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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舟烂柯     大汉昭烈帝txt下载     大汉昭烈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虚虚实实的较量

    虽然杀出了绝境,但紧随其后的黄巾主力将小山团团围住,刘备部队仍然身陷重围,若不是居高临下,加上之前的战斗令黄巾军也心有余悸,恐怕现在对方就要四面齐攻了。

    “那边的贼人报上姓名,你是老子遇见第一个能打的黄巾贼。”刘备双手扶膝大口喘气,两把几斤重的环首刀被他抡得像车轮一般挡者披靡,如今一下子缓下来,他只觉得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山下黄巾贼两边分开,一名披头散发的大汉从队伍里走出恨恨骂道:“爷爷是地公将军麾下渠帅卜已,今天算你这狗贼命好,下次可没这么走运。”

    这名叫卜已的大汉来迟了半步,失去了截住刘备中军的最佳机会,最后和张飞交手了几个回合便放弃了截杀计划,但就凭他单挑张飞的几下子来看,此人也是勇悍异常的亡命徒。

    “我呸,人多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来单挑啊,老子都无须亲自动手,随便派几个就把你斩了。”刘备试图激怒对方,黄巾人多势众,若是不能想些办法自己这些人可能就要折在此地了。

    卜已仰头哈哈大笑,笑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指着刘备笑骂,“你队伍里确实有几个勇力绝伦的,尤其是那个黑脸贼和红脸汉,爷爷自认不是他们的对手,有本事你自己下来跟爷爷斗上三百回合?不敢就闭嘴缩起脑袋,不要做只会渣渣叫的土狗。”

    “贼汉竟然如此侮辱我,来来来打就打,放手,你们给我放开。”刘备作为一个读过书的现代人居然被两千年前的不入流的黄巾贼骂得还不了口,这种奇耻大辱他真是想都没有想过,登时眼睛就红了,喘着粗气从脚下捡起满是鲜血的环首刀就要下山,结果被关羽一把拦腰抱住动弹不得,“冷静啊大哥,这贼人就是要激怒你。”

    双方互相僵持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卜已索性命万余黄巾退后一里,分成四个方位将小山围住,准备困死刘备部队,而这边刘备坐在一个树桩上垂头不语,心中不住懊悔。不一会后赵云带着几名猎户出身的兵卒在小山上巡查了一圈之后回来禀报,这山是个鞋底形状,东西长三里多,南北只有一里左右,山上树木较多,但是没有水源。

    “大哥,我们必须突围,现在弟兄们水囊中还有水可以支撑,若是时间久了被贼人越聚越多,我们就只能等着渴死。”关羽满身鲜血也舍不得用水洗净,浓烈的血腥味刺得人眼睛都几乎睁不开。

    刘备转了转眼珠子,望向北边两里外滚滚的黄河,关羽见他眼神飘向北边,连忙劝阻,“大哥不可,黄河岸边地势平坦,我军无险可守,一旦被围困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懂。”刘备收回眼神站起身来,“下令,捆扎火把,将旗帜和辎重布在西边,安排二百人监视山下动静,其余人现在睡觉。”

    关羽重重点头,转身去安排命令。刘备环顾四周,段浩左臂受伤,华佗正在为他包扎,张飞用一块不知那里捡来的破布用力地擦拭枪杆上的血迹,赵云则是去照顾身体仍然不是太好的赵风。

    暗自轻叹一声,刘备起身来到赵风面前蹲下,赵风正背靠着一棵大树喘气,见了刘备之后苦涩地笑了笑,“赵风无能,一路来拖累弟兄们了。”

    “是兄弟就不要说那些,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刘备露出爽朗的笑容,他是发自内心地不在乎。

    多亏了有华佗这个神医,让赵风从一开始卧病只能躺在马车上到后来可以自己走路跟上行军,连赵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现如今他已经基本恢复了健康,只是体质还稍弱于常人。而在平时不多的交谈中刘备更是能感受到这个年轻人胸怀大志,心中有一把熊熊燃烧的火,刘备决心给他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

    赵云如今已经对刘备死心塌地的信任,他是穷苦人家出身,对许多被裹挟或者是因为活不下去而铤而走险的黄巾百姓感同身受,刘备对待这些人的态度让赵云觉得跟着这个和其他官员不一样的人,应该也有一条不一样的道路吧。

    经过一下午的平静,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刘备下令在山上四周插起点燃的火把,其中西边尤其多一些,然后命令负责监视的二百人休息,自己也蒙头睡了起来,“云长,等到夜深了喊我。”

    山下黄巾营地篝火通红,卜已正在火堆旁啃着羊腿,此时一名军士匆匆跑来,“渠帅,官军点起火把,西边的火把旌旗极为密集,似乎还有马车。”

    “传令,西边那三千人分出一半守住南边,南边全部去东边守卫,要悄悄的,不许惊动山上官军。”卜已冷冷地下着命令,满是刀疤的脸上露出狰狞的微笑。

    火堆旁另一名黄巾头目有些不理解,凑过来谄媚地笑道:“渠帅,这是何故啊?”

    “那小子不知道哪里看了点兵法就拿来爷爷面前卖弄,他这是虚而实之,假意在西面闹出些动静,实则想从东边突围,以为骗得了我,哼哼,真是可笑。”卜已啃完了羊腿,顺手将干干净净的骨头扔进火堆,看着瞬间暴涨的火焰,眼神中满是杀意,“你认真想想,咱们西南二百里就是地公将军的十几万主力,如今地公将军屡战屡胜,打得那朱儁老儿节节败退,正是兵锋正盛之时,官军脑袋坏了才去西边送死。”

    “渠帅果然是老谋深算,这黄口小儿白日里也算得上骁勇,然而还是不如渠帅神机妙算啊。”这名头目肥胖的脸上露出笑容,挤得眼睛都几乎不见了。

    卜已站起身来抖抖身上的碎肉,背起手遥遥望向不远处的山头,那里摇弋着点点火光,他披散的长发随着猎猎腾起的火焰阵阵飞舞,显得极为有气势,“官军中有几名猛将堪称万夫不当之勇,当年我在西凉军中都从未见过如此勇悍之人,咱们没有弓弩,之所以没有强行攻山就是不想让你们白白送命,咱们得尽快解决这支部队,濮阳那里一万人是围不住的。”

    强弓硬弩是大汉官军的标配,也是汉军横行四方的依仗,然而弓弩造价昂贵,并且被朝廷严格地控制着来源,就连刘备这支义勇部队都极度缺少弓弩,更别说农民出身的黄巾军了。

    只要有三千弓手,别说这千把人的部队,我拿下濮阳都不在话下,何至于围城这么久?卜已不甘地长叹一声,转身回到火堆旁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备从睡梦中被关羽轻轻摇醒,他睁开眼伸个懒腰,轻声问道:“都准备好了?”

    关羽点点头,刘备环视四周,只见那些义勇们早已蹑手蹑脚地将兵器拿在手中,他走前几步爬上一块大石遥遥眺望,黄巾营地里篝火通明,但却悄无声息。

    “用厚布包住马蹄,我们准备突围。”

第十二章 声东击西

    卜已坐在地上手拄刀柄,脑袋低垂着一下下的打盹。

    他和一千名精锐已经趁夜色降临后悄悄地埋伏在了小山东面的一片树林中,官军若是突围,在冲破预先布下的防线后不会得到喘息的机会,就会一头撞上他精心准备的绝杀。

    但是敌人怎么还没有下山?难道那个年轻人真的丧失了勇气,准备被困死在没有水源的绝地?

    睡意和杀意不断纠缠在卜已的脑海里,让他昏昏欲睡又时不时的惊醒一下。

    又过了一阵,卜已终于按捺不住内心深处的躁动,站起身来向西眺望过去,远处山头上的火光仍然闪亮,在这漆黑的夜里就像星光一样耀眼。

    正待坐下继续等待敌军自投罗网,突地远处黄巾营地一阵骚乱,有不少人打着火把跌跌撞撞向自己这个方向跑来。

    “起来!都起来!敌军来了!”卜已大声吼叫,用脚和刀柄不断叫醒已经睡熟的部下。

    一千黄巾精锐乱糟糟地从地下爬起,又乱糟糟地找到各自的武器,但是他们并没有听见喊杀声啊,众人疑惑的看着卜已。

    此时打着火把的黄巾士卒也匆匆跑到卜已面前,“报,报告渠帅,官军从西面下山,趁那边的弟兄们睡熟,悄悄绕过了他们的营地,现在弟兄们正在追击。”

    “什么?!”卜已走前一步,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他们从西面突围了?”

    “是,官军连马车都不要了,他们下山后就向北,目前正沿着河岸西逃。”这名士卒战战兢兢地回答。

    卜已如坠冰窟,他现在恨不得把那个年轻的官军头领抓过来捅上十七八刀,“整队,给我追。”

    刘备选择的突破方向正是西侧,因为东边的青州几乎已经全部陷入战火之中,没有什么补给和修整的地方,若是向东突围,他们唯一的生存方式就是寻找一处渡口再次渡过黄河灰溜溜地回冀州,这是他不能容忍的。沿河西进虽然要面对黄巾军南部主力,但只要能避过去,就可以退到朝廷在洛阳周边布下的防御圈,那时候自己手下这些人就可以得到难得的修整机会。

    由于这几日正是月底,夜空中除了点点繁星之外再无光亮,刘备部队蹑手蹑脚地下山,连火把都没有打,全军沿着白天里赵云侦察出来的路径一步步缓慢前行。

    西侧黄巾只有两千余人,加之卜已的决策让他们以为自己这边只是象征性的布防,所以火堆稀稀拉拉,彼此之间距离甚远。刘备这一队人马轻而易举地就从营地中穿过,直到最后的战马蹄声惊醒了黄巾贼众,这才开始追击与反追击。

    白天里看好了地形,刘备军冲出包围圈后向北面一阵急冲,来到黄河岸边后全军立即沿着平坦的河岸西行,有黄河做路标,即使没有火把也不担心会失足。

    而黄巾军就不行了,当先单独追杀的十几人被关羽队一个小反扑就杀得干干净净,等到队伍乱七八糟地集合起来准备追击的时候却发现官军已经跑出至少两里路,五月的夜晚还比较寒冷,在困意和寒意的双重侵扰下黄巾军根本追不上。

    “嘿嘿,那个卜已果真中了大哥的计谋,真是蠢货一个。”张飞跟在刘备身边兴奋地说道,他本以为这次突围会是一场殊死的搏杀,没想到卜已真的把主力调到了其他方向。

    段浩等人一边急匆匆地赶路,一边也对刘备投以钦佩的目光,刘备却摇了摇头说道:“用计这种东西就是骗和赌,赌对方的选择,那卜已绝对不蠢,只是选择了他认为正确的决定而已。现在去下令点起火把,我们加紧赶路。”

    “渠帅,看,火光。”黄巾军追了半夜,正准备放弃追击,远处突然亮起的火光却又给了他们希望。

    卜已登上旁边的大石,只见前方渐渐亮起,无数火把组成了一条蜿蜒的长龙,在漆黑的夜里显得那样的耀眼,仿佛在无声地对他嘲笑。

    “追,追上他们,杀死他们。”肥脸头目跳着脚不停咒骂着狡猾的刘备,满怀希冀地望向卜已。

    出乎他的意料,往日里性情暴躁得有如烈火一般的渠帅却摇了摇头,从石头上跳下,头也不回地向濮阳方向走去,“撤军,去攻打濮阳。”

    不光是肥脸,一众头目们都感到无法理解,纷纷追上卜已高大的身影,“为什么啊?敌军只有一千人不到,只要我们追上去就能杀光他们。”

    “你们看看我们身边还有多少人。”卜已脚步不停,“再追下去死的就是我们。”

    众头目愕然望向身边,只见自己的队伍稀稀拉拉,而且兵士们一个个都疲累不堪,再往远处看去,土山方向还有三三两两的火把在往这边移动。

    肥脸善于计算,他左顾右盼一会,对其他头目低声解释,“渠帅说的没错,咱们这些人不足三千,大部队都被我们落在身后了。”

    卜已粗豪的声音远远传来,“不是瞧不起你们,我们如果追下去,先锋人数只会越来越少,若是官军杀个回马枪,那你们就全得送命。白天里一万多人都围不住,你们以为他们是软柿子?”

    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黄河岸边渐渐结起了雾气,刘备摸了摸铠甲上的雾水,再抬头看天,似乎天快亮了,顿时停下脚步。

    “停下,熄灭火把,原地休整。云长,翼德,组织阵型,后队变前队,做好战斗准备。”

    关羽张飞齐齐应诺,各自前去整队。

    段浩走到刘备身边,“可是要以逸待劳,迎击追兵?”

    刘备点点头,“我军白日里休息足了,现在还能坚持,而贼人连夜追赶必定掉队人数众多,倘若那卜已不知死活硬要追来,那咱们趁着大雾反身突袭,大家的功劳簿上又能添一笔。”

    一千多名义勇手握刀枪,在浓雾里静静等待了半个时辰,然而来路上寂静无声,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浓雾散去,天色大亮。

    “子龙,去侦察。”

    赵云领命,上马去了,片刻后又策马回到本阵,“报告都尉,黄巾贼人已经退去。”

    刘备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疲惫的喜色,“云长,安排全军歇息,埋锅做饭。子龙去西边,翼德去南边,各自侦察十里。”

    一千人马如释重负,纷纷坐在地上歇息,这几乎是他们南下以来打得最凶险的一场仗了,如果不是凭借着几个月来磨练出的顽强意志,恐怕昨天他们都得葬身在黄河边上。

    “抓紧歇息,等张飞赵云侦察回来,所有屯长以上的将领到我这里集合。”刘备吩咐之后,面对滚滚黄河盘膝坐下,一动不动。

第十三章 发起疯来连自己都骂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派出去侦察的人手都已经回来了,根据他们的报告,刘备确定自己这支孤军已经暂时安全。

    围坐在篝火边上的众人均是面色凝重,昨日的战斗是他们从涿郡起兵以来,遇到的最艰苦一战,一千多人的部队从黄河边开始遭到突袭,足足损失了四分之一才脱离战斗,若不是为首几员将领勇猛无匹,震慑住了黄巾军,恐怕现在所有人的尸体都已经躺在山上了。

    “自从涿郡起兵,一路上顺风顺水,遇见的黄巾贼人都是刚刚扔下出头拿起刀枪,所以不堪一击。顺风仗打得多了,我们也就麻痹大意了,尤其是我。”刘备语气平缓,仿佛说着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众人都是点头,刘备说的确实是没错,涿县九百破三万,卢植五万人打得张角十几万主力闭门不出,扫荡河北两个月来所向披靡,这一路上所见所闻,让他们以为黄巾非常弱小,结果猝不及防遭遇了硬仗,白白损失了这么多人手。

    刘备看了看众人的表情,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在一次次的战斗中积累经验,把新兵打成了精锐老兵,黄巾也可以,他们也是一样,他们的主力也不再是没有经过训练的农民,而是和我们一样能打,只是武器装备稍差的战士,希望大家牢牢记住。”

    关羽重重点头,“大哥说的是,昨日确实是我们骄傲自大,险些断送了这一千弟兄们的性命。”

    “主要责任在我,我作为主将,未经侦察对岸情况便轻易下令渡河,以至于落入险境,我也希望诸位能够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多多提出建议。”刘备说道,环视众人,“以后我们打一次仗就坐下来总结一次经验教训,尽快让大家成长为真正的带兵之人。”

    众人都有同感,“如此甚好。”

    行军打仗非同儿戏,一次疏忽就可能导致前功尽弃,甚至身死族灭,刘备提出众人总结经验,可以发挥大家的才智和积极性,同时将摸索出的战争的原则灌输到每一名高级指挥官的脑袋里,这样成长起来的军队必定更加强大。

    早先张飞和赵云带回的消息是西方南方都没有大股敌人,看看满面风霜的众人,再想想当前的态势,刘备决定继续沿着黄河向洛阳进发,尽快前往还在朝廷控制下的安全地带。军官们和士卒们对刘备的决定都表示欢迎态度,因为他们已经不堪再战了,如果得不到修整,这不到一千的官军很难回复战斗力。

    南下以来千里行军和大大小小几十次战斗,极大的消磨着军队的体力,在土山突围时部队又按照刘备的指挥丢弃了马车和难以携带的锅盆等物,现如今的他们人人徒步,仅有的几匹战马原本是刘备他们的坐骑,现在也用来驮运东西,实在是难以再和黄巾军的主力对抗了。

    这支部队一路向西南进发,所到之处皆是残垣断壁,竟然没有任何流民。军士们昼伏夜出,尽量隐藏自己的行踪。他们沿途住宿在被战火摧毁的河边村庄中,偶尔遇见小股流散的黄巾就顺手剿灭,从俘虏那里知道了如今黄巾主力在颍川和朱儁皇甫嵩对峙,他们这些人也都是接到了命令向南支援地公将军张宝。

    这一次刘备没有半分怜悯,所有的俘虏一概杀死,他不希望自己暴露行踪而引来大股黄巾,于是张焕的功劳簿上又开始增加起功绩来。为了保证战斗力,刘备下令每日行军三十里就歇息,半个月后,这支风尘仆仆的军队终于出现在洛阳周边,可笑的是朝廷任命外戚何进为大将军,主持洛阳周边防务,居然在东边漏出个大口子,让刘备轻而易举就到了洛阳城下。

    “这就是洛阳了。”段浩和张焕看着远处巍峨的城墙,心中泛起喜悦。

    “这就是洛阳了。”幽州冀州来的义勇们被巨大城池震撼,张目结舌。

    刘备看着朝阳下的洛阳城,不禁思绪万千,在他的记忆中自己曾经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半极为放纵的生活,甚至这城里的主要道路都印在脑海里不曾忘去。

    这支风尘仆仆的队伍出现在洛阳城外,让守城的士卒着实慌乱了片刻,连忙拉起吊桥大声喝问,刘备和段浩上前自报了姓名官职,让守城士卒入城去通报。不消片刻,一彪军马从城北过来,让刘备着实小小慌乱了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那支全部由骑兵组成的在距离刘备部队一箭之地停下脚步,当中一骑从阵中走出,缓缓向前走来,关羽张飞等人还在疑惑,却见刘备大笑着迎上前去。

    “果然是你这个小子。”那名骑士翻身下马,也是哈哈大笑着向刘备跑来。

    两人执手相对,那人上下打量了满身尘土但英姿不减的刘备,赞赏地点点头,“精神还不错,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孟德兄也是风采不减当年,小弟在家乡经常思念呢。”刘备爽朗一笑,看着对方身上闪亮的铁甲,“威风凛凛,你们这是要出征?”

    此时刘备麾下的主要军官也都已经来到他身后,刘备拉着那名骑士的右手,“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在洛阳游学时的好友,曹操曹孟德。”

    其实刘备的心里也是崩溃的,他熟知的三国演义剧情和这一世刘备的记忆截然不同,根据记忆,刘备在洛阳求学之时,和曹操交往相当密切,甚至相互引为知己。

    “搞不好以后还有什么匪夷所思的剧情呢,我可一定要步步小心啊。”刘备觉得心很累,一种明明看过,却掌握不住历史走向的心累。

    关羽等人一听是刘备的好友,便纷纷上来见礼,他们见曹操虽然个头不高相貌普通,但顾盼之间自有几分威仪,心中都有几分敬意,曹操则是大大咧咧,团团一抱拳便当行礼,拉起刘备就往城北走去,“来我军营歇息。”

    一路上经过曹操的解释,刘备等人才知道因为黄巾之乱的爆发,如今洛阳主城是不允许外地军队进入的,所以他们驻扎修整的地方就是洛阳城北的军营。由于卢植带走了北军五校的绝大多数精锐,剩余兵士和大半三河骑士也随皇甫嵩朱儁南下颍川,如今北军大营里空了大半,只有数千骑兵镇守在洛阳北部。

    安排下了这些衣衫褴褛的义勇军士在一处空营地安扎下之后,曹操带刘备来到自己的大帐,说了几句之后刘备才知道,如今的曹操已经被任命为骑都尉,专门负责洛阳城防卫。

    “我的一千人马从濮阳过来就没见到朝廷的军队,大摇大摆就到了洛阳城下,你们这也配叫做防卫?”刘备忍不住心中的鄙视,开口嘲讽起来。

    曹操无奈地摇了摇头,“主持洛阳周边防务的是大将军何进,此人屠夫出身,对军务一窍不通,我兵力有限,只能确保洛阳城内的安全和稳定,其他事管不了。”

    汉朝的外戚容易当大官,从先汉高祖的两个小舅子吕产吕禄、再到天下闻名的卫青霍去病,都是外戚中的佼佼者。或许是这些人本事太大名气太大,后来的皇帝也都纷纷对自己的舅哥委以重任,可惜这些外戚也和皇帝一样一代不如一代,除了捞钱,其他的本事全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了。

    “杀猪的都能当大将军,什么世道!”刘备梗着脖子,一口浓痰唾在坚实的地上,却忘记了自己两个结拜兄弟,一个卖枣子出身,另一个正是家传的杀猪好手。

    “玄德,北方战况到底如何?”曹操根本懒得管刘备的不文明行为,一坐下就开口问起了军情,他在刘备面前再不掩饰自己心中的焦急,在众人面前的轻松欢快之色也一扫而空。

    刘备心中郁闷,但还是压着性子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曹操,“三月的时候北中郎将将张角主力逼入广宗城团团围困,我便率千人南下,用两个月的时间河北的小股黄巾一扫而空,如今冀州战况完全在官军掌握之中。半个月前我部渡过黄河,准备协助南方战线取得突破,却不想在濮阳遭遇围城的黄巾大军,一番苦战之下侥幸突围,这才一路西进来到洛阳。”

    “张角主力被困在广宗?”

    “是啊,要不然冀州早完了。”

    曹操听了之后眯起细长的眼睛,右拳不住地轻轻捶着左手掌心,“若是如你所说,那朝廷又出了一手昏招,可恨啊,该死的阉竖!”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刘备差点笑出声来,他发现这个曹操发起疯来连自己都不放过,他爷爷还是著名大宦官呢,骂阉竖不是带着自己家一块骂了。

    同时刘备也被曹操没头没脑的话搞得莫名其妙,难道冀州那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第十四章 朝堂上的争锋相对

    “这群畜生!”刘备飞起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案几,紧紧握住腰间刀柄,恨不得要找个东西砍上几刀。

    原来就在五月,汉灵帝派了小黄门左丰到卢植军中巡查,而就在前几日左丰从广宗返回洛阳,对灵帝刘宏报告说:“广宗城城墙低矮不堪一击,卢植却在城外筑起高墙之后按兵不动,臣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等上天来诛杀张角,还是在与贼首暗中密谋些什么。”

    灵帝大怒,下诏免除卢植的职位,并任命凉州人董卓为东中郎将即日启程接替卢植,同时派出宫中侍卫将卢植用囚车押回洛阳。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刘备怒火中烧,他迅速回想起前世读书时看过的这一段记载:左丰向卢植索贿被拒绝,由是怀恨在心,所以才回京进谗言,结果谗言还一样奏效了。

    “这是陷害,彻彻底底的陷害。”刘备胸口剧烈起伏,回过头来对曹操低声吼道。

    曹操点头,“我知道,但又能如何?”

    刘备深深吸了几口气,扶起已经被踢坏的低案,返回自己的座位上对曹操抱拳,“多谢孟德相告,但如何营救恩师,还请助我。”

    “不要担心,朝廷并没有杀卢大人的意思,而且朝中也有忠义之士会出言斡旋。”曹操端起酒爵喝了一口,紧锁眉头不住思索,“你也喝点,这几个月路途劳顿,不歇息好如何再去杀敌?”

    夜已深了,期间关羽曾经前来寻找刘备,被曹操拉住喝了几杯酒后又匆匆返回营地,而刘备依旧留在大帐中和曹操谋划些什么。

    终于二人商议妥当,曹操拉住了准备告辞的刘备,“就在我这里歇息,等下让人给你找身新衣服,明日见皇上的时候穿。”

    “不用,就穿这身破破烂烂的甲胄,说不定皇帝看我可怜,还能拨点物资呢。”刘备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

    “瞧你这无赖样子,咱们今晚还像过去那样同榻而眠吧,我倒想知道你这些年的经历。”曹操大笑着走向后帐。

    第二日清晨,二人收拾妥当之后便进了洛阳城,通报之后又等了半天才被一名小宦官引入皇宫,皇帝刘宏今日难得的没有在后宫骄奢淫逸,而是召集了一些大臣议事,听了宦官通报之后对这名从幽州千里迢迢而来的义勇首领生出了几分兴趣,于是传令让刘备入宫觐见。

    二人昂首阔步走入大殿,所过之处大臣无不侧目,原因之有一个--刘备穿的太破烂了。

    “草民刘备/臣曹操叩见吾皇。”

    刘备牢记着当初卢植对自己的提醒:这个都尉是没经过朝廷备案的,拿来吓唬地方官员,多要点粮食补给是没问题,可千万别在朝堂上说,万一被人查出来是假的那是吃不了兜着走。

    刘宏却不像他那些大臣一样高傲,反倒是面带笑意,语气也格外平和,“壮士为国跋涉数千里殊为不易,免礼吧。”

    “谢陛下。”刘备迅速起身,身上甲片哐啷哐啷一阵乱响,又召来了几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幽州就那么穷吗,连好一点的盔甲都没有?”刘宏饶有兴趣地看着刘备身上破旧的铠甲,这身铁甲又破又旧,许多铁片都已经掉落了。

    刘备再次躬身,“启禀陛下,这身铠甲可不是幽州出产,从幽州出发时穿的是一身皮甲,已经被刀砍斧剁不堪穿着,此甲还是在冀州承蒙北中郎将所赐。”

    “哦?你还见过卢植,说来听听。”刘宏更有兴趣了,坐在龙椅上的身体也情不自禁地微微前倾了几分。

    “草民本是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孙,自幼躬耕于涿郡,然蚁贼四起天下大乱,陛下一纸号令,草民便募集乡勇变卖家财,于涿郡率九百壮士大破黄巾三万,解了幽州之危。”刘备站在那里侃侃而谈起来,“后听闻北中郎将在冀州与蚁贼交战,便领兵南下相助,连番血战杀敌无数,贼首张角不敌而困守广宗。草民见广宗城高粮足一时难下,于是再次南征,沿途剿灭贼人无数,斩首万级,将河北贼人一扫而空。”

    “听闻兖州黄巾声势浩大,陛下又将重兵派出在外,唯恐被贼人惊扰了圣驾,便渡过大河星夜前来洛阳护驾。”这是刘备和曹操昨天商量之后的说辞,连自夸带奉承,听得刘宏是龙颜大悦,心中别提多开心了。

    刘宏看了看殿中众臣,这些人无不是世家豪强推出来的代表,整天琢磨的就是怎么从皇帝手里抢一点权力,根本没有半点爱国之心。

    反倒是这个幽州的平民小子忠君爱国,关键时刻还是姓刘的向着姓刘的啊,该赏,重重的该赏!

    只见皇帝在华贵的软垫上放声大笑,浑身肥肉颤动不止,“好啊,不愧是我汉室宗亲,爱卿忠君报国其心可嘉,传旨下去,赏刘备金五百斤,封……,封什么职位呢?”

    “圣上不可。”朝官中站出一名华服老者,这人先是轻蔑地扫视了刘备两眼,然后才开口说出后面的话,“此人自称皇亲,又自己说了许多功绩,其中并无凭证,请圣上慎重。”

    皇帝稍微一愣,他身边的高瘦老宦官张让却不干了,阴恻恻盯着此人道:“袁太傅,你可是在质疑皇上察人不明?”

    太傅?刘备稍稍一愣,便想起了此人的身份,这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天下最大世家的掌舵人啊。

    天下世家多以经学著称,他们垄断知识,同时也垄断着社会上层,汝南袁氏就是世家中的领头羊,近百年来袁家英才辈出,连续四代都有人担任三公级别的高官,这位老者就是袁家老一代最为出色的代表--太傅袁隗。

    袁隗见龙椅上皇帝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却也不怎么在意,只是微微一躬行礼道:“臣一片为国之公心,还请圣上明察。”

    “启禀圣上,当初北中郎将卢植担心军功不明,便委派北军中功曹张焕跟随草民,一路战绩皆为此人记录,军功簿就在草民怀中,请陛下明鉴。”刘备不慌不忙,从铠甲下掏出血迹斑斑的军功簿,这是昨晚他特意嘱咐关羽让一大早送到军中的。

    “北中郎将见草民兵力弱小又感于忠君之心,还特意派遣都尉段浩在军中主持,如今草民全军驻扎在城北军营,陛下可派人相召以证真伪。”

    老宦官张让微微一偏脑袋,侍立在一旁的小宦官连忙走下台阶从刘备手中借过军功簿,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冲入他脑门,熏得这少年几乎要作呕,连忙捧着交还给张让。

    张让眉眼低垂,细细翻看了几页之后不住点头,俯身对刘宏轻声道:“陛下,一笔笔军功何时何地,记得清清楚楚,而且笔迹深浅新旧不一,绝非伪造。”

    这老太监说罢之后便直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盯着袁隗,他和袁隗争斗了半辈子,今天能看见对手吃瘪,心中着实舒服。

    刘宏不耐烦地挥挥手,想要结束这个话题,袁隗皱起花白的眉头,再次踏前一步,“圣上请再查一查这刘备身世。”

    还查什么身世啊,高祖之前天下没多少人姓刘,结果几百年后天下姓刘的好几万,这些不是高祖的后代,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再说了,那位中山靖王刘胜可是名人,老人家一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造人,他一生共有一百多个儿子,这么棵参天大树开枝散叶下来,估计幽州那一块姓刘的都是他后代也不一定呢。

    “备之先祖是中山靖王之子,涿县陆城亭侯讳贞,先祖因酎金失侯,从那时起便定居涿县,后代之中多有在州郡为官者,备之祖父讳雄,官至东郡范令,若陛下不信,可遣使者前往涿郡质询。”刘备根据自己脑中的记忆,朗声将自己这一系的来历说了出来。

    张让再次歪了歪头,两名小宦官快步出去,片刻之后引着一名宗正卿进入大殿,宗正卿手捧一卷竹简,徐徐展开后不断念出一串人名:“孝景皇帝生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刘胜,胜生陆城亭侯刘贞……”

    这位宗正用手指一列一列地寻找,终于在后面很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名字,“惠生东郡范令刘雄,雄生子刘弘,后面没了。”

    嚯,这都能对上?刘备自己都被汉朝这个宗正制度给惊了个呆,可他还不能放松,连忙说道:“先父早亡,未曾出仕。”

    袁隗终于没有话说,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张让得理不饶人,露出阴冷的笑容,“袁太傅还有何话说?”

    “都散了吧。”刘宏也紧张了半天,此时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袁太傅,汝南袁氏英才辈出,四世三公享尽国恩,难道就容不得我刘氏出几个有本事的?”

    皇帝在一众宦官的簇拥下施施然离开了,众位大臣也都各自散去,曹操怜悯地看了一眼呆立当场的袁隗,拉着刘备快步走出大殿。

    袁隗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皇帝这么多年都无所作为,早被他认定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蛋,可是刚才那一番话可谓诛心,不由得他不怕。

    毕竟这天下,这皇位,还是姓刘的说了算。

第十五章 皇帝的家宴

    心情畅快的曹操回到军营后手舞足蹈,绕着刘备不住地上下端详,丝毫没有三十岁男人的稳重样子,“不得了啊,这几句话下去,你就是皇亲了。”

    “老刘家子孙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我这算哪门子皇亲?”刘备忍不住笑骂起来,光这洛阳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光武帝的嫡系子孙呢,哪个能翻了天了?

    “你这是皇上亲自认定的,看着吧,过不了几天,宫中就有任命下来,到时候你就是正儿八经的大汉官员了。”曹操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他在洛阳呆了这么多年,对官场上的事情见得多了,能在皇帝面前露个脸并且深得好感,这可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期盼的事,同时也几乎意味着踏上官场。

    刘备摇头苦笑,今天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用军功来表明卢植并没有拥兵不前,但却误打误撞地将朝会变成了认亲会和表彰会,这阴差阳错的事情让刘备有点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你也不要心急,子干先生乃是当世闻名的贤人,陛下最多是将他免职,其他的刑罚绝对不会有。如今的当务之急不在朝堂,而在南部战场,只要能帮皇甫将军立下大功,再请他出面,那时候子干先生必能官复原职。”曹操细长的双眼眨了眨,迅速想到另外的途径。

    刘备思索片刻后点点头,“恩师待我不薄,无论如何都要努力一把,等我麾下将士修整完毕我就率军南下。”

    “我这里还有七千骑兵,可以抽出五千,我和你一起去。”曹操目光炯炯,他早就忍受不了都城这腐朽的气息,想要在战场上施展才华了。

    “怎么说服皇上?”刘备有些怀疑。

    曹操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找张让,今天这老家伙对你倒是挺袒护的,我托人去求他帮忙。”

    刘备眉头一挑,“我不是记得你还说过恨不得手刃了这个祸乱朝纲的阉竖吗,怎么改性子了?”

    “利用坏人做好事,这才是最爽快的。”曹操伸出手指摇了摇,“幸好那次我没得手,要不然你今天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呢。”

    刘备来了兴趣,让曹操细细道来。

    当年刘备在洛阳求学之时,曹操被举为孝廉,担任洛阳北部尉,由于正值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年龄,他到职后申明禁令、严肃法纪,造了十几根五色大棒可惜一直都没用上。后来卢植去九江任职太守,公孙瓒刘备等人也返回幽州,此时的曹操干了一件大事:他把小黄门蹇硕的亲叔叔,违禁夜行的蹇图用五色棒给打死了。

    “蹇硕那匹夫联合张让赵忠去皇帝面前哭诉,我老父去求张让,结果被老匹夫勒索了两千金。”曹操说到此处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是在恨蹇硕报复还是张让讹钱,或许皆而有之。

    刘备则是咋舌不已,“两千金,他还不如去当强盗。”

    “于是我趁了黑夜翻进老匹夫的府邸中准备宰了他,却不料惊动护卫,幸亏夜黑风高,我手持短戟一路杀出来,退到墙边原路逃了出去。”曹操摇头晃脑,又是恨没有得手又是颇为自豪。

    “下次想杀张让叫上我,咱们抢了他的钱五五分账。”刘备看曹操讲的口沫横飞,走到一边端了一盏酒递给他,“不过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赶快去办事吧。”

    曹操想起正事,连忙走出大帐骑马一溜烟不见了,刘备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摇摇头走回了自己的军营。

    关羽等人正在操练士卒,这一千余人精神头都不错,好容易能吃饱饭睡个安稳觉,早上起来又在洛河里各自洗漱了一番,如今的众人除了衣甲破旧之外倒真有了几分强军的气势。

    叫过来几名主要军官,刘备将上午在皇宫里发生的事粗略地说了一下,结果众人都是满心惊喜。

    “大哥居然跟皇上攀了亲戚?”张飞满脸不可置信,其余人的表情也都差不多,充满了羡慕之情。

    刘备心里也是很开心,他伸出手来一个个地拍着这些弟兄的肩膀,“咱们一路相互扶持着走过来,这赏金你们拿去分了,再留下阵亡弟兄们的抚恤钱,等剿灭黄巾天下平定了,弟兄们的功劳一个都不会少,有我刘备的就有你们大家的。”

    众人嘿嘿笑着,他们离开家乡千里奔波,固然有为国为民的想法,但顺便寻个功名利禄也是人之常情,刘备非但将赏金跟大家分了,还许下了以后的事情,这么好的老大哪里找去?

    “对了云长,这几天就不要操练了,让士卒们养足精神缓好体力,咱们又快出征了。”

    如今关羽已经是仅次于刘备的军中二号人物,此人对于行军打仗悟性极高,而且每次冲杀在前撤退在后,加上对士卒恩威并施,在军中威望极高,所有人提起关羽关云长没有一个不佩服的。刘备也乐得将军中事务交给这名忠心耿耿的义弟,因为许多事情比如操练士卒,他自己来管的效果还未必赶得上关羽,所以索性让他全权负责。

    就在这些人嬉闹的时候,几名骑士护卫着一架马车缓缓开进了兵营,直直驶向刘备等人,到了他们面前才停下脚步。

    “阁下可是刘备刘玄德?”下车的是一名宦官,看样子地位还不低。

    刘备连忙拱手应道:“在下正是。”

    这名宦官仔细打量了众人一番,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意,“陛下有旨,宣刘备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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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德无须拘谨,这是朕特意安排的家宴,今日我们不论高低,只论同宗之谊。”刘宏坐在上首,脸上满是和善的笑意,他当了十七年皇帝,一直在外戚、宦官和士人的斗争中耗费青春,今天难得有机会接触到平民出身的刘备,让这个久居深宫的皇帝心中又有了些许的激荡。

    这个刘备虽然是平民,可是今天在朝堂之上不卑不亢,他的态度是刘宏从未在身边人身上见过的,这种不卑不亢不是可以表现出来,而是发自内心,仿佛在刘备心中,无论地位高低,年龄长幼,他都一视同仁。

    “谢陛下。”刘备应声落座,同时摆出笑脸,回应皇帝的善意。

    酒过三巡之后,刘宏突然长叹一声,悠悠开口说话了,“朕当年也是生父早丧,结果十一岁就被接进宫中当了皇帝,说起来也是运气好。”

    这位在后世历史上以昏庸出名的皇帝,实际上也是个苦命人加幸运儿,他早年丧父,原本以为自己将会在河间国碌碌一生,结果却被外戚窦武看中,强行接到洛阳当了皇帝。

    刘宏在朝中没有根基,唯一的支持者窦武又在和宦官集团的斗争中身死族灭,从此他成了光杆司令,只能想方设法,通过在宦官和士人之间搞平衡来维持自己的地位,看似至高无上,实则有苦难言。

    刘备有一句没一句地随口应答,心中却有些纳闷,皇帝这是怎么了,单单就是聊家常?

    聊了半晌之后,刘宏再次发出一声叹息,找到了另外的话题,“朕看你言谈举止颇有条理,是读过书?”

    刘备顿时大喜,连忙深深一躬,“草民曾师从北中郎将卢子干,此次召集义勇为国破贼也是受了恩师之召唤,北中郎将一心为国,还请陛下不要降罪于他。”

    刘宏明显有些吃惊,望向刘备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玩味,他沉吟片刻后点头说道:“朕不会为难他,不过嘛,你既然是大儒的弟子,又在外面见识了那么多,朕想问问你,这天下是怎么了,怎么就会有百万信徒追随逆贼张角?”

    “陛下想听真话?”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刘备长身而起,开始讲述起自己对黄巾之乱爆发的理解。

    东汉和西汉最大的区别,在于统治者对待地方豪强的态度,光武帝刘秀统一天下之后,采取了笼络豪强的政策,让地方豪强参与进了政治中枢,从此地主阶层有了政治保护伞,更加肆无忌惮,土地兼并越发严重。

    失去土地的自耕农要么成为豪强庇护下的隐户,要么成为流民,朝廷的税收在失去了在编人口后萎缩,进一步减少了对地方的掌控,这样恶性循环之后,流民的数量就庞大到令人生畏的程度。

    豪强有钱有地、有政治地位,有余力供养读书人,便基本垄断了上升渠道,许多有才能的人就因为没个有钱的老子,便永远地失去了施展抱负的机会,这种人和数量庞大的流民一接触,就产生了社会动荡的极大因素。

    “张角兄弟三人虽然做的是大逆不道之事,可他们行走天下十几年,召集信徒百万计,朝中那么多高官贤达,几人能有这份本领,这份恒心?又有几人愿意在乡野之中蹉跎一生?”

    听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一旁的小宦官们早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只盼着有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而皇帝刘宏面色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第十六章 出兵

    能在皇位上坐十几年的人,基本都不是傻子,刘宏默默思索了片刻,觉得这个刘备虽然胆子大了点,说话直白了点,可是说得基本都有道理。他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闹来闹去谁都没好处,何苦来哉?”

    “有好处的,好处还很多。”刘备摇摇头,继续讲述起来。

    黄巾军冲击州郡,裹挟民众,进一步破坏了广大百姓的生存基础,可是对那些拥有庄园坞堡的豪强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他们歌照唱,酒照喝,只需要等着朝廷击败黄巾军就好。

    等到黄巾军被镇压下去,那些因为战乱而失去归属的广大土地怎么处理?无家可归的流民谁来收容?自然绝大多数又会落到豪强手中。朝廷动用十几万大军,花费天价的军费,最后一无所获,同时兵源和税收来源进一步萎缩,将会更加没有能力掌控地方。

    “陛下和张角都是输家,而那些躲在幕后掀起战争的世家豪强才是赢家,他们非但攫取海量的利益,还会用这次动乱为武器,肆意攻击政敌,一步步铲除潜在的阻碍。”

    刘宏再也笑不出来了,皇帝对权力有着无与伦比的掌控欲,而刘备描述的可怕情况有理有据,不像是空口白话,思来想去,刘宏只觉得自己后脊梁一阵阵地发凉,冷汗冒个不停。

    “当初没有听从杨赐的劝谏,真是失策啊。”刘宏捶着自己的大腿,唉声叹气地说道。

    张角和他的太平道其实在几年前就已经进入了东汉朝廷的视线,时任司徒的名臣杨赐就看出这个集团的危害性不同以往,他曾经数次劝谏刘宏,希望能惩处并督促各地官员对流民进行筛选排查,并派专人将流民送回原籍,铲除张角等人的信徒之后,再将太平道的核心成员一网打尽。

    只可惜刘宏非但没有采纳这釜底抽薪的妙计,反而因为杨赐生病而罢免了他的官职,两年后才重新任命他为三公之中的太尉一职,结果今年黄巾之乱爆发,杨赐入宫之后再次和刘宏发生争吵,很不幸地再次被罢免。

    “你说朕是不是愚蠢至极?”

    刘备看着刘宏愁眉苦脸的表情,也是彻底无语了,你这不单单是一个蠢字能概括的,你还瞎。

    可是回头想想,要是刘宏真采纳了杨赐的计策,黄巾之乱没有爆发,刘备就算穿越回这个时代也很难趁势而起,更别说现在坐在皇宫里跟皇帝聊天了,福兮祸兮,谁能说清楚?

    经过一番自我检讨,刘宏仰头将一樽酒满饮而尽,然后将沉重的金酒樽拍在案上,喘着粗气说道:“外姓人靠不住,朕也信不过他们,朕决定了,还是要重用刘氏子孙,他们再阻拦也没用。”

    兄弟啊,我说了半天,就是为了等你这句话!刘备差点激动地跳起来,其实他的言语之中有所夸张,用意就是引导皇帝怀疑那些世家大族,从而扶持宗室来与之对抗。

    “玄德你是卢植的弟子,朕就问你一句,你有没有治理州郡的本事?”

    刘备昂然答道:“备虽然没有为官的经验,治理一州或许不行,可是镇守一郡绰绰有余。”

    “好!朕先任命你为都尉,只要你接下来能继续立功,平定黄巾之后朕就给你一郡之地,你要好好地治理!”刘宏一扫刚才的沮丧颓唐,重新燃起了斗志,这也是他十几年皇帝生涯之中,为数不多的振奋。

    “陛下只管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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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皇帝的支持,再加上曹操花钱买通了张让,没过几天,出兵的时候就到了。

    这一日诏令下到军中,命骑都尉曹操、都尉刘备率北军骑士五千人,幽州军一千人南下长社,协助左中郎将皇甫嵩及右中郎将朱儁破敌。

    由于刘宏还记得那一日刘备穿着破烂铠甲的可怜模样,特意下诏有司从库房调拨了一千副上好的铁甲和兵器给这位远房亲戚,并让一名宦官将皱巴巴的功劳簿带还给刘备,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简单的口谕:保住性命,继续努力。

    羽林军的装备无论从品质还是外观上都远远胜过一般的制式盔甲,当关羽他们扔掉旧铁甲,穿上崭新盔甲之后连刘备都几乎要认不出自己的部队了,高昂的士气加上寒光闪闪的铁盔铁甲,真真让这支部队的所有人都对未来的战事充满了信心。

    五千骑兵在手,这支步骑混合部队的侦察效率高得惊人,在曹操的命令之下,一百名斥候轮番出动,昼夜不停,将部队前方和侧翼几十里的敌情探查得清清楚楚,大军星夜兼程,只花了十几天时间就到达了长社西北六十里的新郑。

    经过仔细询问了新郑官员百姓再结合以往朝廷收到的战报,刘备和曹操将战况也基本摸清:汉室朝廷轻敌,朱儁的兵力不足且大量都是新招募的义勇,面对数量众多的黄巾南阳主力连战连败,战线从昆阳一路退到襄城,颍阴,直到皇甫嵩率领的三河骑士赶到才将战线僵持在洧水一带。

    虽然皇甫嵩和朱儁成功会师,可是他们麾下兵力有限,面对十几万士气高涨的黄巾主力难以取得进展,为了减少伤亡,皇甫嵩和朱儁进入长社城中避战,结果被黄巾大将波才围困在长社城中,和卢植形成了鲜明对比。

    “皇甫义真不是号称将门出身,能征善战吗,朱公伟更是几千乡勇就平定了交州叛乱,怎么遇见黄巾军就不敢打了?”中军帐中,刘备有些纳闷,皇甫嵩麾下多是精锐骑兵,就算没法全歼对手,出城打几仗的勇气也没有吗?

    “总之如今敌众我寡,正面硬碰硬地作战是行不通的,咱们得想想其他的方法。”曹操眯缝着眼睛,表情严肃地盯着挂在屏风上的简单地图,在这二人身后,关羽等人也不住地琢磨着该怎么打这一仗。

    刘备受不了帐篷里面的沉闷气氛,大步走出军帐,站到一块石头上向南眺望,他身后血红色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笔直指向前方,似乎是在指引着进攻的方向,那里便是长社。

    过了一阵,曹操也走出军帐,他一眼就看见站在高处的刘备,还有被风吹得像旗子一样的披风,顿时脑中灵光一闪,板着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第十七章 忧心忡忡的波才

    “应该行。”曹操趴在小山坡上,看着远处连绵不绝的黄巾营寨。

    “应该行。”刘备趴在他身边,对曹操的话表示赞同。

    长社周围多山多草,水势湍急的洧水在城的东北面斜斜流过,而黄巾军的主攻方向都集中在北面,南面和西面,所以营寨也集中在此处,一个个蘑菇般的帐篷将城外数里挤得密密麻麻。

    由于昨天曹操提出利用风势进行火攻,并有了侦察战场的想法,刘备只带了赵云就陪着这位大胆的主将出发了,三人此时就在长社西侧一座树林茂密的小山上,而身后的大军则是向前推进了三四十里便安营扎寨准备休息,同时派出斥候防止被小股敌军发现行踪。

    赵云的观察点和他们二人不一样,主将决定打不打,怎么打;而基层将领需要做的就是了解地形,在脑海中勾勒出具体的攻击路线来。

    看着聚精会神拨开半人高草丛不断比划的赵云,曹操轻轻捅了刘备胳膊一下,“这位子龙兄弟很不错啊,哪里找来的?”

    刘备瞥了曹操一眼,心里知道这个家伙又起了爱才之心,“天上掉下来的,那天我说需要一个脑袋机灵还能打的伙伴,他就掉下来了。”

    “你还需要个听话又漂亮的夫人呢,怎么就没有仙女从天上掉下来?”曹操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刘备。

    “掉下来过,我嫌不够漂亮,又让她回天上去了。”刘备嘿嘿笑着。

    “二位将军请看。”赵云实在无法忍受这两人毫无边际的扯淡了,他回过头轻声叫二人来到身边,伸手在前方指指点点地比划起来。“我军若是从此处趁夜下山,沿着前方那道小沟前进,可以直接到达贼人的营地附近,到那里点起火来再鼓噪进攻,贼人必定大乱。”

    曹操跟着赵云的比划看了半天,又捻着颌下不长的胡须想了半天,最后疑惑道:“东边地势看起来更加平坦,为何不用我军精锐骑兵趁夜突袭,利用马速冲进贼人营寨放火,步卒紧随其后顺势掩杀呢?”

    “咱们那些骑兵是人,不是天神啊老兄。”刘备捂着脑袋,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就是三国里最顶级的统帅,“这么多小山坡和凹坑,还有半人高的草,骑兵不要说在夜里,就是在白天也冲击不起来,按照你那计策,咱们的兵卒摔死撞死的比人家砍死的都多你信吗?”

    “哦哦,是我愚钝了。”曹操虽然机敏过人,也读过兵书,但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上战场,还处于新手阶段,所以被多打了几个月的仗,而且有后世知识的刘备小小鄙视了一把,“对,那我们就轻兵出发,在城外放火之后趁乱进攻,到那时城内官军也可以内外夹攻。”

    赵云抬起手感受了一下风向,又在心中琢磨了片刻,继续说道:“我军只要在城北和城西点起火来,然后在城北布下阵势,北风会将火势吹向南边,贼人只能不断南逃。”

    “然后我们只需要跟着火头前进,杀伤意图反扑的小部分贼军,等到天明之后,被大火追逐了一夜的黄巾必定军无斗志疲惫不堪,到那时我军以逸待劳,必定一举破敌。”曹操把赵云没有说出口的话接着讲了出来,让赵云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刘备眯起眼看着赵云和曹操的一唱一和,看得赵云浑身不舒服起来,“都尉可是觉得属下所言不妥?”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的,出的主意怎么这么阴损。”刘备咧开嘴呵呵笑着,不愧是智力八十多的名将啊,这肚子里满满的全是坏水,曹操也不是省油的灯,赵云说了一半他就能猜到另一半,看来真是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

    三人又研究了一阵,终于将具体的细节都确定好了,既然定下了进攻方向和方式,那再待下去也没用了,三人又弯着腰原路返回,他们的马可是已经在山坡背面的树林里待了半天了。

    颍川黄巾大将波才这几天总是感到心神不宁,虽然他利用人数的绝对优势和起义初期高昂的士气将朱儁和救援的皇甫嵩困在长社城中,而且一个多月来再没有北方来的朝廷官军支援,但那可恶的皇甫老儿着实能打,无论如何攻打都无法撼动那座看起来并不高大的土城,反而还有好几次被趁夜杀出来的小股官军占了些便宜。

    好在黄巾军的人数优势实在太大,波才在初期的慌乱过后又再次稳住了局面,他力排众议,让自己的精锐部队全部扎营在距城半里的最前线,这距离既远远地离开官军弓箭的射程,又不给皇甫嵩的骑兵队伍留下出城列阵的空间,刚好掐在皇甫嵩的七寸之上。

    要知道骑兵列阵需要空间,战马从静止加速到最高速更是需要大量空间,失去了冲击空间的骑兵,战斗力还不如列阵而战的步卒呢,正因如此,皇甫嵩和朱儁只能固守城池,耐心地等待黄巾军露出破绽。

    不管城中的皇甫嵩怎么想,总之波才对自己的决策感到非常满意,因为最近半个月以来,虽然他的部队还是攻不上长社的城头,可是同样的,皇甫嵩也已经彻底打消了夜袭的念头,双方这样僵持着,对整个黄巾军来说是好事。

    由于黄巾军基本都是农民出身,对于骑马打仗基本是两眼一抹黑,所以波才在过去几个月缴获的几百匹战马全部变成了黄巾军的肉食,他派出去的探子也都基本是化妆成普通流民,靠两条腿在长社和洛阳之间转悠,一旦发现官军的援军就连忙回报。但是派往北边的小股探子已经三天没有人回到长社报告了,是北方来了官军的援兵?还是这些没用的家伙当了逃兵?波才不知道。

    另一名渠帅彭脱则没有波才这么忧心忡忡,他大笑着抓起一根被烤的外酥里嫩的羊腿,一边啃得满嘴流油,一边口齿不清地嘲笑眉头紧锁的波才。

    “我说大帅,你也未免太瞧得起官军了吧,这皇甫嵩号称汉家名将,还什么凉州三明的后人,不一样打不过咱们,如今咱们十几万大军只等城中官军饿死,解决这个后顾之忧就一举打进洛阳杀掉他娘的狗皇帝,俺老彭就想不明白你在怕什么。”

    波才不愿意和彭脱多费口舌,两人同为渠帅互不统属,彭脱的兵力也不少于他,只是看在前期战绩的面子上才尊称波才一声大帅。如今久攻不下粮草不济,彭脱却乐得悠闲,每日里只知道饮酒吃肉,让波才极为不爽。

    迈步走出军帐,波才又开始每日一次的巡营,他漫步在营地中穿梭,沿途遇见的黄巾众人都对波才躬身行礼,而波才也对他们回以微笑。

    “记得煮饭的时候要小心火苗从灶里蹦出来,这几日风大,千万不要引起火灾。”波才见黄巾军开始将大锅架在石头垒成的火灶上做饭,便每经过一个灶便嘱咐一声,长社这一带草木茂盛,最近又是仲夏时节,白日里的炙热空气极大程度地压榨了植物的水分,使得遍地的野草都开始发黄,一不留神就会着火。

    波才不是没有注意到草木的变化,他也多次吩咐过士卒和随军的民众,让他们将营地内部和周边的荒草都铲光,可是对于这些士卒来说,野草枯黄之后正是用来垫着睡觉的好材料,所以黄巾军营寨之中的荒草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积累越多了。

    花了半天的时间巡视完一圈,波才又唤来一名手下,“本帅总感觉官军不会坐视皇甫嵩朱儁被围,你带上十个人,再去北边看看,一旦发现官军踪影马上回来报告。”

    片刻之后,看着向北走远的黄巾战士逐渐消失在丘陵背后,波才心中的忧虑却一点也没有减少,他伸手拂去被风吹到脸上的小草叶,没来由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大帐。

第十八章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夜已深了,黄巾军大营中的篝火也早已熄灭,天地之间陷入了无边的沉寂,可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支官军部队已经借着夜色越靠越近。

    “失火啦,失火啦!”随着官军第一轮的火箭攻击,黄巾军营寨内外各处绽放起了无数的火苗,无数黄巾士卒从睡梦中被惊醒,然后发出了乱七八糟的喊叫,城北的黄巾营地瞬间陷入极大的混乱和恐慌之中。

    火势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冲天烈焰在黄巾营地中熊熊燃烧,睡梦中被惊醒的波才衣衫不整地冲出大帐,刚一出帐门,迎面便扑来来令人无法呼吸的滚烫气浪,此时正值夏天,四周的温度又很高,但波才浑身冰凉,他感受到犹如坠入冰窟一般的彻骨之寒。

    一支支绑着点了火的布条的利箭有如流星一般划破长空,坠落在地上、粮草堆上和帐篷上时便盛开起绚丽的火焰,此时波才大营四面八方全都是火光,火光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影在来回奔走呼喊,时不时还有火把穿过漆黑的夜空扔进营地,甚至还有两个火把飞得尤其远,都砸在了波才面前。

    “波才已死!波才已死!”无数声音在北面响起,更加引起了黄巾众的恐慌,营地里无数黄巾将士光着脚板像没头苍蝇一样哭喊着乱窜,还有无数人被混乱的人群冲倒踩踏,发出凄惨的号叫。

    是官军来了!正是白日里担忧的从北方来的朝廷援军,他们来救长社了!

    眼看遭遇夜袭和火攻,自己军营已经乱成一团,到处都是哭喊着互相踩踏的黄巾士卒,他们一个个茫无目的地奔跑,口中胡乱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更增加了其他人的恐慌。

    波才的汗水涔涔而下,但他毕竟是被张角看重,任命为一方渠帅的豪杰。狠狠一跺脚,冲回已经开始起火的大帐取出钢刀。

    “给老子集合,谁敢乱跑乱叫就砍了他。”此时波才的数十名随身亲卫也已经聚集在他身边,竭尽所能地将尚未失去理智的那部分士卒聚集起来,准备跟着波才冲杀出去。

    大祸临头,波才却变得冷静下来,他略略扫视,只有最北边靠外的那部分营寨在遭受火攻,而大营深处尚未燃起火焰,只是那里的黄巾军们被胡乱奔跑的乱军冲得整不起阵势,波才举起钢刀指向南边大声吼道:“听我号令,收拢溃兵,向南边撤退。”

    一个以波才为核心的小人群像滚雪球一样逐渐壮大,一路向西边和南边进发,他们沿途砍翻彻底丧失理智的黄巾士卒,将比较清醒的那部分不停吸纳进自己的队伍,渐渐又组织起千把人来。

    而在冲天而起的火焰另一边,曹操和刘备则是指挥军士不停向营寨内射去火箭,并大声呼喊波才已死,少数黄巾贼众胡乱奔跑,惨叫着从火丛中踉踉跄跄地跑出来,也被曹操麾下的弓手一一点杀。

    “报告都尉大人,城北贼人开始沿城西向南逃窜。”一名军士跑到曹操面前大声禀告。

    火光摇弋不定,映得曹操的表情也是阴晴不定,令人有些恐惧,而曹操根本没想过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继续沉稳下令,“我们这边稳扎稳打,将贼人驱赶向南,同时发信号让城西点火。”

    传令兵大声应诺,转身跑远,片刻之后,数名官军士卒向天射出响箭,利箭划破夜空,凄厉的哨声响彻云霄,在空中显得极为清晰。

    “点火,放箭!”听到响箭就是进攻的号角,等了半天的张飞一声大喝,无数箭矢带着火焰从他身后飞向城西,飞向那座被北边的混乱搞得不知所措的黄巾大寨。

    这一下城西大寨也炸开了锅,这里的黄巾士卒们原以为城北是由于失火引发的营啸,面对这种恐怖的现象他们只想稳固住自己的营寨以免被波及到。然而从天而降的火箭让他们终于明白,是官军在对他们发动进攻,城西大寨也顿时沸腾起来,勉强稳定下来的军心瞬间变得不可收拾。

    夜黑,风急,火势冲天,半边天空都已被烈焰照映得如同白昼,正在率领部队向城西奔跑的波才的心却不断向下沉,向下沉,直到深不见底的黑渊。

    狡猾的官军竟然在城西也埋伏了人手,尽管搬开障碍,冲进城西大寨的波才和一千多名属下不停大声呼喊,甚至挥刀砍杀了数十名乱冲乱跑的同伴,好容易才将恢复理智的黄巾军士加入队列,但他们面对仿佛永无止境的烈火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脚下的茫茫草地在往日里为黄巾将士们提供了柔软的睡眠材料,如今却变成了恶魔喷吐烈焰的大口,不断地吞噬着黄巾众人的生命,波才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无计可施。回头望去,北风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不断有火苗涨成火焰,再跳转几下变成狰狞的火龙,张牙舞爪卷地而来。

    官军甚至不需要亲自进攻,他们只是站在上风头,就可以看着熊熊烈焰不断吞噬敌人,将波才苦心设下的,往日里坚固无比的黄巾军营一点点吞没。

    一!退!再!退!

    波才一行人拼了命的将还能挽救的同袍一个个加进自己的队伍,他们冲过燃烧的火场,个个灰头土脸。尘烟,飞灰和汗水泪水混合在每个人的脸上,然而没有一个人还有心情去擦拭脸庞,他们有的焦头烂额,有的口干舌燥,只想着逃到没有火的地方。

    “挖土,挖土,把脚下的土都堆到前面来!”满脸尘烟的波才带着部队无奈地退到城南彭脱军营,惊喜地发现彭脱正在大声指挥着士卒将脚下的草地全部翻起,在营地前方筑起了半人高的长墙。

    浑身泥土的彭脱大步走来,没等波才说话,先紧紧握住他的双手,“我们还没有败,还有机会,你先带你的人退到后面歇息,这里交给我。”

    波才看着彭脱充满悔恨表情的脸庞,感激地重重点头,率领军士们穿过彭脱布下的防线。

    勇气虽然可以让人敢于面对困境,但无法使血肉之躯变成不惧水火,纵然彭脱来回奔走指挥,但追击而来的官军射出带着火焰的箭矢仍然像一道道火蛇般穿过他的防线,落在黄巾军还来不及处理的草地上。

    又是一退再退。

    直到拂晓时分,呼啸了一夜的北风终于停歇,彭脱部队才勉强将面前的火势扑灭,而此时黄巾军已经从原来的营地后退了近一里地,透过袅袅青烟,对面官军的阵势清晰可见。

    “前军出击!”曹操令旗一挥,他直属的前军部队越众而出,手持长枪一步步逼近对面喘息未定的黄巾军。

    “杀光这群狗贼!”彭脱则是同样的命令,他身后冲出数百名憋屈了一晚上的黄巾悍卒,挥着钢刀冲向步步而来的敌军。

    两道黑色和黄色的洪流就在仍然冒着青烟,间或还有火星爆裂的土地上互相冲击在一起,渐渐互相混杂,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左军,右军,包抄过去!”对面的黄巾极其悍勇,将前军死死顶住,曹操见无法中路突破,便再次下令。

    刘备凑到曹操耳边,“不如让我的部队出战,你们这些骑军步战恐怕不是长项。”

    曹操眼神不变,只是轻轻摇头,拒绝了刘备的请求,“还不是时候,你那一千人是步战精锐,要留着给贼军最后一击。”

    激战半晌,天色已经亮了,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官军一步步前进,已经压得一夜疲累的黄巾军阵脚有些不稳。眼看己方露出败势,歇息了良久的波才再也坐不住了,率部加入战场,又将摇摇欲坠的防线稳定了下来。

    刘备看得焦急,突然间身后部队一阵欢呼,他转头一看,只见长社城门早已打开,无数黑甲士兵正在缓缓从城门内涌出,向潮水般向自己这边而来。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皇甫嵩的骑兵部队都是皇帝亲属的羽林军,他们憋屈了几十天,如今终于有机会堂堂正正地作战了!这些精锐骑兵操控战马列成阵型,口中呼喊着整个大汉天下都无比熟悉的口号,缓缓加入了战场。

    不断传入耳边的整齐呼声不仅让官军气势高涨,也让黄巾军渐渐失去了战斗下去的勇气和欲望,僵持在原地许久的战线终于再次松动,向黄巾军一方开始倾斜。

    “孟德,机会!”刘备睁大双眼,扭头望向曹操。

    曹操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都尉刘备领命!”

    “末将在!”

    “率部出战!为我军破贼!”曹操厉喝一声,手中将旗重重挥下。

    刘备部,出击!

    这支生力军彻底碾碎了彭脱和波才苦心维系的战线,关羽的长刀每一次挥击都要带走几条性命,张飞怒吼连连,整个人像一头黑色猛虎般所向披靡,他们两人率领的刀盾手部队犹如重锤一般迅速将黄巾防线撕开一道大口子。紧跟着冲入缺口的就是赵云麾下的长枪兵,只见赵云一杆钢枪舞得有如银色蛟龙盘旋在身体周围,不断收割着敢于抵抗的敌军,在他身后是刘备和段浩率领的剩余作战部队,他们沿着鲜血和尸体堆起的道路高速前进,直直杀向还在奋力指挥战斗的波才和彭脱。

    波才怒吼一声,提起钢刀就要冲向远远杀过来的官军将领,却被彭脱一把拉住,不由分说地便转身狂奔。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阳翟还有我们的部队,你我二人去那里重整旗鼓,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

    主将一跑,剩余黄巾顿时丧失斗志,纷纷也跟着二人逃跑方向开始溃散,终于整个阵势崩塌,彻底无力抵抗官军的进攻。

    “贼将哪里跑。”张飞怒吼连连,却被停下脚步的刘备抬手止住脚步,不甘心地望着渐渐远去的黄巾众人咬牙切齿。

    刘备转身看看尸横遍野的战场,“我们杀了一夜了,追击的事情留给骑兵吧。”

第十九章 董卓又出幺蛾子

    从城中涌出的骑兵渐渐加速,不断从刘备和曹操的步兵部队旁边呼啸而过,骏马奔腾,踏得大地都微微震颤,他们身上的铁甲上泛着黑沉沉的寒光,在朝阳的照耀下无比威武,这是北军精锐,汉军的精锐。

    “走吧,去见见我们的两位中郎将。”曹操走过来拍拍刘备的肩膀,冲杀了许久,此时正在大口大口喘气的刘备顺着他的目光方向望去,只见两名身穿高级军官装束的老者在一众骑兵的簇拥下向自己这边缓缓行来。

    两位老者在双方尚有十几丈远的距离便齐齐下马,笑呵呵地向这边指指画画。

    “我还说是哪位将军如此骁勇,原来是孟德啊。”左侧老者精神矍铄,远远便认出了曹操,向着他扬声叫道。

    曹操也是哈哈大笑,拉着刘备快步迎上前去,同时给刘备低声介绍,“左边这位是皇甫嵩,字义真,另一位是朱儁,字公伟。”

    然后高声回答,“在下还以为左中郎将在城中乐得逍遥,早已忘记要出战呢。”

    皇甫嵩被曹操气笑了,“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口中没什么好话,先别忙着说笑,这位年轻将军是何许人也,老夫为何从没见过?”

    刘备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在下涿郡刘备,见过二位大人。”

    “这位刘都尉可是子干先生的高徒,从幽州一路平定黄巾到此。”曹操似是不满刘备自谦,在旁边笑嘻嘻地补充道。

    皇甫嵩眉头一挑尚未说话,他身侧的朱儁却颇为不解,“既然是子干兄的学生,为何不在冀州军前效力,反而来到这千里之外的颍川?”

    他这不问还好,一问起来刘备便压不住心中的火气,“阉竖左丰谗言陷害,家师被革职下狱,晚辈在朝中并无亲故,只有南下找二位相助。”

    此话一出,刚才还满面笑容的皇甫嵩眼神一冷,脸上肌肉根根绷起,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朱儁见老友眼看就要压不住火气,连忙上前拉起曹操和刘备的手,温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先随我入城歇息。”

    “如此甚好,劳烦大人带路。”

    困守长社的这段时间里,皇甫嵩和朱儁为了避免扰民,选择了在城中空地扎下营寨,四人沿着大道来到城中军营内。刘备放眼望去只见营盘齐整,心中对皇甫嵩的统兵才能又高看了几分。

    几人迈步进入皇甫嵩的大帐之中,恢复了冷静的皇甫嵩挥手屏退左右,鹰隼般锐利的双眼紧紧盯着刘备,“贤侄细细道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备便将从涿郡起兵,广宗战况以及曹操为他讲述的左丰陷害之事一一道来,听得皇甫嵩和朱儁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只觉得胸口一股怒火就要冲到头顶。

    “圣上昏庸,阉竖独揽大权,忠臣良将一心为国却落得如此下场,真是令人扼腕叹息。”朱儁听得坐也坐不住,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作为多年好友,他对卢植的遭遇感同身受,只恨不能长出一对翅膀飞回洛阳。

    皇甫嵩也不多说,只是握住刘备的手,“贤侄勿慌,老夫平定蚁贼后必定回京面圣,尽力从中斡旋,便是自己的封赏不要,也要还子干兄一个清白。”

    曹操见二人表态,心中大定,也是站起身来笑道:“那我们可得抓紧时间破贼,如今黄巾新败军心涣散,我军不如一路追杀过去,彻底将其歼灭。”

    皇甫嵩朱儁齐齐点头,“言之有理。”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官军对黄巾军波才部开展了无休止的追杀,阳翟一役再破黄巾,关羽阵斩波才,彭脱率残部逃到西华又被官军追上,这一次又是关羽一马当先斩杀彭脱,一时间关羽声名鹊起,俨然成为了汉军年轻一代新的明星。

    刘备部队如今都挂靠在皇甫嵩麾下,凭借着关羽张飞等人身先士卒的神勇表现,加上在长社一场大火烧死无数黄巾兵士,刘备和这支北方义勇也是声名鹊起,连皇甫嵩和朱儁这种老将都对他青睐有加,曹操更是整天跟在关羽身后各种套近乎,只可惜关羽似乎对他不怎么感兴趣。

    至此黄巾军东部主力十几万大军被打得四处星散,两位渠帅也被官军斩杀在逃亡途中,最后只有两万多名黄巾军还勉强维持着编制,可是这些人已经彻底失去抵抗的欲望,如今他们只想着逃跑,尽量远远离开那一群黑甲的煞星,而他们最后的希望就是盘踞在宛城的赵弘。

    “当日张曼成和赵弘于南阳起兵,后张曼成战死,赵弘聚众十数万占据宛城,而我部便北上进攻洛阳,在长社被老将军阻挡不得寸进,这数月见却从未见到宛城援军。”一路上不少黄巾俘虏,其中一名似乎是军中头目的贼人这样告诉皇甫嵩。

    皇甫嵩听了之后冷笑不止,“贼人必定是以为打下一座城便可以高卧榻上享受富贵了,且让这等冢中枯骨多活几日,待老夫大军一到他们便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了。”

    然而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就在皇甫嵩大军即将进入荆州,距离宛城只有二百里的时候,圣旨来了。

    一行骑士从大部队后方高速追来,为首的一名宦官来到中军见了皇甫嵩朱儁,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绢,高声宣读起来,二人连忙翻身下马迎接圣旨。

    等到前军刘备和曹操接到停下脚步的消息,匆忙回到中军的时候,宣读圣旨的宫中使者早已踏上了回洛阳的道路,而中军已经立下营地,他二人进入大帐,只见到皇甫嵩和朱儁无比难看的脸色。

    “二位大人,宛城近在咫尺,为何停止进军?”曹操沉声问道。

    皇甫嵩一语不发,朱儁见了二人之后站起身来,“董卓败了,圣上要我们北上与之会师,共击广宗张角。”

    “不可能。”刘备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卢大人筑起高垒和壕沟,将广宗四周围得水泄不通,数万大军各司其职,张角连出城作战的机会都没有,官军怎么可能败?”

    “董卓急于破城贪功冒进,自己填平了沟垒四面齐攻,终日苦战但无法破城,反而被贼人趁我军疲惫不堪出城奇袭,如今贼将张梁出城扎营,与广宗成掎角之势,董卓退兵五里与之对峙。”皇甫嵩语气森冷,一字一句就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刘备听得一阵无语,这董卓是猪吗?经过这几个月的战争他们已经知道了张角三兄弟全在冀州,各地宣称的地公将军和人公将军其实都是打着他们的旗号而已。如果董卓稳扎稳打,继续将张角兄弟及其主力困在广宗城,其他战区的官军便可以将互不统属,缺乏战略统一指挥的黄巾逐步剿灭,但被他这样一搞,冀州又乱套了。

    皇甫嵩神情委顿,仿佛瞬间老了几岁,“不只如此,贼首张宝率众北上,董卓无力分兵阻拦,这才向朝廷求援,消息传到洛阳再到我们这里,还不知此时冀州已经是何模样呢。”

    “冀州地势四通八达,若是放任黄巾军四面出击,整个北方就彻底完了,属下认为我军应当立即挥师北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刘备沉吟片刻,向皇甫嵩提出建议。

    朱儁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似乎是无比矛盾,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才平定了兖州三郡,如今南阳黄巾主力就在眼前,岂能放任不管?”

    南阳黄巾军占据了宛城,死死卡在洛阳到荆州重镇襄阳之间,对于汉军来说如鲠在喉,不除不快,可是皇帝下了圣旨要求官军主力立即北上,军令如山,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曹操终于出声了,“我们可以分兵。”

第二十章 分兵出击

    众人都知道冀州是汉朝第一大州,拥有众多的人口和广袤的耕地,如果任由黄巾军来来回回的肆虐,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曹操提出分兵的想法也是有他的理由,“贼兵残部退往荆州,集中在南阳宛城一带,而赵弘坐拥大军却只知道困守一城,可以说对我大汉再无太大危害,只需朱老将军率军即可平定。而冀州地势平坦,若不能把贼人聚而歼之,那河北大地再无宁日,必须速速用雷霆手段一举歼灭。”

    “孟德说得很对,如今我们已经知道张角三兄弟都在冀州,其余各地蚁贼只是各行其是互不统属,只需要将贼首击杀,其余各路贼众必定再无斗志,到那时候官军无论是招降还是剿灭都会简单许多。”皇甫嵩花白的胡须随着说话一动一动,看得刘备忍不住想摸两把,这位老将是名将家庭出身,自然熟读兵书,对擒贼先擒王的理解更为深刻,而他对曹操思路的赞同也使朱儁在略略思考之后点头同意了。

    刘备则没有他们这么乐观,两位老将手中的兵力满打满算也就四万出头,再一分兵的话恐怕南北两个战场都无法取得优势,就算加上刘备手中一千精兵和曹操的五千骑兵,也是很难在围城战中起到太大作用。

    虽说黄巾军普通士卒由于训练,装备等各个方面逊于汉朝朝廷花了大价钱打造的专业军队,但不可否认有些黄巾将领还是相当有能力的,如果继续小瞧他们,恐怕还是会遭到困境。

    听了刘备的意见之后,三人又陷入了沉思,皇甫嵩在大帐中走了几圈,“玄德说的也有道理,黄巾贼人并非单纯的乌合之众,比如那波才便是个可造之材,可惜误入歧途,不知贼人里面还有多少如此的人物。”

    老头子对波才那是有深刻印象的,能打得朱儁连战连败,而且围困长社之后巧妙地利用营寨距离,使官军的骑兵部队得不到冲刺进攻的空间,在遭受火攻之后的逃亡路上还能连续组织起队伍打出反攻,若不是官府昏庸,这人或许也能参军报国成就一番事业。

    朱儁仔细思索了半天,眼神坚定地抬起头来,“我有办法,你们不用太过担忧荆州的黄巾,只管分兵北上吧。”

    皇甫嵩对这个老朋友的脾气很了解,没有把握的话他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公伟,有何良策只管说出来,也好让我能安心北上讨贼。”

    “朝廷之前招募各地义勇讨贼的榜文发遍天下,豪杰们群起响应,比如玄德这样的年轻才俊为了大义可以从幽州转战数千里来到荆州,此等忠义之心可鉴天地。”

    刘备连忙抱拳道不敢当,朱儁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老夫心想,这大汉朝各地的义勇也绝不止玄德一人,只是很多人都只是抱着守住家乡的念头,倘若把这些义勇号召起来四处征战,不但讨贼会容易很多,而且还可以为朝廷发现埋没在民间的英雄豪杰。”

    “没错,就像玄德那两位义弟还有赵子龙,若不是被他组织起来南征北战,或许就根本没有出头之日。”曹操狠狠一拍大腿,“尤其是关羽关云长,此等勇将诸君可曾在北军中见到过?”

    皇甫嵩和朱儁同时摇头,他二人这半个月来都看在眼里,关羽不但身材高大相貌堂堂,而且武勇绝伦每战争先,更难能可贵的是体恤士卒,可以说名将需要具备的素质他都有,而且都处于这个时代最顶级的那个层面上。

    这么好的名将苗子居然因为在河东老家杀了仗势欺人的土豪而流落江湖报国无门,若不是和刘备结义从军,万一落草为寇……

    两位老将对望一眼,各自从彼此的眼神中发现一丝庆幸,

    朱儁起身整整衣甲,“那就这么说定了,义真兄你和我各自率领两万人,冀州贼人势大,孟德和玄德你都带走。”

    “在下愿随朱老将军前去讨伐南阳。”曹操担心朱儁兵力不足,虽然老头子说得简单,但普通的义勇哪可能轻易就形成战斗力,他决定还是留在荆州方向。

    朱儁还想推辞,皇甫嵩却顺势拍板,“那就这么定了,孟德留下协助讨伐南阳宛城的黄巾,玄德随我北上,他手底下的义勇们恐怕早已担心家乡,归心似箭了。”

    正如皇甫嵩所说,刘备麾下这数百名义勇在得知自己要北上的时候极为高兴,毕竟从涿郡开始算起,他们已经在北方广阔的大地上征战了接近半年时间,说不想家是假的。

    更何况得知董卓贪功,导致张宝脱困北上下曲阳之后,赵云率领的那些常山、赵郡和巨鹿义勇更是心急如焚,下曲阳距离他们的家乡只有百十里距离,而且北方的幽州还不一定有能力抽出兵力堵住张宝的大军。

    “大人,我们何时出发?”这是赵云在得到消息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刘备看着赵云冷峻的面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着急,明天我们就北上,你让那些冀州来的弟兄们放心,幽州和冀州唇齿相依,不会坐视不理,而且咱们遇见的黄巾贼人都是喜欢攻下一座城便死死守在那里,不喜欢四下里袭击的。”

    好容易安抚了赵云,张飞又找上门来,粗豪的大嗓门震得刘备耳膜都快破了,“大哥,听说贼人又出了广宗,将冀州弄得天翻地覆了?”

    “是啊,咱们这就要回师北上,你是不是也担心涿郡父老了。”刘备一边漫步往前走,一边半开玩笑地问道。

    然而张飞并没有接茬,却是非常认真地拉住刘备的衣袖,“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大哥你仔细想想,这边的贼军已经没有了战斗下去的希望,正是一鼓作气将其歼灭的好时机,倘若我等放任他们回复气力再发展壮大,到那时候又不知要付出多少心血,又有多少百姓受他们祸害。”

    刘备站住脚步,回过头来仔细打量这个兄弟,只见张飞脸盘瘦了一圈,原本整齐的短髯现在也乱七八糟的缺乏打理,粗黑的浓眉紧紧皱起,显然是对官军轻易放弃追击的决定极为不满。

    “贤弟莫慌,待为兄给你慢慢道来。”

第二十一章 头如鸡,割复鸣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俺就放心了,不过这朱老将军到底行不行啊?”张飞被刘备解释了半天,终于宽下心来,但他对这个被黄巾打得节节败退的朱儁还是有点不放心。

    刘备笑了笑,“朱老将军曾经用五千人平定交州叛乱,想必是能征惯战之人,再说行不行也就这样了,咱们先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吧。”

    张飞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那俺赶紧回去让士卒们做好准备。”

    见张飞风风火火地转身就要走,刘备连忙喊住他。

    张飞诧异地回身,“大哥还有什么吩咐的?”

    刘备嘴唇蠕动了几下,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挥挥手让张飞忙自己的。

    如今已是七月,五个月马不停蹄的征战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包括刘备在内,一千多军士个个疲惫不堪体能下降,连张飞这样的硬汉子都熬得守了一圈,更别说普通士卒了。

    刘备刚才就是想嘱咐张飞注意养护身体,但想了想这就是废话,谁不想吃饱喝足睡个够?如今战争远远没有结束,刘备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减少无谓的牺牲,以及在打完仗之后多让兄弟们有些回报了。

    第二日清晨,两军用过早饭之后开始分道扬镳,皇甫嵩和朱儁相互深深望了一眼,朱儁遥遥拱手,“义真兄,待到功成之日京师再会。”

    皇甫嵩朗声笑道:“希望那一日不会太远,告辞。”

    刘备见皇甫嵩说罢之后便调转马头向东行去,也不得不开口打断了拉着关羽依依惜别的曹操,“孟德,你也跟我说上两句啊,这眼看就走了,拉着我兄弟做什么?”

    曹操哈哈大笑,指着关羽张飞还有赵云等人,“我和这几位兄弟都是一见如故,唯独对你这大耳贼却是无话可说。”

    “我那过世的老娘说过,耳朵大有福,你哪懂这个。”刘备摸了摸自己耳朵,真的还挺大的,自己居然一直以来都没注意。

    曹操见他真的摸自己耳朵,又是一阵哂笑,“这种东西能信才怪了,当初南阳许劭看了我的面相,还说是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呢。”

    “不扯这么多了,说起来又没个完。”刘备懒得再闲扯,“打宛城的时候可小心点,你们人数还是太少。”

    队伍缓缓开拔,一条黑色长龙蜿蜒前行向北,在未知的前方又有新的敌人在等待他们。

    出于战略考量,皇甫嵩决定还是沿着黄河南岸进发,击退围攻重镇濮阳的黄巾军,彻底扫清在兖州的黄巾势力以免洛阳遭到攻击,这条路线也就是刘备他们当初来时的道路。

    皇甫嵩不是不想直接渡过黄河直插冀州,但如今三支中央军主力部队,董卓率领了一部分在广宗与张角张梁对峙,朱儁在南阳准备对宛城赵弘下手,唯一可以为龙椅上那位至尊消除东方隐患的也只有自己了,皇甫嵩望着滔滔的黄河水,心中满是悲哀,为这满目疮痍的大汉江山而感到悲哀。

    连续两年大旱,许多地方颗粒无收,而皇帝在京城依然高枕无忧,非但不理朝政,而且更加横征暴敛。最近的十几年来已经发生了多次暴乱,虽然每一次都被迅速镇压下去,但大汉朝的元气也渐渐地被耗干了。

    “发如韭,割复生,头如鸡,割复鸣。”皇甫嵩不由自主地轻声念出了他前几年听到的,那些连名字也没留下来的造反农民,在生命最后一刻高声唱出的歌谣。

    刘备跟在皇甫嵩身后,听到他口中的童谣,顺口便接了下来,“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皇甫嵩回过头来看着夕阳照耀下似笑非笑的刘备,“玄德你是卢子干的学生,想必对这时局也有看法,如今左右无人,不妨说来听听。”

    “没什么看法,大人想听到的无非就是清除阉竖,举荐贤良,整顿吏治罢了,这些道理说的人懂,听的人也懂,不说也罢。”刘备摇摇头,准备走开。

    “听你的意思,天下不稳还有别的原因?”皇甫嵩双眼眯起,若有所思。

    刘备长长舒了一口气,“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

    皇甫嵩沉默了,他虽然出身将门,可自幼饱读诗书,可谓学富五车,自然知道这话从何而来,当然也知道刘备说的是什么意思,那是一桩百多年前的旧事了。

    想当初光武帝刘秀自草莽出身,短短几年间平定天下中兴汉室建立东汉政权,依靠的就是地方豪强的大力支持,可是当刘秀在开国后颁布了《度田令》想要统计天下的人口,土地数量来作为征税的依据之时,却受到了权贵集团的集体反对。

    度田的官员有的惧怕地方豪强,有的干脆就是豪强,因而这个度田令从颁布的那一天起,就被官员们用来袒护优饶豪强。豪强动不得,那就只有动一动百姓了,种种倒行逆施层出不穷,使得百姓怨声载道。

    最夸张的就是陈留地方,当地官员不知是失误还是有意为之,在上奏给皇帝的吏椟中居然夹了张帛书,上面写着“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这样的字句。

    刘秀看到这没头没脑的话语之后不解其意,而当时站在他身后的太子刘阳却瞬间懂了,他告诉自己的父亲:河南位处天子脚下,此处的豪强现在多为朝廷高官;南阳是刘秀的家乡和起兵之地,此处豪强多为皇帝亲近之人。

    至于可问不可问是什么意思,那就不用太子细说了,刘秀马上反应过来自己颁布的政令被人从中作怪,顿时龙颜大怒,决心用人头和鲜血来捍卫自己的权威,于是这位光武帝一口气杀了十余名郡县官吏,理由是“度田不实”,意图震慑豪强。

    但是,刘秀根本没有想到,他原本的支持者们此时纷纷亮出了自己的爪牙,根据史书记载,各郡国的盗匪处处并起,攻击并洗劫朝廷治所,杀害地方长官,等到军队征讨到那里的时候就消失无踪,而军队一走马上继续出现,这种情况在北方最为普遍,而青、徐、幽、冀四州尤其严重。

    明明知道那些所谓的“盗匪”是什么人,也明明知道是谁在幕后向自己示威,可是刘秀环顾四周,却突然失去了维护正义的勇气和动力,那些世家豪强可是东汉朝廷统治的基础,动不得了。

    皇帝和豪强之间彼此心知肚明的斗争最终以皇帝的妥协而告终,《度田令》不了了之,也奠定下了东汉近二百年的政治基调。

    从此,皇权失去了对抗豪强的勇气,百姓失去了政权的庇护,成为他人案板上的鱼肉。

    但是,有些人不愿意乖乖躺下等死,而他们为自己呐喊的唯一途径,就是起义。

    刘备看着沉默不语的皇甫嵩,告了声罪便自己走回军营,皇甫嵩则是独自站立在奔腾的黄河岸边,最终无力地垂下头。

第二十二章 小天师

    从那日在河边对话后,皇甫嵩就再也没有单独找刘备聊天谈话,刘备自然也乐得逍遥,每日里只是跟着自己部队的那些人行军扯淡。

    由于沿途的小股黄巾当初已经被刘备部队剿了一次,所以黄河沿岸相对来说要安全许多,皇甫嵩两万大军浩浩荡荡沿河东进,目标直指濮阳。

    “当日被那贼将卜已追杀围困真是气煞人也,这次俺老张一定要砍下他的狗头!”距离东郡还有一百多里地呢,张飞就忍耐不住了,急吼吼地想去找那支黄巾部队再打一次。

    刘备想起那一天被这满脸刀疤的家伙辱骂的场景,也是恨得牙痒痒,“你们听着,若是遇见那卜已不要杀他,务必将其生擒,我非得怒斥他一番才斩首示众。”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众人回忆起那天两人骂架都是笑个不停,关羽笑了一阵,看见刘备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便出言相劝,“大哥不要往心里去,人生在世数十年哪有不挨骂的,没见当日曹孟德还说被人说是清平之奸贼,他也一笑而过了嘛。”

    说起曹操,刘备来了兴趣,“你们说说曹孟德那人怎么样,和我比较的话又如何?”

    众人思考良久,七嘴八舌地给出了各自的答案。

    “豪杰,有胸怀。”这是关羽的评价。

    “不像是官宦子弟,对我等百姓出身的也没有瞧不起。”来自于赵云。

    张飞三句话不离爱好,“俺觉得这人挺对胃口,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喝几杯。”

    刘备听得有点不开心了,“我问的是跟我比怎么样。”

    三位猛将兄对望几眼,最后由关羽总结性地发言,“大哥你和曹孟德是同一种人,怎么说呢,就是有一种让身边人愿意接近,愿意和你共同奋斗的气质。”

    段浩和张焕、华佗还有赵风也纷纷点头赞同,顺便说一句,如今赵风在华佗的精心治疗下基本恢复了健康,行走奔跑与常人无异,因此赵云对华佗就像对救命恩人一样,已经拍着胸脯保证了要尽力帮助他实现救治天下人的宏愿。

    看到众人对自己的气质表示认可,并且和曹操这样的人杰相比也不怎么差,刘备非常开心,非常满足,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主要看气质”嘛。

    东郡的黄巾军正在忙得不可开交,由于缺乏攻城器械,兵力人员又没有绝对优势,围攻濮阳的战斗越拖越久,可就是怎么都无法攻破城池。

    而在此时,黄河北岸传来的消息让卜已忧心不已,为此他召来了一些头目,聚在大帐中商议起来。

    “大贤良师命我等北上广宗,你们说该不该去。”卜已声音低沉,连日来指挥作战已经让他的嗓子和身体都不堪重负,可是为了大贤良师的天下大计,他还是必须坚持下去。

    肥脸头目如今已经成为卜已的心腹,他听了卜已的话之后沉吟不语,然后抬起头问道:“渠帅,送信人此时身在何处,我担心这是官军想引诱咱们北上然后一举攻灭的诡计。”

    众人一片哗然,肥脸却表情严肃,继续说道:“河北和咱们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消息往来,在这期间唯一渡河南下的是一支官军,你们仔细想想这说明了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大帐中的黄巾将领们同时想到了一个令人无法相信的可能,顿时有人脸色煞白,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广宗非但没有失败,甚至还击退了官军,此时正需要集中兵力,所以才征调我们过去。”卜已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将这些人的情绪稳定下来,“这位传信人你们有些人或许见过,是绝对不会欺骗我们的。”

    “河北战况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不是明明击退了官军吗,为什么依然要我们北上?”

    卜已眉头紧锁,似乎有难言之隐,他思索片刻正要开口,身后的阴影中已经站起一条人影,“还是让我来说吧。”

    由于卜已身材高大,遮住了柴火的光芒,众人一时看不清此人面貌,但声音听上去清澈冷冽,明显是个年青女子。

    待到这年轻女子一步步走到大帐中央,只见她身材高挑纤细,长发过肩,一条黄色头巾束在额头,脸庞清丽,一双大眼分外有神,有些人便认出她来,肥脸头目连忙站起身躬身行礼,“原来是小天师来了。”

    这位小天师微微一笑,躬身回礼道:“诸位记性真好,居然还认得张宁,你是当年巨鹿的乡亲吧,我记得你。”

    “小天师也是好记性,小人王二,正是最早跟随大贤良师传道的。”

    肥脸王二一时间情绪激动难以自已,转过身来对着有些不明所以的黄巾头目介绍起来,原来这位小天师便是张角的独女张宁,从孩童时期便跟随张角四方游历以符水治疗疾病,而她的身份只有极少数早期跟随张角的忠实骨干才知道。

    身份得到确认,张宁的话自然也就有人相信,她站在帐篷中央开始说起近期冀州战事来。

    “之前卢植已经将我军逼入绝境,十数万将士和城中百姓被围困得几乎要断粮,可不知道怎么的狗朝廷换了一名姓董的大将,此人一到任便拆毁高垒,填平深沟,每日攻城不休。人公将军趁敌军疲惫,趁夜率军出城突袭官军,结果大获全胜,解了广宗之围。”

    广宗之围结束,董卓无力再次封锁住黄巾军的行动,张角当机立断,命令地公将军张宝北上幽州开辟战线,同时将留在广宗的主力部队交给人公将军张梁,与卷土重来的董卓部队形成对峙。

    帐中黄巾头目们听说张角挫败了官军的意图,纷纷叫好起来,但也有人心怀疑虑插嘴问道:“既然形势大好,为何还要我等北上救援呢?”

    张宁秀眉皱起,盯着插嘴的这人,“不是救援,而是让各路兵马向冀州转移,起事至今已经快有半年时间,难道你们还没有发现我们的重大问题吗?”

    “军力分散,各自为战。”卜已伸出蒲扇大的巴掌让众人看个清楚,然后一根根收起手指,最后握成拳头,悠悠说道:“手指头戳不死人,拳头却可以。”

    “没错,我黄巾教众百万,遍布八州,所以起事之后各自为战互不统属,这才给了官军各个击破的机会。大贤良师的想法是让北方各路大方渠帅率部北上聚集起来,为我黄巾打下一块稳固的领土,如此一来既可以不用困守一城一地,也可以相互呼应,互相救助。”张宁的话语缓缓说出,让在座的众人听得茅塞顿开。

    肥脸王二也是重重点头,站到张宁身边大声赞同起来,“诸位头领,你们看看自己身边,咱们在这里耗了整整一个多月,非但没有攻下濮阳,反而每日里担惊受怕,生怕被不知哪里来的官军腹背夹攻,倒不如去冀州与大贤良师汇合,然后经营我们的疆土。”

    被这么一番解释,帐中其他头目终于理解了张角的战略意图,他们见卜已心意已决,便纷纷表示服从命令。见众人同意,张宁终于舒展开眉头,转身对着卜已笑了起来,只是二人眼中仍然满是忧愁之色,浓郁得化也化不开。

    “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搜集渡船,我们全军北上。”卜已高大魁梧的身躯站起,低沉沙哑的声音却隐隐有种不容置疑的霸气。

第二十三章 似是故人

    第二日清晨,黄巾开始缓缓从城下撤围,向远处的黄河出发。

    “渠帅,是否要让本部精兵先护送小天师过河?”一名头目凑到卜已身旁建议。

    卜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

    一旁静静站立的张宁听了这话,眉头一扬,“为何不是妇孺老幼先过河?”

    那名头目连忙向张宁躬身一礼,笑道:“小人担心我军撤围之后,濮阳来人追击,到那时候我军人少,恐怕会有些、有些……”

    “恐怕有些人会死,你担心死的是自己,没错吧。”卜已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这名头目见卜已眉眼之间极为不耐,连忙讪笑着小步后退。

    卜已不等他有所动作便踏前一步,粗壮的右臂一把伸出,硬是将此人提到自己面前,“谁不担心自己的性命?我黄巾军中战兵吃的喝的都比随军的妇孺老幼优先,难道连撤退都要优先?那他们跟随我等还有什么意义?”

    这名头目被卜已森冷的话语和眼中露出的杀气吓得连忙手舞足蹈求饶起来,卜已却不理他,一把将其重重掼在地下,“来人,把他捆起来,既然他想先过河,等会就把他第一个扔到河里祭河神。”

    “渠帅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没等这名头目哭喊几句,卜已身边的亲兵便扑上前去将他牢牢捆起来,还在嘴里塞了一大块布团,然后狠狠唾了几口吐沫才不管他。

    张宁看得于心不忍,她缓步走到卜已身边轻声说道:“渠帅,是否过于严厉了,这种人骂上几句便可,哪怕你抽上几鞭子泄泄火,也不至于要杀了他吧?”

    卜已负手矗立有如雕像一般,张宁需要抬起头才能看见他高昂的脸庞,只听他沉声回道:“这种想法极其危险,若不用强力手段制止以震慑他人,其他士兵自然也想抢先渡河,到那时候大家抢成一锅粥,后果不堪设想。”

    张宁默默无语,她深知卜已说的是实情,倘若主力部队扔下后勤辎重自顾自地过河,那后面这些妇孺老幼自然会产生恐慌,到那时候局面可真是不可收拾。

    在卜已的高压之下,三四万黄巾百姓组成的长龙有序地开始渡河。由于沿岸的船只多在战火中损毁或是被逃难的百姓藏匿起来,黄巾军搜集的这些船只每天仅仅能运送三四千人前往黄河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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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进度缓慢,但总算是比较顺利。”

    四五天下来,百姓们基本已经渡过黄河,眼看只剩下一万战兵,张宁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卜已同样露出一抹微笑,“等那些船再过来,就请小天师率领两千士卒先行北上,沿途护送妇孺。”

    然而他没有等到张宁回答,卜已诧异地点头,却只看见一张惊骇欲绝的俏脸。

    “怎么了?”卜已沿着张宁的视线方向回头望去,顿时他的心也沉了下去,浑身的血液仿佛片刻就变为寒冰一般,让他浑身僵硬不堪。

    只见远处西边的山坡上不断出现密密麻麻的黑甲骑士,而且数量还在急速增多,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青翠一片的山头就已经变成了黑色的海洋——官军来了。

    “报告将军,前方发现正欲渡河的黄巾贼寇,距离我军不到十里。”一名骑兵从最前方飞马来到中军,大声向皇甫嵩报告敌情。

    皇甫嵩冷冷下令,“全军加快脚步。”

    张宁虽然自幼便跟着张角走南闯北,但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险境,更没有真正站在战场之上,此时望着不断接近的官军骑兵,她已经浑身抖得像是筛糠一般。

    “布阵!布阵!”面对蜂拥而来的官军骑兵,卜已却表现得极为冷静,他不停怒吼着,同时命令自己的亲兵去整肃队伍,在卜已的指挥下,原本已经陷入混乱的黄巾军南岸队伍总算是摆出了一个面向西方的厚实方阵。

    “歇息半柱香,然后发动进攻,皇甫坚寿!”皇甫嵩大军距离黄巾军阵还有不到三里的距离停下,然后主将皇甫嵩开始安排兵力。

    “末将在!”皇甫坚寿是皇甫嵩的儿子,在军中一向担任先锋,每战冲锋在前,如今面对黄巾军,自然也是他领军当先。

    皇甫嵩盯着自己儿子,“你率本部两千人先锋突击敌阵。”

    “末将领命。”皇甫坚寿领命去了前军。

    “梁欢,马明。你二人各率两千骑兵,从左右突击。”

    这两员骁将同声应到,各自领命去了。

    刘备正遥遥望着对面的军阵,皇甫嵩的一声厉喝将他思绪拉了回来。

    “刘备!”

    “末将在!”刘备大声应诺。

    皇甫嵩也不看他,只是自顾自地下令,“你率本部士卒跟在皇甫坚寿队伍后面,待前军突破贼军阵势,你便杀进去,取了贼将的首级来见我,能不能做到?”

    “末将领命!”刘备一拱手,回到自己阵中安排起战斗前的最后部署。

    此时太阳已经开始偏向西边,黄巾军这边渐渐变成面对太阳,耀眼的光芒刺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

    卜已手搭凉棚远远眺望,片刻后便放下左手,他缓缓将钢刀抽出刀鞘,转头对张宁笑道:“小天师,你去河边,如果有船过来就赶快上船过河。”

    张宁虽是女子但性格倔强,她死死瞪着卜已,右手握上了腰间的短剑,“渠帅亲自在第一线,我又怎能扔下士卒逃跑?”

    “你只是个信使,不是士卒,无须跟着我们一起杀敌。”卜已满脸刀疤,笑起来分外狰狞,“对面来的是可是汉家名将皇甫嵩,在下在乱军之中护不住你。”

    张宁还想分辨,卜已大喝一声,“王二!你带几个人将小天师和她的护卫送到河边,北岸来船你们就上去。”

    肥脸王二原本也在不住地颤抖,可是听了卜已的话之后,他脸上肌肉抽搐几下,嘴唇颤抖着说道,“小人只愿跟随渠帅,护送小天师的重任还请交给别人。”

    “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卜已眼神狠厉,握着钢刀的右手紧了又紧,“信不信老子现在砍了你?”

    王二泪流满面,突地跪下向卜已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卜大哥,保重!”说罢拉起张宁便向军阵后方跑去。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去杀敌!”张宁死命挣扎,可是她一个女子根本抵不过王二的力量,被王二拽着跌跌撞撞跑了一段就来到了河岸边,看着滚滚黄河水,张宁索性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王二反身便是一记耳光,登时将张宁打得懵了。

    “卜大哥舍命断后,你不要闹性子,让弟兄们的血白流。”王二低声咆哮起来,张宁见他双目赤红,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活像是要吃人的野兽一般。吓得不敢多说话,乖乖站起身来跟着他跑向远处芦苇丛中那艘小船。

    而此时大地开始颤动,以皇甫坚寿为首,几千名身披黑色铠甲,手持长枪的汉家骑兵由慢到快,渐渐加起速度。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北军骑兵的怒吼声迎风而来响彻天地,黄巾军这边却没有人发出声响,他们只是沉默着严阵以待,卜已极力平复呼吸,用力攥了攥刀柄,紧盯着高速本来的茫茫骑兵。

    想不到啊,最后是故人来为我送终。

    卜已突然笑了,心中再无旁骛。

第二十四章 不是卜已,而是蒲喜

    皇甫坚寿率领的第一波骑兵不断加速,犹如黑色的巨龙一般笔直冲向黄巾军的方阵,然而他们在卜已率领的黄巾精兵面前没有讨得太大的便宜。

    东汉时期还没有后世骑兵必备的高桥马鞍和双马镫,骑手在马背上坐的并不稳当,所以也没有后世那种重骑兵冲阵的效果,此时的骑兵相对于步兵来说更多的优势是体现在机动性上面,正面作战还是略显突破力不足。

    而且骑兵对上步兵的时候必须依靠速度来冲破敌阵,一旦失去了冲击的速度,陷入重围且坐在马背上的骑士就会成为最显眼的目标,下场无比凄惨。

    皇甫坚寿是皇甫嵩的儿子,他也知道自己父亲下这种命令的意思就是把最艰苦的战斗留给他,这是皇甫家一贯的作风,皇甫嵩作为主帅自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尽管看见对面的方阵中央无比厚实,皇甫坚寿还是义无反顾地一再加速,就在冲刺到黄巾军防线的那一瞬间他用力一夹马腹,战马高高跃起,皇甫坚寿在奋力刺穿了一名正面敌军之后便随着倒地战马的哀鸣重重连人带马横飞了出去。

    如果此时有人在高空俯视战场,他就会看到一波黑色的浪潮向黄色的礁石拍去,然后迅速在礁石中散开,紧接着又是一波浪潮继续涌上。虽然礁石顽强地矗立在浪潮之中,但不断的海浪派过来拍过去,黄色礁石也渐渐地被淹没了。

    一个个北军骑士用自己和胯下战马的身躯当作重锤,不断砸在黄巾军的防线之上,黄巾军的前几排队列已经被冲得尸横遍野摇摇欲坠。

    “稳住!稳住!”卜已在激烈的战斗中不断高声呼喊,让身边的黄巾士卒压住阵脚,他高大的身躯坚守在第一线,手中钢刀挥舞得有如车轮一般,不断收割着官军的性命。

    第一线的骑兵分为三个攻击波次,在他们远去的马蹄声中,刘备率领的这支精锐步兵迈开步伐,开始向黄巾军中部战况最为激烈的区域前进。

    燕赵自古多壮士,这一支由来自涿郡和常山、赵郡的义勇和卢植麾下能征惯战的北军步卒组成的步兵单从装备来说就已经将汉军普通部队抛在身后。他们身上披的是汉朝最精锐的羽林军骑兵所穿的鱼鳞甲,精铁锻成的甲片层层叠起,重量接近二十斤,为士兵提供了坚实的保护;手中拿的都是洛阳兵库里珍藏的环首刀和盾牌,盾牌覆以牛皮,上面画有各种狰狞的兽面。

    天下最精良的装备、天下最勇猛的将领,这支原本的义勇杂牌军如今已经脱胎换骨,成为了皇甫嵩手中的王牌,在近一个月来无论出现在哪个战场,他们的任务都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突破敌军核心,杀死他们的将领。

    “关羽左张飞右撕开防线,赵云第二线,听明白了吗?”刘备一边前进一边做着最后的部署,却发现几人都用特别无奈的眼神望回来。

    “你们看我干什么?去找到敌军主将在的位置然后给我抓回来。”刘备说着说着似乎感觉到什么,他向前定睛望去,只见数百米外一条头裹黄巾,披头散发的大汉正在挥刀酣战,这不是卜已还能是谁?

    敌人就在面前,你还瞎呼呼地安排着找他,这让人如何是好?

    关羽面不改色,“都怪骑兵扬起的烟尘太大,迷了大哥的眼睛。”

    刘备:“……”

    张飞哈哈大笑,“俺也找了半天,结果踏破铁鞋无觅处,二哥,这狗贼让给俺来收拾。”说罢一挺长矛便向卜已那边奔去。

    卜已正抬脚踹翻一名从马背上掉下来的官军骑士,顺手一刀将此人抹了脖子,突然他眼神一凛抬起头来,只见一众身着铁甲的步兵向自己这边冲杀过来,而跑在最前面的正是一名黑脸大汉。

    “卜已狗贼,吃俺老张一枪。”张飞声如奔雷,人未到枪先到,巴掌宽的铁矛直奔卜已面门而来。

    卜已叫声来得好,身形不退反进,侧身沉肩避过这一枪,顺势右手挥刀从下往上撩过,这一刀若是砍实,张飞胳膊难保。

    只见张飞左手上右手下,长矛竖起挡住这狠辣的一刀,然后狠狠向卜已当头劈下。卜已一刀没能得手,又见对手枪沉力大,连忙收刀侧身避开。

    短短一个照面,两人均是险象环生,一有不慎便会血溅五步。

    张飞双目圆睁紧紧盯着卜已,恨声骂道:“你这贼汉倒是一身好武艺,可惜不走正道。”

    “呸,爷爷为国尽忠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卜已侧头吐了一口浓痰,手中钢刀不停换着角度,和张飞缓缓挪动脚步对峙起来。

    两人兜着圈子,突然张飞踩到了尸体,脚下一绊险些失去平衡,卜已见机会大好,瞬间合身扑上挺刀便刺,张飞险险避开,趁势扔了长矛,从地下捞起一把钢刀便与卜已缠斗起来。

    虽说一寸长一寸强,但一对一的马下步战用起长枪实为不便,张飞换了单刀之后依仗自己天生神力,用简单的军中刀法便逼得卜已步步后退,每一次双方兵器相交便退上一步。

    张飞步步紧逼,雪亮的刀光就像匹练一般毫无间隙,兵刃相击发出当当脆响,好似暴风骤雨一般。

    卜已渐渐觉得气力不支,心中愤恨无比,若不是自己已经苦战了半日,哪里容得这贼汉如此猖狂。

    正在他愤怒欲狂,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一个讨厌的声音,正是刘备在大声叫喊:“卜已,你的人都已经没了,还在顽抗什么?三弟千万别杀他,我要活的。”

    卜已回头望去,只见身后黄巾大军已经溃败,纷纷扔下武器跪在地上,心中的战意突然间竟也散去大半。

    张飞再度扑来,卜已心灰意懒,抵挡了几招便被一脚踹得失去重心,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钢刀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两名官军士卒早已准备好麻绳,迅速扑过来便把他捆得像粽子一样。

    “押回去,交给皇甫将军处置。”刘备心满意足,开始收拾战场。

    此时皇甫坚寿也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爬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刘备身边,刘备见他鼻青脸肿满身尘土,连忙命人上前搀扶。

    皇甫坚寿摆摆手,拒绝了士兵的搀扶,他喘着粗气,走到闭目不语的卜已面前仔细打量,“我好像见过你。”

    中军大旗下,皇甫嵩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山坡下收拾战场的一队队人马和黄巾俘虏,直到刘备率众人押了被五花大绑的卜已到他面前复命,这位老将才稍稍变了脸色。

    皇甫嵩迈步来到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卜已面前,脸上露出些许疑惑之色,他绕着卜已走了两圈,不禁皱起眉头沉思不语。

    跟随刘备一同前来,此时站在旁边的皇甫坚寿见自己父亲露出这种表情,忍不住出言说道:“禀告将军,末将似乎认得此人,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皇甫嵩听了儿子说话,心中更是确定,他偏头看向站在卜已不远处的刘备,“玄德啊,此人便是你说的黄巾大将卜已?”

    刘备抱拳回道:“正是此人,末将与此人两次率军对敌,故而认得。”

    “这贼汉自称也从过军,还口出狂言,说什么他为国尽忠之时俺老张还在娘胎里。”张飞嚷了一句。

    皇甫嵩一听张飞的话,心中茅塞顿开,他走前两步撩开卜已乱糟糟披下的长发,仔细端详着他满是刀疤的脸,突地冷笑两声。

    “老夫认得你,你不叫卜已,你叫蒲喜!”

    卜已长叹一声,睁开双眼望着面前冷笑不止的皇甫嵩,“想不到在这里还能见到故人,更想不到将军还认得我蒲喜。”

    此言一出,皇甫坚寿浑身颤抖,紧握双拳死死盯住卜已后背,脸色由红变青,又由青变红,显然是记起了他。

    刘备见三人的反应蹊跷,出言问道:“将军可是认得这贼人?”

    “这人名叫蒲喜,是凉州军中出名的勇士,在我叔父皇甫规帐下担任军侯,与羌人作战数年,每战必身先士卒。十年前我叔父年老多病,被召回京城,路上发病身死,此人一路护送灵柩,后来返乡探亲,从此不见踪迹。”皇甫嵩双目低垂,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地讲述完这一段事迹,但几乎在场左右人都听得出他声音的微微颤抖。

    卜已,现在应该叫蒲喜,从见到皇甫嵩起便神色平静,听了皇甫嵩一番讲述后自嘲地一笑,“往事无需再提,多年未见,将军风采依旧,蒲喜心中甚慰。”

    皇甫嵩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上前一脚便重重踹在蒲喜肚子上,蒲喜闷哼一声,身形摇晃片刻便硬挺着站住,双目炯炯瞪着皇甫嵩。

    “老夫真是想不到,堂堂大汉凉州百人将,竟然和打家劫舍的蚁贼混在一起。你曾经浴血杀敌保卫汉家子民,而现在无数汉人变成你的刀下之鬼,你心中难道没有愧疚吗?”皇甫嵩见蒲喜还是当年那般强硬,不由得痛心疾首,指着蒲喜又是一顿臭骂。

    蒲喜惨笑两声,丝丝鲜血从嘴角留下,刚才皇甫嵩那一脚踹得十分重,但他仍然昂首挺胸,“大人,我蒲喜当年为国效命,可曾贪生怕死?”

    “没有,你是军中好汉。”

    “再问大人,你年少从军,远赴边关,为的是什么?”

    “护国安民,光耀门楣。”

    蒲喜仰头长笑,笑够了才低下头来凝视皇甫嵩,缓缓说道,“好一个护国安民,我也是受了这话的蛊惑,当年为国戍边,大小二十七仗每战必先,老将军入京都亲自指派我去护送,也是对我蒲喜的嘉许。然而当我返乡,家却没了,我还守的什么国,安的什么民,光耀谁家的门楣?”

第二十五章 给你们交个底

    “当年河东大旱,朝廷赋税不减,家中交了赋税便没粮食,老父可怜我尚在襁褓的幼子,忍痛卖了一半田地换粮。想不到那郭姓豪强贪图我家良田,勾结官吏伪造田契,将我家田地全部强占。”蒲喜面无表情目视远方,语气平静得像是再说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我家人前去郭家论理,反被打得遍体鳞伤,事后还被狗官判了滋事之罪,我妻受不了屈辱,抱着孩儿投了河,留下受伤在床的老父母活活饿死在家中。”

    刘备听得喉咙发干,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你后来怎么知道的?”

    蒲喜看他两眼,继续说道:“我回到家乡才发现家没了,昔日乡邻见我如见瘟疫,根本不敢与我说话,便知道事有蹊跷,于是暗中查访,查到是谁买了我家良田。顺藤摸瓜,趁夜潜进那豪强家中,嘿嘿,他起初还不说,等到我将他全身筋脉一根根挑出来,他便什么都认了。”

    “所以你自毁面容,从此就跟着张角作了贼寇。”皇甫嵩听得浑身冰凉,他也无法想象自己若是经历这种惨事之后,是否也会如此报复。

    “我杀了他满门二十七口,第二日晚上又潜入县里,将那狗官全家杀了。”蒲喜讲到此处,脸上那一条条像大蜈蚣一样的刀疤似乎都要活过来一般,“身为人子,不能尽孝;身为人夫,不能养家;身为人父,不能庇护,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先祖,去见妻儿老小?当日我在郭家和县令家中,每杀一人,便在自己脸上划上一刀,只当是为家人报仇了。”

    这一番话仿佛字字带血,说得在场众人都是心惊肉跳,而心惊肉跳过后则是极度的心情低落,皇甫嵩是将门之后,自然无须担忧家中之事,但其余的人几乎都是普通人家,蒲喜的遭遇对于他们来说也未必远在天边,永远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刘备尽力平复心情,他作为现代人,对于蒲喜所说的这种苦难也仅仅在书本上见过,根本无法想象这种事情发生在眼前时自己是何等心态。

    “报仇雪恨无可厚非,但你跟随张角作乱,岂不是南辕北辙?”一直默不作声的赵云突然开口。

    赵云是跟着刘备一路走来的,从冀州北部到荆州东部,见到了无数黄巾军和因为黄巾之乱而失去家园的流民,他自然有发言权。

    “为国效忠我佩服你,家中惨遭变故我同情你,手刃仇人我支持你。”刘备也说话了,“但你跟随张角起兵这半年来,杀了几个鱼肉百姓的贪官土豪,又杀了多少和你一样出身,无怨无仇的百姓,抢的粮食有多少是来自土豪,多少来自百姓?”

    “蒲喜,睁开你的眼看看,百万人因为你们而流离失所,饿死在路边,荒野中。你为了报复自己对贪官污吏地方豪族的恨意,伤害的却是和你一样出身的百姓,那些官老爷们一样安坐在朝廷里,那些真正的大家豪族们依旧躲在坚实的坞堡里面。”

    “张角口口声声拯救万民,而你们实际上毁掉了更多人的生命,抢走他们赖以生存的粮食,你们的行为并不像口号那样美好。扪心自问,你们所到之处,还有没有人耕种,有没有人生产?你有没有想过下一年你们该吃什么?吃草?吃人?”

    蒲喜一声长叹,“皇甫将军,罪人甘心伏诛,毫无怨言,但这天下大乱的罪魁,我是不认。”

    皇甫嵩冷冷望着一心求死的蒲喜,“谋杀朝廷命官,附逆从贼,攻破州郡,哪一样都是死罪。老夫念你昔日有功于国,故而斩杀黄巾贼卜已,将我凉州军壮士蒲喜安葬,你可有异议?”

    蒲喜双膝跪倒头颅低垂,高大的身躯也显得佝偻了几分,披散的长发垂在面颊两侧,“多谢大人厚恩。”

    “推下去,斩了。”皇甫嵩再不看他一眼,转身向后走去,“传令,安营扎寨。”

    刘备看着蒲喜在夕阳下越走越远,心中百感交集,他只觉得自己胸口闷得不行,喘不过气来,特别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大声嘶吼一阵才能将压抑的情绪释放。

    看看周遭,那些北军将士也都差不多有相同的表情,他们大都也都是平民出身,凭着捐躯赴难,视死如归的一腔血气支撑着走到现在这一步,而蒲喜的遭遇其实距离这些人并不遥远。如果说以往遇见的那些黄巾贼众们哭诉苛政和世家豪族逼得他们不得不起来反抗,这些将士们还可以狠下心用大义来欺骗自己,那今天蒲喜的控诉,则让他们第一次产生了对自己的怀疑。

    刘备带着关羽张飞等人走向自己的营地区域,一路上众人默默无言,连生擒蒲喜,立下头功的张飞也情绪低落,低垂着脑袋不愿意说话。

    幸好押送蒲喜到皇甫嵩那里的只有刘备和几名首领,义勇们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的故事,他们欢欢喜喜地打扫战场,将扔下武器的黄巾军俘虏们安置起来,然后开始打下木桩,将葛布制成的帐篷搭建起来。

    “陪我走走吧。”刘备扔下一句话,自顾自地背着手向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走去。

    关羽张飞连忙跟上,不多时,清点完功绩的张焕段浩也一前一后来到了刘备身边,在他两人身后遥遥跟着的还有华佗和赵风。

    环顾自己身边这些一路走来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刘备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你们刚才也听见蒲喜说的话了,心中可曾有什么想法?我们互相沟通一下。”刘备看着情绪不高的众人,开口说道。

    华佗和赵风一脸茫然,他们没有军职,自然也没有参与押解蒲喜,甚至不知道蒲喜到底是谁。

    张焕口才不错,便给二人讲述了一遍蒲喜的经历,这一听之下非但华佗二人心中巨震,连听过一遍的张飞都再次忍耐不住心中的怒火,重重一拳砸在地上,“哎!”

    “我也和蒲喜差不多,完全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关羽开口说道,语气低沉,“大哥也知道,我本名长生,是河东解良人,至于为何杀人流落幽州早已不想再提,但说起来和那蒲喜差不多,若不是遇见大哥和三弟,或许关羽也成了贼寇一员。”

    刘备倒吸一口冷气,他只知道关羽是杀了当地豪强才远走他乡,却不曾想关羽也有如此悲惨的遭遇,“怪不得二弟对读书人和官吏不假辞色,却体恤士卒,关心劳苦。”

    关羽思及往事,不禁轻叹,“我出身贫贱,尝遍民间疾苦,故而对那些依靠家世爬得高位的无能之辈打心底瞧不起。段都尉、张功曹不要误会,你二人忠肝义胆,关某心中也是把你们当自己弟兄看待的。”

    段浩摇头苦笑,对场中众人拱手说道:“段某也是这半年征战,才真正了解了民间疾苦,倘若换了是我遇到那种惨事,也会手刃仇人,落草为寇。”

    “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但我们可以改变将来。”刘备抬起头,看着众人。“既然身为大丈夫,就理当为这天下苍生尽一份力,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即便是一点热,一寸光,像萤火虫的光一样微弱,但也可以照亮一片黑暗。”

    刘备这话是来自于前世极为崇拜的一位大文学家,那位先生在社会黑暗,民不聊生的时代奋笔疾书,鼓舞国人,无数青年之士在他的鼓舞指引下走上了救国之路。

    这段话说出之后,众人若有所思,然而道理是道理,如何将其变为行动,没人知道。

    刘备继续说道:“当日桃园结义,为的是匡扶社稷庇佑黎民,走了这么多路,打了这么多仗,我看明白了。如果我们不爱护百姓,让人人吃得饱穿的暖,那么就算今日杀了张角,明日还会有王角,李角;今年平定黄巾,转年还会有红巾,蓝巾。”

    “大哥说的没错,若是官府倒行逆施,百姓活不下去自然要反,横竖是死,何不死个轰轰烈烈?”张飞仍是恨恨不平,他本就是嫉恶如仇的烈火性子,对于这种官逼民反的事早已恨之入骨。

    “有件事给你们交个底,在洛阳的时候,皇上许了我一个郡守的职位。”刘备站起身来眺望前方,仿佛要将面前广袤的大地尽数收入眼底,“仗也快打完了,咱们这些人一起出生入死,这富贵我不能独享,你们愿意不愿意跟我一起去造福一方百姓。”

    “小弟愿追随大哥,生死不离。”关羽和张飞齐齐站起,对刘备拱手道。

    赵云和赵风、华佗也站起身来躬身抱拳说道:“愿意追随都尉,为天下苍生谋一条出路。”

    段浩看看张焕,对刘备笑道:“段浩先祖攀附宦官,落得身败名裂,某愿意尽力造福天下来洗刷段氏的耻辱。”

    “不用问我,我早就说过,会跟着你一路走下去,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将当如所说的那些话付诸实际。”张焕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叶,对刘备笑了笑。

    刘备见众人一致表态支持自己,心里就像吃了蜜糖一样舒坦,他嘿嘿笑着,伸出右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那咱们就说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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