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擅闯军营
也不知王小十此时是否注意到了,这个沐英又是后世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沐英自幼丧父,母亲在带着他逃难到滁州后也撒手人寰。为此,沐英自小就十分聪明,行事、言谈都颇具几分大人习气,朱元璋待他并不比自己的两个子侄要差,反而更为看重,所以才特地将他安排到王小十身边。
同样的,此时可算是相互辩证。若非是朱元璋仍旧对王小十万分信任,也不会点名让沐英跟着他多多学习。
当然,同行的自然也少不了小羽那丫头。朱元璋说的好听,是怕沐英年纪小,路上没人照顾耽误了王小十的事,才让小羽来看着沐英这半大的孩子。可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还不就是朱元璋有意撮合这两人,让他们一路上能够多多的相处。
一行人速度说快不快,说慢却也不慢。数日之后,便到了镇江。再向前出了镇江,就算是张士诚的地盘了,往后的路上也要更加小心才是。趁着仍旧在自家的地面上,王小十打算在镇江休整一夜,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再上路。
同时,王小十也有私心在内。他还想着,常遇春奉命守在镇江,自己这趟出门却也不急,若是路过镇江都不看上他一眼,只怕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看天色尚早,王小十吩咐方孝孺去联络城中的锦衣卫暗哨,自己则是只带着小羽和沐英两人去军中拜访常遇春。
常遇春的大营就扎在镇江城中,看着城中巡逻的卫兵越发密集,就能够寻到大营坐落的地方。
沐英小小年纪却也奔波日久,连日来行路非但不感觉累,倒像是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又加上听说要到军营去看一看,更是一路上兴奋的恨不得跳起来。
辕门外,看守不过两名兵丁。看样子常遇春很自信,不相信有人敢擅闯自己的大营。
“什么人?”门口的军士挺枪而立。
王小十道:“通报一声,就说王小十有事求见你家将军。”
“王小十是谁?没听说过。”显然,这两人并没有丝毫要进去通报的打算。
王小十还没觉得什么,小羽这丫头和沐英却都已经愤愤不平起来。
“这是我的名帖,送进去你们将军自然知道。”王小十递了过去。军营之中纪律森严些也是应该,王小十并不觉得什么。他只是庆幸,自己还带了一份名帖。
也算是朱元璋那日请自己吃饭的事给王小十提了个醒,不然他哪里会注意到这些。
门口的军士也算是尽职尽责,将名帖递给了营寨中的士兵,便继续在门前看守,一副谁来也不买账的架势。
于是乎,三人便顶着午后的日头,傻愣愣的站在辕门外。
这一等,时间可就是过去了大半个时辰。王小十心下也在纳闷。按说常遇春见了自己的名帖,就算有事不能够亲自相迎,也应该派人接自己进去才是,怎么也不应该将自己凉在外面才是。
常遇春不似旁人,不会因为朱元璋冷落了自己就抱着有色眼光来看待王王小十。他们两个是一起投身义军的兄弟!
王小十还在等,可沐英这小子却是耐不住性子了。他冲过去一把便拉住了刚刚送名帖到里面那名军士的衣领。“叫你们将军出来,不然小爷踢平了你这辕门。”
性情本是天生。纵然沐英心智比寻常的孩子成熟,却也难掩年轻人的傲气。王小十还想拉住他,可转而却又觉得,让这孩子闹一闹也好。
“有人闯营了!”守门的另一名军士一声喊,就听里边脚步声阵阵,伴随着铠甲晃动的“叮当”声响。
吵吵闹闹,声势越发的大了起来。可就是这样,营门中却也仍旧不见常遇春的身影。
“沐英,放开他。”王小十道。沐英看样子是真想教训一下这目中无人的两个家伙,却见王小十一瞪眼,才不情愿的松开了手。
“我们走。”王小十道。看这个架势,今天是见不到常遇春了。若是在这么纠缠下去,搞不好真将自己当做是闯营的了。
沐英眼神愤愤,却也没敢再说什么。
许是没将王小十等人当做一回事。见他们想要离开,辕门外的军士也没有强加阻拦。而此时王小十不曾回头。若是他回头当会见到,这些军士们都像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一样。
其中有一人,穿着像是个十夫长的样子。一见王小十几人离开,便忙不迭的向着中间的帅帐跑去。
“将军,他们走了!”
帅帐中正有一人。身材不如常遇春高大,却比他更为年轻。“哼!王小十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竟敢到军营前指手画脚。”
这名十夫长道:“可是将军,这件事要是传到了常将军的耳朵里,只怕……”
“让弟兄们嘴都严实点。常将军正在外征战,别让这点小事烦他的心。”
“是!”
归根结底,这年轻人还是怕了王小十,以至于他明明身在军中,却都不敢露面。
王小十顺着原路而回,心底的愤然自不必说。不过他却没有胡乱猜测。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若是常遇春吩咐不见自己,那就必然是有原因的。
“肚子都饿了吧?我请你们两个去吃好吃的。”
沐英到底是个孩子。一听说要吃好吃的,便将刚才的事情忘却了。
可王小十的心底却是记的清楚。他不在乎常遇春是如何的对自己,却想要搞清楚事情的原因。看样子,是该让方孝孺好好的查一查了。
时间不大,四盘小菜便端了上来。照顾到沐英年轻,食量颇大,王小十特地选了几个肉菜,又吩咐加大了分量。而实际上,王小十自己的饭量一点也不必沐英小。
几人刚动筷子,又见一人找了上来,却是方孝孺。此时过了饭口,饭馆里没什么人,方孝孺一进来便找到了王小十。
同时这也说明,方孝孺安插在镇江的眼线十分得力。他们不过是临时起兴到这里吃喝,可方孝孺办完了事还是找了过来。
王小十示意他坐下。“伙计再加一副碗筷。”
“谢小十哥。”方孝孺坐下。“镇江这里的兄弟告诉我,如今常遇春将军不在镇江,数日前带人去往常州了。”
“常州?”
方孝孺道:“常州是张士诚的地盘。”
“那现在镇江是谁在守?”王小十心知,难怪今日见不到常遇春,感情是他不在。只是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坐镇镇江,竟赌气般的将自己拒之门外。
“留守镇江的,是一位叫蓝玉的将军,是常遇春将军亲手提拔上来的。”
“蓝玉?那就难怪了。”王小十纵然不知道旁人,却也知道蓝玉其人的大名。虽然此时蓝玉这个名字还不慎响亮,但日后却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将军。此人性情蛮横、跋扈,今日单是这一遭便可见一二。
王小十早就听说,军中这些将领对自己十分轻视,认为自己不应该和徐达等人并肩,凌驾于众位将军一头。起初他不过认为是军中汉子不时发发牢骚而已。可今日这事却恰恰说明了,将军们对自己的不满已经不仅仅是在心里一个想法那么简单。否则就是给他蓝玉几个胆子,也不敢和自己闹着一出。
因为王小十的到来,此间的种种与原本的轨迹偏差了许多。不过这个蓝玉却仍旧是如史书上记载的那般性情。不过,他却又多了几分才智。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为难王小十一番,借此和众位将军拉近些关系。
说到底,还是王小十在朱元璋的集团中已经勾起了众怒,只因为他太“耀眼”。这还是朱元璋冷落了他半年,否则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孝孺不管王小十想些什么,他也管不得,就自顾自的道:“前番集庆之战,常遇春将军被元十英部偷袭,损失惨重。常将军仗着武艺率领一队突出重围,其中便有这个蓝玉。后陆仲亨将军接应常将军时,常将军身边就只剩蓝玉一人。为此,常遇春后来特向大帅请命,任蓝玉为其帐下偏将。”
“这次常遇春出兵常州,是徐帅指派的。”徐帅便是徐达。“目的并不是攻占常州,而是拖住张士诚所部在江苏境内,使汤和将军出兵浙江时不至于腹背受敌。所以这一次常将军没有带着蓝玉这员虎将在身边,而是带领大帅的外甥李文忠在旁,命蓝玉留守镇江。”
“哼,那一定就是这个蓝玉搞的鬼。”沐英听罢自然猜到了今日事从何起。“回去我就禀告义父,拿这个蓝玉问罪。”
王小十笑骂道:“好了,你消停一些。”
蓝玉的粗鲁、蛮横,王小十早就知道。今日这件事他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知道了是蓝玉所为后更为安心。只要不是常遇春弄的这一出,其余人他还真就不在乎。一个小小的蓝玉,他王小十还压的住。不过这蓝玉日后是一位将才,王小十不会劝朱元璋去做自损兵将的事情。
这件事不过算是路上的小小插曲,不去在意也就算了。“看来常大哥是见不到了。按计划明日出镇江,赶往隆平府。”
第八十九章 常遇春重伤
当晚,王小十一行是在一处院落中宿下。这里算是锦衣卫的一处暗桩所在,虽然不如客栈舒适,却是绝对的安全。
而今经过一年多的发展,锦衣卫暗哨虽然不敢说是遍布各地,可在周边各个重要节点却都有布置。一来为了传递消息方便。再来,王小十也考虑到日后自己可能会深入敌后,倒是身边也好有些可用之人。
一路上的兴奋劲儿过去,再加上今日的小小插曲,令沐英这个半大的孩子都难掩兴奋之色。若不是王小十吩咐明日要早早启程,只怕他此是还不愿意睡去,吵着要到街上去转一转。
沐英安静了下来,王小十独自在房中踱步。他在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若说要搅乱张士诚的集团,最好办法就是加入到其中。可这又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事?能够和朱元璋等人一争天下,张士诚自然不会是一个傻子,不可能凭借着王小十的三言两语就取得了他的信任。
左思右想,却也并无很好的办法。如今张士诚部之间有何矛盾不明,纵然王小十想破了脑袋却也无济于事。
索性,在屋子里绕了几圈夜已经深了,他也该睡下了。
王小十有一个优点,倒头便睡。尽管每日里思虑甚多,可晚间却也不会在床榻见辗转反侧。夜间能得一个好梦,可算是人生幸事。
睡眠渐沉,一时间进入梦境。王小十睡梦中仿佛看见,自己的头上正悬挂着一柄钢刀,森然的寒光激得人汗毛倒竖。
画面突然向下一转,自己的身上身穿着囚服,正被人押解在刑案上,等待着屠刀落下。
接着,是一片血光,和朱元璋威仪的面庞。
自从察觉到朱元璋性情的转变,王小十便怕自己将来会有这么一天。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怪他会做出这样的噩梦来。
噩梦一过,王小十耳畔却又觉得周围山呼海啸一般,像是又无数人齐齐的奔跑、呐喊所形成的响动。
猛然间,王小十睁开了眼睛。他已经感觉到,这山呼海啸的声音并非是梦境,而是在此刻切实的存在。
不大的功夫,另外几间房中灯光亮起、房门大开,方孝孺等人出来查看情况。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人心惶惶之下,方孝孺推开了王小十的门。
“小十哥,城外来了大军,城内大营里的军士也频繁调动,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总不会是敌军攻城了吧?”王小十说完,自己却也觉得有这个可能。虽然此事常遇春正在进攻常州,可张士诚在常州防御的同时,说不准也会派一队人马偷袭镇江,以截断后路。
王小十这里不过是胡乱猜测。张士诚的动向不明,蓝玉手中不知兵将几何,纵然想要推演战事却也做不到。
“让你手下的人多打听一下,蓝玉的军队可有什么大动作?”
“是。”这一夜,方孝孺注定是睡不下了。可城外的一常骚动,纵然是寻常百姓,又有几个不是一副战战兢兢之态。
乱哄哄的持续了大半夜,才见方孝孺回报。“小十哥,都弄清楚了。城外撤回的是常遇春将军的队伍。”
“常大哥从常州撤下来了?”
王小十还有些怀疑。常遇春也算是沙场宿将,该知道稳定军心的道理。纵然是撤军回镇江,却也不应该弄得这样乱哄哄一场,该是让蓝玉出城接应才对。
如此情形只能说明,常遇春撤军是逼不得已,且就连留守镇江的蓝玉都未曾提前接到消息,才惹出这么多的乱子。
“常大哥一定出事了!”王小十免不得开始往坏处去想。“跟着我,我们到军营去一趟。”
这一次,王小十无论如何也要到军营里去看一看了。
镇江大营来,参将以上都集中在一处。帅帐内是灯火通明,火光映照着这些将领们的面庞,一道道黑影在地上乱窜,都透露出一种焦急之态。
这些将领自然都听从常遇春的调派。而此时常遇春不在,自然以蓝玉为首。
却见蓝玉此时并不比旁人要好,也是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却终究插不上手。
这时候,营门外来人,在蓝玉耳边悄悄低语几声。
听罢,蓝玉脸色一变。“让他们滚蛋,就说老子这里忙着呢。”
“可是大人,常将军若是怪罪起来……”
“怕什么?常将军重伤昏迷,这里是有我做主,出了事情有我负责。”
“是!”蓝玉既然坚持如此,当兵的也不好说什么。
“慢着!”参将中间有一个年轻人喊道。他身上的甲胄不同,不过是一名千夫长,却也有资格和众位参将以上的将军站在一处。“刚刚和蓝将军说的话,当着众位将军大声的说出来。”
“这……”
蓝玉冷言道:“李文忠。你不要太放肆了!”原来这名千夫长却是朱元璋的外甥,李文忠。
李文忠道:“蓝玉!此时常将军昏迷不醒,虽然将领中以你为主,可我等也有权利知道详情。你,给我大声的说出来!”
蓝玉拿着李文忠还真就没有办法。他是朱元璋的亲外甥,虽然现在还是一名千夫长,却已经是常遇春破格提拔,以后更是前途无量,除蓝玉外的参将们更是都不敢得罪。
这名报信的官兵道:“禀报各位将军,营门外有人自称是王小十将军请见。”
“王小十……”
“是他!”
参将中间一时议论纷纷。
“蓝玉!”李文忠道:“王将军官阶更在常将军之上,你因何无故将他拦在营门外?”
“李文忠,我这也是为了常将军着想。常将军昏迷不醒,此时不能让外人知道。而且,我又不曾见过王小十,怎么人的这是真是假?万一是张士诚派来的尖细,我岂不是引狼入室!”
一番话,参将众人多半点头。
这半年多来战事频繁,这些参将都是后续提拔上来的。而近半年来王小十深居简出,更是不曾到军营中来过,参将们自然只闻其人,却不见尊荣,蓝玉的一番说辞倒也算是过得去。
李文忠道:“末将见过王小十将军。请王将军进来,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常遇春重伤,将官门一时间像是没了主心骨一般。而蓝玉为人骄横,和众将们多有不合。此时能够来一个如王小十这般的人主事,大家自然是求之不得。
片刻后,王小十带着方孝孺、沐英两人进来。李文忠在滁州和应天府都曾见过王小十,自然认得出来。赶忙到跟前说起了如今的情况。
原来,常遇春初到常州时还算顺利。可就在昨日,常州的张士诚部突然派人袭营,虽被常遇春带人击退,可对方一员将领却是善长骑射之人,撤退中一人连发数箭,将常遇春射落马下。常州守军趁势出兵,杀得常遇春部败退回来。
而常遇春伤重,李文忠连夜带人将其送回镇江医治。
“常大哥怎么样?”
李文忠道:“身中三箭,正在里面治疗。”亮着灯火的大帐便是军中医官在为常遇春疗伤。
“进去多长时间了?”
李文忠又道:“怕是快一个时辰了。”
“立即派人敲开镇江所有药铺,请最好的大夫、拿最好的疗伤药来。再派人去应天府给大帅送信,接常将军回应天休养。另外,徐帅此时在哪?”
李文忠道:“徐帅此时只怕领军在丹阳。”
“派人给徐帅送信,令遣一员将领驻兵镇江,还要接应常州的兄弟们安全撤回来。”
李文忠道:“常州那里的兄弟们伤亡不大,撤回来应该无碍。”
王小十道:“就怕张士诚部趁着军中主将受伤时随后掩杀,不可不防。蓝玉,你亲自带人走一趟,务必让常州的兄弟们稳住。”
王小十不认得蓝玉。不过他到了军营中,就将将官里那名满是火气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家伙,想来就是那性格乖张、桀骜不驯的蓝玉了。
蓝玉始终一言不发,可此时王小十任务摊派到他的头上,这才不得不开口。“末将吃的大帅的粮饷,令徐帅将领,受常将军提携在此驻守,怎能轻易离开镇江。”
话虽说的大义凛然,却也是在明摆着告诉王小十,除非朱元璋、徐达、常遇春三人外,任何人的面子他蓝玉都不给,更别说是想要调派他了。
一时间,参将们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他们心底,多少对于王小十的位置有些不服气,可敢于当中说出来的蓝玉倒是头一个。
“蓝玉,你放肆!”李文忠一脸的不忿。他当初第一面见到王小十的时候,岂非也是这幅表情。只不过,跟着朱元璋旁边日久,听说了许多关于王小十的事。跟随常遇春后,又听常遇春提起王小十时口中赞誉,便慢慢改变了这种看法。
由于心态转变,李文忠今日见了王小十竟有一种见了老乡般的亲切之感。再加上他本身看不惯蓝玉高傲的姿态,便出声呵斥。
两人出声争吵,倒令王小十陷入一阵为难之中。却听这时候,营帐里闯出虚弱的声音。“是小十兄弟到了吗?”
第九十章 常州大战(1)
“常大哥,是我。”
帐篷里的常遇春道:“快请我兄弟进来。”另一人的声音却说:“将军,您身上受了箭伤,伤口还没愈合,最忌见风。”
王小十道:“如此,还是听大夫的吧。反正我也就在这,大哥伤势好些我再进去。”
常遇春只得答应。“也好。蓝玉,按照小十兄弟的话做。不过,大帅那里送去消息就好,不需要为我准备安养的地方。这点小伤,几日的时间便好了!”身中数箭而不退,常遇春真算是条汉子。
实际上,这时的弓箭虽利,可实际的伤害确是不大。再加上铠甲的防御,所能造成的创伤更为有限。不过这时多在箭上涂抹污秽之物,会使得中箭者伤口发炎,进而要了性命,不可不防。
常遇春中箭后之所以昏迷不醒,主要是因为伤口化脓,身体高烧所致。如今清理掉了伤口的腐肉,再灌下药汤,想必明日他就能下地了,倒真不需要回应天府养伤。更何况他放不下镇江、放不下常州。
而且,常遇春心智之坚,大与常人不同。纵然昏迷之中也心系着战事,刚刚便已经醒来,也听到了王小十说的那番话。
蓝玉在这里,虽然他对王小十的指派不屑一顾,却分外听常遇春的话,立时领命出了镇江。
惶惶之中,守在营帐外的将官们一夜未眠。此时常遇春醒来,便吩咐他们各自下去休息。常州新败,张士诚部必然会乘胜追击,到时兵峰直指镇江,总不能让将军们都带着一副黑眼圈上马征战吧!
李文忠亲自带着王小十几人到了自己的营区。“小十哥,应天那边怎么样?”他年后跟随常遇春出来,还一次不曾回去过。少年人的心性,难免会有些耐不住军营苦楚。
“怎么?想家了?”王小十笑道。
“也不是。在家中待着,哪里有四处征战来的痛快?只不过,有些担心我父亲。”
王小十道:“你放心吧。你父亲好的很。”王小十这趟出门前也没见过他父亲。不过,他父亲是朱元璋的亲姐夫,谁敢给他不痛快,想来日子过的也很滋润。
“你要说想家了,等常大哥伤好之后就回应天去一趟。不过最近可不行!常将军受伤,你要协助各位将军守好镇江。”
李文忠这小子一撇嘴,道:“这种防御战最没意思了。小十哥,不如你说句话,把我调派到汤帅麾下,去浙江打元兵吧。”汤帅自然就是汤和。
王小十被逗的一笑。“你小子,才当上了千总,就想着要跳槽,岂不是白瞎了常大哥对你的栽培。”
李文忠被骂的尴尬一笑。
李文忠,朱文正。他们两人一个是朱元璋的外甥,一个是朱元璋的亲侄子,这两个家伙却是迥然相反的性格。在两人一生的战绩里也对此有所体现。
李文忠善攻城,而朱文正善守,看似互补,可他们两个却又性情处于两个极端,根本和不到一块去。不过此间因为王小十的出现,或许日后,尚在年少的两人多少都会有些改变。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王小十才刚刚合上眼皮,就杂乱的脚步声惊醒。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一夜未睡,一心惦念着常遇春,以及城外的情形。
镇江府紧邻应天府,而镇江这一处又把守长江,是应天府东进的要地,万万不能有失。尽管清楚蓝玉的军士才能,可此时的蓝玉毕竟还年轻,且刚愎自用的性情十分严重,对于他能否担任守卫镇江重则王小十还是十分担心的。
不过,正如蓝玉那夜所说,纵然王小十万般的不放心,可蓝玉却也终究不是王小十的人,而是常遇春亲手提拔,自己纵有怀疑,也无法寻到人替换蓝玉。
所以,王小十只能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等待着战局的变化。
的确,一切亦如王小十所料,性格跋扈、嚣张的蓝玉,在接引常州驻军回防时,常州的张士诚部随后掩杀。于是,蓝玉便命令后军掉头迎击。如此一来,便被拖延住了脚步。
蓝玉此举虽然令大军深陷,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纵然他可以命令全速撤回镇江,可张士诚部随后掩杀,一路上说不准会有多少弟兄倒下。而且若是退归到镇江再行迎敌,己方也必然陷入一阵被动当中。
于是,蓝玉擅自做主,与张士诚部在旷野中大战。好在天佑蓝玉,徐达在丹阳知道了常遇春重伤的消息,便派人向常州接应,刚好救了他一命。
这不,今日蓝玉回师镇江,营门中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左右无无法安眠,王小十便了营帐。“常大哥!你身子好利索了?”
校场前,已见到常遇春站在当中。这连日来,王小十虽然见过常遇春几面,可对方却始终都是在病榻上,话说多了几句,眼底里就有倦意袭来,王小十也不敢过多打扰他。
常遇春挥了挥臂膀,示意自己的确是好了。
实际上,常遇春不过勉强能够活动一下而已。不过今日蓝玉领军回到镇江,他作为主将,若连个面都不露也太说不过去了。
“小十,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害得你把路程都耽误了。”王小十奉命去往隆平府的事情旁人不知道,可王小十却没有瞒常遇春。
王小十道:“大哥的伤要是不好,我走了也是惦记着放心不下。”
常遇春凑过来低声道:“大哥的伤好了,你也快些动身吧。不然,你就走不了了。”这句话意味深长,可见其中定有深意。
“大哥这话是……”
“嘘!稍后来大哥帐中。”
接着,蓝玉带残部回营,常遇春好言安抚了一番,又同活下来的将士们好一通慷慨激昂。
众军将是见常遇春已经无恙,心头便觉得一股暖意。东征西战,常遇春也数次负伤,却从来没有如这次那样的凶险。现在眼见得将军没事,上到参将、下到步卒,都是心头振奋。当下更是有人嚷着,让常遇春带兵打回常州。
常遇春回到帅帐,果然见王小十守候在这里。不待常遇春坐下,王小十就忙不迭的问道:“大哥,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小十,大帅已经决定,要对张士诚用兵。”
“用兵?不早就对张士诚用兵了吗?”
常遇春又趟回了塌上。“这一次,与先前不同了。之前都是被动防御,不让张士诚部逼近应天。而这一次,大帅却是决定给张士诚点颜色看看,攻占常州、湖州一带。”
的确,就在年初,是张士诚先一步对镇江用兵,这才开始了两方人马之间的矛盾,从而使得半年来大大小小打了上百战,双方各有伤亡。而从始至终,朱元璋部都采取被动防守的姿态。也就是在浙江等地,张士诚为元兵所败,朱元璋才派汤和南下,占据地盘。
归根结底,是张士诚不仗义。同为义军,却背后操刀。再加上前番常遇春险些命丧,可算是彻底令朱元璋下了杀心,要拿张士诚开刀。
“打起来也好,免得张士诚总以为我们好欺负。”王小十道。他来自后世,更加懂得“软弱就要挨打”的道理。“可这和大哥刚才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常遇春笑道:“小十你是当局者迷啊!常州打了起来,你想要去隆平还有那么容易了吗?还是要尽早动身,免得被战火阻隔在镇江。”
这么一说倒也是。两方一但开战,为防有尖细渗入,张士诚部自然会大为警戒。王小十等人若是逃难的百姓也就罢了,可他们明摆着是朱元璋的“情报人员”,穿过层层战火进入张士诚腹地显然不那么容易。为此,常遇春才会劝他早早动身,不要真等两方大打出手后再行动。
却说,王小十还真就没有考虑到这点。他这点才智全都来自于天生的聪明,和后来人的见解。对于大局的把控,和对战事的分析,远远不如常遇春等这些沙场宿将们。这也是为什么,王小十宁愿抱着未来会被杀头的危险做了这个锦衣卫的头子,也不愿意做一名将领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他的才不堪大用。
“多些大哥提醒。要不然,小弟还真就耽误了大事。”王小十赶紧起身。
常遇春道:“也不急,大战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起来的。还要等徐达那里准备妥当。”
“徐达?”王小十心底隐约像是又有了主意。“常大哥,常州的守将是是谁?”
“常州的守将叫做吕珍,算是张士诚的亲信。前番射伤我的,就是吕珍的儿子。”
逐渐的,王小十脑中有了一个清晰的计划。
想要到隆平去容易,可真想要有所建树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至少,王小十要加入到张士诚的阵营中去。而如今,便有这么一个机会。
“你是说……”常遇春听罢了王小十的计划,脑子里思索了许久。“小十,你可知道这里边的凶险啊?”
“我当然知道。”王小十又不是傻子。只不过,他偶尔会做一些傻事而已。
第九十一章 常州大战(2)
心中打定了主意后,王小十决定冒险去做这件“傻事”了。他先是说服了常遇春。当然,常遇春并不同意他如此冒险,却终究是拦不住。
随后,王小十又派人给驻守丹阳的徐达,和应天府坐镇的朱元璋送去了信。因为事涉机密,王小十并未动用军中的快马,而是命自己手下的锦衣卫暗哨进行传递。这一来一回需要几日时间,可王小十却等不得,早早就准备起来。
无论朱元璋是否同意自己的计划,他都会借此执行。当然,他也相信朱元璋会有此眼光。
第二日,王小十一行离开镇江,顺江路东进。同一时间,常遇春、徐达两人,率麾下将士对常州发动了攻击。
这一次开战,不再似先前那般的小打小闹。朱元璋从应天方向支援了许多重型器械。都是打下集庆后府库中存放的器械,正好用作攻城之物。看架势,此番不拿下常州决不罢休。
为躲避战火,王小十一行不得不绕道向北,再到隆平府。当然,他也可穿过常州,直达隆平府。凭王小十的面子,常遇春和徐达少不得要派兵护送,一路上大可保证安全,又能缩短路程。只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一行难免就过于招摇,与今后的计划不利。
虽然绕过了常州,可王小十对常州的战事却关心的很。几乎是每日午间过后,锦衣卫中的兄弟都会送上一份战事的简报过来。也正是通过这段时间,王小十基本可以认清楚这时宋体的文字了。
可认得是一马事,可若是让王小十自己动手书写,他却写不出个样子。所以这一路上若是需要回信的时候,都是小羽这丫头为其代笔。
早先还真没看出来,小羽这丫头竟也写出的一手好字。她虽是一个下人出身,却因为伺候的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每日陪着小姐读写诗文,久而久之就学到了一些。而能够帮到王小十这么点忙,小羽这丫头很是开心。她认为,自己和王小十之间的距离已经被拉近了许多。
“前面就要到隆平府了!”弃船换马,颠簸了半日的功夫,王小十勒住了马头道。一行人也同时站住。
方孝孺道:“小十哥,一半天儿的,马也跑累了。我们在这里歇歇,今晚之前进到隆平府就好了。”
“不进隆平府了,绕道去湖州。”听王小十这话音,似是早就有这种打算,却和是谁也没有提过。包括方孝孺,一路上也不知道王小十究竟有什么计划。
方孝孺道:“小十哥,到湖州去,少说也得数日的路程。我们是不是先到隆平府歇上一夜,换上几匹马,再准备些干粮才好。”
王小十一想,的确也是这个道理。他们一路上,数日行来,已经是人困马乏,是该找个地方歇一歇了。而且,后面的路上难保不会有万分的凶险,王小十也不打算再带着小羽这一个姑娘,索性就将她留在隆平府吧。
隆平府里,同样有锦衣卫的暗桩在,方孝孺很快和这里的兄弟联系上,安排王小十一行住在了一处院落中。
前脚刚刚稳定下来,还不曾来得及喝上口水,又有战报送到。
打开一瞧,却是告诉王小十,张士诚部溃败,常州境内,半数已掌握在徐达等人手里。常州守将吕诊率部退往湖州。
这就是王小十苦苦等待的结果。只不过,这结果像是来的早了点吧!
王小十起初想来,常州守将吕珍就是再不济,坚守个把月的也应该可以。可现在倒好,不过半月时间,就已经带残部准备撤出常州了。
不过这吕珍其人倒是真有意思。他常州兵败,正应该向东,撤回隆平府才对,却舍近求远,南下去往湖州。
实际上,吕珍是有自己的打算。他常州兵败,担心回到隆平府后会遭到张士诚的责罚,因此才未敢撤回隆平府。倒是湖州那里,同样为张士诚所部,且与常州成掎角之势。只要他率残部与湖州守军兵合一处,还大有反攻常州的可能。
又或者,能够趁徐达等人出兵常州之际,借湖州攻占镇江府,就令他们手尾不不能相顾,也算是大功一件,足以抵消自己丢失常州的过失。
吕珍会有如此选择,早被徐达料了个正着。否则,王小十哪里会有转向湖州的打算?
看过了信之后,便将信纸付之一炬。此时他们已经身在张士诚的地界上,行事应该万分的小心才是。
“叫方孝孺过来。”时间不大,方孝孺来了。“小十哥,房间准备好了,还备下了热水,洗个澡解解乏吧。”
“先不忙。”王小十道:“我们不在隆平停歇了,这就往湖州去。”
对于王小十这个决定,方孝孺虽然有些不解,却仍旧忠实的执行。“我这就是通知他们……”
“不用了。这一趟,就你我两个人。”
“就我们两个?”
只有他们两个!沐英不过还是个半大孩子,而小羽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带着他们只怕会碍事。而若是直言告诉他们,只怕这两人都不肯留下。索性,王小十便悄悄的和方孝孺出城,撇下他们。城里还有锦衣卫的兄弟们照应,小羽两人也不会出事。
两人牵着马出城,到城外后才能够纵马狂奔。而就在他们一脚跨出城门的时候,有一个男子身形在街角一闪,眼底的精光恰似从王小十的身形上掠过。
“是他吗?看背影好像啊!”男子摇了摇头。“可能是看错了吧。他怎么可能到隆平府来。”这男子眼神烁烁放光。尽管刻意掩藏,可给人的感觉却绝不是普通的百姓。
男子摇了摇头,像是努力的忘却刚刚胡乱猜疑。他手里提着东西,是刚刚从街上买的,正准备提着这些东西回家去。
家门口。这只不过是他暂时的住所而已,可每当他走进这间院门,心底就没来由的一阵温暖,坚硬的心也变的柔软。
“我回来了!”男子先是出声提醒。门内,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师哥回来了!”
男子手上提着东西,用脚轻推开了房门。“我回来了。刚从街上买了些东西回来。”
那姑娘迎了上来。“师哥,见到师叔了吗?”
男子摇摇头。
姑娘道:“要我说,与其没头没脑的来求人,还不如当初就跟在那位将军身边。以师哥的功夫,不日就能在军中出人头地,也好寻个机会为我父亲报仇。”
若此时常遇春恰在的话当能够认出,这正是那一夜,与他经历过患难的一对男女。
当时,他们被人追杀,恰好与常遇春的残部撞上,还是常遇春替他们打发了后面追杀的仇家。这对男女和其同行的人一路紧随常遇春回到滁州,却又不告而别。却不想,他们竟也来在了隆平府。
还不仅仅如此。这男子非但是与常遇春有所交集,更是与王小十之间有着一段不解的缘分。如此,他才会看着城门处王小十的背影而觉得眼熟。
“那位将军与我们不过是一面之缘,即使求到人家身上也未必会帮咱们。还是再等等吧。说不准这几日就有消息了!”
马上,王小十问道:“孝孺,这一趟算是万分凶险,你怕不怕?”
“不怕!”方孝孺干脆的道:“要不是小十哥照顾,我早就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王小十道:“这一次,我们是要打入到张士诚的内部。”在来之前,王小十只说要到隆平府去,却没有说目的何在。现在,是时候告诉给方孝孺知道了。
“我们要装作投奔张士诚的样子,取得张士诚的信任。”这件事情,王小十在镇江时就已下定了决心。
原本按照朱元璋的要求,他只要带人潜伏在隆平府,如先前滁州、集庆战事那般,为大军提供策应就好。不过,随着战事不断打响,朱元璋一方也更受瞩目,王小十再想如先前那样行事只怕不易了。
如此,他想要更为深入的刺探到张士诚部的动向,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入到张士诚部的核心中去。只有加入他们,才能真正的了解他们,掌握他们的动向。当然,这也会使得王小十这一行存在更多风险,稍不注意就会丢了性命。所以他刚刚才会问方孝孺是否怕了。
“为了取得张士诚的信任,我决定借用这次的常州大战。按照徐帅的分析,吕珍兵败,必然会逃往湖州方向,徐帅就此拦截。等到他生擒吕珍之后,我们再将吕珍救出来。”
这么一说,方孝孺哪里会不懂。“小十哥,你是说要借着救出吕珍的机会,来搭上张士诚这根线。”
“要让吕珍觉得,我们是真心敬佩他的为人才出手相救。更要他心甘情愿的将我们引荐到张士诚那里去。”说起来容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其中潜在的风险,却是让马背上的方孝孺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王小十看在眼底。“怎么?现在怕了?要是怕就回去,我不勉强你。”
“不怕!”方孝孺不再犹豫。“小十哥都不怕,我方孝孺烂命一条,有什么好怕的?”
王小十大笑道:“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有风险的。”这话像是在告诫方孝孺,又是王小十在平复自己不安的心。
第九十二章 常州大战(3)
路途的寂寞尚且可以打发,唯有心的寂寞,是无从倾诉的。一路行来,也就只有这一刻,王小十才感觉到自己的心是寂寞的。
这样的大事,他身边却只有方孝孺一人可以商量。而方孝孺不过是一个刚刚长大的孩子,哪里能够分担王小十的痛苦呢?
“纪纲那边也应该动起来了吧!”王小十像是自言自语的道。他人还在镇江时就给纪纲送去了信。事关者大,若没有纪纲带领锦衣卫中的兄弟们作为配合,单凭王小十怎么能成事?
初时还没觉得,越是到了如今,王小十越发觉得举步维艰。他在朱元璋集团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已经越发不如从前。旁人或许还不曾感觉的到,但王小十却是已经有了切身体会。
常遇春等人,好歹能够上马征战,建立功业。王小十正是因为无法如他们那样,才冒着将来被杀头的危险亲手创立了锦衣卫。可如今,锦衣卫初成,可能够做的事情确是了无几件。
难道王小十手下的锦衣卫,也只有如后世那般,做朱元璋手下的一条鹰犬,留着屠戮功臣之用吗?
王小十当然不愿意那样。若是如此,他倒不如老老实实躲在深山里,图一个安生算了。
既然老天爷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王小十当然也想着有机会做一件大事。这虽然不容易,却是他要坚持走下去的路,是他独自的倔强。
想到这些,王小十心头刚好像又添了几斤的份量。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不顾一切的向前!
“纪千总也要来?”
“吃着大帅的粮饷,也是出些力的时候了!”王小十也在想,这些锦衣的兄弟闲的久了,只怕会出乱子。
其不知,纪纲才没有闲着呢。他非但不曾闲着,而且还忙的很。李善长做了大都侍,可算是应天府的大管家、是朱元璋的大管家。如今常州、镇江战乱不断,粮饷、物资、军械均有李善长调配,他自然是忙的很。
而李善长其人才智、心计都是不俗,自然知道打天下靠的是这帮骄兵悍将。因此在粮饷、物资的调派上,可算是有求必应。甚至一些时候,宁可府库吃紧,不惜从各县调拨,也要供给阵前的将士们。
经过七八个月的时间全力支持,李善长才算是同这些淮西将军们打成了一片。议事之时,众将对于李善长的诸多意见已经开始持一种认同的姿态。私下里,竟也有军中的将领宴请李善长。要知道,王小十在应天府闲居这半年多,除了徐达和常遇春等数人到访之外,也不及李善长此时更受欢迎。
不过李善长为人谨慎,除了朱元璋外,无论谁人宴请自己都一一推却。如此,李善长家中却也不见丝毫冷清,反倒拜访的人更多了。
上到一众将帅,下到士族富商,都希望能和他这位大管家粘上些关系。
应天府内,看似政通人和,实则却是已经埋下了祸端。
对于近日来的一切,朱元璋哪里会不清楚?他心中明镜一般,只不过未曾言明。毕竟,李善长是有功的人。
这日一早,朱元璋吩咐下人道:“去将纪纲叫来。”
“纪纲?”下人不知。
朱元璋道:“锦衣卫千户,纪纲!”他的面上有些沉色。眼瞧着半年多来,朱元璋也不过才见了王小十一面,就更别提锦衣卫中其他的将领了。可今日,他却是点了纪纲的将!
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才见纪纲到了。“末将参见大帅。”
朱元璋面对纪纲的时候,不似面对王小十那样的满面自在的笑容。更多的,则是令人无从猜测的深沉。“纪纲。小十不在,锦衣卫里谁在主事?”
纪纲道:“回大帅,是末将在主事。”的确,除王小十外,锦衣卫中都是纪纲说了算。虽然方孝孺和胡定邦两人负责情报,直接受王小十管辖。可此时应天府只有胡定邦在。而胡定邦在横涧山时又多受纪纲照顾,自然事事多听纪纲的吩咐。
胡定邦这人重义气,也有骨气。正因为如此,王小十如同信任方孝孺般的信任他。而正因为胡定邦这人重义气,才永远也不会忘了纪纲的恩情。
所以,王小十一离开,纪纲可谓是锦衣卫最高的指挥官了。
朱元璋点点头,面上仍旧不喜不悲。“很好。接下来,我有任务派给你。张士诚部,已经决定曾兵常州。这场仗打下来,不知要死伤多少将士。而军士们的粮饷也一刻都耽搁不得。本帅命你,帅锦衣卫的兄弟们负责押送粮饷到常州去。”
先前,粮饷押送都是李善长派人负责,各地驻军沿途护送,从未让锦衣卫插过手。一时间,纪纲愣在了这。
“怎么?没听懂吗?”
“末将听懂了。保证完成任务。”
朱元璋道:“不单如此。以后各地粮饷、物资转运都由你锦衣卫负责。同时你也要探听清楚各地驻军的异象,随时报我知道。”
这样的一句话,纪纲的权利何止是翻了几倍啊!探听各地驻军的动向。驻军有什么可探听的?还不就是打探各地将领是否有二心,谁与谁之间走的过近之类的吗?
若是王小十在场,当面就会谢绝了朱元璋的提拔、任用。因为他是个后来人,知道锦衣卫一但有了这么一个权利,离着覆灭就不远了。
此时战事未熄,锦衣卫统领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可随着掌握各地将军们的秘密越来越多,其危险系数自然成倍增加。
可惜,纪纲不会如王小十想的那么深远。他和任何一个朱元璋麾下的将领一样,渴望着建功立业,渴望着被任用。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好机会,纪纲甚至连故作深沉的心思都没有了。
“末将……”当然,纪纲也不是傻子。“大帅之命,末将不敢不从。只是小十那里……”
“你不需要担心,小十那里我会告诉他的。你只要记住我刚刚说的话,努力做好就行了。”
纪纲道:“末将定不负大帅器重。”
“去吧!”朱元璋大手一挥。看着纪纲转身出去,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睿智的微笑。若是王小十也在,当能够看出,朱元璋变了。
人总是会变的,不过朱元璋的改变多少会令王小十有些错不及防。也许是被李善长的行为所刺激到了。也许是成为吴国公后感受到了压力。又或者,朱元璋其人的天性如此。总归,数年之后的今天,朱元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凭借着一腔热血反元的毛头小子,而更像是一位运筹帷幄的智者。
此时的他,身上已经隐隐有了后世那位铁血皇帝的雏形。
应天府发生的这一切,王小十丁点不知。既然朱元璋说,自己会派人告诉王小十,纪纲便没有自行通报。如此一来,纪纲自可以带着锦衣卫的兄弟们大展拳脚,不需要随时听候王小十的吩咐了。
而朱元璋这里,经过那天的事之后,他也好似忘却了当日的话,忘却了与纪纲的见面一样,按下这件事情不提,也没有派人支会于王小十。因此,王小十还被这一切蒙在鼓里,一心等着纪纲带人来配合自己。
“小十哥,有些不对啊!”接连赶了几日的路,方孝孺身子都像是被颠簸的散了架。
“怎么不对?”
方孝孺道:“我们连日赶路,也已经到了湖州境内。可看着架势,哪里有一点要打仗的样子?”
的确。这点王小十也注意到了。而且这几日,锦衣卫中的兄弟也没有沿路送过战报来。战况究竟如何,吕珍部究竟被赶到了哪里尚且不知。王小十两人犹如盲人瞎马在敌人的背后乱转,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都不曾撞见。
“会不会是哪个步骤出了错?”虽然相信王小十,可此次任务听上去就让人心里没底,方孝孺也不得不怀疑。
“也好,到前面歇歇,打听一下消息再说。”
方孝孺道:“小十哥,我们的暗哨在湖州内算是一片空白,打听不到什么消息的。”
也难怪。王小十手下的锦衣卫,与后世明初的锦衣卫还是有些差距的。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对于情报的采集,都显得十分不足。更何况此时战乱未平,更加是无法做到各地尽在掌控之中。
刚好,前面一处县城,门上是“归安”两个字,想来这就是归安县了。两人打马进了城,王小十去寻找留宿的地方,方孝孺则是在城中百姓里打听最近湖州的战事。
落下王小十不提,却说方孝孺这家伙。装作是过路的客商样子,拉住街上的行人打听道路。聊起个三两句,便打听起了近期的战事。
别说,老百姓茶余饭后,就是喜欢和人闲谈。方孝孺的样子看着很讨喜,一些上了年岁的老者竟就站在街边和他聊了起来。一来二去,也打听出了不少事情。
不过,小小的一处县城,突然来了如此显眼的一个人,在街面上问东问西,就难保不会被人盯上!
第九十三章 奸细(1)
不过是在归安歇上一晚,也不需要刻意的挑选地方。王小十随便找了一处客栈,人能有间房住下,马能够喂些细料就好。
不得不说,张士诚的确是有一套。湖州也算是他的势力范围,这里的百姓们脸上是一片祥和之气。这地方就好像是一处世外的桃源,根本就未曾受到战乱的影响一样。
王小十不知,张士诚也算是穷苦出身,没饭吃才冒着杀头的风险。靠着贩私盐赚下了“第一桶金”,而后又起义反元。为此,他对治下的百姓们十分宽厚。另一个时空里,朱元璋在征讨了张士诚部时,隆平府百姓竟自愿加入到张士诚的队伍中参与守城,使得朱元璋部损失十分巨大。
对此,朱元璋很是恼火。在一统天下后,将原属于张士诚部的百姓,税负提高到了六成,单是这点就算作空前绝后了。可见,朱元璋心底对张士诚、对其治下的百姓是多么的愤恨。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目前来看,双方之间势均力敌。尽管徐达在常州频频得手,却也不敢说预见了战事的结果。
在安顿下了之后,王小十趁着店中无人,也和掌柜的闲聊起来。“掌柜的,我怎么瞧着归安县境内如此的太平啊?”
掌柜是一个中年人,样貌就如天下间的掌柜们一样,微胖的身量,脸上一团和气的笑容。
“太平?不太平是什么样的?”掌柜的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盯着王小十。
王小十道:“不瞒您说,我是做生意的。”
“我知道。”
“你知道?”
“每日过路的无外乎两种人。一种,是没了活路,四下逃难的人。另一种,就是生意人。看你这穿着,总归不是逃难的吧?”掌柜的像是很健谈,也很会开玩笑。
“正是这么回事。”王小十道:“我从北面来,那里打的正热闹,一路上可真不容易。可到了湖州地界之后,却见不到一点战祸,所以才好奇想问问。”
“我一猜就是这么回事!”掌柜的道:“做生意的,都愿意发‘难财’。是不是想看我们这里缺衣少穿,阁下好做这桩买卖啊?”
王小十不答,只顾笑笑。
掌柜的道:“告诉你吧。北面虽打的热闹,可这战火却燃不到湖州来。”
“为什么?”
“因为吴王已经派兵增员常州。”吴王就是张士诚。
“常州曾兵了?这应该算是军事机密了,掌柜的是怎么知道的?”
“不单我知道,这里人人都知道。”
原来,张士诚出身虽然不怎么样,书也读的不多,却也知道民心所向。大战之前,都会在治下发出布告,安抚民心。而掌柜的所说的这些,都是布告上的内容。王小十两人进城后也没来得及细看。
的确,这布告一发,百姓们也就安心了。既然战火烧不到自家门口,那还有什么好怕的?种地的仍旧种地,开店的仍旧开店,如此才会有王小十一路上看到的安静祥和。
正如布告上所写的一样,张士诚部已经曾兵常州。领军将领是张士诚的族弟,张士德。
另外,湖州守将潘元明也聚集兵将北上,如今已经收归吕珍残部,和两相之力与徐达抗衡。常州方面,战事一时吃紧。
这些情况,王小十丁点不知。吕珍脱困,可以说王小十的计划就已经无法再付诸行动,他理应返回隆平才好。可却因为消息不通的缘故,而使得他们仍旧在湖州境内瞎转悠。
…………
归安县衙,差人们一个个打起精神,手持着水火棍,双目不敢斜视。若是换做平日里,他们一个个都无精打采,整日都一副懒洋洋的姿态。可今日不同,归安城里竟然抓了一个奸细。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常州大战,战火虽未曾燃到湖州府地面,可为官的却是万分谨慎。而且在不日前,潘元明将军调大军北上常州,湖州方面兵力欠缺,更是马虎不得的时候。
恰巧,如此紧要的关头,竟有外乡人打听起了湖州府的事情,便显得不那么寻常了。
如此,不管这人是何目的,当地官府先以“奸细”的罪名将其扣押,而后再慢慢审问。
方孝孺跪在大堂上。这样的架势,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最初,还是在滁州被元十英抓到军营去的时候。若非是有了那一次受刑的经验,只怕单是这紧张的压抑感就能够令他崩溃。
也算是方孝孺倒霉。为了探听出最近湖州府内的动向,他连续走访了数条街巷,和一些普通百姓、生意人闲聊,借此打探消息。想不到,却被官差请到了这里。
“啪!”上边坐着的县官一拍惊堂木。“大胆奸细!何方人士,快快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回大人,小人并不是奸细。”
“你是什么人?”
方孝孺道:“小民方孝孺,是个生意人。”
“生意人?生意人鬼鬼祟祟的打听朝廷战事做什么?”张士诚所部,嫣然已经是个小朝廷。各级官员任命,多是当初随着张士诚一道贩私盐的弟兄们,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些地方官凭借着关系上位,难免会有些尸位素餐之人。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因为他们都忠心于张士诚。这就足够了!
他们清楚,如今的好日子是谁给的,自然会死命的拥护张士诚。
这归安的县官就是这样。听说自己治下出现了奸细,生怕对吴王不利,才势要审出了结果来。
“好你个大胆的奸细!不用大刑,只怕你不肯招认。”县官又是一拍惊堂木。“来人,重打三十杖!”
说是重打,可差人们心底也都有数。要是这三十棍真的打重了,只怕方孝孺这小身板就被动打死了,到时候什么也问不出来,县官免不得要迁怒于他们。
为此,差人们都留着手。不过尽管如此,三十棍下来,也打了个血肉翻飞。
借机,方孝孺在差人的拖拽下假装昏迷。
“把他泼醒!”一盆凉水浇下,尽管是正午时分却也让人受不了。更何况,方孝孺身上还有伤,被冰凉的井水一激,更显得痛了几分。
“你说还是不说?”
现在,方孝孺面临着一个抉择了。说,还是不说?
一个犹豫的功夫,县官道:“好啊,到底是个硬骨头。给他上夹棍!”夹棍算是酷刑,一旦用上,人的手指便都废了。
“等等!”方孝孺被吓到了。“我说。”
县官道:“说吧。”另一边,有人给他所说的话记录。
方孝孺道:“我是奸细。”
“你潜入归安有什么目的?”
方孝孺胡乱的道:“为了打听湖州的动向。”
“同行的还有多少人?”
方孝孺道:“还有几十人,住在城东柳条巷。”方孝孺怎么会知道城东的柳条巷呢?他也是听人说的。
今天,他也算是广结善缘,和许多人聊过家常,也从他们口中知道了许多关于归安的事情。现在面临着大刑加身,他也只好胡乱的应承。
不过,方孝孺却终究是个重情义的人。如此紧要的关头,他是绝对不会提到王小十的。
方孝孺只顾得胡乱编造,把官差的注意力引向旁边。“我们是从江西过来的义军,奉命调查湖州的情形。”
县官一时间喜上眉梢。能问出这些,已然算是大功一件。不过单有方孝孺一人还不足以证明他说的话。他还要抓住那些奸细的同党。
“将奸细压下去,待抓住其同党后再让他辨认。”
听了这话,方孝孺这心里先是一松,随后却是一紧。令他轻松的是,今日不用受刑了。而令他紧张的是,一但官差抓不住那所谓的“同党”,只怕自己仍旧免不了皮肉之苦。
“哎!”方孝孺感叹自己时运不济的同时,又在暗暗祈祷着。他只盼王小十发现自己“失踪”,早些将自己救出去。
在方孝孺的心里,王小十简直无所不能的样子!
此时,“无所不能”的王小十也察觉到了异常。到了傍晚时分,还不见方孝孺回来,王小十就知道他十有八九是出了意外。最起码,是被什么突发事件给耽搁了。
王小十要到街上去找找看,刚一出门,就瞧见掌柜的从门外探头探脑的缩了回来。
“你要出去?”掌柜的道:“还是呆在店里吧。街上满是当兵的,听说在城里出了奸细。我在这城里待了快半辈子,连衙门口都换了好几次,还是头一回听说闹奸细。”
掌柜的一边说着话一边关上了门板,还上了门栓。“客官回房歇着吧,免得惹上麻烦。”
越是听说如此,王小十越是想要到外面打听清楚。不过这掌柜的完全是出于好心,若是自己执意要在这时候出去,就会惹他怀疑,搞不好把自己也搭了上去。
王小十假装回了屋。可进屋之后,他便推开了窗,见无人注意翻进了后院,顺着墙头趴了出去。幸亏这墙头不高,不然还要找张梯子,平白多了些麻烦。
客栈后墙外,是一处窄巷,当中也没有人家。巷子外,街面上依稀可见火把光亮,伴随着人影晃动。
“官差还在搜人,就说明方孝孺还没有被抓!”王小十这样想着。
第九十四章 奸细(2)
王小十加着万分小心。此时的情形,甚至比他当初在滁州时还要令他紧张。好歹在滁州的时候,他身边跟着花云。那个愣头小子虽然莽撞,可身手却没得说。有他在身边,自己也不算孤掌难鸣。
倒是纪纲那里。自己的消息传过去这么些日子,可湖州这边还不见自己人来,令王小十一度陷入孤立之中。
想起烦心事,一时间令王小十心乱如麻。
可王小十不知,此时心乱如麻的还不止他一个。同样有这么一群人,抱着他们这一行的目的,留宿在归安中,打算数日后前往隆平府。怎奈祸从天降。他们错就错在不该住在柳条巷中!
“混蛋,是谁走漏了风声!”这是一个男子,看面貌在三十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可眼下这人看起来性情有些暴躁,气的眉毛倒竖。
另一人道:“将军,咱们的兄弟都在。您吩咐过,不准我们出去生事。”
“也许,是哪路的小贼被捉,屈打成招之后胡乱的攀咬。”别说,这人分析的竟也八九不离十。
“将军。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搜剿的官兵马上就要过来,我们还是快些想办法应付才是。”
他们这一行人身份不明,又是近日才到归安城来,若是被人查到,难免不会出乱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一行人都带着兵刃。
眼下风声日紧,各地战乱不断,普通商贾出门也多带着仆人,携着利器防身。可最主要的是,他们这一行人带的不是普通短刀,都是军中的制式佩刀,一露面就会被人怀疑上。
“事到如今,赶快想个退路吧。街面上兄弟们正在把守,一时半刻的功夫可就顶不住了!”
领头的那将军道:“他娘的晦气。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惹来的麻烦,非劈了他不可。没办法了,冲出去。”
“冲出去?官兵众多,我们这几十人怎么冲出去?”
那将军道:“常州战事吃紧,军队都调派了出去,归安不过都是些地方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还能挡得住我们!”将军一伸手,自有人递过一柄厚背砍刀。这柄刀比军中的制式长刀还要重一倍,是他拿手的兵刃。最奇特的是,刀柄后有一道丝扣,可是接上长杆,当做马上长刀使用。
古人的智慧远超出后人的想象。早在汉末,器物上就出现了丝扣器械。
这名将军一人在前,手提着大刀倒也有几分威风凛凛之势。这时候,街向上把守的兄弟们已经和官军冲突了起来。
“杀!”这一下子可算是热闹了。
“将军,真杀呀?”
将军道:“当然。本将军当初跟随着徐寿辉将军征战天下的时候,湖州也是咱的地盘。虽然此时势不如人,可咱也要让张士诚的人瞧瞧,谁才是大爷!”
“弟兄们,冲出归安!”
人群中,三两个人背对着背,一面冲杀一面闲谈。“早听说赵普胜将军英雄了得,今日才算是得以见到。”
这名将军正是赵普胜,在徐寿辉手下任职,被徐寿辉依为臂膀。他这一次下湖州,便是奉了徐寿辉的命令,在暗中行事,却不想因为方孝孺的关系,而暴露了他们。
杀将起来,这一行人就如同红了眼一般,寻常的兵丁哪里会是对手。尽管付出数条命的代价,也不见得能伤了这些亡命之徒一刀。
不过赵普胜虽勇,却也不是盲目斗狠之人。他心头比谁都清楚,他们一行人一但被拖住,若是城中再有官兵赶到,只怕也是疲于应付。
“弟兄们,冲出归安城!”一声号令,同行人等调转身形,顺着街巷冲杀出去。
却说在大街上,王小十正探头探脑的从暗巷中出来。耳边就听喊杀声由远及近,火把更是将面前燃得如同白昼,便知道城里发生了大事。
他王小十也不是神仙,没有预测一切的本事。他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却本能的觉得是方孝孺出了事。人总是这样,遇事最先往坏处去想。
“抓捕方孝孺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该不会是纪纲的人到了吧!”忙中便容易出错。王小十也不细细考虑,纪纲纵然有心,又如何会稀里糊涂的找到归安来?
听闻喊杀声更近,王小十的性子耐不住了。眼瞧着“自己人”被追杀,他怎么能忍得住?
可惜,他这次身边没有花云那个高手,甚至连方孝孺这个“低手”都不见了,只好自己出手。
慌忙中,王小十顺着街巷两侧的墙头翻了上去,顺势又窜到街边店铺的房顶上,埋伏在那里。
当先的十几人奔驰而过,再然后就是手持的火把的官兵,两拨人可谓是泾渭分明。这时候,王小十在房顶上站起了身,手掌揭下房瓦,一股脑的往人群里扔了过去。
房瓦砸在人的身上,房瓦被砸的粉碎,人也免不了头破血流。可尽管如此,一个人能力必然有限。两拨房瓦掷出后,虽暂缓了官兵的脚步,可也让王小十暴露在众人面前。
随后就见,官兵中分出一队人来找王小十的晦气。王小十无奈,只得纵身跃入店房后院之中。
今夜街上人声嘈杂,两相街道旁的店铺中只怕无人能够成眠。王小十双脚乍一触地,身子也跟着栽倒在院中,发出“咚”的声响。
王小十虽然跟着常遇春学了好一阵的功夫,可贸然从房顶上跳下来,却也觉得脚跟生疼。
轻垫着脚,连蹦带跳的往后门摸索过去。却发现后门处上了锁,门边还锁着一条大黄狗,已经“汪汪”的叫嚷起来。一时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王小十竟要被困死在了院中。
当然,他也可以如来时那般,翻院墙出去。可此时他脚掌仍旧疼痛,像骨折一般的疼痛。再加上院墙外隐隐的火光,足可以说明官差已经围住了这里,纵然翻过院墙,却也无法逃脱。
一时间,王小十脑中一片空白。
却在这个时候,院子外面,四下里火势更大,惊呼声更甚。吞吐的火舌似有拔高之势,简直可以说是火光冲天。
王小十还没搞清楚,就见一人从店铺外的街道上撞了进来。这人身材高大,一头撞破了门板、撞破了院墙,冲入到王小十身边。
王小十一瞧,自己并不认得这人,更不知他是敌是友。
来人道:“这位朋友快跟我走。我们把整条街都点了!”
这人和赵普胜是一路的。他们冲过街巷时,见有一人在房上扔下房瓦助他们脱困。虽然效果微乎其微,却终究算是帮了他们的忙。而随后,眼见得王小十成了“瓮中之鳖”,赵普胜却是不忘点滴之恩,带人来救。
他们这一行人本就不多,却不敢贸然回头冲击官兵。一瞬间,赵普胜计上心来,吩咐人将沿街的店铺都点了。店铺中要是有人阻拦,索性就连人都砍了。既然要闹一场,索性就闹的更大一些!
此事若是换了朱元璋的人,只怕不会这么做。朱元璋改集庆为应天府后,心底便生出了争霸天下的心思。因此,对于手下的将领、军士要求甚严。欺凌百姓都要重处,就更不要说是公然烧毁民房,杀害百姓了。
可在徐寿辉手下却是不然。他虽也名为起义军,可实则手下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并且徐寿辉这人驭下不严,就难保这些将军们胆子越来越大。如此,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别说,将周围的民房、商铺都点了,一时间官兵们慌了手脚。他们是兵,守土有责。若是眼见得民房尽数被毁,他们一个个也都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当官的连忙组织人救火,倒是少有去理会赵普胜等人。
王小十绝处逢生,熊熊的烈火也不能让他心中升起丝毫的暖意,倒是后背忍不住的发寒,身上直打寒噤。
他这是在后怕。人若不致于险地,就永远也不会知道生命的可贵。
眼瞧着,一行人就要到了城门口。凭赵普胜手下剩余的的弟兄,冲出城门没有任何问题。
“痛快呀、痛快!”赵普胜大笑道:“兄弟,跟着俺走吧。凭你的胆识,将来能成大事!”赵普胜曾学过相人之术,虽不精通,却也略知一二。而王小十的面貌,却让他观之不透。
非但是他,王小十的面貌,就连刘伯温也是观之不透。
见赵普胜一行不是“自己人”,王小十就知道自己算是白忙活了。不过既然人家救了自己,却也不好冷面相对。“算了吧。今天的事情也算是萍水相逢的缘分,我还有事,就不和几位同路了。”
对面几个人面露凶恶之态,却碍于赵普胜在这,而没敢造次。
“兄弟要走?莫非是瞧不起我们?”
王小十连忙道:“不是。只不过,我还有一个兄弟在归安下落不明,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事。要是找不到他,我是不会走的。”
“这么回事啊!”赵普胜大笑。“是个讲义气的,我没有看错你。既然是你的兄弟,也自然是我们的兄弟,我帮你一起找!”赵普胜这人,江湖草莽出身,一举手、一投足,身上的匪气十足,唯有一点,这人很讲义气,也敬重同样讲义气的人。王小十很和他的胃口。
第九十五章 沈公子(1)
监牢里,方孝孺被两个衙役拖着,就如同拖着一只死狗般,被扔进了牢房里。因为奸细属于重犯,故而方孝孺这间牢房里没有旁人。
“好好在这里呆着吧!”差人嘴角冷笑。如这样的人他们见的多了,笑的时间久了,脸上的肌肉就好像早已长死一般。
“他犯的什么事啊?”更深一间的牢房中,一个男子的声音问道。一听其说话的声音,两名差人的脸上表情十分精彩,简直是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是沈公子啊!他今后也算是您的邻居。”
隔壁的那名公子道:“他犯的什么事?把人打成这样?”
“他是个奸细!”
“小小的归安城,也能抓住奸细?怕不是你们这帮家伙屈打成招的吧?”
差人道:“沈公子您说笑了。您慧眼如炬,小的们可不敢骗您。”
透过两间牢房中的栅栏,这位沈公子看了方孝孺一眼。无巧不巧,方孝孺亦像是感应到了这人的目光一般,趴在地上扭过头回了一眼。
而后,方孝孺又黯然的趴了下来。他今日受了刑,几十大板打下来,生生丢了他半条命,哪里还有力气理会着狱中的闲人?
“沈公子您别看了。等抓住了他的同党,是都要处以极刑的。”差人们谄媚着道:“沈公子,今日您要吃些什么?”
这位沈公子道:“来两只烧鸡,一只鸭子,一斤白酒,半斤的猪头肉。”
“您、您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吗?”
“本公子乐意。不少给你们赏钱就是了!”
“好说。小的待兄弟们谢过沈公子。”
这位公子哥不似常人。身在监牢,却仍旧是一副大爷的姿态。方孝孺身上伤势虽痛,却也忍不住好奇再次向着隔壁牢房瞧了一眼。
这一瞧却好,真是吓了方孝孺一跳。刚刚不曾觉得,对面的牢房中,竟然蕴藏着另一股天地。
这位沈公子的牢房中,靠墙摆着一张架子床,床上被褥崭新。另摆放着的一张桌案上,茶具、杯碟齐全,且都擦拭的一尘不染。这哪里是在坐牢,分明就是在此“度假”啊!
却说这时候,方孝孺虽盯着他看,可这位沈公子却像是没了兴致一般。起身伸了个懒腰,就有倒回了床上。
方孝孺自觉地没趣,又趴在了枯草堆上。
外面,决定要救出方孝孺的王小十,却不知方孝孺身在那里。不过他猜想,方孝孺这么久没有消息,必然是遇上了麻烦。说不准,已经被关押起来。而最有可能抓住他的,自然就是官府。
“烧了!给老子把这鸟的归安县都烧了!”赵普胜道。他的手下,正在城中四下里放火。且若是有人想要救火,则上去就是一刀。直到火势蔓延到无法遏止的时候,再去燃放下一处。归安当地的军力本就不多,拿他们这种强盗的做法根本就无济于事。而那些想要救火的普通百姓,哪里又能挡得住他们一刀?
虽然觉得十分残忍,可为了救出方孝孺,王小十也别无办法。
王小十跟着赵普胜,趁着城中大乱时,擒住了一名官兵。十几斤重的大刀向脖子上一架,赵普胜问道:“说!是不是有个人被你们抓起来了。叫、叫……叫什么了?”
王小十提醒道:“方孝孺。”
“对,叫方孝孺的!”
这人战战兢兢。“这位好汉,我不知道啊!”
赵普胜手上用力,一把便捏碎了这人的肩胛骨。骨头碎裂的声音好像极其刺耳,惹得王小十一阵恶寒。
“大爷,我真的不知道啊!”当兵的哭爹喊娘。“不过我听兄弟们说,衙门口抓住了一个奸细,被关押在牢房里。”
赵普胜瞧着王小十。两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一种猜测。“这可能就是!”
“说,监牢在什么地方?”
“往北……”
“哼!你这个熊样,还学人家当兵?”
当兵的道:“好汉爷明鉴。小人天生胆小,却靠着粮饷过日子,我是给上官花了银子,才没有被调派到常州去。不成想,在归安遇到了您。两位大爷放心,我当谁都不会说见过你们。”
这人倒也有趣。为了活命,竟然和赵普胜打起了保证。
赵普胜心头一笑,也不难为他。他手上大刀收了回来。“我们走吧!”
当下,只留着这名当兵的在地上装死。
监牢里,沈公子的饭到了。这也不知是宵夜还是正餐,总归是他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
沈公子先是扯下了一条鸡腿,大口吃了起来。又倒了一碗酒,冲下了鸡肉的油腻。
“咕噜……”方孝孺的肚子不争气的响了。他今日受了刑,随后整天更是水米未进,自然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沈公子扭过头看着他。“饿了?”
方孝孺不答。
“要是饿了就和公子我说,给你吃上一只就是了!”沈公子很会拿捏人的心理。在这样的时候,一只烧鸡对方孝孺来说简直是无价之宝。“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要说说自己为什么被抓,说出来我就请你吃!”
这位沈公子是个好奇的人,对什么事都好奇。为了探求方孝孺心底的秘密,他才特地准备了这些吃的、喝的。
“怎么?不答应,还是不饿?这座牢房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吃这么一顿。可他们哪怕是死到临头,本公子也不会可怜他们。”
“那你为什么又要可怜我?”
“因为你让我好奇。”沈公子道:“受了大刑,既不吭声、也不喊冤,所以我对你这个人感到好奇。若说你是明知必死,却又不像,所以我猜不透你。”
“怎么样?愿不愿意说?”
方孝孺咬了咬牙。“好!宁死也当了饱死鬼。”
“好样的。”沈公子把鸡腿扔给他。“边吃边说。”
方孝孺狼吞虎咽,嘴里说一个字的功夫都没有。而沈公子在旁看着他,也不催促。
吃了一个半饱,方孝孺打着嗝道:“其实我根本不是奸细,是个生意人。”
“你是生意人?那为什么会被当做奸细抓起来。”
方孝孺胡扯道:“我听说湖州这里有战事,准备到这里发一笔小财。可到了归安后才发现,整个湖州境内都一片太平,哪里像是有战乱的样子。所以,我就沿街和百姓们打听起湖州的战事。结果,就被当做是刺探情报的奸细抓了起来。”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没意思。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方孝孺这是倒是对他来兴趣。“你呢?你又是怎么被关起来的?”
沈公子道:“我是自己进来的。”
“自己进来的?谁会自己到这种地方来?”
沈公子道:“正是因为所有人都会如你这么想,我才会到监牢里来。这里清净,让旁人找不到我。”
“你在躲什么人啊?”
沈公子道:“这和你没关系。”他才不会让方孝孺套自己的话。一时间,两人沉默下来,只有肉香、酒香,与监牢里的腐败气味冲击在一处,变得不是那么好闻。
看这沈公子衣着、言谈不俗,必然是富裕人家的公子。而他如此出身,却为了躲避旁人,甘愿委身在牢笼之中,更足以说明他不是普通人,更不是寻常的“公子哥儿”。
这时候,狱卒从外面慌里慌张的进来。“不好了,沈公子大事不好了。外面、外面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
狱卒道:“沈公子,城里混进了奸细,在城中杀人放火。”
另一名狱卒道:“是义军攻城了!城里的守军也抵挡不住,就放火燃了归安城。沈公子我放您出去,快些逃命吧!”
原本,不过赵普胜的数十人,在城中大肆放火、生事,自然弄得满城人心惶惶。随着火势不断加剧,大有愈演愈烈之势,竟也有些不法之徒,趁机在城内哄抢,才将今夜的动荡加剧。故而,人人口耳相传,说的有模有样,到了这狱卒的嘴里,竟说成是义军攻城。
“真有奸细?”沈公子对方孝孺道:“你还在装着不知道?外面已经乱了,怕是你的兄弟们要救你吧!”
狱卒这才想起,监牢里可不就关着一个“奸细”吗?
“沈公子,您快些走吧。这群人杀人不眨眼,可别糊里糊涂的做了刀下之鬼!”
沈公子道:“怕什么?有这位兄弟在,你们还怕丢了性命?”他指着方孝孺。“要是想活命,就赶紧求求他吧。”
两个狱卒这才明白。就见这二人“噗通”一声跪在了牢门外。“这位好汉,我们两个也是当差听令,迫不得已啊!况且,给您用刑的也不是我们,您老大人有大谅,千万可被迁怒我们啊!”
方孝孺也是一脸的呆愣。“难道是小十哥知道我出来事,在外面想法子救我?可他哪里来的这么多人?莫不是纪纲统领带人到了?”
这下子好,里外都弄了一个糊涂。不过,看这狱卒慌里慌张的架势,方孝孺无论说什么这两个家伙都会照做。“把牢门给我打开!”
两个狱卒犹豫中对视了一眼,却还是乖乖照做。
门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的同时,牢房的大门也被人强撞了开来。
第九十六章 沈公子(2)
牢房大门被撞开时的一声巨响,让两名狱卒的手同时一抖。随之,钥匙跌落在地上,可方孝孺这间的牢房门却也被打开了。
一瞧,门外进来的是一行人。手拿着利刃,脸上神色不善。
“这、这是您的人吗?”
方孝孺也不认识他们。这下子,越发的令人糊涂了。
可场中,有一人心底是清醒的,这个人就是沈公子。
“沈大公子,你可是让我们好找啊!”当先一人说道。“倒也是!想堂堂的沈大公子,竟也会躲到这种肮脏、卑劣之处。”
牢房中透露着阴暗,多少龌龊之事在这里都变的“光明正大”,因此男子所说的都是事实。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众人险些忘记了,那两个狱卒才是这里的“主人”。现在,主人才想起来问话。
领头的男子道:“我们是朝廷的人!”
听罢,两个狱卒松了口气。“我们也是朝廷的人啊!”
那男子道:“我们可不是张士诚的那个小朝廷。我们是北面朝廷的人!”
“元廷?”这几个男子,竟是元廷的人。近些年来,元廷之中内斗严重,再加上大灾之年,才让各地义军如此的肆无忌惮,大大小小的朝廷林立,如雨后春笋一般。旁人都只觉得,元廷对于各地的掌控力度已经微乎其微。却不想,就在张士诚统治的湖州地界,也有元廷的探子在行事。
说到底,元廷虽然已不似从前,却根基未损。
两个狱卒心头叫苦。
却说元廷这一行人对两个狱卒没有任何兴趣。甚至是方孝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普通囚犯。他是生、是死,这群人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元廷中人,又为何非要至这位沈公子于死地。
却见,这时候一行人竟又向着监牢之外退却出去。“沈公子,您安歇吧!”
几人又是一阵摸不着头脑。这些人来势汹汹,难道就只是为了向沈公子问安来的?
随后就见,门口扔进一只坛子,丢在地上破裂开来。接着,又扔进了一杆火把。
“这是火油!”沈公子道。“坛子里流出的是火油,他们想活活烧死我!”
倒是方孝孺,死到临头反而不怕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公子不答,脑子里像是仍旧在思索对策、寻找着出路。
“左右都是死,冲出去算了!”其中一名狱卒道。接着就见,他真的向着牢房门外冲了出去。
眼瞧着,他的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口,逃生的希望之光已经洒在了他的身上。然而,一步快出门外的他,却是突然间停住了身形。
万籁俱静,唯有火焰燃烧在噼啪作响。火气炙烤的烤房中的干草都燃烧了起来,眨眼的功夫暖意阵阵,却比刺骨的冰寒更为可怕。
“怎么了?外面怎么样?”另一名狱卒还在问。
却见,他的一脚虽然跨出,却已无力再迈动。他的身子倒下,胸前插着一柄钢刀。
这时,就听牢房外面喊道:“沈公子,你是愿意缩在里边被烤熟,还是愿意伸出头来挨上一刀呢?”
那些人还没走。不确定了沈公子是否死亡,他们是不会离开的。
“看样子,你惹得麻烦比我的要大啊!”方孝孺道。
沈公子道:“这些是方国珍的人。方国珍接受了元廷的诏安,已经是朝廷的官员了!”他突然说起这些,将这些说给方孝孺听,像是怕再也无法和人倾诉了。
“方国珍原本在北面高邮一带,被元廷和张士诚两相夹击所败,不得已投降元廷。而这一次,方国珍奉元廷之命,自水路下到浙江,准备和元廷大军南北夹击张士诚部。”沈公子的话音越说越低,只用他和方孝孺两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说出。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方孝孺问道。
“看在那一只烧鸡的情分上,如果我死了,而你侥幸活了下去,记得将这份情报交给隆平府沈家。”
“沈家?”
沈公子道:“你到了隆平府,自然能够打听到沈家。”
“那你……”
沈公子突然站起了身,大步跨出牢房。“我死了,或许他们才会放过你。记住,千万不可让第二人知道,哪怕是你的亲爹娘!”看样子,沈公子是打算伸头挨上这一刀了。而他死之后,世上岂非除了方孝孺,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嘛!
“哈哈!今天本公子吃了一只鸡、一只鸭,喝了一整坛的酒,值了!孙子们,爷爷伸头挨你这一刀!”
…………
“糟了!监牢着火了!”
王小十拉过赵普胜。“怎么回事?”
赵普胜道:“不知道啊!哪个兔崽子把监牢给点了?”
“别废话了,快些救人!”王小十两条腿像是发了疯似的往监牢那里跑。
牢房外,围着几十人,人人夹刀带棒,单是这气势看起来就比官军更难对付。而赵普胜这里,人手都散播到城中各处去了,身边算上王小十也没几个人。
不过,既然答应帮王小十的忙,依着赵普胜的性子就不会食言。
他将背上的包袱取下,从里边拿出两根铁管。
“这是……”
赵普胜手中的铁杆利用丝扣连接到一处,又与手中大大刀拼接在一起。原本一柄单手刀,此时已经变成了一杆马上的长刀。
长刀一凛,赵普胜整个人就如沙场上冲锋的虎将,只身人群之中。其后,是跟随着他的数名兄弟,还有王小十。
长刀翻卷如龙,橙黄色的火光映照下,鲜血挥洒出来显得格外鲜红。赵普胜一人势不可挡,仗着长兵刃的优势,已经将监牢外把守的人扫了一个落花流水。
“是个硬点子,兄弟们撤!”
“快撤!任务已经完成了,弟兄们撤!”非但是因为半路杀出的赵普胜,更兼是他们已经完成了此行的任务。而且,归安城里火光冲天,事情已经瞒不了多久了。在周边各县的援军赶到之前,他们必须安全离开。
“别追了!把人救出来,大家准备撤走!”赵普胜也是有着同样的考虑。今天的事情,虽然令他很痛快。但过后想来,自己也知道是冒险了。若非是湖州各处抽调了大量兵力、若非是今夜出其不意起到了效果,只怕他们这一行人就真的危险了。
可就这样,在连番的侥幸之下,还不知弟兄们是要有多大的伤亡呢!
很快,王小十已经从牢房里背出了方孝孺。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两番的巨大落差,让方孝孺的一颗心始终都如高悬在空。尽管是被王小十带出了地牢,他也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孝孺,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苦了。”
“呜……小十哥你放下我,我自己走。”
王小十道:“被逞强了。当初我们不是说过,只要你跟着我,我就永远不会丢下你嘛!”这句话,早在两人一道做长工的时候他就说过。后来在驴头寨、横涧山上,王小十的确是从未将他丢下。
他们两个人人,已经共同经历了生死。而另外一个人,与方孝孺相见不过数个时辰,却同样经历了由生到死的过程!
现在,方孝孺活了下来,可那位沈公子却死了!想起当时他慷慨迈出牢门的一刻,方孝孺却也从他的身上见到了王小十的影子。
“小十哥,我……”他想着,要不要将那个沈公子的事情说给王小十听。
王小十道:“闲话少说,先留些体力吧。有什么话等安全之后再说!”
方孝孺就此把话咽了下去。
…………
“还没有小十的消息吗?”常遇春的伤好了。当初的伤势虽然吓人,可伤好之后的常遇春,却仍旧是一员虎将,任谁见了都要忌惮三分。
在他面前的是纪纲。今日,纪纲亲自押送粮饷到了常州,到了常遇春部。
“吕珍脱困,小十的计划就无需再执行下去了。你要尽快找到小十,务必保证他的安全。这件事情,你亲自去办。”
纪纲道:“末将已经派人去寻王将军了。眼下,末将还要将粮饷押送到徐帅所部去。”
常遇春听出纪纲话里有推脱的意思,心下不悦。“粮饷的事,我会派人送到徐帅帐前,你还是先去帮小十吧。”
若是换了往常,常遇春愿意帮他代送粮饷,纪纲只怕是乐的清闲。而如今不同,朱元璋还交代给了纪纲“秘密任务”,命他调查各地将领的异象,所以他正要借着这次押送粮饷到各地走访一番,怎会让常遇春耽搁了自己的事。
不过,常遇春的强横,是和他的骁勇所匹配的。军中将领都不愿得罪他,对此纪纲甚为清楚。所以,他假意答应,声称立刻动身寻找,而后脚却又忙不迭的为朱元璋送去了信。
没人知道信上写的什么。
“兄弟,我看你今后就跟着我一起干算了!以你这胆识,将来谋个出身不成问题。”赵普胜一心招揽王小十。
王小十道:“还是算了吧。我们兄弟这趟算是惊险异常,还是先回家中去歇上些日子吧。”
赵普胜道:“倒是忘了问,兄弟家住哪里?”
“隆平府。”
“哈哈……这还真是巧了!我们兄弟也要往隆平府去,正好一路。”于是,王小十又稀里糊涂的和赵普胜走了一路。
第九十七章 隆平府(1)
隆平府,再次来到这里也没觉得有什么。街巷仍旧如此,人还依旧活着。人活着,最低的要求,却是最大的幸福。有人终日抱怨周围的一切,殊不知,自己正在浪费着旁人眼中的幸福。
远远的,是一支车队。八宝的顶棚,车身富丽堂皇。原来,后世以车炫富的习惯,竟是从此时流传至后世。
蒙人好车,更爱好马,汉人自然也染上了这个习俗。尤其是达官贵人,出行必是“豪车”代步。只是不知道,今日这马车上坐着的又是什么人?
马车到了王小十等人面前,赶车的人马鞭一卷,马车自长街呼啸而过,甚至连马匹的颜色都不让人看清。两相里,还有人在议论。
“好一匹灰马!”
“那是黑色的,只不过脖子上是灰色的而已。”
“瞎说,我看屁股上是灰色的!”
“……”人人争论不休,却没一个能让人彻底信服。不过说到底,那是一匹好马!
王小十不懂马,却也知道这马不俗。能够疾驰如此之快,却是令王小十这个后来人眼神一亮。
“比马更不俗的是那位马师!”赵普胜道。“好马,必然上等马师才能够驯服。而烈马纵然允许旁人坐上它的背,却也绝不会甘心在车辕下。”
王小十也是奇道:“这么说这是一个好马师?”
“恩。而且不是一般的马师。但更为奇特的,是那辆马车!”赵普胜还在望着马车驶过的方向。
提起马、马车、马师,赵普胜的人整个都变了,嘴里说话也不再骂骂咧咧,人也像是踏实了下去。
“这么说,又是那马车不简单了?”
赵普胜道:“若是寻常马车,如此急速的奔跑,纵然车身不被拉的散了架,却也难保不会颠簸的厉害,车上还怎么坐人?不说车里的人,就是赶车的人也无法专注坐在车辕上。”
王小十笑了。“还是这车不简单。”
“比这车不简单的是这人。”
“怎么说?”王小十道。
“一匹好马,一个上好的马师,一辆不简单的马车。能够同时拥有这些的,会是一个简单的人吗?”
当然不会。经这么一提醒,王小十也忍不住在猜测,“车上究竟是什么人?”
“好了!”赵普胜的性子一收。“快找地方吃饭去吧。真是他娘的饿死我了!”前后这巨大的反差,令王小十忍不住觉得,这赵普胜该不会是“精神分裂”吧?
“不了。”王小十回身道:“这一路上,多谢赵大哥照顾。既然已经到了隆平府,怎么好再麻烦各位?”话里的意思,就是到了该分道扬镳的时候。
“怎么?兄弟你要走?”
王小十道:“是啊。出门日久,家里人惦记啊。”
“那好,哥哥我也不留你了。兄弟你家在什么地方,我安顿下来之后,亲自到家里去拜访。”
王小十有心拒绝。“何必呢。萍水相逢,有缘自然会再见。”
这话一出口,与赵普胜同行的众人心头都是一阵不快。毕竟是赵普胜帮了他很大的忙,又带着王小十一路同行。现在到了地方,他想拍拍屁股走人,多少显得有些不仗义。
不过王小十也是无法。这赵普胜的身份不明,而他接下来要和方孝孺去的地方,是锦衣卫在隆平府好不容易创立下的暗哨,决不能让外人知道,更何况是这些身份不明的人。
不能怪王小十太过小心,是这个世界太不安全。
“也好。”赵普胜还是皱了皱眉,显然心底也有几分不快。“王兄弟说的对,有缘自然会再见。若是不见,就说明你我的缘分尽了。告辞!”
赵普胜带人离开。没走几步,同行的人便道:“赵将军,这两个人不识抬举,要不要兄弟们教训他?”
“忘记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切记不可胡乱生事。”
“小的们明白。”
“走吧!先去填填肚子,再找一处地方宿下。”
王小十这里,看着一行人远去,才和方孝孺掉头而行。
“小十哥,那些都是什么人啊?”
“我怎么会知道。可以肯定的是,这些都不是普通人。他那一手长刀的功夫,或许连花云都比不上。也就只有常大哥,才能敌得过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这行人,不过是擦肩而过的一缕火花,想过之后,就不将其放在心上。如今最要紧的,是先行安顿下来。
还是那处院落,院子里的景致也如当初离开时一样,不过树木下多了几片落叶而已。和小羽那丫头一段时间不见,初时还没觉得,待等到了见面前的那一刻,才感觉到一股牵挂。不,是牵绊。
“小羽。”人还在院子里,王小十就像是不经意的脱口叫出。随后,他的脸上难掩羞红之色。“我这是怎么了?”他在问自己。“难道我对小羽也有了那种感觉?心跳的感觉?”
房门一开,小羽从屋子里走出来。一见了来人,小丫头一脸的委屈,霎时间化作珠泪滚滚。
“怎么?谁欺负你了?”
小羽鼓起勇气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王小十。
别说,才一两个月的功夫不见,小羽这丫头的个子像是又长了一块,已经过了王小十的肩头,大有赶超之势。
也难怪,小羽这丫头年纪本来就小,做丫鬟多年营养不足,自从跟在朱元璋夫妇身边后,生活好了太多,自然长得更高,出落的更加楚楚动人。
“小十哥……”小羽这丫头只顾得哭,哪里能说出个门道来。“小十哥,吓死我了。”
“好了,小十哥回来了。我再也不扔下你了。”王小十手上一紧,也搂住了小羽的身子。温软在怀,连王小十都有了些心猿意马之感。
而这时,小羽像是有些娇羞,猛力的推开了王小十。
身旁,方孝孺尴尬的回过了头。他当初也喜欢小羽。不过那都是少年人心底美好的幻想,在知道小羽一门心思放在王小十身上后,他就慢慢的转变了思维。他一辈子也不会和王小十去争!
“别怕,孝孺又不是外人。”
“我不是说这个。”小羽的脸红了,让人不禁想到了她说的“这个”。
“小十哥,公子不见了!”
“公子?沐英?”王小十脑门上立刻就见了冷汗。“你是说沐英不见了?”这一惊好似晴天霹雳。
小羽委屈着道:“就是沐英公子。”因为沐英是朱元璋的义子,为此小羽一只都以公子相称。
王小十抓着小羽的肩头。“你说清楚点,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就会不见了呢?”
收下这个义子的时候,朱元璋尚不知马秀英怀有身孕。因此,他当初是真心喜欢沐英这孩子,对其视如己出一般。不然,他也不会亲自托王小十带着沐英历练。可现在倒好,历练才刚刚开始,竟把人给弄丢了。王小十能够猜想到,朱元璋若听说了这个消息会是一种什么态度。
这一追问倒好,小羽哭的更烈,嘴里也说不出话来。
王小十只得安抚了一通。“小羽,这是不怪你,都是我不好,不该扔下你们。你不要着急,仔细的想一想,是什么时候发现沐英不见了?”
“前、前天的时候……”终于,小羽收拢了哭泣的声音,说道。
“有派人去找过吗?”
方孝孺也知道事情重大。“老三!死哪去了?”这处暗桩的负责人叫做肖老三。看小羽这哭哭啼啼的模样,还不如问肖老三来的干脆些。
不大的功夫,从里间跑出一人。这人睡眼惺忪,听到叫唤声脚下的鞋子只拖着一支便跑了出来。“方爷,您回来了!”
方孝孺骂道:“好你个混账的肖老三啊!公子不见了,你不带人去找,却在家里睡回笼觉。”王小十也面有怒色。
肖老三吓的跪在地上。“方爷,您可不能冤枉我啊!小人带人连着找了几天,可公子他音信皆无,我实在是熬不住了,才刚刚闭着眼睛歇一歇啊。兄弟们还在找呢,随时都会有消息传回来。”
小羽的那丫头定了定心神,也道:“的确是这样。肖掌柜这几日都在忙着寻找。”
王小十这才注意到,小羽这丫头眼圈红红的,而且中间还透着黑线,想必这几日也没怎么睡下。
方孝孺接着询问。“公子是怎么不见的?”
“这……”肖老三有些不敢言语。
原来,自那日王小十离开时,方孝孺就曾嘱咐过肖老三,让他安抚住沐英两个人,千万不能把王小十离开的消息透露出去。而肖老三也是这么做的。当沐英很小羽问起时,他就声称王小十在城中有事,一会儿便回来。
可到了晚间,这个谎话瞒不住了。索性王小十两人一日的功夫已经走远,肖老三就实话实说了。
这下子,沐英这小子火了,当时便要追上去。而肖老三虽然难做,却更加要执行王小十的命令,于是便派人看住了沐英,不准他离开。
而小羽这丫头,虽然心底不快,可也知道王小十这么做必有原因,就帮着安抚住了沐英。
随后的日子里,肖老三整天盯着沐英,生怕这位“小祖宗”趁他不注意跑了。直到前天……
第九十八章 隆平府(2)
前天白天的时候,沐英耐不住寂寞,非要到街上去逛逛。这一个多月来,他已经逛了数次,每次肖老三都亲自跟着,连错一个眼神的功夫都不敢。这一次,同样是肖老三亲自伺候着这位“小爷”。
刚到了街上,沐英的性子倒是比前几次沉稳的多。虽然逛了很久,却一点也不难为肖老三。不像最初的几次,每每的都想着逃跑。肖老三还在庆幸这位少爷性子沉稳了下来,可当天晚间就出事了。
晚间,到了夜半时分,沐英突然嚷着要喝酒。要知道,沐英这个年纪,朱元璋是不允许他喝酒的。不过在隆平府这里,只要沐英不嚷着离开,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肖老三都连声的答应。
就这样,大半夜的肖老三起来陪着他喝酒,又将守夜的兄弟叫进屋里一同饮酒。这些夜间的守卫也不慎要紧,主要的目的就是看着沐英。既然沐英也在屋子里,他们也没必要还站在外面“喝西北风”。
别看沐英不曾喝过酒,可仗着年轻,身体也好,酒量竟也不弱。再加上,沐英有些个小聪明,几人猜拳下来,竟是灌了肖老三几人不少。但这肖老三虽有醉意,却仍旧清醒。
“公子,时候不早了,明日我们几个还都有事,就不陪着您喝了。”
沐英拉着他们,左右劝说,可肖老三也是人精,知道这位公子有起了幺蛾子,所以也不上当。带着值夜的人,肖老三他们出了屋,留着沐英独自在房中郁闷。
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上,方孝孺有些急了。“肖老三,你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我就问你,沐英公子是怎么不见的?是不是你们几个喝多了,让公子跑了出去?”
肖老三道:“方爷,小人是知道轻重的。再不济,也不至于连小命都不要了吧!当夜喝完酒,我是一夜没敢睡,睁着眼睛听门外的动静。可这一夜下来,却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公子就不见了人。”
“胡说,公子难道被鬼抓去了?”方孝孺道:“当时值夜的弟兄呢?”
“值夜的弟兄被人打昏了过去。他们都声称,根本没见到人。别说是沐英公子,就是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他们是在后半夜的时候,稀里糊涂晕了过去,直到第二天被我发现才醒过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一点也想不起来啊!”
这事情出的蹊跷。就像肖老三所说,等他第二日发现昏迷倒地的兄弟时,也曾认为是他们偷懒睡觉,才使得沐英离开,还狠狠的训斥了他们一顿。可随着这些值夜人的叙述,肖老三这才觉得事情不对,赶忙在隆平府城内,以及周边各处寻找。
隆平府虽不如应天府,却也不算是小。人口不下百万,单要找沐英一人,虽不能说是大海捞针,却也像是在原始森林中,寻一个失踪人口一样。
不过尽管如此,肖老三也卖力的寻找过。在隆平府内,锦衣卫能够动用的人力不多,却也全数动员起来,只为了找到这位“小祖宗”。
“小十哥,这……”
王小十轻轻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却原来是,小羽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将小羽拦腰抱起,轻轻送回到屋中的塌上,王小十才重新出来。而这时候,肖老三已经被方孝孺赶去继续寻找。
方孝孺道:“小十哥,要赶紧想个办法呀!”
“调纪纲的人来!”王小十冷声道。湖州之行,让王小十很不满意。他到了湖州境内,按照约定好的路线行进。而纪纲那里,却没有丝毫的回应,以至于湖州之行才刚刚开始,就功亏一篑。
若说是湖州战事有变,纪纲寻不着王小十,这也说得过去。可王小十回到隆平府后,却也未曾听说纪纲有消息传回,这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难道说,是纪纲忙了起来,把这便的事情忘记了?他能有什么忙的?
方孝孺道:“纪纲统领的人只怕不好调动。要是大队过来,只怕会惊动了张士诚的人。”
王小十也情知如此。“传信纪纲,让他亲自带队,令、领百十名兄弟来隆平府。”偌大的隆平府,多出百十号人谁也不会注意。“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锦衣卫中只知道纪纲这个统领,却不知道我这个将军了。”
王小十不是好大喜功的人,更对这个将军的身份不甚在意。不过,锦衣卫是他所创立,并且还要借着锦衣卫,在朱元璋集团中占得一席之地,因此他万万不能放纵纪纲这样下去。
“小十哥,别的不说,我手下的人,随时都听候你的调派。”方孝孺当时表态。
王小十道:“你觉得胡定邦怎么样?”
“胡定邦?”因为王小十也同样器重胡定邦,所以方孝孺不敢胡乱说。
“胡定邦为人忠厚,是个交朋友的人。”
但王小十也知道,胡定邦同样和纪纲交情深厚。“纪纲也是个有功之人。在攻打集庆的时候,要没有他亲自带着兄弟们拼命,只怕集庆也不是那么容易拿得下来。”王小十只希望,纪纲做事不要太过分,他自也不在乎这次湖州之事。
“你下去忙吧。不过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也不能泄露我们的身份。”
“小十哥放心。在安插人手的时候早都申明过这一点。而且,暗哨的兄弟们,家眷都在应天府,他们不敢乱来。”方孝孺说罢转身出去。
用家眷来作为威胁,王小十本来是不屑为之的,更兼是他觉得这样太没有人情味,难免会寒了人心。可思来想去,日后锦衣卫所刺探的都是各方绝密,万万容不得闪失,所以便同意了方孝孺当时的做法。
安排好这些,王小十快步回了屋。信纸就铺在桌案上,墨也未干,他抓起笔来就“杵”在了纸上。
可这一下笔,王小十就皱起了眉头。他的字不是很难看,只不过后世的简体字旁人干脆都看不懂。往常,都是小羽为他代笔。而此刻若是叫醒那小丫头,想来小羽是不会有意见,不过王小十却觉得多少有些不合适。毕竟,人家才刚哭过一场,哭的累了。
这次从湖州回来,王小十就多了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
“算了!”王小十狠狠的把笔仍在地上。“还是先不告诉大帅的好。”
的确,此时沐英生死不明,若是告诉了朱元璋,说不准朱元璋的脾气上来,一股脑带兵打到隆平府来都是有可能的。
这点上,王小十还是小看了朱元璋。再怎么说,朱元璋也是个成大事的人,不会因为私事而忘却了大业。
“还是等沐英有了消息再去给大帅送信吧。无论沐英是生,还是死。”
…………
纪纲回到了应天府,回到了大帅府。
朱元璋面上不悲不喜。
“末将纪纲,押送粮饷回转,特来向大帅交令。”
“下去吧。”朱元璋道。
纪纲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末将呈给大帅的信……”
“这趟差事办的不错,下去歇息吧。以后交给锦衣卫的弟兄办事就好,不必事事亲为。”
“是。”纪纲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就被请了出来。路上,整碰到了进门的李善长。
他可谓是大帅府的“常客”,在这里见到他也不算意外。“纪将军,押粮回来了。”
“回来了。”
“大帅心情不悦?”李善长也神了,一眼就瞧出纪纲是吃了瘪。
“还好。”
李善长凑过来神神秘秘的道:“纪将军,容学生说句多嘴的话。此时切莫去触这些将军们的眉头。”
“这话何意?”
李善长道:“将军送给大帅的那封信,学生看过了。”那自然是朱元璋拿给他看到。如此,也令李善长觉得备受朱元璋信任。要知道,刘伯温才名虽大,却也不及如此。
“怎么……”
李善长道:“常将军一员悍将,军中无人不服,自然会脾气大了些,颐指气使的毛病难保都有。此刻战事要紧,切莫要把眼光总盯在自己人身上。”
原来,当时常遇春指派纪纲去寻王小十,而转手接下了全部粮饷的押运,在纪纲这人看来,已经有了僭越之嫌。两人也算是平级,又并不同属,贸然指挥纪纲的确不妥,可常遇春素来在军中说一不二,性格已经养成。
对此,纪纲便上书给朱元璋,声称常遇春太过跋扈。
纪纲道:“可这是大帅……”话至半句,纪纲就停了口。虽然是朱元璋命他监视各地驻军,可这却是机密,不能对旁人说出。
李善长道:“大帅交代的事情,做好便是。可如何裁夺,却是大帅一人独断。”
李善长走了,纪纲也懂了。随后,王小十从隆平府传过信来,纪纲二话不说就带人起身赶奔隆平府。
第九十九章 隆平府(3)
“还没有找到吗?”王小十就坐在小羽的床头。看着小羽睡的香甜,王小十眼中又一次显露出宠爱之意。从前,他只当小羽是个小丫头,是个小妹妹。可这一次回来,他却不知为何,竟又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谊。
就这样,他侧坐在小羽的床头,一坐就是一整个时辰的时间,而且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期间,王小十几次为她掖过了被角。手上轻轻的,生怕把这丫头吵醒。
而实际上,小羽那丫头早就醒了。只不过,她能感受到一双关切的目光正盯着让自己,所以她才强装着均匀的呼吸。她在装睡。
今日又是一天大早。
“小十哥,兄弟们正在抓紧寻找……”
“嘘……”王小十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咱们到外面去说,别把小羽吵醒了。”
王小十起身,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到了屋外,方孝孺的嗓音才敢提高了几分。“小十哥,兄弟们打听过了,公子失踪当天,曾经和人发生过争执。对方好像是隆平府里的一位公子哥儿,肖老三正在追查他的身份。”
王小十道:“沐英的性子不错,怎么会和人结怨?”
沐英性子如何,这一路上走过来,直到隆平府,王小十对沐英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而且临行前朱元璋拉着王小十的手聊了很久,都是在夸沐英,夸这小子为人稳重,识大体。总之,这是一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不过,朱元璋疼爱沐英远非常人,说话中难免多有维护。但想来,沐英纵然和朱元璋话里所形容的有所出入,却也不至于相差太多。
总归,沐英的失踪,暂时还看不出太过离奇的成分。王小十也认为,多半是沐英在隆平府里终日无事,耐不住寂寞想要独自去闯荡。只不过,沐英这一离开,却是给旁人带来了许多的麻烦。
“再找两日。要是还不见踪影,就上报给大帅吧!”算路程,这两日纪纲也要到了。纪纲带人一到,只怕沐英失踪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而实际上,纪纲要比王小十预料中来的更快。当天下午,纪纲就到了。
在锦衣卫中,已经自然形成了一种联络方式,所以纪纲很容易找到了这里。这并不是王小十刻意安排下去的。多数情况下,有些事情可以自然的应运而生。
“小十哥!”纪纲如方孝孺那般,恭敬的称了一声“小十哥”。自王小十在应天府沉寂了半年之久后,非但是当初军中那些将领不再提到“小十哥”这个称呼,就连纪纲,也已许久未曾如此的开口了。
王小十笑笑。“辛苦了。这趟湖州之行,是我的错,计划最终没能成行。”
纪纲道:“这都是战局出了变化,和咱们锦衣卫无关。谁能想到,如丧家之犬的吕珍竟能逃脱。”
“说的不错。不过接下来这件事,却和我们锦衣卫有关了。”
“听小十哥吩咐。”
“沐英公子失踪了,就失踪在隆平府中。”王小十将详情一一告诉给了纪纲,其中的细节,足够令一个毫不知情的人,瞬时间掌握事情的经过。
这几年下来,王小十也成熟了。他办事更为沉稳。
纪纲听罢道:“我觉得这件事情暂时不能报给大帅知道。”
“哦?”王小十道:“我也有这个意思,只是怕消息瞒不住。”
纪纲道:“吩咐下去,没人敢走露风声。”锦衣卫中,方孝孺和胡定邦负责情报,而纪纲负责统领战斗人员。可以说,那些人都是纪纲的亲信。他的一句话,甚至比王小十更为管用。
“我手下的锦衣卫兄弟尽数听小十哥调派。将令一下,没人敢多说半句。”
“你越来越像是锦衣卫的人了。”
纪纲道:“我本来就是锦衣卫的人!”
至此,王小十算是与纪纲消弭了芥蒂。湖州之事,王小十不过是顺带着提了一嘴。这是他的聪明。而纪纲更是决口不提此事,反倒一味表示自己和王小十站在同一战线上,这也是纪纲的聪明。通常,聪明人在一起,会有很多的愉快。
“坐。”王小十道。“你说说,为什么不应该报给大帅。”
纪纲前脚被朱元璋敲打过,又竟李善长提醒,便彻底安下心来,没有了脱离王小十掌控的心思,行事的时候,自然也更为从王小十这里出发。或者,是从锦衣卫一员的角度出发。
纪纲道:“如今,锦衣卫论功绩远不如几方驻军,更兼是众位将军对咱们锦衣卫颇有微词。要是此时沐英失踪的消息传回应天府,只怕更加会成为旁人攻击我们锦衣卫的借口,会对小十哥在军中的威信产生影响。”
他说的很多,由不得王小十不点头。“可是,事情发生了,早晚都会让大帅知道。”
“那就在大帅知道前,将沐英公子找到。”
“这正是我掉你过来的目的。”王小十道:“隆平府,我们的人手有限,我不得不调你过来。而且,现在也到了你手下的锦衣卫兄弟试试身手的时候了!”
当初攻占集庆时,就多亏纪纲和其手下的锦衣卫兄弟。不过当时集庆四下围困,城中守军多已斗志不足,却仍旧对锦衣卫的兄弟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随后集庆被攻占,锦衣卫中人员扩编,自然要重新训练。
纪纲道:“小十哥放心,锦衣卫的弟兄,各个都是能战之士。不过这一次我带来百十名兄弟,都是当初老兵。因为怕耽误了你的事,所以没有带新人过来。既然你要看,我就让他们也到隆平府来。”
王小十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这次到隆平府来,毕竟不是攻城掠地,就算把兄弟们都调来也无用。”
“小十哥,要不然咱们干脆将张士诚的老巢端掉算了。”许久没有仗打,自然也就没有了立功、晋升的机会。而当初纪纲会帮着朱元璋反出横涧山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逢此乱世,能够成就一番功业,所以他才会急于表现自己,急于让想要让朱元璋记住自己,却不想……
“你的胃口倒是不小啊!”王小十道。别说,当纪纲这话一出口的时候,王小十也心动了。要是带着锦衣卫的兄弟们分批潜入到隆平府,一举端掉了张士诚的老巢,到时候隆平府各地自然会一阵大乱,说不定朱元璋可以一战而下。
不过想归想,可王小十却也没又因为一瞬间的念想而冲昏了头脑。他可深深的记得,张士诚其人虽无大志,却在隆平府偏安一隅,就连一代枭雄的陈友谅,可都是死在了他的前头。
虽然随着王小十的到来,已经让这个时空发生了多少的改变。原本应该在至正二十年才出山的刘伯温,已经早早来在了朱元璋的帐下。可是,王小十却并不认为,单凭自己的一双小手,能够将元末的这段大历史改写。
朱元璋,仍旧是朱元璋,已经越发像是后世的那位铁血皇帝。而张士诚,必然也还是张士诚。他既然活的比陈友谅还久,自然也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并非是一个王小十,再加上千百个锦衣卫军士就能够将其逼上绝路的。
想通这些,王小十却不能明说于纪纲,他只是淡淡的道:“算啦。常州方面进攻顺利,我们还是不要和徐达抢这份功劳了,否则真的就遭人记恨了。”
“说的也是!”看纪纲的样子,像是胸中好一阵泄气。
王小十安慰道:“别那么紧张,放轻松些。”
纪纲道:“末将来时路过常州,亲自拜见了徐帅。目前常州府以西,都掌握在了徐帅手中,而以东则仍旧在张士诚部的手里。这次常州曾兵,张士诚部的主将叫张士德,是张士诚的族兄。这人是张士诚手下的一大助力,徐帅正着手准备,要将张士德部全歼,生擒张士德。”
徐达果然是一位将才。不动则以,一动便是大手笔。若真能使张士德命丧常州,足够张士诚肉痛了。说不准,还会提前掀起朱、张两部之间的决战。到时候,动静只怕就大了。
“旁的咱们不要去管。应天府有大帅坐镇,常州战事有徐达盯着。我们最主要的事是找到沐英!”
一晃又是数天过去了,最主要的事情仍旧主要。沐英仍旧没有找到。近几日来,王小十的压力也越发的大了。
…………
深宅大院,背后却是低矮的一片民房。简单的一条街巷,却将两边画为不同的世界。当然,两个世界里,住着不同的人。理论上,他们一辈子也不可能有所交集。
而就是现在,一个身影正从街巷的一侧,去往街巷的另一侧。他是一个男人,身材挺拔,却在走过这条街巷时,没来由的低下了头。而后,头颅越拉越低、越拉越低,只到头颅跌落到了他的脚面上。而这个人,却仍旧站立着不动。
没有生机,脖颈上的血流如柱。人死的很痛快,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丁点不曾感觉到痛苦。
这时候,街巷深处走出了一个人。
第一百章 张士诚(1)
“人死啦?”
人当然死了,死的不能够再多死一次。
从胡同深处出来的是一个年轻人,像沐英那样的年轻人,但他却不是沐英。这年轻人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就像是生怕地上的无头死尸会跳起来咬他一口。
当然,人不是他杀的,他也杀不了人。杀人的,自然另有其人。
“你在哪呢?”年轻人问。突然,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我在这。”
年轻人吓了一跳。“你怎么跟个鬼一样?”对方不语,年轻人又问。“死的是什么人?”
“死的是徐寿辉的人。”男子道:“他是来捉你的。”
“捉我?为什么要捉我?”
男子道:“因为你是张士德的儿子。”
这个年轻人,正是张士德的儿子。
“他们要以你威胁你爹!”男子这么一说,年轻人就明白了。“我爹现在常州带兵。你也是来找我爹的?不然你怎么会救我?”
男子不隐瞒。“我是你爹的朋友。算起来,他是我师叔,我这次就是来找他帮忙的。”
“找我爹帮什么忙?”
男子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已经是大人了。我爹说过,家里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张仁!”
“我要到常州去找你爹,你是待在隆平府,还是和我一起上路。”
张仁这孩子道:“我跟你到常州去!”
“好样的!”两个人绕过地上的死尸,绕过地面上的血迹,顺着昏暗的街巷往外走。路上,张仁缠着他。“你刚刚那是什么功夫?能教教我吗?”
“你爹没有教过你吗?”
张仁道:“我父亲不想我和他一样,他想让我读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两个人在街巷上消失。至于倒下的尸体,就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了。
直到第二日,街上满是行人时,却谁也不曾发现昨夜发生的一切。街面上的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充满人气的喧嚣。
早在昨晚那男子带着张仁离开之后,便有人将尸体拖走,地面的血迹都已清理干净。当王小十的一双脚踏在地砖上时,也感受不到丁点的血腥气味。
“小十哥。”在他身旁还跟着方孝孺。“沐英公子就是在这条街上,和一个马车上下来的年轻公子发生了冲突。”
“马车上下来的年轻公子?什么样的马车?”王小十当先想到了那辆马车,那辆不同寻常的马车。
方孝孺道:“那是一辆灰棚马车……”
“马车跑的很快,而且驾车的人手艺很好,马车也不见颠簸。”王小十问道。因为那辆马车的形象始终都在他的脑袋里,挥之不去。
“是这样。无论是当时看热闹的人还是肖老三都这么说。”当日,沐英上街,肖老三他们同行。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沐英就和人家起了争执。而实际上,沐英并非是喜欢惹事的人,他想的是借着和人争执的关系,找机会摆脱肖老三几人。
这点,肖老三他们心知肚明,就更加不敢离开沐英身边半步。
“有没有打听出马车上的公子是什么人?”
“那公子据说是沈家的人。”
“沈家?”
方孝孺又想起了那个沈公子。
正当这时,街面上混乱起来。远远的,就见烟尘四起。一段时间内隆平府无雨,街上自然灰尘甚多,被大队的马匹踩踏而过,自然是这样一幅场面。
这一下子,街边的行人赶紧躲避,就连王小十他们也不例外。
却说,这一行马队都是军士打扮。也只有这些当兵的才如此粗鲁,才敢于在街面上纵马驰骋。
不过,这些当兵的穿着却又与寻常军士有所不同。他们一个个虽穿着盔甲,却并没有戴头盔,反而是每人的额头上都扎着一条布带。雪白的布带,半尺多长飘荡在脑后,马队的一行人就好似一团白云,贴着地面疾行的白云。
这队人不管街面上是如何的混乱,径直冲到了一处大户人家门前,死命的砸开了院门进去。随后,再不见出来。
“这是?”任何一点可疑之处都足以吸引人的眼球,又何况是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得街上的行人注目。
“这是谁的府邸?”
方孝孺也不清楚,赶忙拦住街上的行人询问。
被拦住的男子道:“这是张士德将军的府邸!刚刚那队人冲了进去,只怕是张士德将军出了事啊!”
“何以见得?”
“你没见他们头上的孝带吗?多半是张将军遇难了!”男子脸上悲切。由此可见,张士诚等兄弟,在隆平府内还是深得民心的。
“张士德死了?”这对于王小十来说还是太过突然了。只怕这样一来,张士诚部和朱元璋部的矛盾就已经无从化解了。
王小十不曾考虑到的是,纵然张士德不死,朱、张两部的矛盾也同样是无从化解的。要怪,就只能怪这天下。坐天下的,只能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必须是朱元璋!
“要尽快找到沐英。”怕就只怕,沐英的身份被旁人识破后会有危险。
“我们尽力而为。”
顷刻间,府门又一次大开。刚刚进入到其中的一队人又从里边出来。他们牵着马,走的很慢。连马也低下了头,像是在送别张士德。
王小十没见过张士德其人,却从徐达和常遇春的口中不止一次的听到过。甚至就连徐达这样的当世名将,也将他比作一个最好的对手。而今,张士德终于死在了徐达的手上。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但王小十相信,张士德一定是死在了徐达的手上。
随后的两日,王小十命方孝孺密切监视张士德府的动静。一但有什么消息无论多晚都要禀告他。
而后,张府中便是素帐高挑,僧道在府门前高舍法坛,超度张士德亡魂。
“我们走!”王小十突然道。
“到哪去?”
“去吊唁张士德!”
…………
张府中,妇人面容憔悴。张仁陪在他的母亲身边。
昨夜,他跟着那男子离开,打算去常州寻找张士德。却不想,今日一早,就听到了张士德战死常州的消息,这才匆匆赶了回来。而同行的,自然还有那个男子!
“张夫人,还请节哀顺变。”
“这位是……”
男子道:“在下丁普郎,是张将军的故友。”
男子叫丁普郎。当初在横涧山上保护廖大亨的是他,在滁州和常遇春偶然相遇的也是他。如今,他又到了张士诚这里,和张士德搭上了关系。
“娘,昨夜孩儿遇险,就是他救了我!”
张母道:“如此说,阁下是小儿的救命恩人了。孩子,快谢谢这位恩公。”
丁普郎道:“妇人不需如此。张将军对我有恩,我本想当面相报,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不田地。”
张仁道:“娘,这位大叔的功夫可厉害了,一定能够为父亲报仇!”
“不需胡说!”张母训斥自己的儿子。
可张仁年轻,却不管这些。“娘,我要跟着大叔学武,好为爹报仇!”
“有志气!不愧是我张家的男儿!”门外,一人高声道。随后,便见一行人在院中左右排开,如众星捧月般的迎出一人。
“皇伯父!”张仁抛开母亲的手冲了上来。
“让皇伯父好好看看!”来人揽过张仁的肩膀。“长高了,像个男子汉的样子了!孩子,你父亲去了,今后你就是朕的亲儿子!”
张母过来轻施一礼。“妾身见过陛下。”来人是谁?不言而喻,自然是张士诚。张士诚已然称帝,日日都以皇帝自居,底下的人更是一日三呼万岁,小朝廷做的有模有样。
张仁听罢大喜。“皇伯父,您同意让我学武吗?”
“当然!我张家的子孙,怎么能不学武。不过你的功课也不能落下,日后要像你的父亲一样,成为一个统兵一方的英雄!”
张仁喜的一条,浑然忘记院子里还操办着父亲的白事。“大叔,我以后可以跟着你练武了!”若是张仁不说,张士诚还不曾注意到丁普郎。而丁普郎被突然被一众人盯着,浑然间有了中不自然的感觉。张仁尚且不知,他这么做实际上是害了这位“大叔”。
“你叫丁普郎?”张士诚问道。
“是!”
“彭莹玉是你什么人?”
再装下去也是无意,丁普郎硬着头皮道:“是家师。”
张士诚一挥手。“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张士诚(2)
“且慢!在下曾是张将军故人,因何要将我锁拿?”
张士诚道:“你骗的了旁人,却骗不了朕!你是徐寿辉手下将领,如今图谋不轨暗入隆平府,朕岂能容得你逍遥!”
丁普郎心头一寒,不免叹了一口气。的确,按说他应该是徐寿辉的人。不过,可能是因为王小十的到来,令原本的一切变的“阴差阳错”。
丁普郎本是彭莹玉的弟子。彭莹玉原是江西人,后组建白莲教反元,声势一时浩大,却终被元廷所败。
还未等丁普郎将其中缘由道出,张士诚手下的人便拥了上来。有人将张仁母子护在了外围,也有人将张士诚护在了身后。而更多的人,则是隐隐形成了一个包围,将丁普郎困在当中。
“有话,自会有让你说的时候!”张士诚道。可只怕到了那时,丁普郎纵然不愿,却也不得不说了。而那时他所说的话已无关乎真假,因为张士诚无论如何是不会相信他的那番说辞。
想通这些,丁普郎自不会坐以待毙。他一身的功夫,总不至于落在张士诚的手中!
趁着众人还未动手,丁普郎纵身一跃,便上了房顶,顶上是光滑的琉璃瓦,他却仍旧稳住了身形,也不见丁点的响动。“张士诚,我本与你家兄弟是故友,你却如此待我,实在令人所不齿。也罢,今夜某家去了,也好让你睡个安稳觉。”
此时看来,丁普郎已经脱离了桎梏。
“慢着!你也未免小看了天下英雄,小看了我张士诚!”四下里的院墙之上,包括内院之中的房顶上,突然出现了许多弓弩手。张弓搭箭,就已对准了丁普郎。
“朕知道你功夫厉害,可你快不过这些弓弩。只要朕一声令下,顷刻间就叫你命丧当场!”万没料到,张士诚竟也有这么一手。
实际上,这些并非是为了丁普郎而特意准备的。只不过,张士诚能够在各方势力中生存,自有他的处世之道。为人谨慎小心,可算是他的一个长处,一大优点。今日,张士诚要到这里来吊唁张士德,唯恐有人会趁机袭击自己,便早早命人在四周坐下了准备。这些情况,就连张仁和他母亲也不清楚。
可以说,要想在隆平府的地界上刺杀张士诚几乎是不可能的。若此时王小十在,当庆幸自己没有听从纪纲的建议,而过早的去触碰张士诚的眉头。
实际上王小十也在,他正在府门之外。
院子里突然发生了冲突,府门前僧道虽然仍旧在吟唱、诵经,可门前的侍卫却是戒备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紧接着,就见到一人飞上了房顶,以及周围突然冒出的许多弓弩手。
王小十后撤了几步,直撤到了大街当中,才躲开了高大院墙的阴影,看清楚了房上的情况。不瞧还好,可这一瞧却是吓了他一跳。他虽不知丁普郎的名字、是何出身,却实实在在的与他打过交道。两人的交道还可以说是不浅呢!
就像是彼此间有所感应一样,丁普郎在房顶,视线巡视四周的时候也恰巧看到了王小十。两人一个在街上,一个在房顶,视线相对,彼此就像是老朋友一样,想要互相问候几句,却又恍然间醒悟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街上,人众的目光都聚集在半空中,王小十趁人不注意悄悄的向丁普郎挥了挥手。而丁普郎却是在房顶上微微摇了摇头。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如今是何等的凶险。他的动作足够快,却也未必快的过这些羽箭。明知如此,他更加不愿意连累王小十。
身为男儿顶天立地,当懂得割舍。有时候,甚至需要舍弃自己。
房顶上,他笑了笑,嘴角丝毫没有表现出心底的凄凉。
暗处,仍旧有一群人瞧着他。似乎在这一刻,丁普郎成为了隆平府的主角,风头甚至压过了身为“皇帝”的张士诚。
“将军,丁普郎要死了,我们总算是完成徐将军的任务了!”
赵普胜心底不知是何种滋味。“不行,我们要救下他!”
“什么?救下他。这可是徐将军要杀的人,我们这趟到隆平府来不就是为了他嘛!”
的确,就像这男子所说的,赵普胜之所以会来隆平府,正是奉了徐寿辉的命,来截杀丁普郎。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归安县的那一幕,他也就不会得以和王小十相逢。
赵普胜道:“徐将军吩咐,要我们亲手杀了丁普郎,所以我们绝不能让他死在张士诚的手里。”这个理由究竟是有多牵强,他心底也清楚。不过,这却是他段时间内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
“我们都听赵将军的!”
赵普胜在军中威信很高,同行而来的又都是跟着他一道出生入死的兄弟。本来,徐寿辉也亲自命人跟随前往,怕的就是赵普胜临时搞出什么乱子。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归安的时候,徐寿辉派来的人死的死、亡的亡,如今这一行人都只听赵普胜一人的话。
既然已经决定,自是要尽快动手。刀枪无眼,况且谁也猜不透张士诚会在什么时候下令放箭。
“等等!”一声稚嫩的童音响起。“皇伯父,你不能杀他。昨天夜里,是他救了我一命。要是你杀了他,孩儿日后可就没脸做人了!”
“你真是这么想的?”
“真的!”张仁跪地拉着张士诚的裤腿。
“好,看在仁儿的面子上,你现在下来受缚,我饶你不死。”张士诚道。看样子,这张士诚虽然私盐贩子出身,却也不是白给的。他言明放过丁普郎是看看在张仁的面子上,却又让人家束手就缚。可丁普郎若真的束手就擒,后面如何还不是张士诚说了算。
而假如丁普郎不肯就范,张士诚自然可以痛下杀手,亦不算是失言。
自从隆平府登基之后,张士诚这个私盐贩子出身的家伙,行事也按照起礼法来了,更是处处都要彰显一副君子之态。虽然旁人对他的做法嗤之以鼻,可张士诚却是乐得如此。
房顶上,丁普郎自知深陷险地。他仰头望空,眼神中一片落寞。“师傅,我自幼受你教诲,视你如父。你被徐寿辉那个奸人害了,我本想着来找张士德帮忙报仇,谁知道张士德也死了。也好,算是彻底断了我这个念头。师妹有人照料,我就到九泉之中去侍候师傅。”
他的声音很小,就如同是梦中呓语,下面的人谁也不曾听清他说的是什么,还以为他是在念什么咒语。
张士诚道:“你纵然是祷告上苍,今日也无法安然脱身。朕现在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肯受缚,朕看在仁儿的面子上饶你不死。而且,日后还会重用于你。”
丁普郎的心思又像是活络起来。“张士诚,你若答应我一件事,慢说是当场受缚,就是要我自刎也不是问题。”
张士诚道:“我要一个死人有什么用?倒是你愿意听命、效力于朕,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
“好!”丁普郎道:“我要你帮我杀了徐寿辉!”
“这个……”张士诚虽然算是偏安一隅,却也知道徐寿辉其人。在各地的义军中,徐寿辉绝对是“大哥大”的级别,手下兵多将广,就连元廷都屡屡败在他的手下。
一听到这个人,张士诚心底也是一虚。若是别的事情还好办,可他张士诚有自知之明,不会轻易去触碰徐寿辉的眉头。而且隆平府与徐寿辉之间,可是还隔着一个朱元璋呢!
“怎么?你也怕了徐寿辉?”
张士诚道:“不是怕。只不过如此大事,朕不能轻易答应你。这样吧,只要扫平了朱元璋,朕就亲自挥军南下,剿灭徐寿辉。”他和朱元璋之间已经不死不休,这句话倒也不算是在糊弄他。
“希望陛下不要食言!”直到此刻,丁普郎才愿意称张士诚一句“陛下”。可见,两人之间的交易已经达成。
随后,丁普郎缓步从房顶走到房檐上,缓身跃下。他两臂微张,身上的肌肉不着寸劲,显然是一副束手就擒之态。
“好,果然是一位英雄!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朕,贴身护卫朕的安全!”张士诚道。
张士诚是怕死的。人若是能够到达他的位置,同样也会怕失去这一切。所以,他才会处处小心,就连吊唁张士德时,都在周围做好了全面的戒备。但是,他深知周围这些弓弩手无法时时护在自己身边,所以他才看中了丁普郎的身手。有这样的一个人在,岂非比一百个人保护自己都要安全。
丁普郎不语。若非是别无选择,他也不会听命于张士诚。
“哈哈……”张士诚很高兴。可这笑声还未停,半空中便飞过了一颗颗的“火流星”。
的确是火流星。碗口大小的火球从墙外飞进院中,无论粘到人或物,火球都会爆裂开,形成一片火雨,被烧到的人无不是鬼哭神嚎,平添了几分凄惨之态。
“什么人?”张士诚身子矮下了半分。“将墙外的刺客抓起来!”这明摆着就是冲他张士诚来的!
第一百零二章 张士诚(3)
张士诚也算是见过了大风大浪,当下便知道,做这些事的人是为了造成混乱,以达到什么目的。而最有可能的,便是趁机刺杀自己。
“快将府外的刺客抓住!”张士诚身子半蹲着,躲避火流星的袭击。一众护卫围在他的身边,护着张士诚向房间里面去。
半空中,突然一个火流星飞射过来,就如同是长了眼睛一样,直奔着张士诚处。如今院中乱哄哄一片,他纵然想躲开却也来不及了。这时候,就见到张士诚作为枭雄的一面。他眼见得自己躲避不过,便拉过了身前的一名护卫挡在他头上。
火流星砸到,那名护卫明知必死,却也不敢躲闪。若是替张士诚挡了这一击,纵然他被烧死一家老少却也有张士诚养着。可若是自己躲开令张士诚受伤,只怕他一家老小都要遭难了。
为此,这护卫挺直了腰板,将张士诚的身子尽数护在身下。
“咔嚓”一声,火流星碎裂,却并未烧到他。却见,是丁普郎一脚将火流星踢开,非但是救了张士诚,更是救了这不知名的护卫。
却说,丁普郎这一脚力大,火流星被踢的纷纷碎。原来,这火流星本就是一个酒坛子。坛子里装满了酒,外面裹着一层厚抹布,抹布上也浸透了酒。酒坛子被点燃扔进了院中,就如一颗颗燃火的流星一般。
隔着厚厚的抹布一脚能够将坛子踢碎,可见丁普郎这一脚的力度不俗。
“陛下没事吧!”丁普郎已经认真履行起了自己的职责。也对!他当初护卫廖大亨那样的人时尚且十分卖力,就更不要说他与张士诚之间还有这一个交易。
“朕无事。你快去到院外,将这些歹人抓住!”张士诚道。
“遵命!”他已经隐约猜出外面是什么人搞的鬼了。
张士诚经历了一场虚惊,人被吓的出了一身的汗,此时内衬的衣物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他尚且如此,刚刚为其抵挡火流星的护卫就更加是汗如雨下。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便是这般的令人难忘。
“陛下,丁普郎一去,也许就不会回来了!”身旁有人说道。
张士诚此时已经撤进了屋子中,暂时脱离了安全,他又摆出那副志得意满之势。“无妨!从他刚刚替我挡下一击来看,这丁普郎是个重信义的人。况且,他与我们之间还有一个交易。他会回来的!”
街面上,已经看不见普通的百姓了。寻常百姓看热闹的时候虽然蜂拥般而至,可一旦发生了意外,却散的更快。张府门前,就只有一众的僧侣、道人贴着墙根,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一切。
院墙外约有二十多人,推着两辆大车,车上都是被他们改装过的酒坛子。如今,这些坛子多数都已经化作了“火流星”被扔进了院子当中。
丁普郎的确够快,竟都跑在了张士诚手下这些兵将的前面,先于他们一步出了府门,当下便看到了这些人。
拿眼一瞧,这些人他大多不认识。
“出来了,弟兄们快撤!”这些都是赵普胜的人。就在刚刚,赵普胜见门里发生了意外,就忙不迭的将隆平府内的兄弟们召集起来。他们这一行不过数十人,若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救出丁普郎谈何容易。所以,赵普胜就想到了这个制造混乱的方法。
他离着远,听不清丁普郎与张士诚达成的交易,一心只想着让府中一乱,凭借丁普郎的功夫脱身自然不难。这一点,赵普胜心底清楚,因为他们本就是师兄弟,是多年的朋友。
往往互相最熟悉的人不是朋友,便是敌人。而他们曾经是朋友,接下来将会成为敌人,他们又怎么会不熟呢?
两个人可谓是熟的很啊!
此时,眼见得张士诚手下的兵将追了上来,赵普胜明白,凭自己手下这些人,留下来等于是以卵击石。既然丁普郎已经得救,他们自然要躲的远远的。
却见,这些人将几辆马车横在了路中间,车上还有余下的酒坛子,也被他们一一打破,连着车点燃了起来。可以说,今天他们就是来搞破坏的,只要能够脱身,动静闹的越大越好。
“放箭!快放箭!”张士诚手下的将军喊道。
“不能放箭!”丁普郎拦住了他。“放了箭岂不就抓不到活口了!”
“不放箭,让贼人都跑了!”
丁普郎道:“我去追!告诉陛下,我亲自把人带回来。”
“丁普郎,你不要忘了,你还是罪犯的身份……”
“现在已经不是了。难道你没听到陛下的话吗?”丁普郎不去管他,自顾自的追了上去。而此时,赵普胜的人都已经不见了,唯有一堵火墙断去了他们的后路。这堵火墙或许拦得住其他人,却拦不住定普生,他又是一个纵身跃了过去。
另一面,仍旧不见赵普胜一方的踪影。实际上,丁普郎心底也不知这些究竟是什么人。他心底甚至认为,这些都是王小十做的。毕竟,他刚刚才见过王小十一面。
“王小十,你在哪?”丁普郎沿街喊了起来。他想着要见王小十一面。
一路追了下去,丁普郎是不时喊出王小十的名字,可却没有得到王小十的回应。此刻,王小十正在别处。
刚刚场面一乱,王小十就躲了起来。他虽然和丁普郎打过交道,却不愿在此时掺和进去。沐英还未找到,他该少沾染些麻烦才是。
于是,王小十带人人撤出了街巷。刚一出去,方孝孺便找了过来。“小十哥,有消息了!”这几日,算是把方孝孺给忙坏了。
“小十哥,有那辆马车的消息了。”方孝孺道:“那辆车是沈家的。沈家是隆平府大户,以商贾起家,家资颇丰。听说张士诚部多有隆平府富商支持,而这个沈家就是张士诚的忠实拥护者。”
这些说起来倒也不算什么。张士诚能够在平江路一带站稳脚跟,除了手下的兄弟们,自然也要得到当地士绅、巨贾的支持。而这些人之中,只怕多半也并非自愿,而是迫于张士诚的武力,不得已而拥护他。
对于老百姓来说,谁做皇帝还不都是一个样,一个样的吃粮纳税。唯一不同的,就是无论哪路起义军当政,都要比元廷更为仁柔的多。
“姓沈?”王小十脑袋里首先想到的就是一个人。这个念头一闪,王小十就问了出来。“沈家是不是沈万三的家?”
“这倒没听说!据说当日坐在那辆马车上的人就是沈家的公子,名叫沈富。”
王小十只知道一个沈万三,富家一方,乃是大明洪武年间第一首富。就连朱元璋修筑城墙时,都需要他出资才能建成。只不过王小十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沈万三仍旧是是个少年,沈家虽也有家资,却绝不是后世的那个全国首富。
“小十哥,您说的沈万三是什么人啊?”
“可能是我听错了吧。你说说这个沈富是怎么回事?”
方孝孺道:“沈富是沈家最小的儿子。沈家祖籍是南浔人,沈富年幼时虽父亲迁居平江路,就是现在的隆平府。去年张士诚改平江路为隆平府,随即称帝,隆平府中富商巨贾迫于张士诚的武力威胁,全都出钱资助,而唯独这个沈家例外。”
“沈家例外?你是说,沈家没有资助张士诚?”
方孝孺道:“不是,旁的商贾都是迫于张士诚的压力才交的钱,而唯独这个沈家,是心甘情愿交的钱。可以说,沈家是张士诚坚定的支持者。小十哥,我怀疑沈家是不是发现了沐英公子的身份,才设计把公子抓走,来威胁大帅。”
王小十想了一阵,道:“不至于。如果真是那样张士诚直接动手不是更好,何必借助于沈家。不过这个沈家我们也应该打听清楚才好。”
“我这就派人去打听。”
“你准备怎么去打听?”王小十问道。
“这……”显然方孝孺还没有想好办法。
“别忘了,我们现在是生意人,自然是和他谈生意了!”王小十像是神秘的一笑。
“谈生意?”
…………
“你怎么在这?”
赵普胜道:“要不是我,你已经成了张士诚的箭下之鬼!”
这下子丁普郎算是懂了。“今天那些是你的人?”
“不然你以为是谁的人?”
丁普郎原以为那会是王小十的人,却不想会是这位昔日的同门师兄弟。“真是想不到啊!你不是已经做了徐寿辉手下的将军吗,又怎么会跑来救我?”
“我是来抓你回去的。”赵普胜一点也不愿意隐瞒。“而且徐寿辉说了,要是活的带不回去,就让我亲手杀了你。”
“果然!师傅死在了徐寿辉手里,师妹又跟着我逃了出来,他又怎么会放过我们呢?”
“你错了,师傅是死在元廷手里,而不是死在徐寿辉手里。”两个昔日的师兄弟,在这里做着无畏的口舌之争。因为他们不管争论的结果如何,都将毫无意义。因为彭莹玉已经死了!
彭莹玉,又称“彭和尚”,是他们的师傅。而彭和尚的每一个弟子,名字中都带着一个“普”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