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公子找我何事？”官清越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和郁闷。
纳兰容若一时没有从凤生说的那句有人找你回过神，后来才晓得自己是中了套儿了，这姑娘好像总是在有意无意的撮合自己和眼前的姑娘，也不知她打的是个什么主意，难不成是皇上的意思？想要测一测他？
如果真是如此，那眼前姑娘的身份一定就不简单了，这般想通了，他也并不抗拒，顺从的把手伸进了胸前的盔甲里，掏出了一方手帕子：“姑娘可是上次给在下玉观音的人？”
“是。”
他听着这个答案，立马把帕子打开，露出那块玉来：”这观音并非在下的，怕是姑娘还错了人，还有这么一方帕子，姑娘也忘了拿回去，在下想要都还给姑娘。“
官清越因为自己刚刚露了丑，本就万分不好意思，如今又被归还了玉观音和帕子，若是落到有心人的眼里，自己岂不是违反了宫中不得与侍卫私相授受的规定？
她本就脸皮子薄，经此一下，更是脸红到了耳朵根子，连忙伸出手接过了帕子，转身就想走，却又被纳兰容若叫住。
“姑娘，可否冒昧问一句，姑娘是哪家的姑娘？”
这关头还问什么问？官清越气的有些恼，把帕子和玉观音往袖子里一揣，又回转过了身子，硬气的回答着：“本姑娘乃苏皖瓜尔佳氏之女，清越！公子还有其他疑问？”
纳兰容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温和一笑：“没有了，打扰姑娘多时，在下就先行一步。”说完便转身走了，留下官清越一人在原地错愕不已。
她近来看多了风花雪月的话本子，本就期待，恰又有纳兰容若出现在草木之间，虽然露出了些许丑态，但话本子上不多是这样？不是才华外露就正是女子尴尬的时刻，给人留下许多深刻映像，才会有后面的故事发生。
刚刚的情形多么具有戏剧性，还有凤生在一旁作见证，他又问了她的名号，怎得就这般走了？接下来的趁机搭话，述说风月呢？都去了哪里？
官清越想不通，却也不在此地多呆，扭转了身子往相反方向而去，正好是刚刚凤生消失的方向。
绿苇施了隐身诀，把刚才的情形尽收眼底，郁闷的瘪了嘴，难不成话本子也不顶用了？还是纳兰容若没看过？那他大才子的名号是从何得来的？
等她转身之时，她想不到皇帝会就在她的身后，旁边跟着梁九宫，刚一下还被吓了一跳，转念之间想起来他应当看不见她，才又放下心来。
“梁九宫，你怎么看？”
“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玄烨听了，瞥了他一眼，梁九宫见状，连忙缩回了脖子：“奴才越矩了。”
绿苇听了这番对话，不高兴是假的，转念间便决定要好好利用一下皇帝对她的另眼看待。
是夜，乾清殿里，如往常一样，皇帝坐在位置上看着奏折，绿苇亦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翻着书。
“有什么想说的？”正犹豫之间，玄烨却已经开了口。
“嗯，想出去走走。“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又被咽了下去。
玄烨这才抬起头，笑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窗外：”外头风紧，披上斗篷。“
绿苇点了点头，想起身去拿，却又被快了一步的玄烨按了回去：”好生坐着。“
她又只好乖乖听话，只是好奇，不一会儿，她看着他手挽着一件猩红的狐狸皮描金斗篷，恍惚间，竟然觉得此景似曾相识，美好温暖却又凄清不悦，矛盾不已。
”怎么了？“玄烨看着突然发呆的凤生，眼神悠远飘渺，心头咯噔一下，他最怕的就是她的眼里看不到他。
”无妨，只是突然头疼，又不太想出去了。“
”既然这样，那你早些休息。“
”不，还不困，我再陪你看会儿书吧。“这句话不知哪里戳中了他的笑点，竟忍俊不禁起来。
”你看书的习惯倒是别具一格，一页不是看许久都不动，就是页页遍扫，很快就过去了。“
绿苇听着，有些心虚：”有些艰涩的看不懂自然就多看了两眼，有些无趣的自然就跳过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玄烨看了一眼合上的书皮：“你自小看的书都比这些难上许多，怎得就几句花戏子就不懂了。”
“感情的事，都不简单的。”绿苇看了看窗外，心神不定，她又想起了今日下午所见，考虑着怎么开口才好。
她认真的想着这件事，却错过了玄烨眼底的清冷。他反复想着她的那句话：“感情的事都不简单的。”
是啊，是不简单，让他这个阅遍了女子，品过各种风格的帝王，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他和她的这段关系，不知该如何表现。绿苇决定还是早些解决了问题比较好，于是回转过头，正好对上不知何时离她只有一个杯子距离的玄烨正脸，他的吐气喷在她的脸上，拌合着殿中的熏香，幽幽的飘进了她的鼻息。
她本能的把头往后撤，身子也想往后靠，却被玄烨一只手拖住了后脑勺，于是，他们就以那诡异的距离静静互看着，她觉得很不舒服，正要开口让他放开，玄烨却突然松开了手，把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推开了一直都紧闭的窗子。
“透透气吧。”说着他就回了自己的位置，拿起先前没有看完的奏折继续看了起来，绿苇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点懵，一时之间，竟全然忘了刚刚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语言。
而周遭的氛围也变得越来越诡异和尴尬，同样的不说话，怎得先前却没有相应的感觉？
她实在有些受不住，只好行礼告退，而面对她的离开，玄烨头每抬，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表示知道和允许。
刚回房间不多时，坑多还没坐热，就又听见敲门声，绿苇有些无奈，只好起身开门，正是一直都被她挂念的官清越。
“这么晚了还不睡，跑我房里作甚？”
第二百六十一章
“今日你是故意的？”官清越也不管自己是否受了邀请，就往里走，不是没有涵养，是觉得问了也白搭，凤生不会把她放在外面，而且她向来想去哪去哪，倒没什么还能驹着她。
“什么故意的？你说下午的事儿？”绿苇瞧她往她刚热好的坑头上坐，有些宠溺而无奈，这女孩是不是越发被她带着有点不着调了？
”我进宫头回出丑，就被你们撞了个正着，不是故意的我会信？“清越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做好，外头冷的她跺脚。
绿苇关了门，无奈的也爬上了坑，她其实不怕冷，只是她喜欢那种懒洋洋躺在热坑头的感觉。
”我怎的就知道你在哪？不过他正好送我回来，就这么不巧遇上了你。“这个解释多少有些苍白无力，倒是引起了另一个话题。
”他怎得就要送你回来？“官清越不知为何，心头十分在意。
绿苇并不跟着她的话题走，反问回去：“你问这个作甚？”
“问问也不行？”她的语气里有些发虚，莫名的有些虚。
“你要是诚心想知道，我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只是你既然只是问着玩儿，那便还是罢了。”官清越大概没有预料到她会如此作答，突然就有些恼了，转念之间就想走，最后还是作罢，外面太冷，回她的屋子还要穿过一个院子，她才刚坐的有些暖了。
“你既然这样说，定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你可知道这宫闱之中最忌讳秘密？”官清越在坐回去的当口，突然想到该如何回击。
绿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很快的闪过了一丝笑意，她对人间爱情不懂得，但她很明白若是一个人费劲心思的想要得到某样东西，就一定不会轻易放弃。
官清越这股不愿意放弃打探纳兰容若的劲头不同以往她对他的冷漠态度，而且执着的让她想起自己为了下凡玩所作出的努力，虽然其中艰辛不能相提并论，但是那份开始的坚持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孩子开始对他上心了，这就说明他在她心中已经有所不同了，这是一个好的开端，绿苇在玄烨处的受挫瞬间在此刻烟消云散。
”我和他能有什么秘密？不过就是恰好遇见，护送我回来，不巧就遇上了你。“绿苇决定满足她的好奇心，不再遮掩。
只是这样的答案似乎并不能让官清越满意：”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原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我出什么来？不如你告诉我你想听什么，我说与给你？“绿苇有几分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官清越对上她探究的眼神，瞬间瘪了，有些不尽兴似的：”没意思。“
”我倒是觉得很有意思，你怎的突然关心起我来了？还是你真正想问的是另外一个人啊?“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现在可是你对我有秘密，你可知道在这紫荆城里，有秘密可不是什么好事。“
话又被说了回来，官清越觉得外头再冷她也不是受不住，打开被子就要走，却被凤生给拉住。
”回回都是自己挑了话题，接不住了就要走，你这性子和嘴笨的样子能不能改改？说出去我都替你脸红。“
”有什么可脸红的？你不说出去谁会知道？“官清越还是要走，绿苇也不强留，松开了手：”出去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不带！“说话间，清越站在地上已经打了一个寒战，却依旧昂首挺胸的出了门，一溜烟的就跑了，剩下门在寒风中吱吱呀呀。
绿苇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等到她确定走远了，刚准备施法关门，就看见一个人影从不远处闪过。
她本欲不想管，毕竟现在的姿势挺舒服的，不太想动，但既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找点事做，来驱赶今晚在玄烨处的尴尬。
想毕便翻身而起，隐了身，追那黑影而去。
不一会儿，她便追在旁边，待要看他面目，却又有黑巾蒙面，这一下更是激起她的兴趣，倒想要真的一探究竟。
大约又跟着在屋顶地面穿行一刻钟之后，终于那人停下了，绿苇四处看了看，正是一座假山背面，前方临水，背后依靠，两边宽阔，倒是一个好说话的地方，她点了点头，往上面一看，正有一个可卧的空地，便旋身往上一倒，撑着头准备看戏。
戏开场并没有多久的时间，很快接头的人就来了，竟是顾城身边那个叫胭脂的姑娘。
“何事？”
“主上吩咐，查一查凤生姑娘。”
“凤生姑娘进宫可是我家姑娘主办的，现在来问又是如何？”
“但怕是纳兰大人从中有鬼。”
“纳兰大人？这话又说不通了，凤生姑娘的前尘往事，我家姑娘最是清楚，纳兰大人只怕不知其中一二，你家主上在怀疑什么？”
“主上的心思岂是我等能猜测的？你只需要照办就是，说那么许多作甚？”
胭脂看了对面一眼：“你若是有心，还是去查查和喜宫的那位，她的秘密恐怕才是你们该关注的，顺便说一身，若是不喜欢凤生姑娘，我会代替我家姑娘来接她。”
“胭脂姑娘也没必要生气，末等也不过是接旨行事。”
“哼。”胭脂最后不过出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绿苇以为能看些稀奇玩意，却不想竟然又是自己身世被怀疑，最先以为胭脂是个奸细，后来以为顾城是个人贩子，却是自己乱想，平白冤枉了人。
胭脂已经走了，绿苇看着站在原地没动的黑衣人，想着他的主上会是谁。
不过这个疑问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知晓了，因为她跟在他的身后，到了她在这宫中最是熟悉的地方。
第二百六十二章
黑衣人把胭脂的话转述之后，玄烨坐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半响，才缓缓的说：“和喜宫的动向你还是多注意些吧。”
“那？”
“凤生的事你先放一放。”
“是。”
黑衣人消失在了黑夜之中，绿苇在一边看着，心头万千思绪，却怎么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不曾想过，终究有一天，玄烨也会怀疑她，尽管怀疑她才是作为一名帝王最正常的事情。
她慢慢伸出手，慢慢抚过他的头发，他的脸颊，他的衣服纹绣，他的手臂，感受着他的温度。
玄烨突然感到全身战栗，有一股特异的感受袭遍全身，他睁开眼睛，庄严而沉闷的大殿只他一人，蜡烛因为窗沿闭合，也没有多余的晃动。
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打开了面前的周折，不过半天也没看进去一个字，往常这个时候，她是在他身边陪伴着的，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也并没有什么亲切的态度，但是她坐在旁边，他就觉得心安。
想到此处，他莫名的生气起来，把桌面上的周折全部推在地上，而下一秒，他又深觉不妥，门外的梁九宫听到动静，正要来问，却已经先被呵斥住了，别进来！
绿苇看着他的这番模样，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抽痛，她把手收回来，往身体上摸去，还没到地方，她又笑起来，她一向都是没有心得，又去那里去摸？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纳兰容若来，她想，这样的感受，是否就是他与卢蕊彼此都放不下的缘由?她一向是知道自己的思考极限在何处，便也不再深究，只是感慨，原来人间的每一个人，表面与背后，都不可能是一样的，今晚的顾城和玄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或者说，她的身份也是最好的证明，不管如何，顾城是不会害她的，那便好好换一个人情吧。
一月之后，北京城开启了地方官员的选拔考试，参与的多是外地的官员，一是因为想家，二是因为这样升职是最快的，更何况天高皇帝远，总是要自由些。
于是曹寅的参试一下就成了新鲜事，毕竟按照他目前的职位和受宠程度，留在北京城才是更好的归属。
绿苇早早的偷偷看过试卷，化为了一个老者前往曹寅的梦中，以考学的方式发问试题，让他说出答案，又照着白露教给她的指点了一二。
果然，试榜出来之后，曹寅正中榜首，一时之间，京城的风向在悄然之间发生了变化，来道贺的会婉转问一问曹寅现在所属官职的未来人选，也打听确认是否他真的犯傻，要做地方上最大的官，北京城却只算的上二品的职位，且以后回来的希望都渺小如蜉蝣。
而前些时候看不起他是满洲纨绔，也笑嘻嘻的来明里暗里挖苦一番，不顾等级的欢笑说闹，想要看看这犯傻的曹寅到底还会不会思考。
看热闹的不少，自然，懂门道，了解内情的也心中了然，毕竟曹寅申请的可是江宁的织造局，而管理那地方盐局的人，年纪也不小了，而后，曹寅真的有可能当一个地方“小皇帝”，日子富足无忧。
最要紧的是，太皇太后的掌上明珠，诚玉格格家乡正是附属江宁的苏州，而关于他们之间的风流逸事，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北京城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巧合，紫禁城就更甚。一时之间，诚玉格格和曹寅的婚事，一下就成了京城了茶余饭后，闺阁聚会的闲谈。
太皇太后早已经有心里准备，但当民间百姓都在谈论的事儿出现在她的耳朵里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两个孩子的那些忸忸怩怩她一向看在眼里，虽然心中不悦，但她也一向知道顾城的性子，和传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们总是有些不一样。
就如年轻时候的她，最是活泼好动，拘束不得。不过，这其中的巧合安排，她也不是想不通，自会觉得多少有些被算计的成分，可这其中为爱情争取努力的攻克功夫，也不能完全忽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若是阻拦，便就都要说我这个老太婆见不得闺女儿好，棒打鸳鸯了，只是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也是个笑话，再不济，她也是大清的格格，你的姑姑，管她亲的，义的，我欢喜稀罕她最是要紧。“
”你叫她别躲着我，想要得我的祝福，还得自己来听。“太皇太后押了一口茶，对来求问意见的皇帝如是说到。
玄烨笑了笑：“皇奶奶最是通情达理，体贴人，朕就代姑姑谢过了。”
“想不到你和诚玉那丫头感情这般好，还说怕你闹别扭，也怕她害羞。”
“有什么可别扭的？只要是皇奶奶欢喜的人，朕自然也都是欢喜的。”
“那若是哀家不欢喜的人呢？”太皇太后说着，眼神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往绿苇身上扫过，便又看向别处去了，最后才又绕了回来，看着皇帝。
“皇奶奶最是厚爱，必然没有不欢喜的，即便有，若是皇孙儿喜欢，皇奶奶也定然喜欢的。”
这话一出口，太皇太后一愣，转而又哈哈大笑起来：”就你机灵，专捡话漏子。“
出了慈宁宫，宫人们都远远跟着，玄烨牵着一身女官宫装的绿苇，慢慢走着。
“凤生谢过皇上。”
“谢什么？”
“诚玉的事。”
“她是我姑姑，你帮着谢什么？”
“多少她也是我表妹。”
玄烨一下停住了脚，微笑着：”你可是想要我叫你一声表姑？“
”不敢，不敢，皇上也不怕折煞了我。“绿苇也笑着回应。
她越来越适应了宫中生活，但时间也越来越少，这期间，除了托梦，还做了许久的月老，只可惜，清越再大大咧咧，终究是个害羞的姑娘家，遇到纳兰容若，不是顶嘴就是被莫名气的说不出话，没有几次是能好好培养感情的。
而纳兰容若，虽说喜欢怼嘴，其他什么都淡淡的，从来都不主动也从来不拒绝。
凤生想着就头疼。
第二百六十三章
“在想什么？”玄烨见她眉头突然紧蹙，眼神却开始涣散，很是无奈，上次他被顾城的丫头怼的，终究放弃了查她的目的，现在这样都是他强求来的，又还能奢求什么呢？
“皇上，你说，好事成双好不好？”
“既然是好事，成双自然好，成三，成四也未为不可。”
绿苇听着这答案，像是终究下了某种决心，对他说到：“不若给纳兰公子说一门好亲事？”
玄烨一时之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拉着她的手，停了下来：“你说什么？”
“我瞧着官清越这个女孩儿很是好的，天真烂漫，标致可人，门户也是相当，越看越好，想来纳兰家应该也不会拒绝。”绿苇没有觉察到皇帝那探究的眼神，亦或许她察觉了却并不在意。
因为她到这皇宫里来，唯一的目的就只有让官清越和纳兰容若结合，让他能够有子嗣绵延，还有保住纳兰家在这一场争夺中还能多活几年，前面她的迂回战略似乎并没有多少作用，现在时间不够，她只能采取最直接的方式，至于纳兰容若和官清越是否愿意，已经不再她的考虑范围了，更何况，看目前这两人的架势，也并不是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是还缺少一个突破口。
“只怕容若不愿意，几月之前，他才刚刚历经了丧妻之痛。”
一句话，把绿苇从纷乱的思绪中拉扯回来，开始认真对视上玄烨那深邃的眼睛。
“每个人，都不会永远陪伴着另外一个人，容若应该对此感受应该不会陌生，所以，他的悲伤，只是需要时间来愈合，我们给他这个时间，如果你觉得清越那姑娘也很好，可以只是先赐婚，等到最长的三年丧期时间一过，便可成亲，你说好还是不好。”
玄烨极力想要在她的眼睛里找到慌乱，找到心疼，找到不甘，找到怨恨，找到一切他想象过应该有的眼神，也是他一直纠结不放，心头放不下的情绪，可是，没有。
她的眼睛清澈干净，明亮单纯，没有一丝感情，唯一的焦急和恳求，都只是怕他不答应她的提议。
她不是她！
玄烨想，自己终于不再欺骗自己，她早已经走了，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他都不曾拥有过她，心突然被揪紧，那种让人呼吸不过来的感受再一次想要把他淹没，他使命忍着，不想露出丝毫让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看透。
“这事，以后再说，朕，还有事，先走了，你若是无聊，也可以自己随处逛逛。”
说罢，便转身走了，没有一丝的犹豫，而一直紧紧牵着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散开。
绿苇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己突然空落落的手，上面还有他的余温，一时之间，竟莫名有些悲伤，她记得，卢蕊的魂早已经不再她身上，所以刚刚的感受，是因为他么？
绿苇沿着御花园慢慢走着，脑袋一片空白，突然一颗石头掉落在她的脚边，她转头，正是顾城。
“你想什么呢？叫你许久一点回应也没有。”
她笑了笑：”没什么。“
顾城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你终究也有这样的眼神了，原本我以为想你这般的没心没肺，会一直无忧下去。”
“你在说什么？”绿苇有些听不懂
“不懂算了，后面你会明白的。”
“嗯，恭喜。”
顾城听到这话，突然笑起来，明媚而幸福：“谢谢。”
然而转头之后又叹了一口气：“欸，也不知皇额娘会怎么说我。”
“放心吧，她同意了，玄烨帮你说了情。”
顾城听到这话，并没有变得更欣喜，却又换上了一脸探究的看着她，慢慢伸出手，取下了她脸上的面纱，摇了摇头。
绿苇被她一系列动作弄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什么，我先去慈宁宫，你在这儿等等我，回来我找你。
”嗯，去吧。“绿苇很听话的点了点头。
等到她们一走，她便去了亭子里，上面有些瓜果，她让一直跟着她的一个小宫女帮她取些点心，正好顾城回来也可以吃，她也乐得一个人。
”蕊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出现，她吓了一跳，往上一看，心头大叫不好，纳兰容若。
她带着些期望往脸上摸去，没有面纱了，是的，刚刚顾城帮她取下来了，她有些欲盖弥彰的想要把它重新挂起来，却被一手抓住。
”蕊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就说我没有感觉错，我就说没有看错，我就说没有发疯。“
”他们都说你已经走了，可是我不相信，我总觉得你还在我的身边，你看，你就真的还在，只是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你为甚会在宫里出现？为什么？“
“没关系，你在哪儿不重要，只要你还活着，你还活着，这就足够了，来，我带你回家。你知道吗，你不在了，桃臻园清净了好多。以前我一直觉得安静，可是你真的不在了，我才发现，那院子简直大的可怕，寂静的可怕，我才明白，你其实一点都不安静，我现在搬去了另外一个院子，不过没事，你回来了，我就又搬回去，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哦，不一样，这一次，你说什么我都认真听着，你要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了好不好。”
“蕊儿，你说，这样好不好，你要是不喜欢，也没有关系，没关系，一切都听你的好不好？”
纳兰容若情绪失控，双手从抓着她两臂到最后紧紧抱着她，然后开始了滔滔不绝，绿苇从开始的慌张到最后的淡定，任由他的述说和拥抱，因为她很明白，现在她是控制不了他的情绪迸发的。
然而，今天彷佛是要她诀别似的，好巧不巧，官清越竟然出现，就这样目睹了她和纳兰容若的“亲密”行为。
绿苇想要摆脱容若的怀抱去追这没头脑的大小姐，却怎么都挣脱不了，她深呼了一口气，慢慢使用法术，毕竟只是凡人的她，也只是弱女子罢了。
终于真气凝结，崩开了一直都在絮絮叨叨的纳兰容若，他却还想要上前，被她一下按在原地，使了定身术。
“你冷静一些，我不是卢蕊，不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早就已经死去，不再这世上了，刚刚你的行为犯了这宫中的大忌，更何况我的身份也不是你能招惹的起，不过，看在官清越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这事你最好也不要高官，你自己好好在这想想吧。”
“还有，半个时辰之后，你自然就能动弹了，在此期间，你，好自为之。”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官清越听书了今日的大事，知道凤生被皇帝带去了慈宁宫，怕她受了委屈，毕竟太皇太后当初找她进宫就是为了对付她，便想来安慰一二，路上正巧碰上一直跟着凤生的小宫女，打听到她一个人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好像心情不太好，便急急忙忙的跑来，却看见那堪称龌龊的一幕。
她不相信，一直教育她女孩子应该自爱自强，应该有自己想法的朋友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对着她有意无意透露出喜欢的男子投怀送抱，更何况，她早已经得到了这天下最伟岸男子的心，怎么还会这样？
难怪太皇太后不喜欢她，她边走边摸眼泪，却一下撞上一个人，抬头正是让她心塞的人。
“你？你怎么在这儿？”
“不然你希望谁在这儿？”绿苇看着挂满泪水的人，心中微微内疚，嘴上却一点道歉的意思也没有。
“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开！”
“这可是皇宫内院，只要是在这宫中，都可以走，你凭什么让我走开？”
“你！算了，我走”
官清越本来只有九分委屈，被她这般一怼，一下就变得十分委屈了。
”你到底哭什么？“绿苇拉住了真的开走的人。
”你还好意思问我哭什么？你自己，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不知道么？才刚刚发生，你转眼就忘了，记性可真好。“
”行了，别说些不着调的酸话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还能是怎样？怎么？又想着如何给我灌输你的那些想法了么？“官清越情绪激动，比刚刚的纳兰容若好不了多少。
”我现在觉得我就是一个傻子，居然会听信了你的话。“
绿苇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她，静静的听着，等到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沙哑，她才慢慢的开口：”说够了？“
”没有！“
”那也休息一下吧。“
官清越没有回答，绿苇拉着她往乾清殿而去，边走边说：”你现在应该渴了，我带你去喝些水，等到你恢复过来，我在听你讲。“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这声音沙哑软儒，竟有几分可爱。
”你不是不想听我讲话？说我讲的都是骗你的?“
”你，其实，也可以讲一两句的，反正现在我也累了。“
绿苇听着有些无奈，但也带着几分欣慰，只是脚步却没有停下来。
”你以前可有讲过前纳兰少夫人？“
”就是年前才刚去世不久的？“
”是。“
”没。“
”你没见过，也就不难为解释你见着我不惊奇了，你可知道我为何总是要蒙面纱？“
”还不是？“话说到一半，官清越却没有继续了。
绿苇笑了笑：”你是想说我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太皇太后又厌弃我，而且身份敏感，自然要蒙面纱，是为了遮羞？“
官清越不想她竟然都知道，原本就渐渐消下的气焰更是没有了。
”这是表面原因，实际上是不想有人见着我的真实面容。特别是纳兰容若。”
“为什么？”
“因为，我和纳兰少夫人长得一模一样。”
“啊？”
官清越被这个消息震得说不出话来，就连行路都忘了。
“世上怎么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你编谎话也该像样些，平日里你给我讲的那些个故事可不是这样的。”
“我已经解释完了，你若是信呢，我们再说后面的，你若是不信，便也就罢了。”绿苇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即便官清越不走，她也没松开她的手，反而扯着她前进，正好不远之后就到了乾清殿
“你进去自己找水喝吧，我也累了，先去休息会。”说着就走了。
顾城从太皇太后处出来，满心的欢喜，她和曹哥哥的婚事已经得到了认可，今年元宵的灯会，皇额娘会为她和他赐婚，三月春分过了，他们就可以开始筹备婚事，等到今年秋收围猎之后，她就可以正式的嫁给曹哥哥，而明年的年节过后，曹哥哥的具体职务交接也都完毕，她便可正式跟随他去往江宁，回到她许久没有回去的家乡，过上她一直都想过的生活。
因为心中欢喜，她也差些忘了自己和绿苇的相约，幸亏到了宫门又想起来，急急忙忙的往御花园而去。
到了之后，没见着该在那儿的，取而代之的是她最近一直都可以躲避的人，纳兰容若。
他正呆呆的坐在亭子里，两眼无神，鼻子通红，眼眶有泪水环绕，眼角处已经干涸了的泪珠子印迹很是明显，整个人都显得狼狈低沉。
“表姐夫？”顾城推了推他，他却没动，一旁的青黛请示了一下，便伸手探了他的脉象。
“姑娘，无碍，”
“点穴也没有？”
“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自动解开了，却不知为何表姑爷却没有动静。”
“你去通知人来接表姐夫。”
青黛正要去，一直被议论的人却突然说话了。
”不必，格格，臣能问你一件事么？”
顾城瞧他正双眼通红的看着自己，目光如炬，神情严肃，不自主的点了点头：“你问。“
“凤生姑娘是蕊儿吧？”
她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个问题，当下有些心慌，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不是！“
“说实话！”
“凤生，不是我表姐，她就是凤生，皇上的凤生！”
“你骗我，她不是凤生，她是我的蕊儿！”纳兰容若突然站起来，一个跨步走到了顾城面前，咆哮道。
“其实你心里也明白，她不是你的妻子，不是我的表姐，不是卢蕊，不然你也不会来找我要答案。”
“你说谎！”
顾城被他的唾沫星子激怒了：“你现在在这里对着我大喊大叫有什么用？我姐姐死了，永远的死了，她不会回来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你现在在这皇宫里发什么神经？你是大清的才子，是未来的将军，是皇上最看好的人，前途不可限量，整个北京城想要嫁给你的大家闺秀何其多，你多么高傲，多么专情，有我姐姐也依旧放不下自己的心上人，结果呢？你的妻子，却总是体谅你，你有没有想过，她也是多么骄傲的一个女子，从来都不哭的女子，为了你在夜里流过多少冰冷泪水，为了你健康，洗手做羹汤，为了你没有负担，从不流露对你的爱意，那你呢？你说你开始喜欢她，爱她，可是她为了救卢哥哥出狱东奔西走，他为了你们纳兰家不被牵连处处谋划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身边，不伸手，你不在身边，也不关心。”
“现在你做出这么一副深情的样子，不晓得的人以为你多么爱我姐姐，你要表演，我不反对，但是也不要在我面前来恶心人。”
第二百六十五章
绿苇在床上躺了半天，想着这么悬着也不是个事，决意还是拉上官清越去与纳兰容若说个清楚，顺便再探一探他们的意思，若是能成，当下她就去找人来证明，她也就算是完成了一半的任务，至于纳兰家不衰落，前段时间，她使了计策，把从卢蕊以前调查出来的账本给捅了出去，说纳兰明珠贪污，一点事儿都没有。
她又暗地里让顾城到处去查探口风，除了常喜宫有些慌乱，其余便没有多少动静了。想来其中根基和家族冤孽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理清楚的，而且看玄烨的意思，他想要纳兰容若死的这份心思，也并没有多么强烈，或者是他压根也并不做此想法。
琢磨了半响，她一个翻身，又噔噔噔儿的跑去了官清越的房间，人却不在，在这殿四周找了一圈，也都不见人。
罢了，还是先去问问纳兰容若的意思，顺便解释解释，不若以后都缠着那可就不好了。
到了御花园，正瞧着顾城和容若相对着，不知说些什么，一个人影也忽而就窜了上去，仔细看，不正是“消失“了的官清越？
她向来是不按常理出牌的，这不，一个上去，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甩了容若一个耳光，突然的出现还有突然的动作，不仅吓呆了亭子里的人，连带着远处遥望的绿苇也给吓傻了。
“姑娘为何动粗？”毕竟是受害者，容若最先反映了过来。
“刚刚你做的好事，我可都瞧见了，你轻薄皇上身边的人，该当何罪？本姑娘动手打你算是轻的，你若是不服，去向皇上告去，本姑娘倒是要看看是你有理还是我有理。”
官清越说的也都是实话，只是这句话由她说出来怎么都觉得奇怪。
顾城醒过来，也在一旁打着哈哈，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亭子里终究还是散了。
“姑娘，看刚刚那个架势，绿苇姑娘若是成功了，只怕纳兰公子以后可有的苦头吃呢。”青黛陪坐在马车里，往宫外行去。
“你懂什么？她这个出其不意，私了解决，才是上策。”
“这话可怎么说呢？”
“前头发生了什么事，我并不知道，既然这姑娘说她瞧见了，见我那有些懦弱的姐夫哥哥的面色，想来是不会混说的，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何会被点了穴，解了之后又为何在亭子里发神。”
顾城结果青黛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继续说着：“他把绿苇当作姐姐，又被绿苇给定住，这件事怎么处理都不好，先不说御花园会不会有皇上的眼线，就说四周的宫人，哪一个又是吃素的？过不了多久，指不定会把这事传成什么样。这姑娘却出来一个巴掌，把事情改变了动向。”
“四周听不清话的宫人指不定会以为是这容若真的就轻薄了凤生，她向来与凤生交好，此番抱不平，不但维护了皇上的面子，又给自己树立了好名声，更重要的是，她把这件只有凤生和他的故事变成了三个人的故事，以后说起来，都会是她的主角，容若的陪衬，凤生的过场。岂不是一箭三雕？”
“听姑娘这么一说，倒觉得这个女子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毕竟也是后院中长大的千金，没有个几斤几两，太皇太后会把她接进宫来当她的左右手？只不过绿苇也是个不那么容易猜着的主，竟然不知不觉就拉拢了这个小奸细。“
青黛听着正要笑，忽而又听得顾城呀的一声：”光顾着拌嘴看热闹，忘了与绿苇有约，还有事给她说呢。“
”姑娘莫急，有什么事，青黛找人进宫再约绿苇姑娘就是了。“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凡间女子多少都会历经的，她不过是也没逃过，而对方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罢了。“
这话说的隐晦，一向没在情爱上头有过经验的青黛，听得云里雾里，再聪慧，也不顶用了。
玄烨在批阅奏折的当了儿，听着暗卫传说了此事，也不过顿了一下笔，挥了挥手，再不说其他，继续伏案工作了。
倒是绿苇一直沉浸在这震惊中，有些不知该如何人面对官清越，平日里她的形象怎的都不能和今日所发生之事重叠起来。
直到几日之后，听着小宫女的议论，还有太皇太后偷偷派人来找官清越之时，她才慢慢懂得其中一二，便顿时生出一种油然的佩服和对凡间女子生存技能怜惜，自然，还有对爱情的不放弃。
此时，她也真正的了解了清越对容若的态度，即，可行！
当然这几日，她也没见着那九五至尊的皇帝，自从上次那个眼神之后，绿苇就明白，她已经穿帮了，其实上次她偷偷跟着暗卫听他们说话，他就应该明白，她已经不受信任了。
这几日有好几次她都想要去找他聊一聊，却每每走到门口就又停下了，虽然已经跟梁九宫说不要惊动皇上，让他知道她来过，但她想，他应该还是知道的吧，内心深处竟有些想让他来寻她。
“你想什么？这般入神？”不知何时，官清越近身来，调皮的拍了她的肩膀，笑问道。
“想你那日的巴掌，拍的可真秒。”
官清越没成想她隔了这么几日，突然说起这一话茬来，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慢声说着。
“纳兰大公子和他娘子的事我是听过一二的，一向都说，他们相敬如宾，感情深厚，这娘子突然在生产中去了，大公子也没来得及见着一面，想来很是遗憾，那日他抱着你，应当不是故意轻薄你，只是若被皇上知道，肯定不是那么好玩的，你不要怪我，你想要他受什么惩罚？我可替他受了？”
“还没定亲过门，你已经想的这么多了，我还能说些什么？我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只怕是太皇太后处你不好交代，还有皇上那儿，你怎么说呢？”
“这个你放心，皇上并不计较此事，还夸了我，太皇太后也没说几句，只是以后，可能不会信我了。”
此话一出，官清越连忙捂了嘴，刚刚她好像说出了什么要不得的事情。
绿苇笑着扒开她的手：“你是来这儿做什么的我早就晓得，皇上那儿你也是瞒不住的，你也别太有负担。”
“你，不怪我？“
”为何要怪你，你也不过是被利用，听话行事，真要怪，也轮不上你，你可还没那么大的脸面。“
官清越倒是不想原来眼前的人这般豁达，一时之间竟有些许愧疚，连带着她的长相问题也一并绕过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皇上，知道，你和那娘子相像的事么？”官清越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绿苇轻笑：“你连事情原委都不晓得，还来当什么奸细？”
“自然是都知道的，太皇太后也是因为此事，对我很有意见，毕竟若是被有心人故意编排出来，皇家颜面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
“太皇太后是想抓住我的把柄，将我处置了，本来这一次行为不端，加上我的相貌，原本正好可以随了她的愿，不想你却化解了。只怕你以后在宫中可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了。“
官清越听罢，不再言语，忽然之间，四周都沉寂了，绿苇也并不打扰她，只是闲看着四周风景，默默盘算着还有多少时日，不多了不多了，最多最多也只有九日了，她便该离开了，回想起来，她似乎也并没有成什么事，乱子倒是惹了不少。
该去找白露算算，下一步还该怎样行，她是不是可以直接离开了？
正打算的专心，耳畔却又传来轻微的叹息声。
”其实，我进宫来，家中曾有嘱咐，一定要攀附上太皇太后，我们家自先帝去后，便一直不温不火的存在于宫中，若能得她青眼，不说步步高升，有了我这么一位宫中人，也都是好的。“
”原本，我也真的听话，觉得皇上人中龙凤，最是尊贵，想我平生所愿，正好相符，却不想遇着你，也不想遇着了容若。你们都是极好的人，给了我另外一种人生境况来想象。“
绿苇听着此处，觉得自己甚是亏心，想要辩解一二，还未开口，官清越却又张口了。
”我知晓你当初愿与我交往，也并不单纯，但终究你未曾害过我，还教我许多道理，让我习得许多知识，想我那原先的脾气，最是娇蛮任性，我一向知晓自己是被惯坏了，也知晓这样下去总是会吃亏的，但我自负家中权势和宠爱，从不收敛。“
”刚入宫时，找了你不少麻烦，你倒是都不计较，总是和蔼的，我也是个畅快人，不喜欢那些阴险小把戏，何况你待我如此？但因为有父母之命，总是别扭不洒脱，那日一个巴掌，我也是赌赌运气，如今看来，倒也并不全坏，所以我也算不得吃亏。“
”对容若的感觉，和对着皇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一个是心跳，一个想要得到，心跳是不自主的，想要得到不过是被繁华迷花了眼，看了许多话本子，许多不明白处都能从中找着一二，细细算来，我对他也是一见钟情，只是还不自知罢了，后来的种种，不管是你可以为之还是无意撞见，我都看着是缘分，既然有缘，为何不珍惜？“
”我家和纳兰家祖上多少有些不痛快的，婚事提起来也难，何况他妻子去世不久，他有那般专情，总是不好筹划，幸得你那日和他在亭中事情，让这个局多少破了些。“
”我父母亲总是会顾及些我的颜面，愿意和纳兰家做亲家，纳兰家顾及我的相救，也不会太为难我，当时，我是利用了你，是你给我讲了相貌的事，我才能想出这个法子。“
”现在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你，会不会怪我？“
绿苇听她絮絮叨叨讲了这么许多，最后原来还是在意她的感受，她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应才不会伤了她的心，只得点头；“前头说了，我不怪你，还要谢你，你怎的就不信我？“
官清越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我只怕，你对他还有情？”
“谁？纳兰容若？“
”你想的忒多，我和纳兰容若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日是他认错了，我并不是他的妻子。“
“你不要被有心人利用挑拨了，当初进宫，也不过是因为纳兰家曾于我有恩，特来报答，冒名顶姓，解他们燃眉之急，再不过几日，只怕我也该离开了。所以，你也该放下心中疑窦。“
“你要离开？”清越有些不敢置信
“你说你要解急？急解了？你怎的要离开？”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可不是你们惯常说的？急解了或是没解，如今看来，都不重要了，世事变幻，太快，你好生的，也就好了。“
这番话说的动容，官清越突然觉得眼前女子像是一个年长老人，在对他淳淳教导。
远处的玄烨听到此处，慢慢转身，朝前走去，并不拘于目的地，有路就直走，没路就转弯，不知何时，他竟来到一处荒凉之地。
原是內宫里安置被废弃的宫人的，如此晦气，他转身想要返回，却听着身后有人叫他。本不想搭理装作没听见，可这声音耳熟，便还是回头了。
见着人的那一瞬间，他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对面的人也察觉了这微小的动作，自嘲的笑了笑：“皇上还是厌弃着我呢。”
许是被戳破了心事，他也不再隐藏，语气里都含着几分不耐烦：”你在此处好好反省，见着朕也不下跪，倒是越发猖狂了。“
对面的女子微微一愣，旋即跪下来：”是奴婢僭越了，辱了圣听，污了圣眼，是奴婢的过错。“
”起来吧，你自在此处，朕还有要事，先走了。“
还未转身，玄烨却又听着她叫：”皇上，奴婢有一言，不知可说不可说。“
”那便不说了。“
”那卢蕊。。。“
这仓皇之中喊出来的三个字，让他还是歇了脚跟，回转去从新看她：”说吧。“
那女子得了令，笑起来：”皇上果然有这些龌龊心思，竟是想要效仿唐明皇，先帝来夺人所爱。“
“放肆！“
”哈哈哈哈哈，皇上这就恼羞成怒了？“那女子站起来，慢悠悠的开口：”当初你宠我那般盛，原是因为我像她，可怜我那哥哥，待她那般好，又是因为她像我。“
”皇上，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玄烨眼神慢慢狠厉起来：”若无别事。。“
”皇上为何这般着急？奴婢话还没说完呢。那卢蕊也是个苦命的，竟然香消玉殒，不枉费当初我划伤她的肌肤，让毒素慢慢浸透。。。。”
话还没有说完，玄烨便上前掐住她的脖子：“你，你，是你，你为何要这么做？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慧珠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在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下，变得通红。
第二百六十七章
“哈哈哈，她，她与我，自然是，是没有什么仇怨，但，但谁叫她和我相似？又，又谁叫我们俩，都，都碰上你，你，你和哥，哥哥。”这段话不过几个字，却说的艰难，空气逐渐减小，她的喉咙被紧迫着，像是火烧火燎过一般，却又像是被水淹没，窒息压迫，呼吸困难。
玄烨像是被针扎一样，慢慢松开了手，慧珠的话，那么血淋淋，揭开了他一直都想要压抑的真相。
说到底，他不过和容若一般，自认为痴情，却最是孟浪不过，他看着眼前正大口喘气的慧珠，她的面容和卢蕊的相貌正渐渐重合，重合，最后变成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他伸手抓了抓，只是空气罢了。
“你，自处吧。”最后四个字，他说的极慢，脑海里反复循环着慧珠的话还有刚刚凤生和清越的对话，以及儿时初初遇见那个女孩的时刻。
在他再一次转身的瞬间，耳边响起一声重响，慧珠自缢了，他预见了，她袖子里的那把刀不是准备伸向他的，但那一刻，他突奇的想要她就那么笔直的往他的胸膛上刺去。
回到乾清殿时，凤生正背对着他，听着脚步声，并没有回头，语气很轻：”回来了？可要吃食？“
他定了定，慢慢摇头：”上些吧。“又缓缓前进，坐在了她边上，凤生瞧他说话行为相左，看来打击着实很大，竟有些心疼，却也不便多说，只等他开口问。
“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正写着字的手顿了顿，便再一次运笔：“绿苇。”
“绿苇？绿苇，就连名字也模仿了么？”
这话听着并不让人舒服，她却也并不生气，只是淡淡笑着：“皇上你累了，又刚刚经历了生死，歇歇吧。”
“你一直跟着我？”
“我和清越说话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
“你是故意的？”
“原本你就已经察觉了，不过是一直自欺欺人而已，早晚幻想破灭。”
玄烨笑起来，越来越大声，癫狂的样子颇有些像刚刚还活着慧珠：“你是来报复的么？”
绿苇像是终于写好了，却并不搭话，反是先把笔洗了，搁回架子上，又回看了看刚刚写过的纸笺，青玉样的颜色，几点墨细细勾勒的字体，清逸飘然，竟还散发着一股桂花香气来。
”皇上，人心不总是坏的，不要把人想得那么肮脏复杂。“
”费尽了心思来宫中来勾引朕，想让朕爱上你，别说你最后却别无所求。“
听着此话，绿苇惊讶转头，终于看向他：”想尽方法接我进宫的不是你？想方设法想让我爱上你的不是你？贵为皇帝，可不能无赖，有损威严。“
”你这般无赖的样子倒是学的有几分像她，只是，你终究不是她。“
”你怎的就知道我不是她，她不就是我?世人啊，总是喜欢浮看表面，便把真心就这样交付了出去，如此不慎重，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他人。“
玄烨定睛看她，从上到下，从左至右，没有丝毫避讳，细细打量：“功夫费的不少，处处都一样，但不一样终究不一样。你是你，她是她，如何混为一谈？还是被发现了却又贪图富贵，不若。。”
“我一向觉着你作为人间至尊，总该清醒明白些，这么几个月，我在你身边，又是现下这个情况，弄不清为什么，也该明白我虽然不爱你，但也不会害你，贪图你的什么。”
这话说的清冷决绝，态度一如当初卢蕊拒绝进宫时的神情，一时之间，玄烨竟恍惚了。绿苇不想在与他消磨时间，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纸笺递在他手上便走了，只留下一句“此下别过，永不再见“
玄烨欲伸手抓她，问清许多疑问，却扑了一个空，人早已经消失不见，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绿苇一口气直接回了寺里，把正小息的白露提溜起来：”走走走，回回回。“
白露被扰了睡眠，有些郁闷：”消停些罢，前几日你让我帮你做了好些试题好方便你托梦给曹寅，又让我跑去一个一个的去消除宫中对你印象的记忆，现在好不容易得了空，休息休息，你就又来扰我。“
绿苇听着他说这话，突然想起来：“容若，清越，皇帝，你还没封存他们的记忆呢。”
“这些人若是也消除了，你在宫中可就真的都忙活了，且我累了，你先玩去，这次我不管你，明日，明日再回。”
看着又躺回去的白露，绿苇觉得实在古怪，往前都是他火急火燎的想让自己跟着回天，此时正好，他却不着急了。
定有古怪！虽是做此般着想，她却没办法就这样把他丢下私自回去，一是怕挨骂，二是她实在是懒得运功回去，想蹭一蹭他的坐骑。
闲的无聊，她便四处走走，毫无意外的，她居然就又这么碰上了这寺中的主持，他依旧那般笑容可掬的看着她，仿若世事皆在他的盘算中，却又诸事不在意似的。
她向他行了礼，越过他身边就打算走，却又被叫住了：“仙姑且慢，贫僧有话想与仙姑说。”
这声仙姑叫的芦苇浑身一颤，不是惊奇他知晓她的身份，她一向知道他不是一个平凡的人，是因为她突然发现，她竟然差点忘记，她是一个神仙。
不知何时起，她只是觉得自己是一个神怀绝技的奇人，来自遥远的地方，那地方与天相连，这样的身世背景设定不就是她说与顾城的么？
“何事？”她没有回头，她害怕刚刚的醒悟会被他看穿。
“情不知何启，一往而深，水滴石穿，仙姑，避讳不是观音娘子所教导的。“这话说的是真的让她吃惊了，她猛地一回头，人却霎那间不见了。
看不出身份终于得到了解释，原来他的仙法高于她。
想到此处，便立即闪身回到白露身边，他还在睡，正要叫醒他，告诉刚刚发生的事，话到嘴巴，却又咽了回去，因为她恍然想到，能仙法高过她的，除了各界中的至尊将领，便就眼前这个人的师傅，她的主人，观音娘子！
第二百六十八章
绿苇从未想过，这件事情会惊动观音娘子，她一直以为她私自捏造凡人替她历劫，失败自己挽救得事真如白露所说，一直帮她兜着，现在看来，如此大事怎会满的过她。
只是，为何一向严厉的观音娘子不但没有阻止她，反而也在背后推波助澜？
结果尚不可知，她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去了顾府，想找顾城说些话，结果却又被告知，她一早就和曹寅约好出游去了。
于是便有转身去了纳兰府，想着跟纳兰容若解释几句，也想好好叮嘱他些话，多少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纳兰府门气宇轩昂，守门之人就在一旁不显眼处，尽职尽责却又不显出逼迫的气势来，绿苇思量一二，用了法术，避过耳目，直接进了桃臻园。
弯弯绕绕些许路，凭借着记忆，她终于找到了正室，推门而入，里面空无一人，窗上糊了浆，阳光稀稀落落的斜进来，整个屋子清冷又温和，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看着这个在记忆深处，还有映像的场景，她不过环视一圈，就准备退出去，就在这时，她一个踉跄，向前载去，这是因为背后有人推她。
等她旋转稳定好自己的身形之后，才看清那双黑手的主人，竟是一个女子，衣服干净清丽，样式老旧却又独有一番味道，只是不知为何，发髻有些许凌乱，衣裳也多少也有点没穿齐整。
“你是。。”话还未说完，那女子就一下向她扑来，绿苇一看，连忙闪身，那女子扑了一个空，摔在了地上。
“姑娘，我是朗月啊，你不记得我了？”
绿苇看着这个眼神焦灼，语气急切的女子，仔细回想，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当初卢蕊生产的时候是见过她一面的。
想来她就是卢蕊生前贴身的人了，一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上前去把她扶起来，等她一站稳，正要往后退去，却被她抱的紧紧的，绿苇也不敢使劲，怕又把她摔在地上，只好拍着她的背安慰着：“松手，让我好好看看你。”
这话果然比一味的挣扎有效多了，她果然松开了手。
“姑娘，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的走的，你一向都是最坚强的。“
听着她絮絮叨叨，有些事绿苇还是能在卢蕊留存的记忆中找到相应的，而有些，则是当个新鲜的事儿来听听，毕竟是不一样的角度。
有时候她会应和两句，有时候，她则只是皱眉，再多打量一下这房中的布局，摆设还是那个摆设，却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份感觉。
“朗月，听你说了这么许多，我很是高兴，却为你心疼，你家姑娘早已经故去了，我不是她，你看清楚了？”
朗月张了张嘴，眼神惊慌，挥舞着双手，很是着急。
半响，她才终于定下来，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人：“你是有些变了，姑娘，但你是你，就是你，我不会认错的。”
绿苇叹了一口气，为她打理了衣服，又重新梳了发髻：“好了，你知道纳兰容若在哪？”
朗月往门外看了两眼，只这一个动作就全部了然了。
原来朗月是被当了棋子来试探她的，她有些懊恼，最近总是心不在焉，不止一次都被凡人算计跟踪还毫无所觉。
”进来吧。“
话音刚落，纳兰容若便进来了，向她鞠了一躬。
”姑娘好眼力。“
真不知道这是恭维还是讽刺，她笑了笑：”这次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不敢不敢，上次的事，是在下错了。”
绿苇没有搭话，他便继续说道：“其实我早该承认的，却总是不信，说到底是我自私，也是我的懦弱。”
“你是很自私，卢蕊的记忆里，全是你的身影，而你，却不一定了。“
纳兰容若自嘲一笑：”你好像也自身难保了“
”你这算是幸灾乐祸？也不先问问我是怎么出宫来的。“
“你果然不是一般人，这次你来这可有何事？”
“想让你和官清越成亲。”
大概是话说的过于直白和突兀，纳兰容若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你可知刚刚你说的是什么？“
”自然。“
”为何？“
”因为这是你的命运。“
”命运？命运么？我从来不信的。”
“你如果答应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纳兰容若终于笑起来：”从你出现在我们面前，都是一个谎言，刚刚你说的更是荒唐，让我如何相信你的秘密。“
”我只能说，你若是不知道这个，以后怕是都要后悔。而且，我来向你说的成亲，也是为了你好，毕竟以后你会发现，你逃不过命运两字。“
”逃不过是一回事，逃不逃又是另外一回事。“
绿苇知晓自己说不通，看了一眼身旁自纳兰容若进来后就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般的朗月，叹了一口气：”好好待她。“
也不多待，告辞之后就离开了，不过一瞬间的事，她现在已经越来越不避讳在法术的他们面前使用法术这件事，因为她发现，话语权和信服这两样东西，光靠说是不肯能完全实现的了。
若说刚刚的话容若完全不在意的话，那不可能，但是他也很清楚的明白，自己是不会真心接纳另外一个女子的，可能是因为想要自己彻底忘记蕊儿吧，也可能是想帮那个叫官清越的女子搭一条红线，便用这个叫做命运一样的东西来捆绑，就如同他和蕊儿的结合，也是因为命中相生。
可是说好的相生，为何只有他还活着，她却走了呢。
再说回皇宫，因为绿苇的突然消失，各处宫人都在议论纷纷，虽有皇帝下令封杀不准谈论，也止不住流言蜚语在皇宫的各种角落里暗自生长。
嘴巴堵住了，但是遥想的心思却没有任何变化。有人说是妖魔，也有说是神仙，不管是哪种身份，但也都免不住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霍乱君心。至于为何，却没有了下文，只知道，皇帝经受住了考验，不愧是真龙天子，一时间，皇帝的威严倒无形中得到了提升。
事情的发展太过出乎意料又太过玄幻，再加上白露的有意抹去记忆，这件事不过一天时间就变成了传说，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宫中真的存在过一个叫做绿苇的女子。
倒是官清越，许多事情都变成了心底的秘密，更是找不到人述说，堵得难受。
第二百六十九章
慈宁宫的佛堂里，太皇太后正念着佛经，木鱼声却敲的毫无章法。
门外有官清越站着，等着召见，她想要回家，她自打进宫，便没有见过家人，她第一次发觉自己是那般的思念他们，原来“远行”也不过是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等来了想要的话语，她深呼一口气，在宫女的带领下，娴熟的踏进了屋子，这情景几月来，时时发生，不过心情却每次都不一样。
她心里沉沉的，万般思绪飘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一切繁文缛节之后，太皇太后抬了眼皮看她：“这次来，要说什么？”
“奴婢有些想家了，来求太皇太后的恩典”
“这些日子，你也是可怜，孤苦伶仃的在这宫里头，幸亏没有学坏，不然哀家没得向你家阿玛额娘交代。”
这话是在说那个女子，很明显，清越听懂了，她没有应声，让坐在上头的尊贵之躯继续说下去。
“快要年关了，回去陪陪父母也好，你也不小了，不过几年，也就出嫁了，没有多长时间了。”
话头开始有些不对，官清越有些心焦，很怕太皇太后说出当初暗地里答应家中的婚事——入宫成妃。
“得太皇太后的吉言，清越年岁还早，并不着急。”
大玉儿看了看恭恭敬敬站在下方的人，好像比刚入宫时瘦了，形单影只的，越发像当初她召见卢家那丫头，说起来，那孩子，真是可惜了的，虽然她一直都表现的认为卢家孩子是诈死，但她毕竟经过许多风雨风浪，是不是，她心里明镜儿似的。
“可是有中意的了？”
这话问的罪过，答不好，很可能就按私相授受，违背伦理宫规处置，不仅是她，家族蒙羞，连累容若都不是闹着晚的，她正要跪下谢罪辩解，大玉儿仿若早就看穿了所有心思，抢先道：”还是站着说话爽利，你也不必害怕，哀家就问问，你若是真的有些意思，哀家也可成人之美，一桩好的婚姻，还能为我儿积下不少饿福。。。“
说到这里，往后便没了声响，官清越也不敢抬头看，只能感慨先帝真的驾崩太早，英年早逝，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自去令牌子出宫，哀家乏了，退下吧。“
出了慈宁宫，往寝殿而去，她感觉现在松快多了，彷佛所有的重担都已经消失不见，于是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不经意间，便撞着一个人。
”姑娘小心些。“
却原来是容若正在值班，身后跟着一小队侍卫，她有些尴尬，自己竟不小心至此等地步。
“是我鲁莽了，纳兰公子你先请。”
“无事，姑娘先行吧，末等还要巡视。”
官清越点了点头，从一旁绕道而过，飞快跑远了，她其实能清楚的听到在她跑远之后，那些男人发出的笑声，真丢脸丢到了家。
两年时间倏忽之间便过了，官清越回了家就没有再进宫，反而在年后传了懿旨，赐婚于她，联姻纳兰家。
等到传旨的太监宫人离开，她的额娘就一个劲的叹息，她知道这似乎在可惜，可惜她没进宫，也有些怪太皇太后没有实现当初的诺言，她的阿玛也很气愤，毕竟，他家自从选择了不同的队伍，与纳兰家就是两个相对立的阵营，在宫中，她的阿玛和纳兰大人分庭抗礼，每次都网一个地方使劲，不过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罢了。
如今突然降旨让两个对头结为秦晋，在官场上，难免就不会不想多一些，但这些他们也不过只是想想，并不敢真的表露出来，她自从回到家中，也变得比以前安静许多，不再只是玩弄些骑射，也会主动做些女工和多看些诗词了。
她那日从宫中出来，坐在马车上时，那个女子又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差点把她吓个半死。
不过她也没有多待，只是说以后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多看书，性子不要那么跳脱，又说她会得偿所愿，嫁给心意中人，随后给了她一串翠绿的腕珠便走了。
正如来时一样，消失的也悄无声息，官清越却一点也不怕，自从她消失在宫中，宫里关于她模糊的记忆开始，她就明白，她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对于她的嘱咐和预测，她不会全信，但是也不会怀疑。
如今想来，竟然都实现了，官清越心中迷惑变大，却没了探究的精力。
时间很快，结亲之事很快就到了最后的时间，她就快要出嫁了，她日日坐着做阵线，偶然也会想起那个传奇的女子，想起在宫里她做的那些胡闹事。
这次结婚，并没有当初卢瑞嫁给纳兰时那般轰动，却也动静不小，她明白是为什么，坐在婚床上，透过红盖头余下的缝隙，看着不远处视线可及的桌腿椅背，仿若时空交叠，像是曾经经历过一样。
官清越有些不安的转了转手腕，摸到了那个女子送给她的串珠，她低下了头，看着这两年来不管如何折腾都不曾掉落的首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怎得她觉得手串珠子变得大一些了？颗数好像也少了一颗，应当是今日睡得不够，吃的又少，又累得慌所中造成的幻觉吧。
正想着，耳边传来门被推开的吱呀声，还有喜婆洪亮的唱词声，在一会儿，一双红色尖头喜鞋便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该揭盖头了，等到头顶轻松一些，抬头看着两年不见的容若时，她发现他竟眼含热泪，神情悲痛，一旁的喜婆打着圆场：“新郎官太激动了，喜极而泣啊!“
但是她明白，那不是开心，他的眼睛里有悲伤，有失望，有隐忍，却唯独没有喜悦。
和她成亲就这般不愿么？可是两年时间，他也没有做出任何改变呀，是啊，圣意不可违，更何况是太皇太后的旨意，连皇帝都改变不了。
官清越把手伸出去，慢慢说道：”夫君，未来请多多指教。“
容若低头看那葱白细软的手，在往上，有一串熟悉的腕珠，那串自从卢蕊走后，就再也不见的手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