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药方
入夜,小巷内,破旧的民居内一片寂静。
屋内没有点油灯,四周一片黑压压的让人觉得分外压抑。蓦的一阵脚步声响起,妇人甩了甩水淋淋的手,顺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有用吗?”院内的男人沙哑着问道。
“一个时辰前的样子不打摆子了,睡了快两个时辰了。”妇人似乎心情不错,坐在了男人旁边。
按着嫂嫂给的神医流出的药方,捣出汁水服下确实有些用处。
男人闻言沉默了一阵,睡下了有很多种可能。
“那神医是什么人?”或许是为了排解心中的不安,男人开口问道。
“不知道,或许是个老大夫。”妇人摇摇头说道,“明天找嫂嫂问问就知道了。”
男人苦笑,若是药方没用或许明天也不用问了。心里也开始怪妻子连药方来历都没弄清楚,就敢去照着弄药。
但这种话他是不能说出来的,他很清楚若非这个家已经走到了绝境,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这最后一个办法了。
若还是没用,恐怕只能.......
正想着出神,狭小的院子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吴叔,是我,开门。”
闻言,妇人哎呀了一声,连忙起身开了院门迎道。
“这么晚了,二青你怎么来了。”
院子里的油灯被点亮,二青老实而微黑的脸庞映着烛火,局促的说道。
“家里杀了一批猪,父亲让我送些肉来。”
二青说的磕磕绊绊,似乎要将母亲出门时的交代全都一字不落的说完。
“母亲说言哥还小,得补补身子,苦日子总会过去的。吴叔若有难处,可放心去说,自会来帮忙的。”
“哎,好孩子,进来喝碗水。”妇人含着泪,就要将二青拉进去。
二青微微挣脱了一下,把肉递了过去,正要说自己不渴。
“水。”
一道声音响起,二青愣了一下,心道自己没说话啊。
谁料那男人打了一个激灵,蹭的一下直接往屋里跑去了。妇人脸上也是大喜过望,肉也没来得及接也跟着跑进屋内。
院子里的二青拎着肉,呆呆的站着有些懵。犹豫了片刻,将肉放在厨房关上门就离开了。
“爹,你醒了?”男人激动的跪在床前,妇人正在小心翼翼的给自家公公一点点喂水。
老人年纪大了,喂水不能喂得太急,否则容易呛着。只能一点点润润口,然后再喂多一些水。
半柱香的时间,老人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家儿子不由咧着干枯的嘴笑了。
赫赫了两声,喊了一声饿。
床前的两夫妇几乎是喜极而泣,饿了就好,能吃病就是好了。
妇人去煮粥,男人继续跪在床前服侍着。两夫妇忙活到了后半夜,这才满身疲惫的坐在一起吃着残羹冷炙。
“终于好起来了,果然是神医啊!”男人仍旧有些激动,拿着筷子的手直哆嗦。
妇人眉眼带笑,这个家总算是保住了。
“我明天去找嫂嫂打听打听神医的住处。”妇人说道,“毕竟沾了神医的福气,明天送些新鲜的蔬菜瓜果,也算是尽尽心意。”
“好!”
天蒙蒙亮,秦墨早早的出了门,沿着河边缓缓的晨跑。
在家闲赋了半个月,秦墨觉得有必要锻炼一番身体,以便应付以后的同行的打击报复。
这半个月来,秦墨除了钓鱼摆烂之外,还研究了几道新的菜品。
纯粹是自娱自乐,想要自己开酒楼或是拿着菜品加入酒楼根本不现实,这里可是二京十三都的南京城。
这里权贵盘踞,又号称重臣养老院。
一些被外放,明升暗降的大佬都在这里渡劫,秦墨除了医术之外,真的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了。
秦墨确实不怂,但是也不蠢。
若是出了事没有靠山,怎么被人阴死的都不知道,明朝每天都在死人。
偌大一个南京城死了一个无依无靠的秀才,谁又会在意。
得罪一些名医,大不了就是玩一些手段比比谁更脏,大家也都不会将不可直视的肮脏拿上台面上说话。
毕竟是同行,彼此总归有些忌惮。在权贵眼中,不过就是一场闹剧罢了。
可若是真的动人蛋糕,蹦的太高又没有实力,怕是离死不远了。
除了满腹经纶,秦墨的脑子还藏着领先大明五百多年的外科技术。他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不能在这阴沟里翻船。
至少,不能被一些街头无赖,一些无名小卒干掉。
跑了一段,秦墨停在原地气喘吁吁。这具秀才的身体还是太弱了,自己现在是空有一身的理论技术施展不出来。
和街头无赖打打架还凑合,真要是和武夫厮杀起来,恐怕没过两招就得全村吃席。
秦府的位置离内秦淮河不远,城外还有一条外秦淮河。起于长江下流右岸支流,从江宁县句容县合成秦淮河干流。
绕过方山后从上坊门东水关流入南京城,由东到西滋养着整个南京主城。
秦墨站在岸边,依稀能在看见远处的画舫。如同宿醉归来的老p客,慢悠悠的飘荡在秦淮之上。
“这个时代的妇科似乎也不发达吧。”秦墨摩挲着胡子拉碴的下巴说道,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再等等,等不到人上门,就想办法挣点小钱。”
休息了一阵,秦墨又接着往前跑了。
一边跑着,秦墨脑子一边想着还能回忆起的历史纪要。这个时代,唯有中举才是王道。
虽然秦墨喜欢耍手段,玩弄一些技术。但是他仍然清醒的明白,摆在他面前最好的也是最快的一条出路就是秋闱中举。
举人和秀才的区别可谓是天差地别,中了举在一些偏远的地方可直接为官。
中了举了,便不再命薄如纸。
这是文人最好的时代,秦墨没有理由错过。
断断续续跑了半个时辰,秦墨如同刚从秦淮河爬出来似的,人倒是越跑越精神。
来了一处河岸边支起的茶摊,秦墨大大咧咧的叫了一壶茶,又要了一些吃食,准备吃完再回去。
刚喝了一碗热茶透去身上的寒意,忽的听见一道疾呼。
第十七章 华亭秦家
转头望去,只见四十模样的中年人倒在茶摊外,那声疾呼正是来自中年人一同带着的老仆。
在老仆手忙脚乱的掐人中的呼喊声中,湿漉漉的秦墨喝尽碗中最后一口茶,慢悠悠的凑到一旁说道。
“让我看看。”
茶摊位于河边偏僻处,除了卖茶的老头外只有二三人坐在此处。那几人见中年人昏倒,怕麻烦纷纷走了。
留在原地的唯有跑不了庙的茶摊老头,还有眼前这个态度不咸不淡的年轻人。
“公子会医术?”老仆问道。
“略懂。”秦墨随口答道,说着已经上手将老头弄醒了。
瞳孔散大,脸色苍白,盗汗。心率加快,脸皮有微微的颤抖。
“公子可不能说笑,万一医坏了我家老爷那该如何是好!”老仆在一旁焦急的说道,若不是看秦墨手法娴熟都要直接赶人了。
“那我走?”秦墨抬头瞥了一眼那老仆。
老仆瞬间老实了,呐呐无言。
只见秦墨起身径直走向了茶摊那老头,中年人醒是醒了,却说不出话,老仆赶忙问道。
“公子,我家老爷是何病?”
“不知。”秦墨远远回应道。
他确实不知道低血糖怎么说,或者说有印象但是懒得去回忆了,秦墨的脑子光是每天回忆那些大小的史料就已经够累了。
老仆愣住了,脸上涌现一抹怒色。
“公子莫要说笑,我家老爷乃是........”
还没说完,却又见秦墨折返了回来,手里端着一碗红糖水。冲着那老仆摆摆手,轻飘飘说道。
“你老爷是谁都没用,过来搭把手。”
秦墨指挥着那老仆将那中年人扶起,而后往他的嘴里灌了一些满是杂质化开的红糖水。
过了没多久,那中年男人果然慢慢恢复了过来。
从老仆的嘴里知晓了前因后果,那中年人也忙对着秦墨行了一礼。
“在下王朝佐,感谢公子救命之恩。”
听着那中年人自报名字的瞬间,秦墨眉头下意识的微皱了一下。似乎看过有这么个人名,只是记不清了。
好在秦墨也没有太过于纠结,对于他来说只是随手帮个忙而已。
“救命之恩说不上,就算我不管你也会醒过来的。”
“方才公子喂食之物,是糖水吗?”王朝佐砸吧砸吧了嘴,不知道里面掺杂了什么有些辣喉咙。
“粗制的红糖,向茶摊讨来的,记得付钱。”秦墨拱了拱手抬腿就走,“我还有事,后会有期。”
“哎!公子留步。”那王朝佐有些费力的追了上来,将一袋银钱塞到了秦墨的手上。
“方才在下炫目昏厥,老仆护主心切顶撞了公子,还望公子海涵。”
默默感受了一把手中钱袋的重量,秦墨眉头微挑,不动声色的收下了。
看着那王朝佐也不像是差钱的人,于是说道。
“回去之后用糖霜滚金桔吃,每天吃几颗,便不会再晕倒了。”
王朝佐闻言顿时口齿生津,明白秦墨这是在给治疗炫目症的药方,不由一脸的感激。
“多谢公子,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日后也好上府上拜访。”
“免贵,秦墨。”
留下一句话,秦墨直接溜了。
什么来日拜访,鬼才会当真。秦墨早就不信这一套,顾府冷眼旁观的姿态早就让秦墨醒悟。
什么恩情都是虚的,权贵不是傻子,他们眼里只有利益。功名利禄在身,才是真正的底气。
出门晨跑还挣了一趟钱,不亏。
回到秦府,老远秦墨就看到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十余个精壮的小厮站在马车旁立着伺候,秦墨进门时忽感觉背后那几道目光正齐刷刷的盯着他。
但秦墨并未回头,只是径直往里走去。
“那就是四老爷的子嗣?”一个小厮悄声说道。
“看着满身狼狈,也不像是个读书人。”另一个小厮搭话谈论道。
“阿拉谁知道哩,兴许是买出来的秀才。”有人不屑搭腔道,“反正比不上府上的公子们。”
赵二牛在外院候着,一看见秦墨进来连忙凑了过说道。
“公子,来客了,在花厅。”
“什么客?”秦墨一边走一边问道,“是来求医的吗?”
“好像不是。”二牛憨憨挠了挠头,“妹妹说是公子的叔伯带人来了。”
“叔伯?”秦墨愣了一下,记忆里似乎有听已故的父亲提过。
但秦有年每次提起都是大骂,从来没有带秦墨回去过,只知道大概有个祖父,有几个叔伯。
然而即便是血亲,在秦墨父亲秦有年过世时,那边也没有来问过一句。
送出的讣告也是石沉大海,不闻不问。
这个时候,这些冷血的叔伯来做什么?秦墨的身体下意识微微颤抖,似乎激起了原身残留的愤怒情绪。
“我会处理好的。”秦墨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走进花厅,只见三人如同进了自己家,大刀阔斧的坐在主位。两个中年人一个少年,紧绷着脸像是极力在忍受着这寒酸之地。
赵清雪尴尬的站在一旁,三盏茶都被倒在了地上。
花厅布置确实寒酸,原身秦墨缺钱,为了读书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
昂首阔步走入花厅,秦墨没有见礼,而是径直走向了赵清雪。一番耳语让其退了下去,示意他会处理。
“孽障!见长辈也不行礼,你爹怎么教你的?”为首一个四十模样穿着丝绸的中年人冷哼一声道。
秦墨置若罔闻,直到赵清雪退了出去。他这才施施然的转身,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
“既然不认我这个侄子,我又哪里来的长辈?”
那中年人下意识想要发怒,又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下了怒火说道。
“我是你大伯秦有民,那是你四叔秦有和和四叔的儿子秦善风。”
“这次来是告诉你,你祖父同意你回我们华亭秦家,派我们来接你回去。至于这宅子,家里会帮你照料。”
“回去?我为什么要回去?”秦墨直接坐了下来,笑着看着高高在上的三人。
“混账!”秦有民忽的涨红了脸高声呵斥道,“你可知你给我们秦家惹下了多大的麻烦!”
第十八章 牢笼之鸟
松江府华亭县,属南直隶,与苏州府共称苏松。身为朝廷赋税的重镇,向来有“苏松赋税半天下”的说法。
在六百多年后,它有个恰当而生动的名字,魔都。
不用等到六百年后了,秦墨已经从自己的便宜叔伯脸上看到了傲慢与优越几个字。
仿佛是不是他们来到了秦墨府上,而是秦墨讨饭路过了秦家。
秦有民怒气冲冲,一副秦墨侮辱了他们家的门楣,而他正是来兴师问罪的模样。
便宜四叔秦有和与他的儿子衣着华贵,坐在一旁冷眼看着。用一种怜悯的眼神,不时的冷笑打量着秦墨。
才接触了这么一会,秦墨发现自家便宜老爹是对的。这哪里是亲人,分明是一群高高在上的疯子。
“我能惹什么麻烦?”秦墨自动忘记了同时报复南京城十六个名医的事情。
“孽障!”秦有民似乎到了更年期,动不动就要暴脾气。
像极了丢了官、老婆跑回娘家了、女儿早恋的中年老男人。
“我是孽障,大伯您岂不也是老畜生。”秦墨倒吸一口冷气说道。
“那祖父岂不是更老的......大伯,慎言!”
“你!”秦有民气得拍了桌子一掌,猛地站起来指着秦墨就要骂畜生。
但看着秦墨嘴角噙起的冷笑,不由将快吐出嘴的话给吞了下去。
“好个口齿伶俐的混账!”四叔秦有和出声说道,“你可知你那些糊弄鬼的那些医术给秦家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好好一个秀才不思怎么考取功名,反而做一些神神叨叨的江湖方术!”
“你个读书人自称个神医,我看你是想治死人才肯消停!”
秦墨笑了,眯着眼盯着秦有和。
“四叔这是说笑吗?我爱干什么干什么,治死了人也是我一个人的事。”
“我父亲出殡那日,也不见秦家来人,华亭秦家和我南京城的秦家有何干系?”
“难不成整个松江府海域也归秦家所有,管得这么宽?”
“若真是与秦家无关倒是好了,你怎么不随你那不忠不孝爹一起死了算了?”秦有和冷笑。
“有贵人寻上门问我们秦家是不是有个神医,你现在就和当初你那个胆大妄为的父亲一样,无知无畏。”
秦有和说完,那个坐在一旁的少年郎突然出声接着说道。
“堂兄,我应该这样称呼你吧?”秦善风唇红齿白,一副世家公子良好教养的模样,施施然开口笑道。
“我对于堂兄的事迹也有所耳闻,三次乡试吐了三次。”秦善风笑容更冷了,“我奉劝堂兄该停止这样的闹剧了。”
“不要再用身体不适这种低劣的借口来掩饰自己的学问不够,真相恐怕就是堂兄进考场不吐也无法中举。”
“堂兄只是不愿意承认,今天就由我来告诉你,这是自欺欺人。而现在堂兄又想用一些江湖方术哄骗自己,以神医之名妄想沽名钓誉,实在是可笑。”
秦善风越说越起劲,洋洋得意道。
“今年的秋闱我也会参加,中举恐怕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还望堂兄共勉,重新走正道才好。”
秦墨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三人。
“哦,你们都说完了?”
“所以,你们到底想说些什么?没事的话,就可以离开了。”
“自然是和我们离开,回华亭秦家,由秦家教导你走上正道,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连累秦家!”
秦墨听懂了,这是要将自己带回去当狗一般养着,废了人生。
心道这秦家好生霸道,权贵行事都是如此。难怪门口特意留了那么多小厮,原来是来绑自己回去的。
大伯秦有民一脸的不耐烦,双手负在身后。
“你现在是自己随我们走?还是被我们带回去?”
“我的意见重要吗?”秦墨笑着问道,手中的拳头却紧了一分,眼中笑意更盛。
“那就要看你识相不识相了,虽然你父亲不在了,但你祖父和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是能教你的!”
四叔秦有和接声,满眼都是碾死蚂蚁的快感。
“你若是不从,那我们只能强行带你回去了。你的身体里流着我们秦家的血,就算是你报官也没处说法去。”
“这倒是。”秦墨笑得眉角都弯了。
“这么说你是想明白了?”秦有民语气松了松,盯着秦墨问道。
“各位长辈都亲自来了,我自然是想明白了。”秦墨说道。
“想明白就走吧,还等什么呢?华亭路途遥远,早些上路也早些见到你祖父。”秦有民一拂袖。
“好啊。”秦墨抬起来头,眯着眼睛看向三人,“你们走吧。”
“你什么意思!”秦有民顿时暴跳如雷,吼道,“这是在耍我们吗!”
四叔秦有和亦是站起,冷眼看着秦墨。
“真是个有爹生没爹教的废物!一点教养就没有!”
“你今天走也的走,不走也得走,一切由不得你!也不怕告诉你,背负了不忠不孝的骂名,你一辈子都别想中举!”
“堂兄,不要再胡搅蛮缠了!认清现实,跟我们回去。”秦善风好言相劝道,“不要再做一些错事了!”
三人的话对于秦墨没有任何作用,秦墨只是走向大门将一个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
咔嚓一声,杯子在三人心颤的眼神中碎成了几瓣。
秦有民三人看着秦墨弯腰在地上挑选锋利的碎片,顿时呆立住了,三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哗啦哗啦的拨弄碎片的声音令人胆寒,秦墨的声音幽幽传来。
“我真的想做一个好人。”
“好好的,你们为什么非要平白无故给自己找麻烦呢?
秦墨的语气越来越诡异,直到他抬起头,手里捏着一块尖锐的碎片缓缓走向三人。
他咧开了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得很开心。
“大伯,四叔,堂弟。我真的有些好奇,我们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不如现在就验一下吧。”
“你想干什么!”秦有民魂都快飞起来,尖声喊道。
“杀人呐!救命啊!”
三人再也忍不住了,腿都软了,疯狂往门口爬去。
第十九章 没有人比我更懂大明律
三人连滚带爬的出了花厅,连鞋掉了也顾不上,冠带歪了来不及扶着,疯了似的往秦府外跑去。
“疯子!”
“竖子尔!”
“孽障!”
最后一句是秦有民说的,见到自家十来个仆役的瞬间,秦有民面容扭曲且狰狞。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秦有民浑身气得发抖,身子起起伏伏,围着几辆华贵的马车乱转。随后指着大门敞开的秦府,咬着牙愤然喊道。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给我进去打断那个畜生的腿!”
十余个杂役闻言,轰的一声齐齐从车马边上拿出了短棍,如同龇牙咧嘴的恶犬。只要主人缰绳一松,分分钟就要扑上去咬人。
“不用那么麻烦了。”秦墨的声音从府内的高墙里透了出来。
只见一个提着杀猪刀的九尺黑汉子凶神恶煞的率先走了出来,黑脸黑鬓,豹头环眼。
闻见那浓重的血腥味,仆役瞬间哑火了,你看我我看你,连忙后退了十余步。
赵二牛的身后,秦墨背着双手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先扫了一眼围成半圆的十余个杂役,微微一笑道。
“谁要打断我的腿?谁先来?”
仆役们不敢动手,一个个止步不前,大伯秦有民见状气得发抖,抢过小厮的短棍狠狠的抽了那畏惧不前的小厮。
“竖子!辱我也!”
秦有民说着就要亲自上前,他挥着短棍,指着自己的鼻子怒道。
“我就不信你的眼里没有王法,殴打长辈亲属乃是重罪,你还敢纵恶奴以下犯上!”
十余个仆役哪敢让老爷上阵,连忙拉着拦着。
“呵呵。”秦墨冷笑道,“老东西,你身上一根毫毛都没有少,可不要栽赃诬陷本公子。”
“我身旁这位也不是我秦府的恶奴,只不过租住在我这罢了,我劝大伯你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这位好汉脾气可不太好,也是个生吃肉活饮血的主,若是说错了什么话,回家的路上缺个胳膊瞎个眼睛什么的是不是也不太好?”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刀刃相向。
“混账!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有没有大明律?”四叔秦有和看不下去了,指着秦墨怒骂道。
哪知秦墨没有害怕,反而从怀里摸出一本分册子,冷笑道。
“大明律?没有人比我更懂大明律了!”
见状,秦有和明显愣了一瞬。见硬的都不行,一旁的秦善风满脸焦急的开口了。
“堂兄,你不必这样,这都是祖父的意思。”
“你也不必难为我们,就算你不愿意跟我们回去,难道下次祖父派人来你也要违抗吗?”
“祖父?”秦墨脸色一沉,大手一挥,“滚!”
...
“金桔滚了糖霜,倒是挺新奇的吃法。”老人的声音浑厚,一如其严肃的面容。
王朝佐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像是个面对老师的学生,赔笑道。
“王老,您这不是在折煞我吗?”
位于上座的老者笑呵呵的抿了一口茶,说道。
“听说你目眩症好些了?”
听老大人换了个话题,王朝佐顿时松了一口气。
即使他所有的身家来路都是光明正大,但面对眼前这个守身廉洁方刚严毅的老人,他仍旧感觉压力山大。
明明两人并未上下级领导,也非师徒关系。只能算是棋友,偶尔就文学或是国家长谈的交情。
然而,每次涉及到锦衣玉食方面的问题,王朝佐仍旧会心存惭愧。
自己不过是在这应天府做一个正七品的闲职,出行皆有车马相送。吃的穿的,哪一样都是都透着奢华的气息。
可面对眼前这个老人王继,王朝佐只有羞愧的份。
王继一生都活在传奇色彩之中,少时成名。打过仗,屯过田,管过盐,把得罪权贵滚刀子的事情都干了一遍。
为官三十年,就像一把刀,哪里凶险就往哪里扎。任职的省份几乎全是穷山恶水之地,别人干的畏手畏脚。
结果王继一来,雷厉风行,闭着眼睛管你什么权贵土匪,高低就是干。一生行事刚毅,不畏权势。
若非年岁大了,来这南京城做一个养老尚书,王朝佐也没机会接触这曾经的一方大员。
“王老,这倒是要多亏了一个书生模样的......额,大夫。”王朝佐说道。
“书生模样的大夫?”王继眼皮跳了一下。
“是啊,今日在那秦淮河畔,若非那书生搭救,我恐怕早已凶多吉少。”王朝佐感慨说道。
“谁能想到那书生看着文弱,竟是有这等本事。”
“文弱?”王继的眼皮又跳了一下,他想起了那日在桥头看见的那副场景。
“秀才打扮,大汗淋漓的,看着身子骨应该不怎样。”王朝佐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王老,那人叫秦墨,您认识那大夫?”
“如果不是同名同姓,那么你说的那个秀才我是见过的。”王继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笑意,爽朗笑道。
“不过你说的那秀才可不文弱,反而蛮横得紧呢!”
“啊啾!”
“啊啾!”
“啊啾!”
秦墨连打了三个喷嚏,醒了醒鼻子,大喘气的坐在大青树下看赵清雪杀鱼。
“哪个孙子骂我?”秦墨喃喃道。
但转念一想,这一次自己算是将华亭秦府得罪狠了,好在这里是南京城,若是自己身在华亭想必现在已经被沉海了。
但秦墨也没什么后悔的,即使再来一次,他仍旧会喷回去。
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华亭秦家势大,他秦墨也不是软柿子。惹急了,什么阴损招都弄上去。
秦墨本身就不是什么寻常秀才,没有秀才会把大明律当做休闲读物翻来覆去的看。
别的秀才都在全力冲刺今年八月的秋闱,唯有秦墨这个奇葩将大明律看了个滚瓜烂熟。
说实话,张三来了见了秦墨也得喊声大哥。
这种人,不是正在犯大明律,就是在想要在大明律的边缘疯狂摩擦。很明显,秦墨属于后者。
来到这个世界半个多月,一桩又一桩的事情接连将秦大公子的安全感都敲碎了。
而华亭秦府的到来,不过是加速了这一过程。
第二十章 拨云见日
二青来了,见赵清雪在杀鱼,便闷着头上前帮忙。
赵清雪深知二青沉闷的性子,若是不搭话,恐怕这厮帮完忙擦擦手,喊一声赵姐姐就要走。
“二青,昨天怎么一整天都没来?”
“前日和老师告过假了,昨日和娘亲一同前往吴叔那帮忙,吴老太爷疟疾痊愈,需要人手改屋子。”
闻言,赵清雪哦哦了两声,又拉一些家常。基本上是赵清雪问一句,二青答一句。
生活中就是有这样一种人,上课认真听讲,就是打死不举手回答问题。
老师让讨论,他就闭着嘴在一旁听着。问到他时,干巴巴挤出一句话,而后就是无尽的沉默。
可偏偏他比任何人都要勤奋,不贪玩不贪吃,认真到专注只做眼前的一件事。
一般这种人都会被叫做呆子,要么就是木头。
但赵清雪知道二青不呆,人聪明着,就连公子都会夸他。二青只是不愿意说话,除非全都想明白了才会开口。
忙活了一阵鱼终于处理完了,二青帮着将鱼肉抹上盐巴熟练的穿上绳。他在家也常干这样的活计,倒也显得手脚麻利。
绳子穿过竹竿,支着竹竿子晒在院子里。
二青进了书房继续完成昨天拉下的作业,赵清雪则来到了大青树底下,撸起袖子弯腰眼神不善的盯着秦大公子。
“公子你从弄来那么多鱼?”
“这个嘛。”秦墨打了个哈哈,识相的从摇椅上坐了起来,“昨天不是从河边过了一下吗?”
“我看着河边鱼还是挺多,所以标注了一下,昨晚特意去钓了一些。”
一番话,说的赵清雪眉头直皱。
“公子,河边清冷易着凉,下次钓几只就可以了。”
说起昨天,赵清雪又想到了那帮来势汹汹的华亭秦家。想要问,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好好,我保证不乱钓了。”秦墨一本正经的说道。
“公子,秦家不是公子的亲人吗?为什么还会那样?”赵清雪眼眶微红,昨日秦墨第一时间让她避开了。
可即便是待在内院,赵清雪仍旧听见了那几段侮辱至极的话。
高声震耳,没有丝毫忌惮与犹豫。面对亲人却用尽了极致恶毒的话语,赵清雪有些不明白。
秦墨愣了一下,又重新躺回了摇椅之上,眯着眼笑道。
“没有为什么,不过是我有的他们没有,又或是他们不想我有。”
“若是我低微的活着,他们便能宽容大量不计较。可若是我想站着说话,那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可是公子明明没有做错什么,甚至救了人命。”赵清雪说话都有些哽咽了。
见状,秦墨伸出手将赵清雪拉了过来,拍了两下手背温声宽慰道。
“昨天吓着了吧?”
赵清雪摇了摇头,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带着哭腔肩膀微抖道。
“我就是...觉得,他们这样对公子,太过分了。”
说实话,秦墨内心倒没有什么波澜。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于他来说那些便宜亲戚更像是外人。
只是一些有着血缘关系,还千方百计想要碾死自己的外人。
“没事,本公子有的是办法。”
又过了一日,二青又恢复了每日早早过来早读的规律生活。
这是秦墨的安排,说的是还是要读书考取功名,否则以后就不教授二青偏门的知识了。
说起来秦墨给二青上课几乎没有规律性,先是上了一周的数学,而后又上了一周的生物。
再后来是三天的大明律,而后一时兴起甚至教授了一周的泰西话。
虽说秦墨上课天马行空,但注重基础,所讲的课都是从零基础讲起,甚至清楚的标注了进度以防串讲。
当然,标注这种累活肯定是二青来干。
教了半月,二青虽然仍旧一副沉闷的模样,但眼里已经有了光。基本上秦墨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二青看见老师的房门大开,院内却仍旧不见秦墨的身影。给二青开门的赵清似乎提过一嘴,老师似乎每天都去河边跑步。
他有些不太明白,秀才郎不都是要时刻保持斯文的吗?似乎从未见过哪个秀才当街奔跑的,那样的场景太奇怪了。
完成了早读,二青照例出了书房。他要去外院劈些柴火,原先劈柴本是赵二牛的活计。
后来二青主动揽了过去,他在家常常劈柴,家里总是要大量的热水供应,以往每天劈的柴都要足量,大小也不能有太大的差距。
虽然后来家里请了小工,二青每天的工作也从劈柴转向了读书,但劈柴仍旧是二青熟悉且享受的技能。
他劈柴很有特点,三十斤的大斧子,斧口锋利宽阔。二青瘦弱的手臂举重若轻,像是举一根寻常的木棒那样。
斧头落下时,二青的眼神格外的专注,仿佛这不是一项累人的差事而是在制作某项工艺品。
厚重的斧子在空气中一下接着一下,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秦墨不忙时,偶尔也会来看二青劈柴。每次看到二青劈出柴几乎一模一样之时,仍旧会感慨神乎其技。
其实二青自己也知道,没有那么多神乎其技,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留给他劈的柴并不多,每次只能达到暖暖身子的程度。二青知道这是那个黑汉子二牛哥做的,这里的人似乎都心善。
无论是老师,还是赵姐姐,还是二牛哥,每个人都是善良的。
斧子被放下,二青呼出一口气正要回书房,却听见府门被扣响。
“吴叔?”二青站在门口,愣了一瞬。
一对打扮朴实的夫妇缩着脖子,提着一篮子的菜肉站在门口的台阶下,有些紧张探头望着。
“二青?”吴实也有些懵。
他们夫妇二人打听了许久才打听到那方子的神医住在城南另一边,急急忙忙赶过来正敲门,正有些手足无措之际却看到开门是二青。
“这是神医住的地方吗?”妇人推了一把自家的男人,急忙问道。
“神医?是说老师吗?”二青张大了嘴,耳边响起了老师说过的一句话。
“再等等,总有拨云见日之时。”
二青万年不变的木头脸终于掀起了一阵抖动,胸膛里涌入一阵暖流,罕见的露出了一副自豪而温暖的笑容。
“吴叔,陈婶,是这里。”
第二十一章 兵部尚书王继
四月初,南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弘治十四年三月中旬,改南京户部尚书王继为刑部尚书,未逾月,改兵部尚书。
这条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任命,并非出错而是朱佑樘真实下达的两条任命。
按着皇帝朱祐樘尊才心善的性格,大概是觉得给少了。
虽然自打明成祖朱棣迁都京城后,南京的便沦为陪都。也成为了各大重臣的养老院,就连大名鼎鼎的阁老王怒也在南京待过。
但南京的六部与京城六部不同,并非吏部尚书为首,而是兵部尚书为首。
京城作为天子之城,吏部尚书负责三品以下的官员任命,被称为百官之首的老天官。
而南京城作为留守的备胎,战时守备才是最大的作用。因此,兵部尚书的权利在六部中是最大的。
可以说整个南京城,除了守备太监与世代镇守南京城的武勋之后魏国公以及成国公之外,兵部尚书绝对是排得上号的。
天恩浩荡,快七十的老大人王继也只能苦笑着接旨谢恩了。
一时间,王相公府上车马络绎不绝,门子的茶都快烧不过来了。但是也没有人在意,劣茶有什么喝的,重要的是人。
半个月过去,华亭秦家,三人已经回去复命了。
“人呢?”秦老爷子重重的拄着拐,一把年纪了仍旧是狼顾鹰视之相。
“人呢!”
苍老的怒吼声回荡在秦家议事厅内,跪在堂下的秦有年兄弟两抖了抖。至于隔代亲秦善风自然是免跪的,老老实实侍奉一旁。
“父亲,那孽障实在是顽劣,口齿善辩。”大儿子秦有民硬着头皮说道。
“连一个书呆子都带不回来,我让你带去的那十余个仆役都是摆设吗!”秦老太爷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厉声骂道。
“父亲,那小畜.....那竖子豢养了一九尺大汉,寻常人等不能近身。”四儿子秦有和出声道。
秦老太爷闻言,指着自家老四骂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道那混账连我都不认了?到底还留着秦家的血,这是要反了吗!”
秦有和三十来岁,被自家老父亲骂的抬不起头,偶然间一瞥自家儿子却站在一旁若无其事的神游,不由大为恼火。
或许是感觉到了秦有和那核善的目光,置身事外的秦善风猛地打了个哆嗦。
“爷爷息怒。”秦善风出声道,“那秦墨反正也只是个秀才,我们不管他不就好了。”
听见自己的最小的孙子说话,秦老太爷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拄了拄拐杖说道。
“京中的贵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那小畜生会什么劳什子医术,竟然派人问到秦家来了。”
“不能让那小畜生坏了我秦家的名声,好好的秀才摆弄什么方术!我宁可把他当废人养着!”
“爷爷,那贵人后来还问吗?”秦善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再问过了,或许是贵人多忘事,一时兴起罢了。”秦老太爷说道。
“一个疯子罢了。”秦善风笑道,“爷爷,我看我那堂兄也不像是正常人,怕是有脑疾才如此胆大妄为。”
“不如爷爷修书一封给南京城的张大人,表明那秦墨目无尊长不忠不孝,已被除名秦家。”
“如此一来,即便那秦墨害死了人也连累不到秦家,让张大人秉公处理倒也算是了去一桩祸事。”
议事厅里,秦老太爷沉默了一瞬,眉头微皱但还是点了点头。
“也好,没时间在那废物身上花费心思。”
“你们几个逆子这几天收拾收拾,随我进京,风儿就留在这,等你秋闱中举后再接你去京城。”
“是,爷爷。”秦善风应下了,“我一定中个举人回来”。
跪在堂下的秦有民与秦有和俱时心头一震,悄悄的对视了一眼,俱时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喜。
“谢谢父亲!”两人忙不迭的叩首道。
华亭秦府每年都会花费大量的金银维持京城里的关系网,十年来秦老太爷从未进过京。
此去突然要进京,除了给秦有民、秦有和兄弟两走动关系,弄个一官半职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可能。
“你们两个逆子真是要气死我!”秦老太爷痛心疾首的骂道,“以往我最看好你们兄弟三人。”
“可结果呢,老三一家死在了大同才换回秦家的荣华富贵,你们又做了什么!”
两人闻言,皆是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入夜,秦家的女眷晚饭后坐在一起用茶,红烛映窗,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秦家的男丁只剩长子秦有民,小儿子秦有和,两人膝下分别有两子一女,一子三女。
“听说四郎哥哥去了一趟南京城,只为了接一个呆子回来?”秦二娘子调笑道。
“听说是二老爷的子嗣,读书读坏了脑子,在南京城行医呢。”秦三娘子也跟腔道。
秦善风在家排行第四,说话的两人都是秦善风的妹妹,年纪小恃宠而骄嘴上自然没有什么禁忌。
“还好没有接回来,谁愿意多一个呆子堂兄,出去都不知道怎么见人。”
“说的在理,我听到消息的时候都吓死了。”
“好了,都别说了,晦气,不是没接回来嘛。”秦大娘子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说话自然没那么幼稚。
“这次祖父进京,说是要顺便给大姐说亲呢。”秦二娘子忽然说道,“特意让我们也去了看看呢!”
“怎么忽然说这个!羞死个人了!”
笑声再度响起,洋溢在整个食厅。
.......
“公子,再高一些!烧焦了!”赵清雪紧张的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秦墨无奈的将烤肉的铁网抬高了一些,这才没有烤焦。
内院里,秦墨四人围坐在一起吃烧烤。二青吃得少烤得多,闷头坐在那里拨弄着炭火。
一旁的案板上放着准备好的肉串,各种肉食蔬菜琳琅满目。
“公子,这些烤出来好吃吗?”赵清雪略带害怕的看着那些腰子与各种下水。
“当然好吃。”秦墨指了指放着的料粉说道,“有了本公子独家配制的调味粉,烤什么都好吃。”
最近送菜来的百姓越来越多,秦墨无奈只能变着法的吃。
“公子!又焦了!”
第二十二章 起风了
“寄!”
秦墨果断起身,将烧烤的位置让给了二青。
不得不承认,这种与炭火打交道的事情,还是得交给做事一丝不苟且的二青。秦墨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隔空指挥起三人来了。
好在这是万恶的旧时代,即使秦墨空手不干活也没有人觉得不正常。
“公子,这个鱼好吃!”
“公子,这个烤菜好吃!”
“公子,这个肉是什么,也好吃!”
“腰子。”
“啊!!”
一番忙活之后,众人吃得不亦乐乎。秦墨更是吃了个人饱肚圆后,又躺在了他那个老爷摇椅上消食。
这样的太平日子又过了几天,一切似乎都已经风平浪静。
“秦相公在吗?我家老爷是奉承郎王朝佐,约莫半个月前在河边的茶摊那见过的,还望通报一声。”
年过六十的老仆衣着朴素却异常干净,向着五大三粗的黑壮汉子赵二牛递上了拜帖。
心道这秦公子的门子怎么如此.......别致。
赵二牛不懂这些,接过拜帖憨憨的笑了笑,转身就往里走了。
“王朝佐?”秦墨愣了愣,“没印象。”
把拜帖还给了赵二牛,说道。
“说我病了不见人。”
“是,公子。”赵二牛抓着拜帖又回去了。
“病了?”老仆人都傻了,“你家相公不是神医吗?怎么会病了?”
回应他的只有赵二牛憨憨的笑容,一概是一问三不知。
老仆知晓这是秦墨不待见自家老爷,但看着眼前的黑大汉也有些无可奈何,既然理论无用那就回吧。
“什么!”上座之上的王朝佐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病了?”
“那秦墨不是神医吗?”
老仆苦笑,他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可谁让人家不见,又能如何呢?
“老爷,恐怕是那时说了拜访,我们却没有如约上门,人家恼了。”
“一个秀才而已,有什么好上门的。”王朝佐顿时有些不悦了,“功名在身,怎么好得和那沽名钓誉之辈扯上关系。”
“而且当时也给过诊金了,他不来拜访本官就算了,本官又怎么好去上他的府上。”
“老爷。”老仆劝道,“毕竟是神医,有些脾气也是正常的。”
“王尚书如今病不见好,倒是越病越重了。”
“若是老爷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请来那秦相公治好王尚书,其中的益处想必老爷比老奴我清楚。”老仆苦口婆心的劝道。
“什么神医,不过是沽名钓誉的方士。”王朝佐嘟囔了几句,但明显态度缓了下来,“那我去一趟?”
“老爷确实该去一趟。”老仆腰更弯了,“那秦相公毕竟是读书人,倒不像是做出那种神鬼之事的人。”
“况且老奴据消息得知这城中的大夫都替尚书大人看过了,估计很快就有人能想到这位得罪了南京十六位名医的秦相公了。”
“若是被别人抢先了请到了秦相公,那无论治好与否都和老爷无关了。”
“你说的在理。”王朝佐起身左右踱了两步,看向老仆道,“备轿,带上我拜帖,我亲自走一趟。”
“大郎,孙大夫怎么说?”
灯火通明的尚书府,年过花甲的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大儿子。
这叫什么事啊,圣上的任命没几日,自家丈夫就重病不起。眼看着病重加剧,也顾不上别人怎么传了。
若是病因此好了倒没事,现在眼看着进气少于出气。丈夫一倒,两个儿子免不了要受到那些谣言的牵连。
“孙大夫说救不了,让我们早些准备后事。以免......手忙脚乱。”王继的大儿子脸上写满了忧虑。
“为之奈何!”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老夫人的话如同落地的重锤,顿时间院子里哭声一片。平日里王继虽是严肃,对家人与下人却是甚好。
女眷与丫鬟们听闻老太爷不行了,眼泪再也忍不住,互相抱着痛哭流涕。
老夫人听着哭声心烦,出声训斥道。
“哭哭哭!人还没死也要被你们哭死了!”
闻声,院子里的哭声活生生的止住了,只剩下微不可闻的啜泣声。
“还有什么名医没请过?”大老爷看着两个小厮出声问道。
“回老爷的话,南京城的名医都请过了,听到孙大夫都没有办法,纷纷都拒绝了。”
“连个病都不敢治!算什么劳什子名医!”大老爷愤愤锤了一下桌子。
“老爷!我知道有个人敢治老太爷的病!”扑通一声,一个小厮跪倒在地。
“谁?”
“回老爷的话,那人乃是城南的神医,人称秦相公。有活死人,生白骨的神通。”小厮跪在地上说道。
“混账!你想害死老太爷吗!”大老爷怒了,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黄澄澄的煎茶落在地上,如同泼在白纸上的墨。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厮惶恐极了,不停的在地上磕头。
“等等,”老夫人忽然开口说道,“你先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水生,从小在府里长大,在伙房做事。”
“嗯,是个忠心的主,你不要害怕,且详细说说那秦相公。”老夫人温声说道。
“娘!那姓秦的一听就是个方士,哪里有人能活死人生白骨的,都是骗人的!一看就是那方士买通了这奴才,串通起来想来捞一笔钱财!”
“冤枉啊!大老爷,府里待我不薄,我定不能做出那等心长了蛆的事!不若不得好死!”
“呵,你这狗奴才!”大老爷起身就想要去打。
“坐下!”老夫人厉声道,“你父亲命悬一线,身为长子你所作所为是为不孝!听他说完!”
大老爷轰的一声,如同被五雷轰顶一般。在这个时代,对读书人来说不孝就是最大的罪过。
“接着说!”老夫人发话道。
“是,小的听说那秦相公在桥头救活了一个已死之人,又治愈了顾大人府上的顾娘子的胸痹之症,便觉得秦相公或许是有真本事的。”
“只是听说治好了顾小娘子的胸痹之症,得罪了南京城里十几位名医,现在已经闭门不行医了。”
“不行医了说了有何用?”大老爷冷哼一声。
咚!老夫人重重的拄了一拐,说道。
“闭门?难道你不会去请吗?”
大老爷顿时身子一抖,不敢再说什么,于是行了一礼应下了。
“是,娘亲,孩儿这就去请。”
第二十三章 兵部尚书府
游园诗会在即,顾烟的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胸痹之症倒是好了,却又多了一个忧思伤身的症结。问是思人?摇头。
思物?也摇头。
“老爷,最近小姐看一些书画都会垂泪。”顾烟的贴身丫鬟月儿跪在堂下,皱着眉头说道。
“知道了,下去吧,小心伺候着。”堂上,顾老爷揉着眉心不由有些烦闷。
前些日子,知晓秦墨竟是将顾府赠与之物都变卖了,心善的顾老爷听闻不由大为恼火。
这是在打顾府的脸,难不成没给那五百两的诊金?五百两足够一户五口之家生活二十年,怎么倏的就要变卖赠与之物。
人人都知道秦墨给顾府看过病,如今却靠变卖顾府的赠礼过活,谁知道外面能传什么什么样。
这是在砸顾府的体面,明晃晃的报复。一个秀才,哪里来的胆子。
闻言,月儿刚起正要退下,犹豫了一下又跪倒在地说道。
“老爷,要不要再请秦相公来看看?”
“请什么请!下去!”平日见谁都好脸色的顾老爷骤然翻脸,站起身厉声呵斥道。
“你是老爷还是我是老爷,要你教我怎么做!”
“奴婢不敢。”月儿跪在地上叩首,不敢抬头。
稍缓了一会,顾老爷叹了一口气道。
“去请城东的张大夫。”
月儿叩首应了一声是,慢慢起身退了下去。
出了院门,小婢月儿嘱咐管事一声去请城东的名医张大夫,而后径直出了府,要了一辆下人的马车。
“姐姐哪里去?”车夫认出了这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月儿,好声好气的问道。
“城南秦相公府上。”
“公子,这是什么?”赵清雪蹲在院子里,看着秦墨忙前忙后折腾着一大堆的瓶瓶罐罐。
“提纯酒用来擦洗。”秦墨盯着眼前一大堆粗陋的器械说道。
酒实在是不便宜,好在秦墨只是想要一些高纯度的消毒酒精,并没有吹毛求疵。经过几天的折腾,粗制的消毒酒精也被弄了出来。
看着秦墨小心翼翼的将那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提纯酒倒入小罐子里,赵清雪仍旧是一脸迷糊。
既是不能喝,那做来干什么?用酒擦洗也未免太浪费了吧?
可公子做的事情自是有他的道理,赵清雪也没有多问,只是蹲在那看。
闲着也是闲着,来到这个世界两个月了,成天摆烂的秦公子也开始未雨绸缪。虽说世道不乱,但万一受了伤染了病一样没法治。
或许是外科待久了,秦墨对工具有些很深的执念。既然闲来无事,便尝试复刻六百年后的外科工具。
弄出酒精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抗生素。
那玩意比针灸霸道多了,何况现在秦墨还舍不得买银针或是金针。谁没事往自己身上扎针,反正扎别人秦墨倒是没心理负担。
但他心里也有数,自己那点针灸的小常识是走不远的。
要用魔法打败魔法,好在平时学医也没少鼓捣土味小实验,动手能力仍在。
青霉素不容易搞,失败率高,弄个大蒜素还是可以的。
“好了,将这些都收起来吧。”秦墨嘱咐道。
“是,公子。”赵清雪看了半天,虽看不明白,却仍觉得有些开心。
这时,赵二牛走了过来,递上了一道拜帖憨憨说道。
“公子,有人来递拜帖,说是王尚书家的。”
“哪个王尚书?”秦墨嘀嘀咕咕的接过帖子,这南京城尚书多如狗,大部分都是虚授。
定睛一看,南京城兵部尚书王继,秦墨眉头皱得更深了。
王继这个人,他有印象。
上任兵部尚书之后,身体就不行了。弘治十六年,也就是两年后王继会上书京城乞骸骨,尊老爱幼朱祐樘大手一批。
“朕不准!”
正准备玩一手三进三退的拉扯之后再让这位老大人光荣致仕,哪知第一道拒绝的命令还没传到南京,王继就咽气了。
“公子,见不见?”赵二牛问道。
犹豫片刻,秦墨道。
“见。”
“秦相公出去了?”月儿诧异的看着眼前的黑大汉。
“是,刚走不久。”赵二牛咧嘴说道,满脸的老实本分。
“怎么这么巧?”月儿不能久待,自家小姐那还等着伺候,咬了咬牙月儿将一封信递给赵二牛。
“我是顾府的丫鬟月儿,请把这封信交给秦相公,我下次再来拜访。”
赵二牛懵懵懂懂的接过信件,看着顾府的马车驶远。见无人上门了,于是关上大门颠颠的往内院走去。
这些信件得交给妹妹收着,公子也不常在书房,房间也只有妹妹才能进。
赵清雪正在浇花,看着自家哥哥递过来的信封有些懵。信封精致散发着幽香,盖着火泥印。
“哪家小姐送来的?”
“一个丫鬟送来的,说是顾府的。”赵二牛摸了摸脑袋,“俺拿不准主意,还没说收不收她人就走了。”
“哥哥给我吧,公子带着二青出去了,等公子回来定夺。”赵清雪甩了甩手上的水渍说道。
“上回公子就是给顾府那小姐治了病才落到如此下场,连行医也不能做了。顾府明知此事,却未曾出面说过一句话。”
“下次若是他们再来,哥哥需多加提防。”
“怎会有如此不义之人,可恶!”赵二牛怒气冲冲,攥紧了沙包大的拳头。
见状,赵清雪连忙叮嘱道。
“哥哥多加提防便是,万不可鲁莽行事,连累公子”
“妹妹放心,俺不会擅自行事的。”赵二牛拍了拍胸脯说道,“除非公子有命,不然俺不会乱来的。”
看着自己哥哥,赵清雪不禁扶额叹了一口气。
“秦相公,到了,请。”王府的管事侍立在一旁,陪着笑说道。
马车上的帘子被掀开,秦墨撩起下摆率先走了出去,二青低着头闷着一张脸背着一个小箱子跟在身后。
这个奇怪的组合从一进门开始,就吸引住了院内所有人的目光。
望着四周投来的打量的眼神,秦墨泰然自若,二青更是如同木头一般面无表情。
小厮走在秦墨前面,口中不断喊着秦相公,请这边来!
一路畅通无阻,直到进了内院却被人拦了下来。
第二十四章 能治
“你就是秦墨?”
拦在门口那青年看着只有二十出头,眼神里充满嫌恶的冷意,像是在看低贱的野狗。
可惜他面对的早已不是那个医者仁心的秦墨了,面对如此明晃晃的敌意,秦墨只是咧嘴笑笑。
“南城秦墨。”
“你不能进去。”拦着秦墨那郎君得意道,“我乃王府王显祖”
“那请我来做什么?”秦墨乐了,丝毫不惧的看着那小郎君,“那劳烦送我们回去吧,另请高明。”
“自己走回去!”王显祖指着秦墨愤然说道,“你们这些江湖方士不就想要用我祖父的名头扬名吗?”
“做梦去吧!小爷我今天就要将你们这些江湖骗子扫地出门!”
秦墨很想说一声,你身后有人,但还没来得及出声。见那王显祖身后出现一只胖脚,一脚将其踹倒。
胖脚的主人出现,带着一副更加愤怒的神情,吼道。
“逆子,你是我背上不孝的罪名吗!”
王老爷咳嗽一声瞬间恢复了体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神情。
“秦相公里面请,府上管教不严,犬子荒唐,见笑了。”
他终究没有亲自去请秦墨,只是派了府中的管事去请。在他看来,与这种江湖方士搅在一起总回污了清名。
即便是大老爷现在只是坐在一个闲职之上,但他仍旧拉不下脸来,恐传出去被同僚耻笑。
秦墨闻言行了一礼,大步踏入其中。
内院之中跪满了女眷,大部分都是一些粗使婆子与丫鬟。几个年轻的小姐打扮的低低的跪着抽泣,媳妇打扮只是低着头跪着。
王府的顶梁柱就是祖父王继,一旦王继过世,说王府的天塌了也不为过。
当秦墨带着二青走过时,也有女眷抬头,看见一个来了一个如此年轻的大夫,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一个哭了,又引得一片女眷哭泣。
不少丫鬟与粗使婆子也哭得伤心,若是老大人不在了,她们也免不了要被送去牙行发卖。
而秦墨一边向里走去,一边用脚默默丈量着院子的大小。南京城果真是个富贵之地,王继一家搬来南京城不久就有了这样一座大宅子。
而他自己坐拥着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却穷的可怜。对比这些住在东城的权贵,简直就是个住豪宅的穷比。
正堂里,见过了老太君和王府的主要的男丁。
正好见着一个胡子花白的大夫从房里摇着头走了出来,秦墨默默的移动脚步给那老大夫让开了道路。
“老夫人。”那大夫行了一礼,叹了口气说道,“老大人火毒攻心,阴邪入体,恐怕已经无力回天。”
那坐在堂上的老太君闻言,神情并无太大的变化,满是褶皱的眼底藏着如墨一般黑的凝重。
“送送陈大夫。”
一个王家的后生即刻起身,恭敬的陪同着陈大夫离开了。
陈大夫一走,屋子里的视线很自然的聚集到了秦墨的身上,所有人都屏着气。直到老太开口,气氛才为之一松。
“方才,秦大夫都听见了?”
听老太君称自己大夫,秦墨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拱手行了一礼道。
“能不能治,看了才知道。”
话刚说完,只见一道冷哼从门外传来,秦墨转头看见那王显祖捂住屁股冷着脸走了进来。
“奶奶,那就是个骗子,我都打听过了。”王显祖挪着步子来到了老太君面前,指着秦墨说道。
“那骗子在桥头救回那人本就是找的托,没过几天就死了,大夫都说是那一日这骗子下手重了,伤了本元。”
“只是可怜那妇人,被骗了做了那唬人的局,还赔进去了自己的丈夫。”
王显祖说得慷慨激昂,指着秦墨口水乱溅。仿佛秦墨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而只有他及时揭露了他的真面目。
“说完了没有?”老太君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孙子,语气平淡的问道。
“说完了,奶奶。”王显祖捂着屁股略显得意。
“那你来给你祖父治病。”老太君冷不丁的说道。
“我不会,奶奶。”王显祖有些委屈的说道。
秦墨站在一旁始终没有出声,只是和二青默默的站着。他不愿意去争,治不治和他没有关系。
他只是被请过来,不能不来。但救活和治好,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秦墨良心仍旧在,但权贵喜怒无常,他只是不愿将自己的命交给别人去掌握。某种程度上,他才是那个掌握生死的人。
而且秦墨来时都已经明白,一旦屋内这个老人咽气,这一大家子都算不得什么。秦墨也无需忌惮什么,彼时尚书府将自顾不暇。
一切都很完美,现在只差一个态度,尚书府的态度。
老太君抬起头,秦墨亦是平静对视。老人的眼神里似乎有询问,也带着淡淡的压迫。
而秦墨却始终眼神如一,没有丝毫的波澜。
这个院子里有很多人,屋外跪着一圈,屋内坐着一圈,屋最里面躺着一个。人心嘈杂,各有各的心思。
然而真正掌握主动权的始终只有两个人,秦墨与那老态龙钟的老太君。
半分钟后,故作卖弄的王显祖被其父拖了出去,院子里再次传来了王显祖的惨叫声,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秦墨眉头扬了扬,心中暗定,老太君这是准了自己去治病。
“小郎君,快去看看吧。”老太君说道。
秦墨也不废话,抬脚进了里屋,二青也背着个箱子跟了上去。
好一会儿,二青空着手走了出来。
众人的心即刻被揪了起来,目光落在了这个木头脸的少年身上。
“能治吗?”
“醒了吗?”
“这是要抓药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屋子里再次乱哄哄闹作一团。直到老太君重重的拄了一下拐杖,屋内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二青环视一周,目光没有丝毫畏惧,开口说道。
“要一些新鲜的大蒜,烈酒一坛。”
闻言,众人再次闹了起来。
“这不是胡闹吗!”一个男人站了起来呵斥道,“你们要在府上炼丹吗!”
咚!
老太君再次拄拐,众人皆静。
“能治吗?”老太君张了张嘴,半天问道。
“能治,东西越快越好。”
二青从不说多余的话,冷着脸转身进了里屋。
第二十五章 后路
“又有人上门?”赵清雪疑惑问道,“谁家的?”
赵二牛摇了摇头,憨憨递上了拜帖。
“俺不认识,轿子里的人没下来。说是认识公子,想请公子看病,还带来了一堆礼品,我没收。”
闻言,赵清雪接过帖子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
“承奉郎,王朝佐?”
“轿子都不下,也难说。一切等公子回来再说。”
布帘子被掀开,王朝佐睁开了眼睛。
“收了?”
“回老爷,没收。说是公子不在家,让咱们下次再来。”老仆弯着腰说道。
“下次?这秦墨真是好大的谱。”王朝佐冷哼一声,“好心给他送富贵来了,倒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老爷,咱们这还等吗?”老仆问道。
“不等了!一个没功名的秀才如此不知好歹。”王朝佐板着个脸拂袖道,“回府!”
王朝佐扑了个空,尚书府这边秦墨已经在着手治疗了。
先是将屋子里所有伺候的丫鬟都赶了出去,而后从二青背着的箱子里取出了一整套的简陋蒸馏装置。
二青进来之后,两人都用提前配制的酒精擦手,随后又裹上了蘸酒的白布。
除了老太君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围在了院外,紧张而焦急的等待着。
“有动静没有?”有人问道。
“再仔细听听。”王显祖顶着一张猪头脸说道,态度已经不似之前一般桀骜。
“也不知那秀才能不能治好。”王老爷叹了一口气,刚揍了儿子一顿,显然火气没那么大了。
“治不好就弄死他!”王显祖嚎了一嗓子。
结果一转头,王显祖就看见了自家亲爹那张拉长的臭脸。
“逆子!”王老爷就像解锁了什么密码,逮着王显祖又揍了一顿,“我们全家都靠你祖父!你要弄死大夫!”
“爹,我不敢了!别打了!”王显祖哭嚎着说道。
父慈子孝,这个时代的主旋律注定王显祖不能躲,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一向老实温和的王老爷,今天一共揍了自家小儿子三顿,比他这一辈子动手次数加起来还多。
“出来了!出来了!”扒着窗户的前排的女眷喊道。
“什么?出来了?”正揪着儿子揍的王老爷猛地抬起头,直接扔开王显祖,肥胖的身躯往堂内挤去。
秦墨带着二青走了出来,进去什么样,出来还是什么样。只是两人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酒味,靠近些便是觉得刺鼻。
“怎么样了?”王老爷紧张地问道。
“没事了。”秦墨勉强笑了笑,说道,“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大约是没事了。”
话刚说完,女眷鱼贯而入。
老太君仍旧坐在堂前一动不动,只是攥着拐杖的手青筋微微隆起。
“醒了!老爷醒了!”
“快!拿水来!”
屋内的声音迅速传了出来,屋外的人顿时喜形于色,老太君一直正着的身体也微微放松了下来,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
“快给秦公子奉茶!”老太君嘱咐下人道。
“去我书房拿!上明前龙井!”王老爷高声喊道,整个人笑成了包子。
这时屋子里的人才意识到,似乎从秦墨与这个木板似的少年进门起,连茶都没有喝上一口。
这明显是不符合规矩的,但在权贵眼里有名气才能配上一壶茶。像秦墨这种半路出家的野路子,配不上一壶茶水。
明前龙井是头茶,一冬积蓄的精华,只能用八十度以上的水温冲泡。口感清爽,有甘甜回味。
此刻,秦墨嗓子也已经冒烟。但他没有留下喝茶的打算,只想膈应一下这尚书府上的人。
他算是看清楚了,这一个府上的人全靠那老头活着。
“不必了,来时匆忙,府上有急事。”秦墨哑着嗓子环视了一圈众人,“王老爷的病算是暂时控制住了,记得将一千两诊金结一下。”
“告辞。”
众人怔住了,眼看着秦墨带着那少年径直离去,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王老爷正想发怒,却想起秦墨那一句“病情暂时算是控制住了”,不由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暂时控制住啊,意思就是没全好,还有可能发病。
想到这王老爷不由打了个寒颤,若是下次病发人家拒绝了,这大家子岂不是又要乱成一锅粥。
“秦公子!”王老爷伸出手,却见人影越来越小。
“老爷,他们走了。”小厮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用你说!”王老爷怒道,瞪了那小厮一眼,愤然甩袖道。
这算是被人拿捏住了,什么府上有急事,明明就是不满尚书府的待客之道。
“母亲,您看这.......”
坐在堂上的老太君就是整个尚书府的定海神针,而此刻老太君面色也冷了下来,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怒然抬起拐杖。
“你们几个不争气的,人走了不知道去追!”
“是,母亲。”王老爷也不敢躲,任凭一拐杖敲在自己身上,
只是眼神一瞥,正好看见自家小儿子王显祖躲在人群后面偷着乐,不由向其投去了一个核善的眼神。
“母亲放心,我这就领着那不争气的孽障上门赔罪!”
说着,王老爷转身神情骤变,眼神直勾勾锁定了幸灾乐祸的王显祖身上。
......
“儿子,刚刚爹下手重了一些,你别放心上。”
马车里,王老爷苦口婆心的安慰着鼻青脸肿的王显祖。
“爹,你是我亲爹吗?”王显祖呜呜的说道,一脸的欲哭无泪。
“逆子!说什么呢!”王老爷上演一秒变脸。
“别别,爹我错了。”王显祖主动认错。
听着儿子认错,王老爷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叹了口气问道。
“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
“啊?我也不知道啊,爹。”王显祖一脸委屈的说道。
“我这是为你好,若是不打你,恐怕也没有理由带你出来。”王老爷苦口婆心的说道,“咱们家的风光全拜你祖父所赐。”
“现在大房二房还未分家,也是因为你祖父在所以才不分。但是你祖父毕竟上了年纪了,爹得给你找条后路。”
“谁?”王显祖一脸懵。
莫非是南京城的守备太监,还是魏国公?
第二十六章 山雨欲来
“治好你祖父那人。”王老爷说道。
“什么?”王显祖几乎惊得要跳了起来,却牵动了脸顿时疼得嘶哑咧嘴。
“那个.......”
王显祖正要出口成脏,猛地瞥见自家老爹黑着的脸,顿时焉了。
“那个......公子?他他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王老爷还是忍不住踹了自家儿子一脚,怒骂道,“蠢材!就凭他能救你祖父的命!”
“凭你祖父能续我们全部人的富贵命!”
王老爷满脸的怒其不争,一边打一边骂道。
“蠢材!蠢材!等你祖父驾鹤,光是得罪那些人就能把你弄死了!你现在还有多少逍遥日子可过!”
“那秦墨能救你爷爷的命,也能救其他贵人的命,不趁着现在交好难道等他飞黄腾达之时再舔着老脸上门吗?”
王显祖只是为人纨绔,但并不是真的蠢。
听自家父亲如此一提,整个人猛地惊出一声冷汗。
整个王家,最游手好闲的就是他了,平日里得罪的人也不少。自家祖父已经七十了,而父亲也是就这一个小官不好不坏的混着。
“咱家的好日子......到头了?”王显祖颤抖着问道。
王老爷闻言一怔,随后怒拍了王显祖的后脑勺一下。
“逆子!”
来时,王老爷特意将那提出找秦墨的小厮带上,将秦墨治过的人得罪过的人通通问了一遍。
秦墨前脚刚回府,王老爷的马车后脚就到了。
好在秦墨没有为难他们,收下了诊金。至于礼品,王老爷结合秦墨以往变卖顾府礼品的行为,十分贴心的折算成了银子。
花厅奉茶,王老爷喝了一口茶表情有异,但还吞下去了。
“粗茶不入眼,王老爷,请怒怠慢。”
“不敢不敢,吃惯了龙井,换换口味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王老爷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然而身体却是很诚实的将茶碗犯下了,转而将慈爱的目光投向王显祖。
“显祖,你多喝些,莫要辜负秦公子的一番好意。”
躺着也中枪的王显祖害怕的咽了一口口水,看着自家父亲核善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哆嗦。
可父命难为,王显祖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而后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秦墨看着眼前的奇葩父子,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所以,王老爷此番上门是?”
“老夫教子无方,冲撞了公子,我已经代公子动手教训过了。此番带着犬子来向公子赔罪,还望能取得公子原谅。”
“令公子也没做错什么,何须赔罪。”秦墨悠悠喝了一口茶,“在下受不起。”
“受得起,受得起。”王老爷赔笑说道,“若是公子觉得还未出气,我再揍犬子一顿,公子看如何?”
咔嚓一声,茶碗落地碎了一片。
王显祖咕嘟一声喷出一口茶水,一脸惧色的看向自己的老父亲。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父亲这是揍自己上瘾了,再打下去恐怕自己走得比祖父都早。跟着谁都好,离父亲远一些就好。
咚声一声,鼻青脸肿的王显祖直接跪下了,哭嚎着喊道。
“秦公子,我错了!”
秦墨一看,心道自己也没说什么,这孩子都快被亲爹打坏了。
“咳咳,起来吧。”
见父子态度如此端正,秦墨倒也不好再端着,见好就收的扶起了王显祖。
看着王显祖一脸的猪头样,秦墨赞叹道。
“王老爷好手劲,老当益壮。”
“过奖过奖。”王老爷谦虚道,“平日闲来无事,就爱盘个核桃。”
秦墨眉头一挑,心道果然是老男人,那玩意不行了就只能玩玩核桃。
“王老爷有所不知,我那倒是有个稀罕的钓鱼法。”
王显祖呆滞的站在一边,看着自家父亲与那秦墨相谈甚欢惺惺相惜的模样,心中顿觉悲凉。
完了,人生完了。
正当王显祖感念祖宗时,顿时被踹了一脚,王老爷的声音传来。
“逆子,快给秦公子奉茶!”
王显祖:“......”
南京城里,一户妇人家中,几个青皮扔了几锭大银子给那妇人,凶恶着脸说道。
“好了,现在你男人终于死了。贵人可怜你,给你母子些钱,也够你们换个地方生活了。”
“只要你能按我们说的去报官,指控那秦墨医死了你男人,你还能拿到一笔钱。”
妇人诺诺的低头,低声说道。
“可是,他毕竟是救我男人的恩人。”
“直你娘!”那青皮闻言脸顿时拉了下来,一脚踹翻了那妇人,“你个贱人!给你脸还不要脸了!”
“把他儿子带过来!”
身后那几个泼皮闻言,狞笑着走入了内屋,直接将一个八九岁小孩拖了出来。
“娘!娘!”
小孩被吓哭,不断的挣扎着。
“放开我儿子!华儿!我的华儿!”妇人爬向自己的儿子,却被青皮再次踹翻。
“什么恩人比你儿子都重要吗?”青皮嬉笑道,一脚一脚的踹向妇人。
“我去报官!你们说什么我都照做!”妇人抱住青皮的脚,撕心裂肺的喊道,“求求你们放开我儿子!”
“他还小,受不得惊吓。”
“切,早点答应不就好了,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青皮冷笑道,将一张书信拿出,“现在我教你怎么说,你最好一字不落的给小爷记下来。”
“否则......我也不能保证你儿子会不会哪天去陪你那死去废物丈夫。”
顾府,大夫刚刚离开。
“宋妈妈,大夫说小姐受不得凉,还请取几个暖炉子过来。”月儿对一个中年妇人吩咐道。
“是,我这就去安排。”妇人领了命转身便离去了。
顾府再大,也不是什么消息都能藏得住的。取个炉子的功夫,几乎半个府的丫鬟都知道小姐又病重了。
“似乎老爷没去请那秦相公,也不知道为什么。”
“张大夫名气在外,自然是先请张大夫咯。”
“名气在外也治不了病啊,还是秦相公医术更高明一些,上次治完小姐便好了许多。”
丫鬟们说着话,手上的活计不停。
“宋妈妈来过了,取走了几个火炉子,我看老爷最后还是要请秦相公的。”
“小姐肯定也更喜欢请秦相公呢,总比看着几个老头子要强。”
第二十七章 风满楼
“怎么不去请秦相公?”顾夫人喝了口茶问道。
“夫人有所不知,那秦相公蒙了心了竟是将老爷送去的礼品变卖了,两家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仆妇说道。
“变卖?”顾夫人愣了一瞬,“没给诊金吗?”
“给了,人家嫌不够呢。”仆妇嫌恶的说道。
“那倒是个贪财的人,”顾夫人摇头说道,“那便是花钱请就是了,府上又不缺钱。”
“主母,恐怕那秦公子只是想借着治病攀附上咱们顾府,上次治病之后府上就风言风语的。”仆妇说道。
“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的本分,那姓秦的收了钱还想要攀附上大小姐。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对啊,嫂嫂,人心隔肚皮。”另一夫人打扮的贵妇人说道,“咱们家烟儿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子,怎么能被那等穷秀才玷污了闺名。”
“就是,拿钱治病本就是本分,是那秦墨太过分了。”另外两个女眷附和道。
堂内七嘴八舌,声音有些嘈杂。
顾夫人被闹得有些烦了,将手中的煎茶重重放下,堂前猝然安静了下来。
“总不能看着烟儿越病越重,至于那秦墨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大不了给他赐几个丫鬟。”
“大概是穷惯了,到了年纪没见过女子,赏他几个也就平事了。”
顾夫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慢条斯理的说道。
“来人,将老爷请过来。”
仆妇应声退下,转身离开了。
“大人!民妇王氏状告城南秦府秦墨胡乱行医,治死了俺家王老三。”一妇人跪在应天府堂前,哭嚎着说道。
几个男人与妇人站在门外一脸愤慨,叫嚷着要为自家兄弟报仇。
应天府府丞周知正并未直接出面受理,正坐在堂前揉着额头发愁的是推官陈景禄。
诉词他也反复看过了,证人也传唤过了,都一口咬定是那秦墨治坏了王老三。受理前,同僚张大人还暗戳戳示意让他多“照料”秦墨。
但那秦墨在那桥头只是救活了王老三,并未开过药。如今这等刁民报案要将秦墨捉拿,这不是闹吗!
且不说那秦墨是个秀才,再者其神医之名就连陈景禄也有所耳闻。
现在陈景禄怀疑张家把自己当枪使,他也曾听闻秦墨与张家有过婚约,也不知退没退成。
况且当府丞周知正将烂摊子扔给他时,陈景禄心中便是警铃大作。
这南京城里扔一块板砖能砸死五个权贵,谁知道那个秦墨到底和哪个大人有关系。
抓?得罪人,不抓,也得罪人。
“大人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堂下妇人趴在地上哭嚎着说道。
妇人一哭,门外的妇人也跟着哭嚎了起来,男人们则是一个劲的喊着要庸医血债血偿。
看着如此混乱的局面,陈景禄心一横,喊道。
“来人,将那秦墨带过来!”
“是!”底下一班衙役高声应道。
但他们是不会去拿人的,只有一人转身离开去通知刑房去拿人,人手不够时用的一般都是一个差役带着几个白役。
“退婚?”秦墨将手中的茶放下,看着自己未来的便宜岳丈张升笑了。
“岳父大人何出此言?”
昨日王老爷带着自家儿子千恩万谢,总算是让王府与秦墨重修于好,本约好了今日上门替尚书王继复诊。
可还没来得及出门,一封拜帖递了上门,自家便宜岳父亲自带人堵了门。
说起来,原身秦墨落水而亡还是拜这位便宜岳丈所赐。先是对婚约食言而肥,而后更是操控舆论肆意抹黑秦墨。
这才导致原身秦墨中举无望,婚约背刺,万念俱灰之下跳了清水河。
“慎言,我没你这么个女婿。”张升冷脸说道,“这婚姻大事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你看看你如今那狗一般的落魄模样,哪点配得上我张家。”
张升一来就是开门见山,没有打机锋的意思,也可能是觉得秦墨不值得遮遮掩掩的浪费时间。
张升旁边站着几个仆役,此刻正面带嘲讽的看着秦墨两人。
赵清雪站在秦墨身旁充当丫鬟,闻言不禁咬了咬下唇,心里替秦墨感到万分委屈。
这分明就是欺负人,结亲的是你张家,退婚的也是你张家,天下的道理都被你家占了了一半。
“确实配不上,这南京城谁人不识东城张,我这等落魄之人最是佩服令家千金,从未踏入青楼半步却比那头牌名声还要大呢。”
秦墨笑眯眯的说道,仍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这是拐着弯说张家小姐浪荡,就差指着张升的鼻子骂你家女儿是个表中贵族了。
“混账!”张升拍桌怒道,“你是在找死。”
“咳咳!”秦墨咳嗽了一声。
“公子你找俺?”人未至,赵二牛粗犷的声音先入了花厅。
接着,张升一等人便是看见一个身高九尺的黑大汉满身血迹的走了进来,齐齐脸色一变。
赵清雪看见自家哥哥满身的鱼血,不禁扶额,心道真不应该让自家哥哥帮忙杀鱼。
钓鱼佬秦墨看着魁梧的赵二牛,不禁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没事,你先在外面候着吧,别吓着了贵客。”
“哦。”闻言,赵二牛咚咚咚的离开了。
秦墨满脸笑意的望向自己的便宜岳父张升,看着其阴晴不定的脸说道。
“岳父刚刚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楚。”
“咳咳咳.....”这次咳嗽的对象轮到张升了。
“贤侄。”张升沉吟片刻说道,“我们都是读书人,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即使你娶了我女儿也不能给她好的生活。”
“吃穿用度,你哪一样能负担得起?”
“强扭的瓜不甜?”秦墨笑容更甚了,“但是解渴啊。”
“在下不才,不能给令千金好的生活,但是能带着她一起受苦。说到吃苦,岳父有所不知,在下颇有心得。”
“一餐分成两餐吃,饿了就灌点水,撑一撑总是能活下的。”
听着秦墨的话,张升想象着以后要养着一条蛀虫,顿时火冒三丈。
“秦墨,你不要欺人太甚!”张升站起暴怒道,“这婚退不退可不由你!”
第二十八章 依仗
赵清雪紧紧的抓了抓手,心道欺人太甚的明明是你们。
横竖都是你们的理,何时考虑过公子的感受。
“是啊,欺人太甚。”秦墨点了点头,“岳父打算怎么办呢?
“是捂蒙汗药,敲黑棍,把我沉入秦淮河吗?还是找一群染了病的乞丐冲府门?”
“你说的是什么话!”张升看着微笑的秦墨,没由来的背后渗出一片冷汗,“我乃朝廷命官,岂会干这等龌龊之事。”
“说的也是。”秦墨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岳父乃是朝廷命官,有功名在的,自然不会干这等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事情。”
忽的,秦墨微微抬头盯着张升露出一抹渗人的微笑,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但是我会的哦,无论多么肮脏的手段我都会用的。”
咕嘟,张升冷汗涔涔,喉咙咽了一口唾沫。
“贤侄.......”张升一屁股坐回位置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喃喃道,“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的。”
“当年我和你父亲还是至交。”
“岳父大人不必如此,时间长了什么都会变的,我父亲教导过我一定要待人以诚。”秦墨语重心长的安慰道。
“所以我从小就立志以天下大同为己任。”
闻言,张升脸色稍缓,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秦墨接着说道。
“如果我不快乐,就把所有人都打哭。”
张升:“......”
“贤侄,没有这个必要吧,”
“人与人之间的命都是不同的,强扭的.......”说到一半,张升改口道,“我们还是谈一谈婚约的事情吧?”
“说个条件吧,怎么才能放弃婚约?”
一旁的赵清雪人都听麻了,还没反应过来,自家公子三言两语就让张家人服了软。
虽然她心里并不希望公子娶了那张家小姐,但若真娶了,对公子也有好处。
正纠结时,只听秦墨出声道。
“六千两白银,婚约取消。”
“六千两?你当我是什么?”张升直接从椅子上崩了起来,“难不成我张府是开钱庄的吗?”
“哦豁,是吗?张府不就是靠这些年圈地富起来的吗?”秦墨慢悠悠的说道,“应天府可是个富裕之地。”
“听说岳父大人在松江府也有不少田地,套了名那也是张家的。”
“你怎么?”张升瞬间冷静下来了。
“怎么知道的对吗?”秦墨一脸坏笑的说道,“猜的。”
弘治年间初始动乱的主要原因有三个,天灾、暴乱、边防不稳。明朝中期,自然灾害几乎是成为了日常。
弘治元年,山东旱灾,松江府水灾。此后每一年,黄河沿岸乃至于苏松一带水灾不断,淹死百姓数以万计,财产损失更是无法估计。
常年的水灾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即使被朝廷免了田税仍旧是活不下去。
田地都卖给狗大户了,朝廷免了狗大户的税,几个狗大户能免劳苦大众的佃租呢?
没钱只能卖田,卖了田只能租田种,实在活不下去就暴乱,周而复始。
这一切的源头皆来自圈地,皇帝带头圈地,名为皇庄。即便朱祐樘是个明君,也免不想有自己的小金库的想法。
虽然这也不能怪朱祐樘,他已经够节俭了,当了皇帝没有开后宫也没有铺张浪费,,每天零零七的苦逼工作。
稍微干点什么事,底下一大堆言官就要跳出来骂皇帝。甚至连皇帝几天那啥一次都要说两句,完全没有性福自由。
这就是大明朝的言官,也是秦墨所追求的人生岗位。弘治年间的言官狠到了什么程度?
就是皇帝门前过辆粪车,言官们都得拦下来尝尝咸淡。说白了就是扛着正义大旗,到处咬人。
既然皇帝都带头圈地了,下边的权贵与宦官自然是闻着味打狗随棍上。
好在皇亲国戚不多,才不至于玩崩。
但圈地之风仍旧不可流行了起来,张家最近没少活动,这些秦墨随便打听打听就能猜个大概。
秦墨看着张升冷笑道。
“没钱,没钱就不要谈了。来人,送客!”
“等等!”张升匆忙喊停,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六千两就六千两,但是能不能......”
“不能。”秦墨斩钉截铁道。
张升冷汗涔涔,正要再度擦汗,却听见外面传来砸门声。
“开门!应天府府衙查案!”
震天的敲门声不断,隔着两个院子都能听见。张升面色一喜,忽然又不急了,缓缓道。
“贤侄,府衙来人了,你要不要先去看看?”
秦墨瞥了张升一眼,微微皱眉,便随口喊道。
“二牛,去看看!”
话音落下没多久,那叫门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
张升满脸带笑,心道进了府衙可就由不得你了。六千两?这一次我定要让你将这宅子也吐出来!
“贤侄,不去看看?”
秦墨没有说话,起身直接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张升哈哈大笑,也跟在身后边走边说道。
“贤侄,我在府衙也有些薄面,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提我的名字,万不可冲动。”
秦墨当然没有理会那老王八,从赵二牛身后闪出,看着眼前几个衙役面无表情的问道。
“什么事?”
“什么?人被府衙抓走了?”王显祖站在秦府门外暴跳如雷,“直他娘!哪个不开狗眼的抓走了秦公子!”
“我祖父还在等着复诊,直他娘!老子非得去踩了那人的狗胆不可!”
王显祖狂躁不已,将手中从自己亲爹那顺来的核桃摔碎在地,怒道。
“府丞周知正莫不是疯了,不知道秦公子给我祖父救命!我这就找他去要个说法,看看他是何居心!”
赵清雪呆呆的立在门外,通红的眼眶不受控制的留下一行泪来。
太好了,公子有救了。
秦墨被带走前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一眼赵清雪。早就与秦墨有了默契赵清雪能明白他的意思,便一直苦苦等到了王显祖上门。
即便是着急,赵清雪仍旧没有自己找上王家,因为公子说过主动凑上去就不值钱了。
终于,还是等来了。
只不过不是公子依仗着他们,而是他们依仗着公子。
第二十九章 不会医术
应天府属于两京十三布政司之中的两京之一的南京城,天下两府独一份,气派自然不是其他省府能够比的。
秦墨进门时由衙役交付守门的锦衣卫,由锦衣百户核验的放了进去。
一路上,秦墨始终沉默着。
直到堂前传报,锦衣卫高声喊道。
“秦墨带到。”
推搡着,秦墨被带到堂前。应天府推官陈景禄端坐在堂前。
推官为府尹的辅佐官,官居从六品,并不负责政务,只负责断案但是没有量刑权,与府一级的法官类似。
明朝一共有是十三个布政司(省),一百三十多个府,便是有一百三十多个推官。
除了应天府与顺天府的推官是从六品,其余府的推官皆是正七品,掌管刑名,偶尔管管审计。
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属于事务官,说白了就是给府尹大人埋头干活的小弟。
比不上人家二把手府丞周知正,手中有点权,还特么闲。虽然很多事情都不经手,但是人家明面上毕竟还是府丞。
前段时间京城来旨,封了快七十岁的王继为兵部尚书。而应天府尹的位置却空了出来,按照传统极有可能是兵部尚书补缺兼职。
想到这,陈景禄不由叹了一口气,自家顶头上司悬而未定。听说老大人王继不苟言笑,怕是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你就是秀才秦墨?”陈景禄咳嗽一声,正色问道。
厅内只剩妇人一人跪着,外边跟进来的几个男子妇人早就被不耐烦的陈景禄驱离了,旁听还那么多话,该!
“学生秦墨,拜见大人。”秦墨微微躬身行礼,神色泰然。
秀才见官不跪,不上刑罚。
见秦墨行礼,陈景禄脸色稍缓。推官一般都由进士补缺,或是贡生,应天府推官也是正儿八经进士出身。
对于同为读书人的长相斯文白净的秦墨,自然是第一印象会好一些。
“嗯。”陈景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转而问道,“本官问你,你如实回答不可有假。”
“是。”
“你是否认识你身旁那妇人?”陈景禄问道。
秦墨瞥了一眼,那妇人身子抖了抖,不敢抬头对视,身子伏得更低了。
“认识。”
“妇人王氏指控你并无资质胡乱行医,以至于治死了她的丈夫王老三。”陈景禄问道,“以上可否属实?”
行医资格,自周汉起就有。古代行医一般有两个途径,一是考。万物皆可考。通过太医院举办的医学考试便可行医坐馆。
二是子承父业,有一个大夫爹,只能能证明有能力行医即可接任。能绍其业者,量才录用。
翻译过来就是,有个当大夫的爹,加上自身技艺精湛就可以上岗了。但是有一点,入了医籍,想要放弃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为了保证行医乱用药,一般出现医疗事故时,衙门都会找大夫讨论药方是否合理。配合仵作的尸检报告,一同作为断案辅助证据。
虽然哪个朝代都有偷偷摸摸行医的人,更有甚者名扬天下。但黑户是不能摆在台面上的,特别是医死了人的时候。
秦墨很坦荡,抬起头答道。
“一派胡言,我辈乃读书人,怎会行医治病?”
“嗯?”陈景禄眉头微跳,他开始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王氏,本官问你,三月初十那日在桥头医馆外,是否是秦墨给你丈夫王老三治病?”
“回大人,确有此事。”王氏猛地抬起头,哭着说道,“求大人做主,当日就是他给我丈夫治病,不足一月我丈夫便死了。”
“那日桥头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民妇绝没有说谎。”
“青天大老爷,求你为民妇做主啊!”王氏哭哭啼啼,“我家孩子才八岁就没了爹,以后我们母子还怎么活啊!”
证人证词都放在了陈景禄的桌上,锦衣卫亲自去桥头医馆那办的。
既是证据确凿,事情就好办了。
其实这件事本就是一桩闹剧,可最大的问题在于秦墨没有行医资格,因此即便王老三的死与秦墨无关,秦墨也免不了要受到责罚。
咚!陈景禄一拍桌,指着秦墨问道。
“秦墨,你可有话说?”
秦墨站在厅内屹立不动,直到被问话时才开口说道。
“我说过了,我并不通医术,那一日王老三濒死,医馆以无力为天为由拒绝救治。”
“而我所做的不过是怀着圣贤教诲,循古法用银针刺激王老三穴位,尽人事听天命,实乃命陨之际救命并非行医。”
说道这,秦墨顿了顿,转头盯着身旁跪伏着的妇人幽幽说道。
“王老三那时能活,全靠君父天佑,神明怜悯。学生只是感叹,擅用福泽之人恐怕后代再无天佑。”
对于指控,秦墨咬死自己不会医术不放,既然不会医术,便不是行医而是见死而勇为。
因此,妇人王氏基于对秦墨治死人的指控从根本上就不成立。
换句话说就是,人家秦墨只是在大夫口断必死之后,仗义而为,还特么当场救活了。你再告,那就是农夫与蛇了。
而最后一句更是杀人诛心了,翻译过来就是,神仙保佑了你丈夫一次,你却滥用这份福泽,弄不好要断子绝孙。
文人之弱弱在手脚,文人之强强在口舌。
一边说着不可怪力乱神,一边挥着拳头呐喊皇权天授。天下一半的道理都让文人占了,字字珠玑,句句成剑。
此话一出,王氏身子抖得更厉害,顿时埋头痛哭了起来。
堂上,陈景禄自然明白秦墨在搬弄口舌,却又拿他没办法。
“放肆,秦墨,你竟敢在本官面前满口胡言!”
陈景禄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手指着秦墨怒道。
“你说你不会医术?”
“正是。”秦墨面色自若,大声答道。
闻言,陈景禄冷哼一声,愤然道。
“你当本官是傻子吗?你替顾府小姐治过病又怎么解释,你说你不会医术?你散播出去的药方,你说你不会医术?”
站在堂下的秦墨沉默了片刻,抬头笑了。
“不会。”
第三十章 文弱秀才
“荒唐!你在戏弄本官!”陈景禄怒了,他讨厌别人把他当傻子。
特别是自做聪明的人,这让他格外愤怒,脾气上来了就想好好惩治一番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秀才。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秦墨说道,“顾府所请,乃是顾家小姐所患绝症所余下寿命不过一年,求医无望这才求我诊治。”
“学生哪会医术,不过是照着医书照本宣科建议顾老爷抓一些简单的补药。不过是为了求个安心,哪知道误打误撞竟是医好了。”
秦墨说的倒是实话,顾烟本就是绝症,他开的药方分开来都是简单的补品,羊藿多为给男子补精气。
太子参补气益寿,两者叠加在一起,谁也没想到能治顾烟的胸痹之症。
虽然用量十分考究,完全根据顾烟的病情定制的,但是秦墨一口咬定瞎蒙的,谁也拿他没办法。
还是那句话,证据,拿出证据来!
自始至终,秦墨从未开口说过自己会医术,除了在兵部尚书府王家。
“那从你府中流出的药方你怎么解释?”陈景禄被气得不轻,重重一掌拍在桌上。
“学生无意间治好了顾大小姐,自然对此十分惊奇,不过是短暂的浏览了一些医书。”
“那些药方不过是我习惯性做的读书笔记,根据自己的理解改良了一些,从未想过会流露出去。”
“奈何闻名上门之人,趁我不备顺走了那草稿,竟是流了出去,实在是荒唐至极。”
这一番话彻底将陈景禄气得说不出话来,不管怎么问都是那几句。
“不会医术。”
“碰巧罢了,我也不懂。”
“别人说的,我没说过。”
“证据,拿出证据来?马上伏法。”
“我乃读书人,绝非那等信口雌黄之人,所言之事句句属实。”
“不信就去查啊!”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你抓我啊!”
对峙到最后,陈景禄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喘着粗气抓过桌上的茶一口咕咚咕咚一口干完。
“好几个口齿伶俐的秀才!”
“过奖。”秦墨冷笑道,“大人莫不是想要欺负我等弱书生?”
砰的一声,陈景禄将手中的茶重重放下,冷声道。
“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嘴到底能硬到什么时候!”
“来人!”陈景禄喊道。
话音落下,两个凶恶的衙役整齐踏步双双入堂中,一拍胯刀单膝跪下抱拳道。
“属下听命。”
“将那秦墨投入班房!看他几时说实话!”
“是!”两衙役起身抓着秦墨的肩膀就要押走。
“慢着!”陈景禄突然喊道。
两衙役的动作顿住,秦墨就这样被抓着肩胛骨,看着那陈景禄慢悠悠的走到他的面前开口道。
“秦墨,你现在可有话说?”
“欲加之最,何患无辞?”秦墨脸上挤出一道笑容,看着陈景禄说道,“我秦墨一生行事光明磊落,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好一个光明磊落!”陈景禄叫了一声好,转头暴怒,“死到临头还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带走!”
班房并不是牢狱,只是用于临时关押嫌疑人的地方。有些案子一般是先拿人,再慢慢完善证据链。
里面关着的什么人都有,龙蛇混杂,小偷小摸杀人放火都有,在没有证据之前通通关在一起。
偏偏应天府府衙办事效率本就低下,有时嫌疑人熬不住自己就招了。
于是便是有了个传统,不能当堂上刑罚的,便是往那班房一扔,打个招呼自有人去“照顾”。
看着秦墨被带下去,陈景禄的脸色稍缓。
张升让他“照顾”秦墨,他现在也已经做到了,关上一会若是那秦墨认了就罢了。随便发个罪名,小惩一番放走得了。
若是死活不认,那就要在胡乱行医致死上好好掰扯掰扯了。
不过也不怕那秦墨不认,班房那地方岂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能待的,怕是不出半日就要哭爹喊娘尿裤子了。
至于这妇人......陈景禄走回堂前,猛地一拍惊堂木。
厅堂里跪着的只剩下妇人一人,猛地听见惊堂木响,妇人顿时一哆嗦。
“大胆民妇王氏!竟敢诬告恩人秦墨!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此乃重罪!”陈景禄重重呵斥道,“实情如何,快快如实招来!”
先前秦墨那番话已经让王氏内心接近崩溃,她只是普通的民妇,最是信命。加上陈景禄猛地一道回马枪,一顿连吼带吓。
王氏内心的防线已经彻底崩溃,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道。
“我说!我都说!”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那个新来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向着秦墨走了过来,狞笑道。
衙役已经走了,或许他们听见了大汉的话,但估计也不会在意,径直离开了。
这是一间散发着恶臭的班房,阴冷潮湿,隔壁还有四五间一模一样的。
班房里的人见来了好欺负的秀才,纷纷随着黑大汉起身向着秦墨围了过来。
秦墨脸上并没有慌乱,沉默片刻后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环顾四周,又盯着面前的满脸横肉的大汉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大汉狞笑道,“莫非想要威胁我?我刘四烂命一条,你这等秀才不怕断手断脚拔了舌头就试试?”
说着,刘四伸手就要推秦墨。
“兵部尚书王继。”秦墨忽的出声道。
大汉的手停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刘四挤出一抹狰狞的笑容,却有些气虚的问道。
“什么?”
身在南京城中,或许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兵部尚书叫王继这个名字,但没有人不知道兵部尚书。
南京城里身份最高的几个人之一,真正的口含天宪断人生死。
回应刘四的是来自秦墨的一击重拳,砰的一声,一米八的大汉被重重击中下巴,直挺挺的倒地。
顿时,班房里的呼吸齐齐静止了。所有人用见鬼一般的眼神盯着秦墨,眼皮狂跳不止。
这是什么疯子!一言不合就下重手!
甩了甩拳头,秦墨没有给众人更多的反应时间,气势就是要一气呵成。他面无表情的走向班房里剩余的嫌疑犯,冷冷说道。
“昨天,我于兵部尚书王继有救命之恩,现在王家的人应该在来找我的路上。”
秦墨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比青皮还更青皮,狞笑道,“你们也不想家人有什么事吧?”
见众人惊疑不定,秦墨突然暴喝一声。
“所有人!给老子蹲下!”
几息之后,班房里传来了阵阵惨叫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