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男儿家不宜饮酒
白笙面色一僵,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身子却是一动未动,显然对这种情况已经习惯了。
“我没什么事儿,只是你一个男儿家在此饮酒,着实叫人不能放心。”
看她这意思是想留下来陪颜墨琛了,颜墨琛自是不愿。
既是白笙不愿意走,那就只有他走了。
颜墨琛站起身来,身体微晃,一手扶着额头,一手去拍颜可的脑袋。
“阿可,回家了。”
白笙见状,也急忙跟着站起身来。
颜可被颜墨琛晃得头有些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唤了声:“公子。”
“回家了。”
颜墨琛又重复了一遍,率先走出门去。
颜可晃晃悠悠得跟在身后,走时还恶狠狠地瞪了白笙一眼。
其实颜可早已醉得不省人事,哪儿还分得清面前的人是谁。
只是他素来对那些缠着自家公子的女人们不喜,一个二个的都是在惦记着言家手里的兵权,对他们公子根本就不是真心。
白笙紧紧跟在颜墨琛身侧,这会子她倒是真的有些担心酒醉的颜墨琛路上会出什么事儿。
外面天色渐黑,两抹黑影忽然从三王府窜出,一闪便没了踪迹。
飞身在前的白安忽得停了下来,使得紧跟在她身后的白染差点儿撞了上去。
“主子……”
白安犹豫地唤了一声,却是惹来白染一声不耐。
“何事?”
指着侧方的三个人影,白安吭哧道:“那好像是颜公子。”
白染暗恼,看来是时候要给自己这些下属找媒公议议亲了,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看人家小公子?
“你认识?”
心中虽不满于白安的多事,白染到底也是个体谅下属的好主子,便耐着性子问道。
“主子……是颜将军府的颜公子……”
白安大惊,意外地看向白染,自家主子这是怎么了,竟连颜公子都不认识了。
难不成是装病装久了,如今真的病了不成?
白染一怔,随即顺着白安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走路有些晃的颜墨琛身边跟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总是想去碰颜墨琛的胳膊,却全都被他躲过。
虽然看不清颜墨琛脸上的不耐烦,但白染就是能感受他的不愿。
“颜公子好像喝醉了,他身边的人……好像是二皇女。”
白安小声嘀咕了一句,话音才落,就看见自家主子露在黑色面巾外面的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还说不在乎人家。
瞧瞧,这不就露馅了吗?
白安腹诽着自家主子,眼看着白笙又要去扶颜墨琛,那抹黑影终于动了。
手臂一挥,那只还未碰到颜墨琛的手便被弹了开去。
还不等白笙反应过来,就只觉得脖颈一疼,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白染抬手扶住朝一旁栽去的颜墨琛,眉头越蹙越紧。
“男儿家不宜饮酒,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坏毛病?”
白染语气严厉,眼底泛着丝丝不悦,还带着几分无奈。
“白染?你是白染吗?”
颜墨琛推搡着扶着他的女子,嘴里不住地问道。
若不是白染,那谁都不能碰他,便是碰一下衣袖也不行。
“我先送你回去。”
白染并未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与一个醉鬼说再多不过都是浪费口舌,她还有要事去办,也不能耽误太多时间。
“白染……你这个坏女人,呜呜……”
白染就这样听着身前的人儿骂着她,然后费力地将人送到了将军府门口。
才要转身离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白染!”
白染背对着颜墨琛的身子一僵,然后头也不回地道:“公子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
“是啊!白染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白染她病了,又怎么会有那样大的力气送我回来……”
“不是白染,你不是白染……你要是白染该有多好啊!”
“她从来都没有对我这样好过。”
……
身后不住地传来男子的喃喃细语,白染脚步微微一顿,又快步离去。
白安扔下醉得不省人事的颜可就追了上去,也不管被摔在地上的颜可怎么哼哼。
“可是,你真的和白染好像啊!”
颜墨琛眸子一红,抬手随意抹了一把眼睛。
他才不会哭,只有没用的男人才会靠着眼泪打动女人。
再说了,便是他现在哭,白染也看不见啊!
她若当真在乎他,就不会让他空等了九年。
一直跟在白染身后的白安明显感觉到自家主子气息不对,却又不得不多问了一句。
“主子,那二皇女还在路边等着呢!我们要不要……”
毕竟也皇上的女儿,就这样扔在路上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就不好了。
“不用管她。”
白染冷声说道。
让她在外面好好清醒清醒,免得看见谁都想上手一碰。
“是。”
白安急忙应了一声,偷偷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背影,再也不敢多嘴。
第二日醒来时已到了巳时,捂着脑袋想了许久,颜墨琛都没有想出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他记得自己好像是带着颜可去了醉仙楼喝酒,然后碰到了讨厌的白笙,再然后……
是谁送他回来的?
趿拉上鞋子,颜墨琛头都未梳便跑到了门边,让小侍去将昨儿晚上值夜的门房叫到院子里来问话。
“小的二人听见颜可小哥儿的声音便打开了府门,只见到了公子和颜可小哥儿二人,并未见到别人。”
门房二人咬死了就说是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外人,只有醉酒的二人站在将军府门口。
颜墨琛问了好几遍,答案都是一样。
“你们下去吧!此事莫要告诉母亲和父亲。”
朝那二人摆了摆手,颜墨琛捂着发疼的头,怎么都想不明白。
“阿可,更衣。”
颜墨琛还是不死心,他非要去三王府看看不可。
他分明记得有一个十分熟悉的女人送了他回来,于他来说,只有白染才会给他那样的感觉。
白染身上的味道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人分明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味道啊!
当管家看着又来到门口的颜墨琛时,只恨不得给这个小祖宗叩几个响头,求他行行好放过她们,主子该快要扒了她们的皮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你觉得我能抱得动你?
主子养病最是怕扰,这个小祖宗却是三天两头的过来捣乱,这简直是要命啊!
“颜公子啊!主子今日不见客,还请您改日再来吧!”
老管家的脸笑得比哭还难看,颜墨琛却是故作不见。
“本公子只是找三殿下问件事情,断然不会扰了她的清净,你放心就是。”
颜墨琛衣袖一挥,甩手便进了门去,只留下一脸苦笑的老管家暗自叹息。
“又来了……”
门外传来白安的一声轻叹,正窝在榻上小憩的白染便已猜到了来人是谁。
往上扯了扯盖着的毯子,白染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位动不动就擅闯她王府的小霸王。
“颜公子,主子身体不好,还在睡着,你若是有事要找主子,不妨告诉属下,待主子醒来后,属下替您转告。”
白安笑着朝颜墨琛行了一礼,大声说道。
“你既是知道她还睡着,为何要这么大嗓门说话?平日里你就是这样侍候主子的吗?”
哪知颜墨琛不仅没有回答白安的话,还将他训斥一番。
殿内的白染听着门口可以压低了的声音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家世够好,武功也不错,就是这个执拗的性子着实令人无奈。
日后无论是嫁到哪家府上,都免不得会惹来麻烦。
轻轻摇了摇头,白染自是知道白安拦不住他,索性就装睡起来。
颜墨琛轻轻地推开门,踮着脚尖走了进来,见白染真的在睡觉,他才相信了老管家和白安之前说过的话。
这府里的人倒也没有诓他,总算是有一点值得欣慰。
就这样站在榻边看着榻上的女子,颜墨琛嘴角慢慢扬起,眸子里尽是欢喜。
若是能一辈子都这样看着她该有多好啊!
轻手轻脚地贴着脚榻坐下来,颜墨琛就这样双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望着白染发起呆来。
饶是一向脸皮厚惯了的白染此时也有些装不下去了,她感觉那孩子想要在她脸上灼出个洞来。
轻轻一翻身,毯子滑下一截,颜墨琛急忙收回了目光抬手去扯白染身上的毯子。
“你也就是睡着的时候才肯让我接近……”
小家伙委屈地嘀咕了一句,然后便扁着嘴再也没有出声。
他忽然就不想问她了,她如今还病着,昨儿晚上的人一定不是她。
既然不是白染,那是谁都无所谓了。
“颜公子来此可是有事?”
颜墨琛刚下定决心不再提昨夜之事,白染却忽得出声,吓了他一跳。
再也装不下去的白染索性坐起身来,她觉得自己要是一直装睡,这孩子就能一直守下去。
颜墨琛小脸儿一红,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他不会对她撒谎,所以只能说明了来意。
白染轻笑一声,无奈道:“你是觉得……我能抱得动你?”
这句话惹得颜墨琛的脸更烫了,她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羞人的话来?
只是她这么回答,是不是说明昨儿晚上的人根本就不是她,她这是在否认。
见颜墨琛羞得不敢看她,白染才多说了一句。
“满身的酒气,颜公子这是没少喝啊!”
说着,白染还故作嫌弃地捂住了鼻子。
颜墨琛见状,急忙后退两步离白染远了些。
使劲儿吸了吸小鼻子,似乎是有一股子酒味儿。
“我……我改日再来看你,你好好养病啊!”
说罢,颜墨琛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好像每一次离开王府都是以这样狼狈的姿态,也只有在白染面前,他才会显得这般无措。
白染嘴角勾起,阴郁了几日的心情忽得好了起来。
这孩子若非生在颜家,她倒是也不会待他这般冷淡。
只是可惜……
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又换上了往常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儿。
生在皇家,注定是孤独的,哪里配得到这样的温暖?
“主子,听说二殿下病了……”
白安走进来替白染换茶,还不忘幸灾乐祸地说道。
“整日里闲着,是该病一场了。”
白染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这位二皇姐也该是好好在府里歇上几日了。
追求颜墨琛白染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想白笙目的性这样强的,她就有些看不惯了。
喜欢人家小公子就喜欢,干嘛要想着利用人家呢?
颜墨琛瞧着整日里大呼小叫厉害得很,实际上就是只小白兔,没有半点心机,也只有惹急了他他会咬人一口,若是落到了白笙手中,指不定要被她怎么糟蹋呢!
一想到颜墨琛有可能会因为颜家的兵权而成为一个交易的工具,白染心里头就有些堵得慌。
说到底,颜墨琛是无辜的。
皇权争斗不该牵扯上无辜之人。
白染虽不愿参与其中,可是却也身不由己。
装病不是长久之计,母皇年岁渐长,总有一天她也要面对姐妹相残的局面。
父君的死因还未查出,母皇的身体却每日俱下,白染实在担忧不已。
该来的总也逃不掉,那就顺其自然吧!
害人之心不可有,可保护自己的手段却是该有几分的。
白安嘴角抽了抽,主子这是在说二殿下活该吗?
难道就是因为二殿下昨儿晚上碰了颜公子的衣袖?
不敢再深想,因为白安愈发觉得自家主子待颜墨琛与旁的男子不同。
这整个雪国,除了言家公子还有谁敢不通传就擅闯三王府?便是皇上身边的姑姑来传旨,也都要在府外候着的。
然而主子却从未恼过,也从未因此而责罚过管家和护卫。
有猫腻啊有猫腻……
莫不是主子这是在欲擒故纵?
她本来就看上了人家颜小公子?
这般端着架子不过就是为了将人牢牢绑住,以彰显她与旁人的不同?
“还傻愣着干什么?”
“啊?”
白安忽然一惊,竟然没有听清主子刚才的吩咐。
“白安啊!本殿过几日就叫管家请媒公上门,给你好好说上几房夫侍,也省得你日日在本殿这里发呆走神儿。”
白染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白安愈发呆愣了,反倒不如小时候机敏。
“主子,您莫要吓唬属下了,属下可不想要什么夫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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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心?
第三百六十二章 这些年还不够吗?
白安吓得连连摆手,她可是怕死那些哼哼唧唧的男子了。
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想想就心烦。
还是跟在主子身边自在,不缺吃喝,还能时不时地看场戏。
“哪儿有人不成婚的?你当本殿就这么无情吗?”
白染睨了白安一眼,她怕是再不给白安找夫君,白安会做出什么弥补不了的错事,到时候可就是她管教无方御下不严了。
“那主子您不是还没成婚吗?”
白安不怕死地说道,反正她就是不想成亲。
最起码,现在还不想。
“本殿与你们不一样……”
白染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幽幽道。
她身为皇女,诸多身不由己,哪里有她们活的自在?
“主子……”
白安心疼地叫道,白染急忙朝她摆了摆手。
“也罢,待你日后遇见了喜欢的男子本殿再为你做主,包办婚姻的确不合适。”
“谢主子。”
白安嘴上道了谢,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些。
“咚咚咚……”
主仆二人正在闲聊之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白染一动未动,白安已经快步去开了门。
“主子,宫里来人了。”
老管家并未进入殿内,只站在门外,对着里头说道。
白染缓缓起身,不紧不慢地朝外走去。
白安和老管家紧随其后,心里都在打着鼓。
也不知道皇上忽然派人来宣旨是为了什么。
“三殿下,皇上请您进宫一趟。”
宫人朝白染行了一礼,恭敬道。
“嗯。”
白染淡淡地应了一声,朝白安挥挥手,白安立马送了那宫人出府。
“去准备马车。”
管家一怔,微微不解。
“主子,你不回去换套衣裳吗?”
“不必了。”
白染并不觉得自己是以臣子的身份去面见君主,而是一个女儿去见自己的母亲,只要衣着得体,无需可以装扮。
再说她这段时日抱病在家,母皇怎么会忽然叫她进宫呢?
心里揣着疑惑,白染踏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
御书房门外守着的宫侍见白染过来,急忙跪下行礼。
“母皇可在里面?”
白染随意摆摆手,轻声问道。
“皇上正在里面等着殿下呢!”
那宫侍急忙应道,并山前替她推开殿门。
“儿臣给母皇请安。”
白染朝着上首处的女人抱了抱拳,并未行君臣大礼。
“身子可好些了?”
皇帝脸上的威严在看见面前的女儿时,添了几分温柔,眼中尽是慈爱。
白芷并非是一个不近人情的母亲,虽身在皇位,她却也是极重亲情的。
“有劳母皇记挂,好些了。”
白染不动声色地答道,她可不觉得母皇特意叫她进宫只是为了问几句她的身体状况。
“坐下说话。”
白芷示意白染坐下,然后便顶着她瞧了起来。
白染被看得有些发毛,不知母皇为何要这样审视她。
“母皇唤儿臣来可是有事?”
最终白染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只好开口问道。
“唉!”
白芷微微叹息,随即无奈道,
“母皇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调查你父君的事情,母皇又何尝不想替他主持公道?可你父君当年的确是自己生了病,与旁人无关。”
这还是白芷第一次在白染面前提起此事,白染并不意外母亲会知道她的所作所为,身为君主,有自己的眼线实属正常。
白染也从未怀疑过她母皇对父君的爱,只是这话从母皇嘴里亲口说出,总是叫人心里有些难受。
“可当时分明就有宫人看见了君后他去了父君殿中,随即父君便去了,您又怎知君后他是无辜的?”
说实话,白染查了这么些年,也并未查到什么能直接证明君后杀人的证据。
可她就是觉得蹊跷,当年君后就有意想要抱养她,去父留女的事情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
“君后他虽一直都有野心,却绝对不会害你父君,他不会拿着江家满门做赌注的。”
正是因为深知君后的为人,皇上才相信他不会因为一己之快而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去害白染的父君。
“您既是知道他的野心,却还纵容他胡作非为,如今还未他在儿臣面前担保,您当真就这般看重于他吗?”
白染垂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攥着,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皇上面前失态。
一向稳重的女儿忽然这般激动,白芷心中也是五味陈杂。
她父君的死终究是她心中难以解开的结,只是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白染也不该继续这般事不关己下去了。
“我看重他?”
白芷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嘲讽道,
“我若当真看重他,他又岂会多年无子?”
江家外戚权重,君后又极重家族利益,她哪里敢让这样的人有后?
那岂不是要将她白家的江山拱手让人?
白染一怔,她竟从未想到过这一点。
她一直以为君后无子是因为身体原因,却从未想过其中还有这样的缘由。
曾经那个自己一直怀疑怨恨的男人忽得成了可怜人儿,白染一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若当真是母皇剥夺了江君后做父亲的权利,那这恩怨便有些说不清了。
“你不愿意入朝,母皇也从未逼迫于你,可如今你已经大了,许多事情无需母皇明言,想必你心中清楚。”
她迟迟不立太女,目的为何,不言而喻。
见白染毫无表示,白芷又道:“躲了这些年,还不够吗?”
“母皇,儿臣从未有过那样的心思。若父君之事当真与君后无关,儿臣可以不再继续追查,但至于旁的,请恕儿臣无能为力。”
白染直言道,她对于那个皇位并不感兴趣。
皇宫这个牢笼太过压抑,她不想一生都困在其中。
“可母皇老了,护不了你多久了啊!”
白芷轻叹一声,白染才松开的拳头又紧了紧。
她的心似乎一直都被仇恨占据着,从未静下心来好好看一眼自己的母亲。
如今再看那个威严的女人,这个曾经将她托举在头顶的母亲似乎真的是老了。
鬓边的白发有些惹眼,眼角的细纹也无不在彰显着岁月的流逝。
她都快忘了,母皇已近五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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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若是让你娶颜墨琛呢?
“母皇正值壮年,如何就不能护着儿臣了?”
敛了神思,白染竟有心思与白芷说了几句俏皮话儿。
刚才还凝重的氛围忽得轻松下来,白芷也被白染的话逗笑了。
“你呀!你这性子愈发像你父君了……”
说着,白芷不由得想起了故去的皇贵君。
皇贵君苏氏是白芷恩师的嫡子,他们于幼时相识,青梅竹马,情深义重。
奈何当初身为太女,她无法掌管自己的婚姻,被逼娶了江氏嫡子为正君,自己心爱之人却只能落得个侧君之位。
尽管这些年来她一直独宠苏氏,仍觉得愧疚难当。
尤其是苏氏早逝,只留下了一个当时才十岁的女儿。
没有给他正君之位,与他携手天下,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可咱们白家的江山已传了数百年,母皇不希望毁在你那几个姐妹手里。老大空有一身蛮劲儿,却无智谋。老二心机深沉,阴险狡诈,做不得君主。老五头脑简单,没有主见,全靠她身后的身操纵控制。老六又是那样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比之你有过之而无不及,出了吃喝玩乐,你瞧她还在意什么?”
白芷无奈道,剩下的那几个都还年幼,撑不起这个国家。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白染还说得过去,除了懒散冷漠些,这孩子倒是没有旁的缺点。
“母皇,儿臣身子不好,实在坐不了这位置,您……”
白染话还未说完,就被白芷出声打断。
白芷睨了女儿一眼,没好气儿道:“你的身子到底好不好,你当真以为母皇不知道吗?”
白染师承云天,这云天可是白芷的至交,云天武功医术都是一绝,白芷又能差到哪儿去?
就白染这装病的本事能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白芷。
“母皇……”
白染还欲再拒绝,白芷却根本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闲了这么些年,便算是得了你父君的庇佑吧!”
其她几位皇女早就在朝中任职多年,唯有白染日日称病告假,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儿。
“既是如此,那母皇为何不叫父君多庇佑儿臣几年?”
白染厚着脸皮说道,反正什么事儿都瞒不了母皇,她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若是你做了太女就让你娶颜墨琛呢?”
白芷很清楚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那颜家小儿日日缠着她,若是她心中当真不喜,早就将人打出去了。
可她却愿意纵着那孩子胡闹,这么多年来始终如一日。
若非心中喜欢,又怎会如此?
白染垂着的眸子闪了闪,低声道:“儿臣不愿意娶他。”
“不愿意?”
白染的回答叫白芷十分意外,她怎么都没想到白染会这样回答。
“是因为他是颜家的儿子?”
白家与颜家的恩怨纠葛也不过是为了权势和国家,与个人无关。
只要兵权还在颜家手里,颜墨琛就只能嫁给皇家的女儿。
而最为合适的人选,就是未来的皇帝。
“你若不肯娶他,就只能让他嫁给你其中的一个皇姐妹了。”
白芷故意叹息道,还不忘暗中观察着白染的神色。
白染一直沉默着,眉头紧蹙,没有再接话。
她不能娶颜墨琛,却也不想他嫁给任何一个皇女,颜墨琛那样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嫁入皇家,他哪里能斗得过后宫里的那些男子?
在这滩污水里,说不定到时候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想到自己的父君,白染愈发觉得颜墨琛不该继续走上这条不归路。
可依着颜墨琛的性子,若是强逼他嫁给别人,那孩子又指不定要做出什么傻事儿来。
左右身为母亲,白芷也不能将人逼得太紧,还是需要给她时间好好想想的。
“此事母皇也不逼迫于你,你回去再好好想想,母皇给你时间。”
“多谢母皇,儿臣告退。”
白染从宫里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临走时皇上赏的锦盒。
说是什么西域进贡的彩锦,总共一匹,分装两盒,半匹赏给了她,还有半匹仍在内务府里存放着。
“主子。”
远远地瞧见白染走出来,侧坐在车辕上的白安急忙跳了下来,伸手接过白染手里的东西。
白染上车前看了一眼白安抱着的锦盒,留下一句叫人意外的话。
“去将这东西送到颜将军府,就说是感谢颜公子送参的回礼。”
白安愣愣地看着紧闭的车厢门,又看了一眼怀里的锦盒。
自家主子这是开窍了?还是皇上与主子说了什么?
“是。”
应了一声,白安便欢欢喜喜地朝颜府去了。
看样子她们主子好事将近啊!
人家六殿下的女儿今年都三岁了,她们主子却还是一个人,主子她早就该成婚了。
若是新王君入府,能给府里添几个小主子,那该有多好啊!
这般想着,白安脚下的步子又快了许多。
“公子,公子,三王府的白安过来了。”
颜可欣喜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激动道。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三王府的人第一次上门呢。
“什么?快去将人请进来?”
颜墨琛放下手中的兵书,起身朝外望去。
想着有可能是白染叫白安过来寻他,他就觉得欢心难耐。
“公子的院子不好叫她进来,人就在院子外等着呢!”
颜可耐心解释道,公子怎么一高兴连女男大别都忘了?
“可有说是什么事儿吗?”
颜墨琛边大步朝外走去,边问道。
“没有,但她手里抱着个锦盒,可能是送给公子的。”
颜可欢喜道,公子付出了这么多年,那个三殿下总算是开眼了。
颜墨琛眉眼间尽是幸福,不论白安送来的是什么,只要是白染给的,便是块石头他也是欢喜的。
“见过颜公子。”
白安朝颜墨琛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双手奉上锦盒,道,
“这是我家主子给予公子的回礼,谢过公子之前的送参之情。”
容不得颜可去接,颜墨琛便已将锦盒抱在了怀里。
“那参你家殿下可用了?身子可有见好?”
紧紧抱着怀里的锦盒,颜墨琛再高兴也不忘记挂着白染的身体。
“多谢公子记挂,主子好多了。”
白安低着头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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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当真要与我算得这样清楚?
“那便好。”
颜墨琛笑弯了眉眼,想到自己才送去人参,白染身子就好了些,自己的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虽说因为这根参被母亲责骂了几句,可若能换得白染痊愈,便是挨上几板子也值了。
“东西已经送到,属下便回去复命了。”
白安也不好在人家小公子门口多待,抱拳离去。
颜可看着颜墨琛怀里的锦盒,不知道这位三皇女会给自家主子回个什么礼。
亏得他还以为是那位殿下开了窍,原来竟只是回礼,真是让人失望。
但奈何这回礼就已经让自家公子高兴得找不着北了,若当真是什么特意送来的礼物,岂不是得叫人高兴昏了过去?
主院的颜青与刘氏自是也听说了三殿下的亲信来颜府之事,匆匆赶过来时人已经走了,只剩下自己的儿子还抱着锦盒站在那里傻乐。
“这是怎么了?”
刘氏蹙眉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便朝颜可问道。
“回主君的话,这是三王府送来的回礼。”
颜可乖巧地应道,虽只这一句话,颜青和刘氏就已经明白了所有。
回礼,回的什么礼?
自然是他们家千年老参的礼。
她倒是要瞧瞧,那样贵重的一根参,这三皇女能回什么东西过来?
颜青这般想着,便对着儿子道:“既是三殿下给的东西,那咱们可得好好瞧瞧。”
在颜墨琛几次的抱怨之下,颜青现在已经不敢在儿子面前叫白染为“病秧子”了。
颜墨琛轻抿着唇,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涩,领着众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心翼翼地打开那锦盒,只见里面躺着的竟是一卷彩色的锦绸。
“难怪那么重,竟是锦布。”
颜墨琛笑眯眯地说道,若非他自幼习武,这锦盒怕是都抱不动的。
“三殿下可真是大气。”
刘氏的语气里极尽嘲讽,他本就对皇家不满,如今他儿子送去一根价值连城的老参,人家竟只还了一块花布过来?
刘氏不识得这彩锦,颜青却是见过的。
当初西域进贡的东西里最让众臣津津乐道的就是这彩锦,毕竟活了这么多年,她们也都是第一次听说。
听闻这彩锦都是用天上雪蚕的丝所制,七种雪蚕丝编织成多彩丝锦,只一尺就价值连城。
颜青悄悄握住刘氏的手,轻轻捏了捏。
“这是年前西域进贡过来的彩锦,据说千金难买,价值不菲,没想到三殿下出手会这般阔绰。”
刘氏一怔,竟不知这彩色的锦布会这般值钱。
与众人眼中的惊讶不同,颜墨琛本还布满欢喜的小脸儿忽得难看起来。
看着那彩色的锦布,他竟觉得十分碍眼。
她非要与他算得这般清楚吗?
他送她一根老参,她便非要送更贵重的东西过来,只是为了不想欠他什么吗?
颜墨琛宁可白染送他一块破石头,也不想收到这样的东西。
“还算她有心,也不枉我儿处处想着她。”
刘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东西若当真那般难得,白染还愿意将之送到颜府,便说明自家儿子这些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刘氏一直担心颜墨琛深情错付,日后会被白染伤得体无完肤,如今看着情形,那位三殿下倒也不是完全无情的一个人。
刘氏虽不喜皇家,对白染到底还是有些好感的。
归根结底还要说她九年前救过颜墨琛的事情,刘氏常常自我安慰道,或许冥冥中自有注定,小女儿的死换来的儿子的安好,都是缘分罢了。
颜青偷偷看了儿子一眼,见颜墨琛脸色并不好看,不由得用胳膊撞了撞刘氏。
刘氏顺着妻主的目光望过去,忽然被自家儿子的表情搞懵了。
这孩子不是日日都盼着能得三皇女青睐吗?
如今人家得了好东西送到了府里来,他怎么又不高兴了呢?
这孩子果真是长大了,心思也愈发让人难懂。
“这彩锦整个雪国也不过才半匹,如今三殿下出手便是送了一半过来,足以证明她为了你也是舍得的,应当高兴才是。”
颜青出声安慰道,现在的孩子与他们年轻时不一样,她也不知该怎么管教了。
况且就这一个儿子,她也不敢多说啊!
许是因为对逝去女儿的亏欠,颜青将所有的母爱都给了颜墨琛,从来不舍得说他半句重话。
一般男子最晚十五六岁也嫁人了,颜墨琛如今已经十八,他不提,他们也不敢多说半句。
外头的传言如何颜青也不在意,她只想叫儿子高兴。
颜青对白染不是没有想法,她的儿子这样好,那个白染却如此不知好歹,时常叫儿子伤心。
若不是颜墨琛喜欢极了白染,颜青早就找上门去了。
他们二人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在雪国来说,这二人都属于是大龄未婚了。
唯一叫颜青觉得庆幸的也就是这件事,好在白染一直未曾娶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若当真要与我算得这么清楚,那我宁可她什么都不要送。”
颜墨琛鼻子一酸,垂着眸子委屈道。
她不想欠他的,他偏偏不叫她如愿。
这辈子她都休想甩开他。
“之前皇上说要给三皇女赐婚的事情怎么没有音信了?”
刘氏忽然开口问道。
他自是知道江家公子生病之事,特意在颜墨琛面前提起,不过就是为了逗他高兴罢了。
颜青似乎猜到了夫君的想法,忙配合道:“那就只能怪那江家小儿没有福气,偏偏在皇上赐婚之后大病一场,这样的事情对皇家来说极为晦气,皇上怎么会将他许给三殿下?”
“哼……他本来就不配!”
颜墨琛哼哼唧唧地说了一句,心里却没有半分愧疚。
那江子谦本来就配不上白染,整日里故作大气,端得一副大家公子的模样儿,背地里却暗中勾搭旁的皇女,想打探皇上的心意。
像这种谁日后能做太女他就想嫁给谁的男人,白染才不会稀罕。
在颜墨琛看来,自苏皇贵君过世后,白染身体就愈发不好,她自是做不了太女的,那江子谦断然也不会真心对白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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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三殿下病好了?
“我儿说的是,这世间男子谁及得上我儿文武双全?日后我们琛儿自然能寻得一个好妻主,恩爱一生。”
刘氏急忙说道,生怕颜青那句话说的不对,又惹了颜墨琛不快。
“我就想嫁给白染……”
颜墨琛眼中的自信忽得落了下去,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的脚尖儿,满心失落。
她就想嫁给白染,可白染似乎根本就不想娶他。
若是……
颜墨琛想,若是白染当真那般厌烦于他,他也不会真的拖累她一生。
待明年她二十岁生辰之前,若她还不肯娶他,那他便自请去山上出家,自此青灯古佛,再也不会缠着她。
这是他能为白染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若是佛祖庇佑,能让他忘了白染最好,若是不能,那他便一生为她祈祷,祝她人生圆满,女孙满堂。
轻轻咬了咬唇,颜墨琛上前收起那锦盒,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床边的架子上,方便他日日都能看见。
而送了东西回去的白安一回府就去找主子复命,白染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不再叫人进去伺候。
白安坐在书房门口,掰着手指头算计着白平回来的日子。
“这两日应该就能回来了吧!”
白安小声嘀咕了一句,身后的门忽然“吱吖”一声,惊得白安急忙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主子……”
“白平明日回来。”
白染出门前留了这么一句话,白安先是一怔,随即笑开了花,紧走几步跟在了白染身后。
“主子,属下去颜府送东西时,颜公子可高兴了。”
白安边说还不忘边观察着自家主子的神色,见白染并未有什么表示,她不由得好奇起来。
难道主子叫她送东西没有要讨好颜公子之意,是她想多了?
不应该啊!
“白安。”
白染忽得停了下来,惊得白安差点儿没站稳撞在她身上。
“属下在。”
“你说本殿整日里缩在府中,当真就能避免姐妹相残了吗?”
白染抬头看着已经发暗了的天空,她在书房整整想了一日,也没有想出一个答案来。
午膳没用,这会儿都不觉得饿。
“主子只管跟着自己的心走就是,如今有皇上护着主子,日后……主子若实在不愿留在朝中,千机堂也能护主子一生安好。”
白安知道自家主子一直都不喜朝中争斗,若将来皇上不在,新皇又容不下其她皇女,她们主子也可离开上京,笑傲江湖。
反正主子在哪里,她白安就在哪里。
白染的目光从天上落到自己那双发白的手上,她不想这双手染上鲜血,可此时似乎又有些身不由己。
就算不为自己,她也得为身边的人打算才是。
她不想日后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不想跟着她的兄弟姐妹们整日提心吊胆,也不想……不想逼着颜墨琛嫁给他不喜欢的人。
白家与颜家的恩怨并非是轻易就能了却的,她不能娶颜墨琛,便是所有白家的女儿都不能。
若只是寻常的仇也便罢了,白家的安稳江山是建立在颜家嫡女的性命上的,白染不想日后妻夫离心。
隔着这样的仇恨,如何能够释怀?
颜墨琛或许可以不怪,那颜家长辈呢?
他们心里也能允许一个杀女仇人的孩子成为他们的媳妇吗?
这日上朝,众臣依旧如往常那般来到太和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等着皇上的到来。
“见过三殿下。”
不知是谁先喊出声,前面的人纷纷转身朝后看去,只见从未上过朝的三皇女竟然真的出现了。
大臣们一度已经忘记了皇城中还有一位久病难医的三皇女,今日见她忽然到来,着实叫人意外。
难道三殿下的病好了?
可看着白染偏瘦的身子和发白的肤色,众人又觉得是她们想多了。
这病哪儿是说好就能好的?
指不定三殿下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呢!
“见过三殿下。”
“见过三殿下。”
……
众臣纷纷行礼,白染微微颔首,一路来到最前面。
“三皇妹今日怎么来了?前两日听母皇说你身子又不好了,皇姐还准备去看你呢,只是近日太忙,一直未抽出空来。”
大皇女还未开口,顶病上朝的二皇女白笙就先笑道。
白笙那日遭了黑衣人的暗算,在街边睡了一晚上,冻坏了身子,得了风寒。
本该是在府上好好养着的,奈何她怕错过了皇上的提拔,就顶着病来上朝了。
白染微微往旁边挪了半步,勾唇道:“有劳二皇姐记挂,白染好多了。只是瞧着二皇姐面色苍白,倒像是得了什么大病似的,怎么不好好在府里歇着,还要来上朝呢?”
“咳咳……不打紧,不过就是个风寒而已。”
白笙急忙说道,为了彰显她的努力刻苦,还特意咳嗽了几声。
五皇女白简说话一向直接,只见她捂着口鼻后退两步,皱着眉头嫌弃道:“二皇姐若是病了就该好好在府里养着,怎能胡乱跑?看你咳得这样厉害,万一是得了肺痨,岂不是将病气带到了太和殿?难不成你是要母皇和众位大臣与你一同生病吗?本殿可还没活够呢!”
刚才还心疼白笙的大臣们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五皇女言之有理,俗话说春捂秋冻。
春日里若是得了风寒,少不得得养上半月,难受不说,还耽误大事儿。
这个二皇女都咳成了那般,还跑来上朝,真是晦气。
白染心中暗笑,白笙想要欺负颜墨琛的事儿她不会轻易忘记,既然她白染来了,那白笙就等着接招吧!
“本殿身子一向不好,就不与三皇姐站一起了,还望三皇姐见谅。”
说罢,白染率先站到了另一侧去。
而白简紧随其后,小跑着远离了白笙。
大皇女白诺身子最为强健,奈何她宠爱的夫侍才得了个女儿,她喜欢的不得了。
就算她不怕被染上病,回去后万一传给了孩子可如何是好?
于是,一向老实憨厚的大皇女也大跨着步子来到另一侧,只余下白笙一个人苍白着脸站在那里。
第三百六十六章 皇上这是要三殿下去送死吗?
身后的朝臣都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两步,以至于皇上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面色苍白一脸阴郁的白笙被众人孤立的模样儿。
目光从白笙的身上挪到白染所站之处,白芷眼底满是欣慰。
这孩子终究还是有心的,并未因她父君的离世而忘了她这个母亲。
雪国的江山需要一个好的继承人,而这个人,早在多年以前,天选就已经定下了。
冥冥之中,颜家嫡子的选择也算得上是皇上的选择,这都是命。
“阿染来了。”
“是,母皇。”
母女二人的第一次朝堂相见便是已这样的方式开始,简单的招呼,却叫二人心中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老二这是怎么了?”
白芷忽然正襟危坐,板着脸看向站在那里摇摇欲坠的白笙问道。
“回母皇的话,二皇姐她好像得了肺痨,咳个不停,儿臣等怕被她传染,都不敢靠近呢!您瞧瞧,她的脸都咳白了。”
白笙还没回答,白简便抢先说道。
白芷瞪了白简一眼,又看向白笙道:“既是病了就好好歇着,朕准了你的假,回府去吧!”
白笙张了张嘴,正欲解释,却又忍了下来,躬身道:“多谢母皇,儿臣告退。”
“你三皇妹身子才刚刚好些,你又病了,你们啊,没一个省心的!”
白芷说完这句话,又瞪了白简一眼。
白简往白诺身后缩了缩,不敢再多嘴。
“三皇女白染因病多年不曾入朝,如今得遇高人,身体渐好,朕颇感欣慰。”
一双精明的眸子扫视着众人,每个人的深情都不错过。
“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朕的老三能够回来,朕十分欣慰。”
“恭喜三殿下,恭喜皇上。”
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众人急忙都躬身道。
白芷大手一挥,又接着道:“你们姐妹日后要好好照顾老三,齐心协力替朕管理好这个天下,天下姓白,你们都是这天下的主子。”
白芷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听得众臣一阵头疼,皇上这意思是还不打算离太女啊!
若说九年前,众位皇女中皇上最宠爱的就是这位三殿下,可自从苏皇贵君过世,三殿下便一病不起,这些年也甚少出现在人前。
中宫无女,这些年来众臣也都有猜测,如今大皇女白诺、二皇女白笙、五皇女白简都是炙手可热的太女人心,除保皇党外,朝中大概也就分了这几排。
而其中权势最大的则为二皇女白笙,白笙母家虽不如白简,奈何她智谋过人,又有意攀上江家那棵大树,还在私下里追求颜墨琛,想要一举多得,通过娶夫来扩大自己的势力。
奈何皇上和君后都有意将江家公子许给三殿下,而那颜家公子又一心扑在三殿下身上,这才使得白笙未能如愿。
以往也就罢了,今日三殿下忽然归来,莫不是朝局有变?
许多之前摇摆不定的人此时都慌了,目光不断地落在白染身上。
可这位三殿下身子骨不好,怕是有命坐上这太女之位,也没命享受吧!
可谁知两个时辰的早朝下来,白染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实在是令人意外。
“平州传来消息说有民众叛乱,朕需要派人去查探此事,既是老三回来了,这事儿便交给你去做吧!”
皇上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皇上这是要三殿下去送死吗?
“儿臣领旨。”
既是决定要走出来,白染就不会在意前路有多坎坷。
百姓造反,闹不好就是颠覆朝纲之乱,这样的重任交到初入朝堂白染手中,也不知皇上是有意锻炼这位三殿下,还是想要了她的命。
就连老狐狸江士方都有些看不明白皇上的意图了,这三皇女到底是受宠还是不受待见啊?
出了太和殿,一向不喜与皇家人打交道的颜青难得主动出声叫住了白染。
“三殿下请留步。”
白染顿下脚步,回头看去,见叫住她的人竟是颜青,颇觉意外。
“颜将军。”
朝颜青抱了抱拳,白染想,她与颜家唯一的瓜葛就是颜墨琛,这颜将军该不会是要替自家儿子出气跟她打一架吧?
那她到底该不该还手呢?
就凭白家欠了人家一条命,白染觉得自己也不能还手。
况且这么多年,颜墨琛也被他弄得遍体鳞伤,她总该是要还回去的,但愿这位将军出手能够轻些。
哪知想象中的疾风骤雨并未到来,反倒是颜青难得说了一句关心她的话。
“平州左临山,右靠水,山路水路都不好走,十殿下从未去过,凡事当多加考量再下定论,莫要冲动行事。”
颜青年轻时曾与还是太女的皇上去平州打过仗,平州异族人多,十分难治理,尤其是那倭人,最为狡猾奸诈,此事说不定就是他们在背后捣鬼。
白染一惊,没想到颜青竟会与她说这些。
“多谢颜将军。”
白染又朝颜青抱了抱拳,颜青看着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二人并肩走出皇宫,一直到等在宫外的颜家的马车旁,白染要告辞时,颜青才又叫住了她。
“琛儿不懂事,这些年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可那孩子对你的心日月可鉴,三殿下若是不厌恶他,还请莫要伤了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颜青心中明明满腹委屈,却还是不得不为自己的儿子多说几句。
“颜将军,令公子的事情白染十分抱歉,此事……”
白染想要解释,颜青却朝她摆了摆手。
“殿下多虑了,过往的事情皆是末将心甘情愿,与你白家无关,颜家也绝无半点怪罪白家之意,此事不该成为殿下与琛儿之间的牵绊。”
其实这件事情颜青也想了很多年,今日见白染并未直接开口拒绝,她似乎也看出了些缘由。
若白染心里介意的白颜两家的恩怨,那大可不必。
当初掐死女儿之事乃是她亲手所为,虽是为了白家的江山,可此事并非皇上授意,也不是皇家人的指使。
这是先皇当初将兵权交于她时她自己做出的承诺,君子当一言九鼎,绝不敢拿天下江山玩笑。
第三百六十七章 我要去保护她
“白染不解,将军为何会……”
为何会舍得下手掐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若非皇权逼迫,谁又能下如此狠的手?
“殿下果真是因为此事才待琛儿那般疏离的,仅这一点,末将便不得不夸一声我儿好眼光。”
颜青轻笑一声,所有的皇女都想得到颜墨琛,因为颜家手中握着的兵权。
然而只有白染,一心为着颜墨琛考虑,总是将送上门的兵权拱手送出去。
无需再言其他,哪位皇女更适合做颜家的媳妇儿,显而易见。
“此乃末将的决定,便是重来一次,末将仍会如此去做。殿下无需怪罪皇上,也无需介意此事,当初末将既是接下了先皇给的兵权,就已经想到了会有那一日。我颜青一生为国为民,后才是家夫与小儿,上不愧于天,下无愧于地,只是亏欠了他们父子颇多。如今末将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看着我儿幸福,还望殿下成全。”
颜青朝白染躬身一拜,这一拜不是君臣之拜,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在为了自己的儿子请求白染给一个机会。
“颜将军快快请起,白染受不起。”
白染还没有想明白颜青之前的话,哪儿敢直接就应下说要娶了颜墨琛的事儿来,这些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还望殿下念在我儿一片痴心的份儿上,给他一个机会。”
她的儿子已经十八岁了,若非她也不能如此着急。
颜青太清楚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性子了,只要那个人不是白染,他定会一生不嫁,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为了儿子,她豁出去这张老脸来又有什么关系?
亏欠了他们父子那么多,如今她只想给他们幸福。
“婚姻不是儿戏,白染会好好思量,将军实在无需如此。”
白染这话说得也十分清楚了,不论她日后会不会和颜墨琛在一起,都不是因为颜青的请求,感情的事情不敢掺杂旁的。
“末将告辞。”
颜青见白染没有拒绝,心中已然知足。
加之多年来白染对颜墨琛的态度,颜青觉得白染早晚会想通,她儿子的好日子也就快要来了。
只上了三日早朝,白染便准备动身前往平州。
本来颜青主动请命说要陪白染一同前往,皇上却认为平民乱就派颜将军过去实在是大材小用,便叫颜青选了一位得力的副将护送白染一道去了。
“母亲此话当真?皇上竟真的派白染去平州镇压叛乱了?”
若非亲耳听见母亲说此事,颜墨琛还一度以为之前的传言是外面的人胡说八道的。
不想皇上竟真的舍得叫白染去平民乱,她那身子去办这事儿,不是送命吗?
“圣旨已下,明日启程。”
颜青点点头道,这事儿她之所以决定告诉颜墨琛,就是害怕待白染走后他再知道这件事会怪她。
“不行,我要去保护她。”
颜墨琛说着就让颜可去收拾包裹,这可吓坏了颜青和刘氏。
“你这孩子莫不是疯了?哪里有男子去那种地方的?”
刘氏不满地斥道,这孩子如此性格都是他惯出来的,如今又能怪得了谁?
“父亲,白染身子不好,我若不跟着去,实在不能放心。”
颜墨琛正色道,那模样儿可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不行,你不能去,你这是要父亲的命啊!”
刘氏眼眶一红,拉着颜墨琛的手拒绝道。
他现在就这一个儿子了,他的琛儿若是出点儿什么事儿,他也不能活了。
“父亲,琛儿不会有事的。”
颜墨琛回握住刘氏的手,安慰道。
以他的武功,再加上身边还有颜可保护,一般人又岂能近得了他的身?
“战场凶险,那些乱民如今已经昏了头,万一……不行!父亲不能让你去冒险。”
刘氏不敢想象,只拉着颜墨琛手摇头说着不行。
颜青知道留不住颜墨琛,与其担心他会偷跑过去,倒不如直接允了他,让他随白染一同前往。
有白染在,还有杨副将军在,想来也不会有事。
皇上那般疼爱三殿下,又岂会不为她做好完全的准备?
“他若想去便叫他去吧!”
颜青扳过刘氏的身子,柔声道,
“只是此事一了,若三殿下还不愿娶你过门,日后你便不能再见她,亦要断了与她所有的联系。”
她与白染说的话已经很清楚了,而颜墨琛的情谊白染也懂,若是此事一了白染还不愿娶自家儿子,那便是说那件事还是她心里的结,他们也没必要再坚持了。
颜墨琛垂在袖中的手一紧,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放弃白染,便是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他也不敢去想。
如今被母亲这般大喇喇地说出来,他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颜墨琛咬着唇久久没有应声,颜青也没有催他回答,她会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想清楚的。
“好。”
颜墨琛不知自己是如何从嘴里挤出的这个字,却知这或许真的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二王府内,病还未好的白笙又摔碎了一个茶杯,这平州之事本该她去的,怎么就便宜了老三那个病秧子?
“母皇到底是什么意思?白染那种风一吹就倒的身子,她怎么敢派白染去镇压乱民?咳咳……”
因为一时气急,白笙又猛得咳嗽起来。
一旁的侍儿急忙上前替白笙顺背,却被白笙一把推了开去。
“一群没用的东西!”
她这病吃药都吃了五六日了,竟是一点儿气色都没有,难不成真是得了肺痨不成?
一想到肺痨,白笙眼中不由得浮起一抹杀意。
那白简竟敢当朝羞辱于她,这笔账她早晚要讨回来。
“咳咳咳……”
殿内不时地传来阵阵咳嗽声,白笙只恨不得现在就将那些庸医都抓来杀了。
“太医怎么还没到?”
“已经没有太医愿意到咱们府上来了,殿下这病需要静养,神医也无可奈何啊!”
门外传来侍儿的催促声,还伴随着管家的无可奈何。
坐在里面的白笙将那些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只觉得自己不过才病了一场,好似所有人都在与她作对似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 你怎么来了?
“滚!都滚……”
最后一个茶杯砸在门框上,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后,整个院子里再无一人。
白笙双手抱着发晕的脑袋使劲儿捶了捶,愈发觉得昏昏沉沉。
这场病来得太过蹊跷,那天夜里打晕她带走颜墨琛的人到底是谁?
而她的这场病又是否是有人动了什么手脚?
白笙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人就是白简,平日里也就白简最喜与她作对。
况且她二人同时追求颜墨琛,定是那白简看见她待颜墨琛亲近了些,便使了些伎俩。
“阿富,你暗中去外面找个大夫过来,莫要被旁人瞧见。”
白笙叫来自己的心腹,附在她耳边吩咐道。
“是。”
阿富闪身离开,白笙苍白的面庞上闪过一抹狠厉,紧咬贝齿,使得那张本还俊俏的脸上多了几分阴晦狰狞。
若此事当真是白简从中作梗,那就莫要她不顾姐妹之情了。
这么多年来,她们姐妹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歇,却也都未做过什么伤及对方性命的事情。
可白简若是拿她的身体玩笑,那她白笙定会十倍奉还。
“主子,二殿下那边派人出府求医了。”
白安将外面人刚探听到的消息送了过来,她们主子想要谁三更死,那人便活不到五更。
白笙自寻死路,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颜家公子。
主子嘴上不肯承认喜欢颜公子,可这么多年来,但凡是颜家公子的事情,主子总是比旁的多上心几分。
如今再看主子这般对付二殿下,便足以证明她心里是装着颜家公子的。
也不枉人家小公子苦苦追求近十年,主子总算是还有些良心。
“那便如她所愿,找人引她的人去济世堂,在本殿回京之前,就叫她在府里好好歇着吧!”
白染勾起唇角,擦着剑的动作未停,轻声道。
“是,属下即刻吩咐下去。”
白安领命离去,白染才对着手里的剑发起呆来。
颜青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颜墨琛的委屈与伤心也不住地在脑海中浮现。
这些年来,终究还是她亏欠了他太多。
若他当真喜欢,那待她从平州回来就去与他好好谈谈,也算是给彼此一个机会。
终于想通了之后,白染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释然。
眉宇间隐藏的那一丝愁容逐渐淡去,整个人的气色也都好看许多。
自此以后,那个病弱不堪的三皇女已然痊愈,全新的白染会叫她们知道,她白染可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只要颜墨琛不愿意,那些打着兵权主意来追求颜墨琛的女人都休想碰到他半根汗毛。
行礼已收拾妥当,白染才踏出府门,就看见了背着包袱骑在马上的颜墨琛,看他这模样儿,应该是已经等了很久了。
白染眉头微蹙,不悦道:“你怎么来了?”
这孩子莫不是还想随她去平州?
如今平州动乱,他一个男子跟去该有多危险啊!
颜墨琛看着白染紧蹙眉头的模样儿,心底微微发酸,却还是固执道:“母亲派我保护你的。”
她就这样厌恶于他吗?只看见他在这里,就愁成那般。
或许,这一场陪伴就是最后的告别,她根本就不会接受他。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就此放弃。
这可是他喜欢了近十年的女子啊!
“颜将军派你来的?”
白染十分意外,显然没有想到颜青会舍得派颜墨琛随她同去。
这颜青宠子如命的名声在外,世人皆知,她怎么舍得叫颜墨琛去冒险?
“回殿下的话,正是颜将军的意思。”
等在一旁的杨申忙应道,颜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照顾小公子,她如何敢不上心?
颜墨琛喜欢三皇女的事情她们都知道,作为颜将军的亲信,杨申必须得替自家小公子筹谋才是。
担心白染会拒绝,颜墨琛绷着一张小脸儿紧紧地盯着她。
哪知白染听到杨申的话后只淡淡点了点头,然后便上了马车。
颜墨琛心头一喜,朝着杨申欢喜地眨了眨眼睛,杨申也跟着咧嘴一笑。
颜墨琛自小跟在颜青身边,幼时几乎就是在军营度过的。
这军中年纪大些的将领都是拿他当自家的孩子看的,总是忍不住想要多宠他几分。
才办完事儿归京的白平又要随着白染去平州,此时正立在马车旁,等着主子吩咐启程。
“叫颜公子到马车里来坐吧!”
车厢内传来主子的声音,白平一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一旁的白安用胳膊碰了碰她,白平才回过神来。
“是,主子。”
白安笑得一脸猥琐,心中也在盼着,明年要是能抱上小主子就好了。
“颜公子,我家殿下请您过去坐马车。”
白平不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主子的吩咐她照做就是,但是看白安的模样儿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待路上她得好好打探打探。
颜墨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侧着脑袋问道:“你说什么?”
“一路颠簸,我家殿下请颜公子一起去坐马车。”
白平正准备说,要是他不愿意,她也可以帮忙转告主子,可她话还未说完,马背上的人就已飞身跃起,落在马车旁。
“真不愧是颜家的孩子!”
白平眼前浮过赞声,低声叹道。
“我家公子虽未男儿身,却也是自幼习武,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从未有半刻耽搁。”
颜可驱马上前拉住自家公子的马儿的缰绳,抬起下巴看着白平轻哼道。
“是,颜公子的确好功夫。”
刚刚还觉得是颜墨琛胡闹,如今白平才算是安下心来。
“白……白染姐姐,是我。”
刚才还利索无比的小家伙此时正一脸局促地站在马车前,这声白染姐姐,他已经很多年都不曾叫过了。
车厢内并未有人应声,颜墨琛紧紧揪着衣袖,愈发显得无措。
“上来吧!”
虽然只有轻轻的三个字,却像是重重地敲了一记颜墨琛的脑袋,让他恍若踩在了云彩上般。
他叫她白染姐姐,她应了。
他还记得上次这般唤她,她还冷脸相对,从那以后他便再也不敢那样称呼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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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主子终于开窍了
白安打开车门,正欲要替颜墨琛搬脚凳,人家脚尖一点,就已经钻进了车厢内。
车里燃着的香是颜墨琛熟悉的味道,也是白染最爱的。
这么多年来,她的爱好始终没有变。
小心翼翼地坐在白染对面,颜墨琛顶着一张羞红的小脸儿偷偷瞧着白染,直到一只素白的手端着一小碟蜜饯递到眼前,颜墨琛才从恍惚中惊醒。
“谢……谢谢白染姐姐……”
颜墨琛鼻子忽然一酸,连带着手也有些颤抖。
二人虽一路无言,可颜墨琛却觉得只这半只的工夫,已经足够弥补他过去所有的遗憾了。
“主子,前面镇子上要停下来歇歇脚吗?”
车外传来白平的声音,白染挑眉看了一眼正抿着唇偷偷高兴的颜墨琛,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马车缓缓停下,白染终于舍得放下了手里的书,颜墨琛也急忙将刚拿起的蜜饯又放回了盘中。
跟着白染出了马车,也不等人来扶,颜墨琛脚尖一点就落在了地上。
一柄伞遮在白染上方,颜墨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怎么都觉得好像白染比自己这个男子更讲究。
“今儿你们店我们主子包了。”
怕有人扰了白染的清净,白安一进门就去找掌柜的说道。
这小镇子的客栈里并没有多少客人,掌柜的收了银钱就让小二姐带着仅有的两桌客人去了隔壁。
白染上了二楼,颜墨琛紧随其后。
站在门口,白染忽得停了下来,颜墨琛急忙后退两步。
白染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进去。
颜墨琛却是犹豫了,不知白染姐姐是不是不喜欢他这样跟着。
但一想到临来之前母亲说过的话,颜墨琛又鼓足了勇气。
不论如何,他也应该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才是。
紧紧攥着拳头跟着白染走了进来,本已经做好了被赶出去的准备,却不想白平竟也为他斟了一杯茶。
将茶放在颜墨琛面前,白平便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白染和颜墨琛二人,除了清浅的呼吸声,再也听不见旁的。
颜墨琛捧起茶杯,小口小口地抿了起来,不一会儿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主子,饭菜送来了。”
“嗯。”
随着白染的应声,门被人推开,白平带着小二姐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白染平日里并不奢靡,所以白平也只要了四个菜。
“再去做一道糖醋排骨。”
看着桌上的菜,白染忽然吩咐道。
白平一怔,随即躬身应道:“是。”
主子一向不喜甜,如今怎么要起糖醋排骨了。
想到屋内还有一个人,白平惊得瞪大了眼睛。
主子她这是为颜公子点的?
天哪!
主子终于开窍了……
想到此处,白平的脚步都跟着欢快了几分。
“吃饭吧!”
白染开了口,颜墨琛才拿起筷子,略显紧张地夹了一根青菜到白染碗中。
白染看了一眼碗里的青菜,又看了一眼只顾埋头吃白饭的颜墨琛,心底没来由的一阵酸楚。
世人皆说颜家公子傲慢无状,不守礼数。
可颜墨琛在白染面前,从来都是这样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儿。
只有在她说了狠话之后,他才会红着眼睛大声反驳几句。
除此之外,他在她面前永远都是懂事的。
一块颜色极好的鸡肉落入碗中,颜墨琛正在往嘴里扒饭的手忽然一停,呆呆地看了一眼碗里的肉,然后又用那双略显无辜的眸子看向白染。
“多吃些。”
白染又给颜墨琛夹了一筷子青笋肉丝,因为她记得颜墨琛一直都是最爱吃肉的。
父君还在世时,他时常跟着颜将军一起进宫,然后便熟门熟路地找到她的寝殿,非要留下用膳不可,红烧鸡块与糖醋排骨就是他的最爱。
只是在父君离世后,她知道了白家与颜家的恩怨,怕二人太过亲近日后会伤了他的心,便刻意远离了他。
颜墨琛眼眶一红,急忙低下头去。
缓了片刻,他才哑声道:“多谢白染姐姐。”
“主子,菜来了。”
白平亲自端着红烧排骨进来,不等白染吩咐,就直接放在了颜墨琛面前。
捏着筷子的手一紧,颜墨琛仍旧有些不敢相信,他的白染姐姐还记得他最爱吃什么。
这一顿饭吃得很慢,对于颜墨琛来说却是久违的温馨。
他都有些不记得了,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再吃过这两个菜。
大概是从她再也不肯见他开始,亦或者是他冒雨去看她,却被她关在了门外那刻起。
颜墨琛不知道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之前明明还好好的,她就忽然不想见他了。
若是他做错了什么,只要她说,他一定会改。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就不要他了。
颜墨琛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是靠着什么支撑下来的,他只想回到过去,只做白染姐姐一个人的阿琛。
一路行来,颜墨琛白日里就与白染待在马车上,晚上就睡在她隔壁的房间里。
若是赶不上住客栈,他们便会在野外搭上几个帐篷,他就睡在她旁边的帐篷里。
颜墨琛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白染姐姐离得这样近了,便是此次归京,她仍旧不愿娶他,他也满足了。
知道她还记着他的喜好,还记着他们之间的过往,他便再无所求。
只是白染姐姐病好了,皇上一定还要再为她赐婚,这一次,怕是就躲不过了吧!
一想到她有可能会娶别的男子,颜墨琛心口处就疼得厉害。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见颜墨琛捂着心口处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儿,白染忍不住问道。
她还没有想好应该怎样面对他,可见他难受,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多问几句。
放下手里的书,白染抬手触上颜墨琛露在外面的手腕。
九年过去了,这孩子还是那么瘦。
颜墨琛呆呆地看着那只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微微有些心悸,想来是路上没有休息好,晚上睡不着吗?”
白染的声音很淡,淡淡地飘在颜墨琛心头,将他整颗心都覆盖住了。
她应该也是在乎他的吧!
第三百七十章 阿琛,对不起啊!
颜墨琛垂着眸子轻轻摇了摇头,他不敢说自己是因为想到她会娶别人才会心痛的,他怕又看见她疏离厌烦的目光。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往颜墨琛手心里倒了一颗小药丸。
“先把这药吃了,然后在这矮榻上好好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颜墨琛听话地吃了药,又靠着矮榻躺了下来,白染扯过一旁的披风盖在他身上,颜墨琛瞬间就被那熟悉的味道包裹住。
幸福来得太突然,突然到他好想哭。
可九年前眼泪已经流尽了,他这会儿实在是哭不出来。
白染姐姐,你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阿琛是不是?
颜墨琛想大声问她一句,却又没有丝毫勇气。
罢了,能这样就很好。
他已经很知足了。
缓缓闭上眼睛,颜墨琛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美到他根本就不想醒过来。
白染本还落在书上的眸子不由得转向榻上的人儿身上,睡着了颜墨琛与小时候一样,乖巧软糯,与他那跋扈的性子完全不同。
雪国男子甚少有习武的,世家公子中更是只有颜墨琛一个。
那些人畏惧于颜家的权势不敢当面说什么,背后却是没少诋毁颜墨琛。
白染一直都知道,她的那些皇姐妹们明里对颜墨琛恭敬有礼,深情无比,背地里无不鄙夷他一身蛮劲儿,粗俗蛮横。
好在颜墨琛并不傻,没有被谁蒙骗了去。
放下书,白染抬起手想要去碰一碰那张白皙的小脸儿,最终在快要贴近的时候,又将手收了回来,轻轻扯了扯盖在他身上的披风。
“阿琛,对不起啊!”
轻轻一声叹息,是白染九年来的愧疚与无奈,她自认无愧于任何人,却独独对不起眼前这个少年。
这声“阿琛”,她已经有九年不曾叫出口了。
面对他的时候说不出口,只有这个时候,白染才敢轻轻地叫上一声,道一声抱歉。
只是,日后若是知道了自己曾经有个妹妹因白家而死,他会不会怪她?
怪她明明知道他们是仇人,还要将他留在身边。
不知什么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车外传来白平的声音:“主子,到客栈了。”
看着还在睡着的人儿,白染终没舍得将他唤醒。
弯腰将人打横抱起,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儿,如同怀抱一块至宝。
以至于在车外的颜可看着那个冷血女人抱着自家公子出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使劲儿揉了揉眼睛,颜可惊得张大了嘴巴。
公子他该不会狼性大发,把三殿下给……这个那个了吧?
颜可完全不担心白染会欺负他家公子,因为在他看来,三皇女是不喜欢他们公子的,都是公子在主动接近人家。
万一他们之间……那是不是说,公子就可以如愿嫁给三殿下了?
颜可心头一喜,不由得佩服起自家公职的勇气来。
不愧是颜将军的儿子,有勇气、有胆量!
白安轻轻啧了啧,眼中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儿。
白平用肩膀碰了碰白安,疑惑道:“我不在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以往并未有什么不同,你只需知道,主子好事将近就是。”
白安笑着拍了拍白平的肩头,晃悠着跟了进去。
白平看着白安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颜可,见颜可亦是一脸欢喜的模样儿,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很多。
主子一直对颜家公子十分冷淡,怎么忽然就想通了呢?
难道说主子不再继续装病,想要回到朝堂,需要颜家的势力?
但主子一向不会拿自己的感情玩笑,若非她真心喜欢,便是拿皇位来换,她定也不会答应。
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缘由。
如今的白平想不通自家主子忽然转变了对颜墨琛的态度,就像是九年前她想不通主子为何忽然疏远了颜家公子一样,毕竟当初主子可一直拿颜公子当宝贝似的宠着的。
不知从哪一天起,主子就忽然不再见颜公子,甚至都不许她们在她面前提起“颜墨琛”这三个字。
好像是苏皇贵君过世不久,又好像是苏皇贵君病重时……
主子的心思她们猜不透,那便往后瞧瞧吧!
若主子当真能与颜公子回到过去,也是好事一桩。
毕竟,自从不再见颜公子之后,主子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眼中再也没有了温暖。
白染抱着睡熟的颜墨琛进了房内,小心地将人放在床上,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见白染出来,颜可十分意外——十殿下怎么出来了?
难道这个时候不正该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吗?
若是颜墨琛知道了颜可的想法,定会后悔当初时常带他去军营的。
颜可和他的主子一样,都是女人堆里长大的。
虽然那些个将士们已经在努力避免说那些荤话了,却还是会被颜可偷听去一些。
以至于,颜可的想法与这世间寻常男子并不一样,要大胆的多。
“好好照顾你家公子,待他醒了再叫人送饭过来。”
“是。”
直到看着白染离开,颜可都没有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主子,您怎么回来了?”
守在门口的白安看到白染过来也十分意外,不解道。
“那本殿应该去哪儿?”
白染面无表情地看向白安,别以为她看不出来白安眼中的猥琐。
“咳咳……不是,属下的意思是属下还以为您会陪颜公子用过晚膳才会回来……”
白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家主子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明明心里也是有人家颜公子的,却偏偏又对人家不理不睬,等人睡着了才会偷偷对人家好,这到底是图什么呢?
“白平,你进来。”
白染进门前留下了这么一句,白平看了白安一眼,才跟在白染身后走了进去。
“难道是我猜错了?”
白安疑惑地挠了挠头,委屈道。
她好像是被主子嫌弃了……
“主子。”
白平自回京以后还未与白染好好说过话,主子派她出去办的事情也还没有上报。
“坐吧!”
白染叫白平过来,正是想趁着这个时候问她之前去查的有关拐卖未婚公子的事情。
第三百七十一章 再不成婚就说不过去了
“谢主子。”
白平抱了抱拳,便坐在了白染对面。
“果然如主子所料,平州之事并没有那么简单,那些被拐的男子幕后似乎有一股势力,好像与京城的人有关……”
白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白染,然后将自己这段时间查到的事情细细讲给了她听。
白染出使平州之事并非皇上自是脑热,而是这母女二人早就发现了异样,这才上演了那么一出。
“祭河神?”
白染被这三个字给气笑了,这种愚昧的事情竟真的会有人相信。
一群蠢货!
“是,平州每年都会选出未婚适龄男子祭河神,久而久之,百姓们怨声载道,那些被选走了儿子的人家便反了……”
白平也想不明白,这样的传统是怎么流传下来的?
而平州知府定也是知情的,她又为何从未上报过此事?
“若当真是因此而反,那倒也怪不得人家。”
白染忽然就理解那些造反的百姓了,若非逼不得已,谁又愿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过那种刀尖舔血的生活?
“这段时日让千机堂留意京中和平州的书信往来,母皇既是派本殿来查此事,京中少不得有人会给平州通风报信。”
白染出使平州之事虽然没有提前告知众人,可若快马加鞭往平州送信,怎么着也比她这一行人走的快。
“是,只是属下还探查到一件事,那平州知府尹廷秀有一幼弟,就在京中二王府内,听闻颇受二殿下宠信。”
白平查祭河神之事时,无意间听说了此事,便暗暗记在了心里。
若是尹廷秀当真与二皇女有所牵连,那这祭河神的事情八成也与二皇女脱不了干系。
“又是白笙……”
白染将手中的信件放在烛火上点燃,一直看着它消失殆尽,才缓缓勾起唇角。
“听闻京中倚红楼每年都会有年轻貌美的公子送来,生意红火到咱们开了近十年的吟风阁都有些不及,如今这般联想起来,本殿倒是明白了一二。”
“主子的意思是……那倚红楼幕后之人有可能是二殿下?”
皇家子女在外头有几个铺面并不稀奇,但若是伤及无辜者性命,那便是大罪了。
“若此事当真与白笙有关,那这个人还真是可怕。”
最应该庆幸的人是白简,她与白笙明争暗斗多年,还能好好地活着,真的是应该感谢白笙不杀之恩才是。
白染是不知道,她一向仁善的母皇怎么还会生出一个这么恶毒的女儿来。
若那些无辜男子皆是被白笙所害,那白笙便是死一百次,也难辞其咎。
“咚咚咚……主子,颜公子醒了,请您过去一起用膳。”
门外传来白安的声音,里面明显还带着几分委屈。
同样是与主子自小一起长大的,主子却只叫白平进去说话,让她守在门外,这不是偏心吗?
她也想跟主子谈心,想知道主子什么时候娶颜公子过门,想快些抱上小主子。
“嗯,本殿这便过去。”
等在门外的颜可有些紧张地攥着衣袖,本以为十殿下会拒绝,没想到她竟这般利索地答应了。
因为怕公子伤心,刚才他都没有告诉公子是十殿下抱他回来的。
如今看来,十殿下还是在意自家公子的。
颜可咧着嘴离开,白安也跟着笑弯了眉眼,她想的也没错啊,主子就是在意颜公子的嘛!
白染出来时,白安还是那样一副傻笑的模样儿,看得白染一阵发毛。
“你们二人也去歇着吧!”
临走时,白染朝身后的二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自顾去歇着,与颜墨琛在一起,也无需她们在一旁侍候。
“属下告退。”
二人躬身应了一句,便并排离去。
白染过来时,颜墨琛已经洗漱干净等在了桌边。
“白染姐姐……”
小声唤了一句,颜墨琛就再也不敢看白染的眼睛,本还想多与白染姐姐相处一会儿,怎么就睡着了呢?
白染姐姐该不会以为他是能吃能睡的懒汉吧?
“晚上不宜多吃油腻之物,过过嘴瘾就好。”
白染将桌上那盘诱人的排骨挪到了一旁,不许颜墨琛再夹。
颜墨琛委屈地眨了眨眼睛,刚伸出去的筷子又收了回来。
白染见状,心中微微不忍,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给颜墨琛夹了一块排骨到碗中。
“最后一块了。”
说罢,白染直接将装着排骨的盘子递给了一旁侍候的颜可。
“这排骨你家公子赏你了,这里不用你侍候了。”
颜可受宠若惊地看着三皇女从自家公子眼底下端过来的排骨,急忙谢了恩就跑了出去。
所谓爱屋及乌,这个冷面殿下如今都肯对他和颜悦色了,想来对公子应该是更好的吧!
公子果然没有说错,烈女怕缠郎,公子缠了三殿下这么多年,也该有个了断了才是。
颜可刚捏起一块排骨扔进嘴里,就看见了坐在墙角的白安和白平二人。
为了替自家公子接近三皇女的人,颜可可谓是放弃了自己男儿家的矜持,直接端着排骨坐了过去。
“二位姐姐也在啊,真巧哈!”
颜可将自己沾了肉汁的手藏在袖子里,扯开一张笑脸看着二人道。
“颜可弟弟怎么这么客气,还带着一盘菜过来?”
白安看着桌上的排骨,已经颜可嘴角沾着的肉渍,心底早就笑翻了。
颜可面色一僵,随即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二位姐姐一起吃啊!”
“颜公子和主子那边不需要人侍候了吗?”
白平没想那么多,只看着颜可问道。
“嗯,殿下让我出来的……”
颜可话音刚落,三人就面面相觑起来,竟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处去。
“我们殿下过了这个年就二十了,再不成婚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白安轻声叹道,她都替自家主子发愁。
“我家公子今年冬天就十八了……”
颜可跟着撇撇嘴道,他们真是为自家主子操碎了心。
然而那正被人惦记的两个主子此时却是在相对无言,白染歪在榻上看着颜墨琛走路,颜墨琛一停下来,她就会看他一眼,吓得颜墨琛急忙又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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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初入平州城
他不过就是贪嘴多吃了两块排骨,白染姐姐就非得让他在屋内走上一刻钟,他还想多陪陪她呢!
颜墨琛心里颇不情愿,但白染一直坐在那里盯着,他也不敢偷懒。
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九年前,每次颜墨琛吃的小肚子滚圆,白染都会拉着他到花园里遛食儿,还美其名曰是:“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颜墨琛从未想过能活到九十九,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永远和白染在一起。
“白染姐姐,时辰到了。”
颜墨琛走到白染面前,小声哼唧道。
白染抬了抬眼,缓缓站起身来。
“那便早些歇着吧。”
说着,人就要开门离开。
颜墨琛心里一急,不由得唤道:“白染姐姐……”
他说的时辰到了并不是让她离开,而是他走够了一刻钟,想停下来与她坐一会儿。
“还有何事?”
白染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颜墨琛。
小家伙无措的神色都落入白染眼中,她不是不懂他的意思,只是天太晚了,她这会儿实在不该再待在他的房内。
以后的路还很长,要在一起的时间也还有很多,想要说什么话都可以。
“没……没事。”
颜墨琛失落地垂下眸子,轻轻摇了摇头。
他找不到借口要留下她来,心里憋闷得难受。
“好好歇着,明儿准你不用早起。”
想到他白日里捂着心口难受的模样儿,白染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颜墨琛本是没有心疾的,他这心病八成是因为她的疏离,白染不想他再难受,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与他亲近起来。
九年的故作疏离已经让白染忘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本是不想颜墨琛伤心,却不想还是伤了他这么多年。
颜青的话又浮现在白染耳边,白染缓缓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
罢了,顺其自然吧!
临**州,未免打草惊蛇,白染让杨副将带人在城外的镇子上等着,她则只带着白安白平和颜墨琛主仆扮作商家小姐进了平州城。
“小姐,这平州城里的人也太少了些。”
白安改口道,主子说在平州要称她为小姐,以免被人看出破绽。
大白日的,本该是街上行人最多的时候,可现在却十分安静,路上连个乞丐都没有。
“白平,之前这里也是这样吗?”
白染皱眉问道,事情好似和她想象的并不一样。
白平摇摇头道:“乱民都住在城西雾山下,平日里百姓出行并不受限,今日的确有些奇怪。”
“你去寻个有人的店铺过去问问,看看是不是城里出什么事儿了。”
白染朝白平吩咐道,刚才他们入城并未受到刁难,只从这一点来看,平州倒是与别的地方也无不同。
可一走进来,却像是进了一座空城,这诡异的气氛实在令人难受。
“小姐,那药铺的大夫说后日是祭拜河神之日,今儿城里的百姓都去庙里祈福了,只盼着自家儿子不要被河神选上。”
说到祭河神,白平脸上的神色凝重了许多。
主子好像十分忌讳这件事,也不知他们正好赶上祭河神之事是好是坏。
找了平州城内最大的客栈住下,里面除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二姐儿外,并无旁人。
“妹子今日怎么没去祈福?”
白安自来熟地攀上那小二姐儿的肩膀,好奇道。
那小二姐儿无奈一笑道:“小的母父早亡,家中又无兄弟,倒也没必要去求那个。”
人家祈福不过都是为自家兄弟儿孙而去,她一个女人去凑那个热闹还不如留下来多挣几个铜板来的实在。
“要说这平州连年祭河神,官府怎么就不管呢?”
白安甩着膀子坐下,自顾倒了杯茶,状似无意道。
那小二姐儿往外瞧了瞧,见四周无人,才凑近白安小声提醒了几句。
“客官您既是路过,过了夜便快些离开吧!小的也是外来的,若不是没有家眷,定也不敢在这平州多待的。”
“妹子这是何意?”
白安忽得握住那小二姐的手,一个银锭子顺着衣袖滑出,落入那小二姐儿手中。
小二姐儿一惊,刚想要拒绝,白安又握紧了她的手,笑得一脸无害。
“姐姐我也是第一次随小姐出门做生意,妹子多与我说几句,我也好到主子那里邀个功不是?”
小二姐儿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才将那银锭子收入袖中,附到白安耳边小声道:“这河神每年春秋都要选几个年轻貌美的男子,若是不按时送去,河神大怒,平州城的百姓是要遭殃的。”
“几个男子?妹妹的意思是……河神选夫并不是一年一个?”
白安大惊,怕是主子也没想到这幕后之人会如此贪婪吧?
“一个哪里够?这五年来,青州城已经被选走了二十多个小公子了!”
小二姐儿撇撇嘴道,要不是那些公子都祭了河神,她哪里会到现在都还是一个人?
好多有钱的人家这几年都搬走了,剩下无处可去的,生了儿子也都是胆战心惊的,早早就嫁了出去。
“那知府大人为何不上报皇上,派人好好彻查此事?”
白安蹙着眉头问道,这平州城曾经也是雪国四大城之一,如今变成这样,为何没人会上报京城?
“知府哪里敢管啊?听说前任知府曾于夜里写密信送往京城,没出三日家中便走了水,大家都说是河神的报复呢!”
小二姐儿说罢,又觉得自己多了嘴,忙嘱咐道,
“客官切记,此事出了平州城切不可再提,没得遭来祸端。”
但凡出了平州城便无人敢提祭河神之事,皆是被那鬼神之说吓破了胆。
也不知是谁传出的这谣言,但这些年来,大家都是这样心照不宣地照着做的。
“若是不按时送男子过去,又能如何?”
白安故意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儿,那小二姐儿急忙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莫要乱言。
“河神动怒,家破人亡,这话可万万说不得啊!”
见小二姐儿那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儿,白安似乎也明白了为何平州城在之前几年里能将此事瞒得这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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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这世间对男子也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合着这这些人都是怕招惹麻烦才守口如瓶的。
若不是此次乱民造反,皇上和主子怕是还不会查到这些。
“可我听说平州城有乱民造反,莫非也是因为此事?”
白安急忙改了口,免得吓坏了那小二姐儿,再也问不出别的话来。
小二姐儿眼神一闪,分明是无奈中夹杂着几分心疼。
“不过都是些家破人亡的可怜人儿罢了,谁让他们得罪了河神呢!”
话还未说完,路上便传来一阵热闹的交谈声。
“客官安心住着就是,那些乱民不会伤及无辜,此事您只当个故事听听就好,出了平州城就忘了吧!”
小二姐儿匆匆嘱咐了一句,便小跑着去门口迎掌柜的了。
那掌柜的进门时,白安已经上了楼,桌上只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今日有客人住进来了?”
“是一个做生意的小姐带着夫君仆从,正在天字号房歇着呢!”
听掌柜的发问,小二姐儿急忙说道。
“唉!这个时候难得还能有客人来住店,好生侍候着,莫要乱说话。”
掌柜的嘱咐了几句,便到柜台后面去敲打她的算盘珠子了。
白安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告诉白染,听得一旁的颜墨琛都跟着攥起了拳头。
“你和白平明日去打探打探今年选中的是哪家的公子,切勿惊动旁人。”
“是。”
白安退了出去,颜墨琛才不满地轻斥一声:“这世间对男子也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白染一怔,想到前世古代的女子,不也是这般的身不由己吗?
抬起眸子看向颜墨琛,白染难得放软了语气嘱咐道:“这件事儿怕是会牵扯出许多人来,你这几日就跟在我身边,不许乱跑。”
这孩子从小就仗义,白染怕颜墨琛冲动行事招惹上麻烦,便提前与他说好。
“嗯。”
颜墨琛轻抿着唇应了一声,他巴不得时时不与她分开呢!
“晚上你睡在里间,我在外面的榻上,若是有什么事儿你就叫我。”
因为是扮作了趁着做生意带着夫郎出门游玩的富家小姐,若是颜墨琛不与白染住在一起,难免会令人生疑。
颜墨琛耳尖儿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他晚上要与白染姐姐睡在一起了?
虽然隔了一道墙,可于颜墨琛来说,却也是他求之不得的。
其实他很想说,他不介意她与她一起睡的,可他怕她会恼了他,然后搬去隔壁。
“主子,今年那‘河神’选中了两名男子,分别是城东的夏家和城南的谢家。”
白安冷着脸说道,若不是白平不让她动手,她刚才都恨不得将那个假冒河神附身来挑选男子的老女人一剑挑了心脏,让她去陪河神下棋吧!
“呵!倒是会选,挑有钱人家的公子,既守礼模样儿又出挑,琴棋书画亦十分拿手,以后都省了调教的钱了。”
白染冷笑一声,手中的茶盏重重地落在桌上。
“那夏家和谢家都已经哭作一团了,夏家只一个嫡子,而谢家的公子更是谢家主君的命根子。要依属下说,索性直接杀了那假传河神的话的老女人,一了百了。”
白安性子急了些,她实在见不得那些作恶多端的人欺辱百姓。
“此事倒也不急,明天祭河神时你再送她下去知会河神一声,就说今年的公子她要不起。”
白染嘴角勾起,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白安大喜,主子让她惩恶扬善,她乐得动手。
“白平,你去通知杨将军,明天祭河神前想办法将人全部带入平州城内,莫要叫官府发现踪迹。”
“是,属下即刻去办。”
白平说罢就出了门去,白染又附在白安耳边交代了几句,白安也匆匆离去。
“白染姐姐,我和阿可就是现成的人啊,你又何必再去找旁的男子冒充那夏家和谢家的公子?”
颜墨琛不愿意了,他陪白染来本就是保护她的,如何能一直躲在她的羽翼之下?
白染看着颜墨琛脸上的认真,愈发感觉到,这个孩子是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摔倒了还要她扶起来哄几声的小阿琛了。
这样的成熟或许有她的缘故,虽有几分残忍,但于颜家的儿子来说,终归还是好的。
“也好,那明日你随我一起去吧!”
白染点点头,竟是应下了颜墨琛的请求。
颜墨琛面儿上一喜,却是有些没明白白染的意思,什么叫明日他随白染姐姐一起去?
“白染姐姐……”
颜墨琛小声唤道,这替那两位公子祭河神的事情怎么能轮的到白染姐姐啊?
况且她又是女子,不应该啊!
“颜可随你去我不放心,我带你去,届时你只需跟在我身边,莫要乱走。”
白染本来是打算让白安和白平女扮男装去替那两位公子祭河神的,可身形实在有些出入。
由她带着颜墨琛去也好,二人都有功夫在身,办起事情来也方便。
先解决了祭河神之事,想来那些乱民的事情便好解决了。
他们之所以反,是因为不满于自己的儿子被活活扔进水里“淹死”,并非是真的要自立门户,改朝换代。
若白染替他们报了仇,又能找回他们的儿子,这便是天大的恩情,这乱民自然也就不会再乱。
解决问题还是要从根儿上出发,而这平州城的病根——就在于所谓的“祭河神”这件事上。
迎水湖畔,已经围满了百姓,夏家和谢家的人正哭作一团,而那两位身着红衣头戴大红色盖头的公子已经由人搀扶着站到了桥边。
待会儿这两个花一样年纪的少年就要被送到桥下的这条河里,去给那河神做夫郎,以保佑平州城来年风调雨顺,平安喜乐。
大祭司是一个带着面罩的老女人,露在外面的眼睛瞧着有些瘆人,大多数人并不敢与她直视。
“今日是河神大人迎娶娇夫之日,撒喜糖喜饼……”
随着大祭司的一声令下,便有侍儿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喜糖和喜饼撒入人群。
“由知府尹大人见证,今日夏家大公子夏明罗,谢家五公子谢子恒入河神府……”
第三百七十四章 莫怕,有我在
大祭司话音刚落,平州知府尹廷秀便出现在桥头,看着她眼中的笑意,躲在人群中的白安不由得又攥紧了拳头。
这尹廷秀定是和白笙狼狈为奸,眼里哪有无辜百姓的死活?
白安忽然有些明白了,一向不愿参与朝堂争斗的主子为什么忽然违背了自己的意愿非要与那几位皇女争上一争。
若是让她们其中一人得了这天下,那百姓们可还有活路吗?
“今日是河神大人的好日子,让我们一起送两位公子上路。”
尹廷秀这话说的分明就是要送人去死啊!
夏家主君直接哭晕了过去,谢家人也哭得跪到在地上。
尹廷秀不悦地朝人群中瞪了一眼,立马有人上去驱赶。
化作夏家公子的白染顺着红盖头的下沿看到了颜墨琛的脚,循着他的方向,轻轻拉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颜墨琛身子一僵,身旁立马传来白染的声音。
“是我,莫怕,有我在。”
白染的声音很轻,可听在颜墨琛耳中却十分有力量。
那双她握着的手缓缓回握住她,越来越紧,紧到白染都感受到了疼。
颜墨琛眼眶一热,差点儿落下泪来。
白染姐姐有多少年没有这般与他说过话了,小时候无论遇到什么,她都会护着他。
那句“阿琛,别怕”陪他度过了无数个难眠的夜晚。
同样身着红衣的二人走在狭窄的木桥上,一阵夜风袭来,颜墨琛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白染轻轻一个转身,便将颜墨琛拉至另一侧,替他挡去了夜风的寒凉。
一滴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颜墨琛都快忘记了,九年前在被白染关至门外哭了个昏天暗地之后,他再也没有流过泪。
无论她待他多么冷漠,他都不曾哭过一声。
可如今不过就是她这样一个下意识护着他的动作,他就已经感动得无法自拔。
这九年来所有的委屈和悲痛好似都值了,他的坚持也值了。
他的白染姐姐到底还是最疼他的,便是她自己身体都不好,却还是要护着他。
背对着众人,二人并肩而行,白安鼻尖也跟着一酸。
主子和颜公子这样走在一起,好像是一对即将成婚的新人啊!
颜公子这些年着实不易,主子心里苦,颜公子其实更苦。
若他们真的可以成婚就好了……
与白染十指相扣,颜墨琛再也不舍得松开。
他甚至想,若是就这般让他们走下去,该有多好啊!
可再长的路也有尽头,站在桥边,下一步就是有人要将他们推到水里送给河神。
怕那些人突然动手,颜墨琛握着白染的手又紧了紧。
若是他落水也便罢了,左右他身体好,若是白染姐姐落水,那她岂不是又要大病一场?
大祭司还在那边扯着嗓子说着什么,这边的白染已经附在颜墨琛耳边交代好了后面的事情。
“送新人入水……”
随着大祭司一声令下,颜墨琛忽然开口了。
“既是我与夏哥哥已经是河神的夫郎了,那我二人便代表妻主邀请大祭司一起下去喝杯喜酒吧!还有尹大人,您作为证婚人,更应该来喝杯喜酒才是。”
说话间,颜墨琛头上的红盖头已经被他扔到一旁,入目的绝世容颜叫大祭司一惊。
当初人是她亲自选的,她自是认的,这人并不是谢家公子。
只是此事说什么是与不是都已经晚了,大祭司张口就要救命,却被颜墨琛先一步点了穴道。
人群中的白安忽然飞身而起,在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直接提着人扔到了河里。
“河神大人定是等急了,大祭司还是亲自去陪河神大人喝一杯喜酒吧!”
说罢,白安便朝站在一旁欲要逃跑的尹廷秀飞去,口中还不忘嬉笑道,
“尹大人劳苦功高,更应当下去喝杯喜酒才是。”
“你们这群乱民,竟敢破坏河神大人的婚礼,就不怕河神大人动怒,责罚你们吗?来人啊,快来人,抓乱民……”
尹廷秀肥胖的身躯在逃跑时栽倒在地,白安直接一脚踩在她的胸膛之上,将人踩得气都喘不上来。
“尹大人这般慌张作甚?不是您亲口说的您是河神大人和二位公子的证婚人吗?如今怎的又推脱起来?难不成这河神大婚是假,尹大人拐卖良家公子才是真?”
白安话音刚落,刚刚被扔下去的大祭司连带着几个黑衣女子一起被人从水里提了上来。
看着落在地上湿漉漉的几个人还有一张大网,周围的百姓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是怎么回事?”
夏家家主扶着自家夫郎,红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喃喃道。
“这张网便是你们祭拜多年的河神,这大祭司和尹廷秀狼狈为奸,每年从平州骗取未婚男子卖往烟花之地,以此来谋利,亏得你们一个个的还对其奉若神明,当真是蠢笨至极。”
白安轻斥一声,眼底是满满的嘲讽和不屑。
“你……你胡说,你是哪里来的逆贼,竟敢诬陷本官?来人啊,还不快将这叛贼拿下!”
白安的脚松了几分,尹廷秀才一张口,便是憋红了脸朝周围喊道。
立马有官兵欲要上前捉拿白安,白安却是一副神清气定的模样儿,丝毫不见害怕。
“大胆尹廷秀,你勾结人贩子,买卖男子,如今还要血口喷人,是觉得自己命太长了吗?”
杨申带兵将众人为主,厉声斥道。
只见尹廷秀身子一僵,没有想到这么隐秘的事情也会败露。
因平州多美人儿,这些年来她与京中合谋,假借河神之名给上京送去不少男子。
因着暗中做了几回手脚,平州城的百姓都信了这河神震怒之事,所以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她也赚下了不小的一笔。
如今怎么会忽然败露?是谁走漏了风声?
想到京中那人的身份,尹廷秀又觉得不可能,她并未接到上面送来的信儿啊!
“你是何人?擅闯我平州又带人打伤本官,意欲何为?”
尹廷秀不死心地朝杨申喊道,若非她还在白安脚下躺着,那声音倒还真能唬一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