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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舟烂柯     大汉昭烈帝txt下载     大汉昭烈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五章 沮阳盛会

    怀着美好的希望睡了一觉,第二天难楼醒来之后就跑去找简雍,打着聊天的旗号,旁击侧敲地询问如何才能加深双方友谊,实现共同富裕。

    结果简雍给出的答案,却让难楼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羊毛也能卖钱?老弟不要骗我。”如今难楼已经把简雍看成是财神爷,他嫌“大王”和“先生”这两个称呼过于生疏,决心改一改,拉近距离,便坚持称简雍为老弟了。

    简雍料到难楼会有这种反应,便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搬了出来,听得难楼一愣一愣,几乎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幽州商会竟然将生意做到了万里之外?”

    “远在万里之外,竟然也有地域千里,带甲百万的大国?”

    “那里的人会用羊毛做出各种物件?”

    “他们每年都要买数百万斤的羊毛?”

    这一串接连不断的忽悠,把难楼忽悠得气都快上不来了。

    说到最后,简雍在难楼眼里,都变成了一副金光闪闪的模样。

    “老弟,不瞒你说,我的地盘养不起那么多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难楼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比看着一座金山却触摸不到更痛苦的吗?

    当然有,那就是走到了金山脚下,并且触手可得,但自己只能搬走极小一部分,只能眼睁睁看着绝大多数金子留在原地。

    “没事啊,尽力而为,反正我还要去拜访鲜卑的和连大首领,他那里应该也有不少羊。”简雍倒是一脸的无所谓。

    “万万不可,和连贪婪成性,老弟若是和他做生意,只怕是要被吃得骨头渣子都剩不下。”难楼顿时急了,他这辈子最忌惮的人是檀石槐,而最讨厌的人就是和连了。

    若是自己吃不到嘴里的肥肉被和连那头恶狼叼走了,难楼指不定得难受成什么样子。

    简雍无奈地摇了摇头,“难楼老哥,你应该改变想法,如今已经不是打打杀杀的时代,大家坐在一起和和气气的赚钱,你开心我也开心,这是多好的事情,何必为了一点点个人恩怨让整个部族都过不好?”

    难楼眯缝起眼睛,也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简雍见他犹豫,只好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帐篷,“下个月初一,幽州商会会在沮阳举行一场盛会,邀请乌桓与鲜卑诸部首领商议羊毛生意,老哥务必要来。”

    幽州商会的车队来得快走得也快,但就是这一天时间,已经足够他们把绝大多数铁锅和盐巴换成牛羊皮毛,赚得盆满钵满。

    作为友谊的象征,简雍留下了两辆大车,当他走后,难楼的亲随们掀开车身篷布的时候,所有人都发出的难以置信的惊呼。

    这是两车瓷器和木器,乌桓人从未见过的,精美的瓷器。

    “本王要穿什么衣服,才能配得上如此贵重的座椅呢?”王帐之中,难楼一脸为难地来回转悠着,在他往日的座位,赫然摆放着一把极为霸气的王座。

    这个王座是由厚重的木材打造而成,通体被漆成黑色,座位极其宽大,几乎容得下两个人坐进去,在高大的靠背和宽阔的扶手上,还镶嵌着细细的青色瓷片作为装饰,形成繁复的图案。

    最霸气的是,王座底部还有一个宽大的底座,被雕刻出三层台阶,迎面望去,更显得王座气势恢宏。

    除了这个大家伙,简雍还留下了一整套桌椅,虽然这些桌椅同样造型精美别致,但与王座一比,还是显得相形见绌。

    或许他就是故意这样搭配,用来烘托乌桓难楼王的高贵地位吧。

    “这王帐太小也太旧,是该换一换了。”难楼环视四周,怎么看都觉得王帐和帐内摆设太不协调,他左思右想,心中无法遏制地冒出一个想法:我想住汉人一样的房子,高大华丽的房子。

    几天之后,下定了决心要赚钱的乌桓难楼王出发了,他带着五千名最为精锐的战士,骑着最为高大神骏的战马,穿上最为华丽的铠甲,缓缓向沮阳方向开拔。

    沮阳是上谷郡郡城,位于军都山西北方向,距离乌桓、鲜卑和居庸关都不远,所以两三天后,当乌桓人抵达沮阳城外的时候,鲜卑人和汉军骑兵也到了,三方势力互相忌惮,刻意保持距离,形成一个巨大的三角形。

    “宪和先生请难楼王入城,最多可以带二十名随从,不得携带武器。”

    “宪和先生请和连大首领入城,最多可以带二十名随从,不得携带武器。”

    面对彬彬有礼的使者,难楼没有什么犹豫,当即摘下腰间战刀,随手扔到地下,转身挑选了二十名乌桓贵族便催马向城中而去。

    但是另一边的鲜卑人那里,和连的反应就没这么爽快了。

    “大首领,汉人素来阴险,只怕城中有诈。”跟随在和连身边的,正是当初从幽州逃亡塞外的阎柔,他在难楼那里失宠之后,很快就找到了和连作为新的靠山。

    和连表情却是阴晴不定,迟迟不能拿定主意。

    在收到幽州商会的邀请函之后,他迅速召集了部族里的众多人手,仔细询问羊毛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用处,可是那些人的答案出奇的一致:擀毡、搓绳子。

    就这么些没用的破玩意,汉人居然要用钱买,而且是每年几百万斤的数量,难道汉人觉得钱多了烧手?

    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大首领,难楼那边进城了。”另外一名鲜卑贵族指着西边的乌桓部队大声喊叫起来。

    “我们也进城,不能输给他!”这一下和连急了,他这辈子最佩服的是父亲檀石槐,最讨厌的人就是难楼,无论在任何场合任何方面,他都不希望自己输给对方。

    阎柔连忙出言劝阻,“大首领不可轻举妄动,恐怕难楼已经和汉人勾结一气了。”

    听到这话,年轻的汉人使者不禁笑了,充满了轻蔑和不屑的笑容落在和连等人眼中,顿时让这些自诩为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子脸上无光。

    “在下的话已经带到了,大首领若是害怕就请回吧。”这名使者瞟了阎柔一眼,又扫视和连身后的一众鲜卑贵族,轻轻摇了摇头,调转马头就向沮阳城奔驰而去。

    “堂堂鲜卑勇士,竟然要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嘲笑!”一名性情暴躁的鲜卑贵族一把扯下腰刀砸在地下,恨声骂道。

    和连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终于也是解下腰间兵器,“我们也进城,阎柔,你跟我一起!”

第六十六章 跳什么跳

    沮阳名义上是上谷郡郡城,实际上孤悬在军都山以北、居庸关以西,一旦被胡人秦涛,非但无险可守,并且后援难以到达,地理位置相当恶劣。

    所以刘备执政幽州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沮阳城的百姓和官吏人员转移到南部,在居庸南部的军都城和昌平城定居,为幽州核心地区建立起坚固的防御体系、

    如今沮阳已经被改造成为一个巨大的商业城池,幽州汉人与乌桓鲜卑诸部的交易都放在这里,经过一年多的时间,也渐渐形成了专属于这一带的规矩。

    胡人进城不能带兵器,就是最重要的一条。

    以难楼为首的乌桓贵族们还记得前些天的饕餮盛宴,一进城就和前来迎接的简雍等人大声说笑,商量着今天吃什么,仿佛不是来谈生意,而是来朋友家做客的。

    比起乌桓人,和连与他的手下就没那么放松了,这些鲜卑贵族们保持着尴尬的沉默,刻意与乌桓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四处张望着城中的设施,以确保万无一失。

    “诸位请看,这是我们新设计的剪子,用来修剪羊毛。”简雍带领众人来到一个宽敞的凉棚下面,拿起一柄黑乎乎的大剪刀,向难楼与和连等人介绍起来。

    由于冶炼技术限制,缺少坚硬耐用的材料做轴,所以华夏人最早的剪刀并不是后世的形状,而是在一根铁条上锻打出两个刀刃,再把铁条从中弯曲成型,依靠人力与铁本身的韧性弹性开合,使用起来相当费力。

    如今的新式剪刀则是按照后世的设计打造,无论尺寸材质都和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在难楼的授意下,赫兰干自告奋勇,在幽州商会早就准备好的绵羊身上试验了一次。

    “这剪子真是好东西,一点都不费力。”赫兰干看着绵羊变成光秃秃的可怜模样,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简雍笑着说道:“这样剪下来的羊毛,幽州商会可以按照二十钱一斤的价格收购。”

    每只羊每年可以剪两次毛,重量大概在十几斤上下,按照幽州商会给出的收购价,单单是剪羊毛来卖,每年赚到的钱都足够让胡人眼红了。

    这年头一只大羊才能卖七八百钱啊。

    “价格如此之高,其中必然有诈,大首领想想,有这么好的事,汉人为什么不自己养羊?”阎柔眼珠子一转,对和连低声说道。

    众人站得都不远,包括简雍、难楼在内的其他人自然也听得到。

    简雍随意瞥了那边一眼,淡淡说道:“我们汉人有的是赚钱的行当,瞧不上这点小钱。”

    紧接着,众人继续向前走去,来到下一处凉棚,这里有几名少年坐着小板凳,正在给身边的绵羊梳理毛发。

    “绵羊极其耐寒怕热,是因为身上长有许多绒毛,这些绒毛品质更好,我们的收购价是五十钱一斤。”简雍站在那里,看着少年们手持木梳,不断从绵羊身上梳下细密的白色绒毛,缓缓介绍道。

    难楼看得啧啧称奇,脑袋稍稍一偏,赫兰干便再次上前,学着汉人少年的模样开始梳绒。

    “通常来说,羊身上往往有草叶和泥沙,严重影响羊毛品质,经常梳理,不但可以收获绒毛,还能让羊毛变得干净柔顺,剪起来更加省力,赫兰干老兄,再剪着试试,看我说得对不对。”简雍继续说道。

    片刻之后,凉棚这里就再次响起赫兰干的赞叹声。

    “汉人真是厉害,羊毛都能弄出来这么多讲究。”和连虽然脸上还是冷冰冰的没有表情,这时也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简雍笑道:“古人有云:天道酬勤。今后幽州商会收购羊毛,也会按照品质酌情浮动价格。”

    直到此时,鲜卑人终于相信了汉人是诚心实意想要买羊毛,他们彼此看看,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与乌桓人相比,鲜卑与大汉的关系一向是敌对多于友善,这也导致了近几年来,他们在沮阳和汉朝商人做生意的时候,往往不是那么顺利。

    同样的铁锅和盐巴,汉朝商人买给鲜卑人的价格就要比买给乌桓人的贵上一成;同样的牛羊马匹,汉朝商人给出的价格也要比乌桓那边低上一成,这种不公正的待遇虽然是在鲜卑人的意料之中,但长此以往,他们心里总是不爽。

    “简先生,我们可以保证羊毛的品质,只希望幽州商会不要偏袒乌桓人,恶意压低我们的羊毛价格。”和连沉思片刻,向简雍沉声说道。

    “大首领说的哪里话,幽州商会做生意从来一视同仁,童叟无欺,若是被外人觉得偏袒了乌桓,那我就在里澄清一下,给乌桓人多一些优待,是刘使君与难楼王的交情,也是我简雍与难楼王的交情,与生意无关。”简雍转过身去目视和连,不卑不亢地答道。

    这兄弟太仗义了!

    简雍义正辞严的话语落在众人耳中,包括难楼在内的所有乌桓贵族都感动得不行不行的,若不是鲜卑人的脸色太难看,他们都要扑上去拉着简雍结拜了。

    和连面沉如水,牙关紧咬,半晌之后才压制住心中怒火,他长长出了一口浊气,语气平静地问道:“鲜卑人要怎样做,才能获得刘使君与简先生的交情?”

    “这个简单,少打仗,多来往,大家都是邻居,和和气气地做生意过日子,喝上几场酒,交情就有了。”简雍笑嘻嘻地答道,然后又随便指了指难楼身后的乌桓贵族,“我与这些老哥也只喝过一次酒,大首领问问他们,简雍是不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我们现在是不是朋友?”

    “简兄弟是我们乌桓人永远的好朋友!”乌桓人齐声答道,声音震天。

    “区区一个商人,也敢和大首领称兄道弟,真是妄自尊大,就不怕惹恼了大首领,我鲜卑大军压境,把你们汉人全部变成奴隶?”阎柔见和连似乎有亲近汉朝的念头,心中惶恐不已,连忙跳出来横插一杠子,希望搅黄此事。

    简雍面色一冷,和煦的笑容荡然无存,他盯着阎柔看了片刻,漠然问道:“三番五次跳出来说怪话,你是什么人?”

第六十七章 弄死你

    一时之间,场中气氛降至冰点,所有的汉人,所有的乌桓人,甚至绝大多数鲜卑人,都感受到简雍和阎柔身上浓浓的敌对情绪,不由得将目光集中在他二人身上。

    阎柔偷偷瞄了和连一眼,发现对方没有说话的意思,顿觉骑虎难下,他咬了咬牙,迎上简雍冷漠的目光,大声说道:“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广阳阎柔是也!”

    “哦,听说过。”简雍沉默片刻,忽然轻笑起来,“丘力居的狗,怎么和鲜卑人混到一起了?”

    这话可不光是侮辱了阎柔,就连站在他身边的鲜卑人,都有些挂不住面子了,纷纷对简雍怒目而视。

    阎柔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右手哆哆嗦嗦地伸到腰间想要拔刀,摸了几次都摸了个空,低头一看才想起来,原来武器都被留在城外了。

    “怎么,还想跟我动手,来的时候没看见一万白马义从?”简雍面带冷笑,继续说道:“丘力居的脑袋现在还挂在广阳城外,已经被风吹日晒,变成一个骷髅头了,你若是想和他做伴就继续放肆吧。”

    丘力居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听到这个消息,二十名乌桓人、十九名鲜卑人还有阎柔,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是知道丘力居本事的,知道这个人是乌桓人近年来最为杰出的英豪,武艺才智都是上上等,野心大得没边,简直可以和鲜卑檀石槐相提并论,只可惜出生在辽西乌桓部,被白马将军公孙瓒压制了好几年。

    若是他能够拥有和连、甚至是难楼部族的实力,恐怕都早已经一飞冲天,成为整个草原的霸主了。

    这样的人,居然悄无声息地就死了?

    简雍看着众人由于惊惧而变得苍白的脸色,不由得又是一笑,“三郡乌桓勾结张纯张举作乱,罪无可恕,刘使君这才挥兵击之,除了丘力居之外,苏仆延、寇娄敦、乌延、蹋顿等人也都在柳城伏诛,他们的部众也没一个活下来的。”

    “怪不得这两年都没有听到丘力居的消息了,原来他早就死了。”难楼只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涩,望向简雍的目光除了亲近,又多了几分忌惮和敬重。

    说一千道一万,胡人畏威而不怀德,若是说在此之前,乌桓贵族们称简雍为朋友、兄弟,还只是看在钱的面子上,那么得知丘力居和三郡乌桓全部覆灭的消息之后,他们才真正地、发自内心地希望和简雍成为朋友。

    哪怕不能做兄弟,至少也不要做敌人。

    “我有一百种方法让整个草原鸡犬不宁,让整个草原燃起战火,让所有人失去亲人、失去家园,但是,我没有这样做,而是带着善意给你们指出一条明路。诸位——”简雍加重声音,“千万不要辜负我的善意,不要辜负幽州、乃至整个大汉的善意。”

    这一番充满威胁意味的话语,似乎让炙热的空气都变得冷了许多,和连脸上桀骜和不服气的表情彻底不见了,他开始真正认真地思索起来,该如何与幽州商会做生意。

    “大首领,我再给你指一条明路如何?”见到和连这副模样,简雍知道自己的软硬兼施起了作用,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和连疑惑地望着简雍,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希冀,“先生请讲。”

    “我家使君与白马将军是师兄弟,对阎柔恨之入骨,大首领把他斩了,我能立功,使君能报仇,大首领也可以得到等同于难楼王的伙伴待遇,皆大欢喜。”

    从简雍说出第一句话,阎柔就预感到大事不妙,转身就想逃跑,可惜和连这边的鲜卑贵族们早就看他不顺眼,立即七手八脚地将他抓住,牢牢按在地下。

    简雍每说一句,阎柔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了最后,他的脸色已经彻底失去血色,变成惨白。

    “如此甚好。”区区一个汉人的性命就能换来幽州商会的友谊,这交易就像是从地下捡钱,和连自然不会错过。

    他当初收留从乌桓跑来的阎柔,很大程度是想要借助阎柔对幽州地形的了解,为南下打草谷做准备,如今有了好生意,又能与幽州商会搭上交情,那么阎柔对鲜卑来说就毫无作用了。

    看着不住挣扎的阎柔,和连眼中毫无怜悯之意,他半转过身,对简雍笑道:“先生这里有刀,可否借我一用?”

    简雍微微颔首,身边一名小厮便快步跑到不远处,取了一柄准备用来杀牛宰羊招待客人的尖刀,双手递给和连。

    “你在我的部落吃了两年饭,如今还我一颗人头,很公平吧。”和连俯下身去,一边说着话,右手用力一挥。

    血箭冲天而起。

    计划进行得顺利,又帮刘备除掉一个心病,简雍心情大好,他见天色已到正午,便带领众人前去城中心最高大的建筑用膳了。

    随着沮阳城成为重要的贸易中心,为了护卫商队与货物的安全,白马义从也有部队常驻附近,故而城中建筑,以及内部摆设都以简朴实用为主。

    这次为了计划顺利实施,幽州商会特意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用来装饰,硬是将原本上谷郡太守的居所改造成一座会馆,考虑到胡人生活习惯比较粗犷,会馆内部格局也不像洛阳馆那样精雕细琢,而是极度大气。

    一进入宽阔的大厅,那些住惯了帐篷的乌桓人和鲜卑人就惊呆了,他们小心翼翼地踩着坚硬平坦的三合土地面,小心翼翼地坐上高大厚重的座椅,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光滑细腻的扶手,就连呼吸和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诸位不要拘束,或许不久之后,你们在部族里就也能享受到这种待遇了。”简雍见众胡人束手束脚,便笑着宽慰起来。

    “简先生说笑了,我们哪里住得起这样的房子?”和连靠在宽阔的椅背上苦笑,放眼天下,恐怕只有汉人能够享受这样的豪宅,至于鲜卑人,有个帐篷就不错了。

    另一边难楼的表现就好多了,他在自己的王帐之中感受过这种生活,此时看着鲜卑人缩手缩脚的,心中顿生鄙夷,有心表现一下自己的豪气,“老弟,建这么一座房子要花多少钱?”

    这时候商会僮仆已经捧着一坛坛美酒进来,在每个人的面前摆放下酒具,然后微微躬身行礼,便各自退了出去。

    简雍拿起一个尺许高,圆嘟嘟的小坛子,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然后才语气轻松地说道:“不多,两千万钱。”

    “噗——”和连正有样学样,含了一口酒在嘴里,结果听到这样巨大的数字,顿时全部喷了出去,剧烈咳嗽起来。

    “十万头羊一年就赚回来了,很难吗?”简雍不以为然地笑了。

第六十八章 高端大气上档次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沮阳变成了快乐的海洋。

    高大巍峨的厅堂、华美精致的摆设、喝不完的美酒、尝不尽的佳肴、让所有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沉浸其中,宛如生活在梦幻之中。

    从第一天傍晚开始,为了防止自己这些人留在城里不出来,引发城外部队的骚乱,难楼和和连就各自派了人手出去通知军队,却没想到,那些人在回到军队之后疯狂吹嘘,引得所有人都羡慕不已。

    于是乎,乌桓和鲜卑人的观摩团,各自从二十人飞速膨胀,最后变成了五十人。

    面对暴涨的观光人数,简雍心中暗笑,但表面上他还是有些不快,并找到两名首领,说明城中准备的酒肉不足,恐怕难以让这么多人满意,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主人都这样说了,客人也得做点表示,难楼大手一挥,叫来身边人,命他速速回到军中,将随行带来的牛羊选一百头最肥壮的送到城中;和连更是豪气,当天下午就召集了一千只大肥羊进城,说是多有叨扰,请刘使君和简先生也尝尝鲜卑人的鲜嫩羊肉。

    有了首领给自己背书,乌桓鲜卑两部的贵族们更加欢乐了,他们白天喝酒吃肉唱歌,晚上喝酒吃肉唱歌,精美的木床数量不够,这些家伙宁愿挤在一起,也不肯再睡在地上。

    几天时间下来,所有进过城的胡人贵族,都学会了三个汉语词汇。

    高端!

    大气!

    上档次!

    几乎所有人都不明白这些词语是什么意思,经过简雍的详细解释,以及几天的快乐,他们便明白了,也坚定地下了决心,一定要提高自己的档次,过上更加高端大气的生活。

    直到简雍与难楼、和连等人谈妥了交易的所有事项,这支规模不小的考(吃)察(喝)团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沮阳城,有些鲜卑贵族甚至一想到又要回到部族里,过上以前一样的生活,就难受得哭了出来。

    “没有骨气的家伙,哭什么?”和连一边斥责着这些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一边用手拍着身边马车上的木箱,那里面有上千把赊账得来的剪刀,“你们回去之后,务必要让自己的部众多养羊,多剪羊毛,我们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

    “乌桓人说他们可以养五十万只羊,我们的草场更加辽阔,水草更加丰美,至少要养一百万只,不,二百万只羊。”一名位高权重的鲜卑贵族向来不服气难楼,此时更是决定要在生意场上压倒他。

    另外一名年轻些的鲜卑贵族补充道:“不光是要多养羊,还要养好羊,简先生第一天就说了,多用毛多的、毛细的羊去交配产仔,生下来的品种毛质就更好,更能卖出好价钱,他还说汉人有句俗语,叫——叫什么来着?”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有人插话进来,引得众鲜卑贵族都笑了起来。

    和连也矜持地笑着,但他不像这些只惦记着吃喝的低端贵族,作为伟大的檀石槐的儿子,他一定要在弹汗山建立一座城池,一座大大的城池,让所有人都知道,和连大首领,是比他父亲更加伟大的人。

    鲜卑真正的王!

    在鲜卑大军的西南方,乌桓人也正在缓缓行进,返回自己的部族。

    “赫兰干,吩咐你做的事,怎么样了?”难楼一边策马前行,一边问道。

    为了遮挡阳光,难楼戴着个极具乡土气息的宽檐大草帽,下巴还系了个绳结,把脖颈上的肥肉勒出一道印痕。

    他身后的乌桓贵族们也都是一样的装束,硕大的草帽,敞胸露怀的麻布衣服,再搭配身下的高头骏马,活像西部片里走出的牛仔团伙。

    赫兰干正在与旁人说笑,听到难楼问话,连忙催马过去,汇报起自己的工作,“简先生那边同意了,给了我们二十个名额,每年冬天都可以去沮阳城里避寒,还可以带女人,只是住宿和吃喝都要交钱。”

    “当然要交钱了,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你这几天没仔细听简先生讲话啊。”难楼不满地瞪了赫兰干两眼,他最讨厌下属做事不认真了。

    众人幸灾乐祸地哄笑起来,纷纷说着奉承的话,希望从难楼那里讨要一个去沮阳城避寒的名额。

    见到往日里桀骜不驯,总是惦记自己那一点点好处的乌桓贵族变得服服帖帖,难楼心中别提有多爽快了。他眯缝起眼睛,尽情享受着吹捧,心想自己真是聪明,这样一个举动,就确立了不可动摇的权威。

    养羊,赚钱,建一座小城,再从幽州商会买来美酒,到那时候,即便是南边的匈奴人想要进来享受,也得乖乖地讨好自己。

    草原富豪难楼王,这个称呼不错。

    难楼越想越美,恨不得马上赶回部族,让那些卑贱的牧民立刻开始干活,为自己的宏伟计划去放羊了。

    两支大军渐渐远去,一路上掀起的尘烟也渐渐平息,沮阳城附近彻底恢复了宁静。

    沮阳城头,两名年轻人一直站在那里望着远去的胡人大军,直到烟尘散去,他们才收回目光,脸上满是疲惫的笑意。

    “终于结束了,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喝酒,真是折磨人。”简雍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城下走去,嘴里还不忘开开玩笑,“国让,我回去给玄德说一声,以后这边就交给你了。”

    “别,我也受不了这种喝法。”田豫跟在简雍身后,一脸沉痛地说道:“早知道是这种情况,我根本就不会来沮阳。”

    自从几个月前被刘备这个师兄诱拐到州府,每天处理公务,磨练性情,田豫每次见到卢植先生沉痛的表情,都会觉得心中有愧。

    出于心中愧疚,这一次田豫主动请缨,陪同简雍前来沮阳,本意是刺探胡人军情,让老师看看,自己这个学生做的事情还是很有意义的。

    结果军情没刺探到,胡人的酒量却是被他了解得透透的。

    简雍失笑着摇了摇头,“多少有用的信息都是在酒桌上、在不经意间挖出来的,你这几天也接触了不少胡人贵族,他们和谁关系好,和谁关系不好,部族有多少人,多少牲畜,草场有多大,能说上来吗?”

    田豫不知如何回答。

    “来的人一共有一百个,我至少套出了五十个人的话,并且牢牢记在脑袋里。”简雍指指自己的脑袋,轻声说道。

    “还能这样?”田豫愣住了。

    “胡人贵族都有自己的部族,彼此之间经常为了草场和水源产生矛盾,了解每个部族的实力、态度,我就可以利用交易和交往,不断地挑拨他们。”简雍脚下不停,嘴也说个不停,“没矛盾就制造矛盾,把小矛盾变成大矛盾,让他们各部纷争不休,互相征伐,以后我们收拾起来是不是更轻松?”

    田豫震惊而又钦佩地望着简雍,他终于知道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为什么如此受刘备重视了。

    “国让,跟人打交道可不是读书那么简单,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第六十九章 别有所图

    幽州,蓟城。

    听了简雍和田豫二人的汇报之后,刘备沉思片刻,然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为了让徐邈孙乾等人也了解了解对外事务,刘备特意让人把他们召来旁听,此时众人看着简雍,脸上都是藏不住的敬佩之意。

    “宪和兄,你为什么没有劝说胡人少牧马,多养羊呢?”孙乾听了半天,却没有听到当初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点,心中有些疑惑。

    “这不用我去说,只要胡人在羊身上赚到大钱,他们自然会增加羊的数量,草不够了,自然会减少马的数量,最关键的是,要让胡人自发地做这些事,而不是从我们口中说出来。”简雍耐心地解释起来。

    徐邈也有些疑惑,“我们应该主动引导胡人,让他们尽快地按着计划走啊。”

    这就是君子教出来的君子啊,干坏事都不会。

    刘备无奈地向卢植那边看了过去,只见老先生也是苦笑连连,便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们给了胡人这么大的好处,他们在欣喜之余,心中一定会疑惑,甚至是警惕,对不对?”

    孙乾和徐邈对视片刻,觉得要换了自己也难免会起疑心,便同时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只需要提供各种花钱就能买到的东西,让胡人贵族享受,让他们无法自拔,让他们主动去做那些我们想让他们做的事,让他们在心里觉得,是他们要做,而不是要他们做,懂了吗?”刘备继续说道。

    刘备说得都这么透彻了,若是二人还不懂,那就太不像话了。

    “以我看来,用不了二十年,最上层的胡人贵族就会贪图享乐、不思进取,彻底变成废物。”这时候田豫也说话了,他回想起难楼那些人在沮阳城中醉生梦死的场景,再回想起那些人穿上崭新衣物之后,小心翼翼的动作,就能理解刘备所说的,什么叫无法自拔了。

    喜欢美酒美食,喜欢精美的摆设,喜欢洁净的衣服,喜欢整洁的生活环境,这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天性,但是,这种天性若是脱离了实际,并且得不到遏制,就会变成可怕的灾难。

    就拿难楼来说,他穿了干净整齐的衣服,并且习惯之后,自然会讨厌肮脏的马背,即便将战马收拾干净,塞外的风沙雨雪也会让他不舒服,不开心。

    如此一来,难楼出门的时候要么走路,要么就得坐马车,以往一匹马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今后乌桓人就得用两匹马、一名车夫和一辆舒适的马车才能解决。

    以上谷乌桓的体量,为难楼一个人提供这种享受没什么难度,但是,如果把“享受”的范围扩大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享受”的群体扩大到整个贵族阶层,那就太可怕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普通的乌桓人不可能遏制贵族阶层的欲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越发骄奢淫逸,自己肩上的负担越发沉重,令人喘不过气,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

    “奢侈和享乐,对于一切国家、一切组织来说,都是最可怕的毒药。”刘备说道:“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毒药在胡人那里生根、蔓延,并且帮助他们铲除阻碍这种风气的人。”

    “若是这股风气传播到我们自己身上呢?”卢植忽然出声问道。

    “骄奢淫逸的风气自古就有,不是谁想遏制就能遏制住的,适当奢侈反而是好事。幽州人若是花自己的钱,花再多我也不管,若是胆敢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谁伸手,我就剁谁的手。”刘备冷笑起来。

    送走几名年轻的师弟之后,刘备与卢植简雍二人来到书房,开始认真讨论起今后的战略规划。

    “大汉有数千万人口,绝大多数都生活在长江以北,对御寒衣物需求很大,所以羊毛纺织将会是长久稳定的好产业,需要重视起来。我认为辽西辽东,乃至于原高句丽、扶余地区,都可以用来发展畜牧业。”刘备伸出手指,在渤海以东、大兴安岭以南的广大区域画了一个圈。

    卢植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向苦寒之地扩张土地,缓解内地人口压力,羊肉可以食用,羊毛织物可以御寒,一举两得,甚好。”

    “燕山两麓地域广阔,水草肥美,辽东地广人稀,山林茂密,若是充分利用,前景应该比胡人那里要好得多。”简雍也赞同这个提议。

    “我们要适当扶持百姓,给他们提供充足的粮食工具,帮他们改良绵羊品种,并帮助他们修建羊圈、仓库来度过寒冬,只要这些都做到位,肯定比胡人那边强。”刘备笑着说道。

    “弄了半天,玄德你还是为了让辽东百姓有事做啊。”简雍也笑了。

    近两年来,随着水利设施的完善,农业工具的改进,种植技术的提升,以辽东为首,幽州各地的农业生产效率都提升了一个台阶,也遇到了一个瓶颈——相对于农田,人太多了。

    而且,幽州又没有太多的产业来为这些劳动力提供工作岗位。

    生产资料不足、生产资料分配不均,是华夏自古以来的两大难题,困扰了这个古老民族两千余年时间。

    虽说刘备在幽州重新分配了土地——这个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极大地缓解了困难,但飞速发展的技术,充足的蓄力支持下,急剧提升的劳动效率又将这个过程大大提前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困扰”只是人多田少,而不是人多粮少的危机,可以说是幸福的烦恼。

    为了解决问题,张同走访了整个幽州,提出两个解决方案:一是进一步精耕细作,在相同的土地面积上投入更多人力;二是继续扩大农田面积,将过多的劳动人口分散出去。

    经过商议之后,刘备决定还是不要透支幽州的水力资源来过度开发农田,他最终选择了第二个方案的大方向,却把具体思路修改了一下,改为大力支持畜牧业。

    相比起复制农业发展模式,刘备更希望通过畜牧业和纺织业,找出一条让汉人乐于开疆拓土,并且能从中获利,刺激他们不断向远方探索的途径。

    开拓,进取,这才是一个民族得以繁荣强盛,生生不息的精神源泉。

    若是只会重复自己,做守成之犬,闯下再丰厚的家业都没意思。

第七十章 对峙

    三人说着说着,话题便从辽东转向了朝鲜半岛。

    由于在战争初期,甘宁的水师部队成功地将马韩人沿海地带搅得天翻地覆,迫使对方大规模动员战士,将绝大部分战力向南移动,所以在辽东军乘船南下,直接在汉江入海口南岸登陆,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抵抗。

    站稳脚跟之后,辽东汉军迅速分兵,一路沿江东进,清扫马韩人的农田,一路继续南下,像重锤一样无坚不摧,让马韩人的反击显得无比的软弱。

    “前面在打仗,张子元在后面带领数万民众渡江,在汉江南岸的险要之处建城,真是一点时间都不愿意耽搁。”刘备一边说着话,一边在一张略显简单的朝鲜半岛地图上比划着各路人马的动向。

    “汉江?”简雍有些疑惑。

    “嗯,我给起的,既然我们汉人踏上了那片土地,并且要长期居住,将那里变成乐土,有个响亮的名字总是好点。”刘备笑着答道:“那条大河叫汉江,建好城池以后就叫汉城,你觉得怎么样?”

    简雍本能地觉得将大汉的名号赋予蛮荒之地,实在是过于奢侈,但他看看卢植,却发现老先生捻着花白的胡须,显得极为意动,便无奈点了点头,“还行。”

    除了从北向南的汉军主力,驻扎在山海关的张飞那五千人也已经整装待发,他们也将乘船前往朝鲜半岛,在马韩南部登陆,彻底让敌人收尾难顾。

    与此同时,东边的辰韩、弁韩也已经起兵反抗马韩,在三方合力夹攻之下,等待马韩的只有灭亡。

    按照刘备的设想,此战过后,朝鲜半岛就再也没有马韩这个名词,除了在战争中死去的,他们所有的人口都将被押解回幽州,成年男子为横贯幽州大地的道路、水利等基础建设添砖加瓦,女性和孩童则要分散到各地作为奴仆。

    作为盟友,辰韩和弁韩也将从大山里面走出来,学习汉字,移风易俗,彻底融入到汉文化圈中。

    “想要将化外之地彻底变成汉人的疆土,不是一两代人就能够完成的,任重而道远啊,玄德。”卢植是资深的官员,并且在九江和庐江担任过太守,平定了多起蛮人叛乱,对开疆拓土,宣扬教化的难度深有体会。

    刘备点头称是,“先生放心。”

    又聊了一会,卢植觉得有些疲倦,便自己回去歇息了,刘备看看简雍,笑着问道:“我们去喝两杯?”

    “不了不了,最近不能再喝了。”简雍连连摆手,起身就要离开,正当他将要走出书房的时候,却忽地停住脚步,转头问道:“洛阳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我们的人手都撤回来了,如今全靠糜家的商队探听消息,他们哪有你的本事?”刘备苦笑起来。

    简雍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幽州这边如今是耳目闭塞,基本不清楚洛阳那边的情况,刘备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洛阳,已经是天翻地覆了。

    董卓在掌控住洛阳附近兵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封官。

    司空,位列三公之末,主管礼仪、德化、祭祀,是一个尊贵却没有太多权力的官职,往往是用来封赏那些没什么本事的世家成员的,在汉灵帝刘宏在位这些年里,更是把这个位置卖了不知道多少遍。

    可是如今,董卓堂而皇之地以天不下雨,必是司空德行有亏,得罪了上天为由,罢免了原来的司空刘弘,自己坐了上去,一个五铢钱都没花。

    直到这个时候,何太后才真真念起了灵帝刘宏的好,不管怎么说,能往家里搂钱的男人总是好的。

    但是,何太后的悲剧还没有结束,因为当上三公之后,董卓就已经开始琢磨着换皇帝了。

    这一天,司空董卓邀请司隶校尉袁绍到自己府上饮酒,酒过三巡,董卓便拉着袁绍,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皇上是天下共主,需要贤明的人来担任才行,像是先皇那样昏庸无道的,肯定不行。本初,你说对不对?”董卓似乎是有些醉意,摇摇晃晃地说道。

    袁绍点点头,继续喝酒。

    “依我看来,当今天子和先皇差不多,没有明君的样子,陈留王倒是不错,聪明伶俐,若是立他为帝——”董卓观察着袁绍的表情,试探地问道。

    袁绍放下酒杯,向董卓说道:“当今天子刚刚即位,也没有什么恶行,贸然废立,恐怕满朝文武都不会同意。”

    听了这话,董卓有些失望,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和袁氏关系莫逆,在大事上理应共同进退,才能攫取更多的利益。

    废立皇帝,正是将朝廷重新洗牌,安插党羽,彻底控制朝政的好机会,这种事情,袁绍为什么反对呢?

    “无论如何都应该让陈留王试一下,若是先皇的两个儿子都担不起重任,我看,刘家的天下也不值得留恋了。”董卓沉思片刻,决定再把话挑明一些,探探袁绍的意思。

    汝南袁氏的野心,基本上是个人就能看出来,董卓一向以袁隗门生自诩,更是对这一点看得清楚,他不相信以皇位作为诱惑,袁绍还不动心。

    但是出乎董卓意料的是,袁绍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而是对自己做了个揖,诚恳地推开了话题,“国家大事,不是我这种身份可以置喙的,仲颖兄还是去找太傅商量吧。”

    见到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董卓终于有些压不住火气了,他环视四周,见到墙角的架子上摆着一把宝刀,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伸手拔刀出鞘,瞪着袁绍说道:“如今天下大事都在我掌控之中,我要做事,谁敢阻拦,难道是以为我董卓的刀不够锋利?”

    “难道天下只有你董卓有刀?”袁绍见董卓拿着刀威胁自己,顿时火冒三丈,站起身来针锋相对地说道。

    一时之间,厅堂之上气氛变得极为紧张,两个男人互相怒视,像是两只亢奋的斗鸡一般。

    许久之后,董卓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着刀柄的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我就去和太傅商量。”

第七十一章 挖坑埋自己

    兵权在手,无人制衡,李儒又去了凉州,这让董卓变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在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令人感觉到匪夷所思的是,袁隗竟然也跟着董卓一起发疯,成为他废帝的重要支持者。

    当消息传到幽州的时候,已经是董卓废帝一个多月之后了,但是从那厚厚一摞书信之中,刘备还是清楚地看到,董卓是怎么给自己挖坑的。

    废少帝刘辩,立陈留王刘协为帝,改年号为永汉,毒杀何太后,这一系列举动进行得行云流水,成功为天下展示了一个大逆不道,骄横跋扈的权臣模样。

    “这个董卓,事情做得太绝了。”看到一封记录下何太后下葬情形的信件,刘备不由得沉下脸,语气也变得不好了。

    按照礼制,何太后是要与灵帝刘宏合葬的,然而借着何太后下葬的机会,董卓竟然命令军队把灵帝的陵墓挖开,将内里陪葬的金银珠宝劫掠一空,更为可恨的是,他还让人勘探了之前历代皇陵的位置,似乎要将刘氏历代皇帝扫个遍。

    简雍好奇地探头过来,结果也是看得咋舌不已,他再看看自己手中那封信,里面记载有董卓奸淫公主、霸占宫女,纵容士卒抢劫财物的报告,与挖坟盗墓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了。

    刘备摇了摇头,又拆开一封信,继续查看起来。

    或许是废立皇帝、挖掘皇陵给董卓壮了胆子,也让他心中惶恐,在矛盾的心理作用下,新一轮的官员变动又开始了。

    由于对之前自封的司空一职有些不满意,董卓大手一挥,继续加封自己。

    太尉,兼前将军,加节传、斧钺、虎贲,进郿侯,董卓把自己能捞到的全力都捞了个遍,这一下政权、军权、专杀之权,就全落在他手里了。

    与此同时,三公的另外两个位置也发生了变化,太中大夫杨彪被任命为司空、豫州牧黄琬被任命为司徒,这一下就有意思了。

    弘农杨氏是东汉一等一的世家,虽然在实际力量上无法与汝南袁氏相比,但是要论尊崇,他们丝毫不比袁氏逊色。

    袁绍和袁术整天喊着自己家族是四世三公,但弘农杨氏同样也是四世三公,如今加上杨彪这个司空,杨氏可就是五世三公了,比袁氏还要厉害。

    沔南黄氏同样是天下有名的世家大族,黄琬更是天下第二个州牧,位高权重,身份尊崇。

    让这两个人进入朝廷中央,董卓的用意不言而喻,那就是他想要逐渐摆脱袁隗的影响,剥离自己身上的袁氏门生印记,真正站到对等的位置上去。

    除了拉拢弘农杨氏和沔南黄氏,董卓还听从自己两位幕僚周毖和伍琼的建议,广泛征召天下名士入朝,其中名气最大的三人,全部是来自于颍川,那个世家的大本营。

    荀爽,父亲是神君荀淑,颍川四长之一,自己则与兄弟一起,被并称为荀氏八龙。

    陈纪,颍川四长之一的陈寔之子,并与父亲陈寔,兄弟陈谌并称三君。

    韩融,父亲韩韶,颍川四长之一。

    对陈纪和韩融这两个人,董卓用了九卿之一的大鸿胪,以及五官中郎将的职位就解决了,唯独荀爽名字太大,家族背景太硬,不太好安排。

    于是董卓灵机一动,又开始了他的表演。

    这一次董卓从故纸堆里翻出了“相国”的职位,乐颠颠地就给自己安在脑袋上了,并且赐给自己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特权。

    董卓当了相国,三公的位置就腾出来一个,然后大家继续挪窝,刚刚当上司徒的黄琬成了太尉,刚刚当上司空的杨彪成了司徒,空置的司空位置,就给了基本没当过官的荀爽。

    朝廷的秩序,在董卓的一番神操作下,彻底变成了儿戏。

    “若是真想谋朝篡位,就应该好好封赏自己的部下,让他们占据高位,掌握实权啊。可他偏偏要讨好世家,热脸去贴冷屁股,真是可笑。”刘备冷笑着扔下这封信,结果卢植眼疾手快,一把拿过去读了起来。

    片刻之后,卢植也无奈地笑了,“沫猴而冠,虚有其形,到现在还想不明白自己的权势来自哪里。”

    董卓想要讨好世家大族,希望用朝堂上的职位来拉近双方的关系,但那些人连皇帝的情都不愿意领,你董卓一个边地武夫,在他们眼里算个屁啊,再怎么做,只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他这样做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宪和,你笑什么?”刘备正说了一半,却被简雍突如其来的大笑给打断,当即好奇地问道。

    “这个董卓,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了,居然主动帮别人磨刀。”简雍笑得前仰后合,将手中信件的内容念了出来。

    除了任命朝官,董卓还任命了一批地方官员,其中尚书韩馥被任命为冀州牧,侍中刘岱被任命为兖州刺史,孔伷为豫州刺史,张邈为陈留太守,张咨为南阳太守。

    这还没完,当初袁绍和董卓吵架之后,由于担心遭到报复,便一路逃出洛阳去了冀州,董卓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非但没有追杀袁绍,反倒任命他为渤海太守,封邟乡侯。

    为了搞平衡,董卓又给袁术升官,封他为后将军,结果没想到袁术也毫不含糊,领了官职就跑,一路去了南阳。

    “呵。”刘备彻底无语了,他记得小时候看三国演义,十八路诸侯讨董是前期的重头大戏,其中韩馥、孔伷和张邈都是讨董主力,若是再加上袁绍这个盟主,袁术这个主管后勤的大队长,可以说整个关东联军,有一半都是董卓自己给作出来的。

    送官位、送地盘,让别人抱团来打自己,这是何等的精神?

    何等的精神病?

    “玄德,你那个好友曹孟德也被董卓任命了,可是他根本没有接受官职,当天就逃出洛阳,还被董卓亲自下令通缉呢。”简雍看到最后,笑着对刘备说道。

    “这是觉得曹家是阉宦之后,可以随意拿捏?”卢植听到袁绍袁术和曹操的不同待遇之后,不禁皱起眉头,有些难以理解。

    刘备却不这样认为,“先生不知道,曹孟德的本事比起袁氏兄弟,乃至董卓任命的所有人都强,而且强上不止一点半点,董卓若是没眼瞎,就会看出来他才是最有威胁的人,通缉都是轻的。”

    仗着对历史的了解,刘备深知曹操这个后来的魏太祖有多厉害,说句不夸张的话,如果他是董卓,就算派出一支军队,也绝对要把曹操给弄死。

    “这么厉害?”简雍只是在洛阳的时候见过曹操一次,并且接触时间太短,没留下什么太深的印象,而在洛阳那个圈子里面,曹操作为宦官曹腾的后代,名声也根本比不上其他年轻俊才。

    可是此时听到刘备对曹操有如此高的评价,简雍隐隐觉得,自己当初是不是看走眼了。

第七十二章 突如其来

    在大肆封赏世家和名士之后,董卓才想起来,远在帝国北疆,还有一个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汉室宗亲——幽州牧刘备。

    为了拉拢刘备,董卓再次翻书,找出一个尘封已久的官职,太保。

    太保乃是西周始制,负责监护与辅弼国君之官,历史上第一个担任此官职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召公。

    按道理说,刘备是宗亲,并且年富力强,正是适合这样一个职位,但是,当刘备看到封他为太保的诏书之后,却差点笑得岔了气。

    原本在西周时期,太傅、太保、太师这三个,是正儿八经的三公。

    可是到了汉朝,三公早已经变成了太尉、司空、司徒,就连太傅袁隗,也不敢厚着脸皮往这个名号里面挤。

    为了笼络人心,整天干那翻故纸堆的活,估计董卓也够累的。

    经过一番长途跋涉,派往幽州的使者终于到了目的地,并且见到了幽州牧刘备。

    但是迎接他们的,却是刘备无情的嘲笑。

    “这个董卓真是瞎胡闹,干脆把太师职位也翻出来,给他自己安上,让三公变成六公算了。”刘备笑了一阵,忽然想起来,后来董卓好像确实是给自己封了个太师,还位列各刘姓诸侯王之上,“回去吧,这个太保我不想当。”

    远道而来的使者哪受得了这种嘲笑,气得面色通红,厉声喝道:“刘备,你可是要抗旨?”

    这名使者的愤怒是有原因的,他从洛阳一路赶来幽州,本以为刘备会按照流程走,没想到这个胆大包天的幽州牧根本不按常理,不派人迎接,不肯下跪接旨,听到自己宣读圣旨之后还肆意嘲笑。

    他是想造反吗?

    刘备嘲弄地看着对方,“天子下诏才叫圣旨,乱臣贼子写的,不过是废纸而已。”

    “你竟敢血口喷人,污蔑董相国是乱臣?”这名使者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刘备怒目说道。

    “趁着我还没想杀你,赶快滚蛋。”刘备不屑的挥挥手,让卫士把这人架出去,“给董卓带句话,老老实实蹲在洛阳等死就好,千万不要惹我。”

    看着自己学生敢如此硬气地对抗董卓,卢植觉得心中无比宽慰,但他又有些担忧,“董卓把持朝政,若是他继续以朝廷的名义下旨,派其他人前来幽州担任州牧或是刺史,到那时如何应付?”

    “先生放心,董卓没机会对付我了。”刘备冷笑着说道。

    自从曹操逃回家乡之后,他便在家族的资助之下招兵买马,四处联络豪杰,准备推翻董卓。

    在曹操的号召下,丁原旧部张扬在上党一带攻城掠地,聚起了数千人马,对洛阳虎视眈眈。

    从徐州那边传来的消息表明,东郡太守桥瑁甚至伪造三公文书陈述董卓恶行,并将其散发到各州郡,呼吁各地起兵反董,恢复刘辩的帝位。

    董卓的号令,已经出不了关东了。

    “董卓倒行逆施,天下人迟早要联合起来对付他,我们幽州的当务之急,是要做好秋收,解决掉马韩,然后趁着冬天的时间休整兵力,为起兵讨董做好准备。”简雍说道。

    刘备点了点头。

    三天后,消失很久的糜竺,乘坐一艘巨大的商船,出现在蓟城边上的港口。

    这艘船停靠在岸边之后,开始披红挂彩,把整个船身几乎都要用红色包裹起来,做完装饰之后,船上的人开始向港口卸货,一箱箱礼物被堆积在港口的货栈,渐渐堆成了一座小山,足足两个时辰都没有搬完。

    当刘备得到消息,跑到港口去看热闹的时候,他却赫然看见,挥汗如雨地指挥着搬运货物的正是糜竺。

    “子仲!”刘备远远喊了一声,糜竺回头看见是他,连忙甩开腿跑了过来。

    “使君怎么亲自来了。”糜竺问道。

    “你搞了这么大的动静,幽州商会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豪商砸场子呢,连忙去找我报告,这不就来了?”刘备呵呵一笑,拉着糜竺就要往州府走,“把船弄这么漂亮干什么,也要卖?”

    糜竺也笑了,“送嫁妆的,当然要弄好看一些。”

    “给谁送啊——”刘备不以为意地问道,紧接着,他的双脚就像是扎了钉子一样,牢牢停在地面,“什么意思?”

    “我们回去再说。”转眼之间,两人的位置颠倒了一下,变成糜竺拉着刘备往州府走去,仿佛他才是主人一样。

    二人回到州府,糜贞一见哥哥时隔半年终于来了,还是带着整船的嫁妆过来,又是高兴又是害羞,躲到自己房间不肯出来,反倒是张宁落落大方,以大妇之礼见过糜竺,然后留下两个男人在书房说话,自己去找糜贞谈心了。

    “到底怎么回事?”直到此时,刘备才收起礼节性的笑容,瞪着糜竺问道。

    婚姻这种大事不是儿戏,更何况这桩婚事的双方是幽州牧刘备和徐州豪商糜家,糜竺但凡要点脸面,就一定会把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迎亲这六项流程做得堂堂正正,哪有悄无声息拉一船嫁妆,还搞得人尽皆知的道理?

    其中必然有诈。

    糜竺被他瞪得有些不自然,强笑着说道:“家中老母见使君一直没动静,连番催促,我便自作主张——”

    “不可能,你要想来,早就来了,不可能等到现在。”刘备冷笑道。

    去年冬天到现在,整整九个月时间过去了,糜竺若是真的上心,就算是妹妹再多都能光明正大地嫁出去,他肯定是在隐瞒什么。

    “玄德,我真的没骗你。”糜竺声音越来越小,“只是还有别的原因,而已。”

    自从去年亲自前来幽州,与刘备达成协议之后,糜家便开始兴建会馆,准备在徐州复制幽州商会洛阳馆的盛况,与此同时,糜竺从辽东那边购买了好几艘最大最新的商船,并积极扩张商路,在甘宁水师的陪伴下试探性地去了一趟交州。

    或许是动作太大,引起了周边势力的注意,从夏天开始,糜竺就隐隐觉得,似乎有人盯上了自己,盯上了糜家。

第七十三章 阴谋

    首先让糜竺觉得不对劲的是在长江航道上,之前为了帮助简雍和幽州商会转移钱款货物,传递信息,糜家冒着得罪下邳陈家的危险,大肆进军长江,前半年时间倒也没发生什么事情。

    可是从灵帝驾崩,幽州商会全面收缩开始,继续往来于荆徐两州的糜家船队,就开始频频遭遇江上水贼的袭击,而且这些水贼的风格与以往不同,除了求财,更多的则是冲着破坏船只,杀害糜家人员而来。

    “你怀疑是陈家做的?”刘备听到这里,眉头略略一挑,想到了最有嫌疑的人。

    下邳陈家一向把长江航道看得极为重要,他们可以和荆州、扬州的豪强分享商路,却对徐州其他家族十分警惕,再加上陈家的根基在广陵这个长江重镇,许多事情做起来要比位于东海的糜家顺手许多。

    比如说,伪装成水贼,劫道杀人。

    “五六月的时候,负责陈家在荆州生意的陈风不知所踪,紧接着,针对我糜家的长江水贼就突然多了起来,我们也派出人手多方打探,确认陈风没有回到徐州。”糜竺答道。

    刘备一愣,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他仔细回想一番,才想起来这个陈风,正是被陈珪着力培养的人才,不但让他走南闯北增长见识,就连兵法武艺,都是从小跟着陈登一起学的。

    若真是这个人卡在长江航道,单凭糜家的商队是绝对斗不过他的。

    除了长江上的袭击,糜家在其他方面,也开始遭遇到各种敌意。

    “去年十月,青徐两州黄巾复起,攻打郡县,朝廷便任命扬武都尉陶谦为徐州刺史,玄德你是知道的吧?”糜竺继续说道。

    这陶谦是个会打仗的,还跟着皇甫嵩一起去凉州,与羌胡叛军首领北宫伯玉打过好几场硬仗,可以说是老谋深算,他在赴任之前,先跑回老家丹阳,招募了五千名丹阳兵,一起带到了徐州。

    丹阳自古以来盛产勇猛果敢的精兵,有了这支部队作为后盾,再加上老乡曹豹的支持,陶谦迅速在徐州站稳了脚跟,他一到徐州就任用亡命于东海一带的泰山贼臧霸、孙观二人为将,一举击破黄巾军主力,并将黄巾余部通通赶出徐州。

    击败黄巾军后,陶谦又上表拜臧霸、孙观为骑都尉,率领泰山贼屯驻在琅琊郡,镇守徐州北面。

    “臧霸、孙观。”刘备听到这两个名字之后,心中也是微微一凛。

    臧霸字宣高,其父臧戒曾任县狱掾,因为严守律法得罪了太守,被收押在费县等待发落。时年十八岁的臧霸听闻父亲遭受冤屈,召集十几名食客奔赴费县西山,一举冲破百余名驿卒的阻拦,将父亲救出牢狱,并杀死太守,从此四处流浪逃亡。

    对这个人,刘备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在对东吴作战期间名震江左,在战神孙权身上刷了三千五百户的食邑,并在死后被封为威侯,只是没想到,这个人年轻时候也是如此勇烈。

    “孙观与臧霸自幼相识,同样勇猛无匹,我本以为有他二人在琅琊驻军,糜家在东海也能获得庇护,只是没想到,在陶谦的纵容下,他们多次前来东海,强行勒索钱财粮草,我数次前去州府求见陶谦,却总是无功而返,最后甚至在路上遭遇劫匪,险些把命要了。”糜竺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掀起衣衫,只见他左肋下方有一道创口,斜斜从腰间擦过,若是真捅扎实,估计这会刘备看见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这一下刘备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如果真如糜竺所说,以徐州刺史陶谦为首,陈家、曹家和泰山贼联手,正在编织一张巨网,准备将糜家鲸吞蚕食,事情就不好办了。

    “我觉得这些事情彼此并无关联,子仲,是不是你想多了?”刘备左思右想,始终觉得不太可能。

    “怎么可能是我想多了?”糜竺急得一把拉住刘备的手,哀声说道:“董卓弄权,关东群雄正在厉兵秣马,准备起兵勤王,依我看,陶谦正是想趁此机会割据一方,吞下我糜家,他就有足够的钱财来收买人心,继续招兵买马了。”

    刘备笑了,“陶谦要是真想割据一方,第一件事就应该稳定当地豪强,把陈家、曹家、赵家还有你糜家都用官位招揽过去。”

    “他就是这样做的啊!”糜竺都快急疯了,扳着手指头一个个地数了过去。

    陶谦来到徐州之后,任命陈登为典农校尉,负责屯田;任命自己同乡笮融督管广陵、下邳和彭城的粮草;任命同乡曹豹掌管丹阳兵;任命琅琊赵家的赵昱为别驾从事;东海王朗为治中从事。

    通过这一系列任命,陶谦和徐州豪强建立起了坚实的合作关系,同时又用自己的同乡掌管兵权和粮草调度,是何用意,不言而喻。

    “原来已经这样做了啊。”刘备惨遭打脸,感觉有些尴尬,连忙转移话题,“子仲,你怎么没有被征召?”

    “除了陈登,陶谦第二个找到的就是我,想让我当别驾从事,被我拒绝了。”说到这里,糜竺有些自豪,胸膛也挺得高高的。

    这下刘备有些明白了,陶谦想拉拢糜竺,结果被拒绝了,这个暴脾气老头就有些生气,想要收拾他,刚好陈家想要铲除竞争对手,臧霸那边需要钱粮养兵,这样,一群人就走到了一起。

    “那你为什么不应征呢,当官不好吗?”刘备想了想,又有些不明白了。

    “妹丈啊,我都搭上你这条大船了,亲妹妹都扔到幽州不顾了,若是再转头去跟别人,我还是人吗?”糜竺真的有些欲哭无泪,自己一片丹心照明月,怎奈这明月就是不懂事啊。

    “嗨!”刘备一拍大腿,喊来裴元绍,让他去把糜贞姑娘请来。

    片刻之后,糜贞在张宁的陪伴下来到书房,见到刘备和自家哥哥都看着自己,她更是羞得满脸通红,头都不敢抬一下。

    “糜姑娘,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收拾收拾行李,回去吧。”

    听到这话,糜竺、糜贞和张宁三人都是无比震惊,糜贞更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脸色煞白地望着刘备,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去,浑身颤抖得像是筛糠一般。

    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脸面都不要了,吃在你家,住在你家,整天给你带孩子,现在嫁妆都送过来了,你要我走?

    你还是人吗?

    “瞧我这嘴。”刘备见糜竺的眼神都要杀人了,连忙摆着手解释起来,“我的意思是说,请子干先生和你们一起去徐州,把礼数做完整,把声势搞大,我要堂堂正正地娶她。”

第七十四章 撑场子

    随着一千名幽州边军踏上朐县的土地,整个徐州大地便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幽州牧刘备,要和东海糜家结亲了。

    “此事当真?”位于琅琊郡开阳县的一处军营里,臧霸正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把玩着手中的瓷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眉头不由自主地跳了一跳。

    “自然是真的,糜家的请柬都送过来了。”说话的人名叫尹礼,也是和臧霸从小一起玩闹,一起流落江湖的伙伴,主要负责南边事务。

    臧霸沉默片刻,起身走了几步,沉声问道:“陶恭祖那边有消息吗?”

    “还没有。”尹礼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不要轻举妄动了,把监视糜家的人手都撤回来。”臧霸说道:“等到形势明朗,再作打算。”

    与此同时,徐州州府,刺史陶谦也正在屋内来回踱步,面色阴晴不定。

    “怪不得糜竺那样不识抬举,原来是搭上了幽州的关系。”别驾从事赵昱坐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地挑拨起来。

    当初陶谦带着五千名丹阳兵,以强龙过江之势压服了徐州豪强,随后又用怀柔手段招揽他们到自己麾下效力,几大家族便顺水推舟,和陶谦站到了同一条战线。

    唯有东海糜家,区区一个商贾家族,仗着近些年赚了点钱,买了些地,招了些僮仆,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面对新任刺史表现出的善意,糜竺却不理不睬。

    经过半年多的布局,徐州已经结成了以陶谦为首、几大豪族为辅、泰山贼为羽翼的同盟,决定趁着天下大乱的时机,将整个徐州地区梳理一遍,彻底建立起属于他们的秩序,而根基薄弱且得罪了人的糜家,就是这个同盟第一个目标。

    谁曾想,糜竺竟然带着幽州边军回来了,还和幽州牧刘备结成了亲事。

    这让人如何是好?

    “这里还有一封刘玄德的亲笔信,说是卢植卢子干也来徐州了,希望与老夫叙叙旧。”陶谦背着手,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我和卢植不过是点头之交,有什么可叙旧的?”

    赵昱一听卢植也来了,顿时收起了戏谑之心,正色说道:“子干先生乃是天下闻名的大贤,或许他是想从中说和,让使君与糜家和解?”

    “只怕不止。”陶谦走回案桌前,拿起信件又略略看了一遍,“一个月后,刘玄德会亲自来徐州迎亲,到那时候,老夫就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物。”

    正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刘备要娶糜贞,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在徐州上层掀起了不小的动静,就连下邳陈家也消停了。

    “让陈风收手吧,不要再对付糜家的商船了。”陈珪收起大红色的请柬,淡淡说道。

    自从今年年初,糜家与幽州商会合作,开始修建会馆的消息传开之后,陈珪就产生了一丝警惕,在他看来,陈家和刘备通过兴建医学院,已经建立起了良好的关系,就算是幽州商会想要找合作伙伴,也应该是找上陈家,而不是糜家。

    肯定是糜竺搞鬼,从中破坏双方关系。

    这样的人,留不得。

    但是,半年后,这样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陈珪就是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早知道刘备是个贪图美色之徒,老夫就把家中待嫁的女子全部推到他面前,怎会让糜家抢了先!”陈珪越想越气,狠狠地捶着案桌。

    坐在案桌另一侧的陈登却不这样认为,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早在当初刘备拜访徐州的时候,陈登就极力主张,希望下邳陈家加强和刘备的友谊,单单依靠医学院这条关系是不够的,双方应该在贸易,情报等诸多方面全面加深联系。

    但陈珪瞧不上当时还是辽东太守的刘备,以他看来,在那个偏僻角落翻腾起再大的浪花,也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而已,陈家的未来,还是要和汝南袁氏这种巨无霸搞好关系。

    由于袁隗袁绍等人对刘备的印象都极为恶劣,陈家这艘大船在掌舵人陈珪的授意之下,也与刘备保持着一定距离,若不是担心陈登再次发病,恐怕陈家早就甩开辽东,独占医学院带来的巨大声望了。

    “元龙,为父知道你的想法,你觉得刘玄德是英才,觉得陈家没有及早和幽州商会合作是失误,可是你仔细想想,他刘玄德再厉害,厉害得过汝南袁氏,厉害得过汝南和颍川的一众世家?”陈珪见自己儿子闷闷不乐,知道他心中所想,便苦口婆心地告诫起来。

    在陈登看来,当今天下最有力量,最有发展空间的不是什么皇室、宗室,更不是依附于皇权下作威作福的外戚,而是发展了二百多年,并越来越强大的世家豪强,是可以自给自足,进可攻退可守的庄园经济。

    刘备在辽东和幽州的为政举措并没有瞒着世人,陈家这样脚步遍布天下的大家族更是消息灵通,早就知道在幽州,土地已经全部变成官有,而这种改变,是陈家完全不能接受的。

    所以,陈家注定不能支持刘备。

    “父亲说得是。”陈登深深一躬,自顾自地离开了,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父亲的话听进去。

    陈珪看着陈登的背影,消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各种消息不断传入徐州高层的耳中,让他们越发地警惕起来。

    “糜家在扩建庄园。”

    “糜家在挖掘壕沟。”

    “糜家大量采购木材。”

    “糜家大肆招募工匠。”

    陶谦不止一次派人前去询问,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但糜家有两千名幽州边军撑腰,说起话来也是十分有底气,无论陶谦怎么说,糜竺的回答只有一个:幽州商会的徐州会馆要建在庄园里,并且刘备也要莅临视察,出于安全和防盗考虑,略略加强一些警戒,请陶使君不要大惊小怪。

    “之前不是说只有一千幽州军,怎么过了半个月就变成两千了?”从朐县县令那里得到报告之后,陶谦一脚踢翻了案桌,低声怒骂起来。

    原因只有一个:朝鲜半岛那边打完了。

第七十五章 赴宴

    在汉军的南北夹击,以及辰韩弁韩联军的背刺袭击下,马韩人支撑了短短十天,就不得不面对自己失败的命运了。

    战争刚开始的时候,马韩人还是比较有自信的,但自信并不代表强大。

    野战被击溃,马韩人选择建立防线固守;防线被冲垮,马韩人选择依托城池固守;然而,他们简陋的城池根本无法阻挡汉军的脚步,最后,马韩人的意志也随着他们的城池一样,彻底丧失了作用。

    由于从辽东南下的部队数量太多,经过商议,除了留下五千人作为震慑三韩的力量,让张焕得以顺利推行汉化之外,其余部队全部返回原驻地。

    结果张飞不干了,坚持要让自己的部队南下徐州。

    “山海关如今已经没有必要留下那么多兵力,与其让弟兄们每日闲的没事做,还不如去徐州探探路,提前适应南边气候呢。”

    经过这几年时间的磨练,加上对天下大势也有了解,如今刘备身边的文武官员已经达成共识,要用手中的刀剑,给万民创造出安居乐业的机会。

    作为汉家王朝重要的经济区,南北交通的枢纽,徐州在日后必然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提前布局,总比坐视他人掌控徐州要好。

    考虑到朝廷还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为了不过分刺激徐州世家,刘备同意了张飞的南下计划。但是,张飞只有两千人的权限,自保有余,想要仗着自己鲁莽的性格搞事情,不够。

    有了这两千名久经战阵的精兵强将坐镇,糜家再无顾忌,他们彻底放开手脚,将几乎全部的劳动力都抽调出来,在朐县沿海地带搞起了大建设。

    “糜家……”陶谦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看着远处仍然在忙碌穿梭,不停奔走在工地之上的糜家人,只觉得自己喉咙有点干,“是想要造反吗?”

    今天是请柬上说明的迎亲之日,也是刘备邀请徐州头面人物前来赴宴的日子,但是,每一个来到朐县的人,纵然早已得到了一些情报,在亲眼目睹之后。他们还是被糜家的大手笔吓了一跳。

    东海糜家财力雄厚,朐县靠海一带基本上都是他们的土地,有了这么大的画板,来自幽州的墨家小子赤辉得到了充分施展才华的机会。

    足有千丈方圆的高大围墙沿着起伏不平的地势延伸出去,各种依托地势建造的防御设施鳞次栉比,在久经战阵的陶谦看来,若是任由这座名义上的“庄园”被继续加固,假以时日,就连徐州最重要的战略要地——彭城,恐怕都比不上区区一个糜家。

    若是糜家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必须趁着这里尚在雏形,将其彻底碾灭。

    可是,在见到懒懒散散,坐在不同地方有说有笑的幽州军士卒之后,陶谦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强兵。

    足以以一当十的强兵。

    再加上那个身穿锦袍,满脸带笑,浑身上下都是杀气的黑脸虬髯青年,想要攻破这里,没有一两万人是想都不要想。

    正在陶谦内心风起云涌的时候,马车已经驶过杂乱的工地,来到糜家庄园原本的院门口,那名黑脸青年也迈着方步走了过来。

    “来者可是陶使君?”

    “老夫正是陶谦,阁下是?”

    “末将涿郡张飞,奉刘使君之命在此迎接贵客。”

    简单的客套之后,车马继续前行,陶谦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叹息出声,“此等猛将,若能为我所用,那该多好。”

    陶谦为官多年,在凉州也打了几年仗,见识了不少勇力绝伦之辈,在他看来,现任长沙太守的孙坚孙文台算是一等一的人才,董卓麾下的李傕郭汜等人用兵狡诈凶悍,勇猛刚烈则略有不如。

    可是如今见到张飞,陶谦觉得,若是单纯的短兵相接,只怕孙坚也不是他的对手。

    江山代有人才出,后生可畏啊。

    喜事当头,糜家庄园内自然也是喜气洋洋,鲜艳的绸缎挂满了每一个角落,将占地广阔的庄园映衬得无比华丽,陶谦的车马一停,便有下人快步过来,引着他向正堂走去。

    “徐州刺史陶恭祖到——”伴着陶谦的脚步,站在门外负责迎宾的糜家门客拉长声音,让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最重要的客人终于来了。

    陶谦进到堂中,只见徐州各级官员、诸路豪强都已经到齐,都站在那里恭迎自己,他心中得意,昂然向前走去。

    才走几步,原本站在上首的卢植与刘备二人也迎了过来,没等陶谦开口,刘备先深深一躬,笑着打起了招呼,“久闻陶公大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玄德快快请起,你我同朝为官乃是同僚,何必如此多礼。”陶谦见对方给足了自己面子,连忙伸手扶起刘备,然后又向卢植拱手行礼,笑着说道:“子干,好久不见。”

    “恭祖兄久违了。”卢植也是笑容满面,与陶谦携手并肩到了上座。

    众人坐定之后,陶谦这才仔细打量刘备,只见这人身材中等,相貌普通,只是耳朵有些大,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特点,唯一引起他注意的,就是刘备即使是在说笑,眉宇之间都有一股隐藏不住的傲气,令人有些不太舒服。

    其实这是陶谦误会了,他所认为的“傲气”,不过是习惯了晚辈或是身份较低之人对自己的谦恭,乍一看见有人以平等的目光和神态对待自己,便产生了一些不适应、不舒服的感觉而已。

    身为朝廷任命的徐州刺史,陶谦自然是今天的主角之一,他来了,宴席也就顺理成章地开始了。

    “诸位。”酒菜上席之后,刘备端起酒杯,向众人朗声说道:“今日宴席别无它事,只是为了见一见徐州英杰,还望各位不要拘束,尽情饮乐。”

    “不是要迎亲吗,没有安排仪式?”陶谦见众人都有些疑惑,不住窃窃私语,便也压低声音,向端坐在自己身边的卢植问道。

    “徐州这边没有安排,一切事项要回幽州去办。”卢植低声答道。

    陶谦听得清楚,心里也知道了今天的宴席是怎么回事,便不再多说。

    反正这个刘备从起兵开始,就把大汉的规矩和惯例都掀了个底掉,由他去吧。

第七十六章 说了什么

    “刘备跟我说了什么?”臧霸重复了一遍,忽地笑了,虽然笑声很大,但他的眼神却依旧是冷冰冰的,“陶使君派阁下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站在臧霸对面问话的是别驾从事赵昱,徐州本地豪强的代表,身份比啸聚山林多年的臧霸要高到不知哪里去了,但此时此刻,当他来到开阳,孤身一人面对臧霸、以及那一群横眉竖眼的悍卒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地低下头颅,不敢与臧霸对视。

    臧霸见赵昱不说话,便又继续笑着说道:“当日一番欢饮,莫说是我,就连陈元龙等人、甚至是陶使君自己,都与刘玄德言谈甚欢,他为何只来问我?”

    “陶使君与刘玄德同朝为官,谈的都是公事,陈元龙与他是旧识,交谈几句都是正常。”赵昱连忙解释起来。

    “我臧霸不是徐州的骑都尉,不是大汉的官员?”臧霸收起笑容,冷声反问道:“赵昱,你今日到此,究竟是奉了陶使君的命令,还是自作主张想要离间?”

    当初陶谦刚刚前来徐州赴任,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拉拢地方豪强,而是派人远赴泰山,将臧霸孙观这些恶名昭著的泰山贼招揽至麾下,并让他们驻守在徐州的北方门户琅琊,于情于理,陶谦都没有理由自乱阵脚,被人一场酒宴就弄得没了方寸。

    所以,在臧霸看来,只有可能是赵昱等人从中作梗,不希望自己与陶谦走得太近,这才前来离间双方感情。

    赵昱被臧霸这样当面质问,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也冷笑几声,反驳起来,“若是心中无愧,又有什么不敢说的?”

    “送客。”臧霸不耐烦了,大手一挥,身旁卫士便一拥而上,将赵昱架了出去。

    徐州这一群不长进的蠢材,自己没本事推个头面人物出来,只知道内斗拆台,偏偏连拆台的事情都做不好,真是可笑。

    过了片刻,外面的士卒前来禀报,说是赵昱坐着车回去了,到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孙观开口了。

    “宣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臧霸不屑地笑笑,“徐州的世家豪强不希望看到陶谦和我们走得太近,所以想挑拨一下。”

    在徐州豪强眼中,这片土地应该是由他们说了算,就算朝廷委派个外乡人来做刺史,不管是谁,都得征召这些大家族的头面人物当幕僚,或是委以重任。

    谁曾想陶谦带来了五千名丹阳精兵,还把自己的老乡安排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只是留了些不痛不痒的职位,比如什么别驾从事、屯田校尉之类的给本地豪强解馋。

    更可怕的是,陶谦通过笼络招揽,一下子解决了徐州北部两个痼疾:泰山贼和黄巾贼,并且把泰山贼摇身一变,成为了镇守徐州北部的骑都尉。

    如果他们再不施展一些手段,那徐州很快就要变成陶谦的徐州,而不是徐州人自己的徐州了。

    赵昱这次前来,能不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并不重要,他想要的,就是在臧霸心里埋下一根刺,一根对陶谦猜忌、怀疑的毒刺。

    “那陶谦就让他这样来了,不怕我们怨恨他?”孙观有些不解。

    “陶谦一点都不蠢,他能让赵昱过来,就是知道我也不蠢,能够看出这么拙劣的伎俩,并且从中看出徐州豪强到底是怎么看待我们的。”臧霸解释道:“如此一来,我们想要立足,就必须和他陶谦绑在一起,联手压制豪强。”

    这实际上就是赵昱和陶谦两个人互相算计,赵昱明面上是在挑动陶谦产生对臧霸的猜疑,实际上是为了挑动臧霸猜忌陶谦;陶谦心知肚明却纵容赵昱,借他自己的口舌让臧霸看清楚形势。

    双方各有自己的算计,只是赵昱棋差一筹,没有认清臧霸这个人,所以他败了,仅此而已。

    孙观沉思片刻,终于忍不住抱着脑袋叹息起来,“你们这些人的肚子里面真是满满的都是坏水。”

    臧霸看着孙观等人走出房间,心中也是忍不住地叹息起来,他何尝愿意过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只是泰山贼处在四战之地,各方势力都对他们虎视眈眈,若是没有自己殚思竭虑,只靠这些弟兄们的勇力,怕是早就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无休无止的计算,无休无止的算计,这样看来,反倒是和刘备那边打交道有意思。

    “有机会的话,应该再去和那张翼德喝一场酒。”臧霸坐回椅子里,回想起几天前那次会面,瘦削硬朗的脸庞不由得浮起一丝笑容。

    当天的酒宴举办得声势浩大,前所未有的各种烈酒摆在面前,让所有赴宴之人都开怀畅饮,整座大堂满是欢声笑语,喧闹非常。

    臧霸不太喜欢那样的氛围,他借着酒劲,漫步出了大堂,一路出了糜家庄园,在外围初现雏形的工地上闲逛起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本应是这场酒宴当之无愧主角的刘备,竟然也在四处晃荡,身边还有一名黑脸壮汉。

    “臧都尉放着美酒佳肴不去品尝,反倒跑到这乱七八糟的地方作什么?”看见臧霸之后,刘备迈开脚步向他走去,嘴里还主动打着招呼。

    “下官一介武夫,和那些文人谈不到一起,不如出来透透气。”臧霸见对方如此主动,连忙抱拳行礼,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到张飞身上,“敢问这位壮士是?”

    “涿郡张飞,忝任幽州骑都尉一职。”张飞同样抱拳回礼。

    三人沿着围墙漫步而行,刘备与张飞神情自若,时不时地谈论某处是防御节点,应该多派驻人手,可是这些话落在臧霸耳中,却让他浑身不自在,面露尴尬之情。

    别人在修建防御设施,而且很大程度上是防备徐州官军和泰山军,自己还跟在旁边一直听,这算什么事?

    偏偏刘备还经常转过头来,询问臧霸的意见。

    好容易走到一处小土丘,三人找了一处平坦地方坐下,俯瞰周边,刘备又来了兴致,“这里设置一个哨位不错。”

    臧霸:“……”

第七十七章 布衣之怒

    坐定之后,三人的话题才慢慢从眼前的防御工事转移开,聊起了别的。

    身为武人,对自己人生中最初的战斗总是印象深刻,臧霸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最为自豪的不是在泰山纵横驰骋,也不是一战击败黄巾大军,为自己博得功名,而是带着十余名食客和好友连夜奔袭数十里,冲破官兵驿卒的防线,救出自己父亲,并杀死肆意践踏法律的太守的往事。

    虽然在糜竺那里粗略地听说过这件事,但听到当事人亲自讲述,还是让刘备听得眉飞色舞,不住地叫好。

    “为官作恶,罪无可恕,就应当一刀砍了。”张飞听得兴起,恨不得自己也能身临其境,与他们并肩作战。

    臧霸听了张飞的话,略略有些诧异地笑道:“二位可都是朝廷命官,刘使君更是封疆大吏,怎能公然支持杀害官员?”

    “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刘备随意地笑道:“宣高,你听过唐雎不辱使命的故事吗?”

    唐雎不辱使命,出自于战国策一书,其间记载多有传奇色彩,并不见于正史,臧霸虽然出身于掾吏之家,早年也曾读过几年书,但对战国策却是没什么了解,当即老老实实地摇头表示不知道。

    “大哥说来听听。”张飞也兴奋地盘膝而坐,他最喜欢听刘备讲故事了。

    刘备见成功勾起二人的兴趣,便清了清嗓子,讲述起这个被无数后世人传颂的故事来。

    相传秦王在灭了韩国和魏国之后,目光又盯上了魏国属国,一个面积只有方圆五十里的小国——安陵,提出用五百里土地来交换,为了保护自己的弱小国家,安陵君请动唐雎出使秦国。

    得知安陵竟敢拒绝自己的换地建议,秦王怫然大怒。

    “等等,五十里换五百里,这么好的生意为什么不做,安陵君是不是傻?”张飞打断了刘备的故事,满脸都是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的表情。

    臧霸也是同样的表情。

    “秦国一贯喜欢使诈,经常借着换地或是迁徙之名,行灭国之实,安陵君和唐雎正是知道他们的行事作风,才坚决拒绝的。”刘备解释几句,然后板起脸问道:“就你多嘴,还想不想听了?”

    “听听听。”张飞和臧霸脑袋点得像是捣蒜一样。

    于是刘备继续开讲。

    秦王大怒,对着唐雎威胁道:“先生可听说过天子之怒?”

    唐雎答道:“我未曾听说过。”

    秦王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安陵不听我的,我就可以让这个国家陷入无穷无尽的战火之中,百姓流离失所,性命不保。

    面对咄咄逼人的秦王,唐雎却丝毫不惧,反问道:“大王可曾听说过布衣之怒?”

    秦王不屑地笑道:“布衣之怒,不过是摘掉帽子光着脚,以头抢地,痛哭流涕罢了,还能怎样?”

    “大王错了,这是平庸无能之人发怒,而不是有才能有胆识之人发怒。”唐雎不慌不忙地说道:“当年专诸刺杀吴王僚,有彗星之尾扫过月亮;聂政刺杀韩傀之时,一道白光直冲天际;要离刺杀庆忌之时,更是有苍鹰扑到宫殿上。”

    听到这里,秦王表情凝重,不再笑了。

    唐雎却口中不停,继续说道:“这三人都不过是布衣之士,但他们心中的愤怒还没有发作出来,上天就已经降下征兆,现在加上我,就是四个人了。布衣之怒比不上天子之怒,不能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但是,伏尸二人,血流五步,让一个国家的百姓穿上孝服,还是可以做到的。”

    秦王变了脸色,直起身子向唐雎道歉,“先生请坐,这事情没那么严重。”

    就这样,方圆五十里的小国安陵,凭借唐雎无与伦比的勇气,保全了。

    “好一个布衣之怒!”臧霸听得激动不已,握拳说道:“恨不能早生数百年,与这等壮士把酒言欢。”

    刘备笑道:“这个故事不仅仅告诉我们天下有如此壮怀激烈之人,更是为了提醒后人,凡事都要有个度,绝对不要把人逼到绝境上。”

    放眼天下,时时处处都有争端,但是争端的层次各有不同,解决方式和手段也各有不同。

    最高层次的争端,是国与国之间的抗衡,或是集团与集团之间的政治斗争;中间层次的争端,是用法律、规则来解决;到了最底层的争端,解决方式就只有暴力和流血了。

    当初被臧霸杀死的那个太守,在刘备看来,首先他违背法律,凭私欲杀害囚犯,就是拉低了争端的层次;其次他依仗权势,收押据守法律的县狱縁臧戒并要将其治罪,更是逼得臧霸不得不用武力来给自己父亲讨个公道。

    就连秦王,面对一个唐雎的时候都要掂量掂量,对方有没有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本事,更何况区区一个太守?

    “若是令尊确实犯罪,宣高你带人劫狱,自然罪无可恕,即便你现在做了官,深得陶使君器重,我刘备一样瞧不起你。”刘备看着臧霸,正色说道:“但是,抛弃法律,还要依仗法律赋予他的权势来害人,这种败类就是死一百次,也不会得到法律的庇护,所以我才说他自己找死。”

    “使君真是儒家弟子,卢子干先生的高徒?”臧霸失笑起来,“怎地说起话来和我往日见到的士人截然不同。”

    刘备不屑地笑道:“那些庸碌之才岂能和我相提并论?他们读书做事,不过是为了做官或是扬名,归根到底都是想让自己富贵起来,读书在他们眼中只是一门生意,无须辛勤劳作,风吹日晒就能养家糊口的生意,仅此而已。”

    “那阁下读书为官,是为了什么呢?”见刘备一竿子打翻了整船人,把整个天下九成九的儒家士子都贬得一文不值,臧霸越发来了兴趣,想要知道刘备对他自己是如何评价的。

    “我读书是为了明理,弄清楚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做事是为了带领天下人往好的方向前进;为官是要权力,可以放开手脚做好事;养兵是为了确保我在说话做事的时候,其他人老老实实地听我说,看我做。”借着酒劲,刘备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别的不说,就说今天,若我只是一介平民,纵然满腹经纶字字珠玑,宣高你可有耐心听这么多?”

    臧霸放声大笑起来,“精辟。”

    “我再去别处看看,你们两个带兵的人聊吧。”刘备起身向土丘下走去,随意摆了摆手,不让张飞跟着自己。

    反正整个庄园的护卫都是幽州军,没什么好怕的。

第七十八章 反董同盟

    接下来三个月的时间里,徐州刺史陶谦和豪强们眼睁睁地看着糜家在东海郡大兴土木,将他们的庄园彻底变成一座小城,却对此毫无办法。

    除了忌惮刘备的幽州军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袁绍和董卓彻底翻脸了。

    自从桥瑁伪造三公文书,并将其散发之各个州郡之后,整个关东地区就乱成了一锅粥,其中尤以渤海太守袁绍那边闹得最欢。

    渤海郡位于冀州最东北角,与幽州直线距离也不太远,董卓把袁绍任命到此,其实也存了流放的心思:把你扔得远远的,别跟我捣乱了。

    可是董卓没有想到,袁绍拥有四世三公的家族出身,自己在士人群体中又有极高的声望,如今更是第一次能够真正执掌一方,以他的性格,是个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的?

    当初从洛阳出逃之时,追随袁绍的是他的铁杆心腹许攸、逢纪还有淳于琼等人,在袁绍被任命为渤海太守之后,这几人更是四处奔走,在他们的三寸不烂之舌下,各路豪杰纷纷前来投奔,其中更是有文丑、高览两名万夫莫敌的壮士。

    这二人武艺高强,弓马娴熟,袁绍一见之下便心中狂喜,当即解除了淳于琼的兵权,令文丑高览统领渤海郡兵和新招募的士卒,日夜操练不辍。

    袁绍搞出这样的大动作,冀州牧韩馥坐不住了,他这人没什么本事,更没什么野心,只是仗着自己名士的身份,还有袁氏门生这层关系,才被董卓任命到天下第一大州,镇守洛阳东北方向。

    本来韩馥就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如今袁绍不断招兵买马,招揽豪杰,明显是要起兵对抗董卓了,韩馥越想越是心惊,生怕自己被卷下水,于是他派出州中从事,经常跑去袁绍所在的渤海郡监视,严防死守,就是怕他起兵反董。

    可没想到防住了袁绍,防不住桥瑁,当桥瑁的文书传到邺城之后,韩馥知道,自己必须有所动作了。

    召集部属之后,韩馥把桥瑁派人送来的文书让诸人互相传阅了一番,然后苦着脸询问起了意见,“以诸位之高见,我们应该帮助袁氏,还是帮助董氏呢?”

    没等韩馥说完,治中从事刘惠就已经勃然大怒,他站起身来怒视韩馥,厉声说道:“兴兵不兴兵都是为了国家,谁对国家有利,我们就应该帮谁,哪里管他什么袁氏、董氏?”

    刘惠字子惠,是冀州中山郡人,一向名望深重,他也是韩馥就任冀州牧之后征辟的第一个幕僚,担任治中从事,主管众曹文书,位列诸官之上。

    见刘惠如此表态,众人也纷纷随声附和,韩馥顿时觉得有些下不来台,脸上半是惭愧半是羞愤,极为难看。

    刘惠过足了嘴瘾,却看见韩馥脸色不好,担心他怪罪自己,再想想韩馥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恐怕也没有带头起兵的意愿,便又放缓语气,向韩馥再献一计。

    “兵者凶事,不可为首,依我所见,明公应当静观其变,看看其他州的动向,若是有人首倡义举,我们再响应也不迟。”

    听了这话,别驾从事耿武有些坐不住了,同样起身说道:“子惠说得固然有理,可冀州乃是天下第一大州,人口钱粮众多,兵强马壮,若是坐视他人拔得头筹,我等岂不是要被天下嘲笑?”

    “哎,正因为冀州实力强大,我们才有底气缓一缓,不用担心旁人争功。”刘惠胸有成竹地笑着答道。

    韩馥心中也是权衡起来,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用兵才能,初来乍到,也不清楚冀州有什么能打的人,刘惠这静观其变的策略正合心意。

    “既然如此,我便给袁本初写一封信,让他不必顾虑,尽管放手去做。”

    没有了韩馥派人掣肘,袁绍顿时没了顾忌,当即领兵南下,横穿整个冀州,与他的旧相识,老同僚王匡会师河内。

    初平元年正月,关东州郡正式发布檄文,起兵讨董,袁绍被推举为盟主,自号车骑将军,与河内太守屯兵河内,由冀州牧韩馥在邺城做粮草供应。

    兖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等人会师一处,进逼酸枣(今河南延津),这一路人马的主力是济北相鲍信,以及刚刚返回陈留老家招募人马的曹操。

    除了这两路主力,另有豫州刺史孔伷出兵颍川、后将军袁术出兵鲁阳,从南边对洛阳虎视眈眈。

    很快,就连远在幽州的刘备,都收到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书信,这是由陈留太守张邈亲手所写,邀请他前去洛阳共诛国贼董卓。

    “这个张孟卓真是,以为用几句好话就能把我哄得团团转?”看完这封信件之后,刘备忍不住嗤笑起来,随手将信扔在桌子上。

    简雍也忍不住苦笑起来,“袁绍这是要把自己叔父往死里坑啊,我在洛阳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狠。”

    纵览起兵反董的各路人马,袁绍、袁术、袁遗是袁氏子弟;张邈、曹操是袁绍从小一起玩大的朋友,张超是张邈的弟弟;王匡、鲍信是何进旧部,和袁绍是同僚;韩馥是袁氏门生;桥瑁、刘岱、孔伷都是世家大族出身,与袁绍早有故交。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反董同盟,实际上就是袁绍的小圈子。

    “袁隗老匹夫帮着董卓废了少帝,毒杀何太后,可以说是把身家性命和袁氏一族的富贵都绑在董卓身上了,袁绍来这么一出,估计董卓不杀个人头滚滚都对不起他。”刘备都不用费力,都能想象出来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身在洛阳的袁隗将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表情。

    估计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两个侄儿竟会如此决绝吧。

    “那我们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简雍问道。

    刘备摇了摇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白马义从和护乌桓校尉部训练了那么久,也该让我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水准了,另外,我还想见识一下号称天下强军的西凉铁骑,还有并州狼骑,称一称他们的斤两。”

    “这可是滩浑水,没什么好处的。”简雍却不这样认为,以他对之前局势的了解,幽州军南下洛阳对阵董卓,无论胜败,最后得到好处的都只有袁绍。

    “浑水摸鱼,这种事我在行。”刘备得意地笑着说道:“局势越乱,绝对实力就越好使,而我们幽州,恰好就具备这种实力。”

第七十九章 高大的花架子

    正如刘备所说,讨董檄文一出,整个洛阳城里的苗头就不对了。

    “混账,这袁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XX的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混账!”伴随着气急败坏的吼叫声,董卓挥舞长剑,遇见什么砍什么,直到把屋内精美的摆设砸了个稀巴烂,手中长剑也扭曲得不成样子,他才喘着粗气,停止了疯狂的举动。

    卫士们守在门口,一个个吓得两股战战,就在此时,李儒面带微笑地过来,示意他们让开道路,自己走了进去。

    “文优,你来得正好,去,带人把袁府包围起来,一个人都不要放走。”董卓见到李儒进来,心中稍稍安定,他随便找了个残破的凳子坐下,开始发号施令。

    “回禀太师,在下已经让吕布去了。”李儒微微一笑,拱手答道。

    董卓一愣,随即也欣慰地笑了,“还是文优懂我,老夫只恨没有一直把你留在身边,以致酿成今日之祸啊。”

    在协助董卓控制住洛阳局势之后,李儒马不停蹄地赶赴凉州为他召集旧部,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在伍琼、周毖等人的花言巧语之下,董卓为了笼络士人,把一个个袁氏门生安排到了地方担任要职。

    甚至连当面顶撞自己的袁绍,还有一向倨傲无礼的袁术,董卓都以礼相待,慷慨地授予他们渤海太守和后将军的职位。

    可是到了现在,那一群忘恩负义的家伙竟然聚在一起,起兵反对自己,难道他们忘了是谁把他们推上去的?

    还是李儒这种来自凉州的自己人好,足智多谋又忠心耿耿,就算让他毒杀太后,都毫不犹豫地去做了。

    听了董卓对自己的称赞,李儒矜持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太师不必担心,袁绍乃是无能之辈,他和袁术又面和心不和,成不了气候。”

    “嗯?”董卓皱起眉头,“袁绍的才能可是被所有人称赞不已,文优却为何把他看得如此之低?”

    “多谋少断,志大才疏,也就是在洛阳这些蠢材眼中,才显得高不可攀。”李儒不屑地笑着说道:“太师只管镇守洛阳,在下愿亲率两万兵马东出虎牢,将这群乌合之众一举击溃。”

    “好!好!”董卓见李儒如此有信心,心中喜不自胜,连声夸赞起来,“我有文优,大事可成,等牛辅的部队从河东回来,文优便可与他同去。”

    但是,就在两天后,河东那边传回的消息却让董卓羞愧不已,一张老脸都快没地方搁了。

    中郎将牛辅败给了白波军,三万大军丢盔弃甲,多亏白波军首领郭太忙着抢军械粮草,没有穷追猛打,这才让牛辅得以收拢溃军,仓皇逃回洛阳。

    “你这蠢材,居然连区区一些黄巾余党都打不过?”董卓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痛哭不止的女婿牛辅,心中怒火越发高涨,要不是怕女儿守寡,简直恨不得一脚飞过去踹死他。

    自从当年张角三兄弟败亡,黄巾主力被镇压,汉家朝廷就以为天下太平,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但是他们不知道,官军班师回朝之后,北方大地的农民重新举起义旗,以各种名号组织起来,继续反抗不公的世道。

    中平五年二月,一支黄巾军残部由首领郭太率领,在河东白波谷起兵,并将部队命名为白波军,白波军不断攻城掠地,声势越来越大,于是董卓下定决心,要铲除这支在自己侧后方兴风作浪的农民军。

    “三万大军,其中更是有五千凉州、并州边军,在你手里还不如一群土贼,老夫要你有何用?”董卓强压着火气,指着牛辅就是一顿臭骂。

    谁想到牛辅一拍大腿,高声哭诉起来,“坏事就坏在这三万大军身上了。”

    由于西凉边军是董卓麾下的精锐,是他震慑洛阳周边的核心力量,所以牛辅百般央求,只是被分配了两千名铁骑用于战场决胜,剩下的两万多人都是何进何苗的旧部,还有西园军组成。

    在董卓看来,西园新军花了汉灵帝刘宏无数真金实银,装备马匹都是高价买来的极品,战斗力应当不俗,若是在征讨白波军的战斗之后表现出色,他就会将这支部队划归自己嫡系。

    可是在牛辅看来,正是担任先锋的西园军表现过于拙劣,才使得他的部队一溃千里,连像样点的反击都组织不起来。

    “当日会战,我看见白波军两翼都是匈奴骑兵,便将西园军同样安置在两翼,本想着他们再不济也能维持均势,谁曾想——唉!”牛辅懊恼地说道。

    “什么,还有匈奴骑兵?”李儒听得诧异,出言问道。

    牛辅重重点头,“我事后派人打探了,白波军与南匈奴于夫罗部联手,已经攻破了太原。”

    “继续说。”董卓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匈奴人也南下了,这下可不好办。

    于是牛辅继续讲述起来。

    西园军将士各个骑着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发动冲锋的时候也是有模有样,可是冲到一半,牛辅就觉得不对劲了,为什么他们跑得这么慢呢?

    骑兵对冲,讲究的就是个速度,有速度就有冲击力,没速度就任人宰割,西园军的骑兵跑得慢腾腾,被对面彪悍的匈奴骑兵一个简单的包抄动作就绕到了身后。

    牛辅一开始还以为西园军是故意放慢速度,觉得这支皇帝亲军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野路子,但是,经过胡人两波冲锋,西园军就全军溃散,拼命催动着慢腾腾的战马,朝着己方阵线冲了回来。

    他们是真不行。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数量众多的骑兵部队溃败,被敌军裹挟着冲击己方,就不仅仅是山倒了,这简直是山崩地裂,纵然牛辅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勉强维持自己麾下的西凉铁骑不崩溃,并下令西园军和何进旧部放弃装备军械,轻装逃命。

    白波匈奴联军之所以没有穷追猛打,一方面是由于漫山遍野的战利品已经足够丰厚,另一方面也是看到牛辅部队始终维持着阵型,不敢把他逼得太紧。

    董卓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之前也见过西园军,并且对那些神骏异常的高头战马垂涎三尺,只是担心贸然行动会逼反这支威风凛凛的部队,这才没有轻举妄动。

    现在牛辅说这些高头大马都是花架子,他是怎么都不愿意相信。

    “赵融是西园校尉之一,如今也在门外等候发落,太师若是不信,可以召他前来当面对质。”牛辅见董卓和李儒二人面露怀疑,连忙出言说道。

    片刻之后,经过赵融的一番解释,董卓目瞪口呆、李儒口呆目瞪,久久说不出话来。

    西园军的战马都是从幽州牧刘玄德那里买的。

    为了让灵帝刘宏看得高兴,这些马都很高大。

    为了让阅兵仪式不出乱子,这些马都跑不快。

    所有西园军的校尉,包括袁绍都知道这件事,并且收了蹇硕的封口费。

    “那就是说,这些马都是毫无用处的驽马,只是生得高大好看,能糊弄人?”董卓面色铁青,一字一句地问道。

    赵融陪着笑,低声答道:“也不能这么说,这种马性子温顺,力气还足,耕地拉车都不错。”

    李儒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既然知道了,为何不早跟老夫说明白?”董卓越发恼火,脸黑得像是锅底一般。

    “之前是担心太师看轻我等,后来得到军令,还以为是打打农民,怎么都出不了茬子,谁知道对面有匈奴骑兵呢。”说到这里,赵融的脸上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

    董卓默然无语,犹如雕像一般呆立当场,许久之后才低声说了五个字。

    “拖出去,斩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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