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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全文阅读

作者:匂宮出夢     雏鹰的荣耀txt下载     雏鹰的荣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3,报应不爽

    很快,爱丽丝就被带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见到陛下之后,爱丽丝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然后发现陛下好像心情不是太好。

    “陛下,您最近还好吗?”于是,她没有忙于说自己的事,而是以温柔而且关切的语气,问候了艾格隆。

    如果是平常,艾格隆不会感觉有什么,但是在最近这个“焦头烂额”的时期,来自这位“朋友”的问候,却让艾格隆极为感动。

    “唉……不是很好,总有些烦心事。不过,又能怎么办呢?我们只能面对它。”

    艾格隆耸了耸肩,而后又关切地反问了对方,“夫人,您最近怎么样?您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报告给我,请问是什么事呢?”

    对于这个问题,爱丽丝早已经心有准备,于是她微微脸红,然后故作羞涩地低下了头来,接着用夹杂着喜悦和羞愧的语气答复了艾格隆。

    “陛下,我可能……我可能有幸再度怀孕了。”

    “什么!?”

    艾格隆顿时惊讶得目瞪口呆。

    自从他们勾搭上之后,就那一次啊,就中靶了吗?!他感觉简直有点难以置信。

    一瞬间,他下意识地还以为爱丽丝又在施展什么计谋,在欺骗自己。

    但是很快他又想到,爱丽丝根本不敢在这种问题上搞忽悠,她既然跑过来告诉自己,那么大概就是真的了。

    那么,这到底真的是自己孩子吗?他马上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不可能当面问爱丽丝,因为这是一种巨大的侮辱;况且,爱丽丝并非水性杨花的女人,而且这段时间和艾格妮丝住在一起,她不可能还有空间到别处偷情。

    所以,这大概……真的就是自己制造出来的又一个意外结果了。

    究竟是自己那天发挥过于“神勇”呢,还是和丈夫分居已久、已经是久旷之躯的爱丽丝处于容易受孕的状态呢?或者兼而有之呢?

    总之,再分析什么原因已经毫无意义了,现在的关键是,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顿时感觉更加头疼了。

    如果是之前可能还好,但他的妻子眼下正因为玛丽亚的事情搞得沸反盈天,要是现在再让她知道自己心爱的丈夫,再度跟自己身边的人偷情,而且还怀了孕,她会怎么想?怕是直接要撕破脸了;而且,艾格妮丝知道了肯定也会闹。

    “陛下……”就在这时候,爱丽丝轻声问艾格隆,“我应该怎么办?”

    艾格隆勉强收回了思绪,然后打量了一下爱丽丝,此时这位美丽的少妇,正用可怜兮兮的眼神巴望着自己,好像在恳请自己帮她拿个主意。

    虽说他知道,这种模样肯定有刻意表演的成分,但是他此刻也禁不住生出了一股爱怜。

    唉,既然事情都已经变成这样了,生气和焦急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尽快想好解决办法。…

    于是,他镇定了下来,然后又看向了爱丽丝。

    “先别着急,夫人,我们一起来看看怎么解决这件事吧。在这之前,我想首先参考一下您的意见,所以您不妨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的。”爱丽丝顺从地回答。

    “首先,您希望保住这个孩子,让这个ta顺利出生吗?”艾格隆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问。

    “我想要……”爱丽丝立刻重重点头,“陛下,我现在失去了丈夫,也失去了绝大多数亲缘关系,孩子对我来说,几乎是我人生最后的指望了,所以如果能够多一个孩子留在身边,这对我也意义非凡……”

    “好,那我们就留住ta。”艾格隆也点头表示同意,“那么,您希望这个孩子以何种身份面对人世呢?您希望我承认ta吗?”

    “不,陛下……”爱丽丝马上就摇了摇头,“诚然,能够拥有一个被您承认血统的孩子,是莫大的荣幸,但是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我不想以您情妇的身份去博取外界的瞩目,我更希望在您和皇后陛下身边作为臣僚来为帝国和宫廷效劳,如果这一切都公开出去,那势必会让我失去在皇后陛下面前的立场,也永远失去这个机会,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接着,她又话锋一转,诚恳地向艾格隆建言,“况且,陛下,我也知道,这对您来说也是一件麻烦事,您不希望因为我而和妻子、以及艾格妮丝发生剧烈争吵,当初是我主动勾引您的,您完全没有义务去承担这个孩子带来的麻烦……”

    爱丽丝如此通情达理的话,倒是让艾格隆又是一阵宽心。对比起现在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愤恨和争吵,这种通情达理显得如此珍贵。

    当然,艾格隆也知道,这并不是因为爱丽丝的脾气真的比特蕾莎好多少,所谓的“通情达理”,只是她们的“追求”不一样;或者说,只是不够爱而已。

    如果她真的和特蕾莎一样热爱自己,那肯定不会接受这种委屈的。

    所以这就是爱丽丝啊,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艾格隆心想。

    不过,既然爱丽丝能够做出这样的表态,对艾格隆来说也是轻松了不少。

    “好吧,夫人,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感谢您的通情达理。”艾格隆向爱丽丝温和致谢,然后他又陷入到沉吟当中。

    “但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我们的孩子,我也不忍心ta被生下了之后,就不得不隐姓埋名,寄养到不知名的家庭里,然后像个孤儿一样受苦……”

    “是的,陛下,我也不想看到孩子受到这种命运,所以我想请您开恩,为我、为孩子找到一个解决办法。”

    爱丽丝听到之后,立刻就屈膝向艾格隆跪了下来,然后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准备听从他的发落。

    而这种无形的祈求,更加激起了艾格隆的责任感。…

    于是在思忖片刻之后,他就想好了主意。

    “那我们只能去找埃德加了,让他承认这是他的孩子,这样孩子出生之后就能够拥有德·特雷维尔这个姓氏,绝不会辱没ta了。”

    艾格隆给出的解决办法,并没有出乎爱丽丝的预料,事实上,这本来就是她最期待的结果之一,但是在表面上,她孩子摆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

    “陛下,这样安排好是好……可是我如今和埃德加反目,他被我害得落到了这个地步,他未必会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夫人,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多少选择了。”艾格隆轻轻叹了口气。

    接着,他又伸手搀扶了爱丽丝,“总之,您先起来吧。”

    爱丽丝顺从地抓住他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纤细又成熟的身躯,自然而然地靠在了艾格隆的身上,宛如小鸟依人一样。

    这倒并不完全是表演,毕竟,她已经将自己今后的人生,都下注到陛下和波拿巴家族这里了。

    艾格隆一边怀抱着爱丽丝,一边思索着接下来到底该怎样去搞定埃德加。

    毕竟,他也不希望这一桩不光彩的事件被流传出去——要是传出去,世人恐怕还会觉得他为了霸占臣仆的妻子,故意布局陷害自己的臣仆(尤其是这位臣仆还是名门贵族),那可就太难看了。

    如果真的这么干了,他恐怕也不在乎什么形象问题,可是在这件事上他明明是被动应对的一方,他可不想白白承担这种恶名。

    ========================

    随着巴黎塞纳河中的西岱岛监狱内刺耳的哨声,埃德加在自己的囚室床上睁开了眼睛,又开始了自己在监牢当中浑浑噩噩的一天。

    他来到西岱岛监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算是心理上接受了自己囚犯的身份。

    因为知道他其实是冤枉的,所以在他坐牢之后,艾格隆还特意吩咐过,不许监狱方虐待这位特殊犯人,所以最近他的生活条件其实还不错,精神状态也没有特别颓废。

    当然,即使如此,失去自由对他来说依旧是非常煎熬的痛苦惩罚,他原本就天性好动,恣意享乐,此刻身陷囹圄只能每天在方寸之地打转,又没有了过去那些声色犬马的娱乐,这让他又怎么能够忍受呢?

    但是再怎么难以忍受,他也只能吞咽这个苦果,于是他每天浑浑噩噩地躺着,只有在放风时才会在空地里转一转,或者看着天空发呆,打发时间。

    如果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那么埃德加肯定很快就会发疯了,但好在他心里还有念想,他知道,过得不久,陛下就将会把自己放出去,然后让自己离开国境远走高飞。

    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可以出去了,然后跟着戴安娜远走高飞环游世界,再也不用管什么家族什么家庭的破事了……这个想法,就成了他支撑到现在的精神支柱。…

    他浑浑噩噩地吃了早餐的浓汤,然后等到了接近中午的时候,突然有两个狱卒走了过来,打开了囚室的门,然后把他拉了出去。

    现在不是放风的时间啊?

    “怎么回事?”他陡然打了个激灵。“有人找我吗?”

    狱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沉默地把他拖到了一个房间里。

    埃德加发现,这个房间里只有一个人。

    因为光线有点昏暗,所以脑筋有点锈蚀的埃德加,迟钝了好几秒钟之后,才终于认出了对方。

    “陛下……陛下?”他用疑惑的语气问,“您来找我?”

    也难怪他这么疑惑,因为他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荣幸还可以值得被陛下找过来。

    “埃德加,看上去你现在并不是太好。”看到如今埃德加落魄的样子,艾格隆心里也是百味杂陈,“我很抱歉,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

    “陛下,您何须抱歉呢?您对我、对我们家,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吃这些苦头,是我咎由自取。”埃德加耸了耸肩,然后苦笑,“要内疚也不是您内疚。”

    显然,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没有完全被消磨掉那种骨子里的潇洒。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艾格隆也苦笑了起来,“我现在过来,是想要告诉你,现在风头已经过去了,从明天起,你就可以出狱了——”

    “太好了,陛下!”听到这个消息,埃德加简直喜出望外,陛下终究没有违背诺言,放自己一马了“谢谢您的恩典!”

    看着笑容满面的埃德加,艾格隆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丝愧疚。

    “而等你出去之后,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嗯?什么事情?您只管吩咐吧——”埃德加立马回答。

    “等你出去之后,我不会立刻把你和卡迪央王妃驱逐出境,我希望你先回到家中,和你的妻子共同居住一段时间,时长在两周到一个月左右。”艾格隆下了命令。

    “啊?您让我再去和爱丽丝一起?这……这不太好吧?她愿意吗?”埃德加一听就面露为难之色。

    因为之前的诬告风波,埃德加吃了那么多苦头,要说心里对妻子没有一点怨念自然也是不可能的;而爱丽丝显然也不会原谅即将和情妇一起出国浪荡的自己,既然夫妻两个都已经感情破裂、相看两厌,这样的“相处”又有什么意义?

    面对埃德加疑惑和震惊的眼神,艾格隆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实际上,这对她来说颇为重要,因为……她现在……现在已经怀孕了,为了不让外界对孩子的血统产生某种、某种不必要的怀疑,她需要你的帮助。”

    当艾格隆说到这里的时候,埃德加的眼睛突然睁大了,然后以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艾格隆,口也大大地睁开了,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这个样子确实有点滑稽,不过,说实话,这时候又有谁能够笑得出来呢?

    好不容易他才缓过气来了,“她怀了孕,然后想要我去帮她遮掩?!好,这好得很,孩子是谁的?!”

    “是我的。”艾格隆镇定地看着对方。

    而这句话,彻底让埃德加震惊了,仿佛力气被抽干了一样,他仰躺到了椅子上。

    “这件事与其说有什么阴谋,不如说更多是意外,我们之前并没有发生什么,这一点你来过宫廷你应该也察觉得到。只是上次发生这件事之后,爱丽丝陷入到了极大的愧疚和痛苦当中,我于心不忍,然后就安慰了她——最后我们情难自禁,就发生了这种事。您知道的,我一直都对她颇有好感,也很欣赏她,她的才情和智慧深深地打动了我,所以在那时候,我没有把持住自己……埃德加,我很抱歉。”

    这当然不是事实,但艾格隆不想彻底破坏爱丽丝在埃德加心中的形象。

    况且,这种浪漫故事更容易激起对方的同情心。

    “原来这就是上帝给我报应吗……我给了她一个,她就给我一个!”良久之后,终于缓过气来的埃德加,发出了一声哀叹。“也太分毫不差了吧……”393146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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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折中方案

    “原来这就是上帝给我报应吗……我给了她一个,她就给我一个!”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埃德加发出了惨痛的感慨。

    艾格隆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毕竟,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在碰到这种事,都不可能高兴得起来的。

    不过,也不可能伤心欲绝。

    因为,这种事在法兰西的上流社会当中,不说“司空见惯”,至少也是“常有耳闻”,尤其是对风月场上浸淫多年的埃德加来说,他已经听说过、见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甚至他自己也和老情人卡迪央王妃生下了一个私生子。

    所以,当得知妻子偷情怀孕之后,虽然一开始很惊愕,但是他也并没有愤怒到无法遏制的程度,反而会觉得“终日打雁终于被雁啄瞎了眼”,算是报应来了。

    但是,让这个私生孩子用上自家的姓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因为这意味着这个孩子将成为自己家族的正式成员,甚至有可能改变继承顺序,这已经超出了风流韵事的范围了。

    正因为知道其中的重要性,所以埃德加在恢复理智之后,也没有表态答应陛下的要求。

    但他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自由、自己家族的身家性命都握在陛下手里,贸然触怒陛下也是不明智的行为。

    于是,他开始绞尽脑汁,思考一个既能够满足陛下的要求、又不至于触动家族底线的方案。

    片刻之后,他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然后重新抬头看向了艾格隆。

    “陛下,虽然您的要求令我极为为难,但我……我可以答应这个要求,不过,我也要提几个条件——”

    “你说吧。”艾格隆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于是就点了点头。

    “首先,我必须让我父亲知道整个事情的原委,让他知道孩子并非是我和爱丽丝的……毕竟,他才是一家之主,我不能让他连自己子孙的血脉都搞不清楚……”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说实话,他现在对特雷维尔侯爵委以重任,他是不想让这件事传入到侯爵耳中的,他担心产生不可控的后果。

    但是,既然这件事需要埃德加配合,那就不可能指望侯爵永远不知道,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不要隐瞒他,从一开始就让他知情,再想想其他的解决办法。

    “好吧,我可以答应这个条件,我允许你写信向你父亲说明情况,毕竟他也权利知道。”于是,艾格隆干脆地答应了这个条件,“那么,你能够劝说他默认这一切吗?”

    “这就牵涉到我的第二个条件了,如果您能够答应第二个条件的话,我认为,我可以说服父亲默认这一切——我有绝对的把握。”埃德加立刻就自信满满地回答。

    “嗯?说吧。”

    “我父亲一生苦心孤诣,把家族利益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他心心念念的,也是家族利益传承。如果,我的第二个条件是,我希望这个私生孩子在出生之后,根据性别来进行区别对待——如果是女孩儿,那么最好,大家都能够舒一口气,就当夏露多了个亲妹妹,该有的继承序列不会改变,我的父亲也能够继续进行他的计划;但如果是个男孩儿……我的父亲绝不会给他任何东西,因为那不是他的孙子,我请您理解他的心情。”

    艾格隆顿时也陷入了沉思。

    埃德加是特雷维尔侯爵的独子,那么爱丽丝如果生了一个合法的婚生子(不管血统是谁的),那么这个儿子就是侯爵明面上的长孙,毫无疑问的继承人。

    但是,对家族血脉异常看重的特雷维尔侯爵,又怎么可能接受自家被皇帝陛下换种、还要掠走家业的“荣幸”?

    某种意义上,特雷维尔侯爵可能没怎么在乎儿媳妇出轨,他更在乎的是家族继承的问题。

    这个问题如果自己不给出解决的承诺,埃德加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特雷维尔侯爵势必也不会忍气吞声。

    不过,他本来也没有“换种”的计划,所以他当然可以找个办法去打消对方的疑虑。

    “好吧,那我们就这么办吧,埃德加——如果是个女孩儿,那我们皆大欢喜,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如果是个男孩儿,虽然他会是侯爵的法定继承人,但他不能从侯爵这里得到任何东西,恰恰相反,你真正的儿子将得到一切……正如侯爵所希望的那样。”

    说到这里,艾格隆很快做出了决断。

    “你和王妃的儿子,叫什么来着?”

    “伊泽瑞尔,陛下。”埃德加连忙回答,“他现在在比利时,由我的伯父特雷维尔公爵照顾,然后他已经以远房亲戚的身份,正式成为我们的家族成员了——”

    “那好,让你的伯父把他送过来吧,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可以去培养他了。”艾格隆立刻回答,“你们特雷维尔家族的成员个个都有头脑和才能,包括你也一样,只是欠缺了教育培养和运气……等他回国之后,我就让他当皇太子的玩伴和陪读,以后等他长大成人了,就培养他,只要他有出息,那么他尽可以青云直上,那么成为公爵或者元帅也行,这样我应该足以弥补我对你们造成的伤害了吧?”

    埃德加静静地听着陛下的条件,最终他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

    看样子,陛下的意思是,无论这个私生子是男是女,他都会让伊泽瑞尔·德·特雷维尔作为侯爵真正的继承人来培养,也给予他锦绣前程。

    而这样,已经足以让父亲满意了。

    父亲不在乎什么虚名,他只想要家族继续发扬光大,维持家名不坠,不然他也不会去折腾这个私生子继承计划了。

    所以,父亲在明白这一切情况之后,他肯定会接受的。

    围绕着继承人的家族纷争,最终居然一这种方式落下帷幕,真是让人百味杂陈。但至少,它也是一种可以接受的“结果”。

    一想到这里,埃德加居然苦笑了起来,既酸楚又欣慰。

    虽然一开始他本能地感到很愤怒,但是到了现在,他反倒是已经看开了,他知道,如果没有自己背叛在前、欺骗和欺辱在后,爱丽丝是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既然自己在婚后还到处偷情搞出了私生子,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爱丽丝在几年之后也做出了同样的事情呢?

    也罢,这也是一种公平吧……

    只要不让家族为此付出代价,其实埃德加反而能够接受这一切了。

    “埃德加,你还有其他什么条件吗?”艾格隆又问。

    “还有最后一个条件。”埃德加小声回答,“我这一离去,恐怕几年都未必回来,夏露是我唯一的女儿,不管我和爱丽丝之间如何反目,但对她我还是深感愧疚的,所以我希望,哪怕爱丽丝另外和您有了孩子,我请你们也不要冷落了夏露,就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就像她原本应有的命运那样……我恳求您,陛下。”

    埃德加的语气,极为诚恳,仿佛就像是“交代遗言”一样,以至于艾格隆看了都有点心生怜悯。

    “可以,这一点你放心吧,爱丽丝绝不会冷落夏露的,这是她人生的希望……而我,我可以让她成为宫廷的宠儿。”艾格隆立刻答应了对方。

    接着,他又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埃德加,我没想到,当你尽可以跟我提条件的时候,你却没有为自己提任何条件,而是为了父亲和女儿,这真有点让我刮目相看。”

    “我做了一辈子的小人和坏蛋,在最后的时刻,我倒是想要尽一下我的义务了,这是否是太晚了呢?”埃德加以自嘲和悲伤的笑容面对着艾格隆,“陛下,我就只有这么一些要求了,既然您都痛快答应了,那我也会答应您的要求,而且尽我所能地配合好你们。”

    “你要是早点像现在这样,那事情又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艾格隆忍不住感慨。

    “不,陛下,我倒是觉得,现在这个结果,更适合我……”埃德加摇了摇头,接着又满怀解脱地叹了口气,“做完这一切之后,我就自由了,我不必承担任何我不想承担的义务和期待,再没有人会要求我像个继承人、像个能撑起门户的丈夫和父亲了,再也没必要去背负什么见鬼的使命了,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见识所有新奇的东西,玩遍所有有趣的娱乐,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看到埃德加突然亢奋起来,艾格隆也无可奈何。

    人各有志,他就是不想努力,宁可自己退出,那别人又能说什么呢?

    唉,就这样吧。

    反正,只要通过这样操作,自己和特雷维尔家族没有撕破脸,更不会承担“虐待功臣”的恶名,这就足够了。

    这个折中方案尽管不完美,但至少也能够让各方接受,承认现状。

    这就够了,不是吗?

    ==========================

    第二天,埃德加就被如约释放,刚刚走出西岱岛监狱,他几乎都有点不太适应高墙之外的阳光了。

    虽然他迄今为止只承受了两个多月的牢狱之灾,但是对他来说,这无异于是恍若隔世。

    只有坐过牢的人,才能够真正体会自由的可贵。

    而他,今后将会更多的享乐去弥补自己失去的时光……

    他走上了一辆早已经准备好了的马车,然后悄悄地回到了特雷维尔侯爵府邸。

    因为侯爵本人被外派到了北非、同时因为埃德加自己被抓,所以这栋宅邸已经很久都无人问津了,几乎看不出多少生气来。

    他推开了熟悉的大门,父亲的仆人用又惊又喜的眼神看着突然回归的少爷。

    埃德加随口敷衍了对方几句,然后沿着熟悉的路线,推开宅邸的房门,接着,他发现自己的妻子爱丽丝,此刻正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自己。

    一切犹如往常,一切却都已经恍若隔世。

    他下意识地观察了一下爱丽丝,却看不出什么怀孕的痕迹来——不过这也正常。

    他走到了爱丽丝对面的沙发,然后坐了下来。

    夫妇两个人相对无言。

    良久之后,埃德加突然开口了。

    “陛下说是他情不自禁才对你出手的,这是真的吗?”

    “那你认为是怎样呢?”爱丽丝冷淡地反问。

    “我倒认为你会更主动一些,毕竟你一旦豁出去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埃德加苦笑着回答。“而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这一点了。”

    爱丽丝犹豫了一下,但因为不屑于说谎,所以她干脆默认了下来。

    “我没得选了,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所以我不能再失去仅剩的东西了……为了保住它们,我在所不惜。”爱丽丝诚实地回答了丈夫。“如果你要怨恨我,尽管怨恨吧。”

    “没事,我不怪你,毕竟我说过你有权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这么果决。”埃德加温和地笑了笑,试图缓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过这也说明了你确实很厉害。”

    “我倒是想过依靠别人,可是他有一刻值得我依靠吗?”爱丽丝反问。

    在片刻之后,她又叹了口气,“算了,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总之,埃德加,你的条件陛下都已经告诉我了,我全部答应。你放心吧,除了一个合法的名字之外,我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从我憎恨的人手里得到任何馈赠……特雷维尔家族的家业,你们爱给谁给谁吧,我不稀罕,我有其他方式来爱我的孩子。”

    “那就这样吧……”埃德加叹了口气。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我要提醒你,注意把时间对上。你现在已经怀孕快两个月了,如果我走了之后才七八个月这个孩子就出生的话,恐怕会惹人怀疑的……”

    “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爱丽丝冷笑了一下,“在孩子出生之前我就会回这里来静养,避不见人,等孩子出生之后一个月,我再说她出生了。反正那时候只要我说我产后身体虚弱不便见客,拒绝外界探视,那就没人可以去怀疑孩子的出生时间。”

    “可艾格妮丝会怀疑吧?”埃德加有些犹豫,“你要生孩子她怎么可能愿意袖手旁观?”

    “她现在自己都要做母亲了,怎么可能乱跑乱动?再说了,我会把她应付好的。”爱丽丝不耐烦地回答,

    “真是机敏,真是周全!太令人敬佩了。”埃德加这下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站了起来,然后谦逊地向爱丽丝行了礼,“祝您好运,再增添一个女儿,女士。”

    接着,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跑到父亲的卧室去休息了。

105,预定说辞

    虽然在妻子面前摆出了一副潇洒的样子飘然离去,但是埃德加终究还是一夜无眠。显然,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这个烂摊子,已经超出了他的处理能力,甚至可以说,直到现在他还仿佛像是做了一个噩梦一样。

    他多少算是个没心没肺、放浪形骸的浮华浪子,本身也不是那么在意自己的血脉到底能不能够流传下去,就算妻子不忠,反正有自己“珠玉在前”,也没有给他带来多少精神创伤。

    但是一旦牵扯到家族传承,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之所以可以花天酒地,可以从小过着优渥的生活,归根结底只是因为父亲的庇护、只是因为他生在特雷维尔家族,如今,家族因为政治变故,长支已经被迫流亡,只能让幼支起来挑大梁,如果因为自己而造成被“换种”的结果,自己又怎么能够安心?

    正因为如此,他有生以来罕见地同时鼓起了勇气和智力,绞尽脑汁地跟陛下争取了交换条件。

    在陛下的默许之下,特雷维尔家族依旧可以靠着私生子伊泽瑞尔·德·特雷维尔继续传承下去,这也是万幸的结果了。

    他相信陛下一定会遵守承诺的。

    倒不是说,他真的相信陛下的道德多么高尚,而是因为,“破坏承诺”对陛下一点好处也没有。

    自己到了国外之后,就等于掌握了一桩“秘闻”作为把柄,如果陛下到时候违反承诺,那么自己就可以在外公开整个事件的全过程,并且添油加醋,把事件描绘成“皇帝陛下勾引自己妻子并且珠胎暗结,为了长期霸占情妇、以及给予私生子女合法地位,竟然罗织罪名诬陷自己,强迫自己流亡国外”。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只要自己隐瞒一些细节,他根本就洗不干净——世人也往往愿意相信那些最耸动最离奇的秘闻,只要自己敢编就一定会有大把人相信。

    到那时候,纵使他是皇帝,恐怕也会留下千古笑柄。

    一边是花费一点资源扶植伊泽瑞尔顺便收买自己,一边是沦为笑柄成为政敌攻击的口实,以陛下的精明头脑,绝对能够分得清楚轻重。

    所以,他相信,自己的私生子一定可以登堂入室,成为特雷维尔家族实际上的继承者。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爱丽丝生下一个女儿,那事情就简单太多了,一个女儿无非是让夏露多个妹妹罢了,自己也不用费那么大劲和陛下勾心斗角,更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家族被“换种”了。

    “上帝啊,我掷骰子的时候从没有向您祈祷过,但唯独这一次,我希望您让我运气好一次,让我赌对吧!”他暗暗向自己从未真正信仰过的上帝祈祷。

    祈祷完了之后,他又拿出了纸笔,开始构思写给父亲的信件。

    而这一下他又头疼起来了。

    在落难时在坐牢时,他最想念的人就是从小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的父亲,也在梦中无数次梦到过父亲,可是当现在要提笔给父亲写信的时候,他却只感觉头皮发麻,难以下笔。

    确实太难了。

    父亲曾经在自己面前差点声泪俱下请自己不要惹事,自己也曾经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不会出事,就算出事也会自己一个人扛下来。

    可是现在呢?

    自己惹出了天大的乱子,不光本人身陷囹圄,连家族名声也因此饱受打击。

    从小时候开始,自己就在让父亲失望,直到现在还是如此,就没有一刻让他感到过骄傲。

    而此时此刻,自己还要写信告诉他,因为自己和妻子反目成仇,家族面对着更大的危险。

    情何以堪啊……

    他握着笔的手陡然剧烈颤抖了起来,差点连笔都握不住了。

    埃德加回想起父亲那严厉的眼神,以及那一次争吵之后痛苦不堪的样子,然后心脏也剧烈疼痛起来。

    说实话,如果父亲此刻就在眼前,然后拿起马鞭给自己狠狠来几下重的,可能他的心情还会好受一点。

    “爸爸,对不起……”一想到这里,埃德加悲从中来,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几滴眼泪,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仅剩下的些许良知了。

    但是,必须告诉父亲,而且只能由自己告诉他。

    哭了一会儿之后,他终于重新振作了起来,然后绞尽脑汁构思,硬着头皮拿起了笔开始写信。

    “爸爸,承蒙陛下恩典,我现在已经出狱,重新拥有了自由。过得不久,我就将按照他之前说过的那样,离开国境流亡到其他国家。虽然我并没有犯过别人宣称的罪状,但这也是我应得的下场,所以我毫无怨言。

    此刻我很惭愧,我屡屡让您失望,并且给您、给我们的家庭带来沉重的灾难,我不敢祈求您原谅我,我只想在我留在国内的最后时间里,稍微弥补我曾经犯下的过失,并且为您争取一些您应该有的权益。

    我知道您会继续咒骂我,但请您先稍稍镇定一下,因为接下来我将告诉您一件非常令人震惊的事情……”

    接着,埃德加将爱丽丝和艾格隆的私情、以及她现在已经怀孕的消息,都告诉给了父亲,同时也说清楚了自己和陛下的谈判条件。在说明了这些父亲一定会暴跳如雷的信息之后,他又换了口吻,力劝父亲同意这个交易条件。

    毕竟,眼下,特雷维尔家族的赌注都已经压到了帝国这边,陛下就是家族接下来荣辱兴衰的决定者,特雷维尔家族根本无法跟他硬碰硬;纵使再怎么恨爱丽丝,眼下也拿她没有办法,她依旧是“特雷维尔夫人”,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将错就错,承认这一点。

    埃德加仔细说明了自己的判断,剖析利害只为了让父亲感情上更加能够接受这一切。

    不过以他对父亲的了解,他相信,哪怕自己不劝父亲答应,父亲也会做出之后判断——在权衡利害得失的时候,父亲一向比他更加理智,也更加有气魄。

    在深夜时分,这封饱含愧疚、又事关重大的信件终于写好了,埃德加把它装入到了信封当中。

    到了明天,会有人把这封信拿走给陛下过目,等到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之后,它会秘密地通过宫廷和北非的邮寄渠道,送到特雷维尔将军的手中,让这位饱受困扰的将军再承受一次惊雷。

    不过,这也不是埃德加能管的事情了。

    现在他已经完成了自己所有的“工作”,接下来只要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就可以跟着情人远走高飞,再也不用管人间的一切纷扰了,他望了望窗外漆黑无比的夜空,一时间也充满了解脱感。

    他就要过不需要背负任何义务的人生了,而代价就是把爱丽丝变成了有实无名的“寡妇”。

    自己坑害了爱丽丝一生,而她也在隐忍几年之后,用如此决绝的方式进行了报复,但不管怎么报复,她今后也将继续使用特雷维尔夫人的称号直到死去的那一天为止,这个名号也是她为数不多的“资产”之一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经的恩怨终究将会化为烟尘,但愿她能够在逆风当中顺利重启自己的人生吧……

    看开了一切的埃德加,终于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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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彻底“躺平”的埃德加,在回到家中也同样深居简出,而他的夫人爱丽丝却还依旧相当忙碌,在安顿好丈夫之后,她又乘坐马车来到了妹妹的庄园里,开始收拾行装。

    “姐姐,您要去哪儿啊?”艾格妮丝好奇地问。

    “我要回家啊,妹妹。”爱丽丝淡然回答,“老是呆在你这儿也不像话吧。”

    “回家?回哪儿?”艾格妮丝一时迷糊了。

    她知道,姐姐之前和父亲反目,很少回娘家;现在又跟丈夫反目,除了自己这里,还有哪儿称得上是家呢?

    “当然是回我自己的家了。”爱丽丝理所当然地回应,“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埃德加已经被陛下释放了,他已经回了家,现在我该回去了。”

    “啊?!”

    艾格妮丝目瞪口呆,简直人都麻了。

    她倒不是惊讶陛下把埃德加放了——毕竟她早知道对方会被放出来的;她惊讶的是,姐姐居然又跟没事人一样,想要回去和埃德加同居。

    “为什么呀?您不是都已经和他闹到这个份上了吗?”大惊之下,她连忙问。“而且……他,他不是说要被流放出国吗?怎么就回了家啊?”

    “流放是要流放的,但是在流放之前,陛下特别开恩,允许他先回家居住一段时间,大概……时间在一个月左右吧。”因为早有准备,所以爱丽丝说出了早就想好的回答。

    “……陛下还真会开玩笑。”艾格妮丝忍不住啐了一口,“就算这样,你也没必要回去陪着他吧?就算你还是他的夫人,但你们都已经闹到这个份上了,还不如不见呢……”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但这不是没办法嘛……

    “他因为我吃了那么多苦头,我最后陪伴一下他,也是应该的。”爱丽丝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认真地回复妹妹,“况且,趁着还有这一点时间,我还想要最后再努力下。”

    “努力?努力什么?”艾格妮丝追问。

    “努力再去拥有一个孩子。”爱丽丝正色回答。

    “………………”

    艾格妮丝眼下看姐姐的眼神,已经就像是在看什么无法理解的神秘物体一样了,很显然,她的大脑已经“超频”了。

    “唉……事到如今,我还剩下什么呢?”爱丽丝长叹了口气,然后给出了想好的说辞,“埃德加将会离开,他们一家跟我反目,我除了特雷维尔夫人的空头头衔之外,什么都不会留下;我的人生已经是一片荒芜,除了孩子之外……是的,孩子就是我唯一的慰藉了,所以,我想再去拥有一个孩子——就当是为未来的人生找一点奔头吧,你能理解吗?”

    如果是以前,艾格妮丝肯定无法理解,但是随着她孕期一天天增多,也渐渐地进入了“母亲”的角色,她能够感受到母亲和孩子那种精神上的羁绊和爱,更能够理解为什么姐姐那么疼爱夏露。

    如果是这样的话,姐姐想多要个孩子也可以理解啊……艾格妮丝暗想。

    “就算想要孩子,那也没必要再去找那家伙吧?难道您不是恨透他了吗?为什么还要再委屈自己呢?”沉默片刻之后,艾格妮丝又给出了意见。

    她已经渐渐接受了姐姐的想法,只是出于对埃德加的厌恶感所以还有点反感而已。

    “怎么?你不是说了吗,我现在还是特雷维尔夫人,我想要孩子不找他还能找谁呢?难道你希望我去找其他人吗?”爱丽丝反问,“让我去做这种事我还不乐意呢,或者你把你的陛下让给我一阵子?陛下倒是有足够分量让我抛弃原则了。”

    “您……您可别乱开玩笑啦!”艾格妮丝立刻下意识地摇头否决了姐姐的‘玩笑话’。“陛下……陛下可不是我想让就能让的呀……”

    果然,哪怕是面对至亲的姐姐,终究还是有点嫉妒心的呀。

    不过这也正是艾格妮丝的可爱之处。

    爱丽丝当然能够预料到妹妹的反应,只可惜,不管她乐意不乐意,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既成事实”了。

    当然,她也并没有和妹妹“争宠”的欲望,只是淡然一笑。

    “所以你看,最终我不还是只能找他了吗?反正……反正过了这段时间,他就要远走高飞了,过去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我只要再多一个孩子,别的也不用再管他了,他爱怎么样怎么样,今后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这样不是挺好吗?”

    “倒也……还算是不错吧。”艾格妮丝终于渐渐地认可了姐姐的想法。

    而后,她又来了精神,“那等您怀上之后,我再过来照顾您吧?”

    “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啦,别再管我了。”爱丽丝指了一下艾格妮丝明显隆起的腹部,然后笑着回答,“我们可是不一样的,我是罪人的妻子,你是宠妃!我有事不要紧,你要是出了事,谁承担得起?所以你就好好自己静养吧,别再管别人了,生了孩子之后也要好好在家里静养一段时间,不许出门乱走,等我好了我会回来看你的——不然的话,万一你出了事,陛下一定勃然大怒,你当然没事,但我们怎么吃罪得起?”

    艾格妮丝顿时语塞。姐姐的话合情合理,她也无法反驳。

    “所以,艾格妮丝,哪怕是看在我们的份上,我也请你不要胡闹了,好好留在家里,准备成为一位最好的母亲吧……”爱丽丝热情地拥抱了妹妹,寄予了最后的祝福,“这段时间,谢谢你收容我照顾我,你放心吧,我已经走出阴霾了。无论今后发生什么,我们接下来还将互相扶持,直到走完这一生。感谢上帝,我有你这样的好妹妹。再见~”

    接着,她带着焕然一新的心情,离开了妹妹。

    尽管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她终究还是顶住了风暴和阴霾,重新夺回了自己的人生。接下来,前路上的障碍都已经扫清,再也不必烦扰了……她会继续毫不迟疑地走下去的。

106,怒火万丈

    正当艾格隆在为自己突然得到的又一个私生子女而暗地里布置的时候,在他身边的妻子,也同样在为另外一件事而苦恼。

    虽然离玛丽亚当面冒犯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直到现在,一想起自己当时所蒙受的耻辱,特蕾莎还是会气得浑身发抖。

    她这辈子还从没有这样这么生气过。

    在之前,她虽然也会为了丈夫的风流韵事生气、吃醋,但那终究还是可以忍受的事情,她也可以用“反正他只是一时兴起罢了”来安慰自己。

    而且,那些女子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在表面上都会对自己十分尊重,在宫廷当中退避三舍,谁也不敢放肆,刺激皇后陛下的神经。

    可是,现在跑到自己面前跳脸的玛丽亚,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个可恶的女人,从头到尾对自己没有任何尊重,甚至以取笑自己来取乐;更气人的是,她还长着一张和苏菲完全一样的脸,而这也让特蕾莎感受到了双份的愤怒。

    完全不可原谅!

    而且,她私下里也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丈夫会私下里去勾搭玛丽亚?答案非常明显,正因为她和苏菲一模一样,是孪生妹妹。

    而这也意味着,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即使已经相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即使已经儿女双全,她的丈夫还是余情未了,对当初的初恋念念不忘。

    这个冰冷的事实,更加刺痛了她。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对玛丽亚的憎恨,超过之前对任何人的憎恨加起来还有余,是那种恨不得立刻让她消失的程度。

    可是,令人扫兴的是,她现在也没有办法把玛丽亚赶走。

    首先,她名义上是自家的贵客,自己没办法顶着舆论的非议把她强行赶走;其次,她有丈夫撑腰,自己没有足够理由的话根本无法赶走,只会让夫妻之间又多一次大动肝火的争吵而已,于事无补。

    正因为清楚这个事实,所以特蕾莎哪怕心里已经怒不可遏,但是在表面上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而是一如往常地生活,没有让其他人看出什么异常来。

    但这绝不意味着她还会像之前那样忍气吞声,她绝不会饶过玛丽亚,一定要狠狠给她一次教训,现在只不过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如果没有时机,那就创造时机。

    在构思报复玛丽亚的时候,特蕾莎也越发痛切地感受到,自己手中的力量太孱弱了。

    虽然她贵为皇后,一声令下有成千上万人听从命令,但这些“权力”都是因为她是皇帝的妻子,一旦她和丈夫产生矛盾,那么原本听从她命令的人,势必就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丈夫这一边。

    而现在,她就需要站在自己这边的人——也就是说,属于她私人的亲信和势力。

    到底什么人,最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心腹?

    特蕾莎仔细盘算过这个问题,最终得出了结论,最有可能完全服从自己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来自于法国境外、被宫廷的原班人马看成是“外来者”的人;一种是自己通过施恩等方式,逐渐培植的亲信。

    前者,就是跟着自己一起来到枫丹白露的奥地利人,比如侍女和随从等等;或者,是博阿尔内家族的两位王子;又或者,是艾格隆同母异父的弟弟和妹妹。

    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非法国人,在本地没有关系,因此也不会得到外界的帮助,想要保护自身利益、维持权势,就需要靠拢同是来自于德意志的自己,寻求皇后陛下的庇护和提携,这是一种天然的立场需求。

    另外一种,就是她执掌宫廷之后,慢慢提拔起来的亲信和命妇,她们的利益也与自己绑定在了一起,但是忠诚度肯定大打折扣,至少现在还不可能为了自己去触怒陛下。

    权衡之后,特蕾莎痛感自己手里的牌实在太少了,今后一定要引以为戒,培养出只属于自己的势力来。

    这对她来说也不是没办法,毕竟她掌管着宫廷的日常事务,掌管着所有人的升迁和薪俸;她还管理着庞大的皇室资产,有这样庞大的资源,培养一些和自己利益绑定并且只忠于自己的人并不难。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她可不想慢慢等着。

    她只想尽快找到机会,狠狠地教训那个厚颜无耻的女人,把她撵出宫廷,再也不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就必须施展出一些手段才行。

    就在她沉思当中,她的侍女将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引领到了她的面前。

    “午安,皇后陛下。”见到她之后,来人恭恭敬敬地向她躬身行礼。

    “午安,福雷斯蒂少校,您近来可好?”特蕾莎也亲切地向问候。

    这位来者,就是艾格隆曾经的剑术老师福雷斯蒂上尉了,后来又蒙受卡尔大公之托,跑到希腊去保护,临走前给他官升一级。再后来,他又跟随着艾格隆夫妇一起来到了枫丹白露,成为了他们宫廷中的一员,担任着侍卫军官的职务。

    不过,这位少校因为出身于奥地利的关系,并不得其他同僚和士兵的亲近,隐隐然被排挤到了日常工作之外,虽然表面上备受尊重,但是实际上也不过是个领高薪的闲人罢了。

    他自己也深知自己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外来户”而已,所以平常也行事低调,基本都是独来独往,不和其他人攀交情,也不和任何人产生冲突,只是默默履行着大公的嘱托,守护着奥地利如今最高贵的公主殿下。

    而特蕾莎现在最信任的手下,自然也就是这位身手不凡又忠心耿耿的军官了。

    “托您的福,陛下,我现在挺好的,日子非常舒心惬意。”在皇后陛下面前,少校也没有任何诉苦,反而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现在我的人生已经到了下半段了,要是能够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好了。”

    “您当然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特蕾莎笑着回答,“不过,现在说老,还太早了吧?我看您现在还是精力充沛神采飞扬的样子呢……”

    “无论是现在,还是白发苍苍的时候,在您面前我永远都会精力充沛,随时准备执行您的命令。”少校真心实意地向公主殿下回答,“对我来说,为您效劳不光是在履行我对您父亲的承诺,也是我发自内心的渴望。”

    “那我现在恰好就有件事想要请您帮忙。”特蕾莎顺口回答。

    “您尽管吩咐吧。”少校立刻就精神一振,然后就满怀热情地做出回应。

    “我请您帮我监视刚刚访问这里的玛丽亚公主。”特蕾莎立刻就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原本精神抖擞的少校,因为这句话,骤然就呆住了。

    他来自于奥地利宫廷,当然也是见过苏菲的,所以当在欢迎仪式当中看到玛丽亚的时候,一瞬间他几乎也丢了魂,还以为是苏菲来了。

    所以,正因为如此,他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特蕾莎公主会对玛丽亚如此不待见。

    唉,当年的恩怨怎么还是没有了结,又沉渣泛起了……他禁不住在心里哀叹。

    当初在艾格隆出逃之前,作为艾格隆的剑术老师,或者说利益团体成员之一,他曾经力劝艾格隆放弃年少荒唐的浪荡事,为了自己的前途去跟特蕾莎联姻。

    可以说,那时候他就是站在苏菲王妃的对立面了。

    可是,那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他当初支持特蕾莎也只是因为他觉得这对自己学生有利,而不是对苏菲有什么感情上的敌意,对他来说,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本来,这一切似乎确实已经过去,然而随着玛丽亚的到来。久远的恩怨好像又重新复活,并且鲜活地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又让大家感到头疼。

    这一切,又是何苦呢?他禁不住在心里感叹。

    “陛下,您……您为什么要特意针对她呢?”他小心翼翼地问。

    “这话问得……”特蕾莎苦笑了一下,“倒不如说,她为什么要刻意出现在我面前,又刻意来气我呢?是她在对我挑衅,我只是尽我所能去还击而已,难道我有错吗?”

    “可您现在是一国皇后了,又何必跟一个王室边缘的公主置气呢?”福雷斯蒂少校忍不住劝谏,“她无论怎样闹腾,都对您一无所损,何必在乎这种人。”

    “您说得倒好听,可是事实是怎样呢?”特蕾莎仍旧苦笑着,但语气里已经满怀怨念,“事实是,她屡屡冒犯我,故意气我,我却不能拿她怎样,因为有个人在不断拉偏架!你教我忍耐,请问迄今为止我忍耐了多少?为什么又每次都要我忍耐?难道我这个皇后,只是为了忍耐种种痛苦和羞辱而当的吗?难道我没有权利在我的宫廷里清理掉一个我看不顺眼的东西吗?!犯下过错的人不是我,我原本也是愿意对她以礼相待的,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却已经耗尽了我最后一点容忍……我要她付出应有的代价,让她明白我这个皇后也绝不是好欺负的,请问我的想法有什么问题吗?”

    特蕾莎满怀怨念却又理直气壮的质问,一时让少校哑口无言。

    作为当年那些事的亲历者之一,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其中的种种恩怨,更知道当初特蕾莎公主和苏菲王妃闹得又有多么水火不容,最终,经过了一番曲折,特蕾莎公主成为了殿下的妻子,也成为了帝国的皇后,但是当初的那些纷争和怨恨,却只是深藏在心,从来都未曾遗忘过。

    与其说特蕾莎皇后是要整玛丽亚,不如说她其实是在和苏菲的幻影较劲,既然上升到了这个高度,那么她就绝不会让步了。

    她要再一次,来挽救自己拼命得到的一切。

    要怪就怪玛丽亚公主实在太过于得寸进尺,非要刺激她吧……

    少校在心中不断发出哀叹。

    如果有得选,他肯定不愿意介入到这种宫廷纷争当中,以免惹火上身,可是他没得选。

    一方面,他是跟随特蕾莎来到法国的奥地利人,他的生死荣辱都只能和特蕾莎皇后绑定,也必须服从她的命令;另一方面,人到中年仍旧孑然一身的他,在感情上也是将当初的王子和特蕾莎看成了自己的后辈,他愿意为了他们而去冒险。

    而且,事态演变到了这样的地步,特蕾莎肯定下定了决心,绝不会善罢甘休了。

    他明白特蕾莎的性格,平时确实非常好说话,但是一旦下定决心做什么事,就会非常执拗绝不会因为他人的劝谏而更改——当初她的父亲都劝不动,又何况是自己呢?

    既然如此,他只能先站在特蕾莎公主这一边,然后尽量控制事态,不至于闹得沸反盈天。

    站在他的立场上,无论于公于私,他都绝不愿意看到特蕾莎公主和陛下产生严重冲突,这对奥地利严重不利。

    卡尔大公的嘱托他时刻记在心头,而现在就是报效大公的时候了。

    所以,在经过了挣扎权衡之后,少校终于艰难地低下了头来。

    “陛下,如果您需要我帮助的话,无论何时,我都愿意赴汤蹈火;但我请您时刻牢记,您身上肩负的是这个国家、这个家庭,还有您祖国的殷切期待,您千万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就让宫廷发生动荡,这对您绝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想无事生非。”特蕾莎微微皱了皱眉头,“除非有确切的理由,否则我暂时不会对她发难,而现在,我就希望您帮助找到一个确切的理由……哪怕编,也要编一个像样的出来。”

    乖乖,都已经在考虑罗织罪名了吗……少校在心里惊呼。

    公主殿下的愤怒到底有多么炽烈,报复心又有多么浓厚,他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

    他原本还想要再劝,可是看看特蕾莎的脸色,他也就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做法。

    “我……我在宫廷内不方便到处走动,陛下。”最后,他只是说了一下自己的困难。

    “我知道,我也不想在这里搞出什么风浪来,让我自己难堪。”特蕾莎仍旧镇定,“我想要让你关注的,是她和宫外的联系……我想,以她这种无事生非、胡作非为的性格,肯定不会愿意让自己陷入到这方寸之间,她会在外面作妖,满足她那放纵恣睢的欲望,而我就是需要这些口实……”

    “她毕竟是公主,对一位公主来说,哪怕胡作非为也不算什么大事……”少校继续劝谏。

    这倒让特蕾莎一时犯了难。

    “她确实是个公主,但也是个外国公主,说到底还是会让人反感的,如果能够抓到她里通宫外,出卖国家机密的证据的话……那就可以让她面对舆论的制裁了,想保也保不住她。”

    特蕾莎喃喃自语,似乎抓到了什么灵感。

107,一拍即合

    在又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最近刚刚成为贵族的银行家德·博旺男爵,昂首阔步地从皇帝陛下的书房当中走了出来。

    眼下,他可以说是春风得意。

    因为他深入地参与到了陛下的新建设计划当中,并且在其中担当了重要角色,作为一位新晋贵族,他却获得了时常面圣的机会,这种“殊荣”,也让那些同行暗中颇为嫉妒,他自己也在心中暗暗自得。

    不过,即使如此,他性格当中的谨慎仍旧没有消散,在陛下面前他恪守理解,从来不摆出一副诲人不倦的专家姿态,大多数时间都在唯唯称是;出入宫廷的时候也目不斜视,生怕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而今天,当他告别陛下之后,也和过去一样,穿过广场和走廊,准备走向宫廷的马厩再乘坐马车离开。

    可是当他来到了一处拐角的时候,却发生了小小的意外。

    “德·博旺男爵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呢?”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博旺吓了一跳,然后他就下意识地察觉到,呼唤自己的是一个女性,而声音轻柔又透着一股傲慢,一听就是一位贵妇。

    更让他疑惑的是,声音好像有点耳熟,貌似在哪儿听过。

    怎么回事呢?

    于是,他带着满腹的疑惑停下了脚步,然后慢慢看向了声音传过来的方向。

    接着,在雕塑的后方,渐渐显现出了一个穿着裙子的女性。

    博旺顿时呆住了。

    因为他认出了对方。

    “玛丽亚……玛丽亚公主殿下?”

    没错,叫住他的人,正是“刚刚”来访法国的巴伐利亚公主玛丽亚殿下。

    那天宫廷为泰奥德兰德公主一行人举办盛大欢迎仪式的时候,博旺也作为宾客赫然在列,然后他在仪式当中愕然发现,随同泰奥德兰德公主的小姨妈玛丽亚公主,居然是之前拿着陛下的字条、匿名来到自己办公室并且索要了一大笔钱的神秘女士。

    当时,那位“神秘女士”在离开的时候丢下了一句“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他没想到这句话居然这么快就实现了,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下实现的。

    对方居然是外国的公主殿下已经很让博旺震惊了,但是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由此而来的另外一个疑惑:

    在官方通告当中,玛丽亚公主是随着自己的外甥女儿一起来到法国担任监护人的,可为什么,在她们一行人来到枫丹白露之前,她就已经悄悄地出现了自己面前,还能够拿着皇帝陛下的字条从自己这里索要一大笔钱?

    这到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外交阴谋,还是另外有什么更惊人的隐情呢?

    他已经不敢想下去了,因为他知道,这种事自己知道得越少越好。

    于是,在认出了玛丽亚之后,虽然心里很震惊,但是他表面上装作浑然无事,更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过他们之前已经见过。

    他更没有想到,在这个不经意的时刻,玛丽亚公主居然又主动找上了自己。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是一个新的机会吗?还是新的危险?他扪心自问,却找不到答案。

    不过,既然公主殿下已经发出了邀请,那么于情于理他自然也要接受,于是他躬身向玛丽亚行礼,然后走到了公主殿下的面前。

    “殿下,请问您叫我有何吩咐呢?”博旺小声问。

    “我可不敢吩咐您这样的大人物。”玛丽亚浅笑着回答,“只是在这里看到有熟悉的朋友,所以想要打个招呼而已。”

    一边笑,她一边展开了手中的折扇,轻轻摇晃并且遮住了半边脸。

    虽然这份优雅的风情令绝大多数人都会怦然心动,但是在把全部的生命寄托在账本上的博旺看来,却也不过是清风拂面罢了,丝毫不为所动。

    熟悉的朋友?我们才见过一面,又怎么能够算是熟悉的朋友呢?他在心里冷笑。

    不过,能够攀上这样一位朋友,对自己自然也是大大有利的,所以他也没有反驳。

    于是,两个人一起移步,来到了花园的一个角落里,确定周围的人无法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之后,博旺首先开口了。

    “确实……您给了我巨大的意外,殿下。”博旺苦笑着回答,“要是您一见到我就亮明身份,我就不至于怠慢您了。”

    “可是,如果我一见面就亮明身份,那还有什么意思呢?”玛丽亚笑着反问,“有惊喜才有乐子,不是吗?”

    我是要赚钱的,谁想要什么乐子啊……博旺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经过这两次照面,他已经感觉出来了,玛丽亚心思机敏诡诈,绝对是个难以应付的人。

    不过,他跟这种人打交道的次数也不少,所以倒也没有太头疼。

    “殿下,我很荣幸能够和您寒暄,那么除了打个招呼之外,您对我还有什么吩咐吗?”博旺再问。

    虽然对面是一位公主,但他也有他的底气,在表面上客气客气是应该的,但也没有卑躬屈膝的理由,所以他也不想任由对方牵着走了。

    看着博旺变得严肃,玛丽亚也渐渐停住了笑容,同样变得严肃了起来,“您说得没错,这确实不是一个叙旧的好场合——所以,我请你回忆一下,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说的话。”

    “您是说合作的事情吗?”博旺眼睛一亮。

    “没错,我说的就是合作的事情——”玛丽亚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下您应该不会怀疑我给您透露的消息了吧?”

    “完全不会怀疑了,殿下。”博旺立刻点了点头。

    上次见面的时候,玛丽亚先是从他这里要了一百万法郎,然后再透露给了他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陛下的游乐场计划,而这个信息,在博旺看来价值非凡,远远超过了自己付出的代价。

    “那么,您希望以后我继续给您类似的商机,或者小道消息吗?”玛丽亚这下也不再遮掩了,而是单刀直入地问。

    这个问题,顿时又让博旺心中一动。

    他怎么可能不希望?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沉浮,他早就已经悟透了一个道理:搞金融搞到极致就是搞政治,也只有政治的波澜起伏,才能够将金融资本的利益最大化,所以当他碰到机会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赌了一把,站队了波拿巴家族,而现在他就得到了难以想象的丰厚回报。

    而现在,又有一个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

    只要他点个头,似乎就有机会攀附上这位和皇帝陛下近距离的公主殿下(也许是负距离),然后得到一个稳定的政治信息渠道,或者说一个靠山。

    这岂不是很好吗?

    一想到这里,博旺顿时就怦然心动。

    不过银行家的本能告诉他,无论想要做什么交易,都不要急着表现出自己动心了,所以他在表面上还是维持着镇定。

    “这看上去确实不错,不过殿下,请问您需要我做什么呢?”他不动声色地问,“如果您希望我为您的祖国承销债券,我当然可以,而且很乐意为您打出最优惠的折扣;但如果您要我向巴伐利亚出卖国家利益的话,那恕我无法从命,这实在太不值当了。”

    “哈哈哈哈……不得不说,您的想象力还真是挺丰富的。”玛丽亚禁不住又用扇子捂嘴偷笑,“不过请您放心,我并没有让您当个卖国贼的意思,我只是为了我个人的利益想要这么干而已,所以,您就直接摆明了吧,您希不希望得到我的友谊?男爵先生?”

    还没有等博旺回答,她又进一步解释了自己的想法。“您知道,处于我的地位,又出于我和陛下之间的交情,我想我应该可以得到不少信息……我缺乏的只是把这种信息变现的渠道罢了,而您,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很合适的渠道,您口风紧而且有钱,您可以满足我的胃口。”

    如此直白的话,非但没有让博旺不适,反倒让他来了精神,他就喜欢直白的讨价还价。

    在他看来,如果能够长期从玛丽亚这里稳定得到内幕消息,并且得到玛丽亚的帮助,那绝对是物有所值的“投资”。

    他不怕送钱,毕竟,之前他就花了大笔的钱送给艾格妮丝小姐和她的家人,只不过艾格妮丝小姐并没有什么“胃口”,坚持拒绝再要别人的礼物,并且从来不对国家大事发表意见,所以这份投资也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回报。

    既然艾格妮丝的门路没有起多大作用,那么改换门庭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玛丽亚公主,怎么说也比艾格妮丝小姐层级更高,地位更牢固吧……养好这一条宫廷中的关系网,那么自己的地位势必越发稳固。

    一想到这里,精于权衡的博旺男爵,渐渐地做出了决定。

    而他的神色变化,也同样落入到了玛丽亚的眼睛里。

    这也正是玛丽亚想要的结果。

    虽然她已经同意了艾格隆“李代桃僵”的计划,但是她可从来没有打算过单纯就当一个听话的工具人,她也有她的盘算。

    在她心中,也从来没有想过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或者一辈子都低调地活着,她想要在这个帝国得到“阳光下的地盘”,就算不能比肩皇后,至少也有底气和特蕾莎分庭抗礼。

    换做苏菲过来,肯定也不会愿意的。

    而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光靠自己和苏菲两姐妹是不可能的,她们再怎么说也是“外来户”,所以必须要借助他人的帮助——也就是说,她必须在帝国的政治和经济体系里占有一席之地,构筑自己的关系网和势力。

    难听一点来说,这就是要“结党营私”。

    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之后,她就可以冷眼旁观,要是“气死”了特蕾莎直接上位那最好,就算没办法实现这个心愿,至少她也可以在这个繁荣美丽的国家当中,享受自己的富贵和奢靡的生活,那样的生活岂不是比在巴伐利亚当个无人问津的闲散公主要光鲜十倍百倍?

    正因为如此,她一旦打定主意参与计划之后,就立刻开始在暗中观察,寻找机会。

    而大银行家博旺男爵,就是她精心挑选的拉拢对象。

    这个银行家的精明手腕和厚实家底她都已经早有耳闻,她也知道这样的人野心勃勃、唯利是图,为了赚大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而这样的人,如果能够和自己结成稳固的利益同盟的话,那么必将受用无穷。

    所以,在拿到了艾格隆的字条之后,她马上就去找了博旺,“要钱”只是其次,重要的是让对方留下深刻印象,并且留下进一步发展关系的空间。

    而现在,就是更进一步的时候了。

    她要付出的只是从艾格隆口中随口得到的消息,换来的却是数不清的钱财和稳固的同盟,何乐而不为?

    就这样,在宫廷隐秘的角落当中,两个各怀心机的人一拍即合,就这样静悄悄地达成了一项交易,成为了心照不宣的同盟。

    “公主殿下,我十分有幸得到您的青睐,请您放心,我会为您设置好一个秘密的匿名账户的,您想要花钱,就可以随时从中支用就行了。”在谈妥了之后,博旺笑眯眯地向玛丽亚献媚讨好,“您只需要在有什么好消息的时候,暗中提前告诉我就行了——”

    “嗯,那就祝我们未来合作愉快,男爵先生。”玛丽亚收起了扇子,然后提裙微微屈膝向博旺行礼。“您放心吧,只要有我在,您在陛下心中的圣眷就绝对倒不了,对了……”

    仿佛想到了什么,玛丽亚又眼光一亮,“您刚刚说可以为我的祖国巴伐利亚以优惠价格承销债券?很好,嗯,如果能够为我的祖国做点贡献,那我何乐不为呢?我会找我们的大使馆商量这件事的,不过……该给的佣金还是不能少哟,我可不会白白给人干活。”

    啧啧,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点雁过拔毛的机会啊!博旺在心里惊叹于这位公主的手腕,明明还是临时起意,她却立刻打起了当掮客的主意。

    不过,他就喜欢这种人。

    既然互惠互利,那为什么不干呢?

    “您放心吧,殿下,我干这一行已经几十年了,有口皆碑,只要您给我拉来单子,我绝少不了您的那一份儿……”

    “那么,祝您一切顺利,我之后会来找您的——”玛丽亚笑眯眯地说。

    然后她又轻轻挥舞了一下扇子,然后优雅转身,从博旺身边走开。

108,策反

    告别了博旺之后,玛丽亚又回到了长廊当中,兴致勃勃地欣赏着那些雕塑艺术品,偶尔在碰到什么有意思的人的时候,还会主动凑上去攀谈几句。

    不管对方是“受宠若惊”还是“如坐针毡”,总之玛丽亚却是显得兴致高昂,笑眯眯地说这话,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她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她确实是喜欢艺术和聊天,但另一方面,这也是她为了尽量不让周围人起疑心,掩盖自己刚才找博旺聊天的真正目的。

    况且,她也知道,自己在宫廷当中越是活跃,认识的人越多,别人就越是难以对她下黑手。

    她虽然看上去趾高气扬,但是智力上却不傻,她知道,自己既然狠狠得罪了宫廷的女主人,而且今后还要继续和特蕾莎为敌,那么接下来自己就会面对来自特蕾莎和她狗腿子们的明枪暗箭,稍有不慎就可能会灰头土脸。

    所以,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她,心里却也保存着几分机警,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确保自己的安全。

    而和往常一样,负责照顾她的女官梅尔塞苔丝夫人,也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她身后,忠实地“服务”着她。

    虽然梅尔塞苔丝夫人知道分寸,一直很好地保持了距离,让自己听不到玛丽亚和其他人的具体谈话内容,也绝不去打搅公主殿下的雅兴,但是,一直被别人默默地注视着的感觉,玛丽亚当然也心里不爽。

    可是不爽归不爽,她也没有办法赶走对方。

    毕竟,指派她过来“照顾”自己,是陛下的旨意,哪怕在巴伐利亚她都没有办法违抗王兄的旨意,更何况是在这个异国宫廷里面。

    所以,她也只好按捺住心中的不悦,无视这个如影随形的女官,努力让自己不受对方的影响。

    在和旁人又聊天了一阵之后,玛丽亚笑嘻嘻地走到了梅尔塞苔丝身边。

    “夫人,您今天跟了我这么久应该也累了吧?请为我准备膳食,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吧……”

    “是,殿下。”相对于言笑无忌的玛丽亚,梅尔塞苔丝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淡然回应了玛丽亚,然后转身就带着玛丽亚回到了居处。

    不过,在为玛丽亚准备膳食的同时,她也和之前一样,草草写下了一份记录报告,记下了玛丽亚今天的行程,以及所有和她谈过话的人。

    她并不喜欢这种监视别人的工作,但既然这是陛下的命令,那么她也只能抛却个人感情,以冷静和客观的态度,去完成自己的工作。

    而她的报告,将会被整理成册,呈送到陛下的案头,以供陛下参考。

    虽然诸事繁杂,但她还是有条不紊地完成着自己的任务。

    很快,午餐就准备好了,按理来说,玛丽亚可以独自用餐,让梅尔塞苔丝在旁边随侍,不过玛丽亚今天却似乎心情大好,反而邀请梅尔塞苔丝一起坐下用餐。

    “夫人,我刚才说过了,我希望我们一起吃个午饭,难道您不愿意给我这份荣幸吗?”她笑着问。

    “殿下,您言重了,既然您盛情邀请,那么请恕我冒昧。”虽然心里并不情愿,但是既然玛丽亚都已经盛情邀请了,梅尔塞苔丝也不再推却,于是她坐到了玛丽亚身边,两个人一起用餐。

    “既然我们都已经用餐了,那就不妨聊聊天助兴吧——”玛丽亚笑着看向对方,“夫人,上次我听您说过,您过去并非贵妇,而是马赛的一位渔村姑娘;嗯……虽然我知道,这种事在当初的法兰西也并不罕见,但我还是禁不住生出好奇心,想要听听您的故事,这一点是令人惊叹的故事,恰好今天我们有时间,您可以讲给我听吗?”

    “殿下,这并不是一个愉快的故事,更不适合成为午餐的谈资。”梅尔塞苔丝立刻婉拒。

    “您就放心吧,我的胃口可好了!绝不会因为悲伤的故事而食不下咽的。”玛丽亚似乎没有听懂对方的抗拒,而是继续追问,“我请您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而后,她又换了一个口吻,继续对梅尔塞苔丝动之以情,“夫人,我知道,您对我感到头疼,更加不喜欢现在的这一项任务,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能够理解您,毕竟君命难违嘛……但既然命运偶然将我们两个人凑到了一起,那我们不妨以愉快一点的心情来接受它吧,至少这一段相处的时间里,我希望我们能够成为朋友——毕竟,有谁喜欢一个冰冷的雕像时时刻刻站在自己身边呢?用友情作为敷衍的话,至少可以让我感到舒适一点。”

    玛丽亚的坚持,让梅尔塞苔丝一下犯了难。

    自从接下了任务之后,她一直对玛丽亚不假辞色,她自己也知道,现在自己扮演的角色并不讨喜。不过,虽然玛丽亚看上去并不高兴,但是对自己也没有什么粗暴的举动,甚至还算得上比较客气,以她的性格来说,这几乎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如果有得选,梅尔塞苔丝同样也希望让两个人彼此之间相处得更加融洽一些。

    既然如此,讲点故事又何妨?

    “好吧,殿下,既然您一定想要听故事,那我就只好奉陪您了……我只希望,您能够对您听到的东西守口如瓶,因为没有人希望曾经的伤痛再来一次。”梅尔塞苔丝发生了轻声的叹息。

    “好!这一点请您放心,无论听到什么,我都会烂在心里的。”玛丽亚立刻就点头答应了下来,然后兴致勃勃地吃下了一口甜点。

    于是,就在玛丽亚的倾听下,梅尔塞苔丝讲述了自己早年的经历,马赛城的渔村孤女、最爱的未婚夫、婚礼上的惨剧、申冤无门的窘迫,被迫嫁给费尔南的无奈,以及最后成为波旁王朝宫廷命妇,桩桩件件,都简略地讲述给了玛丽亚听。

    当然,在讲述的时候,她也控制了分寸,隐去了埃德蒙而后变成基督山伯爵一事,也隐去了主持此案的维尔福检察官的事情,只是重点讲了自己和费尔南的恩怨。

    而这,已经足够震撼玛丽亚了。

    虽然并不怎么受王室重视,但是玛丽亚也称得上从小在温室中长大,她何曾见过这种经历?梅尔塞苔丝从渔村孤女一转成为宫廷贵妇的传奇经历,既然她惊讶无比,又让她大感刺激。

    “也就是说,您的丈夫其实是拆散您和未婚夫的幕后凶手,他为了得到您,操纵了这一切,最后还靠着个人的钻营,竟然成为了一位伯爵?何等残酷的人!”玛丽亚忍不住发出了惊呼,“他现在在哪儿?”

    “他现在在坟墓里,殿下。”梅尔塞苔丝用既平淡又百感交集的语气回答,“在陛下刚回国的时候,他因为疾病去世了,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躲过清算,他当初那些背叛恩主、背叛国家的丑事都被人揭发了出来,现在已经身败名裂,恐怕死后都不得安歇。”

    “报应!他活该。”玛丽亚毫不留情地做出了评价。

    接着,她又满怀同情地看着梅尔塞苔丝,“那么您那位未婚夫呢?他怎么样了?”

    “……您知道,在黑牢当中,人的生命总是很脆弱的。”梅尔塞苔丝苦笑着回答,“成为伯爵夫人之后,我曾经寻访过他,但是监狱方告诉我,他已经去世了。”

    “对不起……”玛丽亚顿时就僵住了,然后诚恳地向梅尔塞苔丝道歉。“我因为我的好奇心,结果又勾起了您的创痛,夫人,我为我一直以来的态度向您道歉!您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人之一。”

    “您过奖了,我只是不得不面对这一切而已……毕竟,对命运的裁决,除了面对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梅尔塞苔丝苦笑以对,“无论如何,生活总得继续下去。”

    她虽然在这个故事当中说了不少谎,但是那种痛苦却别无两样。

    别人眼里这是跌宕起伏的大戏,对她来说锥心刺骨的痛苦。

    不过,正因为一直深藏在心,所以她反倒是想要跟人倾诉一下,宣泄心中的痛苦,今天在玛丽亚公主面前稍微吐露几分,倒是让她好受了一些。

    听完整个故事之后,玛丽亚的表情变得既愧疚又怜悯,她不再使用一贯高高在上的口吻,而是用极为诚恳的表情再面对梅尔塞苔丝,“夫人,请原谅我之前因为无知而对您的不敬,我也知道,您肯定也对我的态度感到不满……但是,您别看我平常一直飞扬跋扈的样子,但其实我也有我的痛苦,这种痛苦和您的痛苦比起来当然是不值一提,但是对我来说,却也是难以忍受,所以某种程度上,我们倒是同病相怜。”

    “公主殿下也会有伤心事吗?”梅尔塞苔丝苦笑,“反正我是想象不出来。”

    “我们终究也只是可悲的凡人罢了,怎么可能真的做到万事无忧呢?”玛丽亚反问。“虽然绝大多数东西对我来说确实是唾手可得,但是有些东西却是怎么样也无法得到的,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吞下苦果了。”

    看着玛丽亚突然伤感起来的样子,梅尔塞苔丝突然也感到有些同情起来——尽管同情一位公主殿下似乎有些可笑。

    “也许您可以看开一些,毕竟,属于您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最后,她只能泛泛而谈。

    “看开?怎么可能……我才不要看开呢!”玛丽亚傲慢地摇了摇头,“我曾经为此寄托过多少希望,结果却要让我看开?凭什么?我就要坚持到底,因为我从来不会甘心于失败,我不愿意认输,您明白吗?”

    面对这没头没尾的话,梅尔塞苔丝也不知道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吧,那我只能祝您好运。”最后,她只能叹息。

    玛丽亚没有对梅尔塞苔丝明说自己的心事,不过两个人在这种气氛当中,倒也让关系融洽了不少,也没有了最开始认识时的隔阂。

    这时候,玛丽亚主动向梅尔塞苔丝伸出了手来。

    “夫人,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恰恰相反,我喜欢捉弄别人、嘲讽别人;但是,这段时间以来,您的端正、您的风度,也让我心生敬佩,而今天听到您的故事之后,我更加感觉到,您是我难得一见的传奇女子!在我那个平静到庸俗的祖国,在我那个等级森严到令人窒息的祖国,我是绝不会看到和您一样的伯爵夫人的,所以今天我为自己有机会来到这里而高兴,也为有机会认识您感到高兴,我希望,虽然我们的立场可能有点针锋相对,但今后我们能够成为朋友……不知道您愿意给我这样的荣幸吗?您是渔家女还是伯爵夫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本人。”

    看着玛丽亚诚恳的视线,梅尔塞苔丝心里也颇为感动,于是她也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了玛丽亚的手。“我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殿下。”

    于是,两个人相视一笑。

    玛丽亚的心里除了喜悦之外,还有庆幸。

    因为梅尔塞苔丝一直都跟在她的身边,让她做什么都不方便,所以她一直在打算拉近和对方的关系,而今天,趁着聆听对方过去的契机,她终于向对方伸出了友谊之手。

    当然,她也知道,这位夫人一看就是那种忠于原则的人,不会因为这种“友谊”就任由自己肆意妄为。

    但是,就算不能把她策反到自己这一边,至少也可以让她在监视自己的时候,更加宽松一些,让自己可以有更多的行事空间——而这也够了。

    而就在两个人惺惺相惜的同时,梅尔塞苔丝写下的记录和报告,也被送到了特蕾莎的面前——这也是特蕾莎特意要求的结果。

    特蕾莎粗略地扫了一眼,看了看玛丽亚今天的行踪。

    似乎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好像玛丽亚真的只是在各处闲逛,找人聊天一样。

    但就在最后,她看到了一个令她感觉到异样的名字。

    “德·博旺男爵……”特蕾莎小声念叨了一下,然后似有所悟。

    她深信,习惯了目中无人的玛丽亚绝不会是随便找人搭话、而后偶然就碰到了博旺,她一定另有目的,也许她就是想要故意接近那个人。

    而也许,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契机。

109,不甘于后

    “德·博旺男爵……”

    特蕾莎默念着这个名字,似有所悟。

    接着,她下定了决心,然后再度召见了福雷斯蒂少校。

    “皇后陛下,您有什么吩咐吗?”一见到特蕾莎之后,少校再问。

    “还是上次的事情——”特蕾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向这位和她一样来自奥地利的少校,发布了命令,“少校先生,我现在需要您特别一下德·博旺男爵,尤其是他和宫廷内的联系。”

    少校有些愕然,然后马上反应了过来,“他……他和玛丽亚公主认识吗?”

    “好像认识,但是我也没法确定。”特蕾莎从容地回答,“不过不管怎样,这有可能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好机会。”

    仿佛是怕少校不明白,她又特意向对方解释,“您想想看,玛丽亚刻意接近银行家,为的是什么呢?难道她真的喜欢这些商人吗?想必不是吧……她肯定只是想要从中牟利罢了。”

    “就算是这样,也没什么问题吧?”少校还是有点懵懂。

    “您还没有反应过来吗?她不过是个空有头衔但无权无势的公主罢了,她有什么资本去上蹿下跳?她想要从银行家这里牟利,难道只能靠那张嘴吗?不……不可能,博旺绝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特蕾莎忍不住冷笑了起来,“所以,为了从银行家那里换取回报,她必然会想尽办法从殿下那里讨取各种信息,然后高价卖给博旺……如果是这样的话,博旺自然乐意慷慨解囊,满足她贪婪的胃口。”

    “也就是说,她会出卖宫廷和国家机密!”

    说到这里,少校终于完全明白了过来了。

    之前他就从特蕾莎这里听到过,特蕾莎想要罗织罪名彻底赶走玛丽亚,而身为一位外国公主,玛丽亚如果牵涉到“泄密”并且借此牟利的话,就必然会引起民众的反感和厌恶,到时候面对各方面的压力,肯定就连陛下也很难保得住她。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问题是怎么坐实它呢?少校对此可是没有丝毫头绪。

    他没想到,仅仅过了几天之后,特蕾莎就从蛛丝马迹当中找到了突破口——虽然未必是真的,但是从逻辑上来说,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

    其实这也不奇怪,自古以来,君王们身边的幸臣和侧近们,经常都会靠着出卖小道消息来牟利,只不过玛丽亚的身份稍微特殊一点,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在惊叹之余,福雷斯蒂少校也有些暗暗心惊。

    一向待人和善的特蕾莎公主,处心积虑想要对付一个人的时候,居然会如此雷厉风行、又是如此不留情面。

    终究是卡尔大公的女儿啊,她的柔情、她的容忍,只是留给了所爱的人;而对那些触怒她的人,她也同样有着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

    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这并不是一个问题,自己还有得选吗?自己身为一个奥地利人,又肩负着卡尔大公的嘱托,在特蕾莎公主需要使用自己的时候,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无论什么样的命令都必须接受下来。

    可是,一味去执行,真的好吗?

    现在,围绕在特蕾莎和玛丽亚之间的,已经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拌嘴了,这是毫不留情的战争,要把对方彻底搞垮台才罢休,看似平静无波,但实际上已经是刀光剑影。

    不过,再怎么说,她们也都身份尊贵,不会受到什么刀兵之灾,但是底下的人就不一样了,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在这种争斗当中被波及,甚至粉身碎骨。

    福雷斯蒂上尉其实也知道一些掌故。

    历代的法兰西王后,有许多是来自于外国的,而每一个从外国嫁进来的王后,都会在自己身边有着家乡一起带过来的亲信,也就隐隐然成为了一个利益集团。

    当年玛丽·德·美迪奇王后嫁给了亨利四世,在亨利四世遇刺身亡之后成为了王太后,代替年幼的儿子路易十三摄政,她重用了身边来自于意大利的亲信,一个名叫孔契尼的随从借机成为了权臣,一度权势熏天。

    随着小国王的渐渐长大,嚣张跋扈的“意大利帮”惹起了国王的忌惮和厌恶,1617年,16岁的路易十三下令让自己的手下当街刺杀了孔契尼。

    路易十三杀了他之后,大摇大摆的跑到了母后的面前,然后宣布母后结束摄政,自己要亲政成为真正的国王,然后把母后以及她身边的意大利人全都流放走了。

    玛丽太后的权势,肯定高过现在的特蕾莎皇后,但是即使如此,当小国王长大之后,还是可以轻松清洗她身边的意大利人,更何况现在的自己?

    唉……明明是王子和公主终成眷属,怎么接下来还这么多事啊?童话果然都是骗人的……少校禁不住在心里哀叹。

    理论上来说,他可以直接对特蕾莎弃之不顾,无视她的命令,但是,他不愿意这么做。

    赴汤蹈火就赴汤蹈火吧,反正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为他们父女卖命这不也很光荣吗?

    于是,他暗暗下定了决心。

    “好的,皇后陛下,我会去把这件事办妥的。如果玛丽亚殿下真的和博旺有勾结,无论他们藏的多深,我都会帮助您找出其中的蛛丝马迹……”说到这里,他突然又躬了躬身,“不过,我还有几句话想要劝您,请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多少听一听。”

    “请说吧——”特蕾莎面不改色,她已经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了。

    “玛丽亚殿下如此冒犯您,于情于理,您给出一些惩罚都是应该的。但是……”做好铺垫之后,他又话锋一转,“她毕竟身份特殊,事关两个王室之间的关系,我们应该适度考虑一下国家利益,不能做得太过分。而且,您也要顾忌到陛下的脸面……一个玛丽亚并不足惜,但如果因此让陛下为难,就大不应该了。”…

    “哼,有趣。那怎么就没人劝劝她顾忌一下呢?”特蕾莎怒极反笑,忍不住出言嘲讽,“或者说,我就应该顾全大局,站在这里任由她对我百般侮辱?”

    “我绝不是这个意思……”少校大惊失色,连忙躬身向特蕾莎致歉。

    “抱歉,是我有点失态了。”看到对方诚惶诚恐的样子,特蕾莎禁不住叹了口气。“您说的话我都明白。但是,既然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照顾我的颜面,那我也没有义务去照顾她的,您看得到,我已经委曲求全太多次了,唯独这一次我要好好地替自己出口气,如果整天只是忍气吞声,那么我这个皇后当着还有什么意思?那我还不如去应聘个洗衣妇,这样正好名实相副!”

    眼见特蕾莎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福雷斯蒂少校只能在心里暗叹口气,然后再度躬身行礼。“好的,我明白了,殿下。请您放心,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站在您这一边,并且拼尽全力保护您的,对我您完全可以寄托信任。”

    说完之后,他领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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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特蕾莎在宫廷当中对福雷斯蒂少校面授机宜的时候,此时的艾格隆,也正在巴黎的杜伊勒里宫当中,在首相塔列朗亲王的陪同之下,悄悄地接待一位不速之客。

    来者是一个身材不高、但相当健硕的男子,大概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留着黑色的短发,脸型较长,看上去精力充沛,而且从他的眼神当中也蕴藏着勃勃野心。

    从他顾盼举止间,能够看得出他是那种习惯了对周围人发号施令的那一类人,甚至颇为几分王室的威仪。

    而在事实上,他也确实马上就要成为国王了。

    眼下,撒丁国王卡洛·腓力切已经病入膏肓,随时就要蒙主恩召了,而卡洛·阿尔贝托亲王,作为古老的萨伏伊王室的近支宗室,将会在他死后接掌这个国家,成为新一代国王。

    而在成为国王之前,他悄悄地向法国政府提出了求见艾格隆的申请,而艾格隆在和塔列朗亲王商量一番之后,决定秘密接见这位亲王,以便拉近未来和撒丁王国的关系。

    他这么做倒也事出有因,他在少年时期就是拿破仑皇帝的“粉丝”,常年生活在巴黎,并且还接受了拿破仑皇帝赐封的伯爵头衔,所以在感情上,他也想过来看看偶像的儿子,祝贺波拿巴家族终于东山再起;而更重要的是,在即将成为国王之前,他想要借机拉近和法国的关系,为自己梦想中的“宏图大业”打下基础。

    当这位亲王站在自己面前之后,艾格隆立刻就察觉到了对方那种充满行动力的勃勃野心。

    这种野心,让他灵魂深处也能够产生共鸣——顷刻间他就能够察觉得到,这位未来的国王陛下,绝对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更不会安于现状。…

    除了旺盛的野心之外,艾格隆和他还有一个共同点——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他们都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女婿。

    亲王的岳父就是卡尔大公的二哥费迪南大公(此人在1824年已经去世),他们两个就是娶了一对堂姐妹的连襟。

    不过,在欧洲各国的王室之间,这种互相联姻的情况有很多,亲缘关系,也从来都没有耽误过欧洲各国的君主彼此之间残杀。

    对封建主来说,亲戚往往就是仇敌,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在片刻的注视之后,艾格隆很快就摆出了一副热情的笑容。

    “亲王殿下,我久闻您的大名,很高兴终于能够见到您了!”

    “是我久闻您的大名才对!”在艾格隆打招呼之后,这位亲王立刻就热情地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然后微微屈身,以示对帝国皇帝的尊敬,“您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在巴黎,并且和其他人一样,为您的降生而欢庆,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上帝必然赐予了您重大的使命——而今天,这一切都已经得到了当然的证明。”

    说到这里,他又略带伤感地笑了笑,“您才不过20岁,干下的大事,却远远超过了年长十几岁的我,这让我何等钦佩,又何等汗颜啊!”

    因为站得很近,艾格隆得以近距离观察到对方的神态和语气,他能够感受得到,他这些话是真心的。

    从他的身上,能够感受到那种想要成就大业的急切感。

    这也不奇怪,正是从这位国王开始,萨伏伊王室开始谋划意大利的统一大业,并且把占据了大片意大利领土的哈布斯堡家族当成了自己最大的敌人,接下来30多年时间里,父子两代国王不屈不挠和奥地利斗争,屡败屡战,最终借着1859年法奥战争和1866年普奥战争的机会,把奥地利人的势力彻底赶出了意大利。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意大利的民族梦想吗?

    当然不是!

    萨伏伊王室甚至根本算不上意大利人。

    支撑着萨伏伊王室搞“民族统一大业”的原动力,其实是封建逻辑。

    什么是封建逻辑?就是封建主想要壮大自己地盘,提升自己势力的本能。

    萨伏伊王室是欧洲最古老的王族之一,历史甚至比哈布斯堡家族还要悠久许多,然而因为先祖们经营不善,实力日渐衰败。

    到现在为止,萨伏伊王室的领土只有一隅之地,而且国力孱弱,根本算不得“一线”王室,不光比不过老牌的王族,面对罗曼诺夫、霍亨索伦等等后起之秀,也同样难以望其项背,现在顶多只能算个“二线”王室。

    每一个二线王室都有一线梦,都想要搞风搞雨壮大自己的实力,最终成为一流王族,这是封建主的共同心理,当年为了达成这个心愿,巴伐利亚和萨克森的君王甚至乐意向拿破仑皇帝献媚讨好,也从拿破仑皇帝这里得到了大量的好处。

    而如今,萨伏伊家族出于同样的动机,也向艾格隆靠拢了过来。

    而这也是艾格隆想要看到的结果。

    无论是为自己增加一个有点实力的“小弟”,还是为了制造危机要挟奥地利和梅特涅,或者说打破维也纳和会对法国的桎梏,撒丁王国都是一个很不错的棋子。

    这个家族的野心,不正是和自己的野心合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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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互相利用

    在经过精心的准备之后,艾格隆终于和萨伏伊家族的阿尔贝托亲王在巴黎秘密会面。

    在见到艾格隆之后,亲王显得极为激动,一副“终于见到偶像之子”的喜悦模样,甚至就像是恨不得和艾格隆结为异性兄弟的样子。

    不过,无论是冷眼旁观的塔列朗亲王,还是艾格隆本人,都能够察觉得到,这只是对方的政治表演罢了。

    因为国王即将逝世而且无子,所以亲王即将成为撒丁王国的国王、萨伏伊家族的领袖,所以他考虑问题的时候,也必然是从国家、家族的角度,他亲近艾格隆,也必然不会是因为所谓的“感情”,而是因为他有求于法兰西的皇帝。

    不过纵使知道这一切,艾格隆却也摆出了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热情接待了这位年长自己十几岁的“连襟”,没过多久,在两个人互相刻意助推之下,他们之间就热络得好似老朋友一样了。

    在寒暄了一阵之后,亲王眼见时机成熟,于是向艾格隆主动提出了问题。

    “陛下,我听说您在上台之后,就已经跟英国人提出了交涉,希望他们能够尽快送回拿破仑皇帝的遗骨,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艾格隆点头确认,“而且,我还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和威灵顿公爵已经谈妥了,并且已经派了一支代表团前去迎奉遗骨,算时间的话,他们现在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也就是说,不久之后,先皇的遗骨就能够回到他忠诚的巴黎了。”

    “这可真是绝好的消息啊!”亲王大喜过望,然后眼中突然泛出了泪光,“即使陛下已经过世了多年,但是我从来都不曾忘记过他的音容笑貌,现在回想起他曾经和我的交谈,我仍旧满怀激动……唉,真可惜我在结束访问之后就必须立刻返回国内准备继位,否则我一定要留在巴黎,亲眼见证陛下魂归法国的那一幕!”

    说完之后,他又叹了口气,仿佛既高兴又遗憾伤感。

    不管是不是演出来的,人家都摆出这样的姿态了,于情于理艾格隆都要有所表示。

    “殿下,我十分感谢您的一片热情,但是,身为王位继承人,您理应以国事为重,不能因为个人感情而耽误大事,所以我劝您千万不要耽搁,一定要尽快回国稳定局势。”艾格隆一边说,一边也十分动情地看向了对方,“至于我个人,我非常感激您对先皇、对我们家族的友谊,我永远不会遗忘这份友谊的。您放心吧,等先皇遗骨被隆重安放到荣军院,我会让人绘制出当时的盛景,然后其中一幅画就会赠送给您,祝贺您登基为王,也借此来体现我们两个家族的伟大友谊长盛不衰……”

    “那就太好了!”亲王大喜,然后紧紧地握住了艾格隆的手,“陛下,我等着您这份厚礼,我一定会将它当成我最珍贵的珍藏!”

    两个人半真半假地套着近乎,彼此之间好像亲密无间,但是在无意中也透露出了两个人地位之间的差距:法兰西帝国的皇帝,面对撒丁王国的国王,总是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高姿态,而这种高姿态,都被视作是天经地义的,没有任何人会觉得不对劲。

    毕竟对君王、或者对任何封建主来说,决定他们地位差距的,不是年纪辈分,不是家族历史,而是现在手中握有的实力,谁的地盘更大、谁的刺刀更多,谁说话就更敞亮,谁就更占有优势。

    而阿尔贝托亲王之所以对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表现得这么亲切,甚至近乎于谄媚讨好,自然也有着他的用意。

    很快,眼见气氛烘托已经“到位”了,亲王开始小心翼翼地露出自己真实目的。

    “陛下,您的早年经历十分坎坷,而我也感同身受,因为我在年少时也同样遭遇过颠沛流离之苦……不过,这种痛苦教育了我们,变成了我们前进的动力,如今我们都站在了命运的顶峰,是时候大展宏图了。”

    “是的,您说得对。”艾格隆不动声色地同意了对方,“如今我正在努力兑现我的承诺,为我的国民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没错!我们的生命,不仅仅属于自己,还属于我们为之效劳的国家和民族。”亲王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马上发出了遗憾的叹息,“在这一点上,我还远比不上您,虽然您统治的民族在之前遭受了重创,但是它依旧强大、统一,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才智,也创造着难以计数的财富,而我的民族呢?它四分五裂,纷乱不休,被迫在外国统治者们的残酷压迫和剥削当中痛苦呻吟……一想到这里,我的心脏就隐隐作痛,难以自持。”

    你的民族?你祖上都不是一个意大利人,何必做出这种悲天悯人的样子来呢……艾格隆在心里暗笑。

    不过,对此艾格隆也没有什么好吐槽的,他祖上也不是法国人,科西嘉岛变成法国领土的历史到现在也才六七十年呢……他甚至不是在法国长大的。

    只要有王冠可戴,他也一样愿意成为任何民族最忠诚的一员。

    “对此我也深感同情。”艾格隆叹了一口气,“实际上,先皇对意大利也满怀感情,他亲手把人民主权和统一的理想带进了意大利,并且把那些四分五裂邦国统合成了一个意大利王国,他对意大利的贡献不应该被人们遗忘,至少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对意大利人民的热爱。”

    眼见艾格隆接上了话茬,亲王顿时也来了精神。

    “不会遗忘的,至少我绝不会!”他大声向艾格隆保证,“事实上,我衷心追随皇帝陛下,正是因为他为意大利所做的贡献,他打垮了盘踞在这片土地上的外国暴君和世袭僭主们,将“意大利王国”这个概念从空想家的纸上落实到现实世界,他让我们整个民族在千年的黑暗当中找到了曙光和希望!虽然他不幸因为命运的捉弄而落败,但是他给我们带来的理想将会永世长存,我们不仅迎回他的遗骨,也将继承他的遗志,并且将他曾经的理想重新带回人间,而那一天,必将是我们民族将永恒纪念和欢庆的日子……”

    虽然亲王说得慷慨激昂,声情并茂,但是艾格隆却从他满口的“好话”当中,听到了赤裸裸的冰冷现实。

    “我们不仅迎回他的遗骨,也将继承他的遗志”。

    他说得不是“您”,而是“我们”。

    也就是说,他在不动声色当中,把自己和艾格隆并列,把自己偷换成了意大利民族统一的操盘手。

    他口口声声追思皇帝的理想和事业,但是却故意不提、装作遗忘了艾格隆才是意大利王国曾经的继承人,是曾经的罗马王。

    也就是说,他不承认艾格隆身上曾经有过的意大利属性,在他看来,只有自己现在才能够成为意大利统一大业的领袖。

    当然,艾格隆自己也知道,欧洲列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他去亲自追求统一意大利的大业,如果自己强行想要这么做,那么必然会面对全欧洲的再一轮围攻——而他现在手中的实力是无论如何都经受不起一次反法同盟的,所以他不会有这么不明智的想法,所以自从上台以来他从来不喊所谓的意大利问题。

    但是,他忽视自己的意大利身份,并不意味着他愿意看到别人把自己给偷换了。

    面前这位亲王口灿莲花,口口声声吹嘘所谓拿破仑的遗愿,好像一副天命所归、准备完成皇帝未竟事业的样子,而这让艾格隆的心里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反感情绪。

    你什么档次,你有什么资格继承他的事业?艾格隆心想。

    明明想要从我这里讨取帮助,却还想打感情牌来利用我……真以为我年轻好欺骗吗?

    历史上的萨伏伊家族,虽然在意大利统一战争当中承受了波拿巴家族的“大恩”,但是对波拿巴家族并没有提供过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虽然作为法国的盟国参加了克里米亚战争,但是也并没有发挥什么重要作用(总共投入了不到2万人马),虽然和波拿巴家族联姻(把克洛蒂尔德公主嫁给了拿破仑三世的堂弟),但是它提供的“回报”,也就这么多了。

    在1870年普法战争当中,萨伏伊王室没有提供过任何帮助,只有传奇英雄加里波第作为志愿军参与到了法军一方。

    所以,艾格隆知道,在萨伏伊家族身上投入过多资源或者感情,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注定得不到什么回报。

    萨伏伊家族对自己,只会有虚情假意的利用,但是反过来说,自己对萨伏伊家族,也同样只会有虚情假意的利用,两边谁也不欠谁。

    虽然心里洞若观火,但是为了迎合对方的情绪,艾格隆在表面上却还是一脸的慷慨激昂。

    “您说得对,亲王殿下。不瞒您说,还在成为皇帝之前,我就已经在仔细考虑如何继承先皇的所有事业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对法国人民的感情,自然也从来不会忘记对意大利人民的感情;既然如此,在我如今已经握有大权的情况下,我也非常乐意为意大利人民的民族事业贡献我的力量——当然,您也明白,如今我也面对着太多的顾虑,我不可能公开地站出来追求这种事业,所以我只能寻找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并且通过他们来进行间接的帮助,希望您能够理解。”

    艾格隆的话,不仅没有让亲王失望,反而正中亲王的下怀。

    他所谓的“宏图大业”,正是想着以自己为中心、利用意大利民族情绪来扩张萨伏伊家族的权势,所以他反而很担心艾格隆亲身下场,打着拿破仑皇帝的旗号去乱搞一通,害人害己,他当然乐于看到艾格隆理智地躲在幕后,在暗中帮助所谓的意大利民族事业。

    说得直白一点,他的如意算盘就是:萨伏伊家族可以充当波拿巴家族的“代理人”,然后借鸡生蛋,拿着法国人的投资搞自己的事业,一步步扩张自己的势力,最终成为意大利最强大的邦国、甚至主宰整个亚平宁半岛。

    为此,他就要打感情牌,拉拢年轻气盛的拿破仑二世皇帝,然后把他的仇恨引向哈布斯堡家族,让法国和奥地利互相争斗,最好拼一个两败俱伤,然后再让实力相对弱小的萨伏伊家族从中渔利。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计划第一步倒是相当顺利地实现了。

    为了进一步勾起年轻皇帝的仇恨值,他决定进一步再加一把火。

    “唉,在这多年的游历当中,我能够亲身感受到时代在进步、而且几乎是日新月异,而我们可怜的意大利,却还在昏昏欲睡,任人宰割!哈布斯堡和波旁这两个古老的僵尸、不请自来的外来户,霸占着意大利的广大领土,窃取着意大利的财富,并且让整个民族都在痛苦和压迫当中呻吟……这种情况不应该延续下去,我们应该将这两个僵尸一扫而空,让我们这个伟大的民族重新复兴起来,而为此,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说到这里之后,他又满怀钦佩地看向了艾格隆,“陛下,您在法国赶跑了波旁,干得太棒了!如果波旁还在位的话,它一定会帮助它在意大利的同宗,镇压我们的伟大事业,而现在,您为我们搬走了一块可恶的绊脚石,现在是该由我们来完成我们的工作了。”

    亲王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在复辟之后,法国的波旁王室就成为了波旁各个分支家族的领袖和老大哥,并且用法国的军事实力来帮助维护其他分支家族的统治,比如1823年,它就派兵出征西班牙镇压革命,维护了西班牙波旁的统治。

    而两西西里王国现在也同样被波旁家族统治着,如果艾格隆不上台,亲王的所谓“民族梦想”还真是空中楼阁,谈都没法谈。

    正因为艾格隆赶跑了法国波旁,才让亲王看到了梦寐以求的机会,所以他才会这么快就跑过来向艾格隆讨好献媚。

    对亲王的夸奖,艾格隆只是谦逊地笑了笑。

    “这都是人民的功劳,我只是响应人民的呼唤而已,波旁家族气数已尽,它们本就不该留在这里。”

    “是的,它不光在法国气数已尽,在意大利也是,我们也要把他们一扫而空,让他们回归到历史的垃圾堆当中。”亲王重重点头,然后又问艾格隆,“那么,您对奥地利怎么看?”

    来了来了,果然开始了……

    两个女婿的背刺戏码吗?有趣有趣,艾格隆在心里暗笑。

111,相谈甚欢

    “您对奥地利怎么看?”

    面对这个问题,艾格隆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自己到底应该怎样回答。

    “老实说,我也算是百感交集。”片刻之后,艾格隆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您所见,我的母亲、我的妻子,都是哈布斯堡家族成员,在我最惨痛、最无助的时候,我的外公弗朗茨皇帝收留了我,并且让我得以健康长大成人,从这个方面来讲,它无愧于我,它是我的亲人。但是……”

    说完这一堆好话之后,艾格隆又顺理成章地话锋一转,“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它也长期充当着波拿巴家族的敌人,它屡屡对法兰西帝国开战,并且最终葬送了我的帝国……让我不得不过上了十几年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生活,而从现在来看,它也一样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并且对我未必心怀好意,所以我也必须提防他们,而不是被所谓的亲情蒙住双眼。”

    艾格隆的回答,半真半假,但是却非常符合他“应有”的心态,以至于轻易就让身旁的人产生了共鸣。

    而他话中隐含的对奥地利的敌意,也让阿尔贝托亲王大喜过望。

    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萨伏伊家族想要扩张地盘,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在意大利半岛,然而现在控制了大片意大利土地的哈布斯堡家族,无疑就是最大的拦路虎。

    虽然奥地利很明显对比巅峰期已经衰落了许多,但是以撒丁王国的体量,想要打垮奥地利还是不现实的,他必须要找到强国作为靠山——而一个对奥地利怀恨在心的波拿巴皇帝,就是最完美不过的人选了。

    只要他有心对付奥地利,那就可以利用。

    所以,亲王立刻就开始煽风点火,“陛下,和您一样,我也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女婿,但是……在国家利益和民族利益面前,我认为这种所谓的亲情不值一提。况且,当年在帝国落入下风的时候,奥地利人想尽办法去落井下石,他们又何曾考虑过什么亲情?更别忘了,他们最厉害的本事就是借助联姻去吃绝户,抢别人家的祖业,他们就是这样起家的!眼下,他们对您满怀敌意,虎视眈眈,显然也没有把您当作亲人来看,既然如此,您又何须对他们客气?”

    说到这里,他也觉得自己的煽动有些露骨了,于是又往回退了一步,“当然,我也不是说让您去和他们为敌,我只是告诫您,永远不要因为所谓的血缘关系对哈布斯堡家族抱有任何期待,历史已经证明了他们最厉害的本事就是辜负自己的亲戚,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也会对您做一样的事情,以您的聪慧,您肯定知道这些。至于我……我也很爱我的妻子,但我从来都不会对哈布斯堡家族寄予任何信任,它在任何时刻都可能与我为敌,反过来也一样。”

    不得不说,亲王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

    最好的“煽风点火”,永远是说事实,哪怕艾格隆其实知道对方其实不怀好意,但也无法否认他这番话的正确性,因为这就是真的。

    虽然他娶了特蕾莎,虽然夫妻两个感情很好,但老皇帝如果真的想要对自己动手,会因为特蕾莎而犹豫一秒钟吗?肯定不会。

    “您说得对,我从来不会轻信他们,类似的教训已经太多太多了,我绝不会重蹈覆辙的。”艾格隆真心实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故意放低了声音,“不过,跟您说实话吧,比起哈布斯堡皇室来,我对梅特涅首相的意见更大,当初在1813年,就是他让法国和奥地利的关系彻底破裂,最终让奥地利成为了压垮帝国的最后一块砝码;就算不翻这种旧账,他后面对我也相当苛刻,让我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禁不住有些愤恨——”

    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话,艾格隆说得声情并茂,视线里也充满了凛冽的杀气,仿佛真的恨不得拆了梅特涅的老骨头一样。

    以他早年的遭遇,世人都会以为他恨极了梅特涅,绝不会有人怀疑这是表演。

    可是,在实际上,艾格隆扪心自问,却找不出多少对他的恨意来。

    他从小就接受皇室的教育,再加上性格孤僻冷漠,所以早早就学会了超脱个人感情、从客观理性的立场来考虑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真的就是梅特涅的好学生。

    如果从客观理性的角度来看,梅特涅真的没有什么好恨的,他效忠的是奥皇,当然要想尽办法为奥皇和奥地利的利益服务,他那么多出尔反尔、翻云覆雨的举动,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

    当初在拿破仑势大难抗的时候,他向拿破仑皇帝百般献媚,主动提出联姻;等拿破仑皇帝落魄的时候,又是他站出来打死老虎,并且苦心孤诣召开列强大会重构了欧洲秩序。

    他种种举动看似反复无常,但在本质上他始终如一。

    所以,虽然艾格隆是他的受害者,但是他根本不恨梅特涅,甚至还希望自己也有这样的首相一直辅佐在身边——当初齐桓公被管仲射了一箭差点丢了命,结果为了自身和国家的利益,能够不计前嫌让管仲成为相国,艾格隆当然也有这份器量和心态。

    只是,他的这种想法从来没有跟外面透露过,所以在亲王面前他流露出对梅特涅的敌意时,亲王完全不起疑心,反而觉得非常合理。

    而这种敌意,正是他所需要的。

    “梅特涅!这个无耻的老滑头,我也和您一样讨厌他,而且我肯定比您更加恨他。”他立刻就心领神会地附和了艾格隆的意见,“他就是意大利民族最凶恶的敌人,当初就是在维也纳,由他亲自操刀,把好不容易重新整合起来的意大利又被切割得粉碎……他居然还有脸傲然宣称意大利只是一个地理名词,呸!这个老东西,迟早要遭报应的!上帝绝不会让这样的罪人安安稳稳进入天堂,他必须在地狱里好好享受一番才行。”

    “如果他真的要有报应的话,那最好还是来得早点吧,不然以他的年纪,可能都等不及了。”艾格隆冷不丁地插话了。

    这个话,既像是在开玩笑,但又像是某种暗示,以至于亲王听了也不禁产生了遐想。

    “如果我能够略尽绵薄之力让他吃点苦头的话,我也非常乐意去做。”于是,他也向艾格隆暗示。

    艾格隆这次没有再继续暗示了,而是暧昧地向亲王笑了笑,含糊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和他们不一样,我们还足够年轻,亲王殿下,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创造美好的将来,而他们只能面对日薄西山的恐惧,疲于应付我们,他们终究是难以抵御我们的,不是吗?”

    “您说得太对了,陛下!”

    亲王深有同感,于是又微微躬身,以此来表示对艾格隆的认同,“您就像是冉冉升起的旭日,光彩夺目,照亮着整个欧洲,而既然上帝让我承担大任,那我愿意以您马首是瞻,和您一起共创伟大的事业,让意大利民族变得如同法兰西民族一样自由和富有,而那时候,我们两个民族将永远携手共进,在天主的旗帜下引领欧洲和世界前进!”

    虽然话是说得很漂亮,但听着怎么有一种希特勒在和墨索里尼互相吹捧的感觉呢?这也太不吉利了吧……艾格隆在心里暗想。

    谁和“意大利民族”站在一起,谁就要倒大霉,拿破仑三世是如此,希特勒同样也是如此,他可不想成为下一个,呃,应该说上一个。

    不管艾格隆心里怎么想,但是在表面上,他和即将成为国王的阿尔贝托亲王聊得非常投机,这对连襟几乎就像是“同志”一样,大有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意思。

    而且,在心照不宣当中,他们也暗地里达成了要一起整一整梅特涅的共识。

    当然,这还只是“共识”而已,离落实到现实世界上还差了很远,不过,只要走出了第一步,那剩下的事情自然也好办了许多。

    虽然一开始有表演的成分,但是眼看自己心里的谋划正一点点实现,阿尔贝托亲王的心情自然也变得十分激动。

    他现在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很大的把握去拉拢住这个年轻的波拿巴皇帝,只要一直巩固住这种关系,那么用不了多久,自己也许就可以把法兰西帝国的力量引为己用,实现自己念念不忘的宏图霸业。

    那么,到底应该怎么样巩固这种关系呢?

    亲王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个对封建主来说最熟悉、也最屡试不爽的办法了。

    “陛下,我真的太高兴能够亲眼见证您走上皇座后的样子了,虽然现在我已经不再是您的臣仆,但我对波拿巴家族的热爱却丝毫未减,而且永远都不会变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您是否愿意让我们两个家族以最神圣的方式联系到一起呢?”

    “您是说联姻吗?”艾格隆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是的。”亲王重重点了点头,“您的皇太子已经三岁了,如果我接下来和我的妻子生下了女儿,那么年龄岂不是正合适吗?而这桩婚姻如果成了,那么也将预示着我们两国、两个民族,将会得到永久、牢固的友谊,您说对吗?”

    亲王说得慷慨激昂,但他倒是忘了自己刚刚还在破口大骂哈布斯堡搞联姻都是不怀好意。

    不过,人要是不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双标,那还怎么当一个君王呢?

    而这个提议,也让艾格隆陷入到了沉吟当中。

    在历史上,拿破仑三世是很高兴接受这个联姻提议的,然后让堂弟娶了萨伏伊公主(不过那时候已经是这位亲王的孙女儿了)——因为波拿巴家族当时虽然重登皇位,但毕竟还是被各大王族看不起,急需“证明自己”。

    而艾格隆的心态则完全不同,他就是哈布斯堡皇帝的外孙,他需要证明什么?

    而且,还有妻子特蕾莎公主的存在,更是让他不用在意什么“家格”的问题,更不用担心儿孙找不到合适对象。

    恰恰相反,现在是特蕾莎心心念念想要让长子再娶一个哈布斯堡公主,延续波拿巴皇帝的“传统”,她肯定不愿意让萨伏伊家族“截胡”,尤其是这位国王对哈布斯堡家族还有那么深的敌意,她更加不愿意让对面的女儿成为自己未来的媳妇了。

    所以,她肯定会坚决反对的。

    理论上说,艾格隆如果坚持的话,那么她反对也没什么用,但是艾格隆也不会在这种问题上非要违背特蕾莎的意愿。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艾格隆也不打算直接开口拒绝掉这个提议。

    毕竟,现在皇太子还年幼,他无论答应了什么日后都有的是机会反悔,而现在他需要拉拢对方,所以要给对方一点希望。

    再说了,自己又不会只有弗朗索瓦一个儿子,多留几个备选的婚姻对象也没有什么坏处。

    萨伏伊家族虽然实力孱弱,但是作为历史最古老的神罗邦君之一,在王族序列当中还是有点牌面的,既然自己凑上来了,那又何必煞风景呢?

    正因为想到这里了,所以艾格隆很快拿定了主意,“亲王殿下,承蒙您一片好意,我非常感动,我会仔细考虑这个提议的,我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如果能和您成为亲家,我深感荣幸。”

    他既没有明确答应,却又给了对方足够的希望,而这也让亲王更是喜不自胜。

    就这样,这对各怀鬼胎、互相利用的君王,在表面上却谈得极为投机,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论了各种话题,在许多方面都达成了默契,直到最后,艾格隆才依依惜别地送走了这位亲王。

    在面见完艾格隆之后,亲王也不会在巴黎停留,他会马不停蹄地直接赶往首都都灵——毕竟,他真的有个王位要继承,肯定要第一时间控制住场面免得生出什么变乱。

    而在亲王离开之后,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眯着眼睛似乎在睡觉的塔列朗亲王,终于慢慢地睁开了浑浊、但依旧闪耀智慧光芒的双眼。

    “陛下,此人外表亲切忠厚,但内心着实诡诈,对您也没有存着多少好意。您对他可以利用,但不能不防着点啊。”

    亲王阅人无数,看人自然也非常准,这份评价也是恰如其分。

    而艾格隆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现在只是用得着他罢了……”

    至少现在,既然萨伏伊家族为了自己的野心主动凑上来了,那么艾格隆当然会含笑接受这一份“友谊”。拉拢了萨伏伊家族,一方面他可以进一步打碎维也纳体系对法国的限制,一方面他也可以如同塔列朗亲王继续执行他们的掐脖子计划——想必,国王陛下也会非常乐意配合的。

112,乐子

    在塔列朗的冷眼旁观之下,艾格隆结束了自己和即将继承撒丁王国王位的阿尔贝托亲王的会谈。

    眼下亲王已经离开,但是首相和皇帝陛下之间的秘密商议却还在继续。

    虽然在艾格隆面前,阿尔贝托亲王表现出了一副亲密战友、异姓兄弟般的热情姿态,但是塔列朗却根本不信任对方的表现,认为这不过是一种刻意为之的表演罢了。

    当然,艾格隆也是这么想的。

    说到底,对法国来说,德意志和意大利的四分五裂都是符合自身利益的,任何一个方向成为一个统一国家,都可能成为一场地缘政治灾难,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帮助这一历史进程。

    他也知道,“民族主义”的崛起是这个世纪难以抗拒的历史潮流,他不能一个人改变整个大势,但即使如此,他也可以尽量延缓它的发生,让自身的利益得到长久维护。

    换句话说,如果霍亨索伦和萨伏伊家族的统一狂潮被他强行遏制,那么在短时间内也很难会产生类似的替代者。

    类似的权衡利弊,君臣两个人已经私下里进行过很多次,彼此都已经达成了默契,所以塔列朗也没有再不厌其烦地给艾格隆上课,他现在最关注的反而是另外一个问题。

    为了拉拢梅特涅,他认为首先要给梅特涅上眼药,让他处于一种危机感当中,最终让他不得不向法国这边靠拢。

    而现在,这个机会就来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两面派做法,是在玩火,有可能就会酿成灾难,但是对老于此道的塔列朗亲王来说,倒正是胸有成竹。

    “陛下,亲王来这里的行踪相当隐秘,但是我会有特殊渠道,让梅特涅在不经意之间知道这个消息。”他微笑着向艾格隆禀告,“不过,现在为时尚早,我们先等等,等到亲王正式登上王位,我们再给他泄露这个消息。”

    得知萨伏伊家族向波拿巴皇帝输诚,梅特涅显然会感到焦虑,但是这种焦虑却并不能让他得到“国际同情”。毕竟,只有奥地利才拥有意大利领土,他的盟友们,无论是普鲁士和俄罗斯,都对什么伦巴底、什么托斯卡纳毫无兴趣,他就算以此为发难,也不会有什么人响应他,更不可能让萨伏伊家族因此成为“国际公敌”。

    他只能在自己限定的框架内来试图解决问题。

    而且,还有更加棘手的问题。

    自从1815年反攻倒算重新占据北意大利之后,意大利人普遍非常反感奥地利帝国的统治,而奥地利就以极为严厉的手段来镇压这种不满,到处逮捕拘禁、甚至绞死反抗分子,查禁报纸,钳制舆论。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在这个民族意识慢慢觉醒的年代,越是严厉的镇压,就越是会引起更大的怨愤和反抗,所以在哈布斯堡家族统治的意大利地区,反抗分子们组成了各种秘密结社(比如烧炭党)等等来进一步反抗。

    相比于帝国统治机器,这种秘密结社或者反抗组织的力量毕竟是非常薄弱的,但是如果他们找到了一个精神领袖、或者一个强大的后援,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历史上,撒丁王国和萨伏伊家族就成为了这样一个“后援”,他通过各种方式赞助反奥地利组织,扶植意大利各地的民族主义分子,最终让自己成为了众望所归的统一核心,虽然战场上屡屡败给奥地利,但是它依靠着努力和运气最终还是笑到了最后,从哈布斯堡家族手中夺走了所有意大利领土,甚至看到了哈布斯堡帝国灭亡的丧钟。

    可想而知,得到法国的默许和鼓励之后,亲王一旦继承王位,就会马上开始他这个野心勃勃的计划,而且会很快给梅特涅带来预想之外的压力。

    梅特涅能够对此做什么呢?主动对撒丁王国发动一次“预防战争”吗?

    历史上他没有,因为奥地利现在早已经今非昔比,不是过去那个可以压制欧洲的强权了,它现在还没有从之前的创伤当中恢复过来,只能靠着过去的体量来吓唬人,维持一个一线列强的国际地位,没有人比梅特涅更加清楚帝国的虚弱,如果贸然发动一次大型战争,那么不光捞不到什么好处,搞不好帝国自己就要散架了。

    况且,身为维也纳和会的主持人,当代国际架构的“设计师”,如果他主动对一个古老的正统王室发动了战争,那么就是严重违背了“维也纳精神”,会给其他大国留下口实,他要面对巨大的国家压力,艾格隆和塔列朗亲王完全可以用“法国和撒丁王国接壤,唇亡齿寒”作为理由,要求奥地利立刻停手,否则就要展开“自卫行动”。而其他国家同样也不会同意。

    面对这样的风险,梅特涅比谁都知道利害,他当然不敢乱动(正如历史上那样)。

    既然面对这样的窘境,进退两难,而且也拉不到什么外援,那么他最终只能试图寻找老伙计塔列朗来寻求帮助,让塔列朗能够施压让萨伏伊家族安定下来,至少断绝对萨伏伊家族的赞助。

    所以,在塔列朗亲王看来,萨伏伊家族并不是什么可靠的盟友,而是一个让梅特涅骨鲠在喉、不得不来寻求妥协的筹码,可以利用但绝不能信任,更不能和他们“共襄盛举”。

    在骨子里,塔列朗亲王也和梅特涅一样迷恋所谓的“大国平衡”,希望各个列强能够维持某种均势状态,他并不赞同搞大冒险,去打破这种平衡,而是希望在现有国际架构之内,尽可能地为法国争取更多利益(等到力量对比失衡之后,再去利用自身实力谋求更有利的平衡)。

    “陛下,您在意大利问题上,最好只跟萨伏伊家族来往,切记不要去亲自去挑唆和赞助那些造反分子——作为皇帝你赞助革命者,当然可以,但如果他们把您当成革命对象,那您又应该如何自处?别忘了路易十六的教训。”仿佛是怕艾格隆过于激进,于是塔列朗再度告诫艾格隆,“您只跟萨伏伊家族来往,他们自己私下里干什么那就完全跟您没关系了,到时候甩了他们也轻松……至于那些造反分子,就让梅特涅自己为之头疼去吧。”

    “我明白,就照您的意思来办吧,我相信您可以处理好的。”艾格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就这样,关于萨伏伊家族和意大利的问题,艾格隆在决定了大方向之后,就把执行层面的问题都交给了塔列朗亲王和他的外交部官员们,自己也不再过多过问——这种放权做法,也是对元老的特别尊重。

    等塔列朗死去之后,就没有人可以再得到这样的特殊待遇了。

    而在讨论完这个问题之后,塔列朗亲王好像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对了,陛下,有件事我顺便问您一下。”

    “请说吧。”

    “那位玛丽亚公主,现在已经来到了枫丹白露了吧?她现在怎么样了?”塔列朗亲王似乎憋着笑问。“以她的性格,应该不会甘于平静吧?”

    “何止是不甘平静?她简直把我搞得焦头烂额。”一说到这个问题,艾格隆就禁不住叹了口气。

    玛丽亚一来到枫丹白露,就立刻向特蕾莎示威,各种冷嘲热讽,当面让特蕾莎下不来台,而后也是针锋相对,表面上尊重实则皮里阳秋;虽然艾格隆现在还不知道“扇子事件”,但是他也能够看得出来,特蕾莎已经被她撩拨得气炸了,那种难以压制的愤怒感,他作为枕边人完全可以感受得到。

    而最让艾格隆心里发毛的地方,其实就是这里:虽然特蕾莎已经气炸了,但是她并没有再跟艾格隆说过一句抱怨的话,更没有要求艾格隆惩罚胆敢对她如此不敬的玛丽亚。

    这究竟是特蕾莎的“忍术”又进步了了呢?还是她其实根本不想再跟自己抱怨,只想着暗地里憋什么大招呢?

    艾格隆也吃不准到底是哪一种情况,更不敢去问特蕾莎本人,所以只好心惊胆战地和特蕾莎朝夕相处,装作无事发生。

    “哈哈哈哈……您这种样子还真是罕见啊,终于像个年轻人了。”看到艾格隆焦头烂额的样子,塔列朗却开心地笑了起来。

    面对塔列朗的取笑,艾格隆心里更加烦恼,只不过这些事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所以也无话可说。“您与其在这儿隔岸观火,不如帮我想想办法,首相阁下。”

    “如果您都没办法,那我又能怎么办呢?”塔列朗亲王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别忘了,名义上是我邀请她过来的,所以皇后陛下肯定又恨死我了,再考虑到之前的那些事,我真怕自己死了之后,连一块葬身之地都没有……”

    “这您不必担心,作为我的第一位首相、作为帝国的功臣,您无论如何都应该享有应有的哀荣。”艾格隆正色向对方承诺,“诚然您树敌极多,诚然在过去您和我们一家发生过许多的不愉快,但我会以最大的尊重送您离去的,您的名声固然不能光照千古,但至少我可以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绝不会让您受尽谩骂和诋毁,您会体面地离开人间的。”

    艾格隆诚恳的回复,让塔列朗亲王原本戏谑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生命力的持续衰退,让这个老人开始关注死后“盖棺定论”的问题了。

    虽然他一辈子纵情声色、朝秦暮楚,臭名远扬,但是作为一个“成就斐然”、曾经主导过欧洲走向的历史级大人物,他当然不希望自己完全以负面形象埋葬于地下。

    而年轻的皇帝,就是那个未来负责给他盖棺定论的人,他做出的承诺,自然就将成为官方历史评价。

    这也就够了。

    虽然他心里知道在自己死后,自己庞大的遗产,势必会被这对夫妇“过一道手”,但至少在名誉上做得很体面,那就当是给帝国缴纳“捐税”吧。

    “陛下,谢谢您成全——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塔列朗亲王轻轻点了点头,“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帮您的忙好了。”

    “作为我的首相,您本来就应该帮我的忙,不用说得像是给我人情一样——”艾格隆立刻就指出了其中的错误。

    “那可不一样,作为首相,我担任的是公职,我的职责是解决您政府和外交上面对的问题,私人上的忙可应该另算的……”塔列朗略带嘲讽地笑了起来,“而我所说的,就是私人上面的。”

    “您是指什么呢?”艾格隆顿时就来了兴致。

    “之前我就跟您说过,我为玛丽亚公主作保。”塔列朗的语气一改刚才的严肃,突然变得促狭了起来,“而现在,既然您担心特蕾莎皇后会暗中迫害她,那么无论她做了什么,我替您出面保住玛丽亚公主吧……这算不算给您帮了私人的忙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当然最好了……

    艾格隆原本担心特蕾莎如果真的要憋什么大招,自己想要维护玛丽亚,就会陷入到两难的境地,但是如果塔列朗亲王自己站出来维护玛丽亚的话,那自己就好办多了。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先是一喜,然后又有些疑惑。

    “您好像对特蕾莎有很大的敌意?为什么?她好像一直以来都对您以礼相待吧?”

    “您别误会,我并不讨厌皇后陛下,恰恰相反,我还挺欣赏她的,她确实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皇后,至少比她的姑祖母强得多。”塔列朗亲王撇嘴一笑,“只不过,我年纪大了,想要多看点大戏找找乐子罢了,现在这个年代太无聊了,人人都装模作样,道貌岸然,这实在让人倒尽胃口!作为一位路易十五时代的遗老,我想要看看围绕在您身边的大戏,这也许是我人生当中最后的乐子了……至于皇后陛下嘛……反正她已经恨死我了,再多恨一点也无妨,她总没办法把我尸首挖出来再吊死一遍吧?”

    听到这个意外的回答,艾格隆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又有些愠怒,最后却无奈地笑了起来。

    “您还真是……让人难以评价。”

113,焦头烂额

    正当艾格隆和塔列朗亲王,正在杜伊勒里宫当中商议着如何给奥地利和梅特涅套上缰绳的时候,他们讨论中的“主角”梅特涅亲王,此刻也正在自己的官邸当中,心烦意乱地思忖着。

    当然,他并没有那份未卜先知的能耐,他预料不到此刻北意大利和萨伏伊家族正在暗中酝酿的“奸谋”,他是在为其他事情心烦。

    作为一个大国、尤其是一个走下坡路的大国的首相,世界上有足够多的事情让他心烦了。

    而排在第一位的,自然就是他的权势和地位。

    从被弗朗茨皇帝赏识,一路提拔最终担任首相开始,20多年来,他在这个庞大的国家可谓是位极人臣,呼风唤雨;而且他也确实利用皇帝赋予的信任和权势,成就了如今的盛名,也让自己苦心孤诣构筑的国际格局,延续到了现在。

    然而,有道是盛极而衰,随着时间悄悄的流逝,梅特涅在感到自己身体上年老体衰的同时,也清醒地察觉到了自己原本如同磐石一般牢固的权势,也正在慢慢动摇。

    在帝国政府内部崛起,有一个新兴的反对势力逐渐崭露头角,并且慢慢地和他开始分庭抗礼。

    这股势力的首脑就是科劳瓦特伯爵。

    此人是一位波西米亚贵族,并非是传统的德意志领主,但是他却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赏识,在帝国政府内部青云直上。在1826年,他被皇帝陛下选入国务委员会,正式成为重臣之一;而在1827年,皇帝陛下让他负责管理帝国财政,而就在最近,皇帝陛下还将自己的私人金库和宫廷财产也交给这位伯爵一同管理。

    虽然梅特涅亲王依旧深受信任,但是他对这位伯爵的升迁半点说不上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急速崛起,最终竟然变成了自己最大的政敌。

    作为一个首相,却失去了对帝国财政的控制权,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砍断了一根手臂,甚至更糟糕。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这位伯爵的能力强过梅特涅、可以让梅特涅无法还手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皇帝陛下作为裁判员,在两方的斗争当中往往会“拉偏架”,故意扶植一个能够抗衡首相的权势集团罢了。

    梅特涅知道,这并不是皇帝不信任自己,也并不是他打算抛弃自己,但是让手底下的重臣们互相抗衡,是帝王的本能。

    但即使知道这些,一想到科劳瓦特伯爵对自己的屡屡掣肘和冒犯,梅特涅仍旧会恨得牙痒痒。

    伯爵不仅仅自己青云直上而已,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他在渐渐地掌控帝国财政大权之后,开始费尽心思拉帮结派,提拔心腹排斥异己,短短几年当中,就在梅特涅领导的政府当中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他们一唱一和,虽然不敢明着和首相阁下对抗,但是却有恃无恐,故意用种种官僚主义手段来敷衍、拖延首相的命令,让梅特涅越发感觉自己的权力犹如陷入泥泞般施展不开。

    正因为如此,所以梅特涅首相对现状越发感到焦灼和不满,他不仅仅是在为自己权势被削弱而不满,也是在为帝国本身而不满——

    在这个帝国日薄西山的年代里,原本正需要各种奋发有为的改革来挽救时局,结果却因为皇帝施展各种权术手段,搞得政府四分五裂、彼此争斗不休,谁还有什么精力去“挽救时局”?长此以往,要是遇到什么危机可怎么办?

    可是就算心里有些怨念,但是梅特涅却也不敢在皇帝陛下面前挑明。

    他担任奥地利的首相已经多年了,可以说充分见识过了皇帝的刻薄和冷漠,这原本就是陛下故意一手造成的局面,又怎么可能会改变呢?

    所以,他只能一边忧虑,一边无奈地继续之前的工作,做他的帝国裱糊匠。至少他首相的位子现在还是稳固的,这也就够了。

    如果说现状还能“勉强凑合”的话,那“未来”就更加让人忧虑了。

    老皇帝的年纪一天比一天老,身体也越来越差,作为可以随时见到陛下的人,他虽然不知道“圣寿”到底还有多久,但是他能够察觉得到,陛下的身体已经如同风中残烛,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蒙主恩召了。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几年后,但是无论他愿意不愿意,从客观上来说他都必须为皇帝陛下驾崩之后的事态做准备了。

    而这一点,就更加让梅特涅首相倍感险恶。

    这二十多年来,作为皇帝陛下最亲信的大臣,他必须摆出一副和皇室亲王们针锋相对的姿态,疑心病重的皇帝陛下,不可能愿意看到首相和御弟们走到一起。

    而这也意味着他和哈布斯堡家族的宗亲们关系一直都非常紧张。

    然而极速崛起科劳瓦特伯爵就不一样了,作为一位“新人”,他并没有那么重的包袱,再加上他为人处世极为圆滑,因此他和亲王们的关系却相处得不错——

    也就是说,如果皇帝陛下猝然去世的话,皇太子又有精神疾病难以正常统治国家,宗亲们的话语权势必突然膨胀,而他一着不慎就可能被哈布斯堡家族的宗亲们抛弃,换上自己的政敌来执掌帝国大权。

    身居高位多年,权力几乎就是梅特涅的第二生命,他又怎么愿意看到自己大权旁落、被迫下野呢?

    所以,现在就必须未雨绸缪,要给自己找点出路,不然等到事到临头再去想办法肯定就已经太晚了。

    ===========================

    在又一次面见完皇帝陛下之后,首相阁下并没有急着返回自己的官邸,而是顺路去拜访了苏菲王子妃。

    而他很快就得到了王子妃的接见。

    之前,因为长期幽居的缘故,苏菲殿下稍许有些憔悴,不过现在的她却大不相同,她已经恢复了健康的气色,脸上白里透红,表情也从容了许多,还带着微微的笑容。

    而在接见首相阁下的同时,她白皙的手指也在轻轻地抚弄着怀中的宠物猫,尽显优雅和从容。

    这女人,倒是越发容光焕发了啊!梅特涅带着些许酸意心想。

    当初,因为她间接放跑莱希施泰特公爵,皇帝陛下雷霆大怒,虽然为了遮丑对外界秘而不宣,但实际上已经把她软禁、形同囚徒。

    原本他以为这位傲慢自大的王妃会因此一蹶不振,失去往日的光彩,却没想到,短短几年内,风水轮流转,她好像又抖起来了,重新又变得趾高气昂起来。

    为什么她会咸鱼翻身?

    与其说是内在因素,倒不如说是外界因素。

    她的小情人,经过了一系列的戏剧性行动,最后居然真的如愿以偿,重新戴上了法兰西的皇冠,而这也让她看到了未来的希望,更加坚定了她绝不对老皇帝、以及自己屈服的决心。

    更让梅特涅郁闷的,这就是事实——以法兰西那望而生畏的实力做后盾,客观上也确实可以充当她的底气。她现在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女人了。

    说到底,以她和她小情人的年纪,现在就算什么都不做,时间也会渐渐地让他们占据上风。

    唉,时间,才是最无法克服的敌人。

    年纪越大,梅特涅就越是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不过,现在也不是怄气的时候,梅特涅也很快就放下了心中酸溜溜的想法,开始自己的盘算。

    “殿下,看到您现在如此容光焕发,我就放心了。”

    “谢谢您,首相阁下。”苏菲一边撸猫一边看似满不经意地回答,“不过,我看您现在好像是气色不大好啊?是不是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呢?”

    梅特涅装作没有听出对方话中暗藏的揶揄,而是严肃地回答,“作为帝国的首相,我当然有太多事情需要忧虑了。”

    “您说得倒也对啊。”苏菲挑了挑眉毛,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那么您这样每天忧心国事的大忙人,怎么就突然有空来拜访我这个什么事情都不能干的闲人呢?难道您是想要跟我交流一下养猫心得吗?那我倒是很乐意跟您分享分享……”

    这个可恶的女人,果然还是一点没变,和之前一样傲慢自大……梅特涅在心里暗骂。

    不过,在暗骂之余,他在内心当中倒是对苏菲也隐隐当中有些欣赏。

    如果是普通妇人,在经过了情人背弃、女儿骨肉分离、形同幽禁的多重打击之后,搞不好就会精神崩溃,甚至可能自寻短见;而这位王子妃,看似是个娇滴滴的贵妇人,却硬是咬牙撑住了这些打击,精神意志之强悍可见一斑,能熬到风水轮流转的这一天,确实不只是运气。

    对政治人物来说,最重要的也许不是什么智谋和权术,而是“顽强的生命力”,只有靠意志力撑过一次次惊涛骇浪的打击,才有可能做出一番事业来,而苏菲的表现,也似乎让梅特涅承认,对方确实迈过了这道门槛,不再仅仅是个深宫妇人而已。

    “夫人,您言重了,虽然您现在……现在确实比较悠闲,但是对帝国来说,您从来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国家的稳定和安泰,也需要您尽一份力。”他按捺住性子,恭敬地回复了对方。

    “那您倒是说说看,我应该怎样为国家的稳定和安泰出力呢?”面对梅特涅的恭维,苏菲似乎依旧从容,“也许我心情好的话,就会照做哦?”

    “我还记得您上次对我说过的话……”梅特涅微微地笑了笑。

    而这个暧昧的笑容,也让两个人之间曾经的默契,再度浮上了水面。

    在之前,苏菲和梅特涅曾经谈过一番,苏菲提议梅特涅首相和自己联手,并且表示自己可以不计前嫌,只要获得大权就会继续重用梅特涅。

    虽然梅特涅当时不置可否,但是这个提议,却一直被他留在了心中。

    他现在并没有决定接受这个提议,但是此时忧心忡忡的他,也开始为自己规划后路了。

    苏菲这边就是一条路。

    这条路并不是通向慕尼黑,而是通向巴黎。

    眼下,他在宫廷、在政府的地位都受到动摇,他需要为自己巩固权势,如果能够得到巴黎的某种支持的话,那么显然事情就会容易许多。

    虽然那位新皇帝曾经和自己有仇,但是无论再怎么荒诞的事情,都曾经一本正经地在这个世界上发生过,所以,这又有什么可奇怪呢?

    看到梅特涅的笑容,苏菲终于停下了手来,然后面上的笑容也随之变得严肃了起来。

    “怎么,您是想通了,希望和我联手吗?”

    “事情倒也没有到这个地步,我不能背叛皇帝陛下。”梅特涅轻轻摇了摇头,但是眼睛里却闪过了一丝狡黠,“但是出于我国的国家利益,我确实认为,我们有必要增进和法兰西帝国的关系,而您,出于某种……某种历史上的原因,在这个问题上,应该可以帮上一点忙,您说对吗?”

    “也许我确实可以,但我为什么要帮呢?”苏菲冷笑着反问,“难道我非要心甘情愿地为这个国家效劳,只因为它把我欺负到这种地步吗?”

    “您这话言重了。”梅特涅不以为然地回答,“您做出的事情如此离经叛道,不受到一点惩罚怎么可能呢?再者说来,皇帝陛下对您已经相当客气了,至少他没有让您享受到公开的处罚……”

    “是吗?所以我应该感谢你们的仁慈对吧?”苏菲气得笑了起来。

    “过去的事情,终究已经过去了,一个聪明人是不该纠结过去的,您看,我的好学生就不纠结,他还和塔列朗混在一起呢……”,梅特涅耸了耸肩。“夫人,容我提个建议,您若是想要执掌大权,那么就要学会遗忘,在政治上,仇恨是有害的东西。”

    “对不起,我可没办法变成和您一样的冷血生物,我还记得我是一个情人,一个……母亲。”苏菲毫不退让地回答。

    不过,她很快又控制住了情绪,然后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我心情挺好,所以,如果您非要请我帮忙的话,我倒是也愿意帮忙——”

    接着,她又干脆跟梅特涅挑明了,“我不瞒您说吧,我虽然现在还是深居简出,但我消息并不闭塞,我跟我的亲妹妹玛丽亚一直在通信,她告诉我很多外面的消息,所以我并不是对一切都一无所知,您如果想要和我谈价码,那就要讲点诚意——接下来,您可以吩咐您的审查人员,把她之后的信件统统截获,然后藏起来甚至烧掉;您也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您怎么选?”

114,让步

    “接下来,您可以吩咐您的审查人员,把她之后的信件统统截获,然后藏起来甚至烧掉;您也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您怎么选?”

    面对苏菲咄咄逼人的视线,梅特涅本能地就感觉到有些反感。

    不过,他想来都不会以情绪来决定自己的行动,所以,他很快就又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的状态。

    玛丽亚公主……其实最近他对这个人也颇有耳闻。

    作为一个大国,奥地利在巴黎自然有着规模甚大的消息网络,既有明面上的大使馆工作人员,也有着潜伏在民间的暗探和间谍;而这些人最近都向梅特涅首相报告了一个消息——为了促成泰奥德兰德·德·博阿尔内公主和比利时新王的联姻,巴伐利亚王室派出了一个规模不大的代表团,一路护送公主来到了法国宫廷。

    而这位玛丽亚公主也身处其中,并且成为了自己外甥女的监护人,一同成为了法国宫廷的贵客。

    说实话,这个消息传到各国耳中的时候,还是稍稍引起了一阵惊愕的——毕竟,这位玛丽亚公主只是巴伐利亚先王留下来的小女儿,既无声望也没有什么出名事迹,突然就被赋予了这样的外交使命,着实有些奇怪。

    不过,在最初的惊愕过后,这个消息很快就被各国的大人物们抛到了耳边——毕竟,谁会关心这种小事呢?一个不知名的公主罢了,没什么可在意的。他们倒是更关心法国和新生的比利时之间的密切联系。

    然而梅特涅却在看似平淡的消息当中,嗅到了不一样的气味。

    他知道玛丽亚是苏菲的孪生妹妹,所以他立刻就为这件奇怪的事找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答案:玛丽亚是被他的好学生特意从巴伐利亚请过来的,这并非是巴伐利亚官方的决定,而是他的决定。

    至于其目的,当然不言自明了。

    真货弄不到手,就拿个冒牌货解渴……还真是会玩啊。

    梅特涅心里半是嘲讽,却又半是羡慕。

    毕竟,虽然他一生风流浪荡,但是像个皇帝一样把一国公主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却还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自己的“好学生”一戴上皇冠之后就开始施展自己的“***”,他当然有些说不出的嫉妒。

    当然,梅特涅并不知道详细的内情,更不知道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反而是玛丽亚本人,他猜测的是艾格隆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势和财富,威逼利诱巴伐利亚王室,让他们把玛丽亚送到了他的身边——这倒也是相当符合逻辑的想法。

    总之,不管怎样,现在玛丽亚公主就在枫丹白露,在自己的好学生身边,而她和苏菲的消息联络,自然也就间接地相当于法兰西皇帝和苏菲之间的联络。

    按理说来,梅特涅应该努力阻止,就像苏菲说的那样隔绝苏菲的消息渠道,不过眼下,他已经顾不得再去折磨苏菲了。…

    他反而觉得,通过苏菲和玛丽亚姐妹,保持一条和法国皇帝联络的非官方渠道,对自己更为有利——毕竟,在政治上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了,都是不方便通过官方渠道来沟通的。

    再说了,现在这个风雨飘摇、内忧外患的时间点上,再一味去打压苏菲,只会更加增添她对自己的仇恨,让自己的未来更加黯淡,完全没必要。

    “您说得是哪里话,殿下。”于是,面对苏菲的压力,梅特涅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您是王子妃,是皇室重要成员,我只是您的臣仆,我怎么能够去限制您的自由呢?再说了,和自己的亲妹妹通信,这是最朴素、最正义的人伦亲情,我怎么能够去阻止您呢?”

    看着梅特涅终于向自己说了软话,苏菲的心里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

    从“失势”到现在,四年过去了,她已经憋屈太久了,心

    里积累的怨念和愤恨,早已经让她不堪重负。

    而现在,在无数的煎熬之后,她似乎终于看到了曙光。

    老东西,你也有今天啊……她带着快意,在心中暗骂。

    不过,她知道现在还远远不是她“卷土重来”的终点,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在心里无数次发誓,她不光要拿回自己失去的一切,还要加倍拿回来,也只有这样才能补偿自己在软禁当中逝去的几年宝贵青春。

    所以,亲爱的小混蛋,你再等等我吧……我会来找你的。

    在心中品尝够了喜悦之后,苏菲终于重新收回了思绪,而后她又看向了梅特涅。

    “既然您这么通情达理,那么我就谢谢您了。如果玛丽亚到时候告诉我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我也会找您分享一下……”

    “那可太好了。”梅特涅也知道对方暗示的意思,于是立刻就表示赞许。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感慨,“唉,您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想起来了,我阔别巴黎已经20多年了,那里曾经给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我倒是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再看看它。”

    巴黎确实是梅特涅的“福地”,他仕途崛起的关键一步,就是被皇帝任命为驻法国大使,然后他在那里如鱼得水,不光和拿破仑皇帝以及法国重臣们保持了良好关系,也和不知道与多少个帝国的贵妇人发生过风流韵事,最后也是他一手推动拿破仑皇帝和路易莎公主联姻,借此功劳成为了帝国的外交大臣。

    而现在,二十多年已经过去了,自己已经年老,当初那些记忆也都物是人非,唯一相似的是,巴黎又成为了波拿巴皇帝的掌中之物。

    所以,这位老人自然也多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感触。

    不过,此刻的苏菲却没有这种老人特有的感伤,恰恰相反,玛丽亚在信中说过的见闻、以及自己在巴黎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激起了苏菲强烈的向往。…

    她向来就是一个喜欢浮华和奢靡的人,而巴黎作为“浮华世界”的具现化,恰好就符合她的胃口。即使当初当一个无忧无虑的王妃时,她就喜欢带着自己的小情人到处玩;在经过了几年被迫的幽居生活之后,这种“贪图玩乐”的冲动,自然也就变得更加强烈了。

    她恨不得马上就代替玛丽亚,好好享受一段这样的浮华旅途。

    只是她也知道,现实世界并没有那么简单,想要心想事成,她还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心血才行。

    梅特涅就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当然,让他现在就同意这种骇人听闻的计划,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只能按捺住心中的冲动和向往,继续冷静地往前走。

    而苏菲此时心里转动的这些想法,梅特涅当然毫无察觉,事实上,他反而为苏菲终于抛下了往日的小小芥蒂,向自己示好而感到非常高兴。

    “夫人,既然您如此通情达理,那我感激不尽。”于是,他进一步放缓了语气,向对方抛出了橄榄枝,“如果您现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话,我定会为您通融。”“那好,我想见我女儿。”苏菲倒也没有客气,立刻就提出了要求。“并且,我希望能够定期去见她,这样的话我也放心许多——要是你们没把她照料好,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的!”

    很显然,珂丽丝忒尔,就是她在这个国家最珍视的人了。

    “这个嘛……”梅特涅顿时陷入到了沉吟当中。“您知道的……皇帝陛下并不希望您和她靠近,这会让他很不快。”

    这个要求其实并不让他感到意外,事实上,他早就猜到了。

    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更要显得为难,不能轻松答应对方。

    “我管他怎么想?”苏菲更加来气了

    ,忍不住冷笑了起来,“您刚刚还在我说什么人伦亲情不可违背,那么请问让一对母女不得相见,这就符合所谓的人伦吗?一位母亲想要看到自己女儿,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如果您连这样要求都不能答应、不肯去做,那我又凭什么相信您在其他事情上有诚意?”

    苏菲的质问,越发显得咄咄逼人,让梅特涅深切地再度感受到,她绝对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提出的要求也并非不合理。

    哪怕当初皇帝陛下勃然大怒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处理”掉这个私生女,对于毕竟流淌着他血脉的曾外孙女,老皇帝还是存了最后一丝怜悯。

    既然一开始没有“处理”掉,那么眼下,这个小孩正在慢慢长大,如果一直弃之不顾,好像也不是办法。

    梅特涅一直跟在皇帝身边,没有谁比他更能够揣摩到皇帝陛下的心思,他也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皇帝陛下终究是消了气了。

    虽然这种“消气”并不足以让他彻底谅解苏菲的胆大妄为,但是至少可以让他懒得再去为难那个曾外孙女了。…

    所以,答应苏菲这个条件,其实并没有什么风险。

    但是在表面上,他却做出了一副痛苦抉择、最终下定决心的样子。

    “好吧……夫人,既然您坚持,而且又有这么合理的理由,那么……我会为您争取的。”最后,他似乎艰难地做出了决定,“我会跟皇帝陛下禀告,并且力劝他让您得意定期去探望珂丽丝忒尔小姐……这样可以了吗?”

    苏菲没有想到,她只是大着胆子提出要价,却真的得到了对方的让步。

    终于……终于可以再找回女儿了吗?

    哪怕只是定期,哪怕只能去探望她……

    苏菲先是狂喜,但马上接踵而至的,就是心里的酸痛。

    接着,仿佛是为了发泄一样,她将怀中的宠物猫,直接扔到了地毯上——好在地毯足够厚,所以猫只是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惨叫就直接逃开了。

    “我可怜的女儿啊……”苏菲并没有在乎这只名贵的猫,她此刻的心情全部牵动在了女儿身上,既为她的命运伤悲,又为她感到不值,“你明明是皇帝和公主的女儿,却只被人叫做小姐!”

    一边说,她鼻子一酸,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谈到自己的处境时,她依旧倔强和傲慢,更不曾向皇帝和梅特涅说过服软的话;但是一想到女儿此时的处境,母性的本能却让她轻易地破了防,流下了伤痛的泪水。

    看着苏菲那种悲痛和怨愤的样子,正常人都会觉得“我见犹怜”,然而对一生当中饱经风浪、见证过无数悲欢离合的梅特涅来说,这也不过是平常小事罢了。

    如果是过去,他还会说几句风凉话,刺痛这个傲慢的王妃,不过现在,为了“后路”起见,他倒是明智地选择了冷眼旁观。

    等哭了好一会儿之后,苏菲终于重新控制住了情绪,她随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然后又看向了梅特涅。

    “什么时候能够办妥?”接着,她问。

    “想要说服陛下同意并不容易,总得花点时间……大概,需要一两个月吧。”梅特涅轻声回答。

    一两个月……苏菲倒是并没有反对。

    毕竟,从女儿降生以来,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多等一两个月她也等得起。

    此刻,她反而忍不住遐想起了女儿现在的样子……也不知道和梦中的样子相差了多少?

    不管怎样,爸爸妈妈都不会抛弃你的,你会得到你应该有的一切。

    “好,那我们就说定了。”苏菲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这件事您给我办妥了,那我就承

    您的情,并且相信您的诚意!我会回报您的,即使不是现在。”

    梅特涅只是微微欠了欠身,接受了这番“好意”。

    此时的苏菲已经难以自制地沉浸在了对女儿的遐想当中,她不断地模拟着和女儿相认时的场面,却发现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太过于匮乏。

    “您……您能不能够想想办法,让皇帝陛下同意把她送到法国去?”接着,她又鼓起勇气问。

    哼,也太不知足了吧……梅特涅在心里冷笑。

    他现在可没打算直接就跳到苏菲这边,只是想找一条备选的后路而已,因此他也不打算付出太多政治资源来“投资”。

    “殿下,这一点,现在我恐怕……恐怕很难说服陛下。”于是,他又做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不过……也许以后会有机会吧。毕竟,对陛下来说,为难一个孩子并没有多大意义,他只是想要看到那位陛下的‘诚意"而已。”

    “那个老东西!没本事自强,就知道拿自己的血亲当交易品!”苏菲忍不住啐了一口。“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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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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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积极进取

    春暖花开的时节,各处都生机盎然,而和法国隔着地中海相望阿尔及尔,此刻也来到了舒适的春季。

    和法国不同的是,温暖而干燥的地中海沿岸,总有一股懒洋洋的气氛,让人禁不住想要坐在海边垂钓,悠闲地度过又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不过,对于特雷维尔侯爵来说,他的心情就没有这般悠闲了。

    此刻,他正站在自己宅邸的阳台上,一边眺望着远处军舰和商船频繁往来的港口,一边百味杂陈地阅读着刚刚从法国传来的信件。

    自从被艾格隆放出来以后,埃德加一回到家里就给父亲写信,详细地描述了自己入狱、以及在狱中生活的经历,然后还把自己和皇帝陛下达成的“交易”,原原本本地记述了下来。

    经过艾格隆的审查,再经过一段时间的传递,现在这封信终于传到了特雷维尔侯爵的手上。

    虽然在表面上,侯爵还维持着镇定,但是他此刻颤抖的双手,却足以暴露出他真实的心情。

    儿子出狱,本来应该让他倍感喜悦,然而接踵而至的消息,却让他如坠冰窟。

    果然如同他之前所猜测的那样,爱丽丝勾搭上了年轻的皇帝,并且还怀上了她的孩子,为了给自己遮丑、为了让这个孽种有个能见光的身份,她才撺掇皇帝陛下将儿子放了回来……

    “好一个厚颜无耻的毒妇,居然这样谋害、羞辱亲夫,羞辱我们家族!”

    一想到这里,侯爵不禁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虽然他这一生跌宕起伏吃足了时代的苦头,但是被一个女人整到这个地步,还是第一次,这怎能不让他愤怒?

    但是气归气,眼下他却也是一筹莫展。

    他现在在和巴黎相距千里的阿尔及尔,而爱丽丝姐妹两个却在皇帝陛下身边,自己能把她怎么办?她不进谗言来陷害自己就算自己走运了。

    不仅如此,他还没有办法去把这一切公之于众,因为围绕着爱丽丝,牵扯到了桩桩件件的密辛,这些事情都是不方便见光的,无论是当初自己父子两个把艾格妮丝推入火坑的计划、还是自己想要“另练新号”的计划,都不能够让外人知道,否则特雷维尔家族的名声势必将会承受沉重打击,甚至有可能沦为笑柄——而这对侯爵来说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唯一聊以自慰的是,在侯爵和爱丽丝最终撕破脸皮之后,皇帝陛下终于也答应了自己的计划,并且承诺要尽力去帮助自己培养自己真正的孙子。

    如果有陛下照顾的话,那么这个孩子也许真的能够承担起家族的基业,让特雷维尔这个姓氏继续长盛不衰。

    虽然你是个私生子,希望你能有出息吧,不要让我们家族就此衰败……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其实,在内心深处,侯爵也怀疑过,会不会爱丽丝和陛下早有私情,这一次的事件,是陛下暗中主导的阴谋,目的就是为了赶走碍眼的丈夫,名正言顺地霸占自己的儿媳。

    可是仔细一想,他认为以他对皇帝陛下的了解,对方应该不至于会做出这种欺人太甚的事——如果他真的干了,那显然就不会让埃德加把这一切都跟自己说清楚,更加不会让自己还继续呆在这个重要的岗位,还想尽办法在安抚自己。

    如果他真的是阴谋的主导者,自己肯定在知情之前,就已经被宫廷的使者悄然带走,从此湮没无闻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爱丽丝那个臭娘们干的,她施展阴谋陷害自己儿子,还勾引了陛下,为了权势,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一想到这里,侯爵禁不住又破口大骂起来。

    骂归骂,他内心深处却对这个儿媳刮目相看起来。

    一直以来,他虽然觉得爱丽丝聪慧伶俐、善于持家,但终究不过是个女流之辈,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也心安理得地摆布她,却没想到,她居然能够决绝到这个地步,趁着自己离开巴黎的机会,一步一步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父子两个逼入到绝境当中。

    要和这对姐妹“算总账”吗?他现在也没有能耐。

    至少这一局,她是赢了,大获全胜。

    侯爵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只能颓然吞下苦果。

    在埃德加信中的劝慰之下,虽然勃然大怒,但是特雷维尔侯爵也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默认了陛下的处置。

    和埃德加一样,他现在也极度虔诚地向上帝祈祷,爱丽丝生下的这个孩子一定得是个女儿,不然的话,哪怕皇帝陛下无意“换种”,但天晓得这个深恨自己父子的女人还会作什么妖,让特雷维尔家族再蒙受惨痛打击。

    一定得是女儿!

    长吁短叹之后,特雷维尔侯爵随手烧掉了这封恼人的信件,然后拿起马鞭,狠狠地抽打起自己房间里的物品,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怒火和无奈。

    发泄了好一会儿之后,特雷维尔侯爵才从一片狼藉的房间当中,慢慢地找回了理智。

    他现在必须接受现实,然后想办法去改善现实。

    埃德加可以从此当一个甩手掌柜,享受他的流亡生活,但是自己不行。现在随着特雷维尔长支的流亡,家族的顶梁柱就是自己一人了,自己必须站稳脚跟,重振家族威望和权势,然后再把这些家业都传给继承者,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死而瞑目。

    而现在,需要做的事情也非常简单——立功、立更多的功,然后尽快从这个见鬼的地方载誉而归,争取一跃成为帝国的元帅,再在皇帝陛下的提携之下进入陆军的最高决策层,再伺机更进一步,走上巅峰。

    当初他自己主动请缨来到这里,为的就是立功,而现在,随着“家族危机”的爆发,他对功劳和荣誉的渴求就变得更加炽烈起来。

    他现在已经饥渴难耐了。

    很快,重新收拾好情绪的特雷维尔侯爵,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凌厉、坚定的样子。他对着镜子整理好了军服,把一片狼藉的烂摊子交给了自己的勤务兵,接着他大踏步地走了出去,骑上了自己的马,然后向着法军在阿尔及尔的总督府进发。

    因为特雷维尔将军的特殊地位,他一路上并未受到过任何阻拦,很快就来到了总督蒙塞元帅的会见室。

    而没有等多久,身穿军服、手里拿着元帅权杖的蒙塞元帅,就来到了特雷维尔侯爵的面前。

    因为在帝国时代就曾经一通作战过,彼此之间算是有老交情,所以元帅在侯爵的面前倒也没有怎么摆上级的架子,而是和颜悦色地看着自己这位“特殊”的下属。

    “维克托,你怎么突然过来找我了?”

    虽然元帅表现得平易近人,但是特雷维尔侯爵当然不敢在老资历的元帅面前不敬,所以他毕恭毕敬地行了军礼,而后再向对方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元帅阁下,我是来向您请缨的,实际上,我之前已经给您写了一份计划,我希望您能够尽快批准我去执行,或者给我一个建议,让我按照您的意思去修改。”

    虽然来到阿尔及尔仅仅只有两三个月而已,但是立功心切的特雷维尔侯爵,却已经做了紧锣密鼓的准备,一方面,他利用陛下赋予他的“控制宪兵、管理军纪”的权限,到处结交军官,熟悉阿尔及尔当地的各支部队,并且广结人缘;另一方面,他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到处收集当地的情报,包括奥斯曼残余势力、各个贝都因人和柏柏尔人部落等等信息,筹划接下来法军的行动。

    此时,虽然法兰西已经向阿尔及利亚派出大军,但是无论是法国本土,还是在阿尔及利亚的法军内部,对接下来的路线也有着争论。

    一派人是“激进派”,他们认为既然已经开始了征服大业,那就应该不断前进,扩展占领地,打垮一切抵抗势力,尽快建立囊括整个阿尔及利亚的法国领地;而另一派则是“缓进派”,他们认为,北非有价值的地方不多,既然已经占据了阿尔及尔、奥兰等沿海的富庶城市,那就不妨先以消化为主,至于那些价值不高、部落势力强大的地区,可以先弃之不管,没必要急着付出那么高昂的成本去征服。

    这两派人内部还有意见不同的小派别,总之众说纷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

    而特雷维尔侯爵,就属于“激进派”中最激进的那一批人了。

    这当然也很正常,他来就是为了刷功绩的,不激进他怎么立功?

    于是,刚刚在阿尔及尔站住脚,他就一边招揽人才、一边构思行动方略,也写了好几份计划书呈递给了担任总督的蒙塞元帅,主动请缨去为国家开疆拓土。

    然而,他这几份上书,却没有起到想要的效果,相反犹如是泥牛入海,始终没有得到蒙塞元帅的批准。

    而且,平时元帅也时常深居简出,大部分公事都交给了身边的幕僚们处理,始终没有什么大动干戈的迹象。

    虽然有同僚之情、虽然对元帅的人品相当敬重,但是对元帅这种近似于甩手掌柜的“不作为”状态,侯爵心里还是有些不满的。

    既然已经因为老迈没有了进取之心,那为何不自己解甲归田颐养天年呢?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今天,因为家里的事情,侯爵的立功之心更加被刺激得难以忍耐,于是他终于不再等待,而是直接跑到了元帅的面前,希望用这种带有“逼宫”性质的行动,让元帅不再冷处理,给自己一个直接的说法。

    面对特雷维尔侯爵急切的眼神,蒙塞元帅只是付之一笑。

    “维克托,不要这么心急,先坐下来吧——”

    在他的示意下,特雷维尔侯爵只得先坐下来,但是他还是急切地看着对方。

    “其实,你的报告我都看了,平心而论确实写得不错。看来这十几年当中你虽然被迫退役,但你确实还没有落下原本的功夫——”元帅仍旧微笑着,然后点头赞许。

    但是很快,他又话锋一转,“我知道,此时此刻,你心里应该对我有所不满,你认为我老糊涂了——好吧我承认,我作为一个七十七岁的老人,确实有点糊涂了——但这并不是我对你保持沉默的主因。我这么做的原因是,我认为时机未到,毕竟,我们才刚刚巩固住了这片新的占领区,我们需要时间来稳定局势,然后才能确保万全——”

    “阁下,您说得对,但如果只是一味等待的话,那我们不可能等到完美的时机。”特雷维尔侯爵忍不住反驳,“您和我都戎马半生,我们都看得到,胜利往往属于更有拼劲、更主动的一方、而不是准备更好的一方。”

    “但我们也不可能只考虑胜利,维克托。”蒙塞元帅轻轻摇了摇头,“此刻形式特殊,我们呆在这里,代表的就是陛下的脸面。所以,比起胜利来,我更不能给陛下带来败绩,这会引发严重的舆论影响,这对初生的帝国来说是难以承受的,所以我不能拿我们的部下冒险。我作为远征军司令和阿尔及尔总督,陛下托付给我的不仅仅是这里的三万儿郎而已,还有太多太多东西了……所以我不能同意的观点。”

    特雷维尔侯爵倒也明白元帅的意思,他知道,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下,哪怕任何一点小小的污点都将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所以元帅干脆选择镇之以静,等到帝国的根基更为牢固之后,再选择更加大胆、更加进取的行动。

    这并不能够算错,说到底,元帅本人已经达到了帝国军人的巅峰,他已经没有什么功业的追求了,他所思所想的,也无非是保全帝国和皇帝的名誉、让自己平安熬到下岗而已。

    而这一点,就是他和元帅本质上的立场不同。

    “我明白您的意思,阁下……但是,我认为,如果我们只是被动地应对形势的话,那我们就不可能得到所谓的安全。”于是,特雷维尔侯爵继续坚持己见,“那些部落民未曾开化,看到我们束手束脚,他们不会觉得我们是在宽容,只会觉得我们软弱无力……而这反而会更加激起他们的敌对心里,事实上,就我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这些部落在慢慢集合起来了,而且是以反对我们的名义……难道我们不应该采取预防行动,防患于未然吗?”

    元帅皱了皱眉头,一时陷入到了思忖当中。

    他当然也明白侯爵也说得有道理,但是委实难以决断。

    “阁下,那么请您允许我自行行动吧,一切责任我自己来承担!”侯爵加大了音量。“三千人,只要您给我三千人就行了!如果您相信维克托·德·特雷维尔的话,就给他这个机会,如果他失败了,那您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您依旧可以靠自己的威望来应付国内舆论,陛下一无所损,如何?”

116,梦魇

    “如果您相信维克托·德·特雷维尔的话,就给他这个机会,如果他失败了,那您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您依旧可以靠自己的威望来应付国内舆论,陛下一无所损,如何?”

    我可怜的朋友!

    看着特雷维尔侯爵急切、渴求的眼神,蒙塞元帅禁不住在心里发出叹息。

    随着时间的流逝,埃德加的事情,也传到了元帅的耳中,可想而知,特雷维尔将军对自己家族蒙上的污点有多么痛心疾首。

    所以他当然清楚,为什么现在这位旧日的同僚会如此立功心切——他就是想要尽快用自己的功勋,来平息外界对特雷维尔家族的嘲笑,重建家族声名。

    因为年岁足足比侯爵大了一代人,所以元帅既是他的上司,也是他的前辈,在过去两个人的共事当中,侯爵的勇敢和果断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让他和对方结下了深厚的袍泽友谊。

    如果是对方需要找自己私人帮忙的话,自己肯定会欣然答应的,不会有任何犹豫。

    可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对方要的不是金钱帮助,而是三千官兵,其中更牵涉到国内的政治,这令年迈的元帅实在难以下决断。

    “维克托,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你要明白,这里驻扎的是陛下的军队,不是你我的玩具,虽然我确实有权调动他们,任命任何人当指挥官,但是我必须要为陛下尽心尽力,保全他的声名。我确实很欣赏你,但是我不能为了我们的私交而违背原则。”

    “可是您并没有违背原则。”虽然元帅提出了婉拒,但是特雷维尔侯爵却依旧不打算放弃,还在继续争取,“我在巴黎的时候,陛下就曾经私下里跟我交代过,让我在北非积极进取,多立下一些功勋,为帝国、为陛下博取威望,而现在我就是在遵照陛下的吩咐行事,我不认为这其中有任何错误。”

    将军的说辞,让元帅又陷入到了沉吟当中。

    特雷维尔侯爵在说谎吗?

    他相信应该不至于,毕竟陛下突然干涉陆军的人事,特意把自己党徒当中的心腹爱将派到北非来,肯定是想要让侯爵来“镀金”的,要是没有类似的交代那才是怪事。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陛下愿意支持冒进行动,这完全是两码事。

    眼下特雷维尔侯爵明显是已经急眼了,他的精神状态,势必会影响到他的理性判断——而这也是领兵打仗的大忌。

    “陛下对您的看重,我们都知道,但是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应该首先从陛下的立场来考虑问题,维克托,你现在的情绪不太稳定,我劝你先再忍耐一阵,等到心平气和下来,我们再商讨进一步行动吧……”

    实际上,蒙塞元帅已经做了退让,表示可以考虑发动军事行动了,可是这个让步却并不能够让侯爵满意,他还在坚持自己的看法。

    “等待,等待!单纯的等待,只会让我们失去时机而已!”他重重地挥了挥手,显示出了无穷的行动力,“元帅阁下,您可曾考虑过,这些部落民虽然没有我们的科学和技术,但他们并非无知的野蛮人,恰恰相反,他们狡猾、而且灵活多变,也比我们更加熟悉本地的地理条件,他们来去如风机动迅速,随时可以聚集又可以随时化整为零,他们不是我们可以随意残杀的孬种,恰恰相反,他们是勇敢的战士,而且他们愿意为了保护家园、保护妻儿付出任何代价,他们可以给我们带来惨重的损失,对此我毫不怀疑!

    而我们当然有我们的优势,除了我们有更先进的武器、更合理的组织编制之外,我们最大的优势是我们指挥流畅,是一个紧密的团体,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一个个分散的部落,彼此之间互相有着历史仇恨,完全不团结,他们对我们的抵抗是零星的、分散的,而这恰恰给了我们可趁之机……实际上我们也正是利用了他们的一盘散沙,才如此轻易地征服了阿尔及尔,在这片土地上站稳了脚跟。”

    说到这里,特雷维尔侯爵又加重了语气,“但是,我们不能永远指望我们的对手是一盘散沙,他们也很聪明,面对强敌,他们也明白联合的重要性,他们更加明白,我们是跑来抢夺他们家园、抢夺那些最肥沃土地的凶恶对手,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他们会逐渐放弃之前的仇恨转而联合起来,最终形成一个庞大的武装,然后和我们武装对抗,让我们吃尽苦头……这就是我们现在迫在眉睫的危机,而您却让我们继续等待,把宝贵的时间白白浪费,让他们可以轻松地整合在一起,请问,您这是在给陛下争光吗?还是在给陛下添乱?阁下?!”

    特雷维尔侯爵的话,一点都没有给自己人留情面,更没有法兰西开启阿尔及利亚征服的时候所高调宣扬的“传播文明”、“帮助开化”之类冠冕堂皇的说辞,而是直接挑明了这是一场掠夺者和反掠夺者之间的战争。

    如果这些话传出去那必然会引发一场争议,但是既然这里只有两位将帅,所以反而没事,至少蒙塞元帅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在内心深处他也不相信这种自欺欺人的说辞。

    “也许确实如此,他们会慢慢联合起来……但是,他们终究不过是一群异教徒部落民罢了,他们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元帅沉吟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小声质疑,但是声音却小了很多,“他们装备落后、训练低劣,他们未必能够给我们造成什么损害……”

    “谢天谢地,您说得都是真的,可是即使如此,那也足够可怕了。”特雷维尔侯爵长叹了口气,“难道您忘了西班牙了吗?我们在西班牙遭遇了什么?我们轻松打垮了西班牙的王军,占领了他们的国土,可是一群装备落后、训练低劣的民兵,却坚定不移地和我们抵抗到底,难道我们没有吃够当时的那些苦头吗?我们当时承受了何等疲惫的灾难,难道您忘记了吗?”

    西班牙!这个词顿时让元帅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因为,蒙塞元帅是亲身经历过这样一场梦魇的。

    在1808年,他就亲身参与到了这场征服战争当中,并且领兵占领了瓦伦西亚,结果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陷入到了各地层出不穷的叛乱泥沼当中,在游击战争当中疲惫不堪。

    因为对“叛乱民众”不够严厉,元帅甚至还曾经遭受过拿破仑皇帝的斥责,以至于最后被解职召回了法国,而西班牙也因此成为了元帅戎马一生当中不愿意再提及的污点——直到1823年,他带着法军又重新攻占了马德里,帮助波旁王族恢复秩序。

    不光对他,对其他经历过血腥的半岛战争的将领们来说,西班牙这个词都让人难受,简直是一场梦魇。

    所以,一提到“西班牙”,蒙塞元帅顿时心里一寒。

    “在西班牙,我军疲于奔命,到处救火,许多士兵就在这样来回的运动当中掉队、被袭杀或者病死,虽然我们可以焚毁一个个村庄,屠杀一座座市镇,给西班牙民众带来比我们更加严重的伤亡,可是这并不足以改变我们的局面,我们依旧还在疲于奔命,在看不到尽头的镇压当中磨损士气。”在元帅的沉默当中,特雷维尔侯爵继续滔滔雄辩,“元帅,阿尔及利亚难道不能成为又一个西班牙吗?也许这里的部落民确实装备低劣,可是难道他们没有为了自己的家园流血的勇气吗?不,依我看,他们绝对有!他们不惧死亡,他们敢于和我们拼到底。那么话就说回来了,我们是一支远征军,我们需要本土源源不断的支援,我们每一天都在消耗巨量的金钱和资源,我们能够承受多少伤亡?三千?一万?三万?甚至更多?

    我深信,如果我们只是被动应付,那么在年复一年的消耗当中,他们终究有能力让我们付出如此惨重的损失,为此付出几十万人的代价,对他们来说也无所谓,反正失去家园之后他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在意的了,他们会和西班牙人一样与我们拼命,这一点我非常确信——而元帅阁下,您的军事生涯,也将在又一场西班牙战争当中被磨损、您的军队将会在疲于奔命当中被消耗,我们将会再次来到一个看不到尽头的坑洞当中!因为我们选择了观望!我们指望我们的对手都是懦夫和傻子!”

    因为激动,侯爵的声音越来越大,这些话也越来越不留情面,以至于听得年迈的元帅冷汗津津。

    元帅不知道这到底是对方出于私利而危言耸听,还是确实有如此大的风险,但是他愕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被特雷维尔侯爵给说服了。

    自从文艺复兴之后,欧洲人顺风顺水,科技越来越发达,相应的军事也越来越强大,在此基础上,从1492年开始欧洲人征服世界的脚步几乎永不停歇,以至于欧洲军人对欧洲以外的民族和军队有一种下意识的轻蔑,元帅对阿尔及利亚各个原住民部落也带有类似的心态,认为他们不过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罢了,只要时机合适,随时可以轻易剿灭。

    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特雷维尔侯爵的判断反而是准确的。

    为了“保卫家园”,哪怕装备低劣、组织落后,各个部落也义无反顾地起而反抗法国殖民军。

    随着法军的一步步进军,这些原本分散的部落也开始联合起来,进而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军事团体,在1832年,这些部落长老们推举年仅24岁的阿卜杜·卡德尔担任“埃米尔”,成为正式的诸部落联军统帅,而他一上台,就对法国人宣布“圣战”,从而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抗法武装斗争。

    在统帅反抗军之后,他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以及游牧部落的机动优势,多次击败小股法军部队,给法军带来了严重伤亡,而这时候法国自己也面对着国内的政治压力,不堪忍受持续不断的投入,于是在1834年2月26日,阿卜杜·卡德尔的代表与法军总司令德·米歇尔签订了“瓦赫兰条约”,。在条约当中,法国承认阿尔及利亚西部地区(不包括沿海3个主要城市)为独立的阿拉伯国家,阿卜杜·卡德尔为这个国家的领袖,法军仅仅保持对阿尔及尔周边地区的控制。

    这个条约,极大地激怒了法国本土的民族主义者,无论是君主派还是共和派都对此大加挞伐,认为条约“让步”太大,是法国的耻辱。

    于是,在议会的鼓噪之下,当时的奥尔良王朝政府决定撕毁条约,进一步加大投入,一定要完成征服阿尔及利亚的大业。

    然而阿卜杜·卡德尔也早知道法国人不会就此罢休,在签订和约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为下一次战争做准备,而到了1835年,这一场战争再度爆发,法军仍旧盲目自信,继续主动进攻阿尔及利亚军队,结果再次遭到了沉重打击。

    后来,仅在塔夫纳一次战役中,法军就伤亡了3000多人,不得不再次谈判和约,可谓是丢尽了脸面,也是欧洲军队在海外重大的败绩之一。

    消息传到国内,法国各界又是舆论大哗,而这一次路易·菲利普国王终于脸上挂不住了,他只能再度“加注”,他几次往北非增兵,一度让北非法军增加到了十万人以上,还几度更换了主帅,最终让布若将军坐镇北非。

    在不顾一切的投入下,北非法军无论在人数或军事装备上都占压倒优势。布若采用残忍的焦土政策来对付游击战争。法军大肆劫掠牲畜和粮食,破坏农田,毁坏庄稼,砍伐树木,填没水井,以断绝起义军民的物资供应。同时对广大农牧民采取集体屠杀的血腥政策。殖民军步步为营,逐渐缩小包围圈,以歼灭抵抗力量。

    最终,阿卜杜·卡德尔的事业终于失败了,他的领土被法军全部占领,他本人不得不流亡国外,但是他虽败犹荣。

    他领导的斗争从1832到1847年,坚持了15年之久。多次给法国殖民军以沉重打击,也严重推迟了法国占据阿尔及利亚的进程。

    旷日持久的战争当中,法军自然伤亡惨重,前后伤亡了数万人之多,说它是另一个“西班牙”毫不夸张。

    眼下的蒙塞元帅,当然无法看到后来的事情,但是他从特雷维尔侯爵的话中,却渐渐地产生了动摇。

    西班牙这个名词,对他的触动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他不想再经历另外一次。

    于是,面对侯爵急切的眼神,元帅却怎么也不忍把拒绝的话再说出口。

    应不应该更加果断一点,防患于未然?至少扩大占领区,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

    “好吧,维克托,如果你想要一次侦察行动,我可以允许你。”

    最后,又思索了片刻之后,他喃喃细语。

117,建功立业

    “好吧,维克托,如果你想要一次侦察行动,我可以允许你。”

    元帅虽然话音非常轻,但是刚才慷慨陈词的特雷维尔侯爵,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侦察行动?

    什么叫做侦察行动呢?出动几十个人去骚扰一下是侦察行动,出动成百上千人也叫侦察行动,这个模糊的用词,给了在场两个人极大的自由空间。

    一次作战行动,胜负事关重大,也极有可能牵动国内的舆论;但一次侦察行动,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可进可退。

    如果特雷维尔将军的行动大获成功,那么这就是可以大吹特吹的“战功”;如果情况相反,行动受挫,那么蒙塞元帅也可以刻意淡化事态,轻描淡写地把事情糊弄过去。

    这也是变相同意的特雷维尔侯爵的行动计划。

    将军知道,这是元帅看在大家多年的情谊上,特意为自己开了一个口子,让自己得到建功立业的机会。

    “谢谢您的信任,元帅阁下。”在感动之余,他连忙向元帅道谢,“我永远会铭记您对我的帮助……”

    “别说这种话了,维克托。”然而,元帅却只是淡然回应,“我答应你,只是因为你的话说服了我,你让我相信你的行动对我军、对陛下有利,而不是出于我们的私交。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里的人马都是陛下的,而不是你我的玩具,我只是代替陛下来指挥而已……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感谢我,那你就把事情办得漂亮一点,别让我难以向陛下交代,也别辜负了陛下的期待。”

    “那是自然!”特雷维尔将军重重点了点头,“我比您更加殷切地希望回报陛下的重用……机会对我来说只有一次,我如果把事情办砸了那就永远都无法再爬起来,这一点我铭记在心,您放心吧,我会把事情办好的!”

    “你知道就好。”元帅轻轻叹了口气,一副不胜疲惫的样子,“我已经77岁了,我不可能再继续长期任职,陛下终究还是需要更加年轻的将领来替他执掌军队,而我一直都在看好你……所以,维克托,你好好干吧,我但愿你能够成功!”

    在勉励了侯爵一番之后,元帅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特雷维尔侯爵离开。

    对蒙塞元帅来说,自己年事已高,也已经来到了荣誉的顶峰,现在只求为陛下看守好门户,然后在合适的时间退场回国、颐养天年,他并不想要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影响到自己最后的风评;但是,在内心深处,他也同样是一位戎马一生的军人,他对积极进取、敢于决断的特雷维尔侯爵,也十分欣赏,况且对方对波拿巴家族的忠诚,也让他相信,日后帝国还需要他作为栋梁来支撑,因此话里话外也有几分“托付”的意思了。

    特雷维尔侯爵对此也心领神会,此刻他的心中,已经充满了喜悦和感激。…

    很快,元帅签好字的书面命令就送到了他的手中,他就此得到了领导一次“侦察行动”的授权。并且,元帅在命令当中还特意强调,特雷维尔侯爵可以挑选自己认为合适的军官以及部队来执行这项任务,只要总数不超过限额即可。

    这项自由度极高的授权,让侯爵知道,元帅已经为他给出了足够的空间,那么接下来就是他自己来表现时候了。

    而他也一直都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他立刻就召集了几个他在这段时间里自己考察、并且拉拢过来的军官,一起来到自己的宅邸商讨接下来的行动。

    自从来到阿尔及利亚之后,特雷维尔侯爵一直都在刻意在当地军队当中结交青年军官,毕竟他知道,自己虽然有陛下的恩宠,但是因为长期处于退役状态,所以在军队内的关系非常网薄弱。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的话,那么哪怕自己未来被陛下强行提拔上去了,那么自己依旧如同风中浮萍,施展不了权力。

    毕竟,陆军是最讲派阀和资历的地方,常年带兵的将帅们,自己手里都一大堆的旧部和扈从,他们自然也会优先去提拔这些心腹;而这些人对自己的恩主,也往往是处于依附状态,形成了紧密的同盟。

    因为陛下在登基之后,继续重用苏尔特元帅担任陆军大臣,而苏尔特元帅以“帮助陛下清洗逆党”的名义,在军队内大搞清洗,排斥异己,提拔自己的党徒,所以现在军中最得势的就是苏尔特的亲信故旧们,几乎占据了陆军绝大多数的要害岗位,可谓权势熏天;但是这也意味着其他派别、或者没有派别的军官们,发展空间受限。

    所以特雷维尔侯爵需要招揽手下、一部分郁郁不得志的军官也希望找到靠山,两边几乎一拍即合,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在北非驻军内,就有多位军官主动和他接近,并且明示暗示想要投靠。

    而特雷维尔侯爵也基本上来者不拒,只要有人接近,他都以礼相待,绝不摆将军的架子,表现出了一副“求贤若渴”的姿态来。

    为了扩张势力,他现在极度渴望招徕手下,也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爬上更高的位置。

    不过,特雷维尔侯爵也对自己的实力有清醒的认知,哪怕他现在再怎样努力,他终究还是比不过资历和威望都如日中天的苏尔特元帅,也比不上几位老帅,所以他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争取尽快成为陆军高层军官,做一个较小派阀的首领。

    反正,他比大多数元帅都小了十几二十岁,只要能熬下去,等那几位元帅纷纷故去之后,终究还能够凭借“论资排辈”的传统,一步步达到顶峰。

    当然,这其中也充满了凶险,绝不是一帆风顺的路,期间每一步都有可能摔下来最后粉身碎骨——毕竟,和特雷维尔侯爵一样怀揣“梦想”的将军也有的是,在军队内部激烈的人事斗争当中,谁都有可能突然一脚踏空然后前途尽毁。…

    但是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就没有回头路可走,特雷维尔侯爵也绝不打算回头。

    他现在最大的资本,就是他因为投靠陛下较早,获取了陛下的信任,也正是因为有陛下的偏袒和纵容,自己才可以得到这么好的机会,来到北非镀金,领先所有潜在竞争者半个身位。

    但陛下的信任并不是无条件的,恰恰相反,想要让他继续信任自己,那就必须拿出足够的“业绩”,否则,陛下再去扶植培养其他人,也只是弹指间的事情——反正,想要靠抱着陛下大腿往上爬的将军多得是,不差自己一个。

    因为埃德加的丑闻,特雷维尔家族现在岌岌可危,受尽外界嘲笑,相应的,自己的“价值”也在下降——虽然现在并没有失宠的迹象,但是如果再不努力,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那就必须要干!而且要赢。

    只有胜利,才是击碎所有质疑、重新博得信任的唯一途径。自己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那就只能拼命了。

    1805年,特雷维尔侯爵从德意志流亡地返回到了法国,受到了喜欢旧贵族的拿破仑皇帝的重用,而他也用自己战场上拼命的表现来回报了拿破仑皇帝;而1831年,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已经变成了两鬓斑白的中年人,但他还是走上了同一条路。

    为你家父子两代人拼命,保我一家富贵荣华,这交易公平合理,不是吗?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你家的地方……

    带着这样的心声,一身军装的特雷维尔将军走进了,宅邸内并不宽阔的客厅。

    此时,客厅里已经坐下了好几位身穿军服的军官,看到特雷维尔将军之后,他们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将军敬礼。

    此时已经是阿尔及尔的春季了,气候温暖凉爽,通过客厅的窗户,可以看到铺满阳光的蔚蓝色大海,可谓是心旷神怡的美景。

    然而,此刻的将军却是杀气腾腾,目光冷冽,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

    “诸位,我特意召集你们过来,是想要告诉一个好消息……就在刚才,元帅阁下同意了我的进攻计划,允许我们进行一次大规模的侦察行动——”

    侯爵也没有玩什么吊胃口的把戏,而是直接就说了出来。

    正如同他预料的那样,他的话立刻就引发了全场的欢呼。

    “太好了!”军官们都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这些青年军官们,大多数都怀着和侯爵一样的向上爬的野心,他们来到荒凉的北非,为的也正是建功立业、找到升迁的机会;然而因为突如其来的改朝换代,巴黎的陆军管理部门遭遇了瘫痪和清洗,北非的军事行动被迫中止;而后蒙塞元帅来到了北非,虽然稳定住了军心,但是他也采取了镇之以静的态度,轻易不肯发动战事,只是让当地驻军稳固已有的占领区,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于是,在这近乎一年的时间里,北非驻军好像处于了一种被遗忘、或者说被强制休假的状态,除了应付周围部落偶尔的袭扰之外,几乎什么事情都不能干,久而久之军队内部的官兵们也松懈了下来,除了日常训练之后,几乎都是在喝酒打牌,闲得几乎忘了自己是一支远征军。

    这样的现状,让这些有野心的军官极为不满,他们也多次上书高层,希望能够发动进一步的军事行动,然而他们的心愿却一直都没有得到满足,这也引发了不少怨气和牢骚。许多人甚至认为自己误入了“火坑”。

    特雷维尔侯爵自从来到北非之后就一直在军中的舆论,而他最刻意拉拢结交的,那就是那些平常对现状满腹牢骚、野心勃勃的下级军官们,并且多次表示自己将会带领他们去建功立业。

    而现在,他终于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承诺。

    一边说,特雷维尔侯爵一边将蒙塞元帅的手令展示给了众人,而这也轻易地勾起了这些人心中的野心火焰。

    看着这些人摩拳擦掌、急不可耐的样子,侯爵心里也暗暗笑了起来。

    现在,只需要再给他们打一点鸡血,就可以把他们都拉拢到自己麾下,收归己用了。

    “诸位,不瞒你们说,我来这里之前曾经面见过陛下,陛下也对我说过,如今欧洲大陆上处于长期的和平状态,唯一能够让军人建功立业的地方就是阿尔及利亚,所以我被派往北非,就是陛下希望我能够在这里有所作为。

    同样,陛下让我担当监察重任,不光是希望我约束军团的军纪,更是希望我能够发掘出军内的优秀人才,让我国军队的面貌重新焕然一新,陛下允许我向他推荐这种敢于为国冲锋陷阵的人才……所以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表现足够好,那么我就会在给陛下报告当中写下你们的名字和光荣事迹,陛下会亲自表彰你们的!”

    虽然特雷维尔侯爵的话很简短,但确实轻易地调动了在场众人的情绪。

    这些人都知道侯爵是陛下的亲信追随者,也知道是陛下特意把他调过来的,所以他们相信,侯爵在陛下面前的话,会比其他人更具有分量。

    他们不知道最近枫丹白露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也不知道特雷维尔家族内部发生的惨烈内讧,在他们看来,侯爵有皇帝陛下当后盾,自然是“简在帝心”。

    而自己如果被侯爵美言几句,那显然,自己接下来的锦绣前程,自然也近在眼前了。

    看着一双双饥渴的眼睛,侯爵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那么,诸位,现在请告诉我,你们愿不愿意为帝国、为陛下肝脑涂地?”

    “愿意!”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大声回答,这自然是毋庸置疑的问题。

    “很好,我感受到了你们的热情……”侯爵轻轻点了点头,“所以,我将带领你们去执行这一次的扫荡作战,但愿我们不要辜负陛下的期望!”

    但是很快,他又话锋一转,“不过,我们除了热情之外,也要有冷静的头脑,我们不能仓促行事。我给你们几天时间,你们先去整备好你们各自的部队,做好临战准备。然后等待我的命令。谁要是敢于盲目行动,我将以军法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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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介绍:
在灾难降临滑铁卢的那一天,穿越者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不幸的继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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