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要学会哭穷
“回不了就回不了吧,光伟哥,甭看我拿着这么多东西过来,可我家里条件并不好,家里是京城的胡同串子,住在大杂院。
什么是胡同串子,厉哥应该知道。
我上头还有哥哥,已经有人给他保了媒,眼瞅着就要结婚。这成家了怎么地也要隔个新房出来吧?
可家里就那么大一点地儿,根本就住不开。我就算回去,也没地方刷夜,还是留在这里好,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
南易的话里,充满着萧索和无奈,除了刘贞和江碧云,其他几人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
要说住房的逼仄,沪海住老洋房的市民更有话语权,可柯红星并不是小市民;其他几人,家里不是高干,就是不会穷在住房面积上。
可没有经历过,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想象。
在这里,他们还不是好几个人要挤在一个窝里,同性住着,都有很多摩擦,这要是男女混住,其中一对还是夫妻,这让所有人怎么活?
林光伟拍了拍南易的手臂,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出了院门,把羊皮囊挖出来,拎着东西,南易就往冼耀东家的方向摸去。
院子里,厉亥在那里说道:“我们几个还是别惦记南易的东西了,这可能是他被分出来单过,从家里拿的全部家当。”
“厉哥,什么叫胡同串子?”
“这不是什么好话,说的是一天不着四六、无所事事在胡同里转悠的人。南易那么说,意思是家里的条件不好。我跟你说,京城的胡同里有那种大杂院,一个院里可能住着十几户,甚至是几十户。
一户人家可能就十几平,七八平,家里要是人多,还真的住不开。这要是家里有人成家,多了一个大的,将来又生小的,那就更住不开。
刘贞,你和南易是不是主动要来这边插队的?我听说,现在基本就分到近郊,很少往外地分了。”
“我不是,我哥好像是的,我听老师说了一嘴,我哥是主动报名的。”
“那就是了。”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哦。”林光伟叹气道。
赖继华耳朵支棱着,可目光还是不时的扫过南易放在天井边的网兜。
在冼耀东家里,南易把差不多的说辞再和冼耀东说了一遍,提出了想要落户的诉求。
“冼叔,我也不想让您为难,您现在不用马上答应我。等我在这里呆一段时间,看看我一天能挣多少工分,等社员们接纳我,我们再说落户的事情。
只是,您也看到了刘贞瘦成那样,她可不是病,是在家里没什么好吃的,经常吃不饱,营养不良。
她肯定是干不了重活,我想麻烦您给她弄个轻省的活计,割猪草,这儿是一天几个工分?”
“六个。”
“那您帮着安排一下,我一天按十二个工分出力,您还是给我十个工分,到了年底,刘贞她差多少,我再拿钱补,您看成吗?”
“可以是可以,割猪草的有一个是耀华的媳妇,她马上就要去五星食堂当临时工,虽说是临时工,可也成工人阶级了,她的位置,我可以做主给刘贞。”
“行,那就谢谢冼叔了,您就等着看我表现。”
从冼耀东家里离开,南易就回了祠堂的院外,看了看左手腕上的沪海牌手表,点上烟,靠在墙上,眼睛盯着院门,慢慢的等待。
……
“咕咕,咕咕!”
“咕咕个屁啊,你听过布谷鸟晚上叫?”
“听过。”
“……”
“把卫生巾放下,其他的你都带回城搁我屋里。”
“怎么了,计划有变?”
“刚才我刚装了一把穷,这会再把华子拿出来,那就是自打嘴巴。”
“好,那我带回去。”
闷三儿解开书包架上的捆扎绳,把两箱卫生巾拿出来,其他的捆回去。
“南爷,这车是我今儿刚买的,也放你屋里,平时你要用也方便。”
“行,黑市的事情抓抓紧,还有,帮我再踅摸踅摸,看看还有谁家卖房子没,要是房子好,买下来。有中意的,你自己也买上几套。”
“好,那我先走了。”
“去吧,路上当心。”
南易和闷三儿其实早些时日已经来过一趟宝安,在这边一人还买了一套房,时间匆忙,没太多时间慢慢踅摸。
不然,南易肯定会多买几套。
不要以为这个年代没有私人产权的房子,其实是有的。
一般建国前属于你家的房子,你手里有房契,你只要不是地主老财,不属于被清算的对象。建国后,国家依然承认你手里的房契,去房管所换个本,房子依然是你的。
这种房子,产权就是私人的,个人有买卖的权利。这和那种国家分配的房子,有着本质的区别。
比如说京城的那些大杂院,就是属于国家分配的,房改以前,产权都是国家的,个人只有居住权,根本没有买卖的权利。
南易把卫生巾拿回去,女知青那边又是一阵骚动。
卫生带垫草纸,甚至有的还用草木灰,多多少少带点妇科病的女人们,哪里见识过这种柔软和呵护。
得,来没来亲戚,今晚每个人都垫着一张睡觉。
刘贞睡得很香,睡得很甜。
有这个哥哥在真好,什么都帮我想到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南易就小心翼翼的从床上爬起来,把薄毯叠成豆腐块,拿着自己的脸盆、茶杯、饭盒、毛巾,又从网兜里掏了俩鸡蛋,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白糖,一包面,悄么的走到院里。
刷牙、洗脸,完了把茶杯又涮了涮。
这时候,不太可能有专用的牙杯,基本上一个杯子打天下,一打就是一辈子。
像南易手上这杯子,上面还写着红字:二化厂产过半奖励。
生火,给铅锅[虽然叫铅锅,其实是铝制品]坐上水,四处找了一下,没有找到蒸屉,南易就从边上弄了一块青砖的缺角,搁在锅里。
把俩鸡蛋都磕在茶杯里,打开油纸包倒了点糖进去,用筷子搅匀了,就从热水瓶兑了点温水进去。
在青砖上横竖摆好筷子,把茶杯坐上去,盖上盖子。
烧了八个稻草把子,南易打开锅盖,把面下到锅里,搅吧搅吧,等面变软就捞起来,复又把锅盖上。
饭盒里兑点温水,把面焯一焯,加入调料,再倒上温水,盖好饭盒盖。
给火塘添上一个稻草把子,南易就去敲女知青的房门。
叩叩叩!
“刘贞,起床了。”
敲门声很轻,喊声也很轻。
如无意外,只会把刘贞一人给惊醒。
初来乍到,新到一个陌生地方,就能让自己进入深度睡眠的可能性很小。
就算有这样的人,肯定不包括刘贞。
嘎吱,“哥!”
“快点洗漱,我给你泡了面,吃完,我教你怎么割猪草。”
“嗯。”
把自己收拾妥帖后,刘贞就走到南易边上,打开饭盒,“哥,只有这么点?”
“你一个人的,我晚点和其他人一起吃早点。”
打开锅盖,眼疾手快的把茶杯拿出来,放在灶台上,吃烫的手指在耳垂上捻了捻……
把铅锅涮干净,淘米、加水,煮上浓粥。
烧火,等着刘贞把面吃完,二十分钟不到,南易把火钳伸进火塘,搂了搂,把火苗打成火星,扒拉点灰烬在火星上,只露出不大的一块。
锅里的粥已经六分熟,火塘里剩余的火星和热气,堪堪可以把粥给彻底的煨熟。
“灌上一杯水,把两个茶杯都带上,你没有干过农活,很快就会乏,要是乏了,就喝几口茶杯里的糖水蛋。”
“嗯。”
南易带着刘贞来到文昌围的河边,顺着河岸往前走,错过了一段有青堤岸的埠头,很快就来到了泥坝的区域。
“看好了,河里面这些密密匝匝的是革命草,边上那些是水葫芦。今天我帮你下去捞,明天你就得自己拿着钉耙往岸上拉。”
说着,南易就脱掉外衣,跳到水里,沿着草丛游过去。
拽起一把革命草,就使劲的拉,一拉就是一大坨,等差不多了,就拖着往岸边游去。
周而复始,拉上三五次,他估摸着也就差不多了。
又下水,拖了三十来个水葫芦回岸。
“一头猪一顿给它一个猪槽的吃食就行,一槽配一个或两个水葫芦,这个个数,你得看猪喜不喜欢吃,喜欢就多放,不喜欢就少放。
大队里肯定有米糠和麦麸,把革命草剁碎,和上米糠、水葫芦,猪比较喜欢吃。
要是你看到猪没胃口,吃得少,你就得割那种草……”
南易指了指河坝上的一种草说道:“这个叫紫云英,猪也很喜欢吃。还有番薯藤,猪也喜欢;不过那个你得听冼叔怎么说,让你去割,你再去割,没说,你就不要去。”
“嗯。”
“好了,这些先放这里,等大队敲钟上工,我带你去第三小队,我们被分在那里,小队长是冼耀威,也就是大队的出纳。”
第七章、上工第一天
铛铛铛!
铁棒敲击在铁片上的声音响起,这是上工的号角。
南易带着刘贞往第三小队的牛棚走去。
说是牛棚,其实不是用来养牛的,南方这边的水牛都是放养。不需要耕地的时候,牛一般都是被赶到水塘里或者河里泡着,悠哉的很。
晚上,就会被关,不,关这个字眼不太合适,应该说“请”,牛会被恭恭敬敬的请进牛棚。
牛棚就是牛的卧室,也是放农具的杂物间,临时放粮食的粮仓。
在边上,有晒谷场,收回来的粮食会在这里晒干,然后暂时存放在牛棚里,等收割结束后,小队的社员们又会把谷子挑到大队去。
那时候,粮站收粮的人也应该上门了。
“耀威叔,阿婶,我是南易,这是刘贞,我们来找你们报到来了,干什么活,耀威叔你尽管吩咐。”
话未到,南易的烟已经递出去了。
冼耀威接过烟,夹在耳朵上,“耀东已经跟我说了,刘贞,你去割猪草,知道怎么割吧?”
“知道,知道,我刚才已经教她了。”
“那就好,粪箕在牛棚里,自己去拿,小队上现在猪不多,打完猪草,还得下田去捡稻穗。”
“好嘞。”
南易给刘贞使了一个眼色,就带着她往牛棚里走去。他得再带一带,他并不确信,刘贞是否认识粪箕。
走到牛棚,南易就指着里面的各色农具介绍起来,“那个是风车,用来把谷子里的灰尘和不饱满的颗粒给吹掉;那个是箩筐,用来担谷子的;那个是犁,牛耕地的;
那个犁耙,用来把犁翻出来的大块土给打碎;那个是打谷机,手里攥着稻把子往上面抽,谷子就会掉进下面的斗里;那个是……”
把里面的农具介绍了一个遍,南易就把粪箕挑了起来,“一开始,不要装太满,你肩膀没挑过东西,受不了力。挑少一点,多跑几趟,挑的时候,脚步不要太快,不要让粪箕荡起来,那样会感觉更重。
肩膀痛了,不要马上把担子放下,咬牙坚持多走几步;一次要比一次距离远,不要轻易放弃。
担子要前面稍重,后面稍轻,扁担中间在肩,肩膀痛也不要在上面垫毛巾,垫了东西会把肩膀给磨破,破了会溃烂。
最关键的,要是真吃不消,就去田里叫我,我来帮你挑。”
“嗯。”
“去吧。”
怎么剁猪草,这个不用南易教,刘贞其他不行,动刀做饭还是懂的。
看着刘贞走向河坝,南易又走到冼耀威的边上。
“南易,你跟我来,你要按十二工分的量干活,这个耀东已经跟我说了,我给你安排任务。”
“好的,耀威叔,就是这个,我还没有镰刀。”
“没事,到了田头会分配给你,你是壮劳力,工具肯定给你称手的。”
跟着冼耀威来到一块田边上,冼耀威从边上一个镰刀堆里拣出一把递给南易。
试了试手感,手指又在镰刀齿口上划了划,嗯,是一把好镰刀。
“这里,到这里,你割到头,今天的十二个工分你就拿到了。要是提早割完,你早点下工可以,再多割一点也行,我给你多算工分。
咱们文昌围不讲什么平均主义,干得多,就拿得多,你一天能干出五十工分,我也会算给你。”
“嗯,耀威叔,您抽烟。”
南易又散了一根烟,就下田站在自己的责任垄旁边,点上一根烟,静静的抽完,把烟头往土里一扔,赤脚在上面踩了踩。
呸,又是一口唾沫吐在手心。
搓了搓,弯下腰,唰唰唰……唰唰唰……
冼耀威在田埂上看了半个小时,南易这个傻小子居然没直过一次腰,就连给稻把打结,腰还是弯的。
“耀威,看什么呢?”葛翠竹走到冼耀威身边问道。
葛翠竹,第三小队的记分员,负责给小队的社员记工分。记分员不是专职职务,一天给三到五个工分不等,自己也得干活。
不用说,这种好活计,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首先文凭得高,怎么着也得初小上到三年级,能把小队社员的名字写全;其次,懂得自然懂,不懂的,请继续保持天真。
“新来的知青,是块干活的料,咱们队里都没有比他能干的壮小伙。”
“这是在卖死力吧,一会可能就不行了。”
“不会,你看着,他割到头,就给他记十二个工分,我去打谷子了。”
“你去吧。”
南易四点钟起的床,大队上工是六点,等他把腰直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四十。
八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南易的工作量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一还多。
拿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抹了一把汗,南易从田里走出来,走到河边洗了洗泥腿,套上解放鞋,就往刘贞那边走去。
“怎么样,吃得消吗?”
“哥,我可以的,你看,我已经挑过去一半了,等挑好,我就去剁猪草。”刘贞往粪箕里装着革命草,脸上挂着笑容。
“当心点,革命草掉地上,会让你打滑,不要掉河里。”
“嗯。”
“你慢慢干,我去吃点东西。”
回到祠堂,打开铅锅,锅里面还剩着两碗左右量的浓粥。
用饭盒打出来,往里面撒了一点盐,倒了一点豉油(酱油),南易哗啦哗啦,两分钟就干完。
把饭盒和铅锅都刷干净,回田里的步伐尽量放慢,路上可以抽两根烟,顺便消消食。
……
埋头继续干,干完了回祠堂干饭。
……
继续干!
下午三点,南易再次直起了腰,冲着不远处的葛翠竹喊道:“阿婶,麻烦你过来看看。”
葛翠竹走过来,看了看已经光秃秃的一条溜溜道,又低头扫视,田里并没有什么稻穗掉着。
“得了,南易,真是一把好手,你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你是打算去歇着,还是再干会?”葛翠竹说着,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小队里多一个干活能手,这对小队而言是大好事。
一个能手,起码可以带动几十个磨洋工的,也可以给每个社员碗里多添几粒米。
“呵呵,今天就不干了,昨天刚来,很多东西没收拾,也缺东西没置办,我脚快,正好去公社上添点东西。”
“也对,甭走着去了,耀东有自行车,你会骑车吧?”
“会骑。”
“那就问他借一下,骑自行车去。”
“好嘞,谢谢阿婶。”
又洗了一次泥腿,到大队部找到冼耀东,问他借了自行车,吭哧吭哧,南易就到了公社上的供销社。
正是农忙的季节,就连学校都放农忙假,供销社里的人并不是很多。
一个站柜台的,其他……一个都没有。
南易沿着玻璃和水泥交杂的柜台打量着柜台和墙上挂着的商品,走了一个来回,要买什么就心里有数。
“一条毛毯,要那个大红色的,一斤鸡屎糖,两条红荔牙膏,还有,墙上那条裙子拿给我看一下。”
如报菜名一般,南易把要买的东西报了一遍,临了,还指了指墙上的一条连衣裙。
到底是公社上的柜员,不是城里的,态度没有那么跋扈。
一边拿裙子,一边还开始报账,“毛毯二十八块五,两张工业票;鸡屎糖六毛五,不要糖票;红荔牙膏三毛六,不要票;裙子十八,三尺布票。”
南易把裙子打量了一遍,又扯了扯布头,试试结不结实,看看缝合线紧不紧实。
“裙子还有小一号的吗?”
“没有,这个最小了。”
“好吧,我要了,帮忙包一下。”
柜员接回裙子,把裙子折成一个圆柱状,在外面包了一张长条的油纸,捆上一圈草纸绳,咔嚓,剪刀把线剪断。
接着,把毛毯也捆上草纸绳,杂七杂八的往柜台上一扔,“四十七块五毛一,两张工业票,三尺布票。”
“给你,谢谢。”
递过钱和票,南易把用学徒工三个多月工资才能买到的东西,扒拉到自己的黄书包里,毛毯就用手提着。
公社上也没什么好逛的,拿好东西,骑上自行车,直接就往回赶。
………………
好菜,昨天已经造完了,晚饭的菜只有一个三苏,还有一个南易早上弄回来的水葫芦。
水葫芦还没人会做,南易回来,才着急忙活的添上这个菜。
“唉,下次吃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林光伟有气无力的扒着饭,唉声叹气的说道。
“光伟哥,钱我还有一点,下次来卖肉,我去割点。”
“算了,南易,你还是省着点花吧,我们几个还能指望家里,你自己一个人得划算以后了。跟你说,在文昌围想不饿肚子容易,想吃好那就难了。
你带过来的票也省着点用,一年到头,除了油票,这里根本看不到其他票,以后你做衣裳、买肥皂想要搞票就难了。”
“没事,我这个人很容易适应,富有富得过法,穷有穷的过法。”
不行,得快点和刘贞搬出去。
南易已经看到知青点的油坛子快见底了,乡下一个人头,一年也见不到三五两油,估计其他几个知青也没有油票了,他不可能拿油票出来。
油票这玩意太难弄,要是他掏出一把油票来,不好交代来路。
一个胡同串子,上哪搞这么多油票去?
傻子也知道,这事肯定不正常。
第八章、为了粪打架
抢收,又是抢种,一季农忙,十来天时间才过去。
十天时间,南易最少拿十二个工分,最多的那天拿了二十个。
那是粮站来人的那天,挑谷子,南易比别人挑的三倍还多,他拿二十个工分,但凡红心没被黑狗血喷成墨色,绝对不好意思跳出来投反对票。
至少在文昌围还没有这种人。
十天时间,南易也把大队的情况给摸了个囫囵。有幸收获了大队几个适婚女青年的羞涩偷窥,还看到冼耀东干了回不能摆到台面上说的勾当。
时间进入农历五月,田里的活计已经不忙,南易也拿不到十二个工分,一天下田里施肥、锄草,每天按妇女的标准给八个工分。
锄草、施肥都比较轻松,不过肥料是人工肥,收集大队的牛粪,再加上粪缸里面沤的肥。
就这样,也不是太够,还得上公社,甚至去县上抢肥。
南易跟着大队的几个壮小伙,几人挑着尿桶,搭船去了公社。刚到公社的化粪池,就看到有其他大队的人在那里舀粪水。
“冚家铲,谁让你们来的,不知道今年轮到我们文昌围舀粪水么?”
开腔的叫冼为民,冼耀华副大队长的儿子,也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人很彪悍,平时文昌围需要和外大队争抢什么都是他带队,这次也不例外。
“我舀怎么了,你还能吃了我?”
对面的小子非常嚣张,居然敢出言挑衅。
“我再说一遍,今年轮到我们文昌围,赶紧把粪水给我倒回去。”冼为民再次说道。
“点样?干架乜?”
“操家伙!”
冼为民一声令下,文昌围的壮小伙们都把尿桶担子放下,从尿桶里抽出粪勺,讲数已经谈不拢,没什么好说的,一个字,就是干。
冼为民一马当先,南易紧随其后,粪勺耍一个“勺”花,呼呼呼,就往对方的头上招呼。
粪勺不是太硬,悠着点,根本砸不出事来。
只是南易比较孙子,他不是砸,而是用枪一样——挑,粪勺钻进对方的腋下,手上一用力,就把人挑到化粪池里。
一个,两个……三…三个,四个,五……五五五,五不下去了。
被南易干翻四个,对面已经怂了。
“蒲你阿姆,冼为民,你居然请外援。”
“扑街,南易是我们文昌围的知青,马上就在我们那落户了,屁个外援。行了,你们输了,赶紧走人,我们还急着舀粪呢。”
“好,青山不改……”
“改你个头,电影看多了吧,你。”
很光棍,对方打输了就撤,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也不用担心对方点齐人马再杀回来,这时候在乡下,争水、争地、争粪,都免不了会干上一场。
可当时干完就干完了,不带找后账的。
心里要是不爽,来年再来争过。
“南易,不错啊,看你的样子,练过?”
冼为民拍了拍南易的肩膀,给他让了一根广喜。
南易接过烟,笑呵呵的说道:“练过几天庄稼把式,没什么花头,也就只能糊弄糊弄。”
“你小子。”冼为民点了点南易,又对其他人说道:“好了,赶紧舀粪。”
争粪,只是南易乡下生活中的一个剪影。
在文昌围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诗情画意,农村的美,大概率只有过来游玩的城里人才能发现。
六点干活,一直干到晚上七八点,草蚊叮咬、蚂蟥吸血、稻穗割手、肩挑手抬,明明自己种油菜,可一年到头吃不上几两油,做一身新衣裳,没有布票,得把整个小队借遍。
这样的日子,谁敢说唯美?
大概,也许,可能,南易是敢这么说的。
十几天补下来,刘贞的脸色已经变得红润,脸上、手上可以明显看到在长肉;头发的分叉也变得不明显,从枯黄往亮黑迈进。
敏锐的南易还发现小丫头的个子,就像是塞到狗洞里拔过一样,蹭蹭蹭的往上长了一公分。
营养跟上,小丫头的发育也就跟上了。
对南易来说,干活并不累,吃喝也不愁,落夜后,他还会去田里照田鸡,下河去摸鱼改善一下伙食。
这不,南易又拎着两条大肥鱼,还有一网兜田鸡,羊皮囊里藏着一瓶茅台,嘴里哼着歌曲往冼耀东家里走去。
“南易你这小子,又来了啊,哈哈,好肥的鱼。”
南易和冼耀东两人之间,已经慢慢的熟络,说话也不会太忌讳。
“肥吧?今天咱俩就把它给消灭了,还有一瓶飞天。”南易晃了晃手里的羊皮囊。
“得,就等着看我的手艺。”
冼耀东很快就把两条鱼收拾好,又多整了几个下酒菜。
两人杯酒下肚,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南易啊,刚来那天,你小子就说会给我一场机遇。现在咱们之间也熟悉了,你是不是应该说说了。”
借着酒兴,冼耀东把憋了很久的话给说出口。
“冼叔,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你是不是经常会拿稻草和香塂的马会换化肥?”
“是啊,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他们马会的马非常喜欢吃我们的稻草,谁让咱们的水稻施的是人工肥呢。一船稻草,可以换他们一船化肥。
不过,我可告诉你,我不是为了自己,都是给社员谋福利呢。”
“我当然知道冼叔高风亮节、大公无私。”南易竖了竖大拇指,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啊,冼叔,这种活计,以后还是甭干了,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这种事情迟早会被公社知道。
到时候,你可就有麻烦了。”
“我当然明了,正准备收手呢,刚好最近有不少人往那边跑,风声紧了。可这日夲尿素,就是比咱们国产的好用。”
“再好用也不能干了,还是歇了吧。”
“算了,不提这个,你还是说说你那个机遇吧。”冼耀东摆摆手说道。
“我说的机遇就在那儿。”南易指着深甽湾的方向。
“深甽湾?”冼耀东张目结舌道:“你不会说是帮人过去吧?”
“怎么可能,我知道文昌围有人在干这活计,我一个外来户怎么敢打这个主意。”
“除了过海,深甽湾还有什么其他来钱的地方?”
“冼叔,你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多少人从这里游水过去,你不会不清楚吧?多少人成功,又有多少人沉在里面?
那些冤死鬼沉在哪一块,你心里不会没数。
你说想游过去的,有几个身上不揣点值钱的玩意?
不管是黄金、古董、美金、英镑、港币,又怎么可能不做好防水措施?
你说,要是我们能把它们捞上来,这得是多大的一笔财富?”
“你还别说,这深甽湾的水并不深,内湾的水也就两米左右,就算中心点也没有多深,水性好的绝对能游到水底。只是,一般的水性,也玩不转啊。”
“冼叔,不瞒你说,我练过功夫,水性还不错。你只要再想办法搞一套潜水设备,我肯定能把东西给捞上来。”
“当真?”
“比珍珠还真。”
“怎么分?”
“我知道香塂那边您有熟人,你有出手的渠道。该给别人的好处费,肯定要给,等到我们手里的钱,我们再五五分。不过……”
“不过什么?”冼耀东赶紧问道。
“我想冼叔帮个忙。”
“什么忙,还是落户的事情?要是这个,你就别说了,这个事就不是个事,你们现在落户,绝对没人有意见。”
“不是,我想弄块宅基地,最好能大一点,我准备盖上三间大瓦房,在弄上前后院。”
“嗐,就这点事啊,这不算事,宅基地本来就是大队的,谁家要盖房子,给大队交点钱,就可以划一块去。你要多大,要哪一块,说一声就行,我让济民算一算,该交多少钱你交上就行。
只是,盖房子需要些时日,你如果不怕旧的话,大队倒有一座空宅子,很大,就是价钱肯定不便宜。”
冼耀东这么一说,南易马上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套宅子。估计就是那套贴着深甽湾,原来文昌围一个大地主的宅子。
那个地主姓刘,早就成了绝户,至于海外还有没有后人,这个南易也没打听到。
“冼叔,你说的是刘地主的那宅子吧?”
“对,就是那个,空在那里快三十年了,你要是不怕里面不干净,我可以做主卖给你。”
“真的可以,其他社员不会有意见?”
“不会,这么说吧,刘地主一家的死,和文昌围的老人都脱不开干系,谁也没胆子过去住。懂了吧?”
“懂了,里面不会有人上过吊吧?”
“我可以肯定没有。”
“准备卖什么价?”
“两千,这个价格说死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成,钱好说,您先带我去看看房子,没问题,我就拍板。”
“也行,等咱们喝完了,我就陪你去看。跟你说,那宅子,我都十好几年没进去过了,有你这个壮小伙在,也正好再去看看。”
第九章、价值几十亿的宅子
酒过三巡,冼耀东就带着南易往靠近深甽湾的那座宅子走去。
在此之前,两人已经穿上了长袖,把领口扎的紧紧的,脚上也套上雨靴。
长期没人住的宅子,就会缺少生气,阴气横生。
五毒就喜欢在这样的地方扎根。
当然,这是邪乎的说法,要用科学的说法来解释,那就是没人料理,漏雨了也没人管,宅子就会变得潮湿阴冷,蜈蚣、蜘蛛、毒蛇都喜欢往这样的地方钻。
没走多远,南易就看到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宅子。
稍一打量,就基本可以判断这座宅子的面积不会少于3000平,此时,南易处于宅子的正面,可以看到外面围着一圈青砖砌成的围墙,年代感很强,但是看不出哪里破旧。
只要把墙面的青苔刮一刮,就会变得簇新。
“冼叔,这宅子按你说已经几十年没人住了,这围墙居然还保养的这么好?”
“听说这围墙当年是按照古城墙的工艺造的,你看那城墙几百年都可以做到不塌,这围墙就这么点高,也没多少年头,肯定保存的好。
我跟你说,你算是捡着了,要不是当年那点屁事,这宅子早就被人给占了。走,我们进院子看看。”
推开厚重的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照壁。
照壁中间刻着一个大“福”字,边上刻着百鹤呈祥图,栩栩如生,应该是出自名匠的手笔。
从照壁的左边穿过,就可以看到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原来应该种着花草,现在荒废了,杂草丛生。
南易的电筒照过去,就可以听到一阵窸窸窣窣,草丛一阵摆动。
从草丛摆动的幅度来看,应该是蛇。
宝安这里毒蛇很多,最常见的就是竹叶青,其他的金环蛇、银环蛇、五步蛇、眼镜蛇也经常能看到出没。
“冼叔,明儿天放亮,我就来这里逮蛇,听这个动静,赚个几十块钱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还是悠着点吧,我以前认识一个捕蛇的,那是十里八乡捕蛇的能手,最后还不是死在蛇嘴之下。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善泳者就怎么着。”
“善泳者溺于水。”
“对对对,就是这句,这淹死的大半都是会水的。”
“哈,冼叔,你可以放心,我要真来抓,也会做好万全准备,先去搞一身化工厂的那种厚防护服,浑身都包裹上再来对付它们。”
两人扒拉开杂草,穿过院子,迎面是一道拱门,通过拱门,就可以看到一个天井。透过天井往里瞅,就是一个大厅,光秃秃的,空无一物。
原来,这中央应该摆着八仙桌,桌边上摆着两张太师椅,大厅的两边应该对称摆着两排座椅。
只不过此时,桌子椅子都不见了,应该当年被社员们搬自个家去了。
看完大厅,南易又到处看了看,这套宅子,分前院和后院,算是两进两出,后院一共有八间卧室,前院有十二个房间。
厨房、库房一应俱全!
门窗都是雕花廊柱,房顶也雕刻着繁琐的雕花。
要是晚个三十年,就这个宅子,在宝安这个地界,掏不出大几千万的看房费,都没资格来看一眼。
要是晚个四十年,想拿下,怎么也得几十亿吧。
这宅子,起码用了几百方的木材,窗棱、雕花、牛腿(梁托),就连房顶的檩条、椽子,要是南易没看错的话,全是金丝楠木。
拿下,这宅子一定要拿下。
而且还要尽快收拾一遍,把金丝楠木全部换掉,什么家庭条件敢住这么奢侈的房子,当自己姓朱,还是爱新觉罗?
拿定主意,南易走出宅子,走到在外面抽烟的冼耀东身边。
“冼叔,这宅子我要了,不过,我暂时只能拿出200块,其他的,等咱们的营生挣了钱,再从我的份子里扣,得不得?”
“成啊,到时候你和大队写个条子就行,这毕竟是属于大队的公产。”
这年头,社员家里“闹饥荒”,欠大队粮食或钱,一欠就是几年、十几年都是常有的事情。
如南易这样,先给个小头,其他先欠着,都算是比较靠谱的。
无非就是他这笔饥荒闹得有点大而已。
“南易,不过丑话说前头,大队最多让你欠三年,到时候你要是没还清,这宅子大队可是要收回去的。”
“冼叔,你放心好了,就算咱们的营生没干成,我也有其他来钱的门道。三年时间,我绝对能还清。”
“冼叔我当然相信你,明天你到大队部,咱们当着其他班子成员的面,一起写个条子。”
“好嘞。”
……
第二天,南易就去了大队部,当着大队所有班子成员的面,和大队写了一个条子,也把200块钱交给会计冼济民。
这样,原来的刘宅,就变成现在的南宅。
接着的两天,南易又忙着跑落户的事情,去知青办结束粮油关系,又去公社办理户口本。考虑到以后,南易并没有把自己和刘贞的户口落在一起,俩人是一人一户口本。
粮油关系落到了文昌围,接着又是去丈量自留地。
和冼耀东良好的关系起了作用,南易和刘贞的自留地都在铁丝网的对面。
从罗湖口岸到深甽湾这里,有一道铁丝网把对岸和这边隔开,铁丝网对面属于香塂管辖。可在铁丝网对面,有一片属于文昌围的土地,不能说拉了铁丝网那片地就属于香塂。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文昌围的部分社员手里就持有《过境耕作证》,有这个证件就可以跨过铁丝网,去对面耕种。
“南易,我也不瞒你,在对面,我们已经在搞分田到户。”
“冼叔,我眼又不瞎,那好几个社员,在这边干活就是磨洋工,去那边就是往死里干,要是没有猫腻才怪呢。”
“你小子,就是机灵。行了,你现在还没证,过不去对面,分给你的自留地离铁丝网不远,一会我跟边防说一声,你就站铁丝网边上看着。”
“行,冼叔,那个过境耕作证我可以搞一张么?”
“你是不是傻了?自留地都给你分到那边去了,当然得给你搞一张。”
“呵呵呵,对对对!”
南易看似傻乎乎的点点头。
人嘛,就算精明,也不用时刻表现出来。
懂得藏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冼耀东和巡逻的边防打了个招呼,南易就被批准可以靠近铁丝网。
那边量地,南易就站那看着,冼耀东把分给南易两人的土地四角插上树枝,给他指明了分界线。
自留地,一般都是旱地,灌溉不方便的地,一般人家都会留着当菜地。
当然,这是几年以后的做法。
这时候,自留地种什么,一般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上头说可以种哪些作物,你就从里面选一样或几样种就得了。
“这片,就是你和刘贞的,你们想种什么就种什么,现在公社上也不会做太多要求,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我打算一半做菜园,另外一半种上七里香和蛇灭门。”
“蛇灭门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蛇灭门又叫望江南和野决明,隔壁的桂省就有,这东西很邪门,只要种上,蛇就不敢过来。我带来几颗种子,不多,等这里种活,我就移栽到院子里去。”
“好东西啊,得把整个文昌围的外围都种上。”冼耀东兴奋的说道。
“慢慢来,等我种活选好种再说,等明年吧。”
……
收拾宅子,南易先是一个人花了两天的时间。
把院子里的野草锄掉,把毒蛇、蜈蚣、癞蛤蟆都给扒拉出来。
最后统计了一下,一共十五条蛇、三十几条蜈蚣、癞蛤蟆四十多只,还有其他各色蚱蜢之类的昆虫不计其数。
这个结果,让南易有点诧异,宅子里并没有形成完整的生物链,蜈蚣和癞蛤蟆都不愁吃的,可这蛇就有点悬了,一条只能分到三只癞蛤蟆,这显然不够吃。
而且,毒蛇都有势力范围,院子说大不大,根本不够毒蛇们划分领地。
这不得不让南易想到地窖、藏宝库,这地底下可能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密道,而这条密道,已经被毒蛇给发现。
大概,这个院子并不是它们的长期驻扎地。
有了这个猜想,南易也没有忙着去找,他还是继续清理院子,等把院子清理干净,院子角落里一口水井也就现出了真身。
没急着去打探水井,南易把整个宅子又巡视了一遍,确定没有毒物,他才把刘贞去叫了过来,还带来一捆绳子和水桶,路上顺便还抓了几只田鸡。
南易走到水井边,把盖在水井上的一块平整厚青石掀开,往井里扔下去两只田鸡,然后就趴在井口观察。
“哥,你在看什么?”
“看看水有没有毒。”
南易目不转睛的看着,一直看了将近一个小时,两只田鸡还在里面畅快的游水。
把水桶拴在绳子上,打了一桶水上来,鼻子凑近闻了闻,没闻到什么刺鼻的味道,只闻到一股水锈味。
“去捡两块石子过来。”
“嗯。”
刘贞乖乖听话,走出院门,没一会就捡了两块石子回来。
南易把耳朵贴在井台上,手轻轻张开,石子呈自由落体掉到水面,发出“咚”的一声,然后没一会就发出“哒”的一声。
“水深不到六米,底下不全是淤泥,有石头或青石板。”
“啊?哥,你怎么知道的?”刘贞惊问道。
“听声音,这东西你没必要学,应用的范围很窄,要是水太深就听不出来具体有多深。不过,只要听不出来,说明水深已经超过了安全深度,绝对别下去冒险。”
说着,南易把绳子的一头做成套索套在井壁上,人坐在井台上,“我怀疑这个宅子里有地窖或是藏宝库,虽然开启的机关不太可能在井里,不过我还是要下去看看。”
“为什么不可能?”
“写小说的扑街都能想到,那只要是个人也应该想到水井可能有问题。我要是做机关的工匠,肯定反其道而行,水井太扎眼了。再说了,有没有藏宝库还不知道呢,这都是我的猜想。”
“哥,要不别下去了,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没事,我很惜命,要不是确认出现危险的可能性不大,我才不会下去。”南易笑了笑说道:“给我望风。”
说完,一个倒栽葱,人就往后面仰去。
第十章、人心,一个奇怪的东西
落到水里,南易先是松了一口气。
他在水里看到两只龟,活的,这说明井水没问题。
然后……
“操,活的?”
南易突然反应过来,这龟要是挖井那时候就养在这里,这几十年它们靠吃什么存活?
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秒钟以后,他的预感就成真。
南易已经触碰到水井的底部,忍着刺痛睁大眼睛,看到水井底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的身上穿着一件军装,要是南易没看错,这衣服应该是粤军的制式军装,军衔少校。
水深5.83米,水温2摄氏度左右,水里没什么杂质,微生物也应该不多,几十年时间没腐烂,这不值得奇怪。
南易迅速做出一个结论,就先不去管尸体,而是在井壁上摸索起来。快速的摸索了一圈,和他预想的一样,并不存在什么开启机关之类的玩意。
本着帅哥不走空的原则,南易对尸体开始下手,先把衣兜都摸了一个遍,除了两个袁大头,没摸到其它值钱的东西。
不死心的他,还把尸体抬起来一点,往下面摸去。
嘿嘿……嘿嘿!
有惊喜!
南易摸到了一个公文包,用手提了提,沉甸甸的。
打开……
乌拉!
把自己身上的衬衣脱下来,包裹好公文包,攥紧,南易赶紧往上游去。
“哥,没事吧,担心死我了!”
刚一冒头,上面的刘贞就梨花带雨的叫道。
“傻丫头,没事,我把衬衣绑绳子上,你先把绳子提上去。”
“好。”
南易把衬衣绑在绳子上,刘贞就往上拉。
随着绳子往上,南易也懒得在下面等绳子下来,人往水里一沉,然后双腿踩水一蹬,大半个身体冲出水面,左手在井壁的凹凸处一个借力,整个人就射出水面,双腿撑开,呈一字马卡在井壁上。
调整一下姿势,手脚并用,蹭蹭蹭,南易就往上爬去。
当啷!
金属落地的声音发出,南易的人已经坐在井台上。
“哥,黄……黄鱼。”
刘贞磕磕巴巴的指着掉在地上,散落一地的金条说道。
南易扫了一遍地面,说道:“这是大黄鱼,重312.5克,含金量991。”
说着,俯下身子捡起一块,放在手里端详了一下,又垫了垫分量,“唉,可惜了,不是标准金,分量不足,最多280克左右。但愿含金量不要太低。”
“1、2、3……哥,一共18块。”
“嗯。”
南易点点头,有点不为所动。
他记得今年的金价应该不超过180美元/盎司,也就是说,这些大黄鱼的价值不会超过三万二美元。
1980年黄金最高点七百多少来着……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反正也超不过十三万美元。
和这宅子里的金丝楠木比起来,屁都不是。
不过也好在,这些黄金变现比较容易,可以用来当本钱。
“哥,我们是不是发财了?”
“谈不上,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收起来。”
“我们该放在哪里好?”
“这个你别管,我会负责藏起来,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往外说。”
刘贞用力的点点头,“打死我,我也不说。”
“呵呵,没那么严重。”南易笑了笑,说道:“这井水不干净,以后要用水不要从井里打水。这里离河边也就三百多米,地势又比较低,我们可以挖一条水渠把河水引过来。”
南易并不打算告诉刘贞下面有尸体的事情,这种事,他一个人知道就行了。告诉刘贞,只会把她吓着。
“不行吧,河水离河堤还有一米多的落差呢,咱们得挖多深的水渠啊?”
“笨,有落差不怕,在河里安个水车就行了。我倒是发愁去哪里买这么多水管。要是水渠是露天的,大队里调皮的娃儿肯定会往里面撒尿,再说蛇啊,癞蛤蟆也容易进去。”
“让大队开介绍信去厂里买不行吗?还是,哥,你不够钱?”
“不是,我有我的考虑,这些事,你就不要跟着发愁了。小丫头,我发现你已经长了两公分多了,衣服有点紧了吧?”
“嘿嘿,你不说我还没觉得,看看这个袖子,原来还长一大截呢,现在都快盖不住手腕了。”
这个年代做衣服,都会往大里做,大部分人衣服都是松松垮垮的,就想着能够多穿几年。
要是在外面看到谁穿着合身的新衣服,不用怀疑,家里的条件肯定不一般。
刘贞身上的这件衬衣就更加了,明显是他哥哥穿剩下,然后改了改又给她穿,这个也是当下很多家庭的普遍现象。
“前几天我上公社给你买了条连衣裙,尺码有点大,原来的你穿着不合适,现在能撑起来了,等咱们搬这儿来,我就找出来给你。”
“嗯,哥,你真好。”
“别好不好的了,咱们继续收拾。”
四天忙活下来,俩人才算是把宅子收拾成能住人的样子。
接着又花了两天的时间,南易当大工,刘贞当小工,把厨房里原来的灶台给扒掉,砌了一个新灶台。
趁着落夜,南易又偷偷摸摸的请了一张灶君画回来。灶台上没神龛,神龛里没灶君,他总感觉少点什么。
……
“贞儿,为了减少一点我们以后的麻烦,你现在要去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借钱!找知青点的每个人借钱,就跟他们说,咱们这座宅子,要花两千块才能买下来,我交了200块,你一分钱没交,心里很过意不去。而且,三年时间钱没还清,这宅子就要被收回去。
总之,把自己说的越惨越好,最好还哭一鼻子。
按照我的预计,林光伟和区静应该会借钱给你,厉亥也会借,不过他自己都没钱,有心无力。赵红妆也许会借你一点做做样子,其他人应该不会借给你……”
“哥,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做啊?”
“咱们得了这么大一个宅子,大队的人还好,这宅子是他们不敢要,咱们得了,他们也不会眼红。可知青点就不同了,他们肯定会有人眼红,而且还不只是一两个。
咱们不把自己弄的惨兮兮的,让他们心里平衡一下,鬼知道他们会怎么在背后算计。
便宜咱们得了,得让他们心里得到平衡。仇富,见不得别人好,这是大部分人的真实心理。
你记住一句话——财不露白。
好日子咱们关上门过就行,不用让别人知道。”
“嗯,那我现在就去?”
“去吧,我在割革命草的地方等你,如果借钱结果不理想,你就到那里找我。”
“好。”
刘贞走后,南易过了五分钟也离开宅子往河边走去。
在河边抽了两根烟,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不到一点,南易就看见刘贞的身影。
等走到南易身边,刘贞就哭丧着脸说道:“哥,只有区静姐借了我10块,光伟哥和厉哥没钱,其他人也跟我说没钱,其实我知道柯红星和江碧云有钱的,她们……呜呜呜,我人缘太差了。”
“哈哈哈,傻丫头,不要胡思乱想。”南易抚了抚刘贞的头,“一会,你就装晕,我没让你醒过来,你千万别睁眼。”
“啊?”
南易说完,抱住刘贞就往河里跳去。
“啊啊啊……哥,我不会水。”
“不用慌,你别乱动就行,哥不会让你有事。”
南易捂住刘贞口鼻就往水下沉去,几秒钟后就浮了上来。
“好了,你可以开始晕了,我不说,你千万别睁眼。”
“唔,知道了。”
刘贞点点头,把眼睛给闭上。
带着刘贞游到岸边,南易就把她横抱了起来,哭嚎着往大队部跑去。
“贞儿,贞儿,你可千万不要死啊……”
“你死了,让我怎么跟你家里交代啊……”
“老天爷啊,救救我家贞儿吧……”
“冼叔,冼叔……”
快到大队部,南易的嚎叫声就更大了,一路上,他已经应付了不少人的询问。
“怎么了?怎么了?”
冼耀东听到嚎叫,从大队部里探出头来。
“冼叔,贞儿溺水了,还没醒呢,快……快开船,送她去卫生院。”
“噢噢噢,来了。”
冼耀东在前,南易抱着刘贞在后,两人往河边的埠头跑去。
等船开出几分钟,南易才对她抱在怀里的刘贞说道:“行了,你可以醒了。”
“哥,刚才我差点没憋住要笑了,你嚷的太好笑了。”
刘贞睁开眼,咯咯咯的笑起来。
“还好你没笑,你一笑,可就前功尽弃了。”
“冼叔,卫生院那边说好了吗?”
“都说好了,就按照你说的,肺炎,会传染,最好半年不要和别人接触。”冼耀东郁闷的说道:“我说,你不想让刘贞干活,直接说一声就好了,干嘛搞这么多名堂。”
“我这不是让你好交代点么,未来半年,贞儿都不会上工。我看了最近的《喉舌报》,报纸上都说了,上头已经在商量恢复高考的事情。
十年啊,冼叔,咱们国家十年没有出过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了。我押注,今年就会恢复高考,我得让贞儿好好学习。”
“要是你没猜中,今年不恢复高考呢?”
“没猜中就没猜中呗,让贞儿好好歇一段时间也挺好。”
“你啊,割猪草的活,她停下就会有人顶上,她以后想继续干,可就没得干了。”
“没事,万一我真猜错,到时候我就想办法送贞儿参加工厂招工考试。”南易无所谓的说道。
“得,随便你。我跟你说,你要的潜水装备过两天就到,咱们的营生很快可以开始。”
“行,东西到了咱就开干。冼叔,咱们下水没问题吧?”
“没事,我这张老脸就是可靠的保证,咱们文昌围的船本来就可以开进深甽湾。再说,两边有规定,深甽湾水里属于三不管地带。
不然,你以为那些游水的,真这么容易游过去?
下水了又能怎么样,站在岸边,机关枪一阵突突,一个都别想过去。
不就是两边说好了么,咱们这边,只要人下水,就放任不管;香塂那边,只要人跑到市区也就不抓,这叫抵垒政策。”
三人到了公社,冼耀东去拿病历,南易和刘贞去供销社,买了一沓海碗,又买了一沓饭碗,三个菜盆。
本来没必要买海碗,只是可惜菜盆就只剩下三个,没辙,只能用海碗代替。
这时候,乡下用菜盆的确实不多,都是拿海碗装菜,供销社也没有必要多上菜盆。
第十一章、高考指南
东柜买海碗,西柜买豉油,南柜买盐巴,北柜买铁锅。旦辞柜员去,浪荡街边口,不闻车水马龙震,但闻襁褓孩提哭啼啼!
买完东西,拿到病历,回到文昌围以后,刘贞得病毒性肺炎,会传染,不能和人接触的事情就不胫而走。
至于不慎落水的事情,倒是没什么八卦。
你要说跳河吧,还会有人感兴趣,也可以在晒谷场上装一下神秘感。
“我跟你说啊,那个叫刘贞的,肚子被人搞大了,男的不要她,这才寻死腻活的……”
如果刘贞是跳河,类似这样的小道消息就会满天飞。
这也是南易不敢设计跳河情节的原因。
接着的两天,南易故意让刘贞把自己弄成病恹恹的,戴着口罩上河边的埠头洗衣服,又故意让她去知青点院门外经过一下。
虽然别人没有明显的躲避动作,可抗拒接触和厌恶的心理,忍不住总有人会表露出来。
这件事,成了。
正当局势往神憎鬼厌的方向一骑绝尘时,噼里啪啦,南易在南宅的院门口点了鞭炮,人也站到墙头,往空无一人的院门外撒着鸡屎糖。
鞭炮声停,糖雨止。
南易翻下墙头,自己走出院门外,把刚才撒的鸡屎糖又捡回来。
剥开一块塞到刘贞的嘴里,“门庭多福,日月重光。”
“唔……金玉满堂,喜迁新居。”
“走,温锅,你生火焖饭,我来做红烧肉。”
“嗯嗯。”
因为隔墙有鼻,前些日子做灶台的时候,南易把烟囱开的很高。
高度越高,气压就越低,和地面之间的差压就越大,排烟的速度就越快;南易还在锅的上方做了一个土制的吸油烟机,依靠压差,效果也不差。
而且,厨房离院墙外挺远,锅里溢出来的香味,很难飘到外面。
不然今天有人过来闻闻,你家做的是红烧肉;明天再来嗅嗅,做的是锅包肉。
咋地,你家太阳啊,天天吃肉?
嫉妒心作祟下,没事都能给你整出事来。
再说了,这年头,隔七差八能吃肉的家庭肯定有问题,一逮一个准。
至于哪有问题,没关系,慢慢审就行了。
这年头,乡下人家,为了面子,遛弯前,会拿手指蘸点猪油在嘴唇上抹一抹,把嘴唇变得油腻腻的。
出门见到人就说:“今天家里吃的红烧肉。”
这种故事,北方多,南方少。
这倒不是因为南方人不虚荣,而是南方地少人多,家家户户挨得比较近。你家做什么菜,隔壁邻居都能闻到,你想虚荣一把,别人都不给你机会。
北方就不同,地广人稀,一般住的都比较开,有“死要面子”的先决条件。
南易把双刀肉放在砧板上,先把两根肋骨给剔下来,剁吧剁吧,等着用来熬排骨汤。
剩下的肉,把最外面一层带皮的肥肉给切下来,切成不大不小的块,在锅里倒了点清水,把肥肉下到锅里。
剩下的四花肉,切成块,放在一边,一会等着做红烧肉。
锅里,猪油的香味已经溢出,抽鼻子的声音也在厨房里面环绕。虽然已经不缺肉吃,可刘贞独享肉香的坏习惯,一时半会是改不掉了。
噗噗噗。
等锅里的肥肉变成金黄色,南易就拿个勺子把已经榨出来的猪油舀出来,搁到一个大茶缸里。
油被舀干,剩在锅里的油渣叫的就更欢了。
把四花肉下到锅里,用锅铲翻动着,让它们和油渣进行合体,衍变成一种人见人爱的神奇物资——五花肉。
这种物资,召唤不了神龙,但是可以呼唤出来几个胖子。
谁跟你有仇,就让胖子们坐死他。
每个胖子都有一个绝活,不是胖屁在天,就是屁战于野。
当你躺在地上,看着一记从天而降的屁股,你绝不绝望?
你有没有在灵魂深处听到招式的BGM?
就像这样,铛铛铛……屁战于野,一野、二野、三野!
……
翻炒的差不多了,就下一点豉油着色,又下了点盐巴和味精。
又翻炒了几下出锅,装到一个瓦罐里,盖上盖儿,让刘贞从火塘里退出点火来,把瓦罐坐在火上。
接着,南易又炒了一个番薯藤,一个南瓜藤,一个水葫芦,三四斤河虾白灼大半,个小的做了醉虾,炸了点花生米,搞了一个凉拌西瓜皮。
等把菜在院子里的矮几上摆开,院门就传来一长两短的敲门声。
南易打开院门,闷三儿就钻了进来。
“从哪过来的?”
“东南方向过来的,绕了一大圈,绝对没和文昌围的人碰上。”
“以后还是从西南过来,东南那里靠近铁丝网,逃塂的人太多,不安全。”
“好,饭菜弄好了啊,肚子都饿了。”
闷三儿看到矮几上的饭菜,眼睛就是一亮,两步并作一步走过去,随手就捻起一只白灼虾,把壳去掉,在蘸料里一蘸。
“唔,南爷,这料调的好。”
“拿筷子。”
“贞儿,这是闷三儿,你以后就管他叫三哥。”
“别,还是叫我丁哥,我又不是排行老三。”闷三儿搓了搓手,又摆了摆说道。
“丁哥。”
“贞儿,去桶里把汽水和可乐拿过来。”
“哎,哥。”
南易从矮几下拿了一瓶四特酒出来,“茅台都被我干完了,就剩四特了。”
“城里还有,要我送点过来吗?”
“算了,我酒瘾又不大,下次过来给我带几条广喜来就行。白纸快运来了吗?”
“这两天就会到了,南爷,我可是以物资局的名义下单,局里有人打掩护。不过,钱不能拖太久,要是造纸厂那边电话追过来,可就穿帮了。另外,人家要一台冰箱。”
“搞得到?”
“搞得到,黑市上我见到了,四百,不要票。”
“那就买给人家。”南易夹了一只醉虾到嘴里,嚼巴嚼巴,“钱的事情也不用急,你可以去结账了,我这边已经有了新进项。”
“已经开捞了?”
“还没有,运气好,昨天下河,从河底摸了四条大黄鱼上来。”说着,南易从矮几下又是一抄,把金条放在几面上,“你瞧瞧。”
闷三儿眼睛放光,捡起一块就送到嘴里咬,“嚯,真金啊。这可是硬通货,黑市上很抢手。”
“四条四万块,可以卖上吗?”
“高了点,不过也差不离,别人卖,一万都悬,南爷,咱们怎么也是熟门熟路,真买家肯定能找到。”
“嗯,那白纸的钱够了,黑市那边呢,那个赖大佬。”
闷三儿把金条放下,把脸扳正,“查清楚了,赖大佬叫赖彪,路子很野,有在卖香塂那边过来的东西。南爷,你看看。”
闷三儿掏出一只电子表摆在几面上。
“靠,玩的这么邪性?这玩意咱们内地还没有呢,谁戴出去,不是一找一个准?”
“这倒不是,电子表是他给我的见面礼,他主要卖老虎油。”
“哦,清凉油啊,这倒是好买卖,两广这里都有需要,销路应该不会差。”
“是啊,销路很好。”闷三儿点点头,“南爷,前两天我打电话回京城,找有路子的人打听了一下,说高考这个事情,已经很有眉目了。您的猜想基本会成真,咱们的买卖,肯定能大赚一笔。”
“赚不赚的再说,你还得去搞蜡纸、油墨,还得找给咱们刻蜡纸的人。高考指南我已经编的差不多了,再有个三天你就可以来拿。”
“南爷,东西不难搞,刻蜡纸的人也不难找。就京城有多少臭老九没事情做?咱只要把钱给足,他们乐得帮咱们干活。”
“嗯,那就尽快安排起来,纸,你挑晚上就运到我这里,赖彪那边,一周以后,我去会会他。还有,帮我多搞点三棱刮刀过来,我要在院子里布置陷阱。”
“您防赖彪?”
“嗯,谁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物,不得不防啊。闷三儿,要是事情真到那一步,我就从那里游水过去。”南易指了指深甽湾,“贞儿就得托付给你,我现在把她当亲妹妹。”
“南爷,要不还是我出面和赖彪谈吧,真出事,我就和他拼了,就算进去几年也没事。您不一样啊,您还得高考,将来前途一片光明呢。”
“傻小子,你我是兄弟,都一样,我还有能力游过去,你……也只能往里面钻了。”
“哥,既然这事情这么危险,你可以选择不做啊!”
刘贞把三瓶亚洲汽水,一瓶崂山可乐放在矮几上,拿了一个起子在那里开起来。
“崂山可乐?南爷,这哪弄的,这儿有卖吗?”
“有,就是供销社买的,知道你没喝过,尝尝味儿,反正我是不喜欢喝,味儿还不如北冰洋呢。”
“呵,我也尝个鲜,说起来,还是可口可乐好喝。”
“你喝过啊?”
“嘿嘿,没有。”
“那装个蛋。”
闷三儿喝了一口,砸吧一下嘴,“味儿真不太正,只是怪了,这边怎么会有这玩意卖呢?”
“稍微想想也能想透,这边的什么厂子和鲁省那边有合作,这可能是人家给的礼物还是什么的,厂里工人喝不惯,就弄到供销社去卖了呗。”
“估计就是这样吧。”
第十二章、死人钱
等闷三儿离开,南易才回答刚才刘贞的问话。
“卖高考指南,我主要是为了给没有准备的知青们,营造一个相对公平的竞争空间;当然,我也是为了赚点钱。”
南易说着,话锋突然又一转,“不过,你只要记住前半句,后半句就当没听过。唉,我那无处安放的正义感!”
“???”
刘贞的脑子里满是浆糊,从晕倒开始,她发现自己的哥哥,怎么往邪恶的方向越跑越偏了?
嗐,不管了,反正哥哥对我很好。
刘贞才纠结了几秒,就继续对红烧肉下手,她专挑肥肉多的吃。
肥腻腻充盈整个口腔,腻乎乎冲击味蕾,幸福极了!
吃过晚饭,南易就跑到冼耀东那里。
“冼叔,这地里已经闲下来了,社员们也得出去搞副业了。我那里有个活计,你能不能帮我找几个靠谱的社员一起干?”
“你那里会有什么活计?”
“搞印刷啊,印高考指南。”
冼耀东压低声音说道:“你不想活了,这可是投机倒把。”
“没这么夸张,每个环节,都用单位的名义,表面上看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有最后卖这个环节可能会出事。不过,冼叔,是这样,下个月,文昌围会来一个小偷,咱们的高考指南都会被偷。
把印刷交给咱们做的学校看咱们农民可怜,就不让咱们赔了。咱们一听不用赔,也没把这件事情当回事。
只要没人针对查,不会有什么事情。就算有人针对,捉贼拿赃,没当场逮住,也最多批评教育一下。
而咱们这里,只不过就是开展副业,咱们又是大字不识几个,只上过扫盲班的农民,扁担掉地上也不知道是个一,咱们都是无辜的。”
“你啊,衰仔,倒是一套一套的。”冼耀东笑骂道:“说吧,怎么算?”
“我一块,你一块,大队一块。”
“本呢?”
“我这边已经出了。”
“你哪来的钱?”
“我后面还有人。”
“可靠吗?”
“可靠。”
“跟你说好了,真有事,我和文昌围都会摘出去,板子要打在你头上。”
“可以。”
“那就做吧。”
“好。”
……
两天后
冼耀东负责开船,南易在那里做着准备工作。
之前,他们俩人已经合计过该怎么干,今天就是他们在深甽湾开工的日子。
“南易,到地方了,就这一片,沉在这里的应该是最多的。”船开到一片区域,冼耀东就停船说道。
“好,冼叔,你在船上等着,我要是抖绳子,你就把我拉上来。”
“好,当心点,要不好捞就算了,保命要紧。”冼耀东担心的说道。
“放心吧,冼叔,我肯定行。”
南易给自己戴上潜望镜,又套上潜水靴,一个后仰,扎到水里。
深甽湾的水并不深,最深的地方不过才几米,那还是有海沟的地方,南易潜水的这个位置,差不多只有五米多一点。
不过,这里的浪头不小,下面也是激流暗涌,难怪那些逃塂的到这里大半坚持不下去。
人溺水后,先会下沉,等过一段时间身体里微生物发酵,人又会上浮。而这里的海水是流动的,南易在下面看到的腐尸并不是很多。
他没去管那些已经衣不蔽体的尸体,而是在边上的沙土里寻找塑料布、油布的痕迹。
逃塂的人,基本会把贵重物品用防水的油布塑料布包好,用绳子绑在身上。时间长了,绳子也早就烂透了,东西还在边上的可能性不大。
南易摸索了很久,才好不容易摸到一个塑料布包裹,欣喜的打开……我了个去,只有几件烂衣服,还又几张已经被泡烂的港币。
出师不利!
腹诽了一句,把包裹一扔,又继续摸索。
将近三个小时。
此时的冼耀东,正在船上忧心忡忡的等待着。
每隔几分钟,他就要听听手里拿着的气管,试试是不是听到出气的声音。
还好,每次都能听到声,这让他跳到嗓子眼的心又被按下去。
“三个小时了,这衰仔怎么还不上来,真是急死我了。”
啪!
一条鱼突然砸在冼耀东的脸上,身体一个不稳,差点掉海里去。
“冼叔,怎么样,这鱼够鲜吧?”
“呸呸呸……”冼耀东使劲吐了口唾沫,刚才他可是张着嘴巴,这死鱼尾巴抽了他的嘴一下。
“我说南易,你就别逗你冼叔了,赶紧上来,海水冷,上来喝点姜汤暖和暖和。”
南易趴在船舷上,手脚一起用力,就爬上了船。
啪嗒……哐当!
南易从腰上解下潜水袋,扔在冼耀东脚下。
“冼叔,你自己看吧。”
冼耀东急忙蹲下,解开潜水袋上面的绑绳,捏在袋子底部,抖落了两下,叮当、叮当,袋子里的东西都掉了出来。
“嚯,这收获可不小,15根小黄鱼,30个袁大头,哎……南易,这是哪国的钱,我怎么没见过,上面还有个女人头。”
冼耀东解开了一个油布包的很好的四方块,拿出里面的钱币。
“英镑,按咱们的汇率,一块也就值人民币两块多点,不过拿到香塂去可以换十七块多港币。”
“我们的汇率就别提了,也就糊弄糊弄人。呸…1、10、25、35…50……115。南易,咱们发了,这里115张你说的那个英镑,面额是10块的吧?”
南易从冼耀东手里接过一张英镑,仔细看了看,发行时间是1963年,六十年代发行的英镑能流入国内,而且数额这么大,看来那个死掉的倒霉鬼,家里底子很厚。
“别兴奋了,这个钱四年前已经停止流通了,要换还有点麻烦,得去鹰国佬的银行换。”
“麻烦没事,只要能换钱。”
冼耀东表示无所谓,继续盘点着南易的收获。
“南易,发了发了,光钞票有1150英镑、714美金、4500港币,还有2000多人民币,小黄鱼15根,袁大头30。”冼耀东清点完,就在那里兴奋的叫道。
“冼叔,这才哪到哪,下面还有不少,我就是怕你担心才先上来,一会我再下去一趟,把已经看好的给捞上来。”
“不急不急,你多歇会,喝口姜汤暖暖身子。”
“嗯。”
南易歇了一会,又下去了一趟,冼耀东就把船开回岸边,把潜水袋塞进一个箩筐里,两人躲躲藏藏的往冼耀东家里走去。
“南易,点清楚了。第二趟没英镑,不过有1043美元,港币5425,小黄鱼10根,还有2根大黄鱼,人民币1900。
我们总共的收获:英镑1150,美元1757,港币9925,小黄鱼25,大黄鱼2,人民币3972.32,袁大头一共37个。”
冼耀东搓了搓手,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桌上的东西,“咱们怎么分?”
南易想了一下,说道:“英镑和大黄鱼你送到对面去,直接换成港币,其他的我们直接对半分掉。”
“袁大头也分?”
“也分,不过袁大头现在不值钱,先放着吧。将来价格涨上去再说卖不卖。”
“行。”
冼耀东把东西分成两份,一份推给南易,“这个你的,袁大头你多分一个。”
南易接过,直接从人民币里点出1800,推回给冼耀东。
“冼叔,这是房子的尾数,我先放你这你。不要一次性交到大队,一个月一个月慢慢交,就说是我家里寄来的钱。”
“有数,这点事,我还不知道么。”冼耀东愉悦的给南易点上烟,“英镑和黄金的钱拿到手,需要点时日,你要港币还是人民币?”
“五五开,一半港币,一半人民币。”
“我先说好,我让人去兑换,别人肯定要收中介费,五个点到十个点都有可能。”
南易点点头,“没问题,冼叔,你再帮我搞点猪肉,我要一个前脚,再帮我弄两副腰子,我给贞儿煮汤喝。”
“好说,猪鞭、猪尾巴要不要,这可是杀猪佬自己私藏的好玩意。”
“鞭就算了,冼叔你自己留着进补吧,猪尾巴帮我搞两根。”
“成,明天下午我给你带回来。”
“要多少钱?”
“什么钱不钱的,就当是冼叔请你了。下回再要,再提钱的事情。”
“也好,那就多谢冼叔了。明天歇一天,我恢复一下元气,下面还有我几个看好的地方,有看到一块翡翠,我没急着捞。后天,要是天好,咱们就去捞了。”
“成,你来规划就行,我给你做好后勤工作。”
下海捞金,南易是一点都没私藏,捞了多少就是多少,他并没有借着冼耀东不清楚多少而欺瞒他。
这不是南易做事的风格。
他要占合作伙伴的便宜,都会占在明处,用强大的智商碾压对方,而不是靠这种不诚信、小偷小摸。
……
时间就在平淡中慢慢流逝。
这之后,南易和冼耀东两人又下海几次,最后一次,收获不过只有几百块。
两人合计了一下,宣告这门营生的结束。
一日,在岸边看着水里几个人挣扎着往对岸游去,也眼睁睁的看着其中几个沉下去,南易把海底摸回来的一封信用打火机点着。
“放心吧,等有机会,我会帮你找到你女儿,给她一份荣华富贵。”
这封信所在的油纸包里,有南易从海底带回来的最大收获,他想着用了别人的财,当然得实现人家的遗愿。
趁着夜色烧了点元宝、锡箔纸,告慰一下深甽湾里的亡魂。
从裤兜里掏出口琴,迎着海风,南易幽幽吹响了一曲《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第十三章、稻香
南易清点了一下,他现在手头有7万多港币、5万多人民币、3700美元、14根大黄鱼、32根小黄鱼,还有杂七杂八的翡翠、玉石饰品,几样小件的古董。
如果按现在的行情来算,这是一家人几辈子都吃不完的财富;要是放到后世,也就只能在大排档摇一摇,喊一嗓子:“今天全场由南公子买单!”
对了,还得是普通大排档,开在工业区的那种,而不是什么海鲜大排档。
不然,等着被别人打出来吧。
在深甽河的河边,南易和赖彪见上了面。
“听说你有生意和我谈?”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赖彪非但不是五大三粗、面貌狰狞,反而看起来有一点儒雅。这让南易改变了对赖彪的判断,对方应该不是靠拳头掌控的黑市,而是靠姓氏。
这让原本打算和赖彪对黑话的南易,改变了谈话的风格。
“赖同志,你对国家恢复高考怎么看?”
“我要说我已经在复习了,你会怎么想?”
赖彪反将一军。
“那只能说明赖同志家里手眼通天,父母也是有远见的人士。既然这样,那就更好谈了。我要说的生意就是卖高考指南,赖同志,你先看看吧。”
南易拿出一份印刷好的指南递给了赖彪。
“非常好,你编的?”赖彪看完后说道。
“对。”
“你想卖多少钱一份?”
“十块。”
“会不会贵了点?”
“打的本来就是时间差,报纸上公布恢复高考的消息,我们就开卖,赚的就是前三天的钱。三天,只卖三天,我们马上就收手,把剩下的货低价给别人。
赖同志既然在做黑市生意,自然和其他城市黑市的人有联系,有自己的拿货销货渠道,把高考指南铺货铺出去,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铺货没问题,十块钱一份也没问题,关键是我要给你多少?”
“我不习惯来来回回的讨价还价,三块五,这是我要的价,你打算给别人赚多少我不管,如果我来做,至少可以赚四块。”
“价倒是挺合理,可你已经露底了,就不怕我自己去印?”
赖彪的脸上挂着邪魅的笑容。
“赖同志,往那个方向看,一直走,就可以到缅国,那里一直在打仗,杀个人,要价不太高。还有那个方向,走远一点,可以走到非洲,那里的价钱更便宜。
还有这个方向,一直走可以走到南美洲,那边丛林里的游击队很彪悍,要价也不是太高。
就算不走这么远,直接往北边看,那儿也有不少日子不好过,为了过上好日子,什么都肯拿出来搏的。
世界不太平啊……
在非洲大陆,有一种动物叫蜜獾,我喜欢叫它平头哥。
它的脾气很暴躁,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而且,睚眦必报,一旦得罪了它,它就和你不死不休,一直跟着你,报复从早到晚。
我是壮劳力,在大队一天能挣十几个工分,到了年底起码能分到三四十块。过年的时候,割上一点肉,喝点小酒,美滋滋的。”
南易忽然拍了拍自己的头,歉意的说道:“哎呀,赖同志,不好意思,我这人脑子不好使,用那个国外医生的话来说就是‘注意力无法集中缺陷’。
你瞧瞧我,说着说着,都忘记咱们是在谈生意了。
咱们继续……你说,我要三块五,这价儿不算太过分吧?我这边也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等着分钱呢。”
赖彪抽着烟,目光深深扎进南易的身体里,仿佛想要把他给看透。良久,他才幽幽的说道:“成交,不过钱得等我收回来才能结。”
“行,我们谈谈细节。”
和赖彪谈生意的方式,南易不喜欢,极度不喜欢。
他把自己当成瓦罐,别人是瓷器,他用光脚的方式威胁对方有鞋。
仅此一次,他如是告诉自己。
他要做的是钧瓷,不是三毛钱一沓的破陶罐。
“情报网、保镖队、大数据模型……”
回文昌围的路上,南易脑子里都在划算着将来需要做的事情。
闷三儿在宝安城里又买了四套房子以后,就被南易打发回京城,让他回去好好复习,等着高考恢复的消息。
刘贞成了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南易给她开辟了一个书房,除了一天三顿饭,她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书桌边好好复习就行。
上次用大队称粮食的老称给她称了一下,刘贞的体重已经涨到八十九斤,上膘上的挺快。
七月,忙了几天灌溉的农活,南易又闲了下来。
有了过境耕作证,他把菜园子就开辟了出来,一共八分(1亩=10分)地,七分当菜园,两分种上七里香,剩下一分种蛇灭门。
整块地呈现缺一个角的长方形,正好可以开出四垄地,三长一短。
弄好地垄,播好种子,黄昏时分,浇了点尿水。
剩下的就是等着发芽。
有闲暇的时候,南易都会去挖沟渠。
没找人帮忙,他愣是一个人挖好了沟渠,又把冼耀东帮忙用大队名义买来的六十多根铁管一根一根的埋好,连接起来。
修进水口,做水车,一个星期后,南宅的院子里出现了河水。
改造卫生间,修下水道,又是一个星期过去。
卫生间里弄的是蹲坑,买抽水马桶太扎眼,南易想想还是算了。原本还想自己搞个用电的热水器出来,也是因为扎眼的原因,他也没搞。
文昌围虽然72年就通上电,可整个大队一年也用不了多少电。
南易要是把电器一件件置办齐整,他一家的电费搞不好就要赶上整个文昌围。
当大家都贫穷时,一定要跟着“穷”,富裕在这时候是一种罪过。
白天跟着大家一起下地,落夜后,南易会去河里下网,也会去下钓黄鳝、钓黑鱼、钓鳖的钩子,也会去下他自己编织出来的地笼。
不用每天都去,一天的收获就够吃上十天半个月。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缺油,也缺其他调料,这水产要做起来好吃,怎么缺的了油和调料。
当饭吃吧,口感还真不如大米饭;当菜呢,还是歇了吧。
捉的人少,鱼类自然是又多又傻。
“南易,南易。”
南易刚下好钩子,冼为民就在河的对岸喊他。
“为民,咩事?”
“明天晚饭前,跟我去抓蟛蜞,大队一人给五个工分。”
“好嘞。”南易冲对岸喊着,“我那里还有虾,你要不要点?”
“不要了,都是小虾,我不爱吃这玩意,改天我去弄点海虾给你尝尝鲜。”
“行啊!”
南易的这个啊字拖了长音,一拖就拖到第二天傍晚。
南易、冼为民,还有一个昂居,三人沿着河坝往芦苇荡那边走去。
昂居,真名冼为麒,小时候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智力就停留在七八岁。不需要下地干活,大队也会算他一份口粮。
可昂居却很喜欢干活,其他的干不了,拔草、捡稻穗,打个下手什么还是行的。
就像今天,昂居跟过来,大队也会给他家里两三个工分。
“为麒,吃不吃糖?”
南易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昂居。
“食。”
“会食咩?”
“会。”
看昂居把糖纸剥掉,把糖塞到嘴里,南易确定他会吃。
看来,他家人对他还不错。
“为民,你要不要?”
“不要了,来颗烟,我的抽完了。”
“嗯,给你,我带了两包,这包没拆的给你。”
“大气。”
冼为民竖了竖大拇指,然后马上把烟拆开,递了一根给南易。
南易把烟挡回去,“第一根你自己来。”
“讲究。”
冼为民把烟塞到自己嘴里,又抖出一根。
这根,南易接了。
“咱们要抓够两麻袋才能拿到满工分,今年不知道蟛蜞多不多。”
“应该不少吧?蟛蜞夏天都吃芦苇叶子,身上一股草腥味,也没人会去抓。昨天我下钩的时候,还踩到好几只呢。”
“不好说,去年冬天我抓了不少,这玩意夏天不好吃,冬天冬眠不吃东西,肚里空没异味,味道还凑合。”
“吃这玩意干嘛,河里其他吃的多着呢,还是留着肥田吧。”
蟛蜞,其实就是一种小螃蟹,对农民来说,最大的作用就是肥田。蟛蜞用麻袋兜回去就死了,拿到水田里,在四棵稻秧中间放一只,等它腐烂,稻秧就会疯长,比任何其他肥料都管用。
三人来到芦苇荡,一人手里拿一根卢苇,在淤泥上拍打着,蟛蜞受惊就会往中间跑。这样正好,三个人合围以后,就可以一把把的往麻袋里装。
“操,咬我。”
“大男人不要这么矫情,咬一下怎么了。”
抓蟛蜞的时候,免不了会被它的两个大钳子夹到,不过只要装的速度够快,在它夹深以前就可以甩到麻袋里。
“说的轻松,都咬出血了。”
冼为民停下动作,从地上抓起一把淤泥糊在出血的地方。
“糊什么淤泥啊,折根卢苇,剥开用里面的汁液抹一抹,清热解毒。”
“算了,没这么讲究。”
冼为民看手上不再流血,就继续抓着蟛蜞往麻袋里装。
连续赶了三次,才算是凑够了三麻袋。
这时候,天上已经呈现一团红色,冼为民和南易一人背着一麻袋往水田的方向走去。
他们还不能歇息,得快点把蟛蜞送到田里。社员们趁着蟛蜞还新鲜,连夜就得弄到田里。
要不然,等明天蟛蜞发臭,可够喝一壶的。
下田,一起帮着下蟛蜞,等弄好,时间已经到了晚上的八点出头。
这时候,天刚刚黑下来。
在河里洗了个澡,顺便把外面的长裤和衬衣也漂洗了一下。
拧干,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哥,这么晚。”
“嗯,刚忙完。”
“我看你没回来,只把饭焖上了,菜还没做呢。”
“没事,你慢慢做,我还不太饿。”
“嗯。”
手里拿一个水瓢,站在院子里的蓄水缸前,南易把身上冲了冲,从头顶到脚底心都打了一遍肥皂,冲洗干净以后,就回房间换上干衣服。
等回到院子,刘贞已经把饭菜摆好,矮几上还放着一瓶五羊啤酒。
坐下,把啤酒打开倒到海碗里,一瓶啤酒堪堪就是一碗。
咕嘟咕嘟,一口气喝掉半碗。
“呼,舒服,夏天果然和啤酒更配!”
为了附和南易的感慨,院外的旷野,蛐蛐发出鸣叫。
一阵阵的鸣叫,慢慢融合成一曲《稻香》。
第十四章、逃港
南易和刘贞的日子蒸蒸日上,可知青点那边的日子,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熬。
7月23日,农历六月初八,大暑。
中午,天儿太热,还不能下地干活,中午可以有两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
南易拿着水桶,把一瓢水泼到地板上,然后目光灼灼的看水有没有往地底下渗透。
水落在地板上,只安静了一会,就很规律的往一个角落流去。
很快房间里面的水,都集中到那个角落。
南易从兜里掏出一颗从自行车轴承里拆出来的钢珠,站在不积水的这一头,把钢珠放在地上,往另一边轻轻一抛。
钢珠慢悠悠的滚动了将近两米,然后速度突然加快,滴溜溜的就滚到积水里还在往前滚,直到撞到墙角,又反弹回来一公分左右。
“水平落差相差三毫米。”
南易嘀咕了一句,趴下身体,在地板上倾听了一会,从地底传出噼啪噼啪的响动。
换个地方继续听,依然有响动。
一路倾听,一直到积水处,站起身先把水给清理掉,他才又趴下倾听。
也有声音,但不是噼啪声,而是彷如水从高处滴落的声音。
手在地板上敲了敲,没听到下面的空腔回音。
“地板厚度超过二十公分。”
南易基本可以判断,这一块地下有古怪,不过还不能说下面一定有密室。
地板下发出噼啪声,那是水和地板下面的干燥层发生了化学反应。
之所以会发生化学反应,是因为地板下用来做干燥剂的,大半是生石灰,遇水就会发出噼啪声。
“哥,有发现么?”
这时候,已经午睡起来的刘贞过来问道。
“有,如果有密室,这里肯定有一个入口。”
“那咱们挖开?”
刘贞的两只小眼放光。
“不急,等哪天有空再说,我对找到什么丰厚宝藏不报什么希望。”
“为什么?这刘家不是大财主么?”
“刘家有没有钱,大队的人还不清楚啊?不管当年是什么情况,如果没从刘家抄出大钱,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要把这宅子翻个底朝天,密室肯定也瞒不住。
可我看过每间屋的地板,都没有撬开过的痕迹。这只能说明,符合刘家身家的财产都已经被抄了,没有再找的必要。”
“那密室不会空了吧?”
“这倒不至于,就算找不到金条,袁大头总有一点的。”
南易对找密室不上心,也有先入为主的原因。
就宅子里那些金丝楠木,不管是哪个年代,想要置办起来,也得花大钱。
只是乡下的一个土财主,还能有多少浮财?
大部分值钱的东西,应该就是地契和房契,南易还真怕打开密室,里面躺着一箱子房地契,那就真是日了狗了。
“走吧,你去学习,我去把锄头磨一磨。”
“嗯。”
在院子里,南易把锄头磨的锃亮,从洗脸架上拿了自己的毛巾挂在脖子上,又从墙上挂物件的铁钉上拿了凉帽戴上,走到厨房拿了自己的茶缸,出门就往田里走去。
刚走到河边的埠头,林光伟迎面就走了过来。
“南易,有烟吗?”
“有。”
南易把一包没拆封的烟递了过去。
南易的身上一般都揣着两包烟,一包已经拆封的自己抽,顺便用来散;另一包一为备用,二就是为了应付眼下这种时刻。
林光伟拆开,拔了几根,又递回烟盒。
“你整包拿着抽吧,断炊了?”
“早就断了,一个月五块钱,要买的东西多了,哪有钱用来多买烟啊。”
“你啊,八分钱的经济买上一条,断炊的时候用来过过干瘾也行啊。对了……”南易从兜里掏出一沓零碎,点出二十来张才凑够10块钱,“你帮我把这个钱给区静。”
“这算是刘贞还的?”
“嗯。”
“上次真对不住啊,我不是不想借,是真没有。”
“我知道,刘贞这个傻丫头,瞒着我偷偷找你们借钱,我已经说她了。我其实手上还有点钱,要是你不凑手,可以来管我要。”
“算了,你自己闹那么大饥荒,我没帮上忙都很不好意思了,再问你借,我哪里张得开嘴。我这里没事,不愁吃不愁穿,就是抽不上烟。哈哈,只要往冼耀东那里多跑几趟就行了,总能蹭几根烟。”
“呵呵,先不说了,我得赶着去下地。”
“你呀,太拼命了,不到三点半,我绝不下地。”
别过林光伟,南易就直接到水田那边。
前几天蟛蜞一下,这几天稻秧长势喜人,看着郁郁葱葱的,到了九月底,肯定能大丰收。
不需要人来吩咐,南易先是在田埂上锄草,等一片地的田埂变成光秃秃,他又下到田里拔草。
蟛蜞滋润了稻秧,也滋润了田里的野草,两三天功夫,野草又长出来了。
弯腰拔着草,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姑娘就来到田埂上,冲着田里的南易喊道:“南易阿哥,你渴不渴,我给你送水来了。”
“梓琳,我不渴,天这么晒,回家里呆着吧。”
冼梓琳,文昌围比较稀罕的高中生,刚刚高中毕业。
她们这一届,也就是77届,算是比较幸运的,高二,知识最巩固的时间节点上,过几个月就可以参加高考。
嗯,南易其实也是说自己呢,他不也是刚高中毕业来插队么。
“南易阿哥,后天公社上放电影《青春》,你陪我去看好不好?”
“再说吧,看看这两天田里忙不忙。”
“哦,那你后天给我个信。”
“知道了。”
冼梓琳刚走,葛翠竹就一个神行百步串到南易边上。
“南易,我看这丫头挺好,你们可以试着处处。我跟你说,我们家都喜欢你,你要真和梓琳丫头成了,那我们都中意。”
葛翠竹的老公叫冼耀荣,冼梓琳的爸爸叫冼耀古,冼耀东、冼耀华、冼耀威、冼耀国、冼耀荣、冼耀古,这六个都是叔伯兄弟。
要么爷爷辈是兄弟,要么父亲辈是兄弟,真扯起来都是一家人。
唉,文昌围的所有社员算起来,推到太爷爷那辈,一共才分成六十二房,往前推七八代就全是亲兄弟。
本来文昌围就是明末时期,一对亲兄弟建立起来的,这一支的历史并不长。
“阿婶,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我自己还没活明白,男女的事晚几年再说吧。”
“你呀,又没让你现在娶梓琳丫头,你们就处处,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也没人逼你。”
“呵呵呵……”
秀才遇媒婆,除了装傻,也干不了其他。
“甭给我装傻,后天陪梓琳去看电影,你去了,我还给你记满工分。”
“好好好,我去还不行嘛。”
“说好了,你可别给我到时候玩里格楞。”
“放心吧,我说去,肯定就会去。”
收工,到河边埠头洗泥腿,昂居正悠闲的坐在埠头上钓鱼。
“为麒,有钓到吗?”
“没,钓不到。”
“你拎起来看看。”
昂居依言把鱼钩拎起来,鱼钩上光秃秃的,根本没蚯蚓。
“都没饵,鱼怎么会咬钩呢?”
“不要饵,我学姜太公……戏文里说的。”
昂居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虽然看起来有点傻气。
说来也奇怪,好像乡下每个大队,都有一个类似昂居的人,而且多半是小时候烧坏了脑子。
真是迷之巧合。
“天快黑了,明天再钓,回家吃饭去。”
“再钓一会。”
“那你慢慢钓,当心点,不要掉河里去。”
“嗯嗯。”
走过河上的桥头,南易还是会回头张望。
他有时候很羡慕昂居这样的人,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
第二天,午后。
龙王不知道是被魏征吓着,还是被电母扇了耳光,洗脚水一盆盆往下倒——大雨滂沱。
南宅的院门被敲开,南易一看是林光伟。
“怎么了,大雨天还跑这里来,进去坐坐?”
“不进去了,就在这里说。”林光伟抹了抹脸,说道:“南易,请你帮个忙,帮我弄一个汽车内胎。”
“你这也太为难我了,这东西我哪有门路搞。冷不丁的,你要这玩意干嘛?”
南易其实已经猜到,要汽车内胎还能干什么,当救生圈用呗。
林光伟这摆明了想逃塂啊。
“你别管,那你能借我点钱不?”
“不借!”南易断然拒绝,然后又话锋突转,“不过,今晚九点整,河边埠头上肯定能捡到钱。”
林光伟脸变黑又变红,“好,不借就不借……九点?”
“嗯,今天初九,九九当归一,九点的月色最好。”
“走了。”
林光伟说完就离开。
南易合计着,搞一个汽车内胎,再买点吃食,一百块应该是够了。
不知道是他一个人,还是带着区静。
林光伟和区静之间有点暧昧,捅破一层纸,两人就是男女关系。
下午两点,雨停。
南易把衬衣塞到裤子里,解放鞋的鞋带扎紧,背上德式水壶,就往大队的晒谷场跑步前进。
“报告连长,民兵战士南易前来报到。”
到了晒谷场,小跑到冼耀国边上,南易唰的一下,举起右手,敬了个军礼。
“战士南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文昌围民兵连的一名战士,这把枪,以后就是你最亲密的战友,你要和他形影不离,好好保护他,枪在人在,接枪。”
“是!”南易再次敬礼,双手平举伸出,嘴里喊道:“富国强军新时期,正是男儿报国时!”
“会打枪吗?”
“报告连长,会,高中时参加过射击训练,还参加过防坦演习。”
“吹牛,学生娃还什么演习。”
“报告连长,一切属实,嘿嘿,不过对付的是木头坦克。”
“我就说么,学校里怎么可能让你们搞什么防坦演习,入列。”
“是!”
南易排到队列的队尾,冼耀国就开始训话。
“立正!”
“稍息。”
“今天,我们进行五公里越野,就沿着铁丝网进行,一边锻炼,一边巡逻,遇到逃塂者,鸣枪示警,如果对方不听劝告,还要继续逃窜,第二枪瞄准大腿开枪,清不清楚?”
“明白!”
“好,向左转,跑步前进……红旗招展,歌声震天,预备唱。”
“红旗招展,歌声震天,民兵队伍步伐矫健,紧握手中枪,听从党召唤,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一往无前,军民联防,钢铁战线,民兵战士,心红志坚……”
第十五章、龙次子,睚眦
“以铁丝网为参照,三人一组,组和组之间呈直线向前。”队伍到达铁丝网,冼耀国就命令道。
步伐不停,队伍从纵列变横列,三人一组,组和组之间分开一定的距离。
看着边上的两个老兵从弹匣袋掏子弹上子弹,南易拉开枪栓,往里面一瞅空空如也,冼耀国刚才也没给他发子弹啊。
“哈哈,南易,别看了,你是新兵蛋子,怎么可能给你发子弹。”
两个老兵里,其中一个就是冼为民。
“那什么时候会发?”
“等着吧,下次打靶,你的成绩如果达标,以后就会给你发子弹了。现在不行咯,三五年前,我们那时候隔三差五还能打一回迫击炮。”
冼为民说话的时候非常嘚瑟。
“那以后还打吗?”
“悬,咱们连好久没有补给了,炮弹还要备着以防万一呢。”
“没有补给也好,这说明,形势已经趋向和平。”
“就是不过瘾啊,老子还没上过战场和敌人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呢。迎着炮火向敌人发起冲锋,要死也是轰轰烈烈。”
“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七十年代,是一个淳朴的年代,哪怕是大队的混子,也有一颗当烈士的决心。
经过由几棵树为主基调的草丛时,南易突然举起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
驻足,仔细倾听了一下。
没错,是人发出的动静。
南易手指了指,不管自己是个新兵蛋子,指了指另一个人,示意他从左边绕过去;又让冼为民从右边绕过去,他自己直接突进。
两人都点了点头,拉了拉枪栓,蹑脚绕过去。
南易把刺刀松开,轻轻的掰到前面,扣紧,也蹑着脚向前。
等三人都到了合适的位置,眼神交流了一下,忽然就一起大喊:“出来,赶紧出来,不出来开枪啦。”
草丛里没有回应!
“一次警告,等第三次警告,我们就会开枪……二次警告……三……”
“我……我们出来,别开枪。”
随着声音,草丛里有两个小年轻举着手站起来。
“都叫什么,在这里干什么?”
“报告,我们在这里追野兔。”其中一个人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说道。
另一人也附和道:“对对对,追野兔。”
“你们这是把我们当二傻子呢,追野兔,我让你们追野兔。”
南易提脚一戳,戳在油滑年轻人的小腿上,年轻人一个不稳,摔了一个狗啃屎。
欺步上前,刺刀对准了对方的脖子,“别乱动,你要乱动,我就扎下去。”
油滑年轻人脸色刷白,“不动,绝对不动。”
“慢慢站起来。”
等油滑年轻人站起来,南易又说道:“脱衣服,把外面的衬衣脱掉。”
“为民,看出什么来了?”
“身上肉背心都没有,不是城里的,就是很久没下地了。”冼为民看了一眼油滑年轻人的后背说道。
南易抓住油滑年轻人的手,看了看手背,又看了看手心,还用自己的手摸了摸对方的手指和虎口。
“下过地,老茧还在,应该是从北方过来的。南方口音,北边来,不用说,多半是知青。”
“丢人现眼!”南易啐了一口,问冼为民,“接着怎么办?”
“捆了,送采石场去劳动改造。像他们两个算是未遂,三个月吧。走,我们先把他们两个送过去。”
“好。”
把两人的手绑在腰上,绳子留出一个绳头,南易和另外一人牵着,冼为民端着枪在后面警戒。
南易牵着的是那个油滑年轻人,路上,突然站住脚步,转过头对南易说道:“小子,我叫陈伟云,我记住你了。”
“拉吉舍夫曾经说过:‘社会永远是分阶级的’,谢谢你记住我了,被打靶的时候,可以回忆一下我的音容笑貌。”
咬人的狗不叫,放狠话本来就是神经质、懦弱的一种表现。
南易虽然看似随意一说,可却是把陈伟云的样貌深深的刻在脑海里,他喜欢把危险扼杀在萌芽里,既然冲他放狠话了,这个陈伟云只能永远光脚,别指望穿上鞋。
路上,遇到边防,把人转交给他们。
南易三人继续沿着铁丝网跑步前进,他们的训练必须要完成。
训练归来,枪要上交,南易主动帮着把枪往武库送,也有幸见了几个大家伙。
“行了,别看了,下次要是民兵营有合练,你可以见识一下防空炮。”走出武库,冼为民就拍了拍南易的肩膀,把他依依不舍的目光给拉回来。
“上次合练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年了吧。”
“那可惜了。”
南易清楚,他是没机会赶上了。
“别可惜了,晚上照蟾蜍去。”
“癞蛤蟆,你会料理啊。”
“有什么难的,不就耳朵后面会喷毒么,我三岁就会弄了。”
“行,那我去。少抓点,这玩意吃虫,给咱们省多少功夫。”
“知道是好东西,可也要控制量,食物链,你没学过啊?”冼为民反问道。
“嚯,把自己当臭老九了啊!”
“哈哈,我还要给祖国建设四化呢。”
“咱们都是修理工,你是钳工,我是车工,天天修地球。”
“地球说了,不需要你修,只要你别踩它就行。”
“不踩不行啊,我不会飞啊。”
夕阳西下,笑声银铃,牛从河水里钻出来,哞哞一叫,彷如在说几个衰仔打搅了它老人家的清梦。
可惜了,还一片草没吃呢。
……
衬衣、的确良配解放鞋。
呸,吐一口唾沫,往头发上一抹。
“贞儿,我去啦。”
“嗯,哥,要给你留饭么?”
“不用了,早上不是还有米粉粿没吃完么,帮我兜上几个就行了。”
水壶、绿书包,在里面放一沓钞票,又兜上几张粮票,装上刘贞拿过来用布包好的几个米粉粿。
“我去了,咱们是外来户,不给面子不好。”
“哥,我知道的。”
“走了,我在公社看看有没有狗崽子,弄两条回来养着,以后我要是不在,也有人守着你。记住把陷阱机关给打开。”
“嗯。”
去冼耀东那里把自行车借来,推到村口,冼梓琳就在那里等着。
一件花格子蝴蝶领的衬衣,一条蓝色的的确良裤子,脚上一双布鞋,和南易一样,也背着一个绿书包。
“南易阿哥。”
“会跳车吗?”
“会。”
“那我先骑上。”
南易说着,一只脚踩在踏脚上,另外一只脚在地上蹬了下,顺势翘起把屁股送到坐垫,慢悠悠的往前骑。
忽然,车子一重,冼梓琳已经坐到车上,前面的手握着书包架。
自行车后一阵风袭来,卷起一股香味往南易的鼻子里送。
“雪花膏?”
“不是,雅霜和痱子粉。”冼梓琳羞红着脸说道。
“嗯。”
南易心里寻思着,看来冼梓琳对和他的约会很重视。
这时候能买到的护肤品有雪花膏、铁盒装的百雀羚、秋蝶、沪海牌、红梅,雅霜算是里面的奢侈品,而雪花膏是大路货,供销社有散卖。
一般女孩子会咬牙买一盒百雀羚或者雅霜,等用完以后就去供销社买散装的雪花膏。
南易想着,什么时候去剃个头,痱子粉往脖子、后颈一拍,还是挺舒爽的。
别看冼梓琳在外人面前表现的落落大方,真两个人单独相处,她倒是不敢说话了。除了刚才的一问一答,两人之后都保持着沉默。
咯吱嘎吱,链条打在挡泥板上发出的声音响了一路,右手一捏刹车,车子停在公社人民剧院外面的广场上。
只见,靠近剧院的墙边,已经立着两根毛竹,毛竹之间拉着一块白底黑边的荧幕布;几个后生仔围着三张桌子搭起的高台旁,看着放映员在那里摆弄放映机。
放映机边上立着一根竹子,竹子上面挂着一个灯泡,已经被打开,闪耀着暗黄色的光芒。
“梓琳,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把车停好。”
“好,我等你。”
南易推着车子走到剧院的门口,刚把车子停好,一个老头就走到他边上,“停车一分钱。”
南易付过钱,走回原地,看了一下表。
五点半,时间还早,估摸着六点半、七点才会开始放。
“饿不饿?”
“不……不饿。”
从绿书包里拿出布包裹,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米粉粿,一个递给冼梓琳,一个用嘴叼着。
咔吧,一口咬下去,喷香。
“刘贞做的?”
“不是,我做的。这是江南那边的吃食,刘贞不会做。”
“喔,北方的啊,南易阿哥,那你怎么会做?”
“我爷爷奶奶都是江南那边的。”
“喔。”
又是沉默,只听见两人吃东西喝水的声音。
电影开放,电影结束,两人还是没有多少交流,倒是电影看的津津有味,里面的主角不管男女,都是这时候的大明星。
工资级别应该也很高,一个月怎么着也得六七十吧。
回去的路上,一道光影把暗沉劈开,蛐蛐、蝉、青蛙、田鸡、泥鳅都闹出响动,南易也凑兴说道:“毕业了,你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我妈让我去考招工,县里的五星食堂要招个服务员。”
“就一个岗位?”
“嗯。”
“那有难度,这是好岗位,谁家还没有俩亲戚。哪个厂有招女工吗?”
“三纺有招,不是下车间,是文化干事,工会和广播站。”
“那可以试试,要是能进,你也算安稳了。”
“不好进,城里那么多高中生,加上工厂家属子弟,这种好位置不可能给我个乡下姑娘。”
“没事,试试,自己努力了,就算没进去,也不会遗憾不是么?要是万一进去了,你将来就可以找个工人当婆家,变成红印户口,吃上皇粮。”
“哎呀,谁要找工人了。”冼梓琳嗔怪道:“我就要找个当农民的。”
“呵呵。”
吃皇粮,这是多少农家女孩的梦想。
假如明明地里丰收,粮食却吃不到下一茬;明明养了大肥猪,却不知道肉味。另一边却是粮食保障供给,每个月还有几两肉票。
换了谁,也知道该怎么选。
多少黄花闺女嫁给了城里的残疾人,就因为人家有工作,有粮本。
第十六章、葬青春,春暖花开
一天上午上工,冼耀东告诉他,林光伟、区静、厉亥、赖继华、柯红星五人逃塂了。
南易只是淡淡的回了个哦。
地球坏的厉害,他今天又要参与抢修,没闲工夫听故事。
又一天下午,又传来消息,林光伟被抓,区静和厉亥被遣返,赖继华逃塂成功,柯红星……死了。
“冼叔,怎么也是认识的人,我们出趟海吧。”
“也好,人死总得入土。”
柯红星的运气不错,南易还是把她给找到了。
一根绳子栓在她的腰间,另一头在船上,突突突,船往岸边开。
岸边,刘贞撑着一把黑伞在那里等着,她的边上站着四个棺材头子。
船靠岸,棺材头子下水把柯红星捞起来,解开腰间的绳子,又在她腰上栓了一根稻草绳,把“人”扛到一片门板上放着。
“大队长,怎么个章程?”
棺材头子的话事人老棺材问冼耀东。
“这个事情,南易做主。”
“棺材叔,她这是客死异乡,家里人也赶不过来,一切就从简吧。不过,棺木还是要有一副的,你知道哪有现成的么?”
“现成的有,可你想要,不但要花大价钱,还得给主人家磕头。升棺发财,你这可是夺人气运。”
“谁家,钱要备多少?”
“准备两百吧。”
“好,我去拿钱。”
“拿红纸装好,插根柏叶,六双鸡蛋。”
“好。”
借红纸、买鸡蛋、借柏叶,等把一切弄好,也过去了个把小时。
“棺材叔,弄好了。”
“算了,你别去了,还是我出面吧,这种事晦气,你还年轻,还是我来。”老棺材咬咬牙说道。
“贞儿,伞给我,你去大队,去讨茶叶,讨够一百家,再去买够81个鸡蛋。”
“好,我这就去。”
刘贞把黑伞递给南易就走了。
“不错啊,后生仔,还懂百家茶。”老棺材说道。
“稍微懂一点,棺材叔,棺木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也算是行善积德。你们几个在这里看着,我去讨棺木。”
“棺材叔,等等,这个你拿着。”
南易掏出六包烟,给了老棺材一包,其他三个棺材头子一人一包,冼耀东一包,他自己留一包,左手递给右手。
众人接过烟,没有客气推辞。
这都是规矩,是死者家属应该做的,不给属于不上道,给是应该的。
左手给右手,南易也算是把家属和帮忙人的角色都做了。
撑着伞,替柯红星挡着阳光,看着她的脸,已经变得浮肿,南易叹了口气,点上一根烟,眼睛变得迷离。
柯红星这人,他不喜欢,可人死为大,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客死异乡,还要飘在海里,他真狠不下这个心不管。
没合适的地方停尸,一切从简,第二天一大早,柯红星就被下葬。
葬在离海边不远的一块滩涂上。
南易给她刻了一篇墓志铭: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搁浅在奔向幸福的岸边,人间很好,下一世,我不来了。
“这是柯红星的遗物,南易,是烧给她,还是你替她保管?”
柯红星的坟前,赵红妆拿着一个盒子问道。
“我保管着吧,她还有父母,总得给他们留下一点念想。”
柯红星走的很安静,南易有准备斋饭,可大队并没有人来讨要。
一切完成,南易和刘贞一人捧着一个脸盆回到南宅。
“哥,一个好好的人,就这么死了?”
刘贞给南易打了一碗饭,舀了一勺黄豆,夹了几根海带。
“生命很脆弱,所以,我们内心要强大。”
“嗯。”
两人默默的吃着斋饭,吃完,南易用百家讨来的茶叶熬出来的茶水,从头往下浇,擦干,又一如往常去下地。
……
柯红星的死,并没有荡起多少涟漪。
知青办来了解一下情况,很快,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一日,一头老虎跑到文昌围。
这老虎能口吐人言,从村头到村尾,喊了一遍又一遍“立秋、立秋”。
“嚎个屁啊,我一月饼砸死你。”
老虎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南易一嗓子嚎走了。
9月27日,农历八月十五,中秋。
凉风有性,秋月无边。
南易摸索着墙上的拉绳开关,咔哒一声,圆圆的月亮被打开。
院子里。
刘贞拿起一个月饼咬一口,眼睛马上又眯成一条缝。
“好,眯的好,眯眯眼,上清大。”南易一拍矮几,嚷道:“小丫头,你肯定能考上清大。”
“咯咯咯,哥,你笑话我。”
“谁笑话你了,不是给你出了试卷嘛,只要你保持住现在这个成绩,考上清大绝对没问题。”
“哥,那你想考哪里?”
“你哥我志存高远,俗话说,志向大,考羊大,我当然是考羊大咯。”
“啊,你不准备考回京城?”
“到时候再说吧,我的第一目标还是上羊大,将来做事也方便。”
“哦,那我跟哥一起。”
“不管我上哪所大学,你都去上清大。”
“那我不是要和哥分开了。”
“分开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放心吧,就算我不在京城,也会经常过去。再说,上了大学,会很忙的。”
“会很忙吗?”
“会的,两年要学完三年的东西,大三的时候,你要争取公派留学。等你留学回来,你就是顶级人才,会被分派到最需要,也是最好的岗位上。”
“哥,这就是你为我设计的路线?”
“不好么?”
“挺好,那你呢?”
“留校,或者回来当个会计、出纳什么的。”
“怎么可能,你不是说国家很缺人才么,大学毕业,不会把你分配回大队吧?”
“呵呵,是不太可能,那基本就是留校了。”
留不留校,南易也就这么一说,到时候具体怎么样,得看形势的发展。
“哥,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不,你这叫珠圆玉润。”南易䁖了一眼说道:“不过,你得控制食量了,再长肉,那就真叫胖了。”
“炖排骨、炖猪脚、红烧肉、小炒肉翻来覆去的吃,我喜欢吃肉,管不住嘴。”
“管不住也要管,上次海边,冼叔都差点问我你是谁了。别人都快认不出来你了,和刚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了。”
“哪里不像了,还不是一样。”
“还真不一样了,你看看自己的手。”
刘贞亮起自己的手,原来的鸡爪已经不见,现在手指依然修长,可手心手背都变得肉嘟嘟、白皙皙。
“自己天天看,还没太注意,是不太一样了哦。”
“以后一个星期吃一顿肉,两天一次河鲜,其他日子就吃素的。”
“嗯。”
吃过月饼,刘贞给自己泡了一杯奶粉,给南易泡过来一壶茶。
两人悠哉悠哉的坐在院子里赏月。
中秋一过,很快晚稻也熟了,文昌围又进入农忙。
10月21日,农历九月初九,重阳。
这一天,对很多人来说,非常刻骨铭心。
全国各大报纸上都刊登了恢复高考的消息,消息仿佛是扔在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初起,就是荡起一片涟漪,接着就如龙卷风,席卷了全国的知青点。
不同于其他人的焦虑、兴奋、迷茫、痛哭……
此时的南易站在深甽河边上,又在这里等着赖彪。
“货前两天已经铺到位,三天前我就得到确切消息,这里有10万块,是给你的,剩下的等我资金回笼再说。”
赖彪把一个旅游包放在地上。
南易打开拉链,拿出一沓,一张一张看过去,看完一沓,又换一沓。
刚检查完五沓,赖彪就不耐烦了。
“放心吧,都是大团结,没给你掺假。”
“假不假,我还是看一遍比较好,俗话说的好,先小人后君子。赖同志,我不欺人,也不想被骗。”
“行行行,你慢慢看。”
赖彪无奈的摇摇头,点了一颗烟,在边上慢慢等着。
几十分钟后,南易才把100沓钱给点完。
“烟没了,拿颗烟。”
赖彪让给南易一颗烟,“这笔买卖很快就会做完,你后面什么打算?”
“种地、复习、考试、上大学。”
“黑市生意不碰了?”
“先不碰了,高考放开了,经济早晚也会放开,等可以光明正大做生意再说。我劝你,也收手吧。”
“已经在收了,和你一样,安安淡淡先读几年大学再说。准备考哪里?”
“京大或者羊大,还没定。”
“一起?”
“可以,填志愿的时候碰一下。”
“好。”
刘家的藏宝库已经被南易给开启,和他预想的差不多,里面根本没什么太值钱的玩意,收获就是五根黄鱼,还是小的;然后,还有一匣子的地契、房契,200封袁大头。
对南易来说,还是藏宝库本身的价值最大,他可以把自己的家当藏在这里。
十万块,给了大队五千,帮忙印刷的社员一共六百块,冼耀东一万五,闷三儿要分三万,剩下的南易自己留着。
三块五一份,一共印了20万份,钱收齐了一共有七十万。
做生意的本钱已经差不多了,接下去两年,真的可以安分点,在学校享受一下象牙塔时光。
次日,南易拎了一点东西去采石场。
给三人交了罚款,也给管教说了几句好话。
最终,隔着栅栏,南易和三人见了面。
“林光伟,走近点。”
看着走过来的林光伟三人,南易笑着说道。
“哈哈,南易,还是你好,想着来看我们。”林光伟边笑,边走近。
啪!
南易扇了林光伟一个耳光。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国家恢复高考了,昨天报纸上登了。”
听到南易说的,厉亥和区静都非常高兴,林光伟却还沉浸在迷蒙中,不知道南易为什么打自己。
“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柯红星死了,我已经把她下葬了。逃塂,逃你**,不是你挑起来,她就算心里想,也没这个胆子。她的死,你有一定的责任。”
喷完林光伟,南易又对厉亥两人说道:“罚款我已经替你们交了,你们的劳教时间会短一点。
高考由各省自己命题,高考时间也不统一,大致在11月21号以后,最大的可能是在12月10号左右。
厉亥,你的户口不在这里,你还得赶回东北去报名,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去,不然你就要错过了。”
“谢谢,南易,我一定会好好表现。”
“嗯。”南易点点头,把旅游包递过栅栏,“里面有书本,一点日用品,还有点吃的。你们三个分一分,我走了。”
第十七章、十年磨一剑
“有没有渠道换港币?”
“有,你想换港币?”
南易和赖彪再次见面,接收剩下的60万尾款。
“是的,我要买股票,港股。”
“你还懂股票?”赖彪诧异道。
“略懂。”
“我帮你换,可就是一比四。”
南易一寻思,现在官方牌价在一比五左右,一人民币兑五港币左右,赖彪的要价不算过分。于是点点头,“可以,不过我希望钱在香塂,还得可靠。”
“绝对可靠。”
“那钱不用点了,你帮我换成港币。”
“对股票有把握?”
“你说呢,这是两百四十万港币,没点把握,我敢轻易下手?”
“行,我给你找股票经纪,你可以在中英街和他见一面,把你要操作的股票告诉他。”
“不必了,股票经纪我会自己找,你想跟着操作,我可以告诉你,买九龙仓。原因不要问我,自己搞几份香塂报纸看看。”
“操,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赖彪有点气急败坏。
“大佬,我已经很信任你了,两百四十万港币,在香塂可以买几套房了?”
要是南易没记错,现在塂岛的房价不过才不到350一呎,新界还不到300,反而九龙快到400了。
妈的,得尽快送一个信得过的人去香塂。
“得得得,你要自己找,就自己找吧。过两天我告诉你该怎么取钱。”
“多谢。”
“唔该!”
几天时间,两百四十万港币以49.6的价格买进了48200股,其他的钱用来支付佣金,正好花了个精光。
然后,连续几天,文昌围的社员可以看到南易到处在追蝴蝶,嘴里还念念有词,“大佬们,不要效应,千万不要。”
“南易,我听说这股票会亏的。”
又一天,南易在冼耀东家里喝酒,冼耀东如是说道。
“莫慌,真要亏了,你的那一份我补给你。”
“那倒不用,本来这钱就是你带着我赚的。南易,我看得出来,你是前途无量,冼叔我这一百多斤以后就交给你了,你让抓狗,我绝不撵鸡。”
“好说,好说,冼叔,我吃干的,就绝不让你喝稀的。咱们携手共同富裕,一起迈向四化。”
“对,四化。”
……
1978年2月4日,农历腊月廿七,立春。
二化厂家属院筒子楼里的专家楼,大清早,一个妇女就嚷开了,“瘪犊子,快点起来,干啥玩意啊,都几点了,还睡啊。”
南易看了一下手表,才五点二十,为了不听恬噪,他还是起来了。
喊瘪犊子的那位是原来南易的妈妈,也是现在南易的妈妈,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易瑾茹,人也长得不赖,假如不开口说话,那看着就是一个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
可要是开口,那就完犊子了,什么瘪犊子、妈了个巴子、轱辘棒子这种难听话,就跟东北买猪肉一样,那是一扇一扇的来。
特别是在京城呆了多年,不单把东北骂人话带了过来,还学了京城人那卖嘴的功夫,再加上糅合其他地儿的国骂,哼哼,谁试过谁知道。
起来,把铺盖卷收掉,把当床的凳子摆开,打开走廊门,去卫生间放茅顺带洗漱,一切妥帖,披上外套就打开厨房门出去。
别奇怪,就是厨房门。
专家楼,五十年代,为了安置北边过来的专家专门盖的筒子楼,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南易,父母健全,父亲叫南怀秋,二化厂的工程师;母亲,就是刚才那位;有个大哥叫南铁犁,76年回的城,已婚,媳妇叫金燕,在二化厂厂医院当护士。
1978年的第一天,给南家添了一个小孙女,大名南若婵,小名蝈蝈。
南家的房子,从南易出生,就改成了两室。
现在正好,一对夫妻一间,南易这个多余的,只能住厨房。
还好,因为房子格局的问题,厨房和原来的客厅并不是联通的,而是独门,要是把厨房扒了,也是一个不错的卧室。
当然,这是美好的想象,实际上,南易睡在厨房间非常难受、难堪、难为情。
南家有一个卫生间,和厨房连着,只能从厨房门这里进。
由此可想,晚上其他人起夜频繁的话,南易睡觉是不是要经常惊醒?
嗯,起夜频繁这不是假设,而是客观事实。
南怀秋前列腺有问题,尿频尿不尽,一晚上可以起夜七八次,再加上其他人凑个热闹,还睡个蛋。
所以,严格来说,当初南易对厉亥他们说的话,也不算是假话。
南家的确非常逼仄。
走下楼,点上一颗烟,南易走出家属院,就往离得不太远的奶奶家走去。
走到一个胡同里,把一个院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两棵树,左边是一棵枣树,右边一棵鸡爪连。
一进的四合院,有五间房,就南易奶奶一个人住。
南铁犁小时候的时光,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南易不是,他就是在专家楼出生。至于为什么南家这么逼仄,还不住到这儿来,当然是因为那个厉害的易瑾茹了。
“奶奶,奶奶,早饭做好了吗?”
“做好了,就等你呢。”
从一个房间里,传出一阵软糯糯的声音。
“今儿吃什么?”
走进屋子,就听到留声机放送着周璇《永远的微笑》。
“心上的人儿,有笑的脸庞,他曾在深秋,给我春光……”
这音乐仿佛能把能带回旧时光,对面坐着一位民国的大家闺秀,皓齿蛾眉、举止大方。
“今朝吃红薯粥,吃桑活了?”
“习惯了,么事,每日都有起床气,侬也晓得,吾在那里伐讨喜。”
“算了,你还是说普通话,你的沪海话听着难受。”
“嘿嘿,我不是为了配合你这位名媛么。”
“什么名媛,方家都倒了几十年了,我现在就是个小老太太。”
南奶,方梦音给南易盛了一碗红薯粥,又递给他一副碗筷,两人就开始吃早餐。
呼呼呼,喝了几口香甜的红薯粥,南易就说道:“奶奶,想不想念西餐的味道?”
“怎么,你要请我去吃老莫?”
“知道你看不上老莫,我说的是正宗的西餐,法餐、意餐。”
“这个哪里能吃到?”
“香塂啊。”
方梦音放下筷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南易,“生意做大了?”
“嗯,没有靠谱的人,我想让奶奶去香塂定居,我需要一个香塂身份的人配合。”
“好,去就去,房子帮我买好了?”
“还没,现在浅水湾的别墅几十万港币一套,您去的时候,带几根大黄鱼过去,够你在那边买房,请两个佣人,虽然比不上以前,但是总比现在好。”
“看来,你真赚到钱了,我就说,你肯定遗传了方家的基因。从小,我就看你机灵。南家真要发达,还是要看你。
也就是你那个姆妈,是个拎不清的,把大儿子当成宝,小儿子当草,我真不稀得说她。”
“奶奶,算了,不说我妈。我在南边乡下也买了套房子,原来一个小财主家的,面积很大,您在香塂呆几年,要是住不惯,就跟我住乡下去。
等我毕业了,我还是要回那里的。”
“好,我的大孙子安排就行,奶奶都听你的。”
“嗯,您年货买了吗?”
“早备好了,一个人,也没有买太多,你阿爸还送来一斤肉。唉,偷偷摸摸的,弄的我是他外宅似的。”
“哈哈,奶奶,这话你可不敢乱说。”
“我就这么一说,当年沪海滩,那些大亨养外宅也没他这么猥琐。”
“啧啧,您这词用的。”
“用这词怎么了,你阿爸啊,真是你爷爷的种,狗剩狗剩,名字没取错。”
狗剩,原来南爸南怀秋的大名,嗯,南易已故的爷爷取的。
南狗剩,哈呸。
后来是方梦音据理力争,强行叫了南怀秋。
如果南易爷爷没死,估计他应该叫南狗宝、南粪箕、南稻秧之类的名。
不难联想,南易大哥南铁犁的名字是谁给取的。
“奶,你年纪也不算小了,不能再骄傲的像是十八岁的沪海滩大小姐,咱们要放下架子,要接地气。”
“哼,小册老,侬懂啥西。阿拉早前在百乐门跳舞,东北张家那个败家子都得眼巴巴的看着。”
“奶奶,朝前看,甭想当年了。百乐门算什么,我让你很快住半山,在半山俱乐部跳舞,让那些鹰国老王八都看着。”
“好好好,我不说了,快点吃。吃完了,陪奶奶跳探戈。”
“奶奶,您发福了,我抡不动。”
“你丫,这张嘴巴是真欠揍。”方梦音点了点南易,说道。
“嘿嘿嘿。”
吃过早餐,帮着涮了碗,抡了方梦音一个上午,南易又往东来顺走去。
走进门,闷三儿已经在那里嘶嘶嘶的嚼着羊肉。
南易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始捞羊肉,“你这要了几盆肉了?”
“三盆,南爷,您也不是不知道,我就好这口。您不在四九城,我一个人也经常过来吃,一次就吃六七盆。”
“稍微注意点,不要被人盯上,还是那句话,财不露白。”
“知道,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每个月拿五十几块,再加上别人都想得到的油水,我的工资也能吃得消这么吃,最多被人说句败家子。”
“嗯,过脑子了就行。钱呢,不要瞎花,过两年咱们还要大干一场。”
“有数,南爷,给您赔个不是,您让我这么早开始准备,我还是没考上,掉您面儿了。”
“没考上就没考上,没考上有没考上的好处,你那单位还能红火两年,正好你也要到处跑,这两年,你在外地注意观察那些脑子活,偷偷在做买卖的人。
如果可能,和他们建立良好的关系。
将来,这些人,都是咱们的销货渠道。咱们要再干,就不是搞零售,而是搞批发了,咱们就隐在后面,闷声发大财。”
“但凭南爷您差遣。”
“你顺便注意一下,找个对古董很在行的人,不要找无牵无挂的,要找有家有室有子女的。无牵无挂的,容易走极端,要是活腻了,咱们根本捏不住。”
“行,这件事情我会放心上。只是现在这古董也不太卖的上价,咱们搞这个有赚头吗?”
“等回去,找本关于胡雪岩的书出来看看,给我搞懂什么叫囤积居奇。卖不上价,咱们可以把它的价抬上来。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老祖宗说的这句话,已经给咱们指明前路了。
古董这桶金,咱们一定要好好挖上几勺子。”
“成,胡雪岩是清代那个首富?”
“对,就是那个。你不但要研究他怎么发的,还得研究透他是怎么倒的。成功的经验重要,这失败的原因也同样要紧。”
第十八章、根据地暂时转移
南易在南家并不讨喜,和父母的关系也很一般。
这并没有给南易带来困扰,反而让他很轻松,关系不好,就可以早点分家。将来,只要出钱给两个老人养老,也算是替原来的南易尽了孝道。
除夕夜的年夜饭,南易吃的没滋没味。
家里四个人,四个全在二化厂上班,谈的就是二化厂那点事,南易也掺和不进去,只能坐在那里默默的吃菜。
从编排厂领导到过年分的橘子个子太小,烂的太多,再到谁家的儿子又怎么怎么了,一家四口聊得津津有味,唾沫横飞。
南怀秋好得也是工程师,也算是一个知识分子,怎么聊八卦可以聊的这么起劲。不过,也不奇怪,要不是这种性格,和易瑾茹也凑不到一块,成不了两口子。
“南易,你们什么时候开学?”
“二十号。”
“开学了住哪。”
“住校,嫂子你可以放心,四年大学,我都住校,等毕业,国家会负责分配,不管分到哪里,肯定有宿舍给我住。
等我工作了,一个月不管多少工资,我就给自己留十块钱,其他的都交给妈贴补家用。
咱是儿子,又是老小,孝敬老人也是应该的。
我呢,以后在家的时候估计也不会多。这几天呢,嫂子,你也有意无意说起好几次了。趁着今天,我就索性扔句话。
这房子,我不惦记,更没打算回来住。要不是爸非让我回来,我也没打算回来过年,我呢,户口都已经迁走了,也没打算迁回来。
所以啊,您可以放一百个心,我什么都不和大哥争。”
南易回来两三天,这大嫂金燕已经好几次有意无意的刺探了,他索性也就放在桌面上说说明白。
“南易,怎么说话呢,我什么时候给你说过什么分不分家的话了?”金燕气急败坏的说道。
“行,你没说过,就当都是我的意思。反正我话就这么撂在这里,我这么说,也会这么做。妈,你先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要说奶奶那套四合院。
那宅子,您就别惦记了,它姓方,不姓南,就算奶奶百年,方家也还有后人,迟早会回来,咱们南家没这个资格去占。”
“瘪犊子,你说什么呢,我有说那房子么。”
“大年三十,别说脏话,不好听。”
“瘪犊子&%¥&**%¥¥¥!~@#*&……(省略八百万字)”
等易瑾茹骂痛快了,南易才不咸不淡的说道:“我明天就回宝安,今晚也不在这睡。”
“行啊,翅膀硬了,会飞了是吧?”
“放心,我翅膀再硬,您还是我妈,我孬,不会让您饿着,我发达,您吃香喝辣。”
“行行行,才十六岁就能立户了,你了不起,不愧是你奶奶教大的。”
“爸,开门放鞭炮吧,都吃完了。”
“嗯。”
等走出了专家楼,南易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里,对南易来说没有多少甜蜜的回忆,反而大多都是一地鸡毛。
……
正月初四,南易已经陪着方梦音来到文昌围。
方梦音把整个南宅转了一圈,最后回到大厅,抬头盯着房梁。
“南易,你发现了?”
“嗯,合适的时候,我打算都拆了藏起来。”
“好好放着,都是好料子。能不卖,还是别卖,这种料,存世不多了。”
“奶奶你要喜欢,到时候您拿去,我没这个雅兴情趣,这玩意在我眼里,也大抵就是拿钱来衡量。”
“粗俗。”
“没辙,泥腿子,高雅不起来。”
“哼。”
“您这一声哼,可真是悦耳,小姐,不知芳龄几何?”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你奶奶我开玩笑。”
“嗻,谨遵老佛爷旨意。”
“别拿我和那个老帮菜放在一起说,埋汰。”
“好好好,奶奶,晚上要不要吃鳖,院子缸里还养着几只。”
“老鳖?”
“起码有几十年了。”
“那就炖汤,文火慢炖,养身。”
“用瓦罐慢慢炖,炖够六个小时,肯定又鲜又补。”
“南易,这宅子还真不错,将来,我就在这里养老了。”
“奶奶,您真喜欢?您不是喜欢李白那套,不喜欢李商隐么。”
“我不会打理,还不能请人打理么?”方梦音白了南易一眼,“故曰: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
“奶奶,您身上这上等人的派儿真是正。”
“什么上等下等,每个人的人格都是平等的,不同的是分工。”
“这话虚了,我要是站金字塔顶尖,肯定不会让我儿子去当掏粪工。平等这俩字,挂嘴里的都是中等人,他们想往上爬,所以极力要求平等。
等哪天他们成了上等人,绝对是维护他所在阶级的生力军,龇牙龇的比谁都厉害。”
“你什么时候改姓周了?”
“呵呵,前段时间刚把他的文集翻了一遍。”
“想要务实,还是少看他的文,多学学孔家的识时务,甭管城头插什么王旗,孔家照样发达。”
“奶奶,这我可学不了,这得怪南家没出个南子,不然,我今时今日也可以南子曰。”
“你啊,看似圆滑,可外圆内方。也好,当个翩翩君子也没什么不好。我问你,外面那个丫头,你是想留着给自己当媳妇?”
“不好说,我和她的关系,我还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位。奶奶,我年纪还小,这个问题可以晚两年再考虑。”
“我瞅着这丫头不错。”
“嗯。”
正月十二,方梦音就启程去香塂。
她带走了南易的七万港币、三千七百美元、三十二根小黄鱼、还有翡翠饰品若干。
次日,南易带上刘贞还有冼梓琳,去了宝安城里,和赖彪碰上头,赶往羊城,四人一起坐上飞往京城的飞机。
“赖彪,还是你厉害,县团级才能坐上的飞机都能搞定。”
“得了,没有前几年严格了,只要有介绍信,就能买到机票,别把这玩意想的太神圣。”
“屁,我就不信我拿着文昌围的介绍信能买到机票。”
“嗐,你这不是抬杠么。”
“同志,你要不要烟?”
两人正在逗闷子,空姐就走到南易边上问道。
“要,再帮我倒杯茅台、一杯香槟,谢谢。”
“不客气。”
空姐帮南易倒好酒,又给他一包三支装的华子。
南易把烟揣在兜里,从兜里掏出广喜,扔给赖彪一根,吧嗒,自己拿打火机点上,舒心的抽了一口。
抽几口,拿起杯子喝口香槟,美滋滋。
现在能抽,赶紧尝试一下,要不了多少年,飞机上就要开始禁烟了。以后想再抽,除非自己的私人飞机。
飞机上一共才二十来位乘客,此时,抽烟的倒有大半,机舱那个烟雾缭绕,真像是在腾云驾雾似的。
“南易,你说的那个九龙仓股票,我也买了,没你那么多,我买了一百万港币。报纸我也看了,你是不是在押注包船王要对怡和洋行发起进攻?”
“不只是他一个,华资集团会集体向英资发起挑战。一个个手里有钱了,可好资源都被两个洋行占着,这换了谁也不会愿意,九龙仓算是他们的一次试探吧。”
“为什么是九龙仓?”
“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你自己去研究一下香塂的经济结构,再站在全球的角度上去分析一下,凭你的脑子应该能分析出来。”
“给点提示。”
“中东、石油危机。”
“行,等到了京城有空的时候,我好好研究一下。”
“那你得做好挑灯夜战的准备,我们的课程很紧,学校的学习就会占用你大部分时间。”
“没事,我一直对经济学感兴趣,秉烛夜读也无不可。”
“生子当如赖彪。”
“操,你占我便宜。”
“别上火,淡定,往窗外看看这个世界,空气是多么清新,生活是多么美好。”
“滚你的。”
一路打打闹闹,飞机几个小时后就降落在京城机场。
“南易你住校吗?”
“不住,我走读,在公主坟那里,我买了一套房子。”
“还有房间么?”
“有。”
“那我去你那住。”
“那得问学校同不同意了,我和刘贞都是京城人,走读还说得过去,你一个宝安人,学校未必会答应。”
“屁,还分哪里人,我们都要成为学校的集体户。”
“哈哈,那你试试吧。”
公交转地铁,然后又转公交,四人好不容易来到公主坟,肩挑手扛带着自己的行李来到一栋老洋房的边上,闷三儿已经蹲在那里等着。
“南爷,房子我已经找人收拾了,该添置的也添置了,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再去帮你买。”
“不了,你还要上班,真要缺什么,我们自己去买就行了。”
“没事,我这几天都休假。”
“赖彪,这房子怎么样?”
“这是民国十五年清大盖的那批房子吧?”
“嗯,清大南迁的时候,其中一个老师把这房子卖了,我是从新房东手里买来的。”
“捡着了,这些房子可都有文化底蕴。帮我打听打听,看看还有谁家要卖的没有。”
“撞运气吧,这里我当初打听了一圈,也就只有这栋卖。”
“帮我上上心。”
“别光指望我,你自己也在这儿,也可以亲自去打听打听。”
“会的。”
五个人进屋,闷三儿介绍道:“二楼三个房间,一楼两个,三楼阁楼还有一个。每个房间铺盖卷都已经弄好了,你们进去就能住。
南爷,这房子的下水,我也找人修过了,两个卫生间,我也给你换了新马桶。厨房里不能用煤炉,我给你置办了洋油灶,火头小了点,炒菜做饭都可以,想炖汤就不行了。
不过可以在院子里生火,那个角儿放着煤炉,煤饼子也帮你买了一板车,放开烧也够烧上俩月。”
“嗯,辛苦你了。粮油米面有买吗?”
“还没,你不是让把生意停了嘛,我好久没去黑市,去副食品商店,就我那本也买不了多少啊。”
“你拿去,这是我奶奶的本,趁着还没注销,赶紧把这个月的给买了。”
闷三儿接过一看,“这也不太够啊,你们四个人,就这么几斤粮食吃不到月底啊。”
“又不会常开火,我们四个都可以吃食堂。”
“嗐,我倒把这茬忘了。得嘞,我现在就去买。对了,南爷,今儿晚饭去哪吃?”
“老莫吧,他们仨都没去过,带他们去尝尝鲜。”
第十九章、感情投资
老莫,京城顽主们最想来的地方。
可这个地方忒贵,顽主要是没犯下够判三年起步的罪,根本来不起这里。
其实顽主也分圈子,这时候以平民子弟为主的团伙自称顽主;以高干子弟为主的团伙自诩为“老兵”,认为自己是贵族,要到明后年,老兵们也慢慢自称为顽主。
所以能来这儿消费的,其实是老兵,而不是宽泛意义的顽主。
“这是银的?”
“嗯。”
“这不是惹人惦记嘛。”
“事实上,这里的餐具经常被偷。估计老莫也快熬不住,得把餐具换成不锈钢的了。”
“你是第一次来吗?”
“不是。”
“哦,你那里也有这餐具吧?”赖彪亮了亮手里的刀叉说道。
“我才没那么无聊,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南爷,我那里有,我顺了两套。”
“丢人现眼。”
“谁要没老莫一套餐具,出去都不好见人。”
“见什么人?见那帮天天惹事生非,还非得赋予自己正义感的顽主?看过《水浒》没,就那帮玩意,还给自己立个替天行道的旗呢。你说,就那些玩意,放今天都是什么结局?”
“还用说么,打靶啊。”
“那不就是了,这帮顽主也差不多,不把自己送到大西北去,也得是派出所的常客,用东北话说就是二流子,用白话说就是……”
“古惑仔。”赖彪说道。
闷三儿嘀咕道:“也没见几个去大西北啊。”
“废话,那是大部分叫自己顽主的,其实都是叶公好龙,根本没干过顽主会干的事。说,你当初为什么学抽烟?”
“够飒,有派头。”
“以后少跟顽主往一块戳,当年一个小混蛋,一把刮刀就把四九城戳一个来回,最后说是为了正义,协助公安抓捕。其实说起来,不就是一个小混蛋掉了全四九城顽主的面儿,他们脸儿挂不住了。
天天顽主挂嘴上,碰到一个小混蛋,腿肚子都打哆嗦。不联合起来以多欺少把小混蛋给平了,顽主们全没得混。”
“南易,你对顽主怎么有点忿恨的味道。”
“拍婆子、茬架、溜冰,这就是顽主们在干的事儿,也就拍婆子算是一件有回报的事。有这功夫天天在外面瞎转悠,在家里帮父母干点什么不比这强啊。”
“得,听懂了,你是看不上他们为了顽主而顽主。你这人做事目的性太强,肯定和他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赖同志老家哪的,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啊。”
“我从东北那旮沓来的,俺们屯里派我来恁死一个叫南易的。”
“得,你这东北话咋还带中原腔呢。”
“祖上闯关东过去的。”
“哦,不容易,只差一步啊,俺们京城都集体补过钙了。”
“这哪跟哪啊。”
“赖同志,以后说话不要这么贫。”
“痴线,贫嘴这个词,不一直在京城地界转悠么,啥时候南迁了?”
“前两年,随着《少女の心》手抄本一起过去的。”
“别提这个,这是对道德和秩序的公然挑衅,是对我这种情操高尚的正派公民的公然挑衅。”
“得,你倒是把自己装的像个人。”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来来来,贞儿、梓琳,给我们的赖同志呱唧呱唧,这话说的太好了,闷三儿,来打光,歘歘歘。”
赖彪伸出手,往下虚按,“不要这个样子,我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经不住群众这么夸奖。”
“操性。”
在老莫耍了一通嘴皮子,回去的路上,闷三儿走一路,剩下四个人走一路。
到了第二天,冼梓琳一个人走一路,她考上了北方师范;剩下南易仨走一路,三个都考了京大。
本来,南易是希望刘贞去读清大,不过她非得和南易读一个学校,南易也拗不过她。最终,南易、赖彪、刘贞三人都报了京大的经济系政治经济学专业。
1978年的象牙塔生活,对南易来说,是枯燥但不乏味。
除了要学习专业的课程,他还在巩固学习英俄西葡法五门外语。
南易的志向是要建立一个南氏财团,将来他的生意会遍布全世界,也会有不同肤色,操着不同语言的手下。要是和自己手下交流,还得中间搁一个翻译,那多妨碍双方交流感情。
这会,根本没有什么教科书,只有油墨印刷的讲义,都是老师们自己搞的,知识点多而杂,丢失了十年时光,老师们恨不得把所有知识一股脑都塞学生们的脑子里。
这个年代,每个人都非常急躁,恨不得把过去丢失的十年时光一天都捡回来。
学习急、工作急,谈恋爱更急。
放得开的,第一次见面就恨不得滚床单,就算第一次抹不开面儿,第二第三次也就嗅上了。
在良好的学习氛围里,也不是没有美好的爱情,搞婚外情的腌臜事发生。
这一届大学生里面很大一部分都是知青,很多知青在乡下修地球的时候,同志之间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他们走到了一起;也有的娶的乡下姑娘,有的嫁给了乡下小伙。
着急的,孩子都已经到了神憎鬼厌的年纪。
不时的,就有老婆带着孩子找到学校,或者老公找到学校,而他们的伴侣已经和别人好上的事情发生。
这也就迎来了离婚高潮,虽然看离婚绝对数字并不是很大。
可这个年代有很多都是事实婚姻,夫妻没有扯证的,他们的分开,并没有进入到离婚统计数据里。
“嫂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离学校不远的一个为民饭馆,南易招待一个乡下大嫂和她攥在手里的女娃儿吃饭。
大嫂叫李腊梅,是和南易同寝室的同学,周茂德同志的事实老婆,也就是同个大队都知道他们是夫妻,但是没扯证的那种。
很俗套的故事,周茂德来了大学,很快就被一个吟的一嘴浪漫的女同学把心勾走了,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俩人很快就建立了男女朋友关系,自然想不起来乡下还有个老婆和女儿。
“家,俺是回不去了。之前,俺爹俺娘,还有俺们村里的人就跟俺说了,别让他去考试,说他走了就不会回去。
俺不信邪,孩她爹想奔个前程,不想在乡下当泥腿子,俺能理解,乡下苦,有办法谁想呆那里?
俺知道孩她爹不中意俺,当初跟俺在一起,就是看俺会挣工分。现在,他不要俺,俺不跟他哭,也不跟他闹。
俺就想他帮俺在城里找个活,俺好养活娃儿。都怪俺这张嘴,当初跟俺们村里人说,孩她爹肯定会接俺去城里享福。
俺这是实在没脸回去了。”
“嫂子,不说周茂德不想认你跟孩子,也不想帮你。就算是他想帮,他也没这能力,他就是个学生,除了每个月有点助学金,也没其他路子。
你要真想在京城呆着,我倒是可以给你想办法。
可你要想好了,孩子没有这里的户口,将来可没办法在这里上学。”
“都是乡下娃,能干活就行了,读不读书,识不识字这也不重要。俺娃,还是个女娃,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这辈子也圆满了。”
一听李腊梅的话,南易忍不住蹙眉。看着她攥着的女娃,灵动的眼神,脸上都透着智慧,要是不读书真是可惜了。
“嫂子,你嫌不嫌埋汰?”
“埋汰,俺不怕,在乡下什么脏活累活没干过。”
“那行,把孩子给我,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下,我给你找个住处,再给你安排个活计。不说能让你过的多好,至少能让你吃上饭。”
“那真是谢谢大兄弟了,你真是俺的再生父母啊。”
李腊梅说着要站起来,看架势是要给南易磕头。这怎么能行,南易赶紧站起来把她给按住。
“嫂子,不要这样,你吃饭。”
南易说着摸了摸女娃的小脸,小丫头一点都不认生,不但不害怕,还冲南易笑了笑。
“你叫什么名?”
周腊梅说道:“尾巴,周尾巴。”
“哦,尾巴啊,来,过来,让叔叔抱你,让你妈妈先吃饭。”
南易抱住尾巴,不顾两条清鼻涕挂着,在尾巴的脸颊上亲了亲,一股好闻的奶香味就传到南易鼻子里。
“嫂子,尾巴几岁了?”
“虚岁快三岁了。”
“哦,问你个事,你是不是还给孩子喂奶呢?”
“喂啊,俺生完孩子就一直喂,俺奶水足,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给娃吃,俺就没给她断奶。”
“那以后别喂了,孩子过了两岁,你的奶也就没营养了,就跟吃草一样,不但味道不好,吃了还得拉肚子。”
“那俺以后不喂了,俺说呢,娃儿越来越不喜欢喝了。在家里,还喂点米糊糊,俺到这儿都两天了,也没钱没票,没地方吃饭,俺也只是给娃喂奶。”
李腊梅嘴巴不停,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倒着吃食,听她说两天没吃了,看看尾巴像是没被饿着。
饿着肚子,还得给孩子喂奶,这身体肯定亏空的厉害。
抱着孩子,南易来到柜台,冲着服务员说道:“同志,今天有鱼吗?”
“有,红烧还是糖醋?”
“不,如果可以,帮忙和大师傅说一声,是给孩子吃的,最好是把鱼帮我弄碎了,熬一锅奶白鱼汤。”
“那我去问问看。”
服务员说着,走进后厨,没一会就回来,“常师傅说了,可以给您做,您就按红烧鱼给钱。”
“好,谢谢,麻烦你们了。”
等了半个小时,鱼汤就上来了,奶白奶白的。
南易又讨了一杯温开水,漱了漱口,哈出一口气,闻不到明显的烟味,这才拿个瓷勺舀起一点鱼汤,用嘴吹凉了,喂到尾巴的嘴边。
闻到香味,尾巴赶紧张嘴,小嘴儿一吸,一勺鱼汤就进了她的肚子。
对面肚子已经七分饱,吃相变得斯文的李腊梅看着南易的细心劲儿,肚子里百味杂陈。
南易一勺接一勺喂着,大概二十勺的样子,他就不再喂了,摸摸尾巴的小肚子,已经微微鼓起。
“要要……”
看吃的不再自动跑到自己的嘴边,尾巴急了,张开小手,人使劲往鱼汤的方向扑去。
“小肚子都圆鼓鼓了,不能再吃了。”
听着尾巴口齿不清楚,虚岁都三岁了,还不能说完整的话。周茂德这孙子到底怎么当爹的,孩子说话都不教。
你说不要乡下老婆,勉强也能理解,这不要孩子,就真的过分了。
尾巴一看就是机灵孩子,周茂德不要,他南易要。
有个人说过一句话,南易非常认同。
感情投资是在所有投资中,花费最少,回报率最高的投资!
他不但要搞企业孵化,还要搞义子女培养。
第二十章、南若玢,第一个义女
在百花深处胡同,南易有一四合院。
他带着李腊梅去了这四合院,把她安置在这里,第二天,又和闷三儿一起,带她去废品站见了工。
做黑市生意的时候,南易他们就找收废品的和他们打过配合,所以说,这里也算是认识几个人,有点人面。
再加上玻璃绳拴着两瓶酒,另一只手还拎着四色点心,捞个收废品的空缺还是手到擒来的。
京城嘛,满地的正黄旗、×黄旗,胡同里碰了面,都得问声“那爷,您今儿个下酒是石子泡醋,还是竹签子挑咸鸭蛋啊?”
啪啪,黄马褂一甩,回一句:“爷今儿个下酒用酱菜,六必居的。天源不行,忒甜,用来下稀饭合适。”
瞧瞧,要的就是一个派。
再怎么着,也不能去干收废品的勾当,上街道火柴厂糊火柴,也比收废品体面不是。
用了两天时间,李腊梅摔了好几次狗啃屎,总算是学会了骑三轮。
别说,李腊梅真有股韧性和狠劲,去收废品的第一天,半边脸都是发紫的,可她还是满怀斗志出发。
这股劲,让南易生出一个把她打造成破烂王的念头。
当然,这暂时只能是想法,要落实到行动,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
只是打从这天开始,京大的校园里又添加了一道风景,政经班里又多了一个带孩子上学的人。
别人是把孩子扔在寝室,不会带到教室来。
可南易不一样,走到哪里把尾巴带到哪里,尾巴真成了南易的尾巴。
尾巴很乖,从来不会吵闹,没有被打搅的同学们,自然也没有人发表意见。就连周茂德都是如此,他看尾巴的目光都不带一丝颤的。
不知道是伪装的好,还是他干脆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女儿。
尾巴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脏兮兮的尾巴,南易从里到外都给她打理了一遍,身上穿的也是当下最时髦的童装,小脸看着红扑扑、粉嫩粉嫩。
饭点,南易去食堂吃饭,不需要排队买饭,赖彪和刘贞两人都会代劳。原来是三个人轮流打饭,有了尾巴以后,南易的名字,就从值排表里删除。
“哥,这里。”
听到召唤,南易往一张桌子走去,往桌上一瞅,三份水煮白菜、两份排骨烧土豆,坐下,拿出一个小饭盆,用勺子舀一点土豆、白菜到饭盆里,再从排骨上剔点肉下来,用勺子辗成肉糊。
扒拉一点米饭进去,同样用勺辗一辗,去打开水的地方打点开水,搅一搅,把饭盆放尾巴边上,拿出一条手绢当餐巾围在尾巴的领口前。
“尾巴,吃饭。”
“嗯,吃吃。”
尾巴拿起勺子,反握着,自己一勺勺的吃起来。
“南易,尾巴吃稀的也吃了十几天了,该给她喂干的了吧?”
“不行,稀的再吃一段时间,小丫头喝奶时间太长了,医生的建议,先让她从稀的适应适应再吃干的。”
“你还真有点奶爸的样子。”
“当然了,我就是把尾巴当女儿养,尾巴,是不是?”
“嗯嗯嗯,粑粑!”
“哈哈哈,听到没有,叫我粑粑。”
“开心个什么劲,又不是你的种。”
赖彪有点吃味,可不只有南易在照顾尾巴,赖彪也是有奉献的。可现在看来,尾巴只认南易。
“我乐意。”南易嘚瑟了一下,又指了指桌上的荤菜,“下次打一个就行了,当心有上纲上线的找茬。”
“我说,你也太小心了,咱们三个人,打两个荤菜怎么了?”
“小心无大错,本来没什么,可操场上晒着的煎饼看到了吧,这煎饼一晒,可就不好说了。”
政经班有一个学生,鲁省来的,带过来半麻袋的煎饼,时间久了,有点发霉,他就会把煎饼拿到操场上去晒。
这是什么行为?
这是敢于把自己的贫穷亮出来供别人指点,这是多好的正面典型,这会估计已经被学校给看上了,随时就会拿出来大讲特讲。
这个节骨眼,要是吃的太奢侈,真容易被别人拉出去当靶子,树立成反面典型。
大学里有三类人,一种是埋头努力,与世无争;一种是走踩低捧高的路线,靠把别人踩下去让自己进步;另外一种就是摆烂,这一种当下还不是太多。
“也是,南易你瞧瞧后边。”
南易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就转过身来,“人家谈恋爱有什么好看的。”
“赵毓好看么?”
“还行,丑得不明显,家里伙食不错。”
“陈正帅不?”
“嗯,和你差不多,比我差一点。”
“说话就说话,不要趁机踩呼我。陈正长得不错,他干嘛要追求一百八十几斤……”
“两百零五斤。”
“行行行,他干嘛要追求两百多斤的赵毓?”
“有人喜欢瘦的,自然就有人喜欢胖的。”
“屁,他是喜欢赵毓他爹,心机真深啊,咱们这才大一呢。”
“你啊,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赵毓傻,赵主任可不傻。你看着吧,这个陈正迟早要被赵主任给拿捏在手里,他的算计成不了。”
“也是,赵主任不是吃素的,我只是对陈正这种人有点看不过眼而已。”
“又不是你儿子,有什么好看不过眼。看不惯,不看就得了。”
南易伺候尾巴吃完,他自己才把排骨土豆往饭盆里一倒,又夹了一点白菜,搅一搅,菜汤下饭,很香。
时间不断的往前推进,南易的生活还是三点一线。
六点起床,七点到学校,一直学习到晚上九点晚自习结束,哄尾巴睡着,继续学习,十一点半上床睡觉。
尾巴的吃食从稀的也慢慢过度到半干,期间,南易给她做了智商测试,用了好几个不同版本的测试方法,测试的结果都表明尾巴是个高智商的孩子。
这让他带孩子的激情更加高昂。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粑粑,这个字不认识。”
“这个字念昃zè,太阳偏西的意思,继续念。”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冬则温,夏则凊……”
“制曰:天眷中原,骄华太极之性,朕居北野,嗜欲莫生之情。反朴还淳,去奢从俭,每一衣一食,与牛坚马圉共弊同飨,视民如赤子,养士若弟兄,谋素和,恩素畜……”
……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
“Letemps,quifortifielesamities,affaiblitl''''''''amour……”
“西餐的礼仪……”
“遇到长辈或者受人尊敬的人,要微微鞠躬,呈三十度……”
“马步要稳,腿要直,腰要正,出拳,嘿、哈……”
高智商就要有高智商的培养方式,南易自己的学习紧张,尾巴的学习也不轻松。
从《千字文》、《三字经》,很快就过渡到《大学》、《道德经》、《金刚经》,然后又进入学习语言和武术的环节。
寒去暑来,李腊梅收破烂收的有滋有味,还和另外一个收破烂的眉来眼去。
时间是一味良药,它可以医治很多的病症。
“腊梅,你和那个王破烂是来真的吗?”
“王哥,他人挺好的。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搭伙过日子,说真的,我有点心动。”
李腊梅在京城呆的时间长了,俺也变成了我,普通话标准多了。
“他知道你有个孩子么?他结过婚吗?有孩子吗?你们真在一起,会不会要孩子?”
南易机关枪一样,把一个个问题射出去。
“不知道,没结过,他如果要,给他生,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尾巴怎么办?”
李腊梅抬头看看紧挨着南易坐那的尾巴,女儿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南易把她带的很好,身上一点乡土味都没有,比城里娃还城里娃。
女儿手里拿着的那个吃食,她都不认识,走街串巷,也没见过其他孩子吃,这包装看着就高级。
“尾巴,好了,只准吃半块,再吃,你的牙齿要掉了。”
南易拿过尾巴手上的巧克力,包好放进自己兜里。
巧克力被拿走,尾巴也不闹,只是舔舔嘴唇,把粘在嘴边的舔了,然后从自己的小兜里掏出手绢,把自己的嘴擦干净。
“南兄弟,要是我再嫁人,你还能帮我带着尾巴么?”
“当然可以,我很喜欢尾巴,帮你带到她嫁人都行。等她再大点,我打算送她去外面念书。和你商量个事,我打算给尾巴重新取个大名,尾巴当乳名可以,当大名不太行。”
“可以,可以,那你打算给她取个什么名?”
“若玢,玢是美玉的意思,尾巴在我眼里就犹如珍贵的美玉,我会好好呵护她。腊梅,她是跟着你姓李,还是让她继续姓周?”
“可以跟着你姓南吗?”
“其实,跟不跟我一个姓,都不会改变我把她当亲女儿对待的态度,这一点腊梅你可以放心。”
“还是让她姓南吧。”李腊梅思索犹豫了很久,还是咬咬牙说道:“如果哪天你不喜欢她了,可以还回来我带。”
“不会有那么一天。”
李腊梅不是不爱自己的女儿,只是那个王破烂已经表现出来要和她生孩子的心思,而她也想找个靠,带着尾巴嫁过去真的不方便。
再说,跟在她自己身边,多半没有让尾巴跟着南易好。
李腊梅也不是没见过“拖油瓶”过的是什么日子,吃最差、穿最差、干的最多。
李腊梅只是没有伟大到为了孩子,一点都不考虑自己的程度。
总的来说,她还算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对现在的结果,南易乐见其成,可也没有看轻李腊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