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曹操的决意
“阿嚏!”奔驰的骏马之上,李儒突然重重打了个喷嚏,这让他十分不爽,“有人骂我?”
“不是我。”李傕说道。
“我也没有。”张济同样说道。
然后二人对视一眼,齐声笑道:“一定是郭汜那个杀才。”
一想起当天郭汜满脸震惊和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这几个人就笑得差点从马上掉下去。
三倍于己方兵力的重任,也只有李儒这样的坏家伙能想得出来了。
李儒也笑了几声,随即收敛面容,正色说道:“我军斥候是否已经就位,他们那边没问题吧?”
“绝对没问题。”李傕自信地说道:“二百名最顶尖的斥候,还有张绣那个小子带队,只要别碰上吕布,谁都留不下他们。”
当得知刘备进军温县的那一刻,李儒就迅速判断出他的行动是为了策应曹操,基于这个判断可以得知,刘备和曹操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渠道。
否则他们不可能配合得如此紧密。
所以,在定下进攻曹操军的主意之后,李儒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封锁成皋以东,黄河以南的地界,那样的话,即使刘备能够看出留在五社津的郭汜部队只是一支偏师,他也没有办法通知到曹操,只能眼睁睁看着曹操被自己绞杀。
在张绣的率领下,二百多名武艺高强,马术精湛的西凉斥候,在大军北面铺开一张巨网,往来之人无论商队还是行人,都通通被告知原路返回,偶尔遇见几个不开眼,执意要过的,这些斥候立刻大开杀戒,没有半点犹豫。
毒士李儒亲手布置下一张罗网,现在只等曹操往里面钻了。
“河内那边再没有来人?”犹豫曹操率领的部队基本都是步卒,行军速度有限,正因如此,队伍被拖成一条长龙,在广袤的原野上缓缓前进,倒也有了几分悠闲的意味。
“没有。”曹仁摇头。
曹操有些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半晌之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传我命令,将所有斥候都派出去,务必要将大军前方五十里的情况侦察清楚。”
“今天一天,还是每天?”曹仁吃了一惊,军中本就缺少战马,斥候分为两队,每天轮流出动,这样保存马力,才能保证持续不断地为主力部队充当耳目。
一下子全派出去,这是不准备过日子了?
“每天都要保持这样的规模,让弟兄们放心,不要怜惜战马,打下荥阳之后,他们缺多少马,我都给他们补上。”曹操沉声说道。
只要打通黄河两岸,与刘备那边直接搭上线,到那时候,凭借二人之间的交情,曹操认为,以赊欠的方式骗上百十匹好马,还是可以做到的。
曹仁领命而去,过了一阵,夏侯惇和夏侯渊这两人也从后面赶了过来。
“孟德,可是发现敌情了?”夏侯渊直截了当地问道。
“没有,但是我觉得不对劲。”曹操摇了摇头。
见曹操这样说了,夏侯渊便不再言语,相信这个至交好友,是他一向的人生准则。
夏侯渊是西汉开国名将夏侯婴之后,和曹操家的先祖曹参就是好友、好搭档,他与曹操年龄相仿,从小就玩在一起,感情比起旁人深厚许多。
长大之后,二人又分别娶了一对亲姐妹,在朋友关系之外,又添上了亲戚关系,后来曹操在家乡遭遇牢狱之灾,是夏侯渊挺身而出为他顶罪,被投入监牢之后,曹操又趁夜带人,将夏侯渊营救出来。
有了这些关系,就算曹操指着一条大河说那是平地,夏侯渊也会毫不犹豫地迈步向前。
因为夏侯渊知道,曹操有时候做事不按常理,却绝对不会害他。
夏侯渊追随曹操,被任命为别部司马,领骑都尉,也就是说,军中数量不多的骑兵都归他统辖,骑都尉都表示支持了,夏侯惇和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乖乖领命。
看着骑兵们星散而去,曹操终于稍稍安下心来。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前行,大军原地稍作歇息,这时候曹操召来众将,和他们商议起接下来的计划。
“按照现在的行军速度,我们在三天之后,便可以抵达荥阳城下。”曹操展开地图,缓缓说道。
“每天才走三十里,实在是太慢了,依我看来,加快速度,每天五十里,减少一天行军时间,让士卒们缓一天,这样更好。”夏侯渊再次提出意见。
曹操摇了摇头,“两天急行军之后,接下来的一天时间,我军根本无法保证战斗力,太危险了,前人说过,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齐法半至。”
这句话出自孙子兵法,意思是说,为了趋利而进行五十里的强行军,最多只有一半士卒可以按照计划赶到目的地,一旦交战,先头部队将会遭遇惨败。
无论孙子说得对不对,在曹操看来,孤军深入、敌情不明,这种情况下,为了加快速度而放弃战斗力,是绝对不可取的。
于是夏侯渊又不说话了。
“只不过,按照当日简宪和所说,董卓命李傕郭汜等人前往成皋,以西凉军一贯的作风,他们必定会派遣小股部队在成皋以东巡视,我军若不能尽快抵达、并攻下荥阳,只怕到时候会腹背受敌。”此时发言的是夏侯惇,他也是支持夏侯渊,希望加快行军速度的。
曹仁沉声说道:“不是有刘玄德在温县拖延他们吗?”
“万一被识破呢?”夏侯惇针锋相对地反问。
这时候,包括曹操在内,所有人才意识到,决定此次行动胜败的关键不在他们,而是在刘备那里。
曹操沉思片刻,最终做出了决定,由自己、夏侯渊和曹仁担任前队,率领谯县族人组成的较为精锐的部队加快速度,尽快抵达荥阳并展开攻击,夏侯惇和卫兹率领后队原速前进,并负责沿途收拢掉队士卒。
“成皋距离荥阳有五十里,即使李傕等人得到我军攻城的消息,想要赶到荥阳也要一天时间,我们只要走得快,打得快,就没问题。”曹操目光灼灼,不知是想说服别人,还是说服自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拼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识破与被识破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关注黄河对面营寨两天之后,赵云跑来找到刘备,对他说出自己的判断。
“你再说一遍。”刘备正在看书,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连书带茶杯一起失手掉落在地上,他站起身来,又惊又怒地瞪着赵云。
“我们中了敌人的疑兵之计。”赵云同样双眼通红,也难怪他,任何人在阳光照射下连续盯着远处看两天,都会变成这样。
刘备顾不得其他,连忙跟着赵云跑到之前观察敌情的河边山岗,恰好此时日头偏西,正赶上吃饭时间,西凉军士卒三三两两,提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来到河边汲水,营寨中也是不断有炊烟升起。
从汲水士卒的数量,以及炊烟的数量,大致可以推测出军队人数,这是为将者最基本的素养,刘备自然也具备。
但是看了半天,无论哪个方面,传递出来的信息都是一样:西凉军数量众多,大约有两万人马。
“子龙,是不是你看错了?”刘备疑惑地问道。
他是怎么也不相信,身经百战的赵云会在这种问题上出错。
除非是另有原因。
赵云轻轻摇头,“这就是敌军的破绽所在,使君,往他们大营里看,有多少士卒是来回走动,多少士卒是呆立不动的。”
“……”刘备无语地看着赵云。
幽州军中神箭手数量众多,其中尤以赵云黄忠和太史慈等人为甚,这几个人不但箭术高明,视力也远远超过常人,普通人能看清的,他们一定能看清,普通人看不清的,他们未必看不清。
很不幸地,刘备就是个视力平庸的普通人,他拼尽全力,也不过是能够看到敌营之中处处都有士卒驻守,对于赵云指出的细节,则是完全无能为力。
见刘备摆出这样的表情,赵云便知道,自己又在难为他了,便歉意地一笑,简单地讲述起来。
根据赵云这两天的观察,南岸西凉军每天外出砍柴的、割草的、打水的士卒数量不少,但是除了这些人外,军营中只有少数要害位置的士卒经常会来回走动。
“寨墙背后、坡上坡下,那些较为隐蔽的地方,敌军士卒全都纹丝不动,一站就是一天。”赵云说道:“这说明了什么?”
“草人!”听赵云这么一说,刘备茅塞顿开,抬头重新望去,这一次或许是心理作用,他也感觉得到,地方军营缺少应有的热闹气氛。
下一刻,一股寒意难以遏制地从脚下升起,让刘备整个人如坠冰窟。
如果说这里只有数千名疑兵,那李傕郭汜的主力在哪里?
答案不言而喻。
就在此时,简雍气喘吁吁地跑来,还没跑到近前,就扯着嗓子喊叫起来,“坏事了!”
“又怎么了?”刘备扬声问道。
简雍来到刘备和赵云面前,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起了粗气,丝毫不顾形象,片刻之后,等他把气喘匀了,这才开口说道:“李傕主力已经过了虎牢关,如果不出意料,他们的目标就是曹孟德那一万人。”
“怎么确定的?”坏消息接踵而至,刘备反倒冷静下来了。
“从成皋到广邈城地段,黄河南边的所有道路都被西凉军控制住了,我们有一支商队察觉到不对劲,识图绕过西凉军斥候,结果走了十几里就被另一支斥候发现,结果惨遭杀害。”说到这里,简雍的语气有些沉重。
原本畅通无阻的商路突然遭到封锁,这就意味着,周边会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并且是较为隐蔽的军事行动。
“折损了多少人手?”刘备问道。
“不多,十几个。”简雍有些庆幸地答道。
此次南行的是幽州商会下属一支精锐商队,近几年来为简雍提供了无数重要情报,这次他们刚刚渡过黄河,就迎头撞上许多被勒令北返的行人和商旅,问明情况之后,商队首领下令,全员分为三队分头前进,争取把这异状告知曹操军。
被西凉军抓住并杀害的是一支十几人小队,他们人数最少,没有马车,没有携带货物,唯一的任务就是轻装前进,突破封锁线,但是不幸的是,他们还是逃不脱西凉铁骑布下的大网,最终力战身死。
剩余两支小队则凭借着商人身份的掩护,只是被训斥一番,便转头返回军中了。
“据商队首领说,西凉军斥候之中有一员年轻将领,应该是董卓麾下大将张济的从子张绣。”简雍又回忆起一个重要消息,继续说道:“和我们之前打探到的,董卓派遣张济前去支援李傕正好吻合。”
“也就是说,成皋以东,至少有李傕和张济的主力存在。”刘备捡起一根树枝,开始在地下勾勒,片刻之后,一副粗陋的地图便展现在三人面前。
“现在河对岸的,应该就是郭汜。”赵云转身向南望去,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战意。
简雍沉思了一阵,试探着询问道:“我们这几天征集了许多渡船和木板,要不然来一次强渡,把郭汜的部队吃掉?”
“就是灭掉十个郭汜,孟德那边也是凶多吉少了。”刘备语气低沉,在他看来,曹操是要惨了。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曹操在荥阳北面的汴水附近遭遇了董卓大将徐荣,不但被徐荣打得全军覆没,自己还身中流矢,幸亏从弟曹洪把战马让给他,自己步行护送,这才勉强逃得一条生路。
如今徐荣还在辽东防备鲜卑人,可是曹操看起来还是免不了一场败仗。
难道这真是宿命?
刘备不知道的是,这一次董卓军的统帅是比徐荣更狠的李儒。
“郭汜麾下都是骑兵,难以固守,只要我军渡河,他肯定想都不想,带着主力跑掉,打不到他的。”赵云则是从军事角度,否决了简雍的提议。
“那我们就坐在这里,看着西凉军把曹孟德灭掉?”简雍有些丧气,他见过曹操的部队,那些士卒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嘻嘻哈哈的,一看就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若是在野战中和敌军遭遇,别说一万人,就是五万人也未必顶得住西凉铁骑的冲锋。
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是最让人生气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七章 借头一用
如今的态势已经很明白了,李儒识破了刘备的声东击西之计,反而将计就计,利用时间差和信息屏蔽,对刘备和曹操二人同样来了一个声东击西。
即便刘备在赵云和简雍的帮助下识破了李儒的计谋,得知郭汜这支部队只是迷惑自己的疑兵,但对于荥阳那边将要爆发的战斗,已经鞭长莫及。
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期盼曹操谨慎行事,发现风头不对就赶快撤退。
“孟德,掉队的士卒越发多了,这样下去,不等敌人来攻打,我们自己就要崩溃了。”曹仁在队伍后方不断鼓舞着将士们继续前进,在手下面前,他总是显得信心满满,但是在单独面对曹操的时候,他的忧虑就再也隐藏不住,一股脑地倾诉起来。
曹操没有说话。
到了这个份上,只要不瞎,就能看出来如此高强度的行军,对于这些刚刚拿起兵器走上战场的新兵来说过于残酷。
“掉队士卒多也是没办法,我们必须尽快渡过汴水。”曹操展开简雍留下的地图,对曹仁指点起来。
荥阳往北六十里是汴水,汴水南岸十里有一座叫做敖仓的城池,那里水流平缓,是渡河的好去处。
想要攻打荥阳,渡过汴水,取道敖仓是摆在他们面前的最近也是最简洁的途径,而且以他们现在的行军速度,明天下午就可以抵达。
但是对于这条路,曹仁如今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敌我双方都知道敖仓是我军必经之地,那就说明,走敖仓不是个好主意。”曹仁考虑再三,终于把自己心中的忧虑说了。
曹操皱起长眉,凝视着曹仁的双眼,缓缓出言问道:“不走敖仓,我们怎么去荥阳?”
曹仁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条弧线,又在其中点了一点。
渡过鸿沟,借道陇城,从东面进攻荥阳。
鸿沟就是著名的楚河汉界,在过去数百年间一直是沟通黄河和淮河流域的最重要水道,曹操想去的敖仓就是位于鸿沟和当年秦始皇命人兴建,用于将南方粮食运往北方的重要中转站。
虽说在最近的一百多年里,鸿沟逐渐被泥沙淤塞,流量减少,渡河难度也大大减小,但是从那个方向行军有一个最大的困难。
路途要远几十里。
换算成行军速度,就是要多一天的时间。
这是曹操不能接受的。
“子孝,是斥候发现了敌军踪影?”曹操狐疑地问道。
“没有敌踪,可是往日里从北方南下,连绵不绝的行人和商队,还有幽州商会的人,从今天早上开始,没了。”曹仁答道。
如今已是傍晚,一整天的时间都没有遇见北方过来的人,确实有些奇怪。
曹操稍一回忆,发现确实是这样。
这种情况不太正常。
“你的意思是说,西凉军已经控制住了成皋以东的黄河渡口,切断了我军与幽州军的消息往来?”曹操在羊皮纸地图上不断地摩挲,迟迟难以下定决心。
论起智谋,曹操自信不逊于任何人,但他也知道自己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遇事冲动,很容易被情绪左右。
虽然曹仁举止轻佻,思考问题却经常展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所以曹操每逢大事,都要认真倾听并考虑这个从弟的意见,以查缺补漏。
现在就是这样。
曹仁沉声说道:“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曹操闭上双眼,静心思考起来。
过了一阵,负责监督军队安营扎寨的夏侯渊也忙完手头的事,大步走了过来,但他看见曹操闭目沉思,就知道又有困难发生了。
于是夏侯渊蹑手蹑脚地来到曹仁旁边坐下,静静等待起来。
片刻之后,曹操睁开双眼,做出最后的决定,“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明日渡汴水,攻敖仓。”
就在刘备等人焦急而又束手无策,曹操等人嗅到危机却选择了赌一把的时候,一支身穿黑色盔甲的骑兵队伍正在广袤的原野上快速前进,在他们身后,阵阵尘烟犹如黄色长龙一般,久久不能散去。
西凉铁骑,正在路上。
“稚然,我们在此分兵,你走南路。”奔驰的骏马之上,李儒对李傕高声叫道。
“先生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李傕拱手应诺,却没有即刻离开,而是出言发问。
李儒笑了笑,他最喜欢这种不自以为是,虚心求教的人了,“之前说得够多了,作战方面你是行家,不用再吩咐,只有一点:务必要保持耐心,切记切记。”
“那我们敖仓见。”李傕长啸一声,稍稍拨转马头,他的直属部队也齐齐转向,紧紧跟上自己的主将。
若是有人在天空上俯瞰,就会看到两条黑色巨龙从齐头并进的姿态缓缓分开,像是巨兽张开大口,要将触碰到的一切吞噬下去。
在李儒计划之中,西凉军要提前抵达敖仓,在汴水附近设下埋伏,等到曹操军渡河,再将其一举歼灭。
“半渡而击,先生真是好谋略。”这两天时间里,张济反复推演了好几次,得出的结果都是己方必胜,这让他信心十足,笑容爽朗无比。
对于张济频繁的吹捧,李儒只是矜持地还以微笑,在他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想要击败甚至是击溃曹操所部,只需要带领五千名铁骑前往,正面将其冲散便可以,何须自己亲自前来,还煞费苦心地布置这么多?
自己要的是歼灭这支胆大包天的孤军,再把曹操的脑袋精心装扮,郑重其事地送往酸枣,去给关东联军,尤其是袁绍看看,让他们彻底打消进攻的念头。
只要没有军事方面的压力,他李儒就可以把精力全部放在长安,帮助董相国彻底把持朝政,假以时日,天下人终究会适应没有刘家皇帝统治自己,西凉军便能够效仿秦国,进,则与群雄逐鹿中原,退,也可割据函谷关以西,以观天下大势。
为了帮助凉州人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李儒已经断送了许多人的性命,这一次要死在他手中的,轮到曹**。
“曹孟德,借头一用。”似乎是迎面而来的风太大,李儒微微眯缝起眼睛,喃喃自语起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敌袭
一天后。
“将军,河水变浑了。”就在李傕等得百无聊赖,心中焦急的时候,一名小卒从河边跑来,兴奋地向他汇报情况。
李傕精神一振,连忙大步走到河边,只见原本只是微微泛黄的水流,现在已经变得浑浊不堪,目光拉远一些,甚至还能看到一只箭囊,正在晃晃悠悠地漂浮在水面上。
然而目力所及之处,却是根本看不到人影。
“隔着近二十里远还能弄出这样的动静,肯定是曹操的主力在渡河。”李傕面露喜色,转身环视一圈,大声招呼士卒从藏身的草丛里出来,“都活动活动身体,今天就是决战的日子了。”
西凉军的士卒们歇息了一天,早已精力十足,他们听到李傕说话,纷纷跳起身来,相互给身边的战友穿戴上盔甲,互相开着玩笑,说着鼓励的话。
战争、杀人,对于这些生活在凉州,祖祖辈辈都与羌人作战的边地汉子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至于杀谁,他们往往是不管的。
等到士卒们穿戴整齐,纷纷望向李傕,期望他下令出发的时候,李傕却又不急了,他来到河边蹲下身子,拔下一根粗壮的草茎,借着阳光,推测起现在的时辰。
这一等,就是两柱香的时间。
渐渐的,河水也重新变得清澈了许多。
“时候到了,上马,出发!”
李傕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曹操的部队距离自己足有二十里,汴水从他那里流过来,大概要一个时辰,那就是说,曹操已经渡过汴水一个时辰了,此时应该正在忙着重整队列,埋锅造饭呢。
再加上现在日头已经偏西,即便曹操派出斥候,也最多能探查周边十里就要返回,一来一回,差不多也要一个时辰。
李傕部队就是要卡着这个时间段,在曹操军放松警惕,全军松懈的时候,发动一次突然袭击。
“也不知道文优先生那里会不会及时到达。”李傕默默望向北方,按照原定计划,两支西凉军要从南北双方同时发动进攻,让曹操军腹背受敌。
自己在下游,可以凭借河水判断时间,他们呢?
李傕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部队出发之时,张济和李儒也已经翻身上马,开始向南行军。
合围之势,渐渐成型。
正如李傕的推测,此时在汴水西岸,曹操军士卒正在安置营寨,埋锅造饭,炊烟渐渐升上天空。
负责率领骑兵先行渡河,巡视周边地形的夏侯渊也带着人回来了,他在军中永远是以身作则,正因如此,即使对士卒多有苛责,麾下之人也对他死心塌地。
“妙才,这就回来了?”曹仁正要往外走,却看见夏侯渊迎面大步而来,连忙出言问道。
“嗯。”夏侯渊点了点头,顺手摘下头盔扔在案桌上,“南西北三个方向,方圆十里都打探得一清二楚,没有任何敌军曾经存在的踪迹。”
曹仁这才稍稍安心。
这个时候,曹操也从屏风后面出来了,他这一路过于劳累,头风的老毛病复发,只能静静躺在帐中歇息,此时听见夏侯渊和曹仁对话,才勉强支撑着起身。
“孟德,你还是好好歇息吧,睡上一晚,到了明天就可以进到敖仓了。”夏侯渊连忙过去搀扶住曹操,又是痛心又是安慰地说道。
汴水西南十里就是敖仓,夏侯渊之前已经带人去远远看了,那座城的城头上没有守兵,看城外百姓的生活状态,也是对战争没什么准备。
只要亮明旗号,进城驻扎应该是轻而易举。
曹操却缓缓摇头,“进入敖仓征集粮草的事就交给卫兹和元让他们,我们歇息一晚,明天绕城而过,直扑荥阳。”
“现在我们只剩下近四千人了,若是不等后军,等到荥阳,还能有三千人跟着你攻城吗?”夏侯渊浓眉倒竖,厉声说道。
能有四千人一直跟着,已经远远超过了曹操原本的预料,在他看来,自己原本是要带领三千人作为先锋,前往荥阳的。
现在多了一千人手,还怕什么?
再说了,夏侯惇就在自己身后,始终保持了一天以内便可到达的距离,只要自己打开局面,援军马上就可以到达。
若是在荥阳站住脚,关东联军就拥有了坚实的前进基地,到了那时,刘备也可以放心南下与自己会师。
当年讨伐黄巾的好兄弟、好战友重新联手,即便西凉军兵力再多,也没什么好怕的。
夏侯渊见曹操态度坚决,只得长叹一声,返身向帐外走去,他一天没有吃饭,现在没有吵架的力气,等到吃饱之后,再来跟曹操好好争辩。
可是正当夏侯渊要掀开帐门的时候,他却忽地停住脚步,低声问道:“今天又是一天没有北下的行人?”
“没有。”曹仁同样忧心忡忡。
“那我再带人去北面看看,孟德,你好好歇息。”夏侯渊重重点头,迈步出帐。
为数不多的斥候们刚刚进行了一场一无所获的巡逻,正是疲累不堪的时候,但被夏侯渊一顿怒斥,这些斥候还是鼓起最后的体力,重新跨上同样疲累不堪的战马。
还没等他们出发,夏侯渊就惊恐地看到,遥远的北方天空,无数飞鸟正在不断盘旋。
天色将晚,正是倦鸟归巢之时,这么多的鸟被惊起,只有一个解释。
“敌军来袭,速速列队备战!”夏侯渊高声怒吼起来,一个骨碌从马背上翻下来,转身就往中军大帐跑去。
正围坐在热气腾腾的锅边等待吃饭的士卒们全都一下子惊呆了,但他们大多是谯县来的曹氏和夏侯氏族人,出于对夏侯渊等人天生的信赖,绝大多数士卒还是迅速起身相互披挂盔甲。
只是还有一小部分人已经被疲劳和恐惧压垮了,开始没头没脑地乱跑乱叫起来。
没等夏侯渊进到大帐,曹操和曹仁也已经听到了突如其来的喧闹,匆匆走出帐外,连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侯渊顾不得多说,只是往北边指了指,曹操一看就明白了,他毫不迟疑,返身进到帐中,片刻之后就披挂整齐,威风凛凛地出现在所有士卒面前。
握在曹操手中的,是当年刘备送给他的倚天剑。
剑已出鞘。
“所有人都不得慌乱,敢于喧哗跑动,扰乱军心者,斩!”曹操手举长剑,高声喝道。
见到主帅如此镇定,那些即将陷入崩溃的士卒们也逐渐恢复了理智,返回到自己本来的队列之中。
但是,正当曹操准备下令全军转向北方,迎战敌军的时候,他却无意间看到,南边的天空,出现了同样的情景。
第一百二十九章 破阵
人困马乏,骤遇敌袭,腹背受敌,身后还是汴水。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曹操军都必然要遭遇灭顶之灾。
曹操已经顾不得臭骂夏侯渊了,他强忍头痛来回奔走,让士卒们从专心向北转为防备南北两个方向列阵。
但是没等曹操走上一圈,曹仁和夏侯渊已经交换眼色,突然从后面将他抓住,迅速扔上了一匹战马。
“子廉,务必要护得孟德周全。”夏侯渊铁青着脸,向担任曹操近身护卫的曹洪吼叫起来,然后从地下捡起一根不知被谁扔在那里的长枪,大步流星地来到队形最前方。
曹仁见夏侯渊去了北面,他便也没说话,径自往南边走去。
“放开我,放开我!”曹操奋力挣扎,甚至抽出倚天剑威胁,但曹洪根本不为所动,只是牵着战马拼命向东跑去。
东面是汴水,只要渡过不到一人深的河水,就可以暂时避开西凉军的铁骑,等到夏侯惇率领的后军。
前军估计是完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保留骨干力量与后军汇合,尽量撤回酸枣。
西凉铁骑速度极快,双方的距离迅速从十里拉近到五里、三里,但是直到这个时候,曹操军的阵形还没有完全成型。
“锋矢阵,正面突击——”李傕放声大笑,将手中长长的骑枪放平,双腿用力一夹,让战马将速度提升到最快。
掌旗官紧紧跟在李傕身后,见他下令,连忙挥动将旗。
高达两丈的将旗看似东一下西一下,运动得毫无规律,但是后面的西凉骑兵都看懂了,他们纷纷发出尖锐的呼哨声,队形渐渐变成一个巨大的箭头。
最前方也是最正中的,正是李傕本人。
“李稚然那个杀才肯定要中央突破,我们还是从两翼夹击。”张济与李傕并肩作战已有十几年,对这个老伙计的战斗风格极为了解。
李儒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于是两人再度分兵,原本齐头并进的队伍划出两道弧线,绕向曹操军防御薄弱的侧面。
“先生神机妙算,只怕放眼天下都无人能及。”张绣被叔父下令保护李儒,此时他跟在李儒身后,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这可是董相国与关东联军的第一战,若是能斩杀曹操这个令董相国恨之入骨的家伙,自己就会成为西凉军年青一代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李儒微微颔首,略有自得,同时也是略显谦虚地笑道:“不可小觑天下英豪,光是凉州,就有几个了不得的厉害角色,其中最强的那个,胸中才学胜我十倍。”
“凉州还有这等人物!”张绣惊了,能够比李儒还厉害很多,这种人岂不是陆地神仙,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那种?
“以后你会见到的,专心打仗。”李儒见敌军已经越来越近,便出言提醒道。
张绣重重点头,再不说话,而是伏低身躯,握紧了手中钢枪。
终于,在持续紧张的气氛之中,四支部队不可避免地碰撞在一起。
如同鼓点一般密集的马蹄声;骤然响起后就没有半刻停歇的兵器碰撞声;沉重的物体相互撞击或是与地面碰撞的巨响;西凉骑兵放肆而又张扬的高呼;以及垂死士卒们低沉的呻吟声,全部交杂在一起。
鲜血不断飞溅,杀戮不断发生,两军将士用铁与血,绘制出一副壮怀激烈,而又令人望而却步的画卷。
这幅画卷之中,西凉铁骑自然是主角。
一万对四千、骑兵对步卒、久经战阵对初上战场、以有心攻无备、再加上多一天的歇息时间,以及李儒精心策划的腹背夹击之势,使得这场战斗从开始的那一刻,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李傕不断放声大笑,催动战马在战阵之中横冲直撞,手中钢枪犹如毒蛇吐信,不断收割着曹操军士卒的性命。
步卒对阵骑兵,一旦失去阵形的保护,基本上没有胜算。
然而,在主将被押送着逃命之后,这些来自谯县的年轻儿郎,在曹仁和夏侯渊二人的率领之下,却是毫无惧色,即使阵形被冲散,他们也高呼酣战,不断以三五人的小队相互靠近,像滚雪球一样缓缓聚拢起来。
曹仁披头散发,狂吼连连,手中长枪挥舞得像是风车一般,在他的率领下,最为精锐的一支曹军小队爆发出了恐怖的战斗力,竟然接连击溃了好几支想要围剿他们的西凉骑兵。
眼看着曹仁就要稳住阵脚,这时候李傕也注意到了这边,他拉动马缰,硬生生转过方向,对准了武勇非凡,不断将西凉将士刺落马下的曹仁。
“北地李傕在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李傕自持身份,不愿对这无名小卒做出偷袭之事,远远便高举长枪一声暴喝,看见曹仁转过身来,他才摆出进攻姿态,催动战马疾冲而去。
曹仁也早已注意到这个带头冲锋,不断猖狂大笑的敌酋,面对笔直冲向自己的李傕,他非但不闪不避,反倒同样厉吼一声,硬是接下了这势在必得的一枪。
当啷一声巨响,二人交错而过,李傕被震得双臂发麻,反观曹仁,更是承受不住战马高速奔驰带来的巨大冲力,单膝跪在了地上。
李傕冲出二十多步才拨转马头,再看曹仁已经若无其事地起身,重新摆出了战斗姿态,这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好汉子,某家不占你便宜。”李傕单手抡着长枪横扫一圈,逼开围拢上来的曹军士卒,然后甩蹬下马,大步向曹仁奔去。
堂堂正正的单挑,堂堂正正的胜利,才是属于真正男人的荣耀。
等到张绣从侧翼击穿曹军防线,赶到李傕将旗附近,看到的却是以李傕和曹仁为首,两支步兵小队进行着激烈的绞杀,更令他惊讶的是,面对毫无名气的曹仁,凉州悍将李傕竟然隐隐落在下风。
“稚然叔父,小侄来助你一臂之力。”张绣见状,就要催马上前,解决掉这个凶悍异常的曹军将领,可是他的动作,却被李傕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你去收拾别处,这里交给我!”李傕头也不回地吼叫着,同时从极其诡异的角度接连刺出三枪,被曹仁堪堪躲掉。
张绣急得想要跺脚,可是他转念一想,己方明显占据胜势,只要自己扫清战场其余地方,到那时候,李傕就算再狂再傲,也不能拒绝其他人的援手。
看着张绣拨马离开,李傕才放下心来,他偏过头,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碍事的走了,再来!”
“这次你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曹仁自然不介意继续战斗下去,双臂一展,再次开始了冲锋。
第一百三十章 箭破长空
为了不让曹操乱动,以及抽出宝剑威胁着要杀人,身强体壮的曹洪干脆用捆扎铠甲的布条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曹操只能不断喊叫,拼命摇晃身体。
曹洪才不管这么多,只是借着岸边茂密的植被、乱成一团的战场作为掩护,一步步进到汴水之中。
“子廉,你违背我的命令,就算我们逃出一条生路,回到军中,我还是会砍你的脑袋。”眼看着曹洪不听自己的,曹操回顾杀声震天的战场,心中焦虑万分却又无计可施,最后干脆出言威胁起来。
“砍就砍吧,兄长你能活下去就行。”曹洪一个趔趄,险些陷到河泥之中,他咬紧牙关,奋力迈步前行,顺手擦去满头满脸的冰凉河水,“天下可以没有曹仁、曹洪,但是,绝不能没有曹孟德,你的命,比我们的命加起来都重要!”
听到这话,曹操鼻子一酸,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淌下来,滴落在河水之中。
有这么多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延阻敌人,为他争取活命的机会,从今往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敌人,什么样的困难,他,曹操,都要坚强地活下去,坚定地走下去。
曹仁拖住(或者是被拖住)了李傕,夏侯渊那边更是报着必死之心,硬生生顶过西凉军威力巨大的反复冲锋,渐渐把残余的士卒们聚拢在一起。
在这片混乱之中,李儒却带着一队人马游走在战场,可令他失望的是,高呼酣战的曹军将领不少,此行的最大目标,却是不见踪影。
“曹孟德啊曹孟德,你究竟在哪里?”李儒口中念念有词,双眼像是鹰隼一般,不断地扫视着每一张或远或近的面孔。
李儒却不知道,自己一心想要杀死的曹操,此时已经渡过了汴水。
又是一炷香时间过去,天色渐渐暗了,残余的曹军将士们终于依靠自己无与伦比的斗志和勇气,坚持到了转机。
李傕虽然勇悍,却也不愿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轻易与曹仁拼命,在这种心理作用下,他的小队难以避免地,被曹仁打得节节败退,最后脱战而去。
张济那边也是一样,他本就不是以武艺绝伦著称,遇见认为是自己的失误才导致惨败,在暴怒和悲愤催动之下,比曹仁还要疯狂的夏侯渊,自然更是抵挡不住,危急关头,若不是从子张绣杀到,恐怕他的老命都要交代在夏侯渊枪下。
分别杀退敌军首领之后,曹仁和夏侯渊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他们合兵一处,凭借二百余名精锐士卒,建立起了一条坚固而又充满攻击性的防线,让其他散乱的溃兵可以加入其中,或是依靠他们的掩护渡河逃命。
但是曹军想活命,还要问问西凉军同意不同意,这些边地汉子虽然不了解附近地形,但他们沿着曹军士卒逃命的线路,还是找到了渡河的最佳地点。
百余名西凉军士卒在李儒的率领下,迅速绕过了曹仁和夏侯渊等人,朝着河边追杀而去,看他们的架势,不但是要渡河追击溃军,甚至还抱着卡在汴水对岸,截断这支曹军精锐退路的想法。
曹仁看得心急如焚,却又不敢放弃阵型,只能缓缓后移,且战且退,可是夏侯渊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对曹仁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便大步向阵后走去,等到再一次出现在阵型最外层,夏侯渊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柄黑沉沉的长弓。
没有半点迟疑,夏侯渊的视线迅速锁定了那个不断发号施令的中年文士,还没等西凉军士卒反应过来或是发出惊呼,他已经搭箭在弦,双臂发力,低低咆哮一声,将长弓拉成满月形状。
弓是良弓、箭是利箭,执弓之人更是天下少有的神射手,夏侯渊右手一松,这支箭便带着尖锐的呼啸之声划破长空,直奔李儒后心而去。
“先生——”面对这迅捷无匹的一箭,即便是眼力最好,反应最快的西凉军骑士,也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
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李儒也突然感觉到一阵彻入骨髓的寒意,他反应极快,不等回头,便尽力压低身子,顺势朝旁边栽倒下去。
“可惜!”夏侯渊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势在必得,将会穿心而过的利箭,却被那个中年文士用诡异的姿势避开了要害。
重伤难免,性命应该无忧。
可现在不是懊悔或是惋惜的时候,夏侯渊将长弓扔给身边士卒,又大步返回到曹仁那里,“敌军有重要人物中箭,余者必然胆寒,此时渡河正是良机。”
曹仁重重点头,他也知道,凭借自己薄弱的兵力,在这里多待一刻,就是多一分的危险。
得知李儒中箭落马,身负重伤的消息之后,李傕等人又惊又怒,气还没喘匀呢,就重新奔回了战斗的最前线。
一边是西凉军将士不断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曹军防线,将他们一步步逼入水中;另一边则是被利箭贯穿了左肩,面色苍白却仍在咬紧牙关,指挥士卒作战的李儒。
“老子屁股还没坐定,先生就遭到暗算,你们这群废物是干什么吃的?”李傕愤怒欲狂,抽出腰刀就要砍死几名士卒泄愤。
“稚然,不要胡闹!”李儒虽然肩头剧痛,却丝毫没有慌乱,他面容冷厉地瞪着李傕,让他收拢队伍,即刻放弃追击,开始埋锅造饭,让士卒和战马都好好歇息。
李傕悻悻收起腰刀,又凑到李儒身边低声询问起来,“先生的伤没事吧?”
虽然西凉军士卒在第一时间砍断箭杆,并把李儒的肩头包扎得严严实实,但瞧着李儒微微颤抖的嘴唇,李傕就觉得,这伤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没事,快去吧。”李儒咬着牙说道。
“就这样放他们走,不追击了?”李傕疑惑地问道。
虽然战场上尸横遍野,绝大多数曹军都被歼灭,但很明显的,那支从开始一直战斗到最后,此时又退到河里,用皮盾顶在脑袋上来抵挡西凉军箭雨洗涤,不断有人中箭,然后顺水漂走的曹军部队,才是他们的核心力量。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追杀而至
对战士来说,激烈的生死搏杀是最好的淬炼,经过今天一战,能够活下去的曹军士卒,都将成长为军中骨干,只需要再次补充新人,一支全新的部队就又能组建起来。
“晚饭没吃,还得打仗,辎重也全丢在这里了,你觉得他们一晚上能跑多远?”李儒冷冷一笑,“到了明天,还能剩下多少体力?”
李傕明白了。
歇息一夜,再行追杀。
为了在这场惨烈的绞杀战中活命,那些曹军将士已经透支了所有的体力和潜能,等到脱离绝境,再度过缺衣少食,胆战心惊的一夜,那股支撑着他们战斗下去的气,将会不可避免地消散。
到了那个时候,在饱食一顿且好好歇息了一晚的西凉铁骑面前,他们将再没有抵抗的能力。
在张绣的陪伴之下,李儒强忍着疼痛,开始巡视战场。
“之前的情报上说,曹操自己有五千人,张邈还派遣卫兹率领五千人跟着他,今天和我们作战的,却只有四千多人。”李儒对这个谦逊好学的晚辈总是青眼有加,此时见他因为没有跟随自己,导致自己受伤而悔恨不已,更是心中温暖,言语之间毫无保留,只想助他早日成长,成为合格的将领,“伯渊,你怎么看?”
张绣知道李儒是在考量自己,可是他转念一想,这有什么好考量的,索性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明曹军后方还有六千人马作为援军,我军明日渡河追击,仍将面临一场苦战。”
“错了。”李儒失笑着摇头,却无意间扯动创口,痛得咝了一声,“为将者必须知己知彼,了解了敌方将领是什么人物,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小侄愚钝,还望先生指点。”张绣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李儒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便开始讲述,自己对远道而来的曹军,究竟有什么了解。
“今日交战,各路旗帜上有曹、有夏侯,却单单没有卫字,而且敌方士卒大多在慌乱之后便聚拢作战,而不是四散奔逃,种种迹象,都符合当初的情报,那就是曹操在他的谯县老家,征募了一支由曹氏和夏侯氏两族子弟组成的部队。”
“那就是说,我们将要对上的,就是由卫兹率领,张邈的部队。”张绣不假思索地说道。
“后面那支部队就是张邈从各地招募而来,俗话说的乌合之众,而且战力低下,就连跟上曹操的直属部队一同行军都做不到。”李儒自信地笑道:“如果遇见,就又是活生生的功劳。”
这个推断,就不用李儒解释了。
若是卫兹的部队能够跟上曹操军的速度,曹操就绝不会用自己的族人和谯县同乡来打头阵,从而遭至如此惨败。
此战过后,谯县两大家族损失惨重,说是家家戴孝都不为过,即便是再有威望,曹操也很难在短期内得到来自家族内部的人力支持。
青壮死了这么多,总不能让老头子和娃娃们披挂上阵吧?
“今天没能在军中找到曹操,实在是遗憾。”张绣回想起自己反复冲阵,一次次抱着希望,又一次次以失望告终,心中仍然是愤愤不平,“该不会曹操没在前军,而是在后军坐镇?”
“不可能。”李儒决然说道:“任何一位主帅,都绝对不会轻易离开忠于他的士卒,一旦这样做了,或早或晚,终究是死路一条。”
两人又说了一阵,张绣有些疲累,便告了个罪,自己先去歇息了,只留下李儒一人。
他漫步而行,寻到一块大石头,便爬上去坐了,借着皎洁的月色俯瞰不远处的汴水。
肩上的创口仍在作痛,可是李儒的心思,早已飘过汴水,一直延伸向对岸的原野。
到了明天,自己就要率领部队渡河,继续追杀那支英勇善战,无所畏惧的曹军残部了。
等到杀光他们,不管是曹操,还是暗箭射伤自己的贼人,李儒都要亲手摘下他们的脑袋,绑在高高的旗杆上示众,再用锦盒装好,送给袁绍或是刘备。
让他们看看,胆敢和董相国做对,会得到什么下场。
正如李儒的推测,曹仁和夏侯渊率领的部队在渡河之后无力走远,只是凭着最后的一点求生欲望,走了十几里远。
到了第二天,卫兹的部队迎上曹操和曹洪,连忙加快速度前往支援,可是他们刚刚与这支残兵汇合,着急忙慌地给这些浑身疲惫,又饿又渴的将士们准备吃食的时候。
西凉军已经渡过汴水,出现在地平线上。
“事已至此,战亦死,不战亦死!”曹操也豁出去了,他抽出倚天长剑,高声叫喊,鼓舞起这支陈留来的部队。
但是,卫兹的部队本就来自各地,谁也不愿意为别人拼命,再加上目睹了曹军的惨状,得知曹操的直属部队已经基本上全军覆没,他们的斗志和勇气,在如同乌云一般漫卷过来,将大地都踩踏得咚咚作响的西凉骑兵面前,彻底崩塌了。
未战先败。
一溃千里。
无论将领们如何呼喊,甚至斩杀了几十名带头逃跑的士卒,勒令他们回到自己的队伍中都没用,六千多人的部队,除了曹操从谯县带出来那些人,基本上都开始了四散逃命。
甚至曹操的直属部队,也有为数不少的士卒选择了逃跑。
“完了,全完了。”到了这个时候,曹操终于能够体会到当初西楚霸王项羽乌江江畔时的心情,也明白了他为什么宁愿自刎,也不愿回到家乡,重整旗鼓。
人心散了,队伍没法带了。
“我殿后,你们先走。”现在诸将之中,曹仁和夏侯渊两个已经无法作战,至少要休养几天,唯一还有战斗力的,就只剩下了夏侯惇,性情高傲的他自然不会逃避责任,义无反顾地带着为数不多的人手开始组织防线。
“不要恋战,当退则退。”事到如今,曹操阫矫情了,他翻身骑上一匹战马,扔下一句话就向东疾驰而去。
数千名族人的鲜血和生命不能白费,他们是曹操带出谯县的,也是曹操带领着踏上了绝路,若是不能为这些子弟兵报仇雪恨,曹操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也死不瞑目。
在大仇得报之前,他必须活下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各走各路
又是一天过去,这一场混战与追杀终于随着太阳西下而落幕。
无数尸体静静躺在广袤的原野之上,无声地倾诉着战争的残酷,而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张邈麾下的陈留军。
西凉军再一次取得完胜,几乎将对手全部歼灭,就连卫兹也没能逃脱追杀,惨死在乱军践踏之中。
唯一让李儒等人捶胸捣足,懊悔不已的,就是没有抓到曹操,而且没有留下以夏侯兄弟和曹仁为首的那支精锐部队。
在其余将士们开始打扫战场,为了数量巨大的缴获而欢天喜地的同时,李儒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他缓缓穿过熙熙攘攘的战场,望着东面重重地叹了口气。
放跑了一个有野心、有本事、现在又有血海深仇要报的曹操,对于西凉军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若是让李儒选择,他宁可不要这近万颗脑袋的功劳,也要要换曹操一条性命,那个来自谯县的小个子男人在他看来,价值远远胜过十万大军。
“先生如此烦恼,可是还想继续追击敌军?”过不多时,李傕也处理完手头事务,来到李儒身边,关切地询问起来。
“战马需要歇息了,我们面对的敌人不止是曹操,稳扎稳打,勿追穷寇,才是正道。”李儒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为了创造出以逸待劳的大好局面,西凉铁骑从偃师出发开始便一路快马加鞭,进行了三百多里的强行军。
两战汴水,曹操军固然是疲兵,但西凉军同样是疲累不堪,只靠意志力和骑兵优势强撑着。
要不是马力已乏,早在汴水西安,他们就能把曹仁和夏侯渊留下,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对手跑掉。
李傕久经战阵,又是骑兵部队的最高将领,对属下和战马的身体状况自然也是了如指掌,他同样长叹一声,开始聊起接下来的战事发展,“来的时候我特意关注了一下,荥阳周边地势开阔,卡在南北咽喉,真应该驻扎一支部队。”
“我们这些西凉人在中原是呆不惯的,还是跟着相国一步一步走,他什么时候去长安,大家跟着便是了。”李儒何尝不知道这些重镇是何等诱人,但是,董卓势力现在真的是有心无力,根本没办法把手伸到关东地区。
就连洛阳,现在也已经变得荒无人烟,根本无法承载董卓麾下全部兵力,过不了多久,包括李傕在内的所有西凉军将领,就得带着人马西迁,他们至少要退到弘农郡或是京兆尹,才能依靠当地民力活下去。
往日富甲天下的河南尹、洛阳城,已经毁了,至少三四十年内无法恢复元气。
这也是李儒为董卓布置下的,阻断关东联军追击的坚壁清野之计。
李傕点点头,他天生就是个粗人、浑人,只有在董卓和李儒面前才会收敛一些,之前在洛阳的时候,他也曾经按照董卓的吩咐,努力与朝中官员搞好关系,但是不管怎样努力,终究是无济于事。
用西凉人的话说,天生就尿不到一个壶里。
还是离开洛阳,董相国占据长安享福,自己这些人命好的就跟着吃肉,命苦的就回到凉州去打羌人吃沙子,日子虽然苦一点,但毕竟自由自在,心里痛快。
“那我们歇息一晚,明天就回成皋?”李傕想了半天才收回思绪,又把视线对准了李儒的肩头,“回去找个好医师给看看,这样下去可不行。”
昨天被夏侯渊一箭射穿肩头,李儒刚开始还没当回事,但是一天时间下来,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伤口越来越痛,不但根本抬不起左手,甚至精神方面似乎都受了些影响,一整天都提不起劲头来。
见同僚对自己的伤势如此关切,李儒也不多说,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谢意,“先去敖仓征粮,然后派人去荥阳,让当地富商犒军,弟兄们一路秋毫无犯,又经过一场苦战,若是不能让他们得些好处,只怕士气会受影响。”
李傕咧着大嘴笑了起来,“还是先生想得周到,我这就去让那群兔崽子们安排。”
见李傕转身要走,李儒连忙将他叫住,“让机灵点的人去,多吓唬,能不动手就别动手。”
击退了曹操这个坚定的主战派,接下来要做的是,就是派人去酸枣找袁绍议和,让那些主和派犯难了。
李儒想了一阵,却觉得肩膀上的伤势越发疼痛,牵连得半个身子都疼痛难忍,他只得返身向营中走去,希望睡上一觉,养好精神。
董卓军旗开得胜,准备向西返回,在黄河北岸,幽州军一无所获,此时却也在集结兵力,准备向东移动。
孟津、河阳和小平津的部队已经接到命令,相互靠拢,然后沿温县东进,至于刘备自己的主力,也已经拔营离开五社津,朝着河内郡城怀县开去。
没能拖住李傕主力,就意味着曹操将会面临一场失败,刘备也没有心情再和郭汜隔河对望,索性老老实实地承认失败,也让将士们去到安全的地方休整。
除了军事方面,刘备选择返回河内郡,还有另一个原因。
常林来信,希望自己能够前去怀县,主持公道。
“这个王公节,打仗不行,敛财倒是一把好手。”在颠簸的马背上,简雍又把常林写给刘备的那封信拿出来看了一遍,不禁冷笑连连。
之前在河阳津一战,王匡麾下的河内郡兵以及他自己征募的泰山兵全军覆没,在逃得一条性命之后,为了重整旗鼓,王匡选择再次返回家乡,重新招募兵马,据说这一次募兵数量更多,士卒更加强悍。
募兵是要钱的,装备、军饷、粮草也都是要钱的,虽然河内郡比较富饶,王匡自己是天下闻名的富豪,也不起这样的挥霍,于是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早在一开始起兵反对董卓的时候,王匡为了稳固河内郡,就派了几名忠于自己的士人前往各县,暗中观察官民行为。
如今这些人,都能派上用场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疑人疑己
在王匡的授意下,这些幕僚开始行动,他们将违法犯罪的人都关押起来,并且严刑拷打,命令这些嫌烦拿出钱财或是物资用以抵罪,否则就要与其宗族一同处刑。
面对要钱还是要命的两难问题,所有人都选择了花钱消灾,尝到甜头之后,那些幕僚们开始把视线投向更多的人。
常林的叔父,就成了这样的倒霉蛋,他因为殴打宾客,被关押起来,并且遭受了酷刑。
得到这样的消息之后,整个常氏家族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他们不知道王匡的胃口到底有多大,更不知道在花费了钱财之后,能不能救出常林的叔父。
在这样的危急关头,常林觉得不能指望王匡的同情,他修书两封,一封送往王匡的同乡也是好友,泰山人胡母彪;另一封则是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了远在温县的刘备军中。
虽然不知道胡母彪收到的那封信是怎么写的,单单从常林写给自己的这封信,刘备隐隐能够感觉到,河内人对王匡是很有些意见的。
简雍摇头晃脑地不知道唱着什么,唱了一阵,忽然转头问道:“玄德啊,你真的要为常林出头?”
“去了怀县再说吧。”刘备可不想这么早就做决定,虽说王匡做得有些过分,可是他与常林叔父素不相识,根本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凭什么贸然出头,拉下面子去找王匡?
能够被王匡和他那些幕僚盯上,并且严刑拷打勒索钱财的,肯定都是非富即贵,这里面水深着呢。
如果常林叔父是个正经人那还好说,如果是个为富不仁的,在刘备看来,死了也就死了,还省得自己以后动刀子。
“不过河内是个好地方,土地富饶、商业发达不说,和冀州也挨着,还是黑山军的势力范围。”简雍呵呵一笑,似乎是说着风牛马不相及的事。
刘备却听得懂简雍的意思,他是说,不如趁此机会笼络河内豪强,取代王匡,成为河内的统治者。
只是刘备有自己的想法。
“河内四通八达,是赚钱的好地方,可惜啊,却不是乱世之中,可以投入过多精力的地方。”刘备摇了摇头,顺着简雍的话说了下去。
在刘备的规划中,司隶这种地方的优先级,要远远低于冀州、并州,将那两块土地纳入统治、并且稳固下来之前,他是不会轻易拉长战线,分散自己兵力的。
简雍皱起眉头思索了一阵,也释然笑了起来,“把河内留给别人也好,省得赚他们钱的时候下不去手。”
如今冀州北部的麹义和冀州南部的张燕都已经明确表明了投靠刘备的意图,在他们两方势力的保护下,幽州商会南下做生意,也变得更加安全自在了。
就在最近一两个月,就有十几支商队纷纷南下,重新打通了尘封半年的商路,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放弃了已经成为一片焦土的洛阳,而是向豫州和兖州大举进发,还在水流众多,可以直通渤海的巨鹿郡购买土地,建立起一个巨大的货物中转站。
当然,也是情报人员的中转站。
除了数量众多,打着商队旗号的情报人员,刘备自己在韩馥那里也认识了不少士人,再加上沮授田丰他们的人际网,还有个德高望重的刘惠,毫不夸张地说,整个冀州以及被渗透成了筛子,七成以上的中高层都已经做好准备,让幽州牧刘备成为自己的新上司了。
现在刘备万事俱备,需要做的只有等待,等到有人带头,彻底无视大汉王朝的威严,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南下,将冀州纳入自己麾下。
根据刘备的推测、以及对历史的了解,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袁绍。
“都是心怀鬼胎。”刘备自嘲地笑了,他和袁绍这些人一样,对自己的志向都很清楚,就是要夺取天下。
而且他们也都清楚,在乱世即将揭开序幕的时候,保存实力是第一要务,在这个前提下,做一做估量对手,合纵连横的事,都是可行的。
唯一搞不清楚诸侯心理的,就只有曹**,或许在这一次惨败之后,他也会清醒过来吧。
只是,经过这件事,自己和曹操之间,恐怕就要产生无法弥补的裂缝了。
刘备想来想去,突然想家了。
只有在那里,他才不用动心思,只需要享受单纯的天伦之乐。
就这样走走停停,等到刘备大军来到怀县附近,开始安下大营,并且派人进到怀县,邀请王匡那些幕僚来军中一叙的时候,曹操在荥阳遭遇惨败,仅以身免的消息,也传入了他的耳中。
“曹将军带了一万人马,结果就逃回去三百多人,张邈派去助战的陈留军则是全军覆没,就连主将卫兹都在乱军之中被踩成了肉泥,真是惨啊!”这是来自一名河内本地行商的汇报。
李傕等人得手之后毫不犹豫,转身去敖仓和荥阳两地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数日之后,往来的商旅行人才在成皋再次见到规模庞大的骑兵队伍。
“我要是曹孟德,就会怀疑是不是你在挖坑,把他往死路上引。”简雍在多方查证之后,终于确认了曹操军惨败的消息,他找到刘备,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孟德不是那种人。”刘备笑着答道,但在他心中,却是有些相信这个玩笑。
曹操那个人可是出了名的多疑,就在自己起兵南下,来到河内地界的时候,还听说他在逃出洛阳,返回家乡的时候路过一位名叫吕伯奢的老友家中,非但没有宾主相宜,反倒是在当天夜里手刃八人之后离去。
理由就更可笑了,竟然是吕伯奢不在,他的五个儿子盛情款待,结果曹操觉得自己是逃亡之人却受到如此待遇,其中必然有诈。
这都是什么心理?
就在刘备劝说自己,不要疑神疑鬼的时候,曹操已经带着一行人马,怒气冲天地来到了位于酸枣,规模宏大的关东联军大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激辩
从发兵西行到惨败而归,不过短短十几天时间。
这十几天时间,对于曹操来说,固然是很漫长,很刻骨铭心。对于关东联军其他人来说,只不过是多喝了几场酒,多醉了几天。
事不关己,仅此而已。
大营之中,所有的守卫士卒都认得曹操这位奋武将军,也都听说了他败在西凉军手中,他们出于敬重和同情,纷纷躬身行礼。
就这样,曹操带着几名亲随,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中军大帐。
曹操入帐之后也不挪动脚步,就那样直愣愣地站在大帐门口,夏侯惇和夏侯渊两兄弟则是稍稍靠后半步,手按剑柄。
当那些整日盘踞在盟主大帐之中,欢饮高歌,醉生梦死的诸侯们看见曹操等人满面怒容,眉宇之间充斥着掩饰不住的悲伤,他们还是知趣地保持沉默,纷纷向袁绍告罪,希望离开帐中。
“都坐下,一个都不许走。”曹操轻声说道。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隐隐有一股令人不敢抗拒的气势,在这股气势的压迫之下,许多人放弃了离开的念头,乖乖返回座位。
就连众人推举上来的盟主袁绍,在曹操锐利的目光逼视之下也不敢说话,别人不知道曹操发起狠来会做什么事,他这个好友可是一清二楚。
曹操面色阴沉,一步步走到大帐正中,略略环视一圈才长长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好酒,好肉。”
众人只觉尴尬,摸不清曹操到底想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曹操首倡义举,号召天下人为国除贼,诸公仗义而来,可是会盟之后,却每天欢歌宴饮,不思进取,你们还记不记得,自己都是来干什么的?”曹操讥诮地问道。
这话一说出口,关东诸侯齐齐色变。
曹操这简直就是指着他们的鼻子,痛骂他们是一群胆小如鼠的酒囊饭袋。
谁能忍?
谁都忍不了!
坐在袁绍不远处的淳于琼一拍案桌,仗着自己曾经与曹操同僚为官,起身就开始训斥。
自从当日追杀皇帝未果,反倒被王允带进北邙山绕了一圈,淳于琼就失去了袁绍的器重,后来他继续追随袁绍去往渤海,才渐渐回到最核心的小圈子。
此时此刻,正是他继续表忠心的时候。
“曹孟德,有你这样跟盟主,跟天下忠良说话的吗?”淳于琼浓眉倒竖,厉声说道:“难道天下就你一个汉室忠臣,满座诸公都是心怀叵测之辈?”
自己浴血奋战,损兵折将不说,还要遭受淳于琼的挑拨,这样的事情,即使曹操能忍,他身后的夏侯兄弟也忍不了。
只听仓啷一声,夏侯惇拔出宝剑,迈步就朝着淳于琼那边走去,众人见状无不大惊失色,纷纷离席退避。
淳于琼倒是丝毫不惧,同样拔出宝剑,袁绍新得到的两员大将文丑和高览也不甘示弱,三人并肩而立,怒视夏侯惇和紧随其后的夏侯渊,眼看就要血溅三尺,闹出人命来。
“不得鲁莽!”就在文丑跃跃欲试,想要和夏侯兄弟比划比划的时候,一直没有出声的袁绍终于不再保持沉默,长身而立,站到了双方对峙的中心,面向曹操,诚恳地说道:“孟德,你我自幼相识,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反倒要动刀动枪的?”
曹操差点要气晕了,刚才淳于琼出言挑拨你无动于衷,现在却摆出一副公正的嘴脸,反倒说我们动刀动枪。
你还能要点脸吗?
虽然对袁绍极度失望,但曹操还是对他抱有一线希望,不愿意彻底撕破脸,于是强压着怒火,扯动嘴角笑了笑,咬着牙说道:“好,我们来好好说一说,来人,把地图拿上来!”
片刻之后,更令人无语的事情发生了。
由于长时间没有作战,再加上挂在那里太占地方,影响诸侯们带随从进来喝酒唱歌,袁绍便让人撤下了军用地图。
只不过是短短两个来月,如今到了用它的时候,负责保管各类文书的逢纪骇然发现,自己麾下的士卒找不到那幅地图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幅本应该是军中重器,理当被妥善保管的地图终于被翻找出来,抖落灰尘,挂在盟主席位的一面大屏风上,如果忽略那几道明显的褶皱和破损的话,还是挺正规,挺像那么回事的。
曹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手拿一支用来投壶游戏的羽箭,开始讲述自己的战略意图。
“虽然董卓窃据洛阳,掌握朝廷权柄,但天下仁人志士无不对其恨之入骨,只是缺少领军之人登高一呼,我们占据大义,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得到万民拥护,这是最大的优势。”
“如今我们有三路大军,十几万人马,理当长驱直入,令董卓首尾难顾——”
“孟德,这些东西我们都知道,无需再讲,你只要说说希望我们做什么。”袁绍再次开口,打断了曹操的话头。
见袁绍明里暗里折曹操面子,陈留太守张邈也开口了,“我看孟德说得一点都没错,有些人就是把这些东西忘了,需要时刻提点,这些话盟主不说,还不让别人说?”
被张邈一番抢白,袁绍气得面色铁青,可是对方占着理,他又无话可说。
曹操感激地望了张邈一眼,继续朗声说道:“河内本来是有本初和王公节的部队,如今又增加了幽州牧刘备刘玄德,幽州军兵力雄厚,可以西进孟津,威胁董卓北面。”
“酸枣如今有十几万大军,理应进驻成皋,占据敖仓,在轘辕山、太谷一线建立营寨要塞,控制险要地区。”
“袁公路如今占据南阳,只要他沿丹水、析水西进,入武关,威慑关中,朝廷必然震动,不再归董卓所有。”
“这三路人马无须与董卓军正面作战,只要卡住险要之地,令敌军进退失据,同时也向天下人显示我们的决心,使数百万关中民众背弃董卓,如此一来,天下可定!”
这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说得帐中各路诸侯都心潮澎湃,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突然间,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把众人的思维从理想拉回到现实。
“好计策,可是孟德,如此庞大的计划之中,你的部队要去哪路?”
第一百三十五章 洛阳来的消息
短暂的休整之后,曹操又带着夏侯兄弟,曹仁曹洪等人,以及他的嫡系部队,再次踏上旅途,但是这一次,他们进军的方向不是敌人所在的洛阳,而是地处大汉帝国东南部、地广人稀的扬州。
长路漫漫,曹操心中也像仿佛是没有终点的旅途一样,丝毫没有头绪。
“孟德,我们真要去扬州?”眼看着就要走出陈留郡地界,曹仁等人终于忍耐不住,找到曹操询问起来,“难道在其他地方,我们就招募不到愿意为国尽忠的壮士了?”
曹操苦笑一声,“扬州刺史陈温是汝南人,丹阳太守周昕则是袁氏门生,本初劝我去那里募兵,也是觉得自己能帮上忙,我们不要不知好歹。”
把曹操介绍到自己的故旧那里募兵,或许在袁绍看来,也是他表达歉意的方式吧。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夏侯渊就气得眼中要喷出火来,只见他重重一拳砸在地上,怒声说道:“袁绍欠我们的,凭什么要领他的情?”
那一天在联军大营之中,发生的事情是太过分了。
“可是孟德,如此庞大的计划之中,你的部队要去哪路?”说出这句话的,是曹操的故老相识,袁绍如今的谋士,许攸。
许攸这人嘴臭,并且没有眼力见,此时他不怀好意地发问,更是让曹操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又由红变青,憋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明知道曹操刚刚遭遇惨败,却故意这样询问,不啻于在血淋淋的伤口撒盐,再用力地揉上一揉。
听在曹操耳中,许攸的意思就是明示自己:你一个败军之将,部队都没了,还凭什么在这里挥斥方遒,指挥这个指挥那个?
听在其他诸侯耳中,许攸则是在提醒他们:曹操刚刚惨败在董卓手下,顺便还搭上了张邈的五千人和卫兹的性命,你们听他的,就不怕也被他带到沟里?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却把曹操噎得根本说不出话,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一样,难受得快要吐血。
若不是文丑等人出手相护,再加上袁绍亲自向曹操赔罪,只怕许攸就要被狂怒的夏侯渊砍成十七八截,然后扔出去喂狗了。
正因为这样,曹操颜面全失,没脸再待在联军大营,便主动向众人告辞,说是要去征募士卒,以求东山再起。
袁绍便顺水推舟,修书几封,让曹操带了信件去扬州找刺史陈温,一方面是想把这个总是叫嚷着要和董卓拼命的家伙支得远远的,另一方面,或许也就是存了补偿的道歉的意思。
“我算是看清楚了,关东联军从上到下没一个真心实意的,包括袁绍在内,都是一肚子坏水!”夏侯渊愤愤不平地骂道:“还有那个刘备,若不是他劝说我们急攻荥阳,何至于遭至如此败仗?”
“对,就数那个刘备心眼最坏!”夏侯惇也跟着骂了起来,“我早就看出来了。”
夏侯惇跟随曹操最早,当初讨伐黄巾之时就做到了裨将,只不过他一直负责后勤,与刘备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可是那个满脸坏笑,一肚子坏主意的家伙,一直给他留有极为深刻的印象。
听着这些人越说越不像话,曹操终于皱起了眉头,“你们是不是以为,天下只有你们几个人是好人,其他人都憋着心思害人?”
见曹操似乎是生气了,夏侯兄弟连忙讪讪闭嘴,但曹操不肯就这样放过他们,继续一句接一句说了起来。
“玄德现在是幽州牧,光是南下讨伐董卓就带了三万人马,其中更是有五千多名可以正面对抗西凉铁骑和并州狼骑的精锐部队,他麾下最受器重的关云长和张翼德二人甚至都没有来,你们想想,若是他发动全部战力,天下有几个人能正面相抗的?”曹操冷着脸问道。
“几乎没有。”曹仁老老实实地摇头。
西凉铁骑的实力,他们这些人比谁都了解,虽说有很多客观因素,但实话实说,就算有备而战,单凭他们,也是根本无法对抗那些身经百战的凉州汉子。
“玄德是州牧,我是逃犯,他治下有数百万子民,兵强马壮,我无权无势,唯一能够依靠就是你们这些弟兄,他害我有什么好处?”曹操继续问道。
“没有。”夏侯兄弟也垂下脑袋,老老实实地答道。
曹操又是一拍地,“没有简雍前来,我们是不是还要去成皋,是不是还要渡过汴水,是不是还会碰上西凉军?玄德若要害我,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是静静看着就好,他为什么还要让简雍来送信,告诉我们李傕已经出了虎牢关,让我们提高警惕?”
说到最后,曹操已经有些声色俱厉,胸口剧烈起伏,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这一下,所以围坐在旁边的部将都垂下了头,齐齐低声告罪,“我等无知妄言,还请将军息怒。”
“败了就是败了,再打回来就是,以后不要这样推托,为了自己心安而诋毁他人!”曹操冷哼一声,甩下众人,径自走到一处地势稍高的小丘,俯瞰远方地平线上出现的小城。
刘备,刘玄德,希望你真是我期盼的那样,不要辜负那一万多名将士的热血和生命,以及我的信任。
就在此时,驻扎在怀县附近的刘备也收到了曹操离开酸枣,远赴扬州而去的消息。
看完情报,刘备心中怅然,不禁长长叹息一声。
事到如今,多说已是无益。
是非曲直,留给他人评判。
“王匡那边放人了吗?”刘备收回思绪顺口问道,惆怅归惆怅,他还是得处理公务。
前两天刘备请来了王匡的幕僚们还有常林,倒也没有直说常林叔父的事,只是热心询问王太守在泰山募兵的情况、谈了谈对讨董大业的看法。
到了最后,他才不咸不淡地提起,最近河内民众似乎因为王太守的一些举措,有些恐慌不安,若是任由这样下去,只怕会激起民变。
那些幕僚也都是人精,听到刘备这样说,又看到常林也在座中,当即表示王太守担心有人在暗中勾结董卓,做事确实是着急了些,其中或许有些误会。
总而言之,刘使君发话了,一切都好说。
就算不给刘使君面子,他们也总得给驻扎在城外的四万大军面子不是?
“当天就放了,只是听常林说,他的家族不敢在河内再呆,准备贱卖资产,搬家到幽州去。”简雍忙着翻阅情报,头也不抬地答道。
“去幽州也行,那边人越多越好。”刘备站起身来,好奇地走到简雍身边,“有什么重要消息?”
简雍轻笑一声,把一份被折成半个巴掌大的信件递给刘备,“洛阳来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袁绍给刘备添堵
刘备却不接信,而是疑惑地问道:“洛阳?”
洛阳明明已经被烧成废墟,周边二百里化为一片焦土,寻常百姓也被迁徙一空,简雍的人手还能往来于那里,这是什么手段?
“董卓和他手下那些西凉军都是人,不是光靠粮食就能活下去的鸟兽,他们也需要酒、盐、布匹等各种物资,这可是巨大的商机,商会的人怎么可能放过?”简雍笑嘻嘻地说道。
刘备点了点头,开始阅读这份来之不易的情报。
片刻之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西凉军这一次作战行动的发起者和指挥者,是长久以来都潜藏在幕后,为董卓出谋划策的凉州人李儒。
非但如此,似乎从董卓进京以来,一系列重大决策,都是出自这个人的谋划。
“李儒李文优,智力九十多的毒士。”刘备回忆起当年玩过的三国游戏,顿时心中庆幸,对上他的是曹操,而不是自己。
并且这份情报里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李儒在混战之中被流矢所伤,回到洛阳之后伤势越发严重,被董卓派遣专人护送着前去长安,希望那边的御医能够医治。
这一下刘备彻底放心了,按照这个时代的医学手段来说,无论是破伤风还是伤口感染,都够李儒好好喝上一壶的,搞不好连性命都保不住,看来上天也看不惯董卓,没有站在他那一边。
“做得不错,居然都渗透到洛阳周边了。”刘备赞许地合上信件,顺口问道:“上次你说其他人也在我们这里安排了探子,查出来什么了吗?”
简雍摇了摇头,“这种事是难免的,查得松了没用,查得紧了就会人心惶惶,做事都没法做,我也只能暗中观察。”
近几年幽州商会大获成功,成功挤占了许多原本属于各地豪商的市场,那些在这一行做了上百年甚至数百年的家族自然也不甘落后,效仿幽州商会的经营模式,开始进行扩张。
自然而然地,伴随着商队的脚步,各个家族的情报网也被建立起来,但凡家中有人在某个势力为官,那就意味着他可以凭借手中的情报网来获取更多的信任、权力、以及地位。
据刘备这边所知,光是袁绍,就已经积极联络汝南和颍川两地,借助乡党优势和世家大族的威望,与许多豪强世家建立起了极其密切的关系,同时,也得到了他们的情报支持。
就连焕然一新的幽州,也渐渐掀开了神秘的面纱,显露在世人面前。
外人的打探还是次要的,可是根据简雍的暗中调查,确信就在幽州商会派出的商队和探子之中,也有为数不少的人在为其他势力、甚至是董卓那边输送着源源不断的信息。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严加防范,尽早把其他人布下的暗子挖出来,否则以后是要吃大苦头的。”刘备对简雍嘱咐了几句,便迈步走出大帐,在军营之中巡视起来。
河内这边的豪强多次相请,希望刘备进入怀县常驻,也好让他们尽一尽地主之谊,但是刘备既然打定主意,短时间内不会染指河内,他也就没有必要喧宾夺主,刺激王匡的神经,所以对于此类邀请,他一向是婉拒的。
刘备信步而行,一路上与士卒们随意地打着招呼,询问他们的饮食和居住情况,结果还没转完半个中军大营,就看见赵云迎面过来,似乎是有事要说。
“怎么了,这么慌张?”刘备开口问道。
赵云却不答话,一直拉着刘备来到个没人的角落,才压低声音告诉他,粮草供应出了问题。
冀州牧韩馥以缺粮为由,削减了三成粮草和物资供应,按照现有的粮草储备,再过一两个月,幽州军就会陷入缺粮危机。
“不应该啊,上次见面的时候,韩馥还说冀州粮草充足,足够用几年的呢。”刘备有些头疼了,民以食为天,即便将士们再勇猛,装备再精良,没有粮食填肚皮,一样打不了仗。
可是转念一想,幽州军来到司隶之后,除了一场遭遇战外,其他时候都只是与董卓遥遥对峙,双方都对对手的实力有所忌惮,不敢轻易交战。
这种状况,放在任何人眼里,都会把刘备和盘踞在酸枣每日享乐的其他诸侯看成是一样的人。
事实是刘备也确实不想和董卓拼命。
既然如此,冀州凭什么做冤大头,为这几万人的公费旅游买单?
在明知道自己理亏的情况下,刘备也只能叹气,威胁韩馥,让冀州继续供应粮草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他堂堂幽州牧,可不是像兖州刺史刘岱那样,不敢与董卓作战,只敢威胁盟友的废物渣渣。
“这件事应该和袁绍有关。”在听说这件事情之后,简雍思索片刻,得出一个结论。
“为什么?”刘备问道。
“很简单啊。”简雍笑了,“少给我们一点,就能多给袁绍一点。”
关东联军驻扎在酸枣,隶属于兖州陈留郡,兖州经过黄巾之乱和之后的乌烟瘴气,根本没有能力承担如此数量巨大的粮草开销,所以联军的粮草供应,有一大半都是来自冀州。
之前刘岱写信威胁韩馥要先剁了他,也不光是为袁绍撑腰,更多则是出于自身考虑。
几个月的时间下来,纵然冀州粮草储备丰富,也经不起这样的挥霍,所以韩馥开始哭穷,不打算继续当冤大头了。
袁绍当盟主当得正爽呢,肯定不可能就这样让联军散了,但韩馥是汝南袁氏门生,又是联军一员,袁绍也不可能拉下脸来硬逼他。
于是只能出主意,让韩馥减少对幽州军的粮草供应了。
明摆着就是恶心刘备,给他添堵。
“我推测的怎么样,有没有道理?”简雍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得意地问道。
“有可能。”刘备点点头,“否则的话,韩馥是没胆量在不跟我通气的情况下,擅自削减当初谈好的粮草供应。”
赵云脸色很不好看,沉声说道:“现在的重点不是找出谁是幕后指使,而是这四万多弟兄们能不能吃饱饭。”
“好说,大不了我们就回去。”刘备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刘备也要给袁绍添堵
“这就回幽州去?”简雍和赵云齐齐一惊。
在他们看来,虽然这次出兵,本就是为了捞取一些政治资本,以及在世人面前露露脸,昭示幽州的强势存在,而不是与董卓真刀真枪地拼个你死我活,只带了五千名精锐骑兵,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可是,出动这么多兵马,耗费这么多钱粮,却连关东诸侯、以及盟主袁绍的面都没有见上,更别说攀上交情,为以后做准备了。
现在回去,是不是太快了一些?
“没意思了。”刘备摇着头说道。
曹操、孙坚这两个强人没见着,剩下的袁绍袁术那一堆渣渣他又不屑于见,主力无法渡河,他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带上几个人就满地图转悠,再在河内耗着也没太大意义。
再说了,将沮授田丰这种人物归于麾下、与麹义和张燕达成默契,把至少半个冀州装进口袋里面,这一次的行动,已经是大获成功。
若是再不知足,想要虎躯一震,袁绍等人纷纷归顺,董卓望风而逃,那他就不该叫刘备,而是叫刘蠢了。
“玄德,你是不是觉得袁绍注定成不了事,所以懒得和他们那群人搀和?”简雍与刘备交往已久,对他的性格相当了解,稍一思索就知道,应该是他不耐烦了。
刘备点点头,“是啊,袁绍那人见小利而忘命,遇大事而惜身,犹犹豫豫,不懂得利用形势,和他交往有失身份。”
简雍却嗤笑起来,“可别把人看扁了,袁绍不敢有大动作,是因为他没有地盘,只要身边来个有才之士,别是逢纪许攸那种小人,单凭他这么些年积攒下的声望和家世,就能成一番事业。”
虽然不想承认,但刘备不得不承认,简雍这话说得很透彻,如今这个时代,家世出身和良好的声望,是一个人想要成功的最重要因素,袁绍在这方面,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只要他不乱来,当个一方霸主还是绰绰有余。
可是简雍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你专门研究过袁绍?”刘备狐疑地望着简雍,这个家伙的推论简直就是预言,极其精准地描述了历史上那个袁绍的人生轨迹。
要是简雍真有这么强的看人水准,原本时空里面的刘备哪用得着东奔西走,颠沛流离?
“不是我,而是子干先生讲的。”简雍也不贪功,坦率地说道:“子干先生这几年一直在通过商会传回来的情报分析天下大势,其中袁绍袁术兄弟,是他最下力气研究的两个人,据子干先生说,有能力与幽州角逐天下的,短期看来,就是这两个。”
得,连偏居一隅的卢植老爷子都能研究到这份上,中原这么多世家大族的才俊之士,只怕研究得更深、更加透彻。
想到这里,刘备更加坚定地确认了自己的发展方向。
玩谋略、搞政治,自己肯定比不过那些青史留名的谋士文臣。
和这些放到任何时代都出类拔萃的人才相比,刘备以及幽州最大的优势就是超越时代的生产力,想要和别人竞争,只能尽量发挥自己的长处。
做个伟大的发明家吧。
赵云半天没有说话,此时也开口说道:“我们就算要回幽州,也不能落人口实,必须有个正当的理由才好。”
“对,我们千里迢迢来到河内,若是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回去,只怕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你刘使君就变成了只会装腔作势,见了董卓就被吓得望风而逃的鼠辈。”简雍也笑嘻嘻地说道。
“你们的意思是说——”刘备一看赵云和简雍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两个打的什么主意,“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我觉得挺好的。”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刘备点点头,“那就安排人手吧。”
数日后,幽州牧刘备麾下数万大军缺少粮草,又不忍心就地征集粮草,加重百姓负担,万般无奈之下准备选择撤军的消息,就传遍了河内郡、冀州南部、以及关东联军驻扎地,酸枣。
根据可靠消息透露,为了给关东联军提供粮草物资,负责大军后勤的冀州早已入不敷出,难堪重任,刘使君选择撤军,也是为了让冀州子民能够喘一口气。
至于讨伐董卓,完全不用担心,酸枣那里驻扎着十几万大军,南阳袁术也有几万士卒,只要各路诸侯关于如何作战达成共识,剿灭董卓、收复洛阳,不费吹灰之力。
“当初是你们提议,让韩馥削减对幽州军的粮草支持,现在刘备将计就计,反倒把我们架在火上烤了。”袁绍扔下手中记载着各种流言的帛书,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逢纪和许攸,“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逢纪也不说话,只是耷拉着脑袋,用余光瞥视许攸,许攸则是满头大汗,仔细思索如何抵挡刘备这茫茫多的恶语中伤。
这些流言明显都是出自幽州商会那边,看似只是解释了幽州军撤军的原因,并且说冀州不容易、韩馥有苦衷,最后还把袁绍袁术捧上了天,仿佛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只手补天,恢复汉室荣光。
可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是刘备在甩黑锅,把一口口黑锅准确地甩在每一名关东诸侯脑袋上,一个都没遗漏。
冀州没粮给幽州军、为什么从邺城南下的辎重队伍络绎不绝,源源不断地将各种物资送往酸枣?为什么关东联军就可以安坐营中,每日宴饮欢歌?
自从当日会盟,十几万大军聚在一起已经有几个月了,一开始还可以用盟主不在为借口,现在盟主亲自坐镇,为什么还是没有达成共识,到底是谁在阻挠?
许攸额头汗水涔涔,时不时偷瞄袁绍,因为他知道,那份令袁绍感到愤怒的帛书还是前天被人记录下来的,最新的消息则被他扣下了,压根没敢让人送过来。
就在昨天和今天,陈留郡已经流言四起,说袁绍明里高举义旗讨伐董卓,实际就是为了将诸侯聚在一起,趁机铲除异己,曹操之败,正是中了袁绍驱虎吞狼之计。
至于刘备,则是稳扎稳打,也不去酸枣与诸侯会师,所以袁盟主看他不顺眼,才暗中指使韩馥断了幽州军粮草。
这些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无从反驳,许攸估计,若是被袁绍看见,他得活活气死。
还是瞒着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抽打
幽州军的行动出人意料地快,还没等各方势力有所反应,他们已经收拾好行囊,拔营东去。
短短两天之后,幽州军北渡沁水,大军先锋部队直抵修武城。
在那里,他们遇到了刚刚从泰山募兵回来,脸色难看的王匡,以及他新招募的数千名精壮士卒。
两支部队的斥候在十几里外相遇,经过短暂沟通之后,刘备应王匡之邀,前往对方中军相聚。
“王太守,久违了。”平心而论,刘备对这个打仗不行,敛财倒是一把好手的河内太守没什么兴趣,但他如今身处高位,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心所欲与人交往的毛头小子,很多表面工作是避不开的。
“久闻刘使君大名,今日得见,终偿平生夙愿。”王匡话说得漂亮,礼节做得周到,脸上更是挂着春风一般和煦的笑容,但刘备从他眼中的漠然可以看出,对方同样对自己没什么好感。
想想也是,王太守被董卓军打得全军覆没,仅以身免,刘使君却能收复失地,把董卓军赶回洛阳;王太守好容易才想了个从豪强富户身上拔毛的主意,刘使君一番话,就让他的幕僚们乖乖放过了常氏家族。
这种远道而来的强龙,是个地头蛇就不会喜欢。
其实刘备有些误会了,王匡脸色难看的主要原因其实不是他,而是来自自己亲近的朋友。
就在前段时间,王匡的同县好友,名士胡母彪托人给他送了一封信,信中言辞激烈,斥责他滥施刑罚,拷问地方豪强以聚敛钱财的行为,并且告诉他,河内郡的民众已经怨声载道,再这样下去,只怕他官位都保不住。
正是由于胡母彪的来信,以及刘备在河内动作频频的消息,王匡才放弃了征募一万名士卒的计划,带着数千兵马急匆匆地赶回河内。
那里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基业,若是不小心丢掉,王匡这么多年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
二人闲聊了几句,王匡便以东道主的身份盛情相邀,和刘备进入修武城,在那里召集当地名士和豪强,摆下筵席,款待为大义而来,又即将离去的幽州牧刘使君。
能够得到和刘备这种大人物见面的机会,修武豪强自然是喜不自胜,踊跃前来,这一番宴饮热闹非凡,不知不觉间,众人便都已微醺。
“刘使君,请再饮一杯。”王匡举起精美的酒杯,杯中是金黄色的酒液,芳香扑鼻,令人不觉自醉。
刘备却是苦笑着摆了摆手,“这酒的味道我实在是不喜欢,难以入喉,不如换一种酒,我再陪王太守欢饮。”
见刘备不愿喝酒,王匡倒也不强求,他脑袋一仰,将美酒倒入口中,陶醉地回味片刻之后才露出笑容,漫声说道:“这种桂花酒的味道确实是与众不同,初次喝的话很难习惯,多喝喝就好了。”
坐在刘备身边的简雍正在小口嘬饮,听了这话,脸上不禁露出古怪的笑容。
这个王匡,是想在众人面前彰显自己见多识广的名士身份,顺便踩刘备一脚,把他塑造成一个边地来的乡巴佬吗?
出乎王匡意料的是,刘备既没有窘迫之意,更没有恼羞成怒,而是微笑不语,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摇晃杯中酒液,嗅着桂花香气。
“这种桂花酒是河内特产,酒坊的主家也在席中,若是刘使君不嫌弃,我便让他送几车到军中,慢慢喝,总是能习惯的。”王匡再次笑着开口,同时对下首陪坐的人群中点了点头,却浑然没有发现,那位酒坊的东家笑得比哭都难看。
“还是河内特产?”刘备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点头赞叹,“不错,真不错,要是水掺得少一点就更不错了。”
什么意思?
王匡愣住了。
“哪位是酒坊东家,出来给王太守赔个罪吧,好好的桂花酒被你这样糟蹋,还拿来欺骗贵人,实在是不应该。”简雍有些惋惜地放下酒杯,向刚才王匡点头示意的方向扬声说道。
片刻之后,一名身材高瘦的中年人战战兢兢地来到厅堂正中跪下,“小人利欲熏心,还望太守恕罪。”
王匡彻底懵了,大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阁下贵姓,怎么称呼?”刘备面带微笑,轻声问道。
“小人免贵姓郭。”这名中年人头也不敢抬地说道。
“这酒应该是去年秋天酿造,而且并未在冀州司隶一带售卖,阁下是从哪里买到的?”刘备继续问道。
郭东家的脑袋垂的更低了,“徐州、糜家商会。”
“原来如此。”刘备和简雍对视一眼,这就对上了,他笑了笑,先让郭东家回自己席位上坐了,然后转过头去,对王匡解释起来,“这酒是我发明出来,为拙荆治病用的,只是口味很好,才大量生产,贩卖各地。”
原来张宁身世凄苦,自幼漂泊不定,肠胃一直不怎么好,生了孩子之后更是气血有亏,刘备见她经常服用华佗给开的中药,担心长此以往再把胃给喝坏了,于是回想起自己以前喝过的一种地方特产——桂花酒。
为了酿酒,幽州商会专门派了一支商队,从南方运回大量上好糯米以及桂花,又经过多次试验,最后酿出的桂花酒酒色金黄透彻、酒质醇和绵甜、还有令人沉醉的清香,张宁喝了半个月后脸色就红润很多,睡眠质量也变得好了。
见自己回忆起来的东西能够为妻子治病,刘备自然是喜不自胜,他在亲自试喝之后,觉得这种度数不高的糯米酒很适合这个时代,还可以填补由于季节导致的果酒产量不足,于是幽州的酿酒行业就多了一种拳头产品。
为了确保口感,刘备下令所有的桂花酒,包括运往徐州会馆的,都要窖藏一年才拿出来售卖,结果在这里见到,并且知道是从徐州糜家过来,那就说明,糜竺是下了决心要赚钱,也顾不得窖藏了。
刘备自然不可能把这些事情都说给王匡,但他简单地说了几句桂花酒来历,再加上那位郭东家的表情和话语,已经足够王匡弄清楚状况,脸色也变得像是猪肝一样。
这不是把脸送给刘备,任由他随意抽打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连续不断地抽打
只是刘备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王匡,按照他的性格来说,遇见跳的就要按死,遇见送脸过来的就要大巴掌呼上去,而且,在自己满意之前,手不能停。
“酒具倒是专门喝桂花酒的,也是从徐州买来的吧?”刘备再次端起酒杯,顺手把杯中酒洒在地上,仔细端详起晶莹细腻的杯身,再反过来看看杯底的落款,嗯,确实是幽州商会出产的。
见那位郭东家点头如捣蒜,刘备继续问道:“酒瓶为什么换了?”
为了看起来上档次,幽州商会贩卖的所有商品都要经过专门的包装设计,桂花酒这种专供上层人士的高端货,更是要被装在造型精美的瓷瓶中,那瓷瓶的造型都是刘备亲自设计的。
可是今天盛放桂花酒的容器虽然也是不错的青瓷,但和幽州商会出产的相比还是逊色许多,而且造型老旧,完全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惊艳感。
“小人觉得原本的酒瓶太漂亮,随酒一起卖出去太可惜了,家中婆娘便出了个主意,换了本地产的瓷坛,可惜坛大瓶小,为了赚钱,这才往酒中掺水。”郭东家说着说着,便不由自主地起身来到堂中,再次双膝跪倒,恨不得地下有条缝给他钻进去。
刘备苦笑着摇摇头,对王匡解释道:“桂花酒是用蓟城附近的一处山泉水酿造,入口绵软、醇厚柔香,可是掺了这边的水,就有生涩之感、不但颜色发浊、香味也不纯了,我说的喝不下,正是这个原因。”
他不解释还好,越解释,王匡的脸色就越难看。
我们原本喝得好好的,也没听谁说生涩了、发浊了、香味不纯了,怎么你一来,什么问题就都跟着来了?
可是看着对方如此吹毛求疵,如此装腔作势,王匡却无力反驳,归根结底,这酒是人家造的,他总不能厚着脸皮,硬说掺了水的更好喝吧?
看似好心解释,实际上却是在嘲笑他这个土包子。
王匡越发愤恨起来。
“那些酒瓶呢?”简雍问道。
“都卖了,一个都没剩下。”郭东家答道。
这一下,修武本地豪强们开始面面相觑,他们清晰地记得,就在郭东家“研制”出桂花酒的同时,那个家伙还不知从哪搞来一批瓷瓶,很是发了一笔财。
“老东西,当初我问你,为什么崭新的瓷瓶会有桂花香气和酒味,你是怎么说的?”一名坐得近的豪强子弟怒声问道。
在这人身边,也有好几人对郭东家怒目而视,因为这个疑问,他们也不止一次地询问过,结果都被郭东家用同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我家就是酿酒的,瓷器放在这里自然也沾染上酒香,有什么奇怪?
这就是当初郭东家的回答。
另一名河内名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酒瓶当瓷器卖,酒掺水卖,郭二,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群情激奋之下,郭东家浑身颤抖,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滴落。
得罪了这么多人,自己以后恐怕是在修武待不下去了。
刘备瞥了王匡一眼,只见他双手紧握成拳,额头青筋暴起,牙关紧咬,脸颊上的肌肉不住跳动,双眼中更是杀意盎然。
打王匡的脸固然挺爽,但若是被他迁怒于旁人,甚至是杀人,那就没意思了。
“王太守,此人胆大包天,不仅欺骗河内诸公与王太守,还败坏了我幽州桂花酒的名声,实在是罪无可恕。”刘备心思既定,脸色也阴了下来,向王匡拱拱手,冷声说道。
王匡面色不变,硬是从牙缝里憋出两个字,“该杀!”
“单是杀头也太便宜他了,还请王太守将此人交给我。”刘备眯缝起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郭东家,“带回幽州,让所有人看看,败坏我刘备名声的下场。”
听得此言,郭东家浑身抖得像是筛糠一般,不住磕头求饶,“使君饶命,使君饶命。”
“也好,就用他全家人,向刘使君表达歉意。”王匡沉思良久,终于调匀了气息,他紧紧抿着嘴唇站起身来,硬梆梆地说道:“我身体不适,不能再陪使君欢饮,今日就散了吧。”
本想羞辱刘备,反被无情打脸,这种事情换给谁,他都没心情再喝酒了。
更别说是掺了水的酒。
王匡在随从们的护卫和一众当地豪强的簇拥下离开大堂,跨上战马,和刘备等人打了个招呼,便自顾自地想要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简雍似乎是无意地自言自语道:“刚才还欢声笑语、喝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身体不适,不会是有隐疾吧?”
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到王匡耳中,把这位河内太守气得眼前发黑,差点栽下马来。
活了几十年,今天算是把脸给丢尽了。
看着王匡一行离去,刘备只觉得心中畅快,想要再找人喝一场酒。
或许是早与王匡有嫌隙、或许是想要巴结刘备这位比太守高一级的幽州牧,在王匡等人消失在街角之后,一名文质彬彬的河内士人轻哼一声,不屑地说道:“刘使君是客人,他王公节是主人,不管怎么说,都应该让客人先走才对,如此不知礼数,当的什么太守?”
“哎,不可乱讲,王太守比我年长,如何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刘备似笑非笑地说道。
众人一听,这是在骂王匡倚老卖老啊,看来刘使君也对王匡心怀不满,于是他们越发来劲了。
虽然这些人不太清楚刘备究竟是什么立场,说话也比较隐晦,但他们的意思,刘备还是听懂了。
他们反对王匡的理由主要是两条:
其一,王匡不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而是被董卓任命的,算不得数;
其二,王匡无能,并且行事暴虐,为了敛财不惜构陷罪名,比董卓都不讲道理。
“你们觉得换个太守挺好,可是要换个什么样的,你们心里有主意吗?”刘备懒得跟这些土包子搞什么弯弯绕,直截了当地问道。
众人哪里想得到刘备如此直白,顿时面面相觑,过了一阵才有人开口答话,原来他们觉得河内地处董卓和关东联军两大势力之间,很容易成为主战场,所以希望保持中立,免遭战乱之苦。
“想法挺好,努力去做吧。”刘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也带着自己的随从们离开了。
现在跟着联军混,河内只会被董卓打,若是赶走王匡玩什么中立,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河内肯定会被两边抓着打。
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修武这群傻X,脑子里面都是大粪吧。
要离他们远点,别被傻气沾染到,刘备下定决心,明天一早就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