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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维卿     帝国再起txt下载     帝国再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再见(五)

    转天,出于礼貌,陈凯再去向董酉姑问候的时候,便被后者请了进去。所幸一屋子的仆人,还有郑经在,倒也好说话。而董酉姑想要谈的,其实也没有脱离礼数方面的东西。

    “这几日,在南澳休养,烦劳陈参军操心了。如今妾身身子已经大好,打算今天下午便乘船出发,还请陈参军代为安排。”

    “这么快?”

    陈凯脱口而出,随即便连连道歉,表示这就会去与陈豹安排此事。可是这份惊讶,却是把董酉姑也惊得不行了,若非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实在不方便改口,只怕她很可能会立刻要求乘船离开南澳岛,不知道没准还会以为南澳岛上有只吃人的怪兽那般。

    下午,董酉姑上船离开了南澳岛,连带着郑经和那姑娘也一起离开了此处。一个要去看夫君,另外两个则分别去看望各自的父亲,既然原本在南澳岛上稍作停留就是一个意外,那么当意外结束,一切自然也要恢复到正常的状况了。

    下午的时候,海船扬帆远去,据陈凯所知,如今郑成功和郑鸿逵都在揭阳,但是路上还有些不肯降顺的土豪、海盗出没,所以他们还是选择了最安全的路线——从北溪进入韩江水道,在抵达潮州城后派遣部队护送前往揭阳。

    船来时,陈凯作为地方官要迎候,船走了,陈凯作为地方官也要恭送,这是从古至今的地方官起码的礼仪,尤其是在这个礼仪之邦,就更是如此了。

    只不过,不比海船来时,此番匆匆而去,却让他的心里面空落落的,不成个样子。这样的感觉,陈凯很清楚是因为什么,可一旦想起这几日与那姑娘所畅谈的一切,那份沉重便只能让他感到呼吸困难,甚至他已经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资格、有那份空闲去期待一份爱情。

    “恕妾身直言,这只怕也不是陈参军的风格吧!”

    “或许吧,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一次美丽的邂逅罢了。”

    失落,带来了悲观,陈凯遣散了随员,一个人站在码头上,遥望着远处平静的海面,以及在那海天一线约约默默的深色痕迹,那里是两年前他来到此地前的出发点,现在过去两年了,他再一次回望,江山依旧,心境却已大有不同了。

    “温柔乡既是英雄冢,或说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虽然把不能成功的原因归结在女人的身上确很是不厚道,但是于我而言,最近或许是真的分心太多了,每天神情恍惚的等到着下值与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丫头私会,实在是有些太不像话了。”

    有些事情,一旦想通了,重新安下心来,气象就会大不相同。陈凯再度回到南澳城中,随着工作状态的逐渐恢复,于数日后便开始召开一系列的会议。

    首先是军器局,现在的军器局早已不光是一座工坊而已了,工坊自身的不断扩建和人员扩编不提,下属的武器试验场、烧炭厂、积硝场、火药制造作坊和军服制造工坊也是早已步入正轨。

    其中硝的规模化产出已经能够支应大军用度,甚至郑成功还一度在以此支援郑鸿逵所部的使用,而军服制造工坊如今也有了百多名正式员工以及各种打杂的杂役,他们以着这个时代难以想象的生产速度大批量的生产着成衣,若非是标准尺码的制服暂时也就是官方和军队有足够的客户源,陈凯甚至已经在考虑将这座工坊建设成世界第一个大型成衣制造企业,将其打入到国际市场。

    基础已经打下,但是却不怎么牢靠。旁的不说,这里面,铁矿、硫磺以及布匹不是需要海贸购入,就是需要郑成功下发,并不能够形成一个完整的产业链。

    这个问题,原本对于地方官来说并不太成问题,奈何陈凯负责的区域无非是南澳、东山、海山三岛以及诏安二都的那片飞地,人力物力资源实在有限,尤其是原材料方面,老百姓自给自足都未必能够达到,更别说是进行类工业化模式下的生产了。

    陈凯开会的用意在于畅所欲言,奈何这些家伙不是摄于他的赫赫威名而不敢多嘴,就是根本不懂,最后所有的意见汇聚在一起,也无非是一句“请国姓爷继续收复失地”,好像除了这个他们就不知道旁的什么东西了。

    “这群家伙,看来我真得着郑成功谈谈了。”

    资金、原料和科学技术水平限制了企业的进一步发展,企业发展陷入瓶颈,陈凯准备换个思路去再折腾一下。不过他肩上的担子也从来不只有这一件,于这四块占领区的民政,甚至于如何解决掉施琅这个狗汉奸,亦是从不可或缺的。

    “还是得和郑成功碰个面才行啊。”

    这边,陈凯已经开始准备计划书,等到合适的时机前往潮州去面见郑成功以推销他的新计划。与此同时,或许是心电感应,郑成功也正准备派出信使到南澳请陈凯来揭阳一会。

    “让陈参军去揭阳?夫君,这样不妥吧。”

    董酉姑一行抵达潮州府城,恰好郑成功所部也大多回返此间修整。久别胜新婚,温存了一番过后,郑成功便开始给陈凯写信,打算与陈凯面谈一些事情,听取一下他的意见,可是董酉姑对此却显得不是很放心。

    “嗯?”

    夫妻多年,哪怕最近两年少有团聚,但是对与董酉姑,郑成功还是知道的。他的这个原配正妻,是个最典型的大家闺秀,士人家庭教养出来的女子,读书知礼,对于丈夫更是百依百顺,相夫教子那是没得挑的。早前两年,郑成功在南澳、在漳州、在泉州乃至是在潮州血战,董酉姑便在安平镇的老家代他奉养祖母黄老夫人,抚养郑经,甚是用心,一个贤内助是少不了的,此刻却出言反对于公务,肯定是有缘由的。

    果不其然,随着董酉姑将她在南澳岛上的所见所闻一一讲述给郑成功,那些有别于旁处的变化,倒还其次,但是于董酉姑看来,陈凯和郑成功的堂妹之间或许有些朦朦胧胧的情愫在其间,倒是引起了郑成功的兴趣来。

    “竟成和缘缘?”

    这事情,倒是把郑成功听了个一愣,但是仔细回忆一番二人之间有可能存在的交集,却反倒是撇过了一丝笑意:“这事情,有些意思。”

    没想到,郑成功会是这么个反应,董酉姑心中焦急,便开始解释起了她的那些想法。但是说来说去,也无非是现在让陈凯去揭阳,甚至是来见郑成功,万一陈凯突发奇想要向郑鸿逵求亲的话,郑成功反倒会有些被动之类的理由。

    “夫君,缘缘是好,可她终究是四叔的掌上明珠!”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郑成功岂能不明白其人的言下之意:“娘子,你不是怕竟成配不上缘缘,因为你知道以着竟成的才华,于现在这样的世道,哪怕是郡主娘娘也未尝配不得,甚至那些做着自立为帝的春秋大梦的凤子龙孙们怕是连所谓的公主娘娘也是舍得的。说白了,你是在害怕他娶了缘缘,就不会再为我所用了,是吧?”

    “嗯,妾身就是这个意思。”

    郑鸿逵是郑成功的四叔不假,这些年郑鸿逵对郑成功也多有照顾也不假,甚至郑鸿逵如今的实力也早已被郑成功所反超更是不假,但是说到底,郑鸿逵不同于石井郑氏家族中的其他叔伯兄弟,早前便是郑氏集团于郑芝龙一下的二号人物,如今依旧是独领一军,麾下于揭阳和金门两地也有六七千的虎贲和数百条战船,实力不容小觑。如果陈凯真的娶了郑鸿逵的女儿,那么只会与岳家更为亲近,臂助一旦改换门庭,此消彼长,于郑成功就显得很是不利了。

    这份心思,郑成功自是能够理解,也很为董酉姑能够为他设想到这个份上而感动。奈何,有些事情其实他早就看得清楚,想得明白了,却并非是一个深闺妇人的三言两语就能说服得了的了。

    “这个,娘子可以放心,四叔老于世故,也久经战阵,但他用不得竟成这样的国士,竟成也不会服得了他!”

第一百零七章 数学(上)

    “怕的就是四叔镇不住他,那样才可怕呢。”

    胸中如此想来,董酉姑却也知道,她的这个夫君,若论才智绝对是这天下少有的人物,这些东西即便她不说也未必不能想得明白。

    “但愿如夫君所言的那般吧,可是缘缘毕竟还小,这事情,咱们还是不好多言的吧。”

    面对着这份自信,她也不免有些心荡神迷之感。此间试探性的问道,郑成功想了想,作出了肯定的回答:“还有大半年就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已经不小了,但是这事情,还是要看竟成的心思,为夫也不好乱点鸳鸯谱的。”

    有些事情,无非是三言两语之间就可以定下来。更何况,这等事情,就现在的局势而言,也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自也没有必要在这上面浪费太多的时间。

    休整数日,郑成功便启程前往揭阳,与此同时,书信于韩江顺流而下,很快就送达到了陈凯的手中,这与陈凯自是不谋而合,干脆便启程出发,并且在潮州府城转乘马车,奔着揭阳县城而去。

    早在郑成功抵达前,郑鸿逵的小女儿便已经先期抵达了此处,来与她的父亲团聚。比之去岁,自家的女儿又长高了一些,出落得越来越有大姑娘的样子了,郑鸿逵自是欣喜不已。团聚的喜悦冲淡了早前的那些许阴霾,但是随着郑成功在随后抵达,原本轻松愉快的气氛也陡然压抑了几分。

    这里面的心结,说来也是郑鸿逵的不是。前段时间,郑成功扫荡潮州西南部,先期便攻下了达濠埔,铲除掉了达濠埔土豪张礼的势力。但由于张礼是在两寨被破下选择了投降,郑成功也没有难为他和他的家人,只为留下个宽厚的名声给其他潮州土豪看。

    原本这事情也就这样了,郑成功率军继续扫荡西南部各县,可是就在这时候,郑鸿逵在派人向郑成功道贺的同时,也提出了让郑成功送张礼去见他的事情。

    早前郑鸿逵夺取揭阳县的过程中,与张礼有过矛盾,郑成功原本以为就是他的这个四叔想要气一气张礼,发泄一下也就算了,不疑有他,便送了张礼过去。谁知道张礼一到,郑鸿逵就将其人沉了水,还写信给郑成功说是张礼酒醉落水而死。

    之所以会如此,乃是争夺揭阳县期间,张礼曾经掠了郑鸿逵的幕僚陈四明的家人,陈四明为报家仇才请杀其人。

    这事情,郑成功很快就弄了个清楚,当即便是悔恨不已。并非是爱惜什么张礼的才华,只是因为郑鸿逵这事情办得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不光是连他也要瞒着,更重要的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样一来,反倒是把他装进去了——世人不会认为是郑鸿逵的手笔,反倒是会认为是郑成功假手于人,试问日后他再招降纳叛,哪个还敢投降?

    此事既发,打破了郑成功的既定方略,便是与陈凯提出的宽以待人的总方略也是有违背的。为了此事,郑成功虽然没有出言指责他的叔叔,但是前些天也是气哼哼的就离开了,以至于原本郑鸿逵还希望郑成功相助平定的灰白寨等处,郑成功也没有帮忙。

    再见时已是五月初,郑成功早前派了部将护送姑娘过来,却也没有自行赶来,等时隔半个月,郑成功再来时,显然已经是那股子气消了。抵达之后,更是直接就派了施琅率左先锋镇进攻灰白寨,一鼓而下,帮助郑鸿逵极大的震慑了揭阳本地的一些土寇。

    “森哥哥还是向着父亲的。”

    “哎,吾知道,他是顾着往昔情分的。”

    父女二人的窃窃私语,却也总算是安心了不少。起码,于郑鸿逵看来,无论什么,都比不上家族的利益,于郑成功更是有着一份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亲情在。可是问题在于,即便是生身父子,在大是大非面前郑成功也没有因此而改变过初衷,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关系了。所幸现在看来,郑成功也就是当时有些不悦,过几天气消了自然也就过去了。

    然而,这边还在庆幸着,刚刚攻陷了灰白寨的郑成功却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又有土寇要归附于他。

    “国姓,新亨镇的总兵官蔡元,麾下千余,颇有些战力。末将已说服其人来归,就等着国姓的一纸任命了。”

    新亨镇总兵官蔡元,说到底就是新亨镇那边的土豪,新亨镇位于揭阳县西北,其人势力不俗,麾下千余民勇,也颇有些战力,郑鸿逵占据揭阳县城之后受到了大量揭阳本地土寇的牵制,所以才没能如郑成功那般席卷各地,其中就不乏这蔡元的存在。

    归附,原本是一件好事,可这一次的问题在于此人却是施琅说服的,甚至据说还是因为施琅攻破了灰白寨,受其赫赫威名的震慑所致,反倒是变成了一个潜在的问题。

    “那就让他挑拣五百精锐,任命他为左先锋镇后营副将吧。新亨镇那里,也让他择一个亲信继续镇守。”

    “末将遵命。”

    施琅喜气洋洋的离开了大帐,郑成功的面上却阴沉了几分。这一年多下来,大力扩军,才没有让施琅所部占据太大的比例来,随后陈凯更是招来了万家兄弟,猛的多了一个镇出来,就进一步的压缩了这支施家军的比例。可是现在倒好,蔡元却显露出了对施琅的敬仰,他也只能顺水推舟的将蔡元划归为施琅的部将。这么一来,原本压缩过的比例就再一次提了上去。

    “禀告国姓爷,陈参军到了。”

    正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陈凯却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对于这个不知道多少次帮他解决过问题、缓解过压力的读书人,郑成功向来都是信任备至的,当即便迎了出去。

    “竟成来得正是时候,吾正有要事与你商议。”

    郑成功口中的要事,并非是区区一个蔡元而已。早前的两个多月里,郑成功席卷潮州西南部,连下三县之地,所到之处尽皆降顺,可谓形势一片大好。

    但是,这其中,却依旧有不肯归附的,比如潮海七大寇之一的苏利,再比如鸥汀寨的陈君谔,他们都有着一定的实力,郑成功正打算解决掉这两个对手,可是苏利占据的碣石卫,其实已经进入到了惠州府的地界,一旦大军杀入惠州,势必会造成与惠州总兵黄应杰之间的矛盾扩大化,甚至还有可能引来李成栋的报复,这对于如今不过只有一万五六千战兵,还要据守这半个潮州的郑成功所部而言,实在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从地形上看,拿下河婆镇、丰顺营以及螺河以东的地区,我军对惠州府方向就算是有了防御上的地利优势。”

    指着那如水墨画般的地图,陈凯所指的这三处,便是后世的揭西县、丰顺县和陆丰市的县城、市区所在,尤其是陆丰市,更是已经在碣石卫城的西面。占据了这三处,从地理上就可以凭借山势和河流作为阻隔,与向东拿下分水关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郑成功自是明白这些,但是其中牵扯,尤其是陆丰那边,更是明明白白的欺到了黄应杰的头上,引发明军内讧,说到底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更何况对手的强大背景,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恕下官直言,自相残杀,终是不美。哪怕李成栋与我军是有着敌意的,也不好先动这个手。说到底,我军是堂堂王师,总要依正道而行。至于近期嘛,还是先拿下了河婆镇和丰顺营,同时分兵解决掉鸥汀寨的问题,这些都是潮州府的辖区。其他的,再说吧。”

第一百零八章 数学(下)

    河婆镇于后世是揭西县的所在地,顾名思义,自然是在揭阳县的西面,毗邻惠州府。而丰顺营则在揭阳县城越过新亨镇的西北部,再向北便是程乡县了。这里两处地方,实现有效的控制便可以阻隔这两个方向的敌人。

    不过,揭阳县原本就是郑鸿逵率先出兵的,理应也是由郑鸿逵来负责防务。再兼郑成功大军进入揭阳地区,也引起了刘公显等人的忌惮。虽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来,但却还是被施琅提了出来。

    出于本心,是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其实已经很难说得清楚了,因为在郑成功席卷潮州西南部的三县,随后北上揭阳的过程中,刘公显等人确实表现得满怀着防备之心。尤其是当郑成功扫荡了灰白寨,更有新亨镇的蔡元来附,就更是寨门紧闭,如临大敌。

    又是一轮的争执,依旧没有个结果。说到底,郑成功所估计的并不是什么刘公显,甚至就连黄应杰都要差上一重,归根到底却还是他四叔郑鸿逵,因为一旦他拿下了这两处要点,就彻底把郑鸿逵包在了县城里面。于二人之间,总是免不了要生出些嫌隙的。

    为此,郑成功决定先去揭阳县城找郑鸿逵去谈一谈。第二天,陈凯、施琅等人便跟随郑成功进了县城。

    进了城,郑成功和郑鸿逵密谈了一番,对于前者的邀请,后者对于兵进河婆镇和丰顺营都表示了愿意配合的态度。说起来,郑鸿逵杀入潮州,其实也就比郑成功晚上个把月而已,但是不比郑成功席卷潮州南部,郑鸿逵起初还算顺利,但是当他占据揭阳县城后便陷入了当地土豪们所聚集而成的泥沼,不能自拔,身在就连原本的盟友刘公显的态度也在变化。

    郑成功能够如此顺遂,归根到底,自身实力更强,再加上拿下潮州府城的威势,天人与共,方能如此。而郑鸿逵本就只带了三千来兵马,威信不足以动摇或是震慑本地土豪,才只能像是乌龟爬一样,慢慢的扩张地盘。

    “吾早就说过,大木是吾石井郑家的千里驹,你有这般志向,吾自是支持的。”

    “多谢四叔体谅。”

    “没事,咱们叔侄之间不差这个。”

    或说到了这个份上,早前的那点儿疙瘩,也已经烟消云散了。接下来,郑鸿逵更如小孩子得到了一件好玩的玩具一般,将前些时日他无意中捞起的一件宝贝拿了出来,给郑成功等人展示。

    “这炮,是吾有一天夜里巡视港口时,依稀的瞅见水里面好像有什么闪着光,到了第二天着人下水一看,才知道是一门大炮。原本以为也就是一门炮了,可是等到捞出来真的用了,却才知道是件神物。开炮前只要是诚心祈祷,就定能命中目标,早前攻新墟寨时就全凭此物发威。”

    郑鸿逵抚摸着红铜打造的炮身,那份色授魂与,就好像是在抚摸恋人的肌肤一般,直看得陈凯头皮发麻。然而,当他仔细回忆起郑鸿逵对于这门炮的来历和神奇之处的讲述之后,陈凯却登时便是眼前一亮。

    “灵铳!”

    陈凯的话,脱口而出,却正巧被郑鸿逵听了个满耳。只见其细细品味了一番,当即便是拊掌而赞道:“陈参军这名字起得甚好,就叫灵铳,就叫灵铳好了!”

    眼见着郑鸿逵借陈凯之口给他的“新情人”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尤其是看到那股子兴奋劲儿,陈凯却不由得冒出了一头冷汗。

    “我这是多什么嘴啊,还成了灵铳命名之父了。”

    所谓灵铳,历史上便是郑鸿逵在揭阳港的码头水中捞出来的,据说每次发炮前祈祷,便可以百发百中。这门炮,后来到了郑成功的手中,亦是倍加爱惜,不光是让能工巧匠仿照其造了一门灵铳的副铳,更还曾因灵铳落水而责罚,甚至是处死过负责的军官。

    “下官可以看看这门,嗯,灵铳吗?”

    哪怕是多了嘴,陈凯也觉得应该看个明白,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靠祈祷就能百发百中的事情,总要弄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是因为命名之父的缘故,郑鸿逵也没有表现出对陈凯太大的“醋意”来。得到了首肯,陈凯便凑到了近前,未及细细查看,便注意到跑身上竟真的有堆密密麻麻的符号摆在了那里,没有丝毫的遮遮掩掩。

    陈凯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这些符号所吸引,到底写的是什么意思,他实在看不太出来,但是这些符号的样子,却分明就是拉丁文衍生出来的字母,无非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国家的,以及到底什么意思罢了。

    “下官敢问定国公每次使用时用的是哪种语言做的祈祷?”

    这话一旦说出来,众人一片的不解,但是如郑成功这般的,却显然是意识到了陈凯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如此的。

    “这个有区别吗?”

    一脸的不解其意,郑鸿逵倒是很坦然的回了这么一句,岂料陈凯接下来便问道:“有啊,这炮是泰西造的,定国公不会是咱们汉话来祈祷的吧?”

    “是泰西制造的啊,但是吾以为,只要心诚,神仙自是能听得懂的。”

    厉害!

    郑鸿逵说得理所当然,陈凯却是一头的暴汗,干脆也不再提此事了,直接向郑鸿逵问起了炮弹的重量、射程等事,得到的答案却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24磅炮!”

    说着,陈凯点了点头,便向操炮的炮组了解起了火炮的使用注意事项,很快就从炮长的身上找到了铳规、铳尺、度板和远镜。

    “这些都是和这门炮一起捞上来的?”

    “回陈参军的话,都是一起捞上来的,卑职专门试过多次,应该是配套造出来的。”

    火炮配套测量工具,在欧洲已经是寻常事了,奈何中国这边,却还是走进了经验流的弯路。所幸,明时还是有不少懂得这种东西的炮兵在,这是东西方交流的一大成果,只可惜没能流传下去罢了。

    闻言,陈凯点了点头,随即便给了一个看上去很是不近的大土丘,让炮组当着他的面进行试射。

    果不其然,炮组众人按照着正常的顺序瞄准、装填,炮长更是拿着那几件物事来回来去的摆弄着,并且按照摆弄出来的结果不断的指挥着手下人调整火炮的角度。待所有步骤都完成了,众人竟围着火炮叩拜祈祷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看着那神色竟的颇具诚心,甚至就连郑鸿逵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印信点燃,刺啦啦的如同是受了惊的蛇一般钻进了炮身。下一秒,只听轰的一声,炮身一震,火星与硝烟的喷溅之中,一道黑乎乎的残影就越众而出,划过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后就直接砸在了那个大土丘上。

    “这东西,果真是神物啊。”

    耳朵里还是一阵嗡鸣,陈凯也没有听出来这话到底是谁说的,只是约约默默的总觉得好像是施显的声音。但是,刚刚的那一幕他却看得分明,干脆就当着郑鸿逵、郑成功、施琅、施显等人的面,随便从郑成功的部下中找了一个炮组过来,在确定了火药装填量等事项之后,就模拟着刚才的那一幕开始了复位、瞄准以及装填。

    “谁也不许祈祷,哪怕是在心中默念也不行!”

    下达了命令,陈凯又要了一个木板和一块黑炭过来,竟一边摆弄着那些测量工具,一边在木板上用碳做笔写写画画了起来,甚至还抽出了时间观察了一下旗杆上无精打采的旗帜。

    “下官瞄准的目标,是那个土丘。”

    顺着陈凯手指,比之刚才那个土丘更远的地方,一个稍小一些土丘已经成了陈凯的目标。目标更小、距离更远、命中率自是要更进一步的下降,这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陈凯还不让众人祈祷,只是在那里鬼画符了好一阵子,就更加不被人看好,甚至就连施琅和施显兄弟也流露出了看笑话的神色。

    好半天过去了,众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了,陈凯才停下来,松了口气,让炮组将最后的调整做完,便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火炮震动,黑色炮弹的残影划过了抛物线,竟真的如陈凯所指的那般轰在了那个土丘之上,当即就引来了众人的一片瞠目结舌。

    “想不到,竟成还会这么一手。”

    郑成功面露兴奋的笑道,可施家兄弟却已然笑不出来了。眼见于此,陈凯也是拱手一礼,继而解释道:“这是数学。”

    事实上,对于抛物线公式,陈凯也早早的就还给了数学老师。所幸的是,这其中的道理却并不会因为一两个公式的遗忘就彻底无用了。

    陈凯刚才看过了一轮试射,靠着相对精准的测量工具重新推导公式,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就在一笔一划中重现于脑海之中。随后再反过来,靠测量工具测算,靠公式推导,便可以得出了一个可以媲美丰富经验的数据了。毕竟,一个起点为原点,有明确角度和和横轴长度,求什么,当年为应付考试而扫荡题库时也并非没有做过,只是印象早已模糊了而已。

    但是说到底,还是这门火炮的铸造精良,配套的测量工具也极为精细,实在是难得的精品,否则但凡是有一星半点儿的错漏,都会是巨大的差异。说到底,数学是极为精确的科学,不是说着玩的东西。

    陈凯不知道这门炮的精确是偶然,还是精工良匠的手笔,可是正待他继续设法详加了解一二的时候,岂料郑鸿逵在震惊于陈凯第一次指挥炮组便能够精确命中目标过后,很快就给出了一个能够让众人心悦诚服的说法来,直把陈凯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陈参军是在心中祈祷过了的吧。”

第一百零九章 梦碎

    郑鸿逵此言既出,当即就引起了不少人的点头称是,尤其是施显,更是将其奉为圭臬,反倒是施琅,再看向陈凯时,眼中的那份忌惮就愈加的深重了几分。

    只可惜,陈凯实在没工夫理会施家兄弟的看法,单单是一个郑鸿逵就已经把他噎得无话可说了。尤其是想到那么可爱的姑娘居然会是这个顽固不化的家伙的女儿,他就怎么也琢磨不出来这个闺女是怎么教出来的。

    “好吧,你有神功,我有科学。既然这个问题上话不投机,那么咱们就不要聊喽。”

    仰仗着火炮的精良,以及一些残存记忆,陈凯着实的秀了一把存在。炫技结束,他便开始盘算着在南澳岛时的那些计划,正琢磨着该如何把话头转过去。谁想到,郑鸿逵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家伙又刷新了一番他对其人的印象。

    “这门灵铳,就送给大木了,祝大木此行,旗开得胜。”

    郑鸿逵转手就将他的“新情人”转赠给了郑成功,无论是陈凯,还是郑成功,甚至是施琅等人也无不是瞠目结舌,这大抵是陈凯和施琅之间第一次看法一致吧。其实仔细想想,却也正常,刚才郑鸿逵抚摸着那门炮的时候那个神色,任谁也不会想得到会有这么一幕。

    此时此刻,郑鸿逵如此大方,倒是把郑成功弄得很是不好意思了。一句不便夺人所爱,实在把郑鸿逵刚才的那副样子诠释得再明白不过。但是即便如此,郑鸿逵却是盛情难却,几度推让,这门炮才算是落到了郑成功的手里,而郑成功在确定了火炮的归属后,便在第一时间看了陈凯一眼。

    二人默契早成,这一眼看过来,陈凯就知道了这门炮是要送到军器局仿造的。不过,或许并不是近期,因为近期郑成功还有军事行动,但是作为军器局的负责人,陈凯还是需要做好相应的准备工作。

    作为感谢,郑成功又设宴向郑鸿逵致谢,很是一个宾主尽欢。席间,陈凯提出了南澳军器局可以承包下郑鸿逵所部的军服生产,由于生产方式导致了人工费用的降低,陈凯拿出来的报价也很是得郑鸿逵的满意,原本陈凯以为还需要打上一场持久战的商务谈判竟然就在一杯敬酒的短暂时间内便定了下来,以至于他都在怀疑这是不是郑鸿逵的酒话,根本就没当这回事。

    等到宴席结束,陈凯又试探性的提了一嘴,郑鸿逵竟真的一口应了下来,还专门找来了那个叫做陈四明的幕僚来与陈凯对接,反正他一个国公老大人是懒得管军服这等小事情了。

    “不用这么痛快吧,降价、回扣、返券、第二件半价、分级会员待遇,我他妈一句话没说就定下来了,能不能有个做买卖的态度?”

    事情出乎预料的顺利,就连那个叫做陈四明的幕僚或许是感激于郑鸿逵早前为他家人报仇的恩义,亦或是知道陈凯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到了第二天专门跑来找陈凯商议细则,对于陈凯的报价那叫一个痛快,甚至是恨不得赶紧把军服制造的事情脱手了,连回扣都没有暗示,弄得陈凯反倒是有些不安了起来。

    “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是脱手不良资产的样子,真是怪事。”

    奇怪归奇怪,等到陈凯真的开始查看数字的时候,却很快就弄明白了,合着这对于他们而言竟真是个费力不太好的活计,现在有陈凯接盘了,自然是恨不得赶快脱了关系的。

    “会的不难,难的不会。这笔小钱钱,老子是赚定了。”

    事情确定了下来,郑成功和郑鸿逵也开始为军事行动做最后的准备。陈凯拿下了订单,便准备启程返回南澳岛,毕竟那里才是他的工作重心。

    由于鸥汀寨的问题始终存在,所以陈凯还是原路返回。乘着马车,颠簸的在官道上走着,他却突然想起来,这一次去揭阳,并没有能够见到那个姑娘,一种遗憾之感便涌上了心头。可是转念一想,不见也是好事,要不姑娘问起来军服的事情,他也未必真的好意思用那个还有不小水分的报价来“宰”郑鸿逵。

    马车载着遐思逐渐远去,等到陈凯已经抵近潮州城下之际,岂料一骑快马又将他招了回去。而那个让他不得不忧心忡忡的消息,竟是惠国公李成栋,殉国!

    ………………

    永历三年三月,自去年春天开始的江西、广东、广西近三省之地的先后反正促成了南明抗清以来的第一次大高潮。可是这场回光返照式的幻梦连一年都没到,就伴随着江西、湖广以及南赣战场上的三场惨败而宣告破灭。

    永历二年九月十一,清廷任命郑亲王济尔哈朗为定远大将军,“统兵讨湖广逆贼李锦”。十月,济尔哈朗军行至山东曹县,参与镇压该地的农民反抗,至十二月方抵达湖广北部的陆安。然而,由于负责湖广战场的督师何腾蛟对忠贞营的不信任,极力排挤忠贞营及加兵部尚书衔总督军务的堵胤锡,导致湖广战场空虚。在求告无援的情况下,于次年正月被清军俘杀。

    同样是在永历三年的正月,长达八个月的南昌围城战在湖广何腾蛟、广东李成栋这两部有机会为其解围的援兵始终没有抵达,尤其是何腾蛟“奏章救国”,一味的伪造金声桓在南昌连破八旗军的捷报来为他迟迟不肯挥师东向制造借口的情况下,最终为清军攻破。

    是役,豫国公金声桓自尽、大学士姜曰广投水死、建武侯王得仁被俘,肢解。清军屠城,二十万人殉难!

    永历三年正月,李成栋第二次北上南赣,试图为即将沦陷的南昌解围。至二月下旬,大军尽数翻越梅岭,杀入江西境内,但是随着南昌城破,谭泰派遣的部分八旗军南下,李成栋很快就兵败于信丰,并且在大军溃逃之际落水淹死。

    何腾蛟、金声桓、李成栋的先后败亡,宣告着自去岁开始的第一次南明抗清高潮正式宣告结束。噩耗接踵而至,永历朝廷上下顿时哀鸿遍野,惶惶不可终日。

    然而,何腾蛟、金声桓和李成栋的先后身死,并不代表这三省的抗清运动被彻底镇压。为图将来,永历帝赐堵胤锡尚方宝剑,总督湖广军务,统领忠贞营收复湖广失地;任命隆武朝右佥都御史,江西义军首领揭重熙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江西军务,节制江西各路明军、义勇;等到李成栋身死的消息传来,永历帝痛哭流涕,立刻追赠李成栋为宁夏王,谥忠武,赐祭九坛,极尽哀荣,而朝廷上下也推出了兵部侍郎刘远生持手敕前往广州慰劳诸将,打算利用刘远生和李成栋是陕西同乡的关系接管两广总督职务。

    前两项没有受到任何阻滞便得到了确认,堵胤锡和揭重熙分别统领湖广和江西的各路明军、义军与清军展开了长期的拉锯战,但是等到刘远生从肇庆抵达广州之际,李成栋的中军部将江宁伯杜永和却已经掌握了两广总督大印,公然开印视事。永历朝廷无可奈何,只好默认了杜永和窃取两广总督的事实。

    消息经过了黄应杰和郝尚久这两个“绿坝娘”的屏蔽,直到五月才传到潮州。接到消息,潮州方面的郑成功和郑鸿逵二人亦是心生不安,因为以着他们的实力,一旦八旗军南下,广州方面的明军基本上是不能指望的,而郑成功虽然有与八旗军一战的勇气,奈何实力太弱,战而胜之的几率太低,反倒是更有可能导致这一年来的积累彻底付诸东流。

    陈凯被急令请回时,施琅正在眉飞色舞的发表他对李成栋麾下众将们的看法。用他的话说,那就是一群鼠目寸光,毫无大局观的贼寇,比之李成栋要差距太大,即便是杜永和,说到底也就是个对争取更高职务还有些敏感的货色,指望他们能够如何,实在是痴人说梦。

    “这一点,下官与施将军的看法是一致的。刘远生没能接任两广总督,朝廷就没有收回广东军政大权的名义,杜永和原本只是李成栋的一个中军部将,和其他人地位大致相同,就算是他想要号令各部,其余众将也不会有人真的服气的,反倒是形成了一个互相钳制的格局。”

    陈凯赞同施琅的判断,二人竟然在一件事情上能够达成一致看法,这着实看呆了那些平日里见惯了陈凯和施琅互撕的众将们。

    但是,陈凯却并没有给他们发散的时间,而是直接向郑成功谏言道:“局面已经是这般了,其变数无非是朝廷逐步收回广东军政大权,或是鞑子南下席卷广东一省。但是无论如何,留给我军的时间都不多了,必须加快进度!”

第一百一十章 鸥汀寨(上)

    随着何腾蛟、金声桓和李成栋的先后身死,一年的回光返照过后,永历朝廷再度迎来了天崩地裂式的局面。

    湖广、江西战场还好,虽然清军在此前的几个月里占据了大片的地区,已经将明军挤都了角落之中,但起码堵胤锡和揭重熙还拥有着对该战区范围内众将的管辖权力和足够的权威,无论是大顺军余部改编的忠贞营,还是曹大镐、张自盛、洪国玉等众将,对朝廷的任命以及这二人的军令都还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哪怕局势再过不利,起码他们还在浴血奋战。

    但是,并非处于八旗军主力的直接威胁下的广东,伴随着杜永和窃取两广总督的职务,广东的局势从此逆转。

    诚如陈凯和施琅的看法那般,杜永和重金贿赂诸将推自己为留后,实际上又节制不了原先同自己地位相仿的将领,就只能化作一盘散沙。再兼众将毫无远志,一味麇集于广州等富庶之区,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原本可以迸发出更大力量的广东就彻底变成了一块名义上的占领区了。

    关于这件事情,当时的翰林院编修钱秉镫后来曾提及过,按照他的看法:“当时诸将惟成栋子元胤可用。使闻变之时,即令李元胤驰入其军,摄行帅事,而召杜永和入代元胤禁旅之任。彼即拒朝命,无以拒元胤也。元胤果断有智略,又其诸弟李元泰、李建捷皆军府要职,最称骁健。元胤至,诸将即有异志,元胤亦足以制之矣。于是移军府于南龙,宿重兵于岭上,北师虽锐未可长驱而入也”。

    钱秉镫所言虽有事后诸葛之嫌,但也明确的展现出了当时永历朝廷内部的重要弊端——朝廷内部,自皇帝朱由榔、首辅大臣瞿式耜以下,当权人士既昧于洞察形势的能力,又缺乏知人之明,以为趁李成栋溺水而死的机会可以通过任命刘远生为总督把广东一省军政大权收归朝廷,结果事与愿违,徒增奈何。

    当然,广东的巨变,于郑成功所部而言,其实际影响算不得多大,起码就现在这个阶段而言,确是如此。

    “如今杜永和无法有效的节制众将,广东方面就是一盘散沙,除了武涉伯阎可义尚且坐镇梅岭以外,其他众将早就回返广州了,无有半点儿进取之意。甚至假设刘远生真的接掌了两广总督的职务,江西战场的全面崩溃,他们的注意力也更多会集中在南赣方向,而非是我军所处的潮州府。或者说,朝廷以及杜永和等人现在还在仰仗着我军为他们挡住福建方向的鞑子呢。”

    陈凯详尽的诠释了在这场巨变下郑成功所部的当前战略环境,并且明确的提出了当清军真的翻越梅岭南下,广东明军只怕也一样是没有办法击退清军的入侵,其区别无非是抵抗多久才会彻底沦陷而已。

    情势不容乐观,因为清军什么时候南下,这是谁也不知道的,甚至就连陈凯也记不清楚了。但无论是对于未知的恐惧,还是自身的发展,抓紧一切时间来扩大占领区,进而扩充实力,才是当前最应该去做的。

    有了这么一个大前提,陈凯的提议很快就得到了通过,甚至就连那些原本在陈凯返回前就已经被施琅倡议过的东西,由于陈凯站在大局上的讲述更加详尽,也尽数成了陈凯的功劳,施琅能够收获到的赞誉微乎其微。

    时不我待,大军很快就动员了起来,郑鸿逵率部攻取河婆镇,郑成功则分兵占领丰顺营,与此同时,黄廷、柯宸枢、甘辉三将率领援剿左镇、中冲镇和右冲镇南下,配合负责澄海地方防务的陈辉夺取鸥汀寨,确保潮州南部的稳定。

    鸥汀寨的问题,郑成功早就有意,不光只是因为陈君谔不肯降顺,拒绝向明军缴纳税赋,更重要的还是在于,郑成功已经接到了多次关于“鸥汀贝恃其土城险固,聚众剽掠,海上商船多被擒截,抽肠刳腹,惨酷非常”的报告,其攻击对象已经不仅限于海商,就连郑家的商船也不可避免的会遭到攻击。

    陈君谔名为秀才,实际上行的却是劫掠商客、割据自重的盗匪作风,其人手段酷烈,便是许龙、吴六奇这般人物,也无法与之相比。

    大军出动,就是要拔掉这颗钉子,确保海贸路线的安全。只是这一遭,郑成功是暂且没有那个精神去理会此间了,倒是陈凯却主动表示想要随军观摩。

    “既然竟成想要去看看,那便随军出征好了。”

    陈凯莫名其妙的不顾着刚刚从郑鸿逵那里拉来的军服订单,反倒是突然对这鸥汀寨起了兴致,施琅出言反对,借口无非是为防事权不一,奈何黄廷、甘辉不做附和,柯宸枢更是支持陈凯的打算,再兼着陈凯一再表示风闻鸥汀寨易守难攻,所以想要亲眼见见,对攻城之事绝不插手,这件事情就没费什么气力便定了下来。

    三镇自揭阳县出,顺榕江而下,待近出海口,大军登岸,步行抵近鸥汀寨,行围城之势。

    鸥汀寨,又称鸥汀背寨,位于韩江三角洲的南部,因长年有成群的海鸥在此栖息觅食繁殖,天地人鸟和谐,共同绘就美丽景色,故名鸥汀坝,且因闽南方言“坝”与“背”谐音,故当地人称鸥汀背;久而久之鸥汀便成为“鸥汀背寨”。

    其寨始建于元末明初的乱世,因海盗袭扰而村民修寨自守。至明一朝,已是寨墙固若金汤,护寨河、河桥、寨门完整稳固,寨内巷道交错有序、生活设施齐全,故此陈君谔方能持险自固,无视郑成功的强大实力和赫赫声威。

    陈凯随军抵近,极目眺望,黄廷更是派人寻了周遭的百姓,再加上早前得到的那些情报,对于这座城寨他们也是有着比较详尽的了解。

    城寨长约450丈,宽约100丈,周围均挖有护城河,凭四门四桥与外界交通。再兼周遭大范围内都是海滩淤泥,形如沼泽,入之难脱,可谓易守难攻之所在。

    “鸥汀四门,曰南熏、曰北定、曰西宁、曰北平。门外四桥,一称龟桥、一称西宁桥、一称辅彩桥,还有一桥则位于南熏门外,与其他三座石桥不同的是,这座桥是一座木桥。”

    说到此处,黄廷见陈凯点了点头,继而言道:“本帅派人调查过了,鸥汀是一块蛇地,鸥汀寨亦是一座蛇形寨。这四门四桥,就仿佛是这条蛇的四脚。蛇生四脚就要化蛟,不过很可惜,四脚之中有一个是木制的,反倒是坏了整体的风水。”

    黄廷是郑家的郑氏集团的老部将,地位比不得那些侯爷、伯爷,但是在作战经验丰富之余,亦是饱读兵书之辈,而古代兵书战册中便多有讲解风水学以及玄学的东西,此番倒也是秀了一把知识面。

    陈凯不知道,这风水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或者其中蕴含着兵学的大道理,但是既然黄廷提及了这是个蛇形寨,那么打七寸,想来还是对的。

    “无错,就是要找到它的七寸之地,破开口子,这寨子就算是破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鸥汀寨(下)

    从城外看去,寨墙坚固,无有什么区别之处,便是黄廷、柯宸枢、甘辉等人也没能看出太多来。不过悬赏一下,很快就有知道内里情状的百姓前来献策,黄廷等人没费什么气力就找到了城里面的那处不利于“蛇头”和“蛇尾”援应的七寸之处!

    休整一日,黄廷等人也不费气力劝降,于第二日一早便出兵攻寨。大军全面铺开,守寨之人皆是陈君谔组织起来的乡勇,面对这些有着较为丰富的作战经验的正规军,自是倍感压力之巨大。

    陈君谔在寨墙上大呼鏖战,可是这边战斗方酣,另一侧的寨墙处却突然便是一声巨响,随后寨墙的夯土、砖石飞溅四方,待尘埃落定,便是一个十余丈的破口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炸开了寨墙,甘辉一马当先,右冲镇鱼贯而入,乡勇凭险守寨尚且还有些勇气,跟着陈君谔欺负欺负行商自有一份威风霸气,但是面对杀入寨子的正规军,勇气顿时消散,一个个的当即便化作鸟兽散,无不大呼小叫的逃回家中,充一个良民的模样,也好护住了家小,谁还管什么寨主、秀才公这些有的没的。

    战斗很快就宣告结束,整个鸥汀寨也迅速的被明军控制了起来,没来得及逃回家中的守寨乡勇被重兵押在了寨子里面的一大片空地上,陈君谔及其家人、族人以及其人亲信们亦是被特别的押在了一旁。

    “黄帅,意在如何?”

    “陈参军,出兵前国姓说的,您也是听到的,正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给这鸥汀寨一个结结实实的教训!”

    被关押的乡勇不下数百人之众,左近的明军虎视眈眈,似乎就等着黄廷的一声令下,便可以要了这些人的性命。

    从郑成功派黄廷、柯宸枢以及甘辉来进攻这鸥汀寨伊始,陈凯就下定决心要亲身参与此战,因为他记得,历史上郑成功攻破鸥汀寨,由于陈君谔劫掠残害海商、攻击郑鸿逵、杀害陈豹部将、抗拒输征等事,干脆便做下了一场屠寨的惨案来作为报复。

    由于陈凯改变了郑成功的战略方向,潮州不复为粮草、人员的征集地,而是作为主要经营的占领区,郑成功对潮州本地人远比历史上要宽容很多。但是,再大的宽容也都是有限度的,陈君谔已经扰乱了正常的贸易秩序,还在大肆攻击明军,这是郑成功所绝对不能容忍的。可是于陈凯看来,陈君谔一人之恶,最多无非是再算上他的那些亲信,可其他人却大多是听令而行,实在不当成为陈君谔的殉葬品。

    听到的黄廷的回答,陈凯转而看向柯宸枢和甘辉,前者面无表情,后者则是一副理所当然。他们都是郑成功的部将,不愿违逆主帅,但是有些事情,陈凯自问是不得不做,无论是为了这些百姓,还是为了郑成功。

    “既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下官也无甚要说的了。不过,依下官之见,国姓日后也须得这寨子的百姓出丁纳粮,都杀了实在是浪费。要不,只诛首恶及其亲信胁从,让寨子里的百姓亲自观刑,亦可有震慑之效。”

    黄廷是此战的主帅,陈凯不过是闲来无事过来凑热闹的,但是陈凯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作为郑成功的谋主,黄廷自是不敢托大,更不会像施琅那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此刻陈凯提出建议,黄廷亦是陷入沉思。相比之下,陈凯的办法杀的人要比他在路上计划的要少很多,但是也符合郑成功的说法,当众观刑,震慑之效亦当不小。只是这份责任,他却并不敢,也不打算担起来,尤其是在可能引起郑成功不满的情况下。

    “黄帅,下官以为,此法足矣。至于国姓那边,下官既出此言,亦是愿意一力担之!”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黄廷有了台阶下,转而看向柯宸枢和甘辉,二人亦是没有表示出反对的意见,便如了陈凯的意愿。

    寨子里的百姓被明军从房子里驱赶而出,到了寨子的空地上,陈君谔及其亲信们被押到了那片平日里陈君谔杀戮海商的行邢台上,自有明军带来的刽子手伺候。

    寨墙之下,乌央乌央的百姓,乍看上去大抵也有两千人左右。眺望而去,陈君谔及其家眷、亲信不分男女,无不被剥了个精光。紧接着,陈君谔的儿子被拉了上来,绑好在柱子上,刽子手持着利刃,一刀破开肚皮,在痛苦的尖叫声中左手一进一出,花花绿绿的肠子便被拽了出来。

    场面残酷,只是换了被虐杀的人而已。寨子里的百姓惊恐的看着这一切,尤其是周遭还有大批的明军环伺,即便是妇孺也无不是自行捂着嘴巴,亦或是由家人捂着,唯恐会发出过大的声音,引起明军的注意和不满,因此而惹上杀身之祸。

    刑罚还在继续,台上的尖叫声还在继续,但也渐渐的沙哑了起来,倒是周遭那些还没有行刑的,哭泣者有之、唾骂者亦有之,甚至陈君谔更是丢人现眼的屎尿齐流,引得明军一阵阵的耻笑。

    “这等场面,让那些老者、孩童看多了,终非好事,尤其是那些孕妇,若是动了胎气,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还是让他们回去吧,只留下那些壮男壮妇,给他们涨涨记性,让他们知道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的道理就好。”

    “陈参军所言甚是,末将亦是如此想来。”

    黄廷尚未作出回答,柯宸枢已出言相帮,既然如此,黄廷也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随后传达命令,那些老者、孕妇和孩童们无不是如蒙大赦,连忙退却,唯有一个孕妇在看上去像是其丈夫的男人的搀扶下,向着陈凯的方向,敛身一礼,才转身离去。

    这一幕,看在陈凯的眼中,也没有起太多的别样心思。只是他并不知道,那个妇人姓郭,是本地人,而她的夫君姓佘,亦是所居不远,这夫妻二人倒无甚奇怪的,倒是她怀着的这个孩子在历史上会考上我大清的进士,出任翰林院侍读学士,这个孩子叫做佘志贞。

    历史上,鸥汀惨案发生在顺治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三,距离现在还有八年的时间,其中佘志贞便是这场惨案的见证者之一。

    按照佘志贞的描述,当天由于是鸥汀赛会,四乡六里的人都来了。年幼的佘志贞也到鸥汀外婆家看热闹。小孩不惯熬夜,早早睡了。外面杀人的事,他半点不知。清早起来,到外面一看,尸首遍地,血流成河,吓得他面如土色,急忙躲进屋里。他外婆家也死了好多人。

    佘志贞是康熙的宠臣,连志贞二字都是康熙赐的,从举人到进士更都是考得清廷的科举,后来佘志贞得势,在潮州城里兴建府邸,城内西马路东起义安路、西到上西平路这一段,就俗称是佘府街。

    这样的经历,再加上外婆家也有不少人死于明军之手,是绝对不可能为郑成功说好话的。但是佘志贞不光是说了,还很明确的记述过当时的死难者应该在万人左右,并没有清廷在《澄海县志》等官方修撰的史料中所记述的七万多人之众。

    提早了八年,这个孩子现在还没有出生,自是无法作为见证,但是陈凯细细看去,寨子就这么大,里面大抵也就两千来人的样子,那个七万人的数字,也不知道是怎么得出来的。

    “早前下官听人说,鸥汀寨能装下六七万人,原本以为是个多大的寨子呢,现在看来,好像也没多大嘛。”

    陈凯突然冒出了这句话,黄廷、柯宸枢、甘辉等人无不是闻言大笑。其中甘辉更是直接与陈凯言道:“陈参军说笑了,您是夺过潮州城的,一座府城里常住的百姓也就五六万人,这么一个破寨子,凭什么装六七万人?”

    是啊,封建社会,人口密度之低,若非两京、苏杭、扬州、广州那般的巨城,一座府城里面有个五六万常驻居民才属于正常现象。如鸥汀寨,一座0.49平方公里的寨子,大小也就相当于一座公园,还不能是特别大的那种,寨子内部还不乏良田和闲置土地,能够容载下两三千人已经是极为不易的事情了。

    甚至说句明白话,后世此间所属的汕头市,一座省辖市和经济特区,也是平均每四平方公里才有一万人。这鸥汀寨在明末清初的人口密度居然是工业化社会的56倍之多,这样的数字,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对此,陈凯只有一句话要说,那就是,脑是个好东西,但愿那些一张嘴就是郑成功屠鸥汀寨七万人的家伙们真的有。

    当然,无论是七万人,还是一万人,甚至亦或是一千人,郑成功屠鸥汀寨的性质之恶劣还是改变不了的,因为那场惨案的死难者中不只有手染鲜血的屠夫,更有受了无妄之灾的那等手无寸铁的良善。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个污点,比之抗击满清民族压迫、比之从荷兰人的殖民统治下收复台湾,这是作为一介海商出于阶级立场的必然选择,但也是最不该的选择。

    所幸,现在陈凯参与其间,总算是扭转了过来。至于陈君谔以及他的那些亲信们,杀人者死,他们这些年怎么虐杀商民的,今天便要他们实实在在的还回来。

    “出来混的,迟早都要还。”

第一百一十二章 驱狼吞虎(一)

    鸥汀寨事了,陈凯给郑成功修书一封,说明对于此地处置的决断是他做主的,如对黄廷所言的那般把责任揽了下来。

    黄廷等人还要继续震慑地方,倒是陈凯则在处置了陈君谔及其亲信之后,便启程返回南澳岛。郑鸿逵的订单,他早前已经派人回去去赶了,却也不差什么时间。可是原本计划在拿下郑鸿逵之后,陈凯还有打算去旁的什么地方去扫一波订单,拉点儿生意回来做,奈何巨变到来,这份闲情逸致也就只得暂且压一压了。起码,也是要等到解决了更大的问题之后才能成行。

    回到南澳岛,军器局及其下属各部门一切照旧,军服制造工坊的工作愈加忙碌,老鼠须子已经打算再招一批女工和少量有经验的裁缝来提升产能,等到陈凯回来后便抵了条陈,战战兢兢的等待着批复。

    “想法是对的,但是不可急功近利,把握好尺度为好。”

    “卑职明白,卑职已经算好了需要多少人再去招工。”

    算账,那是老鼠须子的老本行,一个女工每天的产能多少,他心里面是有数的,剩下的无非是加减乘除而已。

    “如果有左先锋镇、援剿左镇以及右冲镇的士卒家属应征,优先,但不要让旁人知道,你自己拿捏即可。”

    “卑职遵命。”

    军器局附属学堂那边已经完成了招生,开课定在了夏收之后,这样也不至于耽误到那些家里有地的学生家的农业生产。

    至于师资,陈凯干脆把陈鼎口中的那几个在南澳岛上过儒学的读书人找了来,反正他们的工作就是识字课,剩下的陈凯打算从他们中找两三个脑子没有读傻的进行几个月的培训。不过却也不急,因为识字课怎么也要一年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很多事情一旦上了正轨,陈凯反倒是轻松了下来,但是现在却也不是什么可以轻松的时候,稍待了几日,他便启程出发,赶往潮州府城,因为有些事情、有些人,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陈凯乘船抵达潮州,府城秩序井然,只是兵似乎又多了一些。回到行辕,陈凯很快就从郑成功的口中得知了他新近组建了一个叫做前冲镇和一个叫做正兵营的两个军事单位,一大一小,加一起一千五百战兵,分别由阮引和卢爵二人统领。

    新建部队是扫荡潮州西南各县后的必然,实力提升,自然要显示在军事存在上面。兵员继续扩充,占领区也在继续扩大。鸥汀寨那边,大军也已经返回了,防务交给了陈辉来负责;此前既定的河婆镇和丰顺营也已经入手;郑成功早前营救施琅所部,因为吴六奇和郝尚久的威胁依旧不小,所以没有驻兵坚守的程乡县城在大军退却之后也由当地的一个土豪占据,当郑成功的大军拿下丰顺营后,那家土豪也派人送来了贺礼,摆明了要与郑成功缓和关系。

    这样一来,经过了一年多的奋战,郑成功的大军兵力扩大了一倍拐弯,占领区也从南澳岛和东山岛扩大到了潮州的南部和部分中部地区,剩下的无非是潮州北部的大埔、程乡、镇平、平远以及凤凰山东北的那座饶平县城,整个潮州府就可以彻底收复了。

    早前陈凯与郑成功就已经做过调查,后来拿下府城后,陈凯又进行了更有深度的查询。潮州一府,南部多平原,产粮甚大,北部多山,但矿产丰富。原本历史上让郑成功发愁了一辈子的粮食问题,现在已经得到了初步的解决,但是随着军队的扩大,武器的原材料就越显捉襟见肘了,无论是外部环境的持续性恶化,还是自身的需求加大,尽快收复潮州北部地区就不可避免的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潮州北部,根据细作早前打探的情报来看,主要有三家贼寇是需要我军必须注意的。其一,便是大埔县三河坝的吴六奇,上次国姓出兵,吴六奇退避三舍,但是依旧打着鞑子的旗号,举兵对抗,抗拒输征。除此之外,大埔县城的江龙和独霸镇平县的赖其肖同样需要注意,他们各自实力不匪,若是我军大举北上,他们很可能会抱团来战。”

    “抱团?”

    从同样面带不屑的施琅口中听到了这么个词儿,郑成功差点儿笑了出来。比之去岁进军潮州前,他早已是今非昔比,莫说是就这三家了,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就算是全潮州北部的土豪都凑在一起,集体抱团来战,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更别说是就这么三家了。

    陈凯的主职是管军器局外加上漳州府同知的民政官,不可能时时的跟在郑成功身边,为其出谋划策,这项工作现在已经被施琅稳定的拿到手了,即便是陈凯就在这大帐之内,也已经不可避免的“退位让贤”,其人在军议中的作用也渐渐的变成了拾遗补缺,而非全盘谋划。

    “确实如此,我军实力不同当年,已经拥有了对这些土寇全面开战的资本,确是无需担忧兵力不足之类的事情。但是,惠州府东北部的郝尚久,却是不得不防,他已与我军有隙,必不会放任我军全取潮州一府。”

    如今李成栋虽死,但是其人部下却依旧控制着广东一省的大半土地。郝尚久的威胁持续存在,这是没有办法的,一经陈凯提及,众将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些许忧思。

    旁的不说,郑成功所部兵力虽众,但是广东并不产战马,经营如许长的时间,战马加一起也就才不到五六百匹而已,这还是承惠于陈凯夺取潮州府城,全取了车任重的家当才有的底气。至于战斗力,就更是良莠不齐。

    但是郝尚久所部却是跟着高杰、跟着李成栋一路从陕西杀出来的北地精锐,骑兵不在少数,哪怕郝尚久所部加一起也就三四千的人马,可是骑兵的比例却出奇的高,尤其是比郑成功所部更是高得难以想象。倘若郝尚久全师而来,配合潮州北部的土寇,以及当地的山林密布,胜负就不那么好说了。

    “那按照陈参军看来,该当如何行事?”

    “这个就要看施将军耐得住,耐不住复仇的欲望了。”

    郑成功问策,陈凯却把话题引到了施琅的身上。后者眉头一皱,但是见郑成功质疑的目光已经转了过来,却也没有爆发,但是再看向陈凯之时,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崩出了句“此话何解?”

    施琅一字一句的说出这话,显然是已经怒火中烧,陈凯看去,却是心中一笑,继而对其回道:“以下官之意,此番北上,自当毕其功于一役。但是潮州北部山林密布,地形于我军是不利的。说白了,和那些土寇钻山沟,我军是没那个闲工夫的,但是郝尚久不可能坐视不管,那就要有个先后次序。而下官想来,自当先诛首恶,解决了吴六奇,便可震慑其他土寇。到时候就算是郝尚久全师而来,没了本地盟友,他也就是一坨砧板上的肉!”

    陈凯的言下之意很是明白,既然要先攻吴六奇,就不可避免的要分兵堵截郝尚久。如今郑成功麾下,战斗力最强的两个镇无非是戎旗镇和左先锋镇,他们的兵员最多,老兵也是最多的,另一个老兵不遑多让的亲丁镇在兵力上则要少上太多。

    此番分兵就必然要有一支强兵去迎战郝尚久,而这个任务原本最好便是交给施琅来执行。可是就陈凯的话头说下去,施琅的性子反倒是最不适合去迎战郝尚久的,因为他脾气一上来,很可能会直接把大军拖入到两线作战的窘境之中。

    陈凯的话,与其是对着施琅说的,其实还不如说是说给郑成功听的。击败吴六奇,确是可以震慑那些不肯降顺的土豪,但是问题在于这可得是打赢了的情况下,要是被两厢拖着,进入到了钻山沟的节奏,那可就看不见任何希望了。

    此言说罢,众将无不是摇头,施琅的脾气就连施显都没有信心,更别说是旁人。此时此刻,施琅受了这“激将之法”,倒是有心立下军令状,奈何郑成功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下达了由他和施琅率部北上攻吴六奇的命令。

    “拦截郝尚久的任务,就交给忠匡伯来统领众将了。本帅亲领戎旗镇、左先锋镇、右先锋镇三镇北上。嗯,就这么决定了!”

    郑成功的军令不容置疑,即便是施琅也并不敢在军议上出言反驳,既然此事定下,那么也就不再有转圜的余地。待军议结束,离开了大帐,陈凯遥望着北方的天空,一股子笑意在胸中几近无法抑制。

    施琅,公元1646年降清,随李成栋入粤,后李成栋反正,施琅等福建武将被逐,辗转投效郑成功旗下。至公元1651年,施琅再度降清,一度出任同安副将、福建水师提督等职,乃是灭亡汉家衣冠最后火种的大汉奸。

    吴六奇,公元1646年李成栋入粤之际降清,参与镇压郝尚久反正,常年郑氏集团在潮州鏖战。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等到清廷厉行禁海,吴六奇这个潮州本地人竟大肆屠戮潮汕沿海百姓,借此取悦满清权贵,亦是个无耻下流的狗汉奸。

    “有生之年,能够看到施琅和吴六奇这两个狗汉奸对决沙场,自相残杀,何其快哉!”

第一百一十三章 驱狼吞虎(二)

    局势瞬息万变,而且显然是还在不断的朝着恶化的方向而去。

    时不我待,军令下达,各县出丁、库房里的粮草亦是不断的搬运到船上。不过这还仅仅是为后续作战准备的,不过数日,作为大军先锋的右先锋镇便先期出发,他们的目标也并不是韩江上游的三河坝,而是饶平县的县城。

    后世饶平县的县城位于黄冈堡,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在弦歌都的下饶堡,也就是三饶镇。明成化十三年饶平设县,在此修有土城,以为治所。至如今,已为当地土豪所据,立场不明不清,一味抗拒输征。

    劝说,已经被证明是不管用的了,可是等到右先锋镇的大军突然出现在城下,摆出了一副攻城的架势,内里的态度立刻就软了下来。不光是要归附郑成功旗下,对于出丁出粮也没有丝毫的怨言,唯一的条件就是依旧驻守此地,结果杨才和从黄冈赶来的郭泰也没有犹豫,大炮轰塌了城墙,仅仅是一个冲锋就把一座县城给拿了下来,原本的土豪则绑送潮州,交给郑成功处置。

    郭泰负责饶平县地方事已经有些时日了,却始终蹲在黄冈,而不得入驻县城,这本就是一大怨念,哪怕驻军黄冈也有为分水关后劲的意图在,但也是免不了的。杨才和郭泰本就是军中袍泽,关系不错,自是要给老兄弟出这口恶气。至于那个土豪,也只能自认倒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饶平县城入手,郑成功所部的控制权就算是深入到了中部地区,并且开始威胁到北面的大埔县以及大埔县的重镇三河坝。郭泰负责此间防务,任务却也不轻,不光有土客问题,县治西南的凤凰山还是畲族的祖上。

    不过这个时代,很多后世的南方少数民族其实与汉人的区别并不是很大,反倒是土客矛盾的问题更为显眼,这也形成了客家人的一些特有的风俗习惯和文化特点,比如客家围屋。

    郭泰所部抵达后,便开始控扼周边村镇。而右先锋镇,则返回到韩江东岸,作为大军的侧翼等待戎旗镇和左先锋镇北上的步伐。

    无需杨才等候多久,这两支重兵便大举出动,顺着韩江北上,其目标自是三河坝。与此同时,忠匡伯张进也率领亲丁镇、中冲镇、左冲镇、右冲镇以及新组建的前冲镇紧随其后,计划顺着韩江——梅溪航线抵近到程乡县,为大军掩护侧翼。

    张进所部且不提,无非是掩护和隔绝的任务,由郑成功率领的这支五千战兵规模的大军,才是整场战役的关键,因为他们要铲除掉潮州北部最强大的土豪吴六奇,明军才有可能恢复潮州北部的统治。

    吴六奇所在的三河坝,顾名思义,即是梅溪、汀江和清远河三条河流合为韩江的交汇之处。其战略意义重要,明时便修有砖石结构的城池,比之饶平县城的土城要坚固良多,后世南昌起义,起义军转进广东时也曾在此打过一场很有名的阻击战,在数十年后还被拍成了电影。

    三河坝城墙长1547米,高4.5米,上宽2.4米,下宽3.3米。整座城墙设有垛蝶918个,开4门,本是一座不易攻取的所在。奈何吴六奇所部虽然战斗力不俗,但是数量有限,两千左右的兵马实在没办法与郑成功麾下动辄数千、上万的大军相比。故此,上一次郑成功营救施琅,他便选择也退避三舍,而这一次当明军再度袭来,他也不敢死守此处要冲,干脆退到了大埔县城,与当地土豪江龙共同御敌。

    与饶平县一样,这个时代的大埔县城也不在后世的湖寮镇,而是在三河坝汀江顺流而上的茶阳镇。与三河坝一般,同样是嘉靖年间修筑的城池,规模与三河坝相差无几,“因地取舍,依山筑城,坐南朝北”,有茶山为屏障,鹤顶高峰为犄角,虽偏僻良多,但却更显易守难攻。

    吴六奇与江龙,原本还有些龌龊,奈何郑成功大军席卷潮州的势头不可逆转,他们这些土豪也就只能抱团取暖,否则如许龙、杨虎那般,更只能被各个击破。

    “江兄,汀州的官军怎么样了?”

    大埔县城毗邻福建汀州府的永定县,早在潮州府城那边的细作发现了郑成功有意北上,他们就连忙向汀州府的清军求援。郑成功将会在三河坝分兵两路,这是他们所不知道的,但无论是分兵前的万余大军,还是分兵后的五千大军,都是他们难以抵挡的。奈何吴六奇大军已经退到了大埔县城,分营别寨而立,却依旧没有看到半个清军的影子,自也免不了焦急万分。

    然而,吴六奇如此,江龙却也是一副苦相,听到吴六奇焦急的问话,更是由衷的叹了一口大气,才把那个残酷的现实和盘托出。

    “永定县的官军说了,咱们不在他们的辖区范围之内,也不归南赣巡抚衙门管理。若是官军,不可擅离信地,更不可私闯他们的防区,否则就直接当做流寇剿灭,绝不姑息。”

    “什,什么?”

    听到这话,饶是心志坚定如他,也免不了眼前一黑,险些便没能站稳。吴六奇很清楚这话的涵义,汀州府属南赣巡抚衙门管辖,他们不承认吴六奇所谓的清军身份。更不愿意为了他们这些“黑户”引火烧身。

    其实这也难怪,从根底上吴六奇就是李成栋和佟养甲入粤时暂时承认下来的本地势力,还没有归建到清军的绿营体系之中。现在李成栋和佟养甲都反正了,他们就更是连“介绍人”都没有了,谁还信得过他们清军的身份。再兼着如今郑成功实力不匪,南赣巡抚衙门的所在地赣州则在前不久还处于李成栋的威胁之中,对于辖区各地也都是严令死守,谁又敢平白无故的去招惹郑成功呢。

    “那,那漳州的官军呢”

    “鉴伯,愚兄说句不当的,咱们指望不上漳州的官军。他们去年就在分水关被朱成功算计了一回,现在南面是朱成功,东面是郑彩,自顾尚且不暇,更别说是来帮咱们了。”

    江龙说的是实话,吴六奇焉能不明白这其中道理。奈何郑成功来势汹汹,他们凭自身实力是绝难抵挡的,现在又没了援兵,早前如施琅那般的处境,现在便落在了他们这些“清军”的头上。

    “不行,咱们就降了吧。国姓能重用大巴掌,你我兄弟不比那莽夫强,还能差到哪去?”

    “你疯了吗?!”

    面对江龙的劝说,吴六奇当即便是腾的站了起来。接下来,诸如满洲八旗天下无敌,现在降了明军再降回去就难了之类的说辞,一如当初许龙说服许氏宗亲那般,出了吴六奇的口,便要为我大清再显神威。可惜的是,许龙是族长,于许氏宗亲是有极大的威信,但吴六奇与江龙之间的关系仅仅是盟友而已,最后谁也没能说服得了谁,便只得互相妥协,打算看看后面的风色再说。

    所幸对于江龙他还是有所了解的,这就是个一心想做本地土皇帝的家伙,没有什么大志向,吴六奇用打赢了,甚至是坚守几日,拖疲了明军便可以交换据守此处的条件,最多每年给些粮草银钱了事,倒也说得江龙动了些心思出来。

    只是回到了城外的大营,吴六奇的心已是一片冰冷——强敌即将到来,外无援军,内里的盟友也有了异志,这仗确实已经没办法打了,但是他又不像是许龙那般,还可以扬帆逃窜,现如今流窜无门,更可谓是陷入到了死地一般。

    “想不到,我吴六奇就要死在此处了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驱狼吞虎(三)

    果不出江龙所言,接下来的几天便传来了汀州府和漳州府的清军开始封锁边界,迁移百姓,以便于坚壁清野的消息,而早前派往镇平县的使者也带回了赖其肖无意掺和到他们与明军之间的争斗的回复。

    随着三河坝为明军不战而下的消息传来,吴六奇和江龙也彻底被锁死在了这片区域,而这片区域唯一的坚城,唯一一个或许还有些生机可言的所在就是这大埔县城。其他地方,流窜无门,荒野无粮,皆死地也!

    郑成功所部占据三河坝后,紧随而至的张进带着那几个镇的战兵便就此向西,走梅溪,往程乡,没费什么气力就把住了要冲之地。但是,撒出去的探马,以及决定与郑成功合作的那个程乡土豪却分别送来了郝尚久似乎已经得到了明军大举北上的消息的情报。

    “郝尚久看来是早就估摸到了,等细作的情报一到就会立刻反应过来。”

    明军自潮州出发,那里与长乐、兴宁在陆路交通上是存在着地理以及人心上的隔阂的。能够如此反应迅速,其一双眼睛都死死的盯着郑成功所部自是不提,只怕程乡那个名义上倒向了郑成功的土豪也未必是一心一意的。

    “忠匡伯说的是,咱们也无需管那许多,只要把住了这几处要冲,不让郝尚久去给国姓捣乱,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诚如此言。”

    堵截郝尚久的援兵的部队顺利的布置完成,越过了三河坝,郑成功统领的明军主力也开始向大埔县城挺进。

    强大的实力是顺遂的前提,但是吴六奇和江龙合兵一处之后,他们也拥有了三千余众的兵力,其中江龙更可以征集乡勇守城,其兵员数量也不比郑成功少上太多,起码在拥有城池作为掩护的情况下是这么回事。

    大埔县城倚山而立,南向无门,便没有守御的压力。为了迎战郑成功,吴六奇和江龙二人竭尽全力的挖掘沟壑、布置城防、加固寨墙、城墙,为的就是能够多撑上几天。结果等到郑成功抵达之时,所见之处,吴六奇的大营在北,与大埔县城形成了掎角之势,城外、营外俱已埋好了梅花桩且不提,便是城下、营前,鹿角丫杈、坑道纵横、两部守军亦是严阵以待,将死守二字写得那叫一个分明。

    “不知道,江龙有没有用大石堵住城门?”

    陈凯一脸的蔑笑,便是施琅也看得出来,陈凯的嘲弄之意,干脆一言不发,继续观察守备的情况。倒是杨才,拿下饶平县城后身子就开始有些不太爽利,此番撑着领兵而来,闻言倒也是报之以附和之声。

    “江龙若是不智如斯,倒也省了我军的不少事情了。”

    两部势成犄角,相互援应、互相分担压力,这样守御上的压力就会大减。就算不提这个,单单说是守城一事,兵法上也最忌讳缩入龟壳不出式的闷守,总要出兵突袭攻城部队或者敌军大营才有取胜的可能。当年洪都保卫战,朱文正面对陈友谅几十万大军围攻时的表现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对手只是两家土寇,哪怕实力不弱,但是明军依旧占据不小的优势。军议过后,定下了戎旗镇攻城、左先锋镇攻营、右先锋镇左右援应的方略。

    “我若是江龙,最好的办法还是以水为兵,反正在城里面,又淹不到他。”

    “陈参军说笑了,于汀江上游筑坝,时间不够的。”

    施琅摇了摇头,随即便是一声蔑笑,反倒是陈凯对此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幽幽的说道:“那若是这两条河呢?”

    “小靖河和漳溪河?”

    轻咳了一声,杨才指着地图,亦是眉头一皱,因为这两处不是与扎营点相去不远,就是临近攻寨的出发阵地,不管是哪条河被人动了手脚,其危害都不逊色于汀江的滚滚洪流。

    当然,这个问题也并非不好解决,现在这个年代,没有大型土木工程机器,光靠人力耗费时间不说,马脚也太容易露出来。施琅表示可以观测水量以及派出探马搜寻上游情况,当可保万无一失,但是最末了,他还是补了一句“万一陈参军如曹孟德在华容道上一般,来个一语成箴,那便不是什么好事了”,建议郑成功还是重新选择安营及出发阵地为好。

    陈凯听得出来,施琅久经战阵,自身也颇有才华,再加上他叔叔施福的教导,提出的办法本就已经能够预防。其最后的那个建议,说白了就是拿他比作曹操,恶心他,同时也在郑成功的心里埋下个伏笔。

    “算计人的本事见长了啊。”

    心中冷笑,陈凯却是不露声色,完全是一副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的模样,施琅倒好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面。

    大军在第一天抵达,修建营寨、稍作休整,同时派人向吴六奇和江龙二人劝降。得到的结果,二人都没有把事情做绝,也没有把话说死了,只是希望郑成功能够给他们留一条生路,莫要赶尽杀绝,而他们也愿意投桃报李,每年给予郑成功一定的粮草作为孝敬云云。

    “连举兵归附都不提,这诚意很有限嘛。”

    开战不可避免,接下来的两天,明军开始清理城外、营外的梅花桩,打造攻城器械,而守军那边也没有投入太大的精力,仅仅是以弓箭、弩机对城外的明军进行骚扰,同时继续加固城防。待到第四天的一早,施琅所部先行出发,杨才随后跟进,而随着郑成功亲提戎旗镇抵近城下,这场战事就直接进入到了真刀真枪论输赢的阶段。

    由于梅花桩已经清理了大半,所剩的无非是靠近城墙的那些,郑成功也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一声令下,望台、冲车、云梯以及大队的明军战兵和背负着土包、沙袋的辅兵们便在轰隆隆的鼓声中缓缓压向大埔县城。

    大埔县城有城门、城楼,但却没有护城河,若非是江龙派人在城外挖了一道没引水的浅沟,勉强形成了对冲车的阻滞的话,连土包、沙袋什么的郑成功本都是不打算准备的。

    根据情报显示,此间地处偏远,隐匿群山之间,城上火器无非是几门虎蹲炮,口径还都不大,几乎是纯粹的冷兵器攻城战,拼的无非是破墙、破门以及先登。尤其是当郑成功所部却带来了不少的火炮、火铳,尤其是那门灵铳的情况下,胜负其实早已能够确定了。

    “武器装备不对等,下官就不看了,看不到什么有益于军器局改良武器的方向。倒是吴六奇那边,据说还有些火器,其人当年也曾击败过车任重,下官还有些看上一看的欲望。”

    背后的炮声响起,陈凯已经在右先锋镇的前进阵地上眺望远处左先锋镇的滚滚向前。视线自西向东,左先锋镇总兵官施字的大旗与营寨那边约约默默大抵写着丰顺营总兵官吴的旗帜在山风中猎猎。

    “海霹雳、大力将军,两条狗汉奸对咬,哪个被咬死了,老子都开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 驱狼吞虎(四)

    号炮响起,鼓声震天,施琅率领的左先锋镇滚滚向前。左先锋镇所部两千战兵,比之吴六奇的那两千左右的团练,在数量上可以说是对等的。

    攻营不同于攻城,施琅没有准备什么望台、冲车和云梯,所部皆是在两广血战多年的老卒,此刻闻鼓而进,迈着整齐的步子,就连在远处的陈凯从侧面看去都不得不心生赞叹。

    吴六奇所部比之江龙的武器装备自要强上许多,不谈吴六奇在明军中做过军官,比较懂行,只说起曾为丰顺营总兵官,后来占据三河坝那要冲之地,每岁的收入以及能够得到手的火器也不是前者所能想象的。

    此时此刻,大埔县城那边是攻城一方的炮声唱起了独角戏,但是这边,随着左先锋镇的不断靠近,第一轮的炮击便先后在双方的阵后响起。

    火炮轰鸣,炮弹呼啸而过,在那些仅存的梅花桩的上空划过了一道道的抛物线后便撞进了对方的怀抱。

    此间没有哪怕半分的温情脉脉,左先锋镇的炮弹扫荡着营寨的前方,在铁制的炮弹面前,无论是鹿角丫杈、拒马,还是营寨刚刚加固不久的寨墙,都脆得像纸一样,被弹坑飞溅的土块裹挟着砸向寨墙后严阵以待的团练。

    土块扫过,鼻青脸肿,竹木横飞,骨断筋折,时不时的还有炮弹直接撞进了寨墙,连带着后面的团练一起打穿。

    相对的,吴六奇所部的火炮数量更少,射程也不可能与郑家那等素来是拿大口径舰炮来攻城的土豪相比,炮弹飞过,大多轰在了士卒们前进的路上。但是,一向被吴六奇视若珍宝的那几门口径较大的火炮虽然准头不怎么样,但是偶有炮弹滚入人群,只在一瞬间就是数人的伤亡,哀嚎声也一如营寨那边的对手般响起。

    营寨内部,大多还隐藏在木竹制造的寨墙之内,但是面对伤亡,面对远处严阵以待的团练弓箭手,左先锋镇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在战鼓声中面无表情的前进着。

    待到一百五十步左右的时候,无需施琅以及那些中高级军官指挥,基层的军官毫无犹豫的命令下达,前排的刀牌手们便纷纷举起了藤牌,遮蔽己身及身后袍泽的盾阵就齐刷刷的在前进中形成。

    “举牌”的命令刚刚得到回应,也就在这个时候,营寨那边,团练的弓箭手们也对远处的敌人展开了抛射。

    箭矢从寨墙后飞起,直到抛物线的顶端,力量尽了,又在惯性和重力的驱使下砸落。而那些自寨墙的木料缝隙中直射而出的箭矢,则以着相对平滑的轨迹径直的冲向左先锋镇的战阵。

    第一轮的射击效果很不好,几乎没有什么箭矢能够及到战阵的范围,更别说是对左先锋镇的士卒们造成有效杀伤了,只留下了一地的箭矢插在地上,宛如落羽。

    接下来,箭杆被折断、尾羽被玷污、箭头消逝在土壤之中,有的只是一双双的大脚穿行而过。步弓射击不似鸟铳,若非轮射得法,还需时间装填,只待稍作喘息,第二轮的冲天而起,转瞬间便击在了藤牌的盾阵之上。

    藤牌轻便,但面积却丝毫不小,左先锋镇的士卒基本上都是老兵,战阵上该当如何,在什么时候持盾的角度为何,皆是早已融入血液一般。

    箭矢扫过,藤牌上便是一阵的噼里啪啦,其中间或有侥幸的从藤牌缝隙处穿过,插在了士卒的身上,也立刻就会有士卒补充其上,尽可能的维系盾阵的完整。

    大军依旧在箭雨中前进,稍有间隙,左先锋镇的弓箭手便从阵后仰射还击。待抵近到营寨前的浅沟之时,寨前的鹿角丫杈已经七零八落,就连寨墙出了不少的破损。可是就在这时,左先锋镇却并没有急着发起冲锋,而是在箭雨之中停顿了下来。

    片刻之后,火炮推到阵前,炮手们由大盾牌手掩护着操炮,片刻之后伴随着轰鸣声的响起,眼前多少还能成些样子的寨墙便立刻沦落到了千疮百孔的地步。

    “杀贼寇啊!”

    寨墙内,残肢断臂、血流成河,与破烂不堪的鹿角丫杈和千疮百孔的寨墙没有任何的不协调。哀嚎声、哭喊声,混乱不堪的人群中,妄图挽回颓势的呐喊声显得卑微而低贱。

    寨墙外,施琅的帅旗前压,大队的士卒在基层军官们的率领下越过了前出的炮兵。营内射来的箭矢已经稀稀疏疏,前出数十步,便是吴六奇赶工挖出来的浅沟,左先锋镇一侧的深度较浅,而靠近营寨的那一侧要稍微深一些,却也不过是纵身一跃的高度罢了。

    “这么浅,有什么用?”

    施琅的脑海里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却只见最先跳入浅沟的士卒们却纷纷发出了尖叫和哀嚎。凭着经验,施琅即便是看不到内里的状况,却也猜到了几分。而事实上,也诚如其人所料的那般,这条浅沟不只是一条挖得不够深,且没有引水的半成品,至少吴六奇在这个半成品上做了一层加工,反倒是比直接引水更加阴险。

    寨墙内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营寨内部不论,那些跳下浅沟的士卒们却无不是抱着左脚、亦或是右脚,惊恐万分的看着那些已经穿过了他们的草鞋、袜子以及脚面的竹签子上面,依稀还挂着血珠,甚至是撕裂下来的肌肉组织。

    浅沟下已经多是惨叫着的士卒,前后的距离有不能支持一跃而过,便只能从边缘慢慢的滑下去,在趟过竹签子的阵地,最后攀上靠近营寨的那一侧。

    浅沟配上竹签子,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布置却着实的拖慢了左先锋镇的攻击势头。战场上,时间意味着什么,如施琅这般的宿将可谓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奈何大军已经如此,他再想重新调整,却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机会了。

    “传令下去,上了壕沟的士卒列阵掩护后队,不可贸贸然的冲杀进去。”

    这一点,其实无需施琅提醒,前线的军官士卒俱是经验丰富,只待登上了浅沟的那一侧,便立刻持牌列阵。

    渐渐的,浅沟那一侧的官兵越来越多了起来。可也就是这喘息的片刻,营寨内部似乎也从混乱之中恢复了过来,只待营内一声令下,一队火铳手竟突然出现在了那片最大的缺口,黑洞洞的枪口更是不可置疑的对准了浅沟前持牌列阵的左先锋镇将士。

第一百一十六章 驱狼吞虎(五)

    “射击!”

    早前的炮击过后,寨墙残破不堪,这一片更是倒塌了数丈,将整个大营暴露在了左先锋镇的面前。

    此间已经成为了吴六奇所部最大的破绽,成了一个根本关不上的寨门,大队的明军在前方集结,准备在人手足够时列阵杀入,彻底荡平守军的抵抗。可是到了此时此刻,这一切却随着火铳噼里啪啦的爆响声传来,霎时间化作了梦幻泡影。

    火枪喷发出火星和硝烟,铅弹越众而出,噼里啪啦的打在藤牌之上。吴六奇所部用的火铳俱是鸟铳,广东本地生产的火器,其质量远胜于两京的工部制造。奈何鸟铳本就只是一种轻型火绳枪,弹丸只有几克而已,装药量亦是极低,本来杀伤就极为有限。只是这一次,不过十来步而已,如此近的距离,铅弹射出后的动能衰退还没有减少太多,当铅弹扫过盾阵的瞬间,当即便是如割麦子一般倒下了一层的士卒。

    “冲锋,冲锋!”

    不能继续这么等下去了,否则等不到人手足以对营内守军造成足够的威胁,他们这些“先登”之士就要率先死在此处。甚至无需真的死在此处,只要伤亡达到一定程度,他们自然而然的就会失去斗志,崩溃也就会在那一瞬间爆发,不可遏止。

    军官们的有志一同,无需施琅命令,大队的将士们便结阵前进。可也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火铳射击完毕,硝烟中一队数量更胜一筹的守军列阵自硝烟中杀出,那架势,就仿佛是要将他们重新推回京浅沟之中一般。

    两厢战在一起,数丈的宽度根本不足以让阵型展开,左先锋镇涌不进去,甚至连豁口的边缘也触及不到。不只是此处,那些小一些的豁口,也有大量的守军涌出,以阵型为墙,死死的堵住豁口,而那些寨墙的缝隙处,弓箭手的直射也开始渐渐的恢复,此间更是直抵着左先锋镇的士卒们直射。

    施琅和吴六奇都很清楚,这样的地形,守军永远是有着压倒性优势的,哪怕伤亡更多,但是进攻的一方根本补充不上来,最后也只会被他们拖死在这样的地形之内。

    “兄长,国姓那边似乎已经登城了。”

    这边鏖战方酣,顺着施显所指,施琅很快就注意到远处的大埔县城的城头上,似乎真的已经有一抹红色,而且还在不断的扩大。

    “这左护镇和右护镇,原本在郭泰和余宽那两个废物的手里也就那么回事了。现在改名换姓,到了国姓的手里倒也还有几分成色。”

    话虽如此说来,可是施琅的面色上却一点儿也没有赞赏之意,有的反倒更多的还是讥讽。施显知道,他这个兄长并不是很瞧得起郑成功这个主帅,只当做是一个有些才华,但更多还是依靠父荫的大少爷而已,此刻的神色便不难解释了。

    “国姓攻的是城,咱们攻的是个营寨,虽说吴六奇这个对手似乎比江龙更难缠些,但是咱们也不能让国姓抢了先,省得落人笑柄。”

    此言说罢,命令便接二连三的下达。很快,战阵中的士卒们在不断的做出调整,就连那些火炮也开始被笨拙的移动着,直到施显率领的那一队骑兵消失于施琅的帅旗之下,战鼓的节奏陡然一变,那些原本还在奋力向前拼杀的军官士卒们竟仓皇的退回到了那扎穿了不知多少袍泽的脚的浅沟之中。

    是对手陷入崩溃,还是另有诡计,只是一瞬间的错愕,甚至就在吴六奇大呼快趴下的瞬间,浅沟的对面,一排左先锋镇的火铳手齐刷刷的射击,恰如刚才吴六奇所部的那队火铳手一般无二!

    同样的火星,同样的硝烟,似乎因为原料提纯更佳的缘故,其威力也更大了一些。尤其是比之刚刚列盾阵的左先锋镇,吴六奇的部下还持着长枪、舞着刀盾,大呼鏖战,到了此时此刻就更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措手不及。

    一轮射击下来,那个大豁口的守军已经倒下了一片。哀嚎声中,火铳手背后的弓箭手们上前,又是一轮的直射,豁口的防御便再难维持。

    转瞬之后,匍匐于浅沟的左先锋镇将士们再度杀出,轻而易举的便冲进了大营,列阵展开对营内守军的攻杀。与此同时,营寨始终没有遭到攻击的大门处,伴随着远处的几声轰鸣,大门在炮弹的摧残下应声而倒,一队骑兵更是在施显的率领下策马狂奔而入。

    越来越多的左先锋镇士卒涌入营寨之中,吴六奇原本以为能够坚守数日的布置却连一个多时辰也没有支撑下来。此时此刻,他还在竭尽全力的组织士卒,妄图将冲入豁口的左先锋镇官兵驱逐出去,可是随着施显率领的那队骑兵杀到,偌大的身体、高速移动带来的强大冲击力以及居高临下的肆意劈砍,很快那一切就真的变成了痴心妄想。

    营寨的大门易手,更多的官兵杀了进去,哪怕兵力相当,但是缺乏了寨墙的保护,心理上对守军亦是绝大的打击——有寨墙的时候尚且不能守住,现在寨墙被破,大批的敌军杀了进来,就更别想守住了寨子了。与其在此继续浪费时间,还不如尽早逃脱,方有活下来的机会。

    崩溃仅仅在一瞬间的爆发便立刻摧垮了团练们的斗志,施显突然率领着骑兵杀入,更是彻底断绝了吴六奇的退路。

    骑兵在林立的营帐间穿行,肆意砍杀着逃亡的团练,弃械投降者越来越多,左先锋镇也渐渐的将那些继续负隅顽抗的团练分割包围,蚕食一空。

    这些人中多有吴六奇的同乡乃至亲族,更不用说皆是其在这乱世之中安身立命的根本。原本,就是因为这些年的积累而没有选择弃军潜逃,因为他很清楚,他一个人,或者带上一队亲信逃出去是容易,天涯海角就更是不可能被郑成功轻易找到。

    可是,这些人与他的关系摆在此处,若是连同乡、亲族都可以弃之不顾,他无论是到了哪里也不可能为人信任,更别说是什么发展和前途了。那般寄人篱下,反倒还不如在此搏上一回,哪怕是身死族灭,也落个爽快豪气。

    此时此刻,眼见着这些亲近之人遭到屠戮,吴六奇目呲欲裂,越众而出,持着一把铁枪大喝一声。只听那“吾乃丰顺营吴六奇,谁敢与我一战”的暴喝出口,大营门的方向,一支利箭劈空而来,径直的扎向他的胸口。

    好一个吴六奇,刹那之间,仅仅是铁枪微颤,但见爆出一个火花,那暗箭便被磕飞了出去。然而,大局已定,只在吴六奇正要率众突围的同时,一个命令就传遍了营中的左先锋镇官兵。

    “大帅有令,杀光这些贼寇,一个不留!”

第一百一十七章 生意(一)

    吴六奇死了,坚硬的铁枪在柔软的铅弹面前并不存在任何意义。这个潮惠地面上的江湖大豪,乱潮五虎之一,潮海七大寇中的最强者,曾经一度令有潮州贼王之称的车任重铩羽而归的人物,在真正的正规军面前,连半日都没有撑下来,就死于乱军之中。

    说到底,吴六奇起家的根本是这支团练,早前在丰顺营,后来在三河坝,皆是盘踞一方的势力。但是不比历史上还有数年的时间留给他铲平江龙、张文斌、叶阿婆、黄海如、刘公显等诸多潮州土寇以及在八旗军的羽翼下攻灭雄踞府城的郝尚久,从而锻炼出一支足以与郑家偏师相抗衡的本地绿营兵,现在更是遭遇了比之历史上更加强大的郑成功所部大军,能有这般,便是陈凯也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意外。

    首级送到陈凯眼前时,他早已随郑成功进入到了大埔县城的县衙之中,郑成功只是稍稍看了一眼,便不耐烦的将其与江龙的脑袋一起挂上了旗杆。

    “潮海七大寇,现在就剩下碣石卫的苏利了。”

    利用周边清军军事压力过大,以至于无暇他顾的空隙,苦战一年,总算是几近收复了潮州这一府之地。但是,郝尚久的威胁还没有解除,潮州北部也尚有大批土豪没有明确态度。或许,还需要一战,才能彻底平息潮州的乱局。

    “凭吴六奇、江龙首级,震慑各路贼寇、土豪。”

    这是既定的计划,使者出发,大军稍作休整,留下了一支小部队驻扎县城,便返身程乡。那里是潮州北部的中心地带,拿下程乡就可以正式确立明军在潮州北部的统治权威。

    大军顺汀江顺流而下,过三河坝,在那里留下了比之大埔县城更多的部队,以控制此交通要冲之所。随后顺着梅溪西进,很快就与张进率领的那支分兵汇合。

    “禀告国姓,根据探马报告,郝尚久那贼昨天已经进入潮州地界。”

    郝尚久顺着兴宁江而来,但却未敢过于深入,似乎还是在观望潮州本地的局势。甚至按照陈凯看来,大抵还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思在,也是未尝可知。

    “他已经没机会了!”

    郑成功斩钉截铁的说出了此言,大军随即西进,程乡县城的土豪面对气势汹汹的明军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开城迎接,将部署拱手相送,旗帜鲜明的进行了站队。对此,郑成功投桃报李,任命其为潮州西南部普宁县的知县,完成了土豪和本乡势力的切割,也达到了优待降人的效果。

    接下来的几天里,镇平、平远两县的土豪也纷纷表示了对郑成功的敬意,愿意投效麾下云云,郑成功也不便去动这两处过于偏远的县城,只给了他们一个名义,且征集了大批的粮草和丁壮,就算完成了对此间的初步整合。

    随着潮州北部的逐渐抵定,很快也传来了郝尚久退回惠州府地界的消息。这场大战没有爆发,对郑成功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方面,无需承担动荡所带来的威胁,无需同室操戈;但坏就坏在了郝尚久在惠州东北部,也就是潮州北部西侧边界的军事威胁始终存在,这无疑会牵制郑成功大量的精力和兵员。

    “任命,忠匡伯张进管程乡地方事;任命,右冲镇总兵官甘辉为亲丁镇总兵官;任命,副将何德为右冲镇总兵官……”

    军队重新调整,郑成功也须得在程乡、三河坝等地组建守卫地方的部队,同时出兵打击那些不肯归附的土豪、盗匪,以进一步整合地方,在完成这些之前,暂且对其他方面也是无暇他顾。

    此番出征,抛开后续征剿和镇守,前后连一个月都没到。但是相比付出,收获却是极大的。

    原本郑成功占据的潮州南部,主要的产出是粮食、布匹、糖和盐,此番夺取了潮州中部和北部的大片地区,不光是总体产量得到了提升,产出也呈现多样化的趋势。

    广东一省,明时有十三处盐场,潮州坐拥其三,曰招收、曰隆井、曰小江,皆在南部地区,郑成功早已占据。同样的,潮州的制糖业,也是以揭阳、普宁为最,潮阳、惠来次之,海阳、澄海又次之,俱在南部各县。

    但是抛开这些以及南部沿海平原地区盛产的粮食和布匹以外,潮州的矿产以及相关的冶炼行业,如铁矿俱在海阳、揭阳、程乡、大埔、平远等五县,共有冶铁场65座之多,海阳和揭阳早已入了郑家叔侄之手,但是真正产量占比更为巨大的程乡、大埔和平远三县,则尽是此番出兵才实现了直接或间接的控制。另外,如锡、铁、银、铅等矿石在潮州,尤其是北部地区亦是有着稳定出产。

    除了这些,饶平县北部的九村和与其一山之隔的大埔县南部的高陂一带,陶瓷产业亦是极为兴旺,所产多以日用青花瓷为主。潮瓷之名,远销海外。便是大埔县的潮烟,也是享誉国内的畅销货。

    夺取了整个潮州,便可以将这些掌握在手,于军需、于海贸,皆是有着极大补益的。尤其是在于,潮州本地的手工业也是颇为发达,其中最具代表性的锡器更是有“姑苏样、潮阳匠、揭阳之锡居其上”的美誉。

    在郝尚久撤军之后,陈凯率先离开了程乡,乘船顺着韩江水道返回南澳岛。根据初步探查,潮州中部有丰顺银矿、北部有铁矿,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其他的矿物,但是这两项却是最与军队相关的。为此,郑成功已经任命了招讨大将军行辕参军,隆武朝举人,泉州府晋江人冯澄世来负责矿石的开采和初步冶炼,再经由韩江水道运往南澳岛进行深加工。这样一来,陈凯就需要尽早回返南澳准备。

    炼铁炼钢本地有成熟的官营、民营冶铁厂,倒是其他的一些东西,陈凯倒是打算插上一手。此番回返到南澳岛,首先就要先把用地规划出来,而郑成功那边也在招募熟练工,从潮州本地,也有从闽南老家,等到这批专业人士抵达,陈凯再行修建厂房、打造所需器械等等。

    从被任命为漳州府同知以来,陈凯从军工的角度着手,大力挖掘控制区的产能。如今虽然还没能形成一个比较完整的产业链,但是潮州本地的出产辅以南澳的加工,也确实能够满足军队的需求。

    到了现在这个规模,无非是军队扩编,产量保持以及微量提升,大抵也就是这样了。但是,陈凯却并不打算满足于此,因为现在这点儿小鱼小虾的,对于他一个生在大工业化生产时代的家伙而言,实在是不够看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生意(二)

    回到南澳岛,一切如旧,军器局以及其下属的各个工坊皆在按部就班的生产着军需,唯独军服制造工坊那边,似乎还有些郑鸿逵的订单没有赶完。这,其实也不奇怪,一边要维持着军服的制造,一边郑成功还在继续扩军,若是有些尾款不太好收的话,没准还会更慢也说不定呢。

    “定国公的那批货赶完就送过去,人家的银子早早就送来了,快一个月了,老拖着不厚道。”

    “卑职这就去知会库房准备。”

    郑鸿逵对郑成功还是很厚道的,这无不是看在陈凯的眼里。对于郑鸿逵的订单,陈凯也本着厚道做生意的原则,一力要求保质保量。这批军服,足足有了一千余件之多,后续应该还会有继续生产的订单过来。陈凯不急,因为郑鸿逵的军队兵员就那么多,能够有一个开始就是好事。

    学堂已经正式开课,陈凯旁听了一回,那些教授识字的先生也还是按照旧式的办法来传授。对此,陈凯倒是琢磨着要不要写篇《飞夺泸定桥》和《少年闰土》出来让学生们对着抄个百八十遍,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不光是时空错位,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也早都把内容忘得七七八八了,更别说给这些“祖国的花朵”们增加课业负担了。

    “三百千就很好,读读论语也能学到些做人的道理,只要不继续深入的讲八股文,就没有什么不能忍的。”

    离开了学堂,陈凯便赶回了军器局。此番回来,他也并非是仅仅为了刚好的兼顾南澳等地的民政工作,更重要的还是在于他这一回也是带着任务回来的。

    “如何?”

    “回参军的话,仿制不难,就是仿制得精细了,如参军要求的一模一样,就不太容易了。”

    “所以本官才会让您这个老师傅亲自主持,旁的人,便是您的那几个得意门生,本官暂时也是信不太过的。”

    战事告一段落,郑成功立刻就把灵铳交给了陈凯。这门炮的做工实在精良得难以想象,配合那些配套的测量工具,精准度是要大大高于平均水平的。当然,这炮说到底也只是仅仅比普通滑膛炮的精准度要高上一些,但是体现在命中率上,对于军队战力的提升却还是比较明显的。尤其是郑成功攻大埔县城时,这门灵铳除了试射以外,后面的几炮尽皆命中城墙和城楼,这等“老天爷保佑”的加持对士卒的士气可是不小的提升。

    “承蒙参军看得起,小老儿一定竭尽全力。”

    仿制一门还好,历史上郑成功就是那么做的。但是,陈凯的手笔一向大,一张嘴就是仿制三门出来,而且还是初步计划,弄得这老师傅已经开始怀疑他这辈子剩下的时间会不会都将耗在这等成批次的仿制灵铳的工作上了。

    此番仿造,依旧用的是泥模法,从打造木模开始,便是不敢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同。这将会是火炮制造工坊今年最重要的任务,无论是陈凯,还是他们这些工匠,其重视程度比之此前的那些大炮小铳的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陈凯此番回返,还带来了一个郑成功任命的军器局大督造。这个人叫做陈启,是半年前投效郑成功幕中的一个读书人,经过了半年的考察和试用,在冯澄世开始负责潮州北部的采矿业、潘钟庚留用幕中开始起到更大作用的同时,此人也被分配到军器局来,乃是作为他的副手存在的。

    对于陈凯,郑成功的信任依旧,不过潮州一府的收复,这支大军接下来就要面临着新的问题,那就是下一步的进攻方向。

    潮州一府,南为大海,北乃江西,东去福建,西奔广东腹地。北上、南下,要不是不便发展,要不就是没有发展之地,无非是东西两处罢了。如今广东局面,李成栋身死,麾下众将盘踞各府,肇庆还有个永历朝廷在,比之已经镇压了大规模抗清起义的福建,实在是一盘散沙。但是陈凯不愿意挑起内讧,郑成功也比较看重陈凯的意见,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东进福建了。

    闽南,漳泉二府,于这支明军而言亦是有着杀回老家的重要意义。如今分水关在手,漳南清军甚至连个太好的地理屏蔽都不存在,已经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郑成功自是心动。

    但是这样一来,作为漳州府同知,也是这个府唯一一个府一级的官员,陈凯就要面临着扶正的可能。而从现在郑成功对于陈启的任命来看的话,等拿下了漳州府,一个知府的官职于陈凯来说也当会是板上钉钉的,这样就需要一个人在陈凯长期无法在军器局坐职的情况下帮他兼顾此处的工作。

    来时的路上,陈凯与陈启谈过,总的而言,感觉是个比较谦逊,比较实在的下属。听话,能够萧规曹随,这是陈凯所希望看见的,而郑成功选择的这个人,当也是一个能够继续延续他的意志的存在。

    “就是以后想要折腾点儿旁的事情,就未必好去瞒着郑成功了。”

    万礼归附的半年来,陈凯先后给长林寺运送了一批粮食和一批武器,尤其是那批武器,还是专门让林德忠送过去,并且操练的,走的也都是承平时的走私路线,地面上也有万家兄弟的威名在,到也算是比较顺利。

    这事情,陈凯倒是与郑成功汇报过,武装辖区义勇也是陈凯这个同知的本分事,而且一旦杀入漳州府,有这么一支人马作为内应,也当会更加容易些,此事便做到了名正言顺。

    可是有些事情,陈凯却并不打算对郑成功做太多的汇报。旁的不说,施琅的存在于他而言威胁太大,不光是内部的争斗,更多的还是在于一旦施琅降清,这些私底下的东西就可能因此而暴露,却是他根本不能容忍的。

    安排好了一切,正好等来了陈凯早前与郑成功要的一艘海船,登上了海船,便扬帆启程,向着南澳以东的福建地界驶去。只不过,上了船,陈凯才知道,原来这艘船此行的任务并非仅仅是送他,或者说,他也不过是一个“拼船”的乘客罢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生意(三)

    “郑小娘子。”

    “陈参军万福。”

    船舱里匆匆一面,仅仅是礼貌性的打了一个招呼,那姑娘便带着丫鬟回了房间。陈凯转头看了一眼郑鸿逵派来保护他闺女的那个亲兵队长,也没说什么便同样回了房间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这个不通人情的亲兵队长就像是护雏的老母鸡一样,死死的盯着陈凯这只老鹰,唯恐多说两句话就会影响到那姑娘的清白名声。

    对于这样的尽忠职守,陈凯是深表加赏的,若是人人如此尽职尽责,大事何愁不成。但是即便如此,放在背地里,一句妈卖批却是不得不说,甚至陈凯都萌生出了叫林德孝带人给这厮堵货舱里打一顿的念头。

    “天赋人权,自由恋爱神圣不可侵犯。”

    陈凯已经打算好了,等一个五四运动,然后名正言顺的给这厮长长见识。至于现在嘛,还是暂且忍了,尤其是他还不知道那姑娘到底对他是个什么样的心思的情况下,更何况上一次本就是不欢而散。

    从南澳岛,到厦门岛,海船日夜行进,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这里是郑彩、郑联兄弟的控制区,也是陈凯的目的地,但却并非是那个姑娘的目的地,因为郑鸿逵的家不在此处,而是在距离这里不算太远的金门岛上。

    “有机会的吧。”

    对于这个所谓的再有机会的,陈凯也不知道会是哪一天,但是此时此刻,上了厦门岛,他便不再有时间考虑这些,因为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陪着那姑娘回福建,而是专门到此来与郑彩、郑联这对郑成功的表面兄弟商量一件大事。

    “下官招讨大将军行辕参军,管军器局事,漳州府同知陈凯,拜见永胜伯、拜见定远伯。”

    郑彩、郑联兄弟在与鲁监国朝的蜜月期,也曾一个受封建国公,一个受封定远侯,好不威风。但是郑成功早前遵奉隆武帝,现在则是奉永历帝为皇明正统,与鲁王监国是不承认,陈凯自然也是拿隆武朝廷的封爵与其对话。

    对此,郑彩倒没什么,但是郑联却面露不满,奈何其兄一把就上前给陈凯免礼,他也实在不好说什么出来。

    “久闻陈参军治才无双,更兼有独闯虎穴擒虎子而还的大智大勇,今日得见,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一把扶起了陈凯,郑彩仔细端详一二,亦是赞叹有加。陈凯连忙回礼,但却还是任由着郑彩将其掺到座位上,才转身落座叙话。这番过分的殷勤,确实出乎了陈凯的预料,不过他面上却也不显,只是微露感激,点到即止,显得谦逊一些,总是没有错处的。

    “听闻舍弟得蒙陈参军的辅佐,如今已经光复潮州一府之地。今番参军到我这中左所来,不知有何可以教我?”

    “皆是国姓领兵有方,将士用命,下官不过是一得之愚罢了,伯爷过誉了。”陈凯起身行了一礼,随后重新落座,便与郑彩言道:“下官此行,教字实是不敢,不过倒是有桩生意,打算与二位伯爷商量一下。”

    “生意?”

    听到了这个词儿,郑彩、郑联兄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出来。按道理来说,郑成功那边他们是知道的,海贸一向是由忠振伯洪旭负责的,陈凯在郑成功军中的定位更多的还是军需部长和参谋部长,可是陈凯大老远的从南澳岛跑厦门来,却是一张嘴就要谈生意,实在是让他们有些不太能看得明白。

    “正是生意。”

    好久没有亲自跑业务了,陈凯倒是有些怀念起了当初的日子,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原本上一次去找郑鸿逵商谈,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岂料郑鸿逵不过是一句话,那事情就算是敲定了,顺利归顺利,但是一点儿挑战性也无,实在是无趣得很。此刻见了郑彩、郑联兄弟如此,陈凯更是精神抖擞,全力以赴。

    陈凯所谓的生意,无非还是军服的买卖,金门、厦门不远,陈凯相信郑彩、郑联兄弟对于郑鸿逵把军服的制作交给了陈凯的军器局的事情不可能没有耳闻。而郑鸿逵的选择,于他看来,自也会提升他这一次的买卖的成交率。

    “不瞒二位伯爷,定国公那边的军服,如今都是咱们军器局代做的。价格低廉,做工也是颇为结实耐穿,军中将士好评如潮……”

    差一点儿就冒出句五星评价,还好收得比较快。不过话说到此处,陈凯也能注意到,郑彩、郑联兄弟二人果然是知道这事情的,他们的眼中没有哪怕任何一丝一毫的惊讶,起初的诧异,或许更多的还是在于奇怪他为什么会跑到此处来的缘故吧。

    只不过,于陈凯而言,郑成功那边是内销,郑鸿逵和郑彩都没有什么区别,俱是出口。但是郑鸿逵所部加一起也不过只有六七千的兵马,可郑彩、郑联兄弟却是手握四万战兵的大军头,即便是如今的郑成功也不过只有他们兄弟兵力的一半,甚至都不到,这么一个大客户,能够谈下来的话,对于军服制造工坊的规模扩大,那绝对会是飞跃性的。

    “陈参军所说的事情,我们兄弟倒是知道,阁下的报价,对我们兄弟也很是合适。可是这么低的价格,军器局那边就不会吃亏吗?”

    陈凯的报价之低,来源于工业化成衣制造行业的生产方式以及普通女工之于专业裁缝间的巨大人工成本差。郑彩早前在得知郑鸿逵低价从陈凯那边订购军服的时候,还一度是以为郑成功为了拉拢郑鸿逵而赔本赚的吆喝,可是现在看来,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旁的不说,能出动陈凯,那绝对是有利可图。

    “不瞒伯爷,下官当初能够提升武器制造的数量,自然也有些小手段能够做到有利可图,否则赔了本钱,国姓那边也不会应允下官的。至于办法,祖传的手艺,恕下官还是要保密一二,见谅,见谅。”

    “无妨,本伯就是问问罢了。于陈参军的才具和人品,咱们还是信得过的,更何况不是还有大木吗?”

    郑彩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陈凯自是对此表示了钦佩之情。在商言商,军服的消耗和发放是不可避免的,这份花销若是能够减少些,对郑彩来说也是好事一桩。更何况,从陈凯这边订购军服,所用布料皆是潮州方面的,不光是可以减少裁剪的花销,更加可以减少布料的耗用,进而可以将更多的布料放在海贸上面,这一来一回赚的可就不只是自行生产与由军器局制作的差价那么简单的了。

    生意谈得很是顺利,除了郑联似乎还有些不大满意,一个劲儿给郑彩使眼色,而郑彩竟对此无动于衷,实在让陈凯感到有些意外。

    “还有一事,本伯还想和陈参军咨询一二。”

    “伯爷但请直言。”

    “这运费……”

    “国姓说了,定国公是叔父,二位伯爷是族兄,都是郑家人,实在亲戚,要下官做生意的时候一定尽最大的努力优惠。运费方面,伯爷不必担心,全部由我军器局来承担。另外,下官可以保证,除了下官的报价以外,不会再有任何费用,决不让伯爷多花哪怕一文钱。”

    有道是自古江浙沪包邮之地,现在要改说法了,以后就将会是包邮之风,始于南澳!

第一百二十章 生意(四)

    生意谈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太高的难度,倒是让陈凯略微还有些失望,但是一旦想到四万大军的军服订单,他也不可避免的会感到热血沸腾。

    “回去就可以继续扩大生产了,不过也是时候招些业务了,总让老子一个地方官跑订单,到时候,养成了不问市场问陈凯的坏习惯,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买卖谈成了,一场饮宴自是免不了的,甚至即便是没有这桩买卖,陈凯初抵厦门岛,如此身份,郑彩、郑联兄弟做一回东也是无可厚非的。

    宴会在万石岩举行,郑彩、郑联的麾下众将,尽皆到场,但是幕僚以及寄居厦门岛的遗民却连一个也没来。推杯换盏之间,陈凯也暗自记下了这批武将的名姓,陈俸、蓝衍、黄屿、吴豪、杨朝栋、王胜、杨权、蔡新、蔡兴、江美鳌、章云飞,等等等等,这批武将,不是总兵官,就是挂印将军,个个手握兵权,多到了陈凯险些没认清楚的地步。

    “郑彩、郑联兄弟的实力不容小觑,郑成功果然是没说错啊。”

    心中暗道如斯,面上却是不显,陈凯依旧与他们推杯换盏,喝得一个不亦乐乎。但是对于那些女乐歌舞,对于那些酒水名目,对于那些珍馐美食,陈凯所知却是甚少,全凭着郑联如数家珍,才算是长了一回见识。

    “果然是跟是什么人凑合,就长哪方面的知识啊。”

    听着郑联面带得色的对其讲解这些享乐方面的东西,陈凯面上受教,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在南澳、在潮州,郑成功麾下的官吏将校无不是以恢复为己任,甚至就连一向与他不对付的施琅也实在尽心尽力的协助郑成功操练士卒,奋勇作战,但是到了厦门,再看看郑联这模样,也怪不得如卢若腾、江于灿、黄志高乃至是叶翼云、陈鼎这样的读书人会舍近求远,舍强求弱的跑到南澳和潮州去投奔郑成功了。

    气象不同,说到底还是因为主帅。郑成功一心恢复,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整军备战之中,就连正妻也都是最近才接过来的,单单是这方面,起码郑联怕是就算给郑成功提鞋都是不配的。

    郑联这边侃侃而谈,饶是陈凯一副受教的模样,郑彩却也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良久之后,酒宴正酣,在座的武将们已经吆五喝六了起来,唯独是那些大殿中央香汗淋漓的女子们的动作还是那么的优美,那么的赏心悦目。

    到了这个份上,陈凯也自觉着是没有必要再多喝了,正准备着和郑彩、郑联兄弟告辞,岂料郑联握着酒杯,一步三晃的竟率先踱了过来。

    “本伯听说,陈参军至今尚未婚配,可有此事?”

    话未开口,一个酒嗝却打了出来,直熏得陈凯差点儿把这一肚子的酒水都吐出来。但是一张嘴说出来的竟然会是这个问题,陈凯反倒是心头一惊。

    “回伯爷的话,确实如此。”

    说到此处,未待郑联接这话,陈凯便抢先解释道:“不过,下官确有一心仪的女子,只是近来过于繁忙,还不便向其父求亲罢了。”

    陈凯面露微笑着做出了解释,倒是把郑联已经快要出口的那句“我有一女,不知可配君子否”的问话给硬生生的堵了回去。这一下子,对于已经喝了不少,酒劲儿都有些上来了的郑联来说,可是不太好受,登时就愣在了当场不说,还没反应过来,却立刻就被跟过来的郑彩给拉了回去。

    “陈参军大婚之时,莫忘了给我们兄弟送帖子,就算是军务繁忙,人不到,礼也是会到的。”

    “承蒙伯爷厚爱。”

    未及片刻,陈凯便告辞而去,回到郑彩给他安排的房间去休息。郑联是真喝多了,还是假的,这不好说,但多这句嘴却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似的。

    到了第二天一早,既然生意谈完了,他便启程告辞回返南澳岛。一脸宿醉未醒的郑联被郑彩拖着来相送,陈凯亦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才在依依惜别后乘小船往鼓浪屿,再转乘从金门返回的海船。

    望着小船远去,郑联的那副宿醉未醒的模样也去了大半。他昨天本就还没有太过尽兴,被陈凯堵了那句之后就更是没有再喝多少,反倒是平日里饮宴过后要清醒太多。

    “兄长,这厮就是过来探咱们的底细的。”

    “昨天你就打算问吾这个,是吧?”

    “是的。”

    “放心吧,这事情上,吾自有分寸。”

    郑彩当然不是傻子,否则也不可能在郑氏集团中混得风生水起,在郑芝龙降清后更是达到了一个郑氏集团有实无名的首领地位。只不过陈凯的这桩生意,与他们而言亦是大有利可图的,尤其是在福建粮荒,连带着布匹之类的商品货源减少的情况下,就更是如此了。

    然而,郑彩在此事上还很有些信心,可是郑联却截然不同:“那小子得了此人的谋略和治才,如今便有了偌大的声势。一个府的地盘啊,不过一年而已,稳扎稳打的就拿下来了。若再这样下去,咱们高浦只怕用不了多久就得重新仰石井那边的鼻息了。”

    “那若是依你,借此番除了此人,就能遏制住这股子势头不成?”

    “起码不会更坏。”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郑彩却是摇了摇头,道:“你以为我就没想过除掉陈凯,断郑森一臂吗?没有用的,现在郑森的势头已经起来了,没了陈凯,若非大局突变也不会真的差到哪去。”

    “更何况,陈凯这人本质上就是个商人,只是并非什么都卖罢了。这种人,留着日后还有的是可以合作的地方,没必要断了自己的退路,也没必要为此而得罪郑森,陷咱们自家于孤立无援之中。”

    港口上,郑彩、郑联兄弟的对话,陈凯自是不得而知。但是,早前他决定到此一行时,就已经看准了这兄弟二人的处境是绝对不可能对他不利的,因为他们虽然实力更强,但是福建清军和鲁监国朝的明军皆视其为仇敌,若是再把郑成功惹毛了,旁的不说,只要不让潮州人卖给他们粮食,并且在南澳设卡截断他们向广东其他地方购粮的海贸路线,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带着大笔的订单,陈凯回返到南澳岛,第一批就是一万套军服,郑彩是在向他和郑成功显示肌肉,陈凯却是乐得如此。至少于他而言,在郑彩不敢挑起内战的前提下,这就是一大笔的银子,其他的什么也不是。

    “继续招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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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末年,北地狼烟四起,江南歌舞升平。世界东方,海洋贸易,繁花似锦,重商主义的胚芽在银山之下破开种皮。
甲申国难,清军破关而入,中国分崩离析。铁蹄踏处,烟雨楼台,俱成灰烬,华夏民族的未来于黑暗之中浴血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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