适。

    还有一件事她没有办,就是将解剖的事,重新提上《周律》

    她也约各地讼师来京城,但此事不是一蹴而就,没有机会突然提起来,成的可能性太小。

    蔡卓如眼巴巴地看着她。

    桂王不高兴。

    跛子喝着茶,目光飘向蔡卓如。

    "行!"杜九言道:"过完年再走。"

    蔡卓如笑了,点头道:"好!"

    窦荣兴看着,贴在钱道安的耳边低声问道:"怎么瞧着,蔡公子越来越柔弱了?"

    "有吗?"钱道安问道。

    窦荣兴点着头,"他和我们说话的时候都好好的,可只要和九哥说话的时候,连目光都柔和了不少,还...还撒娇扮柔弱。"

    钱道安将他推开一些,"不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小萝卜打了哈欠,杜九言也有些累了,起身道:"回去睡吧,明天下午没事,咱们找地儿玩去。"

    "去听戏。"小萝卜顿时清醒了,"爹啊,那个瓦肆好大啊,从早上到晚上,什么都有。"

    "那天我还听了岳飞传,昨天我们又看了杂耍。"

    "我们一起去看啊。"小萝卜兴奋地道。

    杜九言点头,"明天下午我们去瓦肆看戏听戏。晚上天香楼吃饭。"

    她一说天香楼,大家顿时都看着她,窦荣兴道:"谁、谁、谁请?"

    杜九言道:"明天一早,我约了裘大人。"

    大家各自散了,杜九言牵着小萝卜回房,母子两人洗漱躺在暖烘烘的炕上,小萝卜给杜九言捶肩膀,"娘,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看大白牙?"

    "我不去。"杜九言道:"但你可以去。"

    小萝卜笑了,点头道:"好、好啊!"

    "大白牙肯定也很想念我。"小萝卜趴在她身上,"娘啊,你想不想认亲,要不,我们偷偷和大白牙认亲好吗?"

    杜九言摇头,"他是赤子之心,为人单纯简单,不能给我们把守秘密。"

    "你喜欢他,多去找他玩,我们不能冒险。"杜九言道。

    小萝卜想了想,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第二日裘樟休沐,他到的时候杜九言正练完功在睡回笼觉。

    桂王怕慢怠了裘樟,特意指了茅道士陪裘樟说话。

    两个人看对方有些不顺眼,茅道士一拱手,道:"裘大人,您自己玩儿,贫道告辞了。"

    "不送,不送!"裘樟道。

    茅道士一转眼就不见了。

    杜九言知道茅道士要来,所以只是打了个盹儿就醒了,洗漱过来裘樟正在喝茶,哀怨地看着她,"九言,老夫都在想这里补觉了。"

    杜九言问道:"大人平日睡的都不踏实吗?"

    "还真是,每夜只能睡上两个时辰,人老了,也不奇怪。"裘樟道。

    杜九言摇头,"大人可能是钱太多了,所以才会不踏实。"

    "也有可能哦,"裘樟嘿嘿笑了,从怀里拿了两万两银票递给杜九言,"童叟无欺,货真价实的讼费。"

    杜九言道:"卞文清给的?这出手够阔绰啊,一半家产都给我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怕什么。"裘樟道:"得了这么多钱,请吃饭吧,天香楼。"

    "大人,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杜九言道。

    裘樟道:"你也想去天香楼?"

    "不是,我也想让您请客。"杜九言笑着给裘樟添茶,"我有种预感,您要升官了。"

    裘樟猥琐地笑着,道:"老夫也有这样的感觉。从早上起来右眼就一直跳!"

    "户部、工部、都察院,老夫不挑剔。"裘樟道。

    "大人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是吧?"杜九言道。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裘樟道:"您这话,老夫爱听。行,请你去天香楼吃饭。"

    杜九言也笑了。

    "你还不知道吧,吴文钧昨晚没死成!"裘樟道。

    杜九言不意外,"他不但不会死,他还会在牢里活的好好的!"

    裘樟竖起个大拇指,低声道:"鲁阁老这一招,漂亮!"

428 一场博弈(三)

    季长平感觉上应该是任延辉杀的,他想借刀德庆侯府的刀灭吴文钧之口。

    但是鲁阁老是不会让吴文钧死的。

    就算吴文钧什么都不说,他也会保着吴文钧在牢里待着。

    只要吴文钧是阶下囚,只要吴文钧还活着,对于任延辉来说,就等于是头顶悬了一把利剑!

    "任阁老不简单啊,"裘樟道:"圣上查到吴文钧这里后,就不打算再查了,可见,圣上还是护着他的。"

    杜九言理解赵煜。三方鼎立是他费了时间和功夫扶持起来的。

    在没有选到很好的接任人选时,他是不可能削断任何一条腿的。

    反而是任延辉表现的急躁了一些,但也能理解,毕竟他所有的事,吴文钧都知道。

    吴文钧就是任延辉的咽喉。

    "往后,任阁老做事,就不得不看鲁阁老一眼了。"裘樟道:"姜还是老的辣,鲁阁老不动如山,却成了最后的赢家。"

    杜九言也觉得,鲁章之确实厉害。他很可能从一开始就算计到今天这个局面,所以,他只要等着就可以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如果鲁章之不是秦九烟的外公就好了,那这个大腿她是抱定了。

    "杜先生,"谢桦笑盈盈地掀了帘子,回道:"有您的拜帖。"

    谢桦捧着篓子进来,篓子里放了六份拜帖。

    都是各地进京准备明年科考的学生。

    "这个倒不意外,近日我也听说了,许多举人在议论,说明年春闱若是落榜,就参加五月燕京讼行的入学试。"裘樟含笑道:"如今做讼师都快要和入仕途平起平坐了。"

    "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杜九言将拜帖放在一边,摆着手道:"大人谬赞了,这功劳我可担不起,回头朝廷缺了人才,圣上还要怪我多事。"

    裘樟哈哈大笑,道:"你放心,如今你杜九言的声名已是如日中天,圣上就算罚你,也不得不再多想些了。"

    杜九言养得意地挑着眉头。

    ...

    任延辉从宫里出来,带着常随和门客便回了家中。

    "大人,吴文钧那边,圣上怎么说?"

    任延辉道:"没有再说接着查了,但圣上显然是对老夫心生了芥蒂。方才在御书房中,圣上和老夫聊了他才登基时的境况,虽不能说西面楚歌,缩手缩脚,但也是处处碰壁,吃了一些委屈。"

    "恭喜大人。"门客道:"圣上和您说这些,可见依旧对您倚重有加,不想再追究下去了。"

    任延辉颔首,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是追究不追究已经是后话,圣上对他的芥蒂,他一定要想办法消除了才行。

    "这一次损失不小,"任延辉靠在椅子上,很是懊恼,"断了一条臂膀也不过如此了。"

    门客没有说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大人,吴文钧那边是不是要想办法见一见?"门客问道。

    任延辉颔首,"是要见他。他刚经历了丧子之痛,人是最脆弱的时候,不能让他心中无底。"

    今天早上,鲁章之公然保吴文钧的性命,说他虽罪孽深重,但到底是两朝元老,若就这么杀了,对朝中百官的影响将会很大。

    安国公也保了吴文钧。

    他们岂会是真的想要保吴文钧,不过是不想吴文钧这么早死而已。

    "吴家的事,你稍后去帮忙,安排妥当。不要让他们不明真相,出来胡乱求人,坏了大事。"任延辉道。

    门客应是。

    任延辉又忍不住生怒,害了承德侯府的长孙,本以为承德侯府的人会找吴文钧报仇,没有想到,那位季小姐居然去杀了吴景清。

    果真是妇人之见,目光短浅。

    "昨天去动手的人,都交代好了?"任延辉问道。

    门客应是,"都是信得过的,没有问题。"

    昨晚任延辉安排了府中两个有武功的小厮混进大理寺灭口吴文钧,原本是安排好了的,没有想到最后人没有进去。

    鲁章之动手了。

    他就是想要留着吴文钧,好压在他的头上,让他不敢喘气!

    "鲁章之!"任延辉气怒不已。

    人死百了,就怕死不了!

    吴文钧现在什么都不敢说,因为一旦牵扯出了他,那么案子就会从一个小小的贪污案,变成撼动半边朝堂的大案,这个结果就连圣上都不敢,更何况吴文钧。

    可是,吴文钧现在不说,不代表他以后不说。

    只要吴文钧还活着,对于他来说,就是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所以,他很恼怒。

    "鲁章之这一次太阴险了。"门客也跟着怒道。

    任延辉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

    鲁章之端茶敬钱羽,"此番辛苦你了,虽胸有成竹,可到底还是经了牢狱,辛苦了。"

    "大人客气了。"钱羽笑着道:"这一次让任延辉损兵折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下官心中极为痛快。"

    鲁章之颔首。

    "大理寺卿的位置,你不要推辞。"鲁章之道:"你的侍郎之职,我打算将卞文清提上来,我看此人头脑清醒,做事稳重,可以胜任。"

    钱羽也这么认为,"确实是。这几日我也查过他,他虽谈不上干净,但做事有原则底线,很是不错。"

    "嗯。"鲁章之颔首,"至于卞文清的位置,我看给裘樟吧。户部肥差没有定力的人很难胜任,先试他一试,若他处理得当,可以重用。"

    裘樟这个人圆滑世故,放在户部其实很合适。

    能手握财政大权,但又不处处得罪人。

    "那工部和都察院两处,如何安排?"

    这两处是邱文力和金嵘空下来的位置。还有一处则是毛文渊的临江知府。

    "现在刑部和大理寺都在我们掌控之中。"鲁章之道:"水满则溢,你我不要贪心。"

    钱羽应是。

    ...

    安国公府中,安国公看着秦太夫人和季夏楠以及跪在堂中的季玉,脸色沉沉极其难看。

    "杀了吴景清给长平报仇,然后呢,你还想做什么?"安国公拍了桌子道。

    季玉回道:"任由国公爷处罚。"

    "但是,这口恶气若不出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活的安心。"季玉道:"我哥有罪,被砍头我无话可谁。可长平才九岁,他们也能下得去手。"

    "这些人为了权利,连人的性命都不顾,实在是该死!"

    安国公指着她,"什么时候需要你一个女娃娃来主持公道,匡扶正义了?"

    "你杀人报仇,和对方又有什么区别?"安国公道。

    季玉倔强地跪在原地,没有解释和反驳。

    "哥,这件事玉儿做的很妥当,您一直说她做什么。她为了长平报仇是对,若她不去,我也是要去的。"秦太夫人道:"我季氏绝后了,也要拉着他吴文钧一起陪葬!"

    "糊涂!"安国公道:"朝中的事你们懂什么,圣上都说了到此为止,你们若还要搅和,到时候你们连头顶这片瓦都保不住!"

    秦太夫人脸色微变。

    "这件事就此打住,以后再让我看到你们胡闹生事,绝不会再保你们。"安国公说着起身,走了几步指着季玉,"你跟我来!"

    秦太夫人以为安国公要打季玉,忙起身拦,安国公回头看她,道:"你心情又好了,能说话了?"

    秦太夫人又坐了回去。

    安国公脾气好,平时一般不生气,可真要生气的时候,她是连哭闹也不敢的。

    季玉垂着头跟着安国公去了他的书房。

    季林和季长平的死,对于季府来说是不亚于灭顶之灾,可再怒海滔天也没有用,只能忍。

    两日后,吴文钧、邱文力、金嵘、毛文渊、田卯和黄觉等十二人被判处斩立决。

    吴文钧老母犹在,先暂缓一年,先行收押在大理寺牢房之中。

    这个理由自然牵强,但朝中人人心知,无人敢弹劾反对。

    金嵘招认有功,则由斩立决缓降为斩监侯,算是勉强保住了一命。

    朝中人员变动,钱羽受了冤屈,又因能力卓著,政绩皆优,从刑部侍郎一职调任大理寺卿。

    卞文清则顶了他的位置,做了刑部侍郎。

    裘樟从鸿胪寺看似五品平调户部郎中,但冷灶冷锅的鸿胪寺五品,岂能和户部五品相比。

    其余空的职位,由赵煜亲自安排。

    田卯死前见了杜九言一面,杜九言带他儿子见了他一面,田卯交代了后事。

    十月二十大雪之日,所有相关人员在菜市口被斩首。

    那场雪连下了三日,所有的一切都被雪掩盖,整个京城干净的宛若新生。

    裘樟喜滋滋地送了一车的炭,大家站在如意门的门口看着裘樟,窦荣兴道:"裘大人,您高升后送礼的角度也不同了。"

    "嘘!"裘樟嘿嘿一笑,待最上面一层炭拿走后,就看到里面有两个大木头箱子。

    箱子打开,众人就看到里面装满了夏季才能吃得到的水果。

    "这、这、这哪里、哪的?"宋吉艺跑过去,从箱子里提出一串紫葡萄,水莹莹的看着就很甜。

    裘樟扬眉,谦虚地道:"夏天存起来,这会儿拿出来给大家尝个鲜。"

    众人差点齐齐啐他。

    "大人,您这存放的水平够高啊,过了半年,所有水果的叶子都新鲜的。"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您这方法,十分了得。"

    裘樟嘿嘿笑了,和杜九言低声道:"这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这是老夫的一片心意。"

    "大家都不缺钱,老夫也穷,就不送钱了。"裘樟笑着道:"房里燥,吃点水果润润喉咙。"

    杜九言摇头,"大人,我认为还是钱比较好。"

    "嗯,钱润心!"窦荣兴道。

    裘樟指着窦荣兴,"少和九言学,她人聪明,蔫坏也不讨嫌。"

    "你就不一样,你会讨嫌。"

    窦荣兴委屈地去找杜九言求救。

    "吃,"杜九言塞了两个橘子给他,"把裘大人吃垮了,报复他。"

    大家都笑了起来,裘樟正要说话,侧门口的內侍领着王宝应来了。

    "给王爷请安。"王宝应笑着行礼,"王爷,娘娘请您和杜先生一会儿去宫里,说有事要商量。"

429 赐婚威逼(四)

    杜九言抱着手炉,盘腿坐在马车里,看着对面一脸郁闷的桂王,笑着道:"王爷开心点,虽然案子的结尾不尽如人意,但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圣上有圣上的考量,他看的是大局,不是三五人的过失。"

    "我们也要理解他。"

    桂王撇她一眼,道:"在你眼中,我就这么笨?"

    杜九言很诚实的点头。

    "杜九言,我很生气!"桂王忽然扑过来,捏着她的脸,杜九言吓了一跳,不等她反应,桂王已经将她的面皮扯了。

    杜九言瞪眼,"你抽什么风,一会儿别人看到了。"

    "先让我开心开心。"桂王盯着她,"看完了,我的心情就好了。"

    杜九言无语。

    桂王就露出痴迷的样子盯着她,杜九言道:"王爷,不要太在意外面,我们要注意内在美。"

    "比如,我灵魂的魅力,远远高过这层皮囊。"

    桂王打量着她的眉眼,他的言言真是好看,容貌仅此于他,"皮囊和灵魂都是你,我都喜欢。"

    杜九言将面皮扯过来贴上。

    她现在没了面皮,就跟没穿衣服出门一样,居然有一种羞耻感。

    不清楚为什么有羞耻感,这让她也觉得很费解。

    "你不是因为贪污案不如人意?"杜九言问道:"那是为什么心情不好?"

    桂王道:"赏花宴。"

    杜九言想起来了,太后说过她要为桂王办赏花宴,然后挑选王妃的。

    "我也能参加?"杜九言问道。

    桂王想到什么,磨牙道:"你不许!"

    "诶?"杜九言道:"您这就不够意思了,那么多贵女美人,我不能娶回去,您让我饱饱眼福还不行。"

    "小气!"

    桂王就点着杜九言的额头,"你脑子想什么当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不行!"

    "除了我,你难的女的都不许看。"

    真是头痛,防着男人还要防女人。他就应该再给杜九言做个更加丑陋的面皮。

    凶神恶煞,如恶鬼夜叉的面皮,人人生畏不敢靠近。

    这样最好了。

    杜九言不理他,想到太后可能会用很多钱买断她和桂王的感情...

    "笑的这么猥琐?放心,你跳不掉。"桂王道:"再说,你的人生目标和理想都放弃了?"

    杜九言不说话了。

    坤宁宫中,太后、钱嬷嬷、龚大姑姑、龚二姑姑四个在打叶子牌。

    "娘娘,一会儿估计就到了,您说话不要太难听啊,好好说。"钱嬷嬷劝着道。

    "哀家什么时候说话难听过?"太后顿了顿,道:"是那臭小子挑衅哀家,要不是看他长大了,哀家少不得要摁着打一顿才解气。"

    太后的牌放下来,钱嬷嬷一笑,道:"娘娘,奴婢糊了!"

    "怎么又糊了!"太后将牌丢了正要说话,正巧桂王和杜九言进来,她立刻冲着桂王招手,"过来!"

    桂王不情不愿地过来,"干什么?"

    太后拉着他的手,照着他的隔壁,噼里啪啦一顿打。

    "输了是吧?"桂王太了解太后了,"您输钱拿我撒气,再这样,我就和您断绝母子关系。"

    "我警告您,最近你我母子的关系非常恶劣!"

    太后不管,噼里啪啦的打了一顿后,顿时神清气爽,"哀家生儿子连打都不能打了,哀家为什么要生你?"

    "忍你很久了。"太后道。

    杜九言差点笑出声音来,给太后行了礼,安静地站在一边。

    按惯例,钱嬷嬷要开始做好人了。

    "娘娘,您打的也太重了。"钱嬷嬷上来,拉着桂王给他揉着手臂,埋怨地道:"您打两下就行了,这霹雳啪哒一顿的,王爷又不是铜墙铁壁。"

    说着又心疼地看着桂王,"疼不疼?"

    桂王点头,"疼!"

    钱嬷嬷顿时就红了眼睛,"快坐下来,给嬷嬷看看。"

    说着,将桂王的衣袖拉上来,就看到胳膊上一片红,钱嬷嬷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您看看,这打成什么样子了。"

    "娘娘,这可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

    龚大姑姑和龚二姑姑也在一边急的团团转。

    太后有些尴尬,道:"就是因为是哀家生的,哀家才打他。这孩子,越长大越不讨喜。"

    "杜九言,你坐!"太后指着桌边的椅子请杜九言坐。

    大家都站着,杜九言不敢坐,笑着道:"天天坐着,站着舒服。"

    钱嬷嬷给桂王上药膏。

    桂王其实不疼,太后力气小,打几下一点事没有,但是他没有拒绝钱嬷嬷,为的是让太后心虚愧疚,"疼,您轻点。"

    "奴婢轻点,您忍着点。"钱嬷嬷哄着。

    太后目光闪烁,显然也是心疼的,但面子在这里,硬撑着没有多说,招呼杜九言到一边来坐,"不要和他们说话,虚头巴脑的。"

    杜九言笑盈盈地跟着太后去罗汉床边上,她在杌子上坐下来。

    "你又立了大功了吧,贪污案子你办的极好。"太后夸赞道:"早知道,哀家也去听你辩讼。"

    "下次你再辩讼,记得来告诉哀家。"

    杜九言拱手道:"这案子主要不是学生的功,而是王爷的功呢。为此他还牢里住了一天一夜。"

    "让他吃点苦。"太后道。

    杜九言笑了。

    "靖宁侯府的腊梅花开了,靖宁侯夫人后天在府中办赏花,后天一早你和桂王一起去。"太后道:"桂**妃,你可以从中看看,如果看中了谁家的闺女,哀家给你赐婚。"

    杜九言差点笑起来,拱手道:"学生才疏学浅,又家世不高,不敢高攀各位贵家小姐。"

    "更何况,我还带着个儿子。婚事就不考虑了。"

    太后看着她。

    杜九言话锋一转,"当年我夫人去世的时候,我在她坟前发誓,此生绝不会再娶妻,我带着小萝卜过,很是舒心。"

    太后还看着她,忽然眯着眼睛凑过来。

    杜九言心头砰砰跳,太后是不是要开价了?

    会开多少?

    一千万两?千亩良田?

    杜九言心头飞快的转着,想着怎么礼貌又不失风度地,将这钱收了。

    "杜九言,你..."太后的话还没说出来,桂王三两步走过来,往中间一站,道:"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他人高马大,往中间一站就彻底隔绝了太后和杜九言的视线。

    "你让开点,挡着哀家说话了。"太后道。

    桂王道:"你喊我来什么事,没有事我们就走了。"

    "通知你后天去你舅舅家,你舅母办赏花宴。"太后指着杜九言,"给九言也选个媳妇,她说她身份低,哀家看她一点都不低。自古佳人配才子,好的很!"

    桂王看着太后磨了磨牙,道:"娘,过几天我们就回邵阳了,您不用操心了。"

    太后生气,"你要敢不去赏花宴,哀家立刻就给九言赐婚。"

    "你敢抗命,她可不敢。"太后道:"臭小子,想好了再来和哀家说话。"

    桂王回头看杜九言,眼神询问她敢不敢。

    "不敢!"杜九言笑了,"我就一个穷嗖嗖的讼师,上没爹娘下没兄弟,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势单力薄日子悲苦。"

    太后道:"你有父母兄长也不敢违抗哀家的懿旨。"

    太后对杜九言很满意,这就和她配合上了。

    要是她是女儿身就好了,她甭管家世,她定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居然是个男孩子。

    太后惋惜地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被她看的头皮发麻。

    "去,去,行了吧!"桂王道。

    去一下死不了人,多大的事。

    太后就更加满意了,颔首道:"你要是敢玩心眼,哀家就打断你的腿!"

    桂王一肚子气,不想和太后说话,拉着杜九言,道:"言言,我们回家去了。"

    杜九言被桂王拖着出了坤宁宫。

    大殿内所有的眼睛,就盯着两个人相交的手。

    嘴角直抖。

    "你说行不行?"太后和钱嬷嬷道。

    钱嬷嬷摇头,"奴婢觉得玄乎。您看王爷的表情,显然是不会喜欢别人了。"

    "真让人操心,还不如留他在广西折腾,眼不见心不烦!"太后叹气。

    钱嬷嬷道:"娘娘,您刚才打的也太重了。"

    "哀家也后悔啊,破皮了没有?"太后问道。

    钱嬷嬷摇头,"就是红了。"

    太后没说话,后悔刚才下手重了。

    "王爷,"杜九言拍开桂王的手,"这次赏花宴,季小姐会不会去?"

    按道理,承德侯府已经这样了,季玉肯定是肯定不会去讨嫌。但按照季玉的个性,说不定越是不好,她越要拼搏。

    "会去。"桂王肯定地道。

430 无聊相亲(一)

    两日后,杜九言给小萝卜穿了一件宝蓝色缎面的袄子,梳着个小髻,绑着一条大红的发带,衬着他白白胖胖的小脸,犹如善财童子。

    "爹啊,您放心,我今天一定会保护您的。"

    "绝对让那些姨姨姐姐们对您敬而远之。"小萝卜道。

    杜九言颔首,"咱们不能害了人家小姑娘。"

    给小萝卜换好了衣服,杜九言自己又换了一件灰色的夹棉长袍,使她黑黢黢的脸显得更加的黑,实在是不出挑。

    她看着很满意。

    一会儿跟在桂王身后,她定然是一片绿叶,而不会抢桂王的风头。

    "你真去参加?"门开着,跛子直接进来,杜九言回道:"太后娘娘的吩咐的,不敢不从。"

    跛子蹙眉打量着她,"那你行事小心,不要多与季玉走动。"

    "她和秦九烟很熟悉?"杜九言问道。

    跛子也不是很确定,"他们是也算是表姐妹,虽关系不好,但总归比一般人要熟悉一点。"

    "女子的心思都细,若要是熟悉的,便是一些细微末节也能发现端倪。"

    杜九言深以为然,"那我小心一点。"又道:"秦九烟难道就没有知己好友?"

    她看着跛子。

    跛子莫名其妙,"她的事我就知道这么多,你若是好奇,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你和她相处了几年,总算是朋友吧,真是不够意思。"杜九言咕哝着道。

    跛子白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小萝卜奇怪地看着杜九言,"娘,您为什么这么说您自己?"

    "因为我没有记忆,总觉得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是两个人。"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你不觉得我变化很大吗,没有怀疑过?"

    杜九言这么问,也带着试探。

    "有啊有啊。"小萝卜抱着她,"但是我可以肯定你是我娘。"

    杜九言奇怪地看着她。

    "虽然您变化很大,可我能从您身上很多细节来辨认啊。"小萝卜嘻嘻笑着道:"虽然您的变化大,但是我知道您是我娘,如假包换。"

    杜九言撇嘴。

    不过小孩子总是敏感的,对方是不是自己的母亲,他一定是有自己的判断和理解的。

    至于性格的变化,小萝卜总归是小孩,而且,就算是有所疑惑,也想不到那么玄乎。

    "好了吗?"桂王推门进来,一身朱红色的锦缎袍子,裁剪合体,大步而来风光霁月,张扬而矜贵。

    杜九言一脸赞赏,"王爷,您很认真打扮过啊,不错。"

    "是很认真。"桂王道:"否则还会有下一次。"

    他说着打量着杜九言,很满意她一身灰扑扑不起眼的装扮,"不错,你就这样跟在我后面。"

    "别闲着没事就跟别的姑娘聊天。"桂王单手将小萝卜夹着,一手拉着她往外走,"要是觉得哪个姑娘生的还不错,你就回来看看我的脸。"

    他说着,转过来对着她抛了个眼色。

    "没有人比我好看。"桂王道。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想将手抽出来,可抽了半天也没有扯的动。

    桂王就右手夹着小萝卜,左手牵着杜九言,靴子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响着,在院子里留下一串脚印。

    杜九言拧了他一下,桂王将小萝卜放下来。

    小萝卜抱着桂王嘻嘻笑着,道:"义父啊,那您就不看好看的姨姨吗?"

    "我定力好。"桂王道:"一会儿帮我看着你爹,他定力不行。"

    小萝卜笑着点头,"好!"

    杜九言无语。

    靖宁侯府地段很好,靠近皇城,三个人的马车进门,桂王从车上跳下去,想要回头接杜杜九言,被她眼睛一瞪,他知情识趣地手一转,将小萝卜带下来。

    今天来的都是女眷,主要是为了给桂**妃,但只请他一个人未免显得太刻意了,于是韩子路请了一堆的朋友。

    男子们被安排在梅园里亭子里吃酒,四面挂着厚厚的帘子。

    一会儿韩子英会带着姑娘小姐们来赏梅,他们就能掀着帘子偷偷看。

    亭子很大,里面正在烤鹿肉,香喷喷的闻得大家饥肠辘辘。

    杜九言一进去,大家都停下来看着她,还是韩子路最先反应过来,冲着桂王行礼,其他六位男子才醒神过来和他们行礼。

    "杜九言,"大家都认识他,一位穿着天蓝夹棉长褂的男子打量着她,"快过来坐,鹿肉快烤好了。"

    杜九言拱了拱手。

    小萝卜也跟着拱手,喊道:"叔叔们好!"

    "这你儿子?"那位男子道。

    杜九言看向韩子路,韩子路道:"这位是宣平侯府的谢二爷。"

    谢桥冲着杜九言拱了拱手。

    杜九言回了礼,和桂王一起坐在下来。

    大家将肉拿过来给他们,气氛有些拘谨。

    众人眼睛余光撇着他们,又各自用目光聊天。

    "是杜九言,见着她谨慎点,不能做朋友,也不要得罪了。"

    "嗯,知道了。"

    肉噗滋滋地烤着,韩子路含笑将帘子拉开了一些,随即传来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说话声。

    顿时,亭子里热闹起来,年轻的男子们,都朝亭子外面看去,有人道:"子路,把布帘子都撤掉。"

    "以前不见你着急,怎么今年这么着急了。"

    那人嘻嘻笑着道:"难得机会,平日都见不着。"

    韩子路见桂王态度不热情,就让人将这面的帘子都拆了,寒风卷着雪花吹进来,亭子里积攒的所有热气瞬间散了。

    杜九言朝外面看去,一共有七位小姐,最前头的是韩子英,落在最后面的似乎有些不合群,但是杜九言的直觉告诉她,这是季玉。

    "季玉来了?"

    "她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她家现在这样了,当然是要嫁人啊。早点嫁人好早点找个依仗啊。"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落在桂王身上。

    桂王正和小萝卜一起靠在抚廊上,一人手里叉着一块鹿肉,低声交流着是放点辣椒粉末还是撒一点孜然末。

    置身事外。

    "这...这不是杜九言的儿子吗?怎么和王爷这么像?"

    大家愕然,又去看杜九言。

    "据说就是因为像王爷,太后娘娘才让杜九言的儿子认桂王做义父!"

    "原来如此。"

    大家忘了为什么要去看桂王,又纷纷去看走过来的姑娘们。

    季玉走在人群后面,目光在影影绰绰的树枝间看向亭子里,桂王很显眼,正和一个小孩子在说话,与他们相邻的地方,有一位略瘦小些的男子,皮肤有些黑,但五官清秀气质特别。

    杜九言?季玉打量着对方。

    韩子英也停下来,冲这边喊道:"王爷,哥!"

    两边"相亲"的队伍中,发出低低的惊呼和羞赧声,男子这边开始起哄,有人道:"出去看看。"

    "王爷,咱们也出去赏梅吧。"

    桂王没有拒绝,"行!"他一回头盯着杜九言,低声道:"外面冷,你在这里吃肉就行了,我去去就来。"

    杜九言点头,"去吧,把我儿抱好了。"

    大家一窝蜂的出去了,杜九言就叉了一块烤的半熟的鹿肉坐在炉子前面,一边烤肉一边烤火。

    男子们出去,立刻就与那些姑娘们遇上,嘻嘻哈哈不知道说什么,两方人又是害羞又是兴奋。

    桂王抱着小萝卜,像一只骄傲的红毛公鸡站在鹤群里。

    杜九言很怕桂王一会儿动手,因为他满面正经,斗志昂扬。

    "这个傻子!"杜九言失笑,要打起来就真的热闹了。

    也不知道刚平静的京城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群人说着话,渐渐往梅林走去,桂王回头看她,用眼神叮嘱她不准过来。

    杜九言哈哈笑了,挥着手,"去吧,多努力娶个媳妇。"

    桂王翻了个白眼,走了。

    鹿肉烤起来很香,她撒了佐料坐在炉子边,看着雪景吃着烤肉,非常惬意。

    "杜先生?"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进来,杜九言一愣转眸看去,"您是?"

    是季玉,她穿着紫色的衣服,气质端庄眸光清冷。

    "杜先生,我是承德侯府的季玉,想和你说几句话。"季玉走进来,冲着杜九言略福了福。

    杜九言将肉放下来,"季小姐请说。"

    季玉没有回避地去打量杜九言,随即怔了怔,脱口道:"表姐?"

    杜九言很直接的皱眉沉脸。

    "抱歉,"季玉见她不高兴,立刻解释道:"杜先生的五官和我表姐秦九烟,也就是以前的桂王妃很像!"

    "我刚才很失态,一时认错人了。"季玉也红了脸,不敢再看杜九言,"我表姐她已经去了。"

    她垂着头,余光中能看到杜九言坐在她对面,岔着腿坐姿大刀阔斧,灰色的袍子随风动着,透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她心头砰砰地跳,这个男子真的很特别。

    外表不出彩,个子也不高,甚至于她连严肃都算不上。

    可就是有一种气势,让所有人在她面前,不由自主地放下身段,自然而然的亲和起来。

431 好的人选(二)

    "听安国公说起过,恨不能生作女儿身,做安国公府的秦小姐。"杜九言淡淡地道。

    季玉抬头撇了一眼杜九言,又垂下头去。

    她刚才怎么会认错的,这是杜九言啊,是男子。

    虽然和秦九烟很像,但气质和谈吐却半点不一样。

    秦九烟就像个提线木偶,你说一句她答一句,而杜九言却是有名的讼师,靠的就是口才。

    季玉为自己方才认错人感到懊恼。

    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季小姐,不知道您找杜某有何事?"杜九言没有邀请季玉坐,男女有别,季玉坐在这里不合适。

    看来没生气,季玉松了口气,低声道:"我想知道,当时你办理我哥案子的时候,卷宗就是吴文钧给您抽的吗?"

    "是!"杜九言道:"大约十几个卷宗,我先抽,抽到你兄长的案子。"

    季玉怔了一下,"杜先生,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没有抽到我哥的案子,但平日让你发现了这个案子,你会查吗?"

    "不会,我寻常事情也很多,即便闲着陪着家人朋友说话也是不错的。"杜九言含笑道。

    季玉松了口气,"这么说,你并非是针对我哥?"

    "我和你哥不认识。"杜九言笑了笑,"不至于!"

    季玉笑了,抬头看向她,冲着杜九言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杜先生,您和王爷的关系很好吗,我知道您的儿子是他的义子。"季玉道。

    杜九言颔首,"关系还不错。"

    杜九言隐约猜到了季玉来找她的目的,很明显的,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桂王。

    没想到啊,桂王还挺吃香的。

    "要吃肉吗?"杜九言指了指鹿肉,热情好客地准备再做一次红娘,"他们可能还有一会儿再回来。"

    季玉笑了,道:"好啊!"

    她走过来,在杜九言对面坐下来,找了一个干净的铁签叉着肉,慢条斯理地吃着,"杜先生准备年后再回去吗?"

    "目前是这么计划的。"

    季玉点了点头,"邵阳有什么特产?比如好吃的。"

    杜九言就和她介绍了一下邵阳,季玉听的津津有味,恰到好处地点头、配合、提问!

    真是一位聪明的女孩子啊。至于好生养,杜九言打量了她一眼,对太后的看法持保留意见。

    "怎么了?"季玉笑盈盈地道,"杜先生方才打量我一下,这是您第一次打量我,是想起什么事,所以打量我吗?"

    杜九言挑眉,颔首道:"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

    "是太后对我的评价吧?"季玉道:"所以先生您笑了,觉得不认同?"

    这姑娘,还真是特别,比路妙还要尖锐敏感。杜九言颔首道:"确实如此。季小姐单薄了些!"

    "以前不是的,"季玉道:"几年前我胖敦敦的,太后可能记得那时候我的样子。"

    两个人都笑了。

    "杜先生,"季玉问道:"您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我哥死了,而我却还来和您说话,谈笑风生?"

    杜九言摇头,"季小姐这个问题很奇怪,因为你哥死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季玉一怔,起身福了福,道:"先生说的对,是我不该问这个话。"

    杜九言和她笑笑。

    远处,谢桥指着亭子里咦了一声,"亭子里是谁?"

    大家都朝亭子看去,就看到亭子里一男一女对面而坐,两人笑语盈盈气氛极好。

    "是季玉,"韩子英打量着亭子里的景象,转眸看向桂王。

    桂王没什么表情,只是捏了捏小萝卜的手。

    "我去找我爹。"小萝卜滋溜一下往亭子跑,桂王道:"别摔着。"

    说着,也跟着去了。

    大家见他们去,也不得不跟着去了。

    "爹啊,"小萝卜进去,先冲着季玉行礼,跑去拉着杜九言的手,"爹,肉烤好了吗?"

    杜九言递给他一块。

    桂**来,扫过一眼季玉,目光警告。

    "给王爷请安。"季玉起身行礼,又看向杜九言,"杜先生,我能去王府找您玩吗?"

    杜九言不解地看着她。

    "我扮作男人,不会有人发现的。"季玉道:"我喜欢和杜先生您说话,您嫌弃我吗?"

    杜九言摇头。

    季玉冲着杜九言熟稔地笑。

    桂王眯眼看着季玉很不爽。

    现在的女人都怎么回事,遇见男人一点不矜持了,居然生扑?!

    "你过来!"桂王指着季玉,"本王有话和你说。"

    季玉一愣,看了一眼杜九言,不得不垂着头跟在桂王后面。

    后面赶回来的人都奇怪地看着桂王。

    "王爷和杜先生...争季玉?不会吧。"

    "季玉本来就是太后想要选的桂王妃,如果真的是争也正常吧。"

    杜九言给儿子赛肉吃,假装没听到。

    桂王立在梅树下,目光不善地盯着季玉,道:"我不会娶你的,你也不要白费心思。"

    "王爷您已经拒绝过我了,我知道您不娶我,所以我不会再纠缠您。"季玉回道。

    "那你为什么来找言言?"桂王质问道。

    "王爷误会了,我找杜先生说话,纯粹是因为欣赏她。"季玉回道。

    桂王道:"欣赏就默默欣赏,往前凑什么。"

    说着拂袖要走,又停下来看着季玉,"作为姑娘,你应该矜持!"

    话落就走了。

    季玉站在原地,歪着头一脸的困惑。

    桂王回到亭子里,冲着小萝卜看了一眼。

    咬着肉的小萝卜立刻将肉从嘴里拖出来,打了哈欠,"爹啊,我好困啊,想回家了。"

    "那回家睡觉去。"杜九言正要牵他走,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小萝卜被桂王抱着了。

    "先走了,你们慢慢聊。"桂王懒得管大家的表情,和韩子路吩咐道:"要是我娘问起来,你知道怎么说吗?"

    韩子路苦笑,颔首道:"知道。"

    "嗯。"桂王回头,居然发现杜九言居然那些小姑娘拦住了聊天,他咳嗽了一声,道:"走不走?"

    真的麻烦,他就说他的定力好,而杜九言的定力不行。

    什么人都聊,有什么可聊的。

    杜九言和大家施礼,笑盈盈地出了亭子跟在桂王后面。

    "聊什么,这么高兴?"桂王不满意地道。

    桂王就将季玉和她聊天的内容说了一遍,桂王嫌弃不已,"她什么意思,前几日来问我要不要娶她,今日又恨嫁来问你?"

    "还是冲着你的,"杜九言含笑道:"不过,这一次是打迂回战,想从我这里走路子而已。"

    "这女人分明就是见谁喜欢谁,你离她远点。"

    杜九言哈哈笑了,"王爷,您不是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的吗?这些小姑娘见着您,都恨不得生扑呢。"

    桂王冷哼一声,"生扑也要看人的。她们只会扑一些不自重成天见着人就卖弄风情的流氓。"

    "诶?"杜九言道:"您这,暗搓搓地在骂我?"

    桂王摇头,"不是暗搓搓,是明着骂!"

    "赵鼎!"杜九言指着他,"我这就去宫中告诉太后娘娘,说你不好好相亲,还在这里吃我一个大男人的干醋,偏生我这男人还没看中他!"

    "以太后老母亲的心态,必定勃然大怒。"

    "你且等着,你的腿必然是要折一条的。"

    桂王斜眼看着她,"哪条?"

    "那就要看太后娘娘的心情了。"杜九言道。

    小萝卜奶声奶气地道:"折了左腿还好,如果折右腿的话,蹦都蹦不了了。"

    桂王哈哈笑了起来。

    "没正经,不要带坏我儿。"杜九言摸了摸小萝卜的头。

    小萝卜一脸迷茫。

    "是你先说的,我都是你带坏的。"桂王道:"曾几何时,我可是什么都不懂守身如玉的少年,自从遇到你..."

    杜九言等他接着说。

    桂王凑过来,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想献身!"

    杜九言没绷住红了脸,一脚踹他屁股上,道:"我看,你是里子面子都不要了。"

    桂王大笑。

    "我看你不是献身,你是要变身了。"杜九言喊儿子,"快下来,别沾染了妖气。"

    小萝卜点着头,从桂王身上滑下来。

    父子两人对峙桂王。

    "怎么着,"桂王撸袖子,"想二对一?"

    去年雪仗他吃了大亏!

    杜九言摇头,"不和妖精打架。"说着牵着小萝卜,踩着雪咯吱咯吱从他面前过去了。

    桂王气的磨牙,捡起个雪球就丢过去,杜九言让开,那雪球啪叽就砸在了对面走过来的一位男子的脸上。

    "墨兮!"中年男子一脸无奈,用袖子将脸上的雪擦了,看着桂王。

    桂王上前去行了礼,"舅舅。"

    杜九言打量着靖宁侯,他和太后的容貌有些相似,尤其是这一管鼻子,高挺笔直很漂亮。可能韩家的人容貌都偏于清秀精致,方才她看到韩子路时也有这样的感觉。

    因为漂亮矜贵,所以容易让人忽略别的优点。

    "侯爷!"杜九言施礼,小萝卜也跟着道:"侯爷好。"

    靖宁侯回了礼,道:"杜先生和小公子要回去吗?怎么不多坐一会儿,晚上留在这里吃饭。"

    "孩子说累,想回去睡觉。"杜九言含笑道:"不打扰侯爷了,我们告辞。"

    靖宁侯颔首,盯着桂王,"王爷,我有事想和您商量。"

    桂王盯着靖宁侯,不高兴,"怎么最近一个两个都有事和我商量,我是香饽饽了?"

    "是有事请我拿主意,还是我的事你们在拿主意?"

    靖宁侯就看着他也不说话。

    "我先回去,"杜九言挥着手,"告辞啊。"

    舅舅和外甥本应该关系很好才对啊,桂王果然是根钉子,逮着谁扎谁。

    父子两人果断将桂王丢在了靖宁侯府,出门坐车直奔瓦肆。

    桂王看着靖宁侯。

    "没有看中哪位小姐?"靖宁侯问道。

    桂王道:"我很努力,但没有看中谁。"

    "你是还惦记着秦家小姐?"靖宁侯问道。

    桂王道,"不惦记。就没看中,不然你们再找点我看看?"

    "墨兮,"靖宁侯一脸无奈地看着外甥,"你已经二十二岁了,总要成家的,你能逃避到哪天?"

    桂王没说话。

    "要不,你和子英试试?"靖宁侯道:"你们一起长大,又是表兄妹,总比旁人强点。"

    桂王揉着额头,"舅舅,您要是很闲,就找点事情做。"

    说着就走了。

    靖宁侯喊了两声,桂王没有回头,他跟着叹了口气。

    "爹,"韩子路过来,低声道:"他的婚事,您别操心了,我看他根本没有想成亲的意思。"

    "您说多了,他说不定又要和杜九言一起去邵阳了。"

    靖宁侯道:"他说了?"

    "嗯,。刚才问过他,他说过了年就去邵阳。"韩子路道。

    靖宁侯脸一沉,道:"这一次不能让他走,再胡闹下去,圣上脾气再好也要和他离心,将来等太后去了,谁也无法保证圣上还能像现在这样包容他。"

    "要是留不住他,就想办法将杜九言留下来。"

    韩子路道:"这事,您和太后娘娘商量吧。

    "我这就去宫里。"靖宁侯想到后院还有客人,"你仔细照顾着,子英和墨兮要是不成,你也帮她相看相看。"

    "总要成亲的,一直耗着也不是事。"

    韩子路应是。

    "父亲,"韩子路顿了顿,"杜九言刚立了大功,圣上还没有嘉奖她,您说,要是嘉奖会不会让她入朝为官?"

    靖宁侯看着儿子,不解。

    "她为人风趣又洒脱,虽说没有官爵,但我们也不需要再有联姻。"韩子路道:"年纪上和子英也合适,要是桂王和子英真不合适,可以考虑杜九言。"

    就算杜九言目前没有官位,可有他们家扶持,她想为官也是可以的。

    更何况,她是闻名天下的讼师,地位上并不低,是个才子。

    靖宁侯道:"不管要不要结这个亲,都要先将杜九言留下来。"

    他说着,去了宫里。

432 别样留客(三)

    太后听完靖宁侯的分析,和钱嬷嬷对视一眼,三个人立刻达成一致看法。

    留不住桂王,就留住杜九言。

    "怎么留?"钱嬷嬷问道:"杜先生的性格看着好相处,实际也是很有主意的人,而且,她家还在邵阳,听说家里还有人等着。"

    "让她留在京城,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肯定不行。"

    靖宁侯道:"此事我来想想办法。"

    太后和钱嬷嬷都看着靖宁侯。

    好一会儿太后道:"你别做过激的事情,九言那孩子很不错,弄的伤感情了可不好。"

    "姐,我又不是小孩子。"靖宁侯道:"我会看着办的,实在不行我就和杜先生聊一聊,她是讼师肯定深明大义,为了好友的终生幸福,也会愿意牺牲一下。"

    太后听他这么说,总算是放了点心。

    ...

    杜九言几个人很无聊,在家里打牌,宋吉艺被画了一脸的乌龟,哭哭啼啼地闹着说要赌钱。

    "你说的赌钱。"杜九言道:"一会儿你输了,可就不是画乌龟了。"

    宋吉艺苦哈哈地看着他,"九、九、九哥,我、我、我要、要回、回家!"

    "走,走!"杜九言也很无聊,事情都办完了,想办的事却没机会,实在是头疼啊。

    周肖道:"不然,在京城挂牌接讼案?"

    "可以啊,"窦荣兴点着头,"这样我们就有事情做了。"

    大家都看着杜九言。

    "我很犹豫不决,"杜九言道:"最近两个月,我始终处在这样的情绪里,这让我很不痛快。"

    小萝卜在一边剥瓜子,将瓜子仁给杜九言吃,"爹啊,我觉得您的不痛快,不是因为犹豫不决!"

    杜九言看着他,等着他的高见。

    "是因为太闲了。"小萝卜道:"您天生的辛苦,有事做的时候,很帅。"

    说着,将胖乎乎的小手里瓜子仁给她送过来。

    "我儿高见。"杜九言吃着,道:"开门接讼案...也不知道京城的讼费高不高啊?"

    周肖笑了,道:"我打听过了,一个刑事案件做辩讼,像你这样的名讼师,至少一百两。"

    杜九言已经看不上一百两了,但是不得不说,这个价格很不错。

    杜九言砸了砸嘴,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花子和闹儿跑了进来,冻的直抖地将手塞进炕上的被子里取暖,"又下雪了,外面好冷啊。"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今天不听戏了?"窦荣兴问道。

    两个孩子,最近天天去听戏,尤其是花子,简直到是痴迷的程度。

    "不是,听说戏班子出了点事,要明天才能接着唱了。"花子道:"说是闹鬼了。"

    杜九言道:"闹鬼请茅道士啊,茅道士最近也很闲,让他做的玩具都没有拿出来。"

    "谁说贫道坏话?"茅道士掀了帘子,鼻子脸都冻的红红的,站在桌子前面,手里躺着个鸡蛋大小的石头,"想不想见识一下?"

    大家都看着他。

    "您的丹药,比一般道士的丹药都大很多啊。"

    "果然特别。"杜九言佩服地道。

    茅道士手一挥,"不是丹药,你们过来看。"

    大家都跟着他道门口,他拿着石头用火石一擦,就听到滋滋响着,然后石头开始冒烟,跟烟囱似的,最重要的,这个烟非常臭。

    "茅道士,您这是烤了臭鸡蛋?"杜九言用帕子捂着小萝卜的鼻子,她自己也被熏的头晕目眩。

    茅道士骄傲地道:"你们想想,两军交战,我放十颗这东西出来,熏不死他们!"

    "会先熏死自己。"窦荣兴捂着鼻子,"大家都长着鼻子。"

    茅道士怒道:"当然要看天气啊,顺风的天气,放一个臭气,那效果绝对胜过千军万马。"

    "希望您马到功成!"杜九言拉着小萝卜进门,大家一起躲进来,将门关了。

    茅道士哼了一声,道:"真是不懂欣赏。"

    "干什么呢?"桂王从门口进来,烟才散但是臭气还在,他盯着茅道士,上下打量怀疑他失禁在身上。

    茅道士将自己的宏图大志以及设想告诉了桂王。

    "行吧,将来打战你做前锋。"桂王说着进了门。

    茅道士嘴角直抖,跟着进来,"贫道可不会武功,只能做这些武器。"

    桂王不理她。

    "王爷,"杜九言道:"方才我们商量着,既然走不掉,那先在京城赚他一笔。"

    桂王问道:"开三尺堂?"

    "嗯。"杜九言道:"最近大家挥霍的太狠了,都很穷。"

    她说完,另外四个人都跟着点头。

    一身的新衣服,确实需要花很多钱。

    "行啊,"桂王无所谓,杜九言在哪里他就在哪里,"要找铺子吗?赁个房子?"

    杜九言凝眉,尝试的问道:"在王府门口挂个牌子?"

    "可以,"桂王道:"不过要算我一个,我也很闲!"

    杜九言道:"您做讼师,大材小用啊。"

    桂王正要说话,谢桦从门外进来,笑呵呵地道:"杜先生,钱大人遣了小厮来,说他有事想要和您商量,请你去一趟大理寺。"

    "钱大人,请我?"杜九言费解,"没说什么事?"

    谢桦摇头。

    "我有种感觉,"杜九言从炕上下来,一边穿棉袄一边道:"钱大人可能要答谢我的救命之恩,许我重利。"

    有人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记得你好像没有救他吧,你当时可说了谁给钱救谁的。"桂王道。

    杜九言睨他一眼,"总之,他是因为我能力高超的辩讼和推理而放出来的,并且还升官了。"

    "这个恩情,他要还我是不会推脱的。"

    杜九言说着,去了大理寺。

    钱羽正在吴文钧曾经坐着的桌案前面看卷宗,看见她就笑了,"快坐。"

    小厮上了茶,两人在罗汉床对面坐下。

    "大人,您找我何事?"杜九言问道。

    钱羽道:"你打算在京城开讼行,还是会回邵阳?"

    "邵阳必然要回去的。"杜九言道:"大人,您这是有好事?"

    钱羽给她添茶,"贪污案的事,本官还没有谢你。说实话,有了你以后,这种乱如麻无从下手的案件,忽然就轻松简单了。"

    "这让我本官对你很欣赏。"钱羽道。

    杜九言笑着。

    "府衙早上接了个案件,"钱羽道:"被杀的人朋友要请讼师,本官推荐你了。正好,这个案件呢也很复杂,你帮着他们一起查一查。"

    "这案子,除了你别人查不了。"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大人,多少讼费?"

    钱羽一愣,哈哈笑了起来,道:"你想要多少?"

    "这要看什么案件,是让我查还是让我讼,如果查案和辩讼都需要,那就是双倍的价格。"杜九言道。

    钱羽笑着,摇着头道:"你这孩子,本官看你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

    "上一回,承德侯府的案件,你就不怕?"钱羽问道。

    杜九言摇头,"大人,只要是秉公办案,怕的不应该是讼师啊!"

    钱羽一怔,这句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明白过来,带着一丝郑重看着杜九言,道:"你这话说的对,是本官用官僚的眼睛来度量你们了。"

    "如果你们讼师在给人辩讼的时候,也要思前顾后,那么这世道是真的出问题了。"

    杜九言应是。

    "三百两!"钱羽道:"案件呢就是今天早上出的,我指派差役送你去府衙,你看如何?"

    这个价格不错,杜九言笑呵呵地道:"行啊。"

    "什么时候开工?"杜九言问道。

    钱羽就笑了,"越快越好,最好是现在就去,毕竟时间耽误的越久,线索就可能越少。"

    "我让人送你去府衙,府衙会有人陪你去案发现场。衙门里的捕快应该还在那边没有走。"钱羽道。

    杜九言笑着应是,"那学生这就去过去。"

    杜九言起身出去,茶都没有喝一口。

    她一出门,罗汉床后面的竖屏里,靖宁侯走了出来,冲着钱羽拱手道:"给您添麻烦了。"

    "侯爷,"钱羽无奈地道:"您这样让下官很难做啊。下官本来要感谢杜九言的,现在反倒变成害她了。"

    "杜九言这孩子精明,指不定就察觉了。"

    靖宁侯无奈地道:"我也实属无奈。留她在京城就要有案子吊着她,要不然她走了,王爷的婚事就真的没着落了。"

    钱羽理解,想着等哪天请杜九言喝酒。

    靖宁侯没有久留,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从大理寺出来,靖宁侯府的轿子就停在门口,他上了轿子不急不慢地走了。

    杜九言蹲在对面的巷子里,咕哝道:"就知道背后有鬼!"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们不就想要留着她在京城,然后吊着桂王成亲嘛!

    好好说她会配合的。

    杜九言心很不错,有事做还有钱赚,最重要的大家都觉得她吃了大亏,是要心里愧疚的。

    "就是太后不上路子,怎么就不用钱砸她呢?"

    她说着,慢悠悠去府衙。

    "杜先生,您没有离开京城真是太好了。贪污案结束后,我们大家都没有看到您,还以为您回去了呢。"

    "杜先生,您还住在王府吗?"

    "我们想要去问问,都不敢去。您以后一直留在京城了吗?"

    迎面碰见京中的百姓,认识她的都围了过来。

433 八娘之死(一)

    杜九言一路拱着手,笑道:"暂时还不走,大家找我可是有事?"

    "是啊,杜先生。我们想找您问点事,可是王府不敢去。莫说王府的门,我们就是到了那条巷子,就有人来赶着走了。"

    这个事杜九言还不知道,难怪她这么闲,没有人来找她办事。

    原来是因为王府挡住了她的财路。

    "这样啊,待我回去想想办法,到时候安排好了再另外找办法通知大家。"

    大家都跟着点头,和她一起走在街上,"您这是去哪里?"

    "我去府衙办事,"杜九言道:"钱大人遣了个案子给我查。"

    大家都跟着她问什么案子,要不要辩讼,等需要辩讼的时候告诉他们。

    杜九言去了府衙,单德全正好从外面回来,一身的雪花,眉眼都结了冰,看见她楞了一下,道:"杜先生?"

    "单捕头,"杜九言拱了拱手,"您这是才从外面回来?"

    单德全颔首,"杜先生难得来,里面坐。"

    他陪着杜九言去拜访齐代青。

    "杜先生,"齐代青原是坐着的,见她来了站了起来,想了想又坐下来,含笑道:"你现在是贵人,快请坐。"

    杜九言上前行礼,含笑道:"大人说笑了,我在京城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哪敢说自己是贵人。"

    "还请大人您多提携。"

    齐代青笑了,让人上了茶,问道:"杜先生突然造访,可是有事?"

    "钱大人给我派了个活,说你们刚接了个案子,被害人的朋友要请讼师,还要我帮着一起查案。"杜九言道:"我这就来了。"

    齐代青一怔,"你是说杭家班的案子?"

    "杭家班?就是在瓦肆唱戏的那个戏班?"杜九言问道。

    齐代青颔首,看向单德全,"最近就这个大案子,你和杜先生说说。"

    "戏班子里有个当家的老板,人称苏八娘。"单德全道:"今天上午辰时定的他唱一段将军传选段。"

    "今天早上天一亮,洒扫的小厮去房间打扫,就发现苏八娘死在里面了。"

    单德全道:"尸体还在,说在等讼师来了才能移尸。戏班子里规矩多,动了别人的规矩,事情办起来就难,所以就暂时任由他们搁着了。"

    "原来他们说的讼师就是您。不过苏八娘的朋友是谁,遣人来说了一声后,就没有露面。"

    杜九言有些意外。

    单德全正要说话,外面进来个小捕快,拱手回道:"大人,单捕头,苏八娘的朋友遣了个小厮来,说他们请杜先生做讼师了,等杜先生去了就能移尸了。"

    杜九言和齐代青对视,愕然道:"难道...钱大人是苏八娘的朋友?"

    "嘘,可不要乱说话。"齐代青哭笑不得,"这话要是让钱大人听到,他可是会生气的。"

    杜九言笑了,看向单德全,"走一趟?"

    "成!"单德全道:"我陪先生去。"

    两人和齐代青告辞,一起出门。

    杭家班和瓦肆签了两年的契约,唱够两年才能离开,到明年八月份到期。所以他们整个戏班在瓦肆后巷租了一个院子。

    "整个戏班加上班主一起,一共有三十一个人,苏八娘唱的是花旦。这一场将军传,他和将军是少年夫妻,才成亲。将军出征后他苦守寒窑养育孩子很艰苦。"尚德全给她介绍。

    杜九言问道:"苏八娘今年多大?"

    "听说是二十二,是杭家班里的台柱子,去听戏的人都是冲着他去的。"单德全道。

    杜九言上次去瓦肆恰好没听到,所以对这位台柱子没什么印象。

    "案发现场在瓦肆的后台?"

    "在他们自己的小院。因为瓦肆后台特别乱,戏班子的东西又多,所以他们所有人都是上了妆,沿着巷子走几步就到了。"

    瓦肆里不只是唱戏,还有别的班子也在。

    所以杭家班就没有将自己的行头放在那边。

    两人走到东二街的路边,就看到了那间很大的瓦肆,顺着右边的巷子进去,走了不过百十步就到了。

    院子是两间四合院打通的,十几间房间很宽敞。

    捕快和戏班子里的人来来往往走动着,有几个孩子蹲在墙角哭,班主坐在台阶上抽旱烟,愁眉苦脸满脸绝望。

    "常班主。"单德全走过去,常班主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地道:"单捕头!"

    单德全道:"苏八娘的朋友请了杜先生做讼师,往后就是杜先生和我们一起查,她来和我来一样,你要全力配合她。"

    "杜先生好,杜先生好。"常班主行礼,将旱烟袋递给一边候着的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男孩个子约莫在杜九言肩膀头这里,看人的时候还挺大方的,长的也很漂亮,浓眉大眼,很讨喜。

    "这是柳儿,我徒弟。"常班主见杜九言看那个孩子,介绍道:"杜先生,我想问问您,苏八娘的朋友...是谁?"

    杜九言一怔,扬眉道:"您也不知道苏八娘的朋友?"

    "不知道啊,"常班主道:"他虽四岁就卖给我了,十几年都是我养大,但最近几年他长大了,事情和我说的少,我也不晓得他在外头有朋友。"

    "刚才单捕头说他朋友来打招呼了,我还纳闷呢。"

    杜九言很意外,想了想,道:"我也没有见他的朋友。我来是因为大理寺钱大人指派,说他的朋友出讼费请我查案辩讼。"

    "这..."常班主想不通,"这就古怪了,难道是他家里人找到了,不方便露面?"

    要是朋友的话,也不至于躲躲藏藏。

    杜九言倒觉得不是,能出手就是三百两讼费的人家,和当年挨穷卖儿子的,差距很大。更何况,对方不管是找到靖宁侯还是钱羽帮忙,都可见地位不低。

    "请我辩讼的人,待我去问问钱大人。先去看看案发现场吧。"杜九言道。

    常班主应是,指着正院东边的一间很大的耳房,道:"就是这里了。"

    他一边走一边介绍,"原来这是两间,但是我们行头多,就把中间的墙拆了,打通做了一间。当所有的行头都在里面,大家伙儿去瓦肆前也在这里上妆。"

    门是开着的,对面的墙打了一通很大的窗户,临着窗户放着一排的长桌子,桌子上是一面面的小镜子,约莫有六七个。

    除了镜子外,就是颜料水粉和笔头。

    三面墙都放着架子,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放着东西,许多的箱子放在地上,有的开着盖子,里面放着行头。

    唯一空着的墙则是一排竹竿做的晾衣竿,竿子上挂着许多各式各样的戏服。

    杜九言在房间正中停下来,看向从门进来右手边的架子的前方。

    说是前方也差不多是房间中央。

    一口红木的大箱子,箱子上坐着一位男子,男子穿着一件红色的底衣,衣服干干净净一点褶皱都没有。他缠着黑色缠头,露出饱满的额头,左边脸上勾着妆。一边苍白毫无血色,一边染着桃花似的粉色,娇艳欲滴**如生。

    这给人一种很违和的感觉,或是没有上妆,或是上了全脸,现在却是上了一半,就莫名的透着一股诡异感,尤其是男子此刻打着一把红色,伞柄架在他的肩膀上,底端由手腕和腰夹着。

    杜九言觉得奇怪,冲着苏八娘走过去,立在他面前打量着他的脸,"刁大叔来过了吗?死因可知道?何时死的?"

    肤色很正常,指甲也没有黑,身上看不到伤口,脖子上也没有勒痕,就连后脑勺也没有被击打的痕迹。从实体的软硬程度来看,死亡时间不长。

    "我在。"刁大从外面进来,杜九言回头看他,就听到他,"没有移尸,不好查,但我来时看尸体的软硬程度,以及发现的时间推断,应该是在卯时到卯时半之间。"

    这和杜九言感觉的差不多,她回头问道:"为什么不移?常班主不能做主?"

    常班主回道:"我本来是同意的,可事情一出,我们没敢动就让人去报官,单捕头来的时候也跟着来了一个小厮,小厮就说他是八娘的朋友的小厮,这事要去回主子,让我们不许动,否则就要请讼师将我们都告了。"

    杜九言看单德全。

    "小厮穿着打扮还有谈吐都不错,我就没敢动。"单德全道。

    在京城,就算是路边的一个小乞丐,遇着事儿了也不要胡乱下定论,谁知道对方沾亲带故的能找到谁来做主。

    杜九言颔首,表示理解。

    "刁大叔,你来看看,这死因成迷啊。"杜九言围着绕了一圈。

    刁大颔首,"现在看,看不出任何死因,要慢慢查。"

    杜九言颔首回头问常班主,"他生病吗?或者,每天吃药吗?"

    "他不生病,但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泡药喝的,不是别的,就是护嗓子的。"常班主道。

    杜九言颔首,打量着这把诡异的令人费解的道具伞,"常班主,这伞在戏班子里有什么说法吗?"

    在屋子里,杀了人还给对方打一把伞,总不会是因为知道对方爱美,做道具点缀用的。

    "我方才问过,"单德全走过来道:"戏班子里有规矩,无论前台还是后台都不能撑伞,伞表示散,不吉利。"

    原来如此。

    "还有,"单德全指着死者身下坐着的红箱子,"这也是禁忌,这里头放的是唱戏的行头,是不能坐在上面的。"

    一下子就犯了两个禁忌,杜九言看着常班主,"他有没有可能是自杀?"

    "不会!"常班主道:"八娘现在正当红,而且按他的年纪和现在的声音条件,还能再唱五六年。这么好的前途,他没道理自杀。"

434 诡异手法(二)

    杜九言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和单德全道:"移下来吧!"

    单德全带着人将死者从箱子上移到院子里去。

    杜九言问常班主,"他寻常出门吗?在京城认识的人多不多?"

    "不多!"常班主说话的时候,戏院里很多七八岁十来岁的小男孩探头探脑的朝里头看,一个个都是身材纤弱眉清目秀。

    杜九言就想到了花子和闹儿,也是这样的年纪,漂亮精致的让人怜爱。

    "不过也出去的,我觉得他在外头是认识了什么人的,但是我问了他几回他没有说。他又天黑前就回来,我就没有多管。"常班主道:"我这里和别处不同,我们都是正正经经唱戏的,我不像别的人卖儿卖女的,做皮肉生意。"

    杜九言点头,一边说话一边四处打量着,"他是戏班子里最年长的吗?唱的是什么行当?"

    "他是花衫,也不是最年长的,凌戎比他大几个月,他是唱武生的。今天没有他的戏,他昨天下午回家去了,还没回来。"常班主说完又怕杜九言不了解,就解释了一下,"原本班子里还有个唱花旦的,前年冬天的时候生了一场病,人就没了。所以八娘不得不一个人挑大梁,青衣、花旦、刀马旦都要上。"

    杜九言停下来看着他,"旦角里,你就两个人?"

    "我们班子不大。您看现在倒是养了二十个孩子,可是青黄不接,三年内根本没有人长出来接。"常班主叹了口气。

    杜九言点头表示理解,唱戏天分太重要了,这还不是花功夫就能成的。

    老天不给饭吃,就算再刻苦也是没有用。

    "苏八娘平日坐哪里上妆?"杜九言道。

    常班主就指着对面靠窗最亮的镜子,这里的颜料胭脂也是最多的,杜九言走过去打量着桌面。

    桌子上架着一支沾了粉色颜料的笔,左右手两边都摆着各式各样的颜料,镜子擦的干干净净,不远处还放着一个青花的杯子,杯子里一杯没有喝过的茶,这会儿已经冷了。

    桌子有抽屉,抽屉打开里面放着各色的缠巾和包头,还有耳坠子一个一个地码放着。

    她又看过隔壁抽屉,差不多的东西,但是明显要乱很多。

    可见苏八娘平时是个比较整洁讲究的人。

    "镜子还挺清楚的,班主花了不少钱吧,"杜九言问着也端着茶杯闻了闻,常班主回道:"是,镜子重要,肯定要好的。"

    茶杯里除了茶叶外没有东西,也没闻出什么气味,她道:"让你的徒弟们想办法弄一只老鼠来。"

    常班主应是。

    孩子们立刻就提着鼠夹来。家里老鼠多每晚都能抓上一两只。

    让被夹住的老鼠喝了茶,等了一会儿老鼠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茶没事。"杜九言和孩子们道谢,将茶放回去,和常班主道:"他都是自己上妆?"

    "都是他自己。八娘性子傲又讲究,嫌弃我们化的不好,所以这几年他都是自己化的。"

    杜九言走了一圈,东西很多,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可以作为线索的地方。

    乱糟糟的化妆间,几乎是一无所获。

    "杜先生,"单德全站在门口,很激动地喊着她,"您过来看。"

    杜九言和常帮主都走了出去。

    一群孩子捂着眼睛围着刁大,有的在哭有的害怕,有的则站在远处观望。

    柳儿轰着大家,"都别看,把眼睛捂着。"

    杜九言看了一眼大家,走到死者身边。刁大已将苏八娘的上衣脱了,就能看到在他左胸间三四两根肋骨的间隙,有一个类似于扁平的锥子或者匕首一样的东西扎过的伤口。

    伤几乎是一条线,半寸左右的宽度。

    没有血迹,或者流过血但是被人擦拭过了。

    "死因!"刁大看着她。

    杜九言蹲下来,数了数肋骨,凝眉道:"这手法很巧妙,杀人者似乎懂医啊。"

    "是!"刁大道:"就算是我,也想不到。"

    杜九言颔首,从肋骨的间隙,用一个很长的锐器横着扎进去,伤了心脏,心脏停止工作后就会出现脑缺血的症状,要不了多久,人就会丧命!

    据说通常这样的情况下,死者连呼喊都很苦难,具体她不曾见过,倒不能肯定。

    但这种杀人手法,既诡异又巧妙。

    "常班主,"杜九言回头,常班主已经吓的脸色发白,由柳儿扶着,哆哆嗦嗦地看着她,"杜、杜先生。"

    杜九言颔首,问道:"他早上什么时候起来开始上妆,你们可有人听过动静?"

    "发现的时候卯时半,他的妆都已经上了一半了,估计他卯时不到就起来了。"常班主道:"我是没有听到动静。"

    他说着问院子里的孩子,"都听到动静没有?"

    小孩们都摇着头,就连几个敲锣敲鼓的乐队老人也跟着摇头。

    "我就睡在隔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从常帮主后面探了个头出来,指着靠院门的位置,"那是我的房间。我早上起来屙尿的时候,这边已经点着灯了,我猜是苏师兄在里面吧。后来我回去的时候就没有睡着,但是也没有听到声音。"

    杜九言问道:"为什么觉得是他在里面?"

    "因为我们都知道他早上要起来上妆的。"小男孩道。

    杜九言点头,和小男孩道谢,又问常班主,"他起来这么早,谁给他泡茶?早上不还要喝药吗,自己弄?"

    "都他自己弄的,他不喜欢别人给他泡茶。"常班主道。

    是个有洁癖还不是很合群的大师兄。

    "谁第一个发现的?"杜九言道。

    常班主就招手喊来一位少年,年纪在十七八岁,常班主介绍道:"这是常梨,他三岁的时候被我捡回来,后来就一直跟着我。"

    "他从小眼睛不太好,人老实的很,一直在家里做洗衣服扫地的事。"

    杜九言看着常梨,问道:"你什么什么时辰去洒扫的,可有看到什么闻到什么?"

    "其实我进门的时候,是看到师兄在化妆的,我还说话了,不过师兄没有理我。"常梨有些紧张,虚眯着眼睛很努力地看杜九言,"我就低头抹桌子扫地,一回头师兄就打着伞坐在箱子上了。我还奇怪,喊了两声师兄还是没理我,我就觉得不对劲,把班主喊来了。"

    他看东西只有一个轮廓,加上早上卯时正天才亮光线不好,他就更看不清了。

    杜九言道:"你从进门看到他到发现他坐在箱子上,这中间有多长的时间?"

    常梨想了想,回道:"我没做多少事,顶多半盏茶的时间。"

    "那么,您看到他在化妆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箱子上有没有人呢?"

    常梨摇头,"我进来就扫地,没有注意箱子那边,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杜九言眉头锁着,微微颔首,道:"知道了,如果有问题我还会来问你,你冷静下来后也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比如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或者别的细节,事无巨细都来告诉我们。"

    常梨应是。

    "没有别的伤口了。"刁大道:"这个就是致命伤。"

    杜九言点头,看着单德全。

    "找凶器!"单德全和常班主比划长度,"至少三寸以上,扁平的像锥子或者匕首一样的东西。"

    方才说住在隔壁的小男孩道:"像不像拨炭的签?"

    "在什么地方?"单德全一喜,问道。

    杜九言也看着那孩子。

    那孩子就蹬蹬跑正屋里,过了一会儿手里多了一个大概十寸长短的,扁平的前端很尖的一个铁签,他递过来,道:"我们用这个拨炭,有时候手炉里的炭没烧完,就拨弄一下。"

    单德全将东西拿过来,很激动地盯着看了半天,又递给杜九言,他则转身回了案发的那间房间。

    杜九言打量着,不得不说这签确实像,她在死者伤口比对了一下,宽度很合适。

    "八九不离十。"刁大道。

    单德全再次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手炉和铁签,"在靠窗户的箱子里面放着的,一个炉子一个铁签。"

    铁签的尖端有血迹,凶手并没有擦拭。

    "很自信的凶手,"杜九言拿着铁签打量着,单德全问道:"怎么说?"

    杜九言道:"他给死者擦拭了身体,换了衣服,却没有销毁或者擦拭凶器。"

    "这等于是在告诉大家,就算找到所有的线索,也不会找到他这个凶手。"

    单德全脸色很沉,目光在院子一扫而过,带着审视和打量。

    "先将人带死者带会衙门吧。"杜九言将铁签交给单德全,"稍后,我和你一起回衙门,讨论一下案情。"

    "先对这里所有的人一个一个问话,你带文书来了吗?"

    单德全指着一边一位瘦小的捕快,"他是文书。"

    "行,兵分三路。刁大叔将死者带回衙门,你让你的人在院子里搜查死者的被杀时穿的衣服,我们三个人对院子里所有人问话。"

    上个案子,单德全和杜九言已经有过合作,他对她的能力和查案手法非常好奇和佩服。单德全很期待,忙应道:"是,我这就吩咐下去。"

    三路人开始做事。

    杜九言和常班主道:"你让住在这里的所有人将自己房间的门打开,然后到这里来集合。"

    常班主应是。

435 一一排查(三)

    所有人都站在院子里,连着常班主自己,老老少少一共三十个人,七八岁以下的有七位,十岁左右的有六人,十三四岁六七位,还有略大点的三四位,剩下的包括常班主在内的都是四五十岁的鼓乐手,还有两个洒扫洗衣服的婆子。

    杜九言和单德全带着文书就坐在案发的化妆间里。

    常班主第一个进来,杜九言问道:"据你所知,苏八娘在戏班里,和谁不和或者有仇?"

    "八娘是大师兄又是台柱子,说实话,他是不好相处,和谁多多少少都有点矛盾。"常班主道:"他常说是他一个人养着我们所有人,话是这么说,可要真是他一个人,也撑不起戏台的。不过,大家听着,心里多少是不高兴的。"

    "可是,您要说为了这点不高兴就杀人,也太夸张了。"

    "二十个孩子,来的最晚的在这里也待了快两年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不高兴过几天也过去了。"

    "最重要的,八娘他对我们来说确实很重要。他死了,我们...我们杭家班就真的要倒了,大家都得饿肚子。"

    杜九言颔首,单德全问道:"你说这么说,把所有人都摘干净了。那你告诉我,杀他的人是谁?"

    "我、我也不知道。"常班主猜测道:"会不会...会不会是外面的人来杀的?"

    单德全不高兴,"为什么说是外面的人?"

    "因为班里的人不可能杀他!"常班主道:"就算是最小的孩子也知道八娘对我们的重要性。"

    "他说他挣钱养活我们所有人,这话虽不对,可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他是台柱子啊。"

    单德全道:"行。你认为外面的人,这外面的人是谁呢?"

    常班主摇头,"我连请杜先生的那个人都不知道是谁。说是朋友,我肯定是不相信的。"

    "会不会是这个人杀的他?"

    单德全白了常班主一眼,他也不想想,能请钱大人帮忙找讼师的,地位能差?

    这么高地位的人,就算是杀人也不会自己动手,也不可能费这么劲。

    "先不说这件事。当时常梨喊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赶来的时候,是只有你们两个人,还是有别人,都有谁?"杜九言道。

    常班主回道:"当时我洗好脸正在梳头,院子里孩子们都起来了,有的在后院吊嗓子有的在练功。我到这里的时候,大家都跟着来了。我没让大家进来,所以具体都在不在也不是很确定。"

    "你再想想,"杜九言颔首,和常班主道:"晚上睡觉的时候慢慢想,哪怕是没什么根据的事情,你也来和我们说。"

    常班主应是。

    "你换下一位进来吧。"杜九言道:"就喊住在隔壁的那个孩子。"

    常班主应是出去喊了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跟着常帮主姓,名叫泡桐,杭家班里跟着常班主姓的孩子,名字都是树名。

    泡桐今年九岁,来戏班子八年。是常帮主养大的。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我耳朵很好的。"泡桐道:"这个墙隔音又不好,就算是隔壁放个屁我都能听到的。"

    杜九言颔首,问道:"苏八娘和谁的关系最不好,谁最不喜欢苏八娘?"

    "啊?"泡桐楞了一下,回头朝外面看了看,低声道:"实话说,我们...我们都不喜欢大师兄,他老欺负我们。"

    这就和常班主说的不一样了。

    "欺负过你吗?"单德全道。

    泡桐点头,"有次我练功,腿压不下去,大师兄看到了就罚别的师兄坐在我的腿上,我当时就疼哭了。"

    "后来我的腿疼了好多天才能走路。"

    泡桐说着又忽然抬头看杜九言,害怕地道:"杜先生,单捕头你们不会觉得是我杀人吧?我...我没想过这个事。"

    大部分的孩子,在遇到成人的打压时,都是选择哭泣和忍耐,就算是有所反抗,也不敢去动念头杀人。

    就算是杀人,也很难想到这种诡异的杀人手法。

    "去将常梨喊进来吧。"杜九言道。

    常梨进来,杜九言就没有说话,和单捕头看着他。常理就径直朝这边走,停下来站在他们三个人的中间。

    杜九言给做文书的余良打了个眼色。

    "你分得清面前两人,谁是杜先生,谁是单捕头吗?"余良道。

    常梨点头,"分得清,单捕头个子高肩膀宽,杜先生要瘦弱一些。"

    说着,他指着两个人辨认出来。

    "坐吧。"杜九言问道:"能看得清我的容貌吗?"

    常梨摇头,"看的不是特别的清楚,但是下次再见您,我能认得您的。"

    视力不好的人,是会找到一种属于自己的辨认办法。

    "刚刚在外面,有没有回忆起,今天早上你可否听到了什么声音?"单捕头问道。

    常梨点头,"本来我没有在意,但是您刚刚说了以后,我就一直在回忆。"

    "我推门进去前,好像听到里面传来骨碌骨碌的响动。"常梨想着比喻,"像...像...我也说不好。"

    "没有别的?"单德全问道。

    常梨摇头,"没有了。"

    杜九言又问了同样的问题,"你讨厌苏八娘吗?戏班里你认为谁最恨他?"

    "我挺喜欢苏师兄的,也不讨厌他。"常梨摇头,"他虽不怎么理我,但是也不捉弄我。应该没有人讨厌师兄吧,他挣钱养我们这么多人,我们能有饭吃,留在京城都是因为他啊。"

    杜九言笑了起来,和常梨道:"你的眼睛看过大夫吗?"

    "看过一回,大夫说我这治不好,等过几年就会全瞎的。"常梨道:"不过现在和全瞎也没有什么区别,我不害怕。"

    杜九言颔首,"等案子办完再请你们班主给你找个好点的大夫看看。"

    常梨笑起来很甜,"班主也没有钱。他说等大家都长大了,每个人都能成为台柱子的时候,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好。"杜九言道:"你去吧,将柳儿喊来。"

    常梨出门,一会儿柳儿进来。

    柳儿叫常柳,个子小小的人很活泼,"...常梨喊班主的时候,我也跟着来了,师父不让我们看,但是我其实还是看到了。"

    "大师兄打着伞坐在箱子。"

    杜九言看着他,含笑道:"你不伤心吗?"

    "伤心,但是又没有那么伤心。"常柳回道:"我不是特别喜欢大师兄,他对我们挺凶的。但是我也不讨厌他,因为他真的很辛苦,有时候一天唱两场都是他一个人。"

    "所有只要他在家,我们都把好吃的给大师兄吃。"

    "不过大师兄怕吃胖,每餐都只吃一点点。"

    杜九言颔首,"谢谢,你去忙吧。"

    常柳出去。

    二十个人问完,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死者的衣服生前穿的衣服也没有找到。

    杜九言饥肠辘辘,"单捕头,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儿我去衙门找你。"

    单捕头应是,两人一起出了小院,杜九言则回王府去了。

    大家都在等她,她一回来就喊着道:"有没有吃的?我中午就没吃,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给你温着菜的。"桂王挥手吩咐谢桦,"傻愣什么,没听见言言说肚子饿吗。"

    谢桦赶紧应是,亲自去端饭菜。

    杜九言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两碗饭喝了一碗汤摸着肚子舒坦地看着大家,道:"各位,我接了个讼案,对方开价三百两,我很满意就同意了。"

    "这价格很不错。"钱道安道:"是什么案子,又要查案吗?"

    杜九言点头,"就是因为查案,我才回来。"

    "和府衙还是大理寺?钱羽给你的案件?"桂王问道。

    杜九言颔首。

    "爹啊,"小萝卜挤过来,"您是不是很累啊,我给您捶捶腿。"

    说着,挥着小拳头给杜九言捶腿。

    杜九言很惬意地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窦荣兴好奇地道:"是什么案子,和我们说说?"

    "要、要不要、要不要、帮、帮、忙?"宋吉艺问道。

    杜九言将案子始末告诉大家,花子在一边听的惊呼起来,"是杭家班的苏八娘死了?"

    "我这几天每天都在听他的戏。"

    "怎么会死了?"花子不敢置信,喃喃地道:"难道今天早上取消辰时的戏,就是因为苏八娘死了?"

    杜九言点头。

    花子和闹儿脸色煞白地互相看着对方。

    不敢想象昨天还活生生的人,今天怎么就死了。

    这太可怕了。

    "这个杀人手法很少见,"跛子若有所思地道:"这院子的孩子和老人,能知道这个杀人手法吗?"

    这就是杜九言拿捏不住的地方。

    "我也觉得,"周肖道:"这个手法,要不是亲眼看到,我便是想也难以想得到。"

    桂王道:"你排查过了?有没有嫌疑人?"

    杜九言摇头,她下午问过所有人,大家说话的态度以及立场都很正常。

    在她听来,没有人有矛盾或者令人生疑之处。

    "你刚才说是苏八娘的朋友找的钱羽要请讼师,而常班主又不知道。你可问过钱羽苏八娘的朋友是谁?"桂王道。

    杜九言摇头,"明天去衙门我去问。"

    "爹,"小萝卜和杜九言道:"今天有一位季小姐来找您玩儿,您不在她就回家去了。"

    "说明天再来找您。"

436 挂牌营业(一)

    宋吉艺摇着头,"不、不、不是。"

    不是季玉自己回家去的,而是桂王赶走的。

    当时跛子和蔡卓如都在。

    宋吉艺怜香惜玉,"季、季小姐、很、很、很漂亮。"

    他说着,说着桂王和跛子还有蔡卓如。

    三个人欺负一个女孩子,还不让他去招待,实在是太不够爷们了。

    杜九言看着桂王。

    "你不在,谁配合她聊天?"桂王撇嘴道:"我让她以后没事不要来王府,这里都是男人,对她名声影响不好。"

    蔡卓如颔首,"确实如此。京中贵女名声很重要。九言你不能害了人家小姐。"

    "平日里,还是不要来往的好。"

    杜九言惊愕地看着蔡卓如,顿时想起来第一次和蔡卓如认识的时候,他其实是一点不温柔不乖巧的。

    是后来,他渐渐温和了将腹黑蔫坏藏起来,才让他们都忘记了,他的本性。

    "阿如啊,"杜九言看着蔡卓如道:"你这样很不地道,我个人认为你应该和宋吉艺学习一下。"

    "对待姑娘要礼貌,尤其是漂亮的姑娘。"

    宋吉艺骄傲地点头。

    蔡卓如笑着点头,"好!以后记得了。"话落,去看桂王。

    "哪里漂亮?"桂王道:"我看你的审美真是越来越差了。"

    宋吉艺不服,"是、是、是挺、挺漂、漂、亮的。"

    "你也很漂亮。"蔡卓如道。

    宋吉艺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哪里不对,蹙眉道:"我、我、我又、又、又不是、不是、是女人。"

    "蔡公子的意思,是你比女人也不差。"窦荣兴道。

    宋吉艺瞪眼。

    大家都跟着笑了。

    小萝卜眼睛叽里咕噜转着,认真客观的评判了一下各人的容貌,这里的人可能就杜九言的脸不好看了。

    "明天要帮忙吗?"周肖问道:"我们都很闲。现在连戏也没有的听了。"

    杜九言想起今天白天遇到的百姓,就将他们的话说了一遍,道:"...我看不如在茶寮里临时要个房间,大家都在里面办事。又暖和又热闹。"

    "你不在,大家会来吗?毕竟在京城谁也不认识我们。"钱道安道。

    杜九言想了想,"没关系,我请单德全过来聊案子。"

    大家都举手赞同,恨不得一天接上四五个讼案,大家都有事儿做,不至于天亮等天黑,实在太无聊。

    晚上大家散了,杜九言和桂王说了靖宁侯的事,"...我估计,是想把我留下来,好吊着你在京城。"

    "还不错,还是有点好处的。"桂王道。

    杜九言不满意,"我们对好处的理解有些偏差。我认为的好处,是太后娘娘或者你舅舅,砸我一笔银子,豪气地让我滚,以后再也不见你。"

    "这什么逻辑?"桂王道:"他们又不傻。"

    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肩膀,道:"王爷,你不懂慈母心啊。"

    "你懂?"

    "我比你聪明啊,聪明的人懂的多。"杜九言道:"不然,咱们合作?"

    桂王睨着她,"说来听听。"

    "我们两个人合作,假装恩爱一番,我再暗示一下你的家人。"杜九言低声道:"拿到钱,咱们二一添作五!"

    桂王立刻同意了,"成!"又道:"恩爱到什么程度?不如现在就来!"

    说着,就抓着杜九言手,摩挲着。杜九言嫌弃地看着他,"王爷,您这漂亮的脸上露出这么猥琐的表情,实在是暴殄天物!"

    "偶尔为之是新鲜,你多看看。"桂王将脸凑过来,"仔细看看,我比那什么季小姐好看多了。"

    杜九言将他的脸推走。

    桂王扑上来,抱着她,"嘘,谢桦来了!"

    "言言,我要八抬大轿的娶你。"

    杜九言一怔,门帘已经掀开,谢桦站在门外,挂着笑容的脸就僵了,他看见自家王爷正舔着脸抱着杜九言,一副撒娇邀宠的模样。

    而杜九言虽是一脸抵触和嫌弃,但眼睛里却是笑意。

    分明是郎有情郎有意。

    "看什么。"桂王瞪着谢桦,"再看爷把你鼻子也割掉。"

    条件反射,谢桦唰地一下甩了帘子,掉头就跑。

    一直跑到外院才停下来呼呼喘着气。

    他看到了什么?

    王爷和杜九言...断袖啊?

    "这可怎么办?"谢桦眼皮子直跳。其实他早就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感觉是猜测,今天看到了可是实打实的。

    男人和男人可不会这么搂搂抱抱。

    谢桦腿软,扶着树一头的冷汗。

    "谢公公?"茅道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嬉皮笑脸地道:"站在树边上干什么,做记号?"

    谢桦点头,又忽然反应过来,苦笑道:"茅道长,只有狗才站在树边屙尿做记号,您这骂人都不带脏的。"

    他说完,忽然想起来,拉着茅道士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面,低声问道:"道长,有件事想问问您。"

    茅道士看着他。

    "王爷和杜九言..."谢桦试探的道:"您知不知道?"

    茅道士道:"知道啊。大家都晓得,你这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谢桦惊了,"太后娘娘也知道?"

    茅道士点头,"知道一些。"

    这么说就是他一个人不知道?谢桦暗暗松了口气,"杂家确实是才知道,确实...确实惊着了。咱们王爷和杜先生,这...这怎么能行。"

    "主子的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茅道士白他一眼,"不和你说了,无趣!"

    话落,就跑回去站在正院门口打了个口哨,低声道:"王爷,您交代的话说了,贫道去睡觉了。"

    "滚,滚"桂王揉着脸不服气地道。

    谢桦擦了擦汗,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在桂王他们一行人去茶馆开临时三尺堂的时候,他去宫里了。

    将昨晚看到的事告诉了太后。

    太后和钱嬷嬷找靖宁侯商量,靖宁侯道:"我看,这件事和王爷说没有用了,还得和杜九言讲。"

    "现在是王爷一头栽杜九言身上去了,黏着她不松手。"靖宁侯道:"这个时候是越劝越来劲。不如和杜九言说说,让她做点什么事,让王爷知难而退。"

    太后和钱嬷嬷觉得有点道理,蹙眉道:"这事,怎么开口?"

    "我去说吧。"靖宁侯道:"男人和男人之间说话要直接点。"

    太后同意。

    "最近她有案子在手里,暂时是不会离开的。我们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着急。"靖宁侯道:"姐,您也再挑选一下,还有哪家姑娘不错。子英他是看不上了,也不要硬撮合,弄到最后他不定会怪子英,以后表兄妹都做不成。"

    如果韩子英和桂王在一起,两个人都过不好,太后也不愿意撮合。

    一个儿子一个侄女,她都舍不得毁了谁牺牲谁。

    "那就算了。"太后叹气,本来看好季玉,谁知道出了季林的事,她又想到了韩子英,可桂王和韩子英不说两看相厌,但肯定是没有夫妻的缘分。

    "再挑吧。"太后道。

    ...

    "留客茶馆"在东二街上,这里人来人往客流很大,他们在二楼租了一间临窗的雅间,从两个窗户见拉一个红绸,上面写着"三尺堂"三个字。

    帘子很突兀,一挂出来来往的人就看到了。

    杜九言给宋吉艺和窦荣兴理了理衣领,鼓励道:"你们二人容貌俊美年纪又轻,最适合迎客了。"

    "怎么迎?"窦荣兴不解。

    杜九言将他拉到窗户跟前,开了窗。

    街底下站着好些人冲着上面议论着,他们一出现就有人喊道:"三尺堂,是杜先生的邵阳三尺堂吗?"

    杜九言掐了一下窦荣兴,"应!"

    "是!"窦荣兴伸出头来,冲着外面笑着,道:"杜先生在呢。"

    大家立刻高兴起来,"你们在这里做事吗,三尺堂暂时就摆在这里?"

    "是!"窦荣兴红着脸道。

    有人上来了。

    窦荣兴哭丧着脸,"九哥,我怎么觉得站在二楼招揽生意的手法,似曾相识?"

    "招揽生意的手法都差不多,似曾相识也正常。"杜九言指导他:"你冲着下面喊几嗓子,笑容要甜美,姿态要优雅。最好能在一个笑容里,让人看到所有的内容。"

    窦荣兴问道:"什么内容?"

    "内涵,能力,热情周到。"杜九言道。

    窦荣兴恍然想起来,大吼一声,跺脚道:"牡丹阁!"

    他想起来了,牡丹阁里的姑娘就是这样站在二楼挥手绢的。

    "来客人了,咱们要开张了。"杜九言不理他,立刻去做事,窦荣兴和宋吉艺两个人跟木头桩子一样站在窗户口,宋吉艺挥着手,"三、三、三..."

    下面的人很认真地接道:"三两银子一次?"

    "呸、呸、呸!"宋吉艺哇地一声哭起来,回头委屈巴巴地看着杜九言,"九哥..."

    杜九言道:"别这样,我们对待工作要认真,不要挑三拣四,各自发挥特长。"

    宋吉艺瘪着嘴去拉周肖。周肖摆手道:"我很忙,这不,来人了。"

437 只是猜测(二)

    三尺堂的生意很好。

    桂王和跛子靠在椅子上喝茶,人来人往也不全是有讼案的,大多数都是咨询,生活中一些小纠纷,能不能辩讼要不要告,如果不告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比想象中好啊,"杜九言笑了起来,见单德全进来,拱手道:"这里人多,我们在这里说案情。"

    单德全颔首,问道:"杜先生,您去问过到底是谁请钱大人帮忙了吗?"

    "上午忙的很,还没腾出空来,等会儿我们一起。"杜九言请单德全坐,单德全给桂王行了礼,又看了一眼跛子,两人互相给了礼。

    "昨晚刁大又查验了一遍尸体,确认没有别的死因,就是胸口的伤口致死的。"

    "我仔细整理了一下,觉得这个案子的凶手,很有可能是外面的人。"尚德全道。

    杜九言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别的不说,单这个手法绝非普通人能做出来。"单德全道:"就像刁大说的,这个人很有是个大夫。只有大夫才会知道,从这个缝隙里插进去,能杀人。"

    "您细细说说。"杜九言道。

    "昨天您也看到了,戏班子里十岁以下的孩子最多,其他的也就十来岁,其余都是四五十岁的老人家。"单德全道:"识字也不多,这些人要真的想杀人,可想不到这样的手法。"

    "不瞒您说,这杀人的手法这么精细讲究,我都是头一回见。"

    杜九言点头,"您说的有道理。单论这个手法,确实罕见,一般人想不到。"

    "所以我认为,我们今天再去,就要调查一番,和戏班里来往的人。还有,苏八娘唱的是花衫,一定有很多喜欢他戏的人,会不会有人爱而不得,继而动手毁了他。"

    戏台上虽都是男子,但因身段娇媚扮相明艳,会得很多听戏的人捧,客气的你来我往的砸钱,不客气的,会做出什么事来,肮脏到令人难以想象。

    所以,单德全这么说,还是有道理的。

    杜九言颔首,道:"我也说说我的想法。"

    单德全认真听着。

    "首先一点,苏八娘的死除了精致的杀人手法外,还有一个要注意的地方,凶手让他撑着伞坐在箱子上,这都是戏班中的禁忌。"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杜九言道。

    单德全凝眉道:"对戏班有恨意的人?"

    "是!"杜九言道:"苏八娘是杭家班的台柱,杀了她变相的等于毁了杭家班。所以凶手的恨,很有可能不仅仅针对苏八娘。"

    单德全点着头,"您说的有道理,这一点我没有想到。"

    "还有一件事,"杜九言道:"昨天您拿出来的凶器,晚上我细细想了一下,这个铁签原来在哪里,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不曾问过。"

    单德全问道:"您的意思是,外人不知道这里有铁签?"

    "这是一点,另外的是。这个手法精巧的地方在于,他很少见。在我看来,这绝非是临时起意杀人,而是早有蓄谋。"杜九言道:"如果是早有起意和蓄谋杀人,外面进来的时候,就一定会自备而来,走的时候也顺手带走。"

    单德全听的目瞪口呆,激动地道:"杜先生,和您聊一下,我忽然通透多了。"

    桂王悠悠地道:"你要是听不明白,这捕头你也没有脸做了。"

    单德全拱手应是。

    "所以,你倾向于凶手是熟人,并且是杭家班的人?"跛子一直听着,问道。

    杜九言道:"是这样。"

    她说着,朝钱道安那边看了一眼,三个人都很忙,宋吉艺还站在窗户边招揽客人。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找钱大人。"杜九言起身,"问过以后,我们再去杭家班。"

    单德全应是。

    "我也去。"桂王起身,道:"有我坐镇,你们绝对如虎添翼。"

    杜九言笑了,道:"王爷,您今天很谦虚啊。"

    "本王从来不膨胀。"桂王说着,将披风拿下来递给杜九言,"外面风大,穿上。"

    这是他买的,驼红色绒面的披风,上面还缝着纯白的狐狸毛,杜九言穿上后衬的她面颊红扑扑的,多了一份女儿家的娇憨。

    她不穿,这是桂王早上自己搭在手上,无数次的伺机而动,劝说她穿着。

    "不冷!"当着外人的面,杜九言很给他面子,"王爷,您穿!"

    桂王撇嘴,又将披风搭在手腕上,等着她冷的哆嗦的时候给她披上。

    "那我也去吧。"跛子道:"多个人多双眼睛。"

    单德全就多看了一眼跛子,用眼神询问杜九言。

    "这是跛爷。他在邵阳也是捕快。"杜九言道:"我们都是好友,所以就一起来京城了。"

    原来是同行,单德全忙拱手道:"跛爷是邵阳的捕快,又是杜先生的好友,那大家就都是朋友了。"

    跛子回了礼。

    四个人和三尺堂的几个人打了招呼,又和一屋子来咨询的百姓招呼过,一起下楼直奔大理寺。

    钱羽很惊讶,"...要找请讼的人吗?"

    "是。还劳烦钱大人您告诉我们。这个案子目前还没有头绪,我们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杜九言道。

    钱羽就有些尴尬,拱手道:"这位先生托我办事的时候,交代过不能透露他的姓名。我实在是不能说,但你们可以去查。"

    "另外,我也顺口告诉你们一句,这位朋友肯定是清清白白的,绝无可能去杀一个戏子。"

    杜九言正要开口,桂王忽然问道:"不是靖宁侯?"

    钱羽脸色一变,顿时摆手道:"不是,靖宁侯向来不喜欢这些,不会是他的。"

    原来桂王知道靖宁侯来找他的事啊,钱羽有些尴尬,讪讪地笑了笑。

    难道靖宁侯只是因为找借口留她,所有随手编了个谎言?杜九言不相信,毕竟常班主也说了,苏八娘可能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人。

    她目光动了动,和桂王对视了一眼,桂王立刻会意,问道:"钱大人,这个人就是你?"

    钱羽被自己的呛着,咳嗽起来,好半天尴尬地道:"王爷恕罪,下官实在是答应了好友,不能说。但能保证绝对不是下官。"

    "行,你不说可以,要是这个人是凶手,最后你耽误了我们的正事。大理寺里你也不要待了。"桂王白他一眼。

    钱羽一脸苦涩,拱手行礼,道:"这样,我问问这位朋友他愿不愿意出来,王爷您给我三日时间可好。"

    桂王颔首,"算你识相!"

    等人走了钱羽才松了口气,低声道:"和聪明人说话,轻松的时候很轻松,可要是累起来,也是头疼。"

    他是真不认识苏八娘,所以帮苏八娘请讼的人,当然也不可能是他。

    昨天也真是巧,刚好有位好友来托他办事找个讼师,事情刚说完,靖宁侯来了。

    巧合的事都撞在一起去了。

    杜九言和一行人出来,桂王道:"这个老狐狸居然不说。难道真是我靖宁侯?"

    "看他的表情,可能真是巧合。"杜九言道:"我们先去杭家班,看看那位唱武生的师兄回来了没有。"

    一行人去了杭家班,常班主愁眉苦脸地在督促孩子们在练功,见他们来了,忙迎过来,道:"单捕头,杜先生,这二位是..."

    "桂王爷,"单德全介绍桂王,"这位是邵阳的捕快跛爷。"

    常班主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愕然地重复了一句,"王爷?"

    还留在京城的王爷,就只有桂王。

    "小人给王爷磕头。"常班主吓的跪下来,他身后的孩子们也簌簌落落地跪下来,诚惶诚恐地打量着桂王。

    他们在瓦肆唱戏,去的达官贵人不多,也因为名气还不大,所以也鲜少有人请去。

    "起吧。"桂王道:"该做什么做什么,我今天来是帮杜先生查办案子,都随意点。"

    常班主很惊讶,没有想到桂王会帮着杜九言查案子,这关系得有多少,才能让王爷屈尊亲自帮忙做事。

    "你们唱武生的那位师兄回来了吗?"杜九言问道。

    常班主点头,冲着人群里喊道:"凌戎,你出来!"

    一位五官标致高瘦的男子出来,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眼窝有些深就显得他五官立体英气勃勃,这样的五官穿上戏服以后,肯定很英武。

    "小人凌戎给王爷请安,给各位爷请安。"

    "凌戎是大兴人,去年我和瓦肆签合约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他。当时他不愿意跟着上一个戏班离开,就留在瓦肆了。"常班主道:"这段时间就跟着我们一起,签了两年的约,唱够了两年他就走。"

    杜九言打量着凌戎,凌戎回道:"父母尚在不远游,留在京城做事是我的坚持。"

    "不错。"杜九言指了指房间,"我们进去说。"

    凌戎应是,大家在房里坐下来,常柳给他们倒茶,"杜先生,知道你们今天肯定来,所以一早班主让我去买的茶叶,闻起来就很香呢。"

    "喝茶解渴而已,无所谓好坏。"桂王道喝了一口,"忙你的去吧。"

    常柳笑着说,"茶很重要的,王爷细细喝就知道了,就算是最差的茶叶,它的叶子也会说话呢。"

    说着下去了。

    "你是今天回来的?"杜九言问道。

    凌戎摇头,"昨天班主让人去找我,我就收拾东西回来了。原本是打算今天赶早的。"

    "你觉得苏八娘是什么样的人?"

    凌戎想了想,道:"他的能力很好,唱念做打都很不错,如果遇到一个好的班子,他一定能红过苗红玉。"

    苗红玉是家喻户晓的大青衣,无论是唱功还是各方面的能力,都成为了这个行当的标尺,十年前她红的时候,几乎是家喻户晓。无论他去哪里开台子唱戏,在当地都是极为轰动的事,就连刚说话的小孩都知道苗红玉。

    凌戎用苏八娘来比苗红玉,可见苏八娘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

    "旁的青衣花旦少不得要十五六才能登台,可他声音稳定,十一岁的时候就登台了,唱的还是大角。"凌戎道:"十四五后他的声音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容貌更是越发的俊俏。所以我觉得他在杭家班有些可惜了。"

    杜九言从凌戎的眼睛里,确实看到了惋惜。

    "现在你没有了搭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杭家班青黄不接,至少这两年是不行了。

    "我说好在这里留两年,除非杭家班要走,不然我不会走。"凌戎道:"八娘还在衙门,什么时候将他还回来?"

    杜九言就问单德全。

    "等仵作查清楚后,你们就可以将人领回来了。"

    凌戎应是。

    "他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和客人,你可知道?"杜九言问道。

    凌戎想了想,道:"我没有见过他在外面的朋友,但有一回听他说起过一句,他这位朋友很有学问,虽不入仕但却比那些大官更有学问。"

    "我觉得,可能是位很受人尊敬的先生之类。"凌戎想了想,道:"而且,人应该就在京城,他们似乎经常见面,没有别的事,就是一个唱戏一个听,有时候还喝茶下棋聊一些风花雪月。"

    "听起来很不错。"杜九言道:"你可知道,此番我来做讼师,就是苏八娘的这位朋友请的。"

    凌戎有些惊讶,"他露面了吗?"

    杜九言摇头。

    "我可以帮你们去找。"凌戎想了想道:"你让我说,我说不好,但是我可以凭感觉去找。"

    单德全接了话,"行啊,要不要我派个人跟着你?"

    "不用。就找个人而已。"凌戎道。

    待凌戎出去,桂王看着杜九言,道:"我怎么觉得,这位请你做讼师的人,很有可能是杀他的人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就是在挑衅九言。"跛子问道。

    桂王蹙眉,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438 手法试验(三)

    "我持续保留意见。"杜九言起身在房里慢慢翻着,漫无目的,"这个案子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具体哪里奇怪我说不清楚。"

    她在苏八娘常坐的地方站住,"跛爷,来!"

    跛子走过去,杜九言将他面对镜子摁坐在位置上,又随手抓了一支勾描的笔,忽然从跛子后面扎过来。

    跛子下意识要反抗,抬起手来要挡,又忽然停在原地,任由杜九言的笔端扎在他的胸口。

    她控着力道笔端扎在跛子的胸口。

    位置相似,但依旧碰到了肋骨。

    "位置不对。"单德全戳了自己的胸口的位置,"在这里。"

    杜九言颔首,和跛子道:"你假装专心描眉。"

    跛子对着镜子,抬着右手尴尬地摆着姿势,"我就这样,你就当我在描眉。"

    他已经很配合了,杜九言就没有强迫他。

    她拿着笔,走到跛子的左边,试了几次,都无法准确地找到位置。就算她改用左手从他斜前方插进去也做不到。

    "在哪里?"杜九言摁着跛子的胸口,"第三根肋骨。"

    跛子不胖,但是因为每天练功,想要从他的胸前的肌肉里找到肋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衣服脱了。"杜九言道:"我要做个标记。"

    跛子嘴角动了动,想了想开始脱衣服。

    杜九言很期待跛子脱了衣服的样子。

    "你让开。"跛子正要脱,桂王一把将他扯开,"他胖我瘦,我来!"

    说着,麻溜地将自己衣服脱了。

    桂王个子更高,穿着衣服的时候觉得他很瘦,但是衣服一脱胸前的肉一点不单薄。杜九言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喊了跛子来。

    "来!"桂王道:"我为了查案子,奉献一下。"

    杜九言看着他,嘴角迅速抖动,道:"王爷,您冷不冷?"

    "不冷!"桂王挺着胸,对自己的身体很满意。

    跛子理了理衣服不再看桂王,假装忙碌地去做别的事。

    "行。"杜九言笑着,数着他的肋骨,桂王笑眯眯地,低声道:"手感怎么样?"

    杜九言低声道:"很不错!"

    桂王洋洋得意,"要是喜欢,以后每晚给你摸!"

    杜九言一用力,桂王疼的嘶了口气,咬牙坚挺着,假装不疼。

    他能忍。

    不然就让跛子占他言言的便宜了。

    单德全在杜九言还是要面子的,嘴里的话忍了,用颜料在桂王三四两根肋骨的间隙用颜料画了一条线。

    她试了几次,无论从哪个方向,都无法准确又干净地扎在那个位置。

    桂王捂着胸,抖着眉头委屈地看着杜九言。

    "忍着。"杜九言憋着笑,很想捏他的脸。没事就逞能,明明忍不住还一副他厉害的表情。

    单德全在一边认真看着,直到此刻一惊清醒过来。

    忽然觉得这气氛,有点不对,可哪里不对他有说不清楚。

    杜九言舍不得再试,将桂王衣服扯上给他理了理领子,正色和三个人道:"结果就是,无论从哪个方向,都做不到死者身上那么干净漂亮的伤口。"

    这不仅仅是因为扎的稳,而是因为死者身上的伤口非常的整洁。

    就好像凶手测量好的,一只手用帕子摁住了胸口,另一只手慢悠悠地将签字扎进去,然后在稳稳地拿出来。

    这全程他非常镇定。

    "你们来的时候,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跛子终于回来了。

    单德全回道:"我来的时候特意看过,现场没有任何痕迹。"

    因为有颜料,就算被人清理过,也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但现场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死者在死前是无法反抗的。"杜九言道。

    桂王理好了衣服,起身道:"死者躺着不动,那就只有可能死者是昏迷的。"

    "现场也没有熏香的余香。"单德全立刻接话。

    "杯子里的茶没事。"杜九言道。

    桂王就敲了桌子,提醒道:"如果按照刚才推断的结论,死者死前昏睡不醒,那么他到底是怎么昏睡的,或者说他是什么时候昏睡的?"

    "对!"杜九言受到了桂王的启发,"这是冬天,各个房间烧着炕温度极高,死亡的时间推断就不够准确。"

    她说完,四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异口同声道:"房间!"

    "走!"杜九言挥手,道:"去他房间看看。"

    她昨天只是觉得奇怪,但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今天桂王说的提醒了她。

    第一案发现场很有可能根本不在这里。

    "今天得亏王爷和跛爷在这里。"杜九言道:"否则我要走弯路了。"

    桂王扬眉道:"是我,和他没关系。"

    跛子讥讽道:"方才我们都是沉默的,只有王爷您一个人在说话。"

    桂王睨着跛子,跛子也撇着他。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一人一只手拖着,"干活的时候要认真,态度要端正。别的事晚上回去再说。"

    "咱们促膝长谈,打架也可以。"

    三个人走在前面,喊了常班主一起去苏八娘的房间。

    单德全跟着后面,全身的血液都急速流动着,他很激动。这样的体验他从来没有过的,四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用提示对方就能听懂自己的意思,并能顺着意思去更深一层的剖解推理。

    这让他有种遇到知己知音的感觉。

    虽这么说是他高攀了,可在心中,他依旧难掩这样的感觉和体会。

    原来和一群志同道合旗鼓相当的人一起做一件喜欢的事,是这样的感觉,既能展现能力又能得到提升。他甚至有一种想要不停的有案件发生,然后他们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中。

    苏八娘的房间昨天单德全进来过,别的捕快也进来过搜找过,但大家并没有什么收获,他死前穿的衣服也根本没有找到。

    "就是这间了,昨天你们走后我就锁了门。"单德全开了门,房间在昨天搜查过后显得有些凌乱,但东西都还在原来的位置。

    房间里没有熏香的残留。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走到床边,被子是叠过的,床单有些皱,常班主道:"这应该是昨天找衣服的时候翻的,八娘的床和衣服都是整整齐齐的。"

    杜九言盯着床单,桂王三个人则开始在房间里搜找。

    "看这里。"杜九言点着浅蓝的床单上,一点不显眼的血迹。

    大家都涌过来。

    "躺着被杀的?"单德全道。

    杜九言颔首,但依旧有疑问。

    她从这里到化妆的房间,走过去二三十步,走了几个来回。

    "常班主,"杜九言问道:"你们所有房间整夜都烧着地龙?"

    常班主摇着头,"炭很贵,我们现在是能省就省,七八个孩子到冬天都挤在一个房间睡觉。所以行头房都是不烧的。"

    "炉子也不敢用,怕着了行头。要是真冷的就摆着个汤婆子在身上,有能烫衣服又能取暖。不过八娘喜欢炭手炉,就他一个有。"

    "让人去看看行头房的地龙。"杜九言道。

    常班主想到什么,立刻喊常梨过来,"你昨天早上去打扫的时候,行头房里烧着地龙吗?"

    常梨也没有注意到,歪着头想了想,道:"好像是不冷,我...我去看看有没有灰,今年行头房还没有烧过。"

    "快去快去。"

    常梨走的慢,凌戎扶着他,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去看看。"常柳跟着跑过去。

    过了一会儿三个人回来,常柳回道:"地龙里有碳灰。"

    "今年没烧过地龙。"常班主看着杜九言道:"难道是昨天烧的?"

    杜九言颔首。

    现在看来,死亡的时间就可能要往后推一推了,那么苏八娘脸上的妆,就一定是凶手画的。

    凶手的蓄谋,至少要从半夜开始,烧好地龙,杀死苏八娘而后将他运到行头房中,给他化妆并摆出那样诡异的姿势。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打量着院子里所有的孩子,每个人脸上都不知情纯真的样子。

    没有人看上去像一个凶手。

    "去地龙看看。"杜九言道。

439 听见声音(一)

    地龙是打地基的时候,事先在地面挖出来的沟,这样到了冬天,直接在留出来洞口烧火,房间的地面就会很温暖。

    但这种很费炭,一个冬天下来所耗费的银两不少,所以一般人家都是用火炕,或者炭盆取暖,虽不如地龙舒服但耗费的木炭要少很多。

    行头房的地龙口在院子最旁边,烟囱也靠在院子外面。

    杜九言打量着里面的灰烬,"常柳,拿个铲子来。"

    常柳拿了个铲子将里面的灰都掏出来,杜九言用铁签拨弄着,在灰烬里看到一块烧剩下的布料,单德全上前来打量,激动地道:"是死者生前穿的衣服?"

    "八九不离十,"她将衣服递给常柳几个人,"认的出来吗?"

    常柳和常梨都摇头,凌戎道:"有几回早上化妆他见他穿着中衣,是白色的,但并不能确定这块布料就是。"

    杜九言让常柳几个人回去。

    她将所有灰烬掏出来,桂王问道:"做什么?"

    杜九言的摊开手,手心里赫然多了个东西,"嘘!"

    桂王颔首。

    四个人站在屋脚边,杜九言道:"从现在得出来的线索看,凶手就是戏班里的某个人。"

    "三十个人,我看了一下孩子占了一大半。"跛子道:"从三四岁到十七八,足有二十三四人。其他的都是四五十岁的,多数都是一副瘦弱的很。"

    "孩子或者老人,如何能将死者从房间里弄出来而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又是一个问题!杜九言道:"继续查,看看这个孱弱的人,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将死者从房间里弄到行头房里。"

    杜九言道:"先找个孩子来试试。"

    大家重新回到院子里,让常班主将所有人都在召集来,杜九言目光在人群里扫过,喊着泡桐过来,"你试试,能不能背动你们凌师兄。"

    泡桐啊了一声,嘻嘻笑着,"我试试。"

    他不知愁滋味地跑过来,弓着腰道:"凌师兄您上来。"

    凌戎上来往他身上一趴,泡桐哎呦一声就趴下去了,凌戎一把将他拉住。

    孩子们都笑了起来。

    杜九言又喊了常班主来背凌戎,能背得动也能走,但要是一个死人的话,常班主就很吃力。

    "陷入僵局了。"桂王低声道:"如果第一案发现场是在卧室里,那么死者是怎么到行头房里的?"

    杜九言道:"不着急,接着查。总会有收获的。"

    "从现在开始,你们所有人挨个进来,我有话问大家。"杜九言道。

    大家都跟着应是。

    四个人进了行头房里,还是常帮主进来,杜九言问道:"您接下来怎么办?"

    "有人能顶替苏八娘吗?我方才看到几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都不错。"

    常班主道:"那几个都不是青衣花旦的料,不行的。"

    "只能让常桃上了,虽才十一,个子身量都不够,但好在声音不错,撑一段时间。我再想想办法去外面找找。"

    "眼下日子太难过了。不瞒各位,我手里的钱只能再撑一个月,如果年前想不到办法找不到人,杭家班就要散伙了。"常班主擦了擦眼泪。

    杜九言问道:"一直想问您,您姓常,为什么戏班叫杭家班?"

    "我师父姓杭,我跟着他唱老生的,后来师父去了我年纪也大了,就接了班主。都怪我这几年也不晓得布局,弄的现在青黄不接。"常班主道:"都是我的错,戏班要是在我手里散了,我没有脸去见师父。"

    "那些孩子,都是您捡来的?"杜九言问道:"都适合唱戏吗?"

    常班主摇头,"唱戏哪是人人能唱的,有的是人家丢到我门口的,那么小的孩子,我要是不要他肯定得死,我就留在身边养着了。"

    "养大了能不能唱戏只能看运气了。"常班主道:"前两年撵走了几个去学手艺了,木匠工匠都有,还有个做伙计做的不错,人老实又勤快,总能混口饭吃。比赖在我这里好,什么都做不了还拖累我。"

    杜九言笑了,"会好起来的。"

    他明明做的是好事,也怕孩子们一直留在这里将来没有手艺糊口,所以让他们出去自力更生,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反而觉得是他嫌弃别人,真撵走了一样。

    "你是好人,会有好报的。"单德全道:"别着急,先将这件事解决完,到时候你要是还没有找到人,我给你想办法。"

    桂王看着单德全,"你唱?"

    "王爷,"单德全脸一红,尴尬地道:"小、小人给他想办法找人来撑台子。"

    桂王白了他一眼。

    "此事后面再说,先说案情。"桂王挥手道:"你出去吧,换下一个人进来。"

    常班主应是而去。

    "他要是凶手呢,话说的这么早。"桂王白了单德全一眼,"你请来的不行,他要不要你难堪吗?"

    单德全愕然,他没有想这么多,刚刚一时心里跟着酸就顺口说了。

    "王爷说的是。"单德全尴尬地道:"是小人考虑不周了。"

    桂王没理他。

    接下来是一个一个进来,该问的都问了,大概重点是前天晚上各自都在做什么,各自的时间线和时间证人。

    年纪小的住在一个房间里,大通铺似的挤在一起,杜九言根本不用问,因为年纪太小了。

    七位年老的乐手分成两间住在一起。

    泡桐和凌戎还有常桃住一间。

    常梨和常柳还有常桦住一间。

    只有苏八娘和常班主是单独住一间的。

    "夜里没有起夜吗?"杜九言问常梨。

    常梨摇头道:"我夜里都不起来的,一觉睡到天亮。如果有尿也憋一憋,天亮后起来就好了。"

    "知道了,你在一边等会儿。"杜九言喊了泡桐进来。

    杜九言很喜欢这孩子,有些怕生,但熟悉了以后就很喜欢小,缺的大门牙让他一笑就显出几分憨厚来,她含笑问道:"你除了早上起来,夜里起来过来吗?"

    泡桐道:"没有。夜里好冷我都使劲憋,憋不住才起来。"

    "中间都没有醒?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泡桐摇头,"醒过,我好像听到了车轱辘的声音,咕噜咕噜的,然后又睡着了。"

    "什么时候?"杜九言问道。

    泡桐摇头,"我不知道,反正那时候还很早,因为外面黑漆漆的。"

    "你听到过什么吗?"杜九言看着常梨。

    常梨摇头,"我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前面她一直在问早上,所以大家什么都没有听到,现在将杀人时间推到夜里,泡桐就听到了声音。

    她又将常班主喊来。

    常班主道:"我子时的时候才睡着,外头更子响我听到了。"又道:"非要问我夜里听到什么声音,我觉得像是什么东西在滚动。"

    常班主就道:"您要不问,我想不起来说,就几声然后就没了。"

    车轱辘?

    是用车运尸体吗?

    马车?这个门内马车是进不来的。

    不太现实。

    别的车?并没有看到杭家班里有带轮子的东西。

    "常柳,"杜九言看着他,"常梨说他夜里没起来,也没有听见什么看到什么,你呢?"

    常柳摇头,嘻嘻笑道:"我也没有啊。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看了常柳一眼,问道:"早上常梨喊大家的时候,你跟谁一起来的?"

    "我当时正从茅房回来,听到常梨喊,就跑过来了。"

    "然后呢,你一直在吗?"

    常柳摇头,"不是不是,我去了一趟瓦肆后就跑去报官了。那天是我去报官的,我跑的最快。"

    大家都点头,常梨道:"柳儿跑的最快了。"

    杜九言就到门口问大家,"...你们当时都是和谁一起来的?"

    "我和阿桃。"

    "我和槐哥,还有桦哥。"

    大家都说了和谁一起来到行头房的。

    杜九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杜先生,您找到凶手了吗?"一个小男孩看着她。

    常班主愁的头发都快要白掉了,而这些孩子们却依旧很开心。

    倒也能看出来,常班主对他们很爱护,没有将愁苦告诉和发泄给他们。

    让他们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这么无忧无虑。

    "几岁了?"

    小男孩冲着她笑着,道:"七岁。"

    "叫什么名字?"

    "阿桃,桃子的桃。"常桃回道。

    "中午吃的什么?"

    "吃的馒头,我吃了半个馒头,是槐师兄给我吃的。馒头不够了,班主还没有吃。"阿桃笑着道。

    杜九言笑了,"那你吃饱了吗?"

    常桃点头道:"吃饱了。我年纪小吃一点点就饱了了。"

    "真懂事。"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道:"快快长大,帮着你们帮主挣钱,给师兄们买好吃的。"

    常桃点着头道:"嗯,我要挣好多钱,我要当红角!"

    "嗯。"杜九言看着所有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大家都跟着点头。

    "我去干活了,改天给你们介绍个小弟弟玩儿,让小弟弟请你们吃饭。"杜九言笑着道。

    孩子们还跟着他,"先生,弟弟是您的儿子吗?"

    "是啊,是我儿子。"杜九言招手喊单德全,"带上常班主,我们一起去衙门。"

440 心里有底(二)

    "我去衙门,你们不要乱跑。"常班主和一院子的人打招呼,又和常柳几个略大点的孩子,道:"看着大家别出门。"

    常柳应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带班主去衙门干什么?"

    "问几句话就好了。"杜九言道:"你们在家。"

    稍大点的孩子就有些担忧,年纪小的则没有想那么多。

    一行人回了衙门,刚坐下来常班主就焦虑地问道:"杜先生,您要问什么?"

    "你和我说说,那几个年纪大点的孩子各自的事情。"杜九言道。

    杭家班里十五六岁的杜九言能确定是常梨和凌戎,还有一个常桦是唱老生的,不怎么说话一直靠墙站着,看着大家。

    但是常梨眼睛不好,那么精细的杀人手法他完成不了,唯有常桦和凌戎。

    "凌戎不算,就常梨和常柳还有常桦。"常班主道:"常梨眼睛不好,嗓子的条件也不适合,就留在家里打杂做事了。常柳个子矮了一些,但人活络,武生是唱不了,但他的变声后粗了不少,现在我正带着他唱丑行。"

    "常桦条件好,天生就是武生的料子的。"常班主没有多问,就和他们介绍这三个人。

    杜九言很惊讶,"常柳有十六了?"

    "嗯。"常班主道:"他年纪大但是个子没长,要是个子高点就好了。"

    说着叹了口气,"所以人无完人,想要在台上立住脚,真的是要靠老天爷赏饭吃。"

    桂王道:"你说说看着几个人的来历和性格。"

    "你们知道,戏班里的孩子多数是我捡回来的,或者是别人给的我留着养。都跟着我姓,也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常班主道:"要说性格,常柳开朗嘴开朗。"

    "他来的时候多大?"杜九言问道。

    常班主点头,"他到我这里来的时候十个多月,他娘被他爹典租了好几回,一心求死。死前带着孩子从家里要饭出来,路上遇到我将孩子给我了。我收了以后,她当天晚上就吊死在树上了。"

    常班主说着叹了口气,"有时候我常常想,如果当时我不肯收留他的话,他娘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只怪当时我只想着他们母子可怜,却不知道,一个母亲连孩子都不要了,她会是什么心情。"常班主道:"都怪我,好心办坏事。"

    杜九言蹙眉,正好说话,跛子道:"她想死,你收不收留她的孩子,她都会去死的。和你无关。"

    "你做的,依然是好事。"

    常班主拱手,道:"多谢跛爷安慰,事情已经这样了,说多少都没什么意思了。"顿了顿又道:"常桦这孩子来我这里的时候还不会走路,像只小猫一样坐在篮子里哭。"

    "我半夜听到把他带回来,给他煮粥吃,他抓着勺子啪嗒啪嗒吃了一碗就睡觉了。这孩子从小就乖的很。"常班主道。

    "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或者特别的事情,令你记忆深刻的?"杜九言问道。

    常班主想了想,回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吧?饿肚子受冻挨穷,我们大家都是一起扛着的,也没有说特别委屈谁。"

    常班主问道:"王爷,杜先生,你们问了这么多,是不是有眉目了?是不是怀疑谁?"

    "怀疑这三个孩子吗?"常班主很紧张,"这三个都是好孩子,我觉得一定是外面的人进来杀了八娘。你们应该去外面查,真的。"

    杜九言道:"我们都会查的,只是要一步一步来,您别着急。"

    "那就好,那就好。"常班主道:"那我先回去?"

    杜九言问道:"您今天别回去,就住在衙门。"她看向单德全,"衙门能安置吗?"

    单德全不明白为什么要留下常班主住下来,但还是想也不想的应了,"有的,后衙有空房间,烧个炕拿床被子就好了。"

    "杜先生,为什么要我留在这里?我不回去孩子们会害怕的。"常帮主道。

    杜九言道:"您在这里休息,今晚的大家伙的饭菜我请客,一定让他们都吃饱了。"

    "怎么能让您花钱,而且..."常班主说了一半,杜九言摆手道:"不会超过三个晚上,您就住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孩子们都很独立也能互相照顾,你不在他们不会出事。"

    常班主犹豫着,可又不敢反抗,只好点头,"那您能回去和他们解释几句吗?"

    "我会去的。"杜九言道:"您放心,去休息吧。"

    单德全领常班主去后衙休息。

    "晚上要去盯梢?"桂王问道。

    "嗯。从目前来看,这个案子的线索其实不少,但是矛盾点也很多。留下常班主在这里等那个人露出马脚。"杜九言道。

    单德全推门进来,好奇地问道:"杜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记得伞和箱子的禁忌吧?我们虽然都知道,但是在思考的时候,却将这个线索忽略了。"杜九言道:"所以,一直往前走走不通,那我们就后退一步再去看看。"

    单德全明白了,低声问道:"那今晚我们要去盯着吗?"

    杜九言点头,"分上下半夜,我们去盯梢。"

    "我们一起。"桂王和杜九言道:"上半夜我陪你。"

    杜九言拱手,"辛苦王爷了!"说着,就看着跛子和单德全,"那二位现在去睡觉,过了子夜来换我们。"

    单德全当然没有问题,他看着跛子。

    "或许不用到下半夜,"跛子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波澜不惊地道:"大家一起,毕竟两个院子,两双眼睛看不过来。"

    单德全愕然,但他显然没有反对的权力。

    "下半夜也归你。"桂王唾弃地看着跛子。

    杜九言没话说,她和单德全在做份內事,桂王和跛子是在帮忙,所以他们怎么定,这件事就怎么定。

    "吃饭!"杜九言摸了钱袋子出来,给单德全五两银子,"吩咐个差役去买菜和肉的包子还有馒头,送到杭家班去。"

    五两银子能卖很多包子和馒头,就算他们人多,估计也能吃个两天了。

    "成。"单德全拿了钱去吩咐手下办事。

    他们四个人在衙门里吃了饭,天黑后四个人踩着雪去了杭家班。

    趴在行头房这边的屋顶上,能看到院子里所有的情形,也能看到堂屋里来来去去的人。

    有的孩子在哭,有的在安慰,有的蹲在门口一边啃肉包子一边抹眼泪。

    气氛很压抑,一个孩子稚嫩地猜测道:"衙门是不是找不到凶手,所以将班主带回去交差了?"

    他的话一说,气氛更加压抑了,半大不大能听得懂的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一个哭嚎,剩下一连串的都哭了起来。

    "不要乱说话,衙门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又不是小地方,这是京城。"说话是应该是敲锣的老人家。

    "快吃饭,吃完就去睡觉,明天班主就会回来了。"

    大家哭哭啼啼地吃东西,吃完将剩下的用布袋子套着放在桌子上又罩上罩子,留明天吃。

    "热水都烧好了,带弟弟们去睡觉。"

    孩子们安安静静地去洗漱,一会儿所有房间的灯都熄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

    戍时,一更的棒子声响起来。

    黑黢黢的连月亮都没有,凛冽的风从四面八方刮过来,杜九言很冷,搓着手。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抓着她的右手暖着,她看着桂王正要说话,左手忽然也被人抓住。

    没了支撑,她的脸啪叽搁在瓦片上。

    右手被桂王使劲地搓着,左手则被跛子直接塞自己衣袖暖着。

    "二位,"杜九言趴在瓦片上,压着声音道:"多谢好意,我不是很冷的。"

    她使劲将手抽出来。

    桂王和跛子看到了对方的动作,目光已交织,仿佛有火花在黑夜里碰撞,噼里啪啦地响在杜九言耳边。

    "嘘!"杜九言哆嗦着,"再坚持一会儿,子时我们就回去。"

    她冻的扛不住了,迫切的想要回去睡觉。

    "今天第一晚,肯定不会有收获的。"杜九言宽慰大家。

    单德全不知道三个人的事,探头过来低声道:"杜先生,您觉得如果有收获,会是什么收获?"

    "庆祝!"杜九言道。

    单德全听懂了,点着头继续趴在屋顶盯着两间院子。

    "你认为凶手会着急出来庆祝?如何庆祝?"跛子问道。

    "我不确定。这个凶手很矛盾,我猜不到他会怎么庆祝。"杜九言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案件,她办刑事案的经验算是丰富了,就以前没有查案,但是看过的卷宗已是数不尽。

    但这一次很奇怪。

    而奇怪就奇怪在于,这个院子里最大的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今年十六岁。

    她也和所有人都聊过天,无论是哪个孩子,都还是孩子,包括凌戎在内...心智都不够成熟,说话和行事也都不够稳重。

    但是,这个案件的手法,不但成熟而且老道。

    这太矛盾了。

441 守夜收获(三)

    熬到下半夜,果然一无所获,天快亮的时候,常梨起来了,洒扫后开始热昨天送来的馒头包子,随后大家陆陆续续起来。

    杜九言和桂王以及跛子回了王府,睡觉前她和周肖道:"去衙门找齐大人说一声,如果杭家班的人去打听,就告诉他们常班主暂时扣押了。如果他们来找你们打听,你们就说不知道。"

    周肖应是,"你去睡吧。"

    杜九言一觉睡到下午起来,窝到天黑继续出来。

    这一次四个人都学乖了,穿了厚厚的棉袄,桂王还抱着一床被子,杜九言趴下他就给他们两个人盖上。

    "这样能挡着风。"桂王道。

    在屋顶上,盖着被子,杜九言哭笑不得。

    跛子道:"被子够大,我们挤一挤。"他说着,将被子扯了扯,拉着单德全一起,四个人挤在一起。

    "臭道士。"桂王指着跛子,"我的!"

    你的?什么是你的?

    杜九言早就不是秦九烟,她不可能是你的,也不可能愿意成为谁的。

    跛子道:"都是自己人,不要见外。"

    两人抢被子,杜九言趴在被子下面很无辜,决定找点话说分散注意力,以防止她会忍不住和二位大爷动手。

    "单德全,今天杭家班的人去衙门打听过吗?"杜九言问道。

    单德全点头,"去了人打听了,我们也按照杜先生你教的话说了。"

    "嗯。"杜九言两边推了推,"二位,抗冻受累不容易,你们要是坏了我大事,我让你们同葬!"

    桂王道:"他高攀不上。"

    跛子道:"王爷好走。"

    桂王道:"本王祝你活上万八千年!"

    只有乌龟王八才活这么久。

    跛子要说话,杜九言捂住他的嘴,一脸郑重地道:"跛爷,忍一忍!"

    跛子被她捂着嘴,侧脸过来看着她,忽然敲了她的头,道:"笨!"

    就不再说话了。

    桂王也敲了一下,不满地瞪着杜九言。杜九言也瞪着他,"王爷,您这几个意思?"

    "不高兴的意思。"桂王道。

    杜九言磨牙,揉了揉额头,对着天上远远的弯弯的月亮许愿,"嫦娥,您要是听到了我的话,就和月老通个信,劳驾他将我身边这二位的婚姻大事解决了。"

    "不求貌美如花,只求是个女人!"

    "噗!"单德全没忍住笑出声音来,唰地一下三个人的目光都冲着他过来,桂王道:"很好笑吗,要是被发现了,你负责?!"

    单德全的笑容凝聚住。

    "单捕头,办事的时候要严肃一些。"跛子道。

    单德全摸了摸鼻子,点头道:"知、知道了。"

    他们三个人打嘴仗都打了半个时辰了,他就实在没忍住笑了一下,怎么所有的错就归在他身上了?

    "嘘!"杜九言压着三个人,随即一阵小孩子的哭声传来,紧接着他们趴着的耳房下面传来开门声,常柳披着衣服出来,穿过小门到对面的院子,开了一间房门。

    "哄小孩子。"单德全道。

    杜九言静静看着,约莫过了一刻钟常柳从对面房间出来,泡桐裹着衣服跑茅房里小解,又嘶嘶吸着气,跑会自己房里睡觉。

    常柳拢着衣服出来,在常班主的房间外停下来,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并没有关门,他们能看到他停在了门口,只是静静站着打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又退了出来,将门带上。

    "想班主了?"单德全问道。

    杜九言没有说话。

    常柳进了堂屋里,点了灯,将炉子封口揭开,又翻出新买的茶叶出来放在茶盅里,泡了一杯茶。

    捧着茶杯,一个人静静坐在堂屋里喝着。

    "他在干什么?"桂王蹙眉,盯着堂屋里喝茶的人,"大半夜的不睡觉,爬起来喝茶?"

    跛子道:"或许是睡不着。"他看了一眼,发现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奇怪。

    杜九言拢了拢被子。

    凌戎披着从房里出来去茅坑,发现堂屋里的灯亮着,他不由过来站在门口,问道:"怎么不睡觉?"

    "刚才小李子醒了哭着要班主。"常柳无奈地道:"我就睡不着了,过来喝杯茶再去睡。你要不要喝?"

    凌戎看了一眼常柳单薄的中衣中裤,外面只披着一件棉袄而已,"你早点睡吧,夜里冷,会受凉。"

    "这就去睡了。"常柳放了茶盅,将炉子收拾好,就熄灯出来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凌戎去茅厕,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停了停,推开了苏八娘的房间,似乎想要进去,犹豫了一下又退了出来,关好门回去了。

    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接着守吗?"跛子问杜九言。

    杜九言摇头,"回去睡觉,冷的不行了。"

    四个人将被子叠好背上,下了屋顶。

    "单捕头,明天辰时,我们在这里见。"杜九言道。

    单德全应是,回去睡觉了。

    第二日一早他到的杭家班的时候杜九言和桂王还有跛子已经在里面了,三个人在堂屋里喝茶,他进去打招呼。

    "喝茶,"杜九言请他坐,"尝一尝常柳泡的茶,茶叶一般但是口感极好。"

    常柳站在茶盘前面笑着。

    "我是粗人,牛嚼牡丹就怕费了泡茶人的功夫。"单德全坐下来,常柳给了他一杯茶,他仰头灌进嘴里,囫囵吞枣也不过如此,"没喝出什么味道。"

    常柳又递给他一杯,"捕头大人,您这次慢慢喝。"

    单德全这一次小口的啜,点头赞同道:"好!"

    "茶叶是王爷带来的。"杜九言含笑道:"贡茶。从坤宁宫拿出来的。"

    单德全一愣,立刻将杯子里的喝完,递过去,"再、再给我倒一杯。"

    常柳也楞了一下,"没想到是贡茶,难怪和别的口感不一样呢。"他说着给单德全倒茶。

    常梨和凌戎几个大孩子在外面焦急地走来走去,想要进来问又不敢。

    "常梨,凌戎你们干什么?"杜九言问道。

    两个人进来,凌戎问道:"杜先生,我想问一下我们班主什么时候能回来?"

    杜九言就看着单德全。

    单德全哀嚎一声,这事明明是杜九言的主意啊,怎么到弄的好像是他拍板要抓常班主一样。

    根本和他没有多少关系。

    "要、要问我们大人。"单德全也学精明了,"这事我一个捕头哪能做主啊。"

    我也能推脱。

    凌戎道:"那可知道为什么要扣押我们班主?"

    "暂时配合调查,"杜九言道:"如果他没有问题,事情和他无关,会将他放出来的。"

    常梨问道:"事情肯定和班主没有关系的。苏师兄是台柱子,谁讨厌他班主都不可能讨厌他。"

    "清白不是靠说就能谁清楚,还要证据。"杜九言道:"别急,会放回来的。"

    两人不问了出了门。

    常柳坐在原地继续泡茶。

    "喝的好饱,我去看看孩子们。"杜九言一个人出去了,桂王和跛子还留在原地喝茶,跛子道:"你泡的辛苦,你也喝吧。"

    常柳笑嘻嘻地应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捧着杯子很珍惜地品着。

    "都别哭都别哭。"杜九言看着孩子们,"你们干什么去?"

    泡桐领着几个孩子,道:"家里的炭用完了,我们想去和赊点炭,不然今晚他们睡觉会冷的。"

    昨晚他们房里下半也冷的直抖。

    "你们自己去抬回来?卖炭的铺子有伙计送货的。"

    "我们买的太少了,他们不会送的。"泡桐道:"杜先生,您能不能和大人说说,让我们班主早点回来呢?"

    孩子们都冲着她点头。

    "好!"杜九言道:"我一会儿就去和大人说,让你们班主早点回来。"

    大家都高兴的拍手,"还是杜先生有本事呢,杜先生一出手立刻就把事情解决了。"

    杜九言摸了摸泡桐的头,"我的本事可不止这一点,我还能让你们的戏班起死回生。"

    "真的吗?"

    杜九言道:"是!我想法很好的办法了,等空闲下来我会和你们班主细细说。你们尽管慢慢长大,不用焦急去挣钱。"

    孩子们都欢呼起来。

    单德全喝着茶,觉得这茶真是又苦又涩啊。

    孩子们一窝蜂跑了出去,杜九言几个人坐了一会儿,不急不慢地出去,刚走到巷子口,就看到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拖着绳子,绳子的一段栓在车上,他们吃力地拉着。

    "这方法不错。"杜九言走过去,打量着他们的板车。板车很矮小也很简陋,一块厚厚的木板下加固了四个手掌大小的轮子,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这种车子据说是卖炭的铺子专门送炭用的。

    "车子哪里来的?"杜九言问道。

    泡桐擦着头上的汗,笑着回道:"我们自己的啊。是班主请人做的,轮子也是班主装的呢。"

    "我们从家里搬行头去瓦肆的时候,就用这个车子。"

    杜九言点头,"怎么先前都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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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219/ 第一时间欣赏大讼师最新章节! 作者:莫风流所写的《大讼师》为转载作品,大讼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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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介绍:
杜九言穿越占了大便宜,不但白得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夫君。
夫君太渣,和她抢儿子。
她大讼师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王爷!”杜九言一脸冷漠,“想要儿子,咱们公堂见!”
大周第一奇案:名满天下的大讼师要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对簿公堂,争夺儿子抚养权。
三司会审,从无败绩的大讼师不出意料,赢的漂亮。
不但得了重夺儿子的抚养权,还附赠王爷的使用权。
“出去!”看着某个赖在家中不走的人,杜九言怒,“我不养吃闲饭的。”
于是,精兵护岗金山填屋民宅变王府!
儿子小剧场:
“这位王爷,按照大周律法,麻烦你先在这份文书上签字。”
某位王爷黑脸,咬牙道:“遗嘱?”
“我娘说了,你女人太多,谁知道还有几个儿子。空口无凭不作数,白字黑字才可靠。”
小剧场:
“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蔑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劈。”被告严智怒不可遏。
“天打雷劈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摔下惊堂木,喝道:“按大周律例,两罪并罚,即判斩立决!”
被告严智气绝而亡。
坐堂刘县令:“……”大讼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讼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讼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