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与你何干
翌日一早,韩婴便草草的洗漱一番,出门接连拜访几位五经博士。
胡毋生在听了韩婴的话,仍旧对张远保持着嗤之以鼻的态度,但是却抵挡不了五百本印刷本的诱惑。
也就是不到十个人知道,张远能够出任太学令,完全是因为手里面把持着印刷术,这等同于掐住了这些大儒的咽喉一般。
能跑出来出任博士一职,自然就不会像山中隐士那般清心寡欲。
董仲舒要的是儒学当老大,然后自己当儒家学派的老大。
公孙弘则是知道在儒家争不过董仲舒,于是心里便只想要当大官,以后他当丞相的时候都那么大的年龄了,要是真的不想当官,即便推辞刘彻也拿他没办法。
这几个五经博士心里面想的也就是能够多获取一些名声,当大家教学生的东西就那么几样,谁的名声大谁在儒家就有地位。
钻研的一大堆,董仲舒就一定比别人讲得好么,讲的有道理么?
不还是皇帝老儿先听到了他那番利于帝王统治的言论,那些话换做别的大儒去说,效果完全是一样的。
在刘彻那里,董仲舒不是不可以替代的,也可以是王仲舒、张仲舒之类的。
虽然有印刷本的吸引力,但是五经博士心里面还是不舒服。
毕竟他们自以为都答应了张远当这个太学令,就不该再拿印刷术来挟持他们了。
就连韩婴都觉得张远做事情的方法有些直接,誊抄天禄阁典籍一事,刘彻交代下来的,没人敢不做,但是一把这件事情跟印刷典籍的事情连在一起,不管是谁都觉得是在要挟。
“我觉得我们不能就这么答应张远了,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往后他再拿这种办法来挟持我们为他办事,我们怎么办?
去向陛下告状?陛下肯定说那你们第一次为何不来,我们往后就只能吃哑巴亏了。”
胡毋生自然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其余几人面色也不是很好看,在他们自认为高洁之士的人看来,张远这已经很卑鄙了。
“那你们现在如何?胡博士你既然不同意那就拿个办法出来。
印刷本可都在张远那里,你不答应他会给我们么?
你现在去跟陛下弹劾张远,陛下一听张远只是为了天禄阁藏书誊抄一事,陛下会不站在张远这一边吗?”
韩婴昨夜可是答应了张远的,见到几人这么抵触,自然要连连触动几人的痛处,将事实给挑明开来。
虽然张远的做法让他也有些不舒服。
“那也不行,誊抄典籍可以,但是必须要让张远换个说法。
他无偿将印刷典籍给我们,我们无偿在两年之内将天禄阁的典籍全部誊抄完。”
张生站在胡毋生身边,对韩婴说道。
“太学令怎么可能依从你们,说白了他才是太学的执掌者,前日在前殿外,吾丘寿王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
陛下将太学全权交给张远,我们说到底也都是他的下属,他制定条例,怎么可能与我们商议。
看来张远说的让大家一同轮流在前殿讲学的事情,让你们误以为他是个好说话的人。”
韩婴十分无奈,自己前些时候还有些迷惘,但是最近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已经让他认识到,张远对五经博士并没有一丝丝的尊重。
“那他就这么明晃晃的要挟我们了?
我这就写信给董仲舒,让他出面找陛下商议,此事我们绝对不妥协,儒家不接受任何人的要挟。”
胡毋生喊得十分有底气,他就是董仲舒的代言人,这件事情谁都知道。
“我就是要挟你们了。”
此时门外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使得众博士神色都十分紧张。
这声音的主人自然就是张远,他就担心这几人会把事情闹大,于是决定来看一看。
总不能太学还没有正式开学,这烦心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的摆在刘彻的案桌上,如此一来会让刘彻觉得张远此人的能力并不在管理上。
大门根本就没有关,这些博士讲究一个坦荡光明,致使张远直接就走了进来。
“我就是要挟你们,你们打算想要怎么对付我?我都可以接着。”
胡毋生一时气急,指着张远的鼻子骂道。
“你就是一个无赖,但是别把我们几个给逼急了。
真当你这个太学令能有多大权势呢?”
张远两眼一眯,压根不搭理胡毋生这个疯狗,转而看向其他几人,韩婴一跟张远对视,立马就低下了头。他觉得今日之事走到现在这个地步跟他有很大的关系。
其余三人包括张生,目光都有些回避,如此一来张远便知道众人的态度了。
在胡毋生没提到董仲舒的时候还好,大家还都能够同仇敌忾,但是把董仲舒给搬出来,这就等于不把大家放在同一个等级上来说话了。
说实话董仲舒那种只在意公羊一派的做法,使得大家很不满意。
董仲舒可不只是打压其他学说,他就连儒家之内会阻挠自己跟自己意见不合的也会打压。
锋芒毕露之人自然会惹人恨,就如同一个村子里大家都很穷,但是有一个人富起来了,那情况就有意思了。
一个村的人不会真心祝福他,反而是在私底下诅咒他,说一些让他最好破产之类的话。
但是一见面,那肯定是笑容满面,小嘴就跟抹了蜜一样。
人性其实就是如此,张远经历两世,发现这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即便是隔了两千多年,也没啥区别。
“那胡博士是想要跟我硬抗到底?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胡博士了。
在下这就回去下令将那五百本扔到庖厨当做柴火烧了。”
张远知道怎么说,会让这些博士感到心痛。
这些印刷本在五位博士眼里,其实跟钱还有权没啥区别。
“你,你,你有辱斯文,怎可如此暴殄天物?”
胡毋生整个人都要摊到在学生的怀里,这几个学生不忿,但是也不敢跟自己的老师一样对张远大吼大叫。
“天物?我只要高心,这种典籍,我一天能弄出来一千本,拿去烧了那也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第八十三章 凉拌
与你何干,四个大字如同天雷一样轰在胡毋生的身上,胡毋生当场就吐出一口鲜血,但是人却没有昏迷过去。
张远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这位老博士,本想着能够说几句话就可以把他给气死呢。
“胡博士都这样了,你们几个学生还不把他送回房间,然后请个医工来看看?”
几名学生一听这才恍然,也没有楞在原地不动,赶紧将胡毋生送回了房间。
张远在心里暗暗想到,按照现在医工的医术,怎么也得乱开几服药,把胡毋生给喝死了才好。
“好了各位博士,现在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你们也可以说说你们到底要不要也跟胡博士一样。”
韩婴第一个摇头。
“昨夜老朽就已经答应过太学令,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其他的意见。”
张远接着看向了张生。
“张博士,我刚刚在外面听见你的反对之声也是大的很呐。”
张生可算是五人之中最精明的一个了,总想着把胡毋生给推出来当枪使,然后轮到自己的时候又怀揣着小心思。
“哪有的事?呵呵呵,太学令说笑了,老夫刚刚也是话赶话赶到那。
人啊,年纪大了,这嘴巴跟脑袋总是不能协调,说了些胡话冲突了太学令,还请莫要见怪。”
张远也懒得跟他打哈哈,直接点题问道。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答应,誊抄典籍跟印刷典籍都是好事,为国为民老夫岂敢阻拦。”
张远看解决了张生,最后才看向高堂生跟王同。
王同算是五经博士里排名老三的,但是不上不下的就是没有存在感,高堂生这个博士就更没存在感了。
张远记得这老高挂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大汉王朝都没有再设立博士一职,也不知道是后继无人了,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要真的是后继无人,现在五百本印刷典籍是最能够解决高堂生的问题。
“王博士,高博士,你们二位又是怎么想的?
尽管一说,别到最后说我张远太过于霸道,不给大家商量的机会。”
张生听到这话,面色一滞,他没想到当朝一位卿大夫尽如此不要脸皮。
不过他也就是没接触过其他人,大汉自立国以来,要脸懂礼数的公卿大夫还真的没有几个。
王同这人属于两面派,那边强势就随那边倒,这样做乃是他一直遵从的明哲保身之道。
“老朽同意太学令的说法,之前还有些不清楚,但经过深思熟虑,太学令这是在给太学立规矩。”
高堂生听到王同说了这番话,又想想之前张生也跟拍马屁没啥区别,于是也不在乎自己大儒的面子,走上前来笑着说道。
“王博士说的是,我们几人目光实在是太过于短浅,只想着要在太学将一身所学传承下去。
但太学令却要比我们想的更多更远,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既然为先行者,不仅要传经更是要传法。
二者相得益彰才能够让太学走的更远,让大汉更加鼎盛辉煌。”
张远抽了抽鼻头,这世界翻脸翻得最快的果然都是文化人。
“既然如此,口说无凭可不行。
颜异进来吧。”
“是,老师。”
几名博士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接下来张远还会弄出来什么幺蛾子。
颜异听到张远的喊声,这才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面还放着一块托盘。
托盘上面有一张纸张,几人完全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各位博士也都别耽误彼此的时间了,拿出印绶在上面盖了之后,我就走人了。”
原来纸张上,是张远咋就写好的协议,现在就等着几个博士在上面加盖自己的印绶。
韩婴想了想,叹了口气从腰间取下一枚小印章盖了上去。
五人中间实属韩婴最正直最明事理,但张远有些做法亦正亦邪让他心底有些难受。
就拿这协议来说,在韩婴看来答应过的事情就不会反悔,可张远还是搞了这么一出,明显是不相信大家。
可张远就是不相信这几个人,包括韩婴。
他总不想往后董仲舒从地方回到中央,然后拿今天这件事情来攻击自己。
刘彻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人,不是卫青不是霍去病也不是后宫那些莺莺燕燕,而是那位张远还未从见过的董仲舒。
说白了刘彻虽然懂点知识,但是就是太白了,姓刘的皇帝都很白,这不是皮肤白,只能是文化不怎么到位。
没有办法把先圣那些东西,按照自己意思改变一个说法。
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有学问的人上场了,无论后世对董仲舒的评价如何,他是不重要还是重要,他这个人是可恶还是有功,最起码在这个时候刘彻把他推出来了。
到时候不管是谁,就连皇帝的亲姐姐都得站在董仲舒后面为他呐喊助威,张远也想好了,董仲舒一回到长安,立马跑上前去当舔狗。
‘董子,您看你需要纸张么?我无限供应。
不需要?那您看您需要印刷什么典籍么?
也不需要?这样吧,在下自认为才学还算可以,就在您身边当个学生吧。’
张远现在都想好到时候该怎么说了,但是现在他还是一副狠心的态度对待这几位博士,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说白了,这几位博士还不够格让张远平等的对待。
韩婴开了头之后,其余几人也都拿出印绶在上面盖了章。
张远笑着将协议拿起来,对着阳光抖了抖,还对着章子吹了吹,这才满意的将其叠了起来揣到了怀里。
“各位博士就是大气,做大事的人就该这样。
我这就回去让人把五百本典籍送到各位府上,然后你们再派手底下的助教去分发。
那些学子若有什么不理解的,当场助教便可以解答,如此一来各位还担心收不到学生么?”
张远心情愉悦了,也不在意给几个人再支个什么招。
“那胡博士怎么办?”
韩婴有些喘喘不安的问道,他这人就是太热心了,张生都没有把胡毋生记在心里。
“凉拌,嘿嘿。”
第八十四章 太学考核制度
张远自然不会搭理胡毋生死活,眼下太学七个讲师,孔安国加上唐都能够抵的上一位博士。
如此一来足足六分之五的人支持自己,至于心里支持还是咒骂,张远一点都不关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韩婴等四名博士都按照张远说的那样去做了。
不过韩婴仍旧固执的没有降低标准,张远也不知为何,不过其他三人张生已经招收到了大量学生,王同跟高堂生招收的学生则要少上一些。
很快就要到太学开学的那一天,张远一直期待的落下闳也终于传来了消息,说是在一月之后才能够抵达。
如此一来张远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随着四百三十二位学子全部入学,刘彻的旨意也来到了太学。
大概其内容就是勉励学子们好好学习,国家的未来还需要他们之类的,等同于许诺了一个美好的蓝图一般。
这一回张远没有觉得刘彻跟后世的那些领导者一样只会画饼,反而觉得他说的都是情真意切的。
要知道即便是大汉的官吏,能够把字认全的也就不到十分之三的比例,在民间这个比例更低,大概只有百分之一不到的人能够把字认全,即便二者全都加起来算,还是不到百分之一。
刘彻希望自己治下的百姓们不要认字不要有文化,但是不希望自己的官吏一个个也都是文盲,这对他掌控天下很是不利。
于是张远才觉得,圣旨上许诺学子的官位都是真的。
毕竟世家已经在大汉盘根错杂了,刘彻急需要另外一股势力介入到朝堂之上。
太学的开办仪式十分简单,这时候还没有宋明时期繁杂的拜师之礼仪,学子对着老师三叩九拜之后基本上就可以确立身份了。
同样的一所学校只要学生都来了,老师也都到了,礼仪也相对的简单。
只不过太学等同于一座政府机构,这才需要一个仪式来告诉全天下人,大汉除了卫尉、中尉、郎中令等十二卿大夫又多了一个太学令。
自此时开始,大汉便有十三为卿大夫,两位三公。
“太学令,现如今看起来,我们太学还算是人才济济。”
吾丘寿王看着下方四百多名学子,十分骄傲的说道,毕竟这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张远扫视了下面这些年轻人,没有同意吾丘寿王的话,人嘛,都是良莠不齐的,现在光凭借观感又怎么就能判定一个人的好坏。
“咳咳。”
张远清了清嗓子喊道。
“诸位学子,我是太学令张远。”
下面的学子们都十分的懂事,最起码没有一人敢大声喧哗,一点嘈杂的声音都没有。
前殿的广场设置的也非常好,空旷利于声音的传播,张远一个人的声音便能让下面的四百多人全部都听清楚。
“学生拜见太学令。”
学子们纷纷对着张远作揖行了个师礼。
不管是谁只要进了太学,即便他拜了一位博士为师,也可称呼张远为老师。
“诸位都是第一次来太学求学,我跟你们一样,也是第一次。
同样的,我身后的这些博士讲师助教,他们也都是第一次。
往后三年的生活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不过请诸位学子记住,大家都是第一次,那就有了让大家原谅彼此的理由。
我张远希望你们,能够彼此扶持,在这太学中渡过三年的光阴,不管你们往后是为官还是继续求学,亦或是也想将一身所学传授出去。
请不要忘记太学立学之根本,不要忘记你们是历史的见证者更是开创者。”
张远说完之后,底下还是一片安静,这个时代没有鼓掌的习惯,让张远很是不适应,不管怎么说这还是第一次以一把手的职位跟下面的人讲话,结果一点反应都没有。
接下来便是吾丘寿王上来说了些太学的规矩,张远还制定了考核制度。
“岁考?季考?月考?”
后面坐着的几位博士都懵了,这张远压根就没有跟他们商量过,他们跟学子们都一样是第一次听说。
“诸位不要紧张,我大汉的官吏向来都有考核,你们这些学子们有很多往后都会为官。
考核是必须的也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这个时候已经错过了春耕时节,原本太学令想让你们去犁田耕地也已经错过了时日。
早先已经拜托杜县城中的百姓都种好了,往后月考不及格者都会被派到耕田之中劳作,季考不及格者记一次小过,达八次勒令退学,
岁考不及格者,降为学徒,达两次也勒令退学。”
底下的学子们一下子就开始了慌乱,许多人都是第一次出门,之前郡县举荐的时候,可都说的是只要入了太学便铁定能够为官,现在还能退学,那还不如回家种地。
颜异此时此刻也在下方作为学子的一员站着,这些考核他肯定是知晓的一清二楚,见到学子们慌乱起来,他便大声对着台上喊道。
“太学丞,何为及格?”
张远听到颜异的喊声,嘴角逐渐开始上扬,自己的学生终究不是这些只会死读书一根筋的学子可以比较的。
吾丘寿王冲着颜异也流露出了感激之情,底下要是乱了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些学子。
颜异这一声大喊,便将学子们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起来。
对啊,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是及格,怎么就觉得自己会被勒令退学。
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还未知道条件,便先给了自己一个最坏的结果。
当学子们又重新安静下来,吾丘寿王顿了顿开始回答颜异的问题,颜异自然知道究竟怎么及格,这不是提其他四百三十一位学子问的么。
“这位学子问的好,我也不知道诸位知不知道期门军,说起来及格标准与期门军还有关。”
颜异的‘大胆’,激起了一些胆大的学生,大家看颜异直接提问,不仅没有被罚还被夸奖了,一下子胆子就大了起来。
“太学丞,学生知道。”
“就由你说吧。”
“期门军将领卫青也就是现在的太仆,率领期门军上下两千五百名将士,一路杀到龙城,足足杀了数万匈奴贼寇。”
第八十五章 我们能!
你说的不错,但这只是一年前的期门军,有谁知道两年前的期门军是什么样子么?”
吾丘寿王这么一问,底下就没有了声,期门军本就是新成立的新军。
很多人连细柳营甚至北军八校尉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两年前的期门军是什么样子。
见没有人再吭声了,吾丘寿王自己便开始讲述。
“我之前是天子的文学侍从,时常伴随期门军游猎,不说了解颇深,但也略知一二。
期门军大多数都是关内的良家子,家境优渥,其中更是不乏侯府之后。
勋贵后代更是比比皆是,不仅是北军的将士们嘲讽他们是少爷军,玩乐军,就连南军将士也深深看不起这一支只能打猎不能上战场的军队。”
颜异见时机恰到好处,便又出声询问道。
“太学丞,这不对啊,依您所说这期门军只是一群不学无术之人凑起来的,又如何能够一支三十多万人的大军中脱颖而出。
而且功劳远远盖过其他出战的将军们,这不符合常理啊。”
底下学子们的心神已经全都被勾起来了,就连五经博士们都有些好奇。
这个时候的文人可不是宋明时期的文弱书生,这个时候的文人给他一把剑给他一匹马,便能够去边关与匈奴人死战不休,哪怕最后丧命,甚至连一个匈奴人都打不过。
司马迁日常虽然跟着唐都还有孔安国学习,但是也时刻不忘记每一天都要练上半个时辰的剑术。
可惜这种风气在南北朝之时被一下子断绝,张远现在想想都觉得如果能够一直传承下去,国家内不论是军人还是书生都能提剑上马,下马就能够提笔治国。
这样的民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被外族人欺凌。
“所以这一年内发生了什么事情,致使期门军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才是重中之重。
但其实只有半年的时间,期门军就从一支少爷军变成了一支硬生生踩着匈奴尸骨征战的铁军。”
“那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这一切都因为我们的太学令,当初太学令便在期门军中任职。
当时他在军中便颁布了考核制度,及格者吃肉,不及格者受罚,短短半年,期门军便脱胎换骨。
今日为了督促你们,太学令便把考核制度给搬了过来,但是不是要让你们去厮杀,而是要靠你们在太学内的学习努力来竞争。
大浪淘沙,最终留下的无疑都会成为大汉的栋梁之才。
至于如何及格,这次会比在期门军中更加的严厉,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信心与那些期门军的少爷们比上一比。
他们都能够脱胎换骨建立功勋,你们又能不能巩固己身再创辉煌?”
“我们能!我们能!我们能!”
底下一众学子振臂高呼,情绪十分高昂。
张远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话都是自己教给吾丘寿王说的,可这位写赋的高手实在是懂得如何调动人心。
“好,吾丘寿王今日在此便谨记诸位学子的承诺。
现在我便说一说如何及格,无论是月考亦或是季考岁考,排名在二百六十位以内的为及格,之后的便都不及格。
三年内三次岁考,九次季考,二十四次月考。
考核内容为平时的表现加上考试的分数,二者相加才可计入排名。”
其实张远制定的规则已经算的上是很松懈了,九次季考只要有两次及格便不会被开除,难度稍微大一点的岁考,三次有两次及格便行,但是岁考才是把人都刷下去的重中之重。
张远只希望这一批学子到最后能留下来三百多人就可以了。
什么因材施教,在他这里行不通,为什么加上平时表现,就是因为张远想把那些坏坯子都给剔除掉。
至于标准,那肯定都是张远制定了。
啊哈哈哈哈哈!!!
学子们交头接耳了一会儿,但是也没有什么人反对了,毕竟自己刚刚喊出来的我们能,总不能立马就变成我们不能。
这样的话,啪啪打脸的力度可就太重了。
要说反对现在就只剩下了几名博士,因为这件事情他们事先都不知道,太学俨然成为了张远的一言堂,就连陛下派来的吾丘寿王也跟着张远一起闹腾,这可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情。
胡毋生的身体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已经能够恢复行走了,但是比之前仍然差了许多。
现在他就在张远身后坐着,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他的学生一直在给他顺气,而且学生心里面都快要炸了,早知道今日会有这么多爆炸的消息,打死也不带胡毋生来这里了。
“太学令,您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妥当,陛下可曾知道?”
张生压低了声音对张远询问道,此时此刻胡毋生这个样子,能够跟张远对话的只剩下张生一人。
“陛下信任我,我也忠心与陛下,张博士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张远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直接回答张生的问题,但是也把张生给挡了回去。
不是不跟刘彻说,而是跟刘彻说了,田蚡就肯定知道了,到时候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幺蛾子,还不如雷厉风行赶紧把事情给办了。
至于当今皇帝,太学难道就没有几个绣衣使者去报信么?张远是不相信太学内没有绣衣使者的,既然有,那还自己去做这件事情干什么。
反正考核一事对太学对刘彻有利无害,损害的只是几名博士的利益。
这么说的原因是,他们往后招收了喜欢的学生,很有可能考核不及格就给赶出太学,到那个时候就比较难看了。
吾丘寿王讲完之后,也走了下来,接下来便是五经博士上前一个个说话。
至于孔安国跟唐都,则暂时还没有这个资格,不是说他们的学识不够,而是没有刘彻给的博士之位,不过他们也都理解,没有多说些什么。
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整个仪式便已经完成了。
张远办的跟后世的新生大会都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反正太学也是新鲜的事物,大家也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第八十六章 黄河决口
你是说张远也在太学内设置了考核制度?”
幽暗的宫殿中飘荡着一缕缕若隐若现的烛火,刘彻坐在上座,张汤弯着身子在下方站着,除此以外殿内就没有其他人存在了。
“是的,陛下。
太学令俨然拿自己当成太学的主人,都没有把您放在眼里了。”
张汤的回答并没有让刘彻感到生气,反而让刘彻觉得有些太刻意,心底产生的不悦也是针对张汤的。
“你只需要将事情告诉给朕,并不需要替朕作出判断,知道了么?”
感觉到刘彻凌厉的眼神在自己的身上扫来扫去,张汤忍不住抖了一抖,随即便忍不住跪伏在地上。
“陛下,臣万死。”
刘彻只是向来习惯了自己做判断,而不是真的想要对张汤怎么样,最起码在他还有用的时候。
“行了,起来吧。
回去好好监视太学内的一举一动,朕既然已经放话将太学交由张远之手,就不必在意这些。”
张汤这才敢站起来应诺一声,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
刘彻却闭上眼睛,玩味的笑了笑。
“岁考,季考,月考?有意思。”
杜县太学内。
果然跟之前张远想的一样,有些学子是冲着做官跟钻研学问来的,而不是为了研究经学。
四百三十二位学子即便在之前的种种事情之中,最终也剩下来一百多名学子没有拜在各个博士以及讲师的门下。
他们这些人完成考核的难度自然也要比寻常人大了一些,但也就只是一些,因为每一天都会有博士跟讲师在前殿公开讲学。
张远即便是出考卷,考的东西也无外乎五经上面的内容,这个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若是想要改变,首先要做的就是与董仲舒为敌。
董仲舒要的太学是儒家的太学,而不是法家的,也不是道家的。
他可以容忍张远在其中加上算术、天官、史学三个学科,但是绝对不允许亦或是什么的出现在太学的考核内容之中。
张远相信自己这样做了的唯一后果,就是自己被撸下来。
这一百多位学子,不是说他们就比别人强,最主要的还是看在五经博士无法帮助到自己更多,甚至可能因为师承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牵绊跟麻烦。
“老师,自从学子们知道学生入您门下之后,这已经是第四十二个上门想要拜师的了。”
颜异一脸平静的立在张远身侧,看着自己的老师拿着一册中的大雅在那津津有味的吟唱。
像是对自己问题毫不在意,不过颜异也是属于话不怎么多的人,说完这一句后便沉默了下来。
张远轻叹一声,那些想来拜师的都是想以后在仕途上有所发展的。
太学内有个卿大夫,还收徒,谁还拜在五经博士门下,那不就成了个傻子。
“你去告诉他们吧,就说我不收学生了。
再这么堵在门口,他们的平时表现的分数估计不会太高。”
“后面一句也如实告知么?”
“对。”
一番赤裸裸的威胁,使得想来拜师的人一下子就散去了。
看来还是勒令退学的威胁比较大,张远又没有什么可以教他们的,收那么多学生,整天占用太学令府邸的配比么。
颜异出门赶走了那些学生,便老老实实的回来站在张远身侧,随时等待着张远的吩咐。
“你是不是觉得自打我收你入门下,就没有教过你什么东西?”
张远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回头冲着颜异问道。
“学生已经学到了很多,若是想学五经上的内容,学生之前就已经拜在五经博士门下了。”
“那你也是想要做官?”
“大丈夫生于当世,读圣贤书,若不为民请命,何苦走上这么一遭。”
张远也不是很了解自己这位学生,只是看着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把自己心底的愿望说出,便觉得此子可为。
要知道刚刚可是赶走了一堆想要当官的太学学子。
“说的不错,但是我也教不了你多少为官的道理。
如今做官,要么手持三尺青锋在漠北转圜千里,要么便得口腹蜜剑亦或是有三寸不烂之舌。
这两样我都教不了你,我唯一能够教你的,便是劳心于田野之间,做这样的官才能说自己是为了百姓。”
张远想了想,为颜异算是指出了一条路。
“老师可是要我从事农桑一途?”
“对,这一条路或许辛苦,又或许得不到多少的名利,却是最踏实的一条路。
百姓吃饱了,便不会造反,天下也会因此安定。
百姓若是在吃饱的同时,还能够剩下余粮,便会有多余的精力去干些别的,经济就会被盘活。
天下要是能够有余粮,朝廷即便是征发徭役亦或是派兵出征,百姓也不会发生动摇,仍旧会坚定地站在天子这一边。
不论任何朝代,只要百姓们能够吃饱肚子,便是盛世。”
颜异听不懂这些东西,最主要的是经济一词,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不过张远的大概意思他却能够解读出来,最关键的还是最后面那一句话。
“可学生从未有过这些经验。”
“没有可以学,要不然要我这老师做什么?”
“学生听老师的安排。”
张远正想继续说些什么,门外突然有些慌乱,于是起身过去看了看。
这门外并不是太学令府邸的门外,而是张远居住的这院子的门外,也就是说慌乱之处就在太学令府邸之内。
等张远出去,发现是一些太学的官吏在那里议论纷纷,看到张远出来,一个个立马都不作声了。
“你们在争论些什么?”
张远出声问道。
“回禀太学令,刚刚得到的消息,黄河决堤于东郡。
十六郡受灾,我们在讨论要不要缩减太学学子所需,此时朝廷应该需要粮草赈灾。”
张远听到此事,眉头一皱。
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而且记得很清楚。
刘彻压根就没有几首诗作流传下来,其中有两首都是因为这次黄河决堤而写的,张远怎么可能记得不清楚。
脸色虽然难看,但是还是很欣慰,太学内的官员竟然能够想到缩减用度来支援灾区。
第八十七章 首当其冲
你们先回去,此事我与太学丞商议过后,再做决断。
派个人将太学丞喊来,我在院内等他。”
“喏。”
东郡距离颜异的老家不是很远,所以现在颜异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有些担心自己的老家有没有受灾,毕竟刚刚那些官吏们说了,有十六郡受灾。
张远看到之后,拍了拍颜异的肩膀,他知道此次济南郡估计也受灾了。
受灾的十六郡全部都在黄河以南,恰好济南郡便在黄河入海口处,上游决堤而且河流不改道的话,下游一定会受灾。
吾丘寿王很快就到了,也知道张远为何要叫他前来。
“太学令。”
“先坐吧。”
“喏。”
待吾丘寿王坐定,张远这才张口。
“黄河决堤,你觉得朝廷的存粮够用么?”
“绝对够用,百姓们只要食土豆便能够生存下去。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必须先要把决口的地方给堵住,如此大的一条大河,没有河道的控制,这么多的水流完全可以使万亩良田变成沼泽。”
张远觉得吾丘寿王说的万亩说少了很多很多,十六郡土地啊。
即便齐鲁之地的郡都不是很大,但那也是十六郡土地,而且这个地方的人口密度是除了关内长安治下外最大的地方。
张远清楚,正是因为黄河不断地决堤泛滥,致使黄河以南不断受灾,这才使得大量的人口北移,充实了冀州人口。
东汉末年,袁绍正是靠着冀州远超于全国其他地方的人口,才能够在前期占据这么大的优势。
“只怕朝内有人不愿意,横加干扰,陛下的治灾的决心会被动摇。”
“这么多人受灾,朝内如何会有人反对?”
这一回张远没有向吾丘寿王明说,而是叹了口气,随后顿了顿说道。
“此次不必缩减太学学子用度,照常便是,太学本就是学习之地。
而朝中的人很可能将此次作为一次政治斗争,太学不必掺和在其中,但是你我这些官员可献上一些绵薄之力,以示决心。”
“太学令要如何做?”
“我会去一趟长安,到时候再看吧。
切莫让别的言论搅得太学内人心惶惶。”
“喏。”
张远就担心因为这些天灾,弄得太学学子都无法安心学习了。
因为没有办法跟他们解释这天灾跟老天爷没有关系,说给刘彻听,刘彻信都不会信的。
要是发生的灾难都跟老天爷没有关系,那么一个完整的因果链便形不成,众人找不到一个解释就会更加的迷惘。
“老师,你需要学生随你一同前往长安吗?”
颜异急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的家乡有没有受灾,于是整个人有些浮躁,不过张远也很理解。
“随我去一趟吧,就当是见见世面了。”
当张远厚颜无耻的说出这番话,颜异也只是点了点头。其实单论在大汉,张远见过的世面还真没有颜异这个颜子后人见过的多。
师徒二人备好马匹,也没有带随从直接就出了杜县。
在出城门的时候,张远还看到自己家里面的一个小家伙,看样子枚皋是把人都派到需要写字的地方来了。
张远没有登记,但是颜异却下去登记了,这是规矩,以免找不到学子的时候,通过杜县官府也可以知道学子是从哪个城门出去的。
策马扬鞭来到长安城之后,张远带着颜异直接去到了卫青的太仆府邸。
此行的目的便是要见一见卫青跟平阳公主,这两位才是张远往后的靠山,做事情不把他们两个人拉上,还真的不怎么安心。
卫青正当红的时候,从早上一直到傍晚,基本上都要陪在刘彻身边。
不过张远也不怎么着急,就在府内歇息,时不时的逗一逗卫青的孩子,顺便等待卫青回府。
卫青的这位原配妻子也知道自己丈夫跟这位太学令的关系,于是招待的十分周到,就是不怎么明白为什么张远看她的时候,眼神里面总有些无奈跟不忍。
眼看着天都快要黑了,卫青才回到府上。
“看看是谁来了。”
“远兄你怎么得空到长安来了?”
“进去再说。”
卫青扫了眼张远身边的颜异,面色微微一变,然后也没说什么,继续大笑着跟着张远进到了屋内。
颜异眼睛睁的老大,他现在都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这太仆府的主人了。
各自落座后,卫青看着张远身侧的颜异,出声问道。
“此人是谁?我怎么好像从未见过。”
“在太学收的学生,既然当了太学令,为人师者不收个学生岂不是太过于突兀了。”
“哈哈哈,我就担心远兄你误人子弟。”
“瞎说。”
知道颜异是张远的学生,而张远带他来此便直接代表张远对他的信任,卫青也就不再设防。
“远兄来长安可是为了黄河决堤一事?”
“青弟你是在我肚子里养了蛔虫是么?”
“这几日的大事拢共就这么两件,一件便是太学成立,不过陛下也没有出言说什么,那就代表很顺利。
第二件便是这黄河决口,不过按照远兄你的心性,怎么会为了这件事情来见我?”
确实,搁在以前,张远甚至可能连灾祸发生都不知道,朝廷赈灾结束,张远说不定也还不知道。
在旁人看来,这就是不关心这一类事情。
不过这一回,张远可是在一开始便知道这件事情,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实在不忍看到那么多人因此死去。
“太学开办前,我曾说过太学所做乃为生民立命。
见到此事,我怎可视若不见,现如今我有能力帮助一下百姓,便尽我所能,能够少死上一个人便是有个好的结果。”
卫青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是心善之人,见到此类灾害也不可能熟视无睹。
“既然如此远兄就说说需要弟弟做些什么吧。”
张远看了一眼颜异,颜异便出列对着卫青作揖询问道。
“敢问太仆,济南郡是否在受灾郡县之列?”
卫青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
“此次黄河决堤,河水向东南泛滥,济南郡首当其冲。”
第八十八章 天命论
颜异的脸色一下垮了下来,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
平日乡里之人的袍泽情谊一阵阵的涌上颜异的心头,说他能够彻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那是不可能的。
转过身颜异便对着张远请求道。
“学生请求老师帮帮济南郡。”
张远打了个手势让颜异先回到自己身边站立。
“帮是要帮的,不光要帮济南郡,其余十五郡也都要帮。
青弟,现在陛下的态度如何?”
“陛下已经派了汲黯跟郑当时率领兵卒十万堵口,并修建龙渊宫。”
张远心有无奈,在古代以人力对抗自然力量,显得是多么的薄弱不堪一击。
即便是有再多的人,没有钢筋混凝土,想要真正的修堤坝免灾害,是压根没有戏的。
“此次治灾必然没有效果,黄河下游东南十六郡百姓要受苦了。”
“老师,您是说决口成功不了?”
“成功不了。”
颜异的脸色更白了。
“远兄此次黄河决口危害甚大。
河水向东经齐鲁鄄城、郓城南,冲出一条新河,流入巨野泽,然后又夺泗水进入淮河,现在已经折向北方。
淮泗流域现在已经泛滥成灾,十六郡被淹没,远兄若是有什么好的主意,现在可以直接说明,我必当全力支持远兄。”
卫青也十分的担心的说道,但是在他看来,张远无论在什么困境之下,都能够给人一点希望,他认为张远是有了主意,这才跑来长安找他的。
没想到张远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岂能以凡人之躯对抗天力?
青弟我们还是想想能不能拿出一些粮食出来,救济一下灾民,不要让太多的人因为此次决堤,弄得没有口粮度日。”
河水决口,也只是东郡一郡死伤最为严重,其余受灾十五郡毁的不是人命,而是庄稼。
要是不能够堵上口子,不仅今年的粮食不能够收获,明年也不能,长此以往,就算是朝廷不收税,百姓也会因为没有东西吃而饿死。
“可以,我在造纸坊的生意中赚了不少银钱,此次都可以拿出来赈灾。”
“钱没有用,有用的是粮食,这一次我们全力收粮,能够收多少就收多少。”
“说的对,只是我们到时候该如何运作,陛下恐怕会很不喜欢这种方式。”
张远自然知道直接这样做,刘彻会不高兴。
哪有臣子跟天子抢夺民心的事情,要真的成功了,到最后做个善事,这颗头颅估计都保不住。
“等陛下在朝会上问官员有什么解决的办法,青弟你便可以直接开口,说捐献粮食。
随后我会声援你,也向朝廷捐出大量的粮草,至于平阳公主那边,还需要你去劝说一番。
有我们三人抱团,其余官员即便是心里面不想捐献,这次也会掏出一点东西出来,就像上次我们勒索战马一样。”
没办法,眼下朝堂无为之人实在是太多了,张远不得不一次次的用这个办法。
大家都不想开这个头,就只能张远自己开,即便这件事情是卫青做的,大家也都知道后面有张远的影子。
“好,明日我便去与平阳公主商量。”
“嗯嗯,其实也不用太过于着急,赈灾一事只要汲黯他们没有堵住缺口,往后每一年对十六郡的百姓来说都是灾年。”
“我知道了。”
从卫青府上出来,颜异的脸色并不太好看。
赤裸裸的现实让他心里面十分难受,张远直接断定堵口不会成功,让颜异对自己家乡的人更加担忧。
“老师,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么?”
“若是有,这个时候我会不拿出来,看着一条条人命就这么没了,看着百姓的庄稼被洪水冲垮?”
“学生僭越了。”
颜异知道自己的语气顶撞到了张远,立即躬身道歉。
“没事,我也理解你的心情,现在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下春夏时节,黄河水实在太多,堵口的难度甚高。只能等到秋冬时节,看看水量能不能减少。”
张远只能安慰一下颜异,即便是堵口成功,也抗不过多长时间就又会决口。
黄河这条伏在中原大地上的巨龙,只是在试探着寻找另外一个舒服的睡觉姿势。
其实若是能够在中下段开一条运河,连接黄河、淮河、长江三大水系,加上这一条线路上其余的河流,共同承担黄河一条大河的压力,说不定就能够改变现在的状况。
张远在心底默默盘算着这一计划成功的可能性,但是又觉得刘彻应该不会为了一个天灾,举全国之力修建一条运河。
匈奴还在北边虎视眈眈,刘彻是明显的攘内必先安外的坚定执行者。
内部没有问题那就去外面打仗,因为兵精粮足。
内部有问题也要去外面打仗,因为要转移内部的矛盾。
一回到杜县,张远便直接将宗行召到太学,勒令他回到蓝田山张府,让老赵想办法用钱去收购粮食。
张府早就因为纸张跟煤矿的生意赚的盆满钵满,家里面的钱财实在是太多,不趁这个机会散出去一些,等到打仗了刘彻指不定会用什么名头把张家给抄了。
担心家里面人手不够,张远就直接把宗行留在了家中,并未让他回到杜县来。
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卫青那边也没有传来什么消息,张远只知道杜县内的粮食价格足足翻了三倍之多。
好在杜县这些人的粮食早就已经分配好一年的,不然这一块又是一个让人十分头疼的点。
正所谓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件事情也是如此。
虽然粮食价格上涨,但是长安城内外却流传着一股谣言,张远听了之后便发觉这正是田蚡的所谓天命论。
说的是‘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以强塞,塞之未必应天。’
听到这一传言之后,张远心中一凉,汲黯跟郑当时果然失败了。
而且失败的也太快了,刘彻仿佛一点耐心都没有。
这时,颜异突然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老师,太仆派人让您今日务必赶往长安城。”
第八十九章 重关中不重地方
这一次陪同张远去长安的不是颜异,而是落下闳。
落下闳在半个月前终于从老家巴郡赶来了杜县,张远让他当一个讲师,分担一下唐都的压力,结果却被落下闳给推辞了。
说自己现在的学识还不足以教学生,希望能够在太学阅览那些典籍,加深自己的学识。
张远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答应了,只要能够把落下闳留在身边即可。
此次入长安带着落下闳完全是因为他懂得看天象,说不定能够依据天象抗衡一下田蚡的天命论。
等到了长安,这天命论的谣言就更是随处可闻。
甚至有些方士都搭了台子,说不可以用人力去堵河口,说不定会引起更大的灾祸。
张远跟落下闳看到这景象,对视一眼,而后都皱了下眉头。
快马赶到太仆府邸,今日卫青也没有伴随在刘彻身边,而是一直都在府内等待着张远到来。
“远兄你可算是来了,这位又是?”
卫青还以为张远是又收了个徒弟。
“这位是巴郡落下闳,对天官历法深有造诣,此次说不定能够给到我们一些帮助。”
张远看向落下闳对着卫青介绍道。
卫青略有些诧异,他印象中的张远可不怎么喜欢与人结交,可这两次来长安都带了生面孔,前一个是学生也就罢了,如今这落下闳又是从哪里认识的,不过卫青心里面虽然有疑惑,但也没有问出口。
“行,那我们先到书房再商议。”
“好。”
步入卫青的书房,其实压根也没有多少书籍,反倒是刀剑多一些。
这才像是一个大将军的风格,张远环视一周拉着落下闳坐了下去。
“青弟这次召我来长安,恐怕是因为堵口失败了吧。”
卫青凝重的点了点头。
“因为此次失败,陛下仿佛不想继续下去了,所以我想问问远兄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陛下回心转意。”
“如此大的灾害不可能因为田蚡的三言两语就转变了陛下的心意,如今不过一个月过去,陛下怎么这么点耐心都没有?”
“不瞒远兄,其实关内同时在修建漕渠与六辅渠。
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十分之三,然量其富,十分占据六分。
陛下想集中人力物力,先把关中这两条水渠给修建好。”
张远一听这个头就大,还说人家夜郎自大什么的,搁到自己身上不也是这个毛病。
这些当皇帝的只要自己看得见的地方富裕,人人能够吃得饱饭,而不管那些看不到的地方。
因为只要看不到,就可以心理暗示自己,那就不存在。
“谁都不能扭转陛下的意思,这件事情难了。”
张远扶额叹了口气说道。
这一个月里张远曾让人去询问,为什么不以疏导的方式开一条人工河,但是得到的结果便是刘彻觉得不行。
说黄河之所以这么一直流入海洋,全然因为大禹之疏导。
大禹是圣人,他做事肯定想着千秋万代,而且天上的神明也一定知道,并且应允了。
如此一来刘彻自己作为圣君,最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便不能够更改大禹之意,若是这么做了便于圣人之道有所违背。
当皇帝的固执到如此地步,张远还能够说些什么?
这真的是一人定千万人之生死。
刘彻知道自己错了么?张远觉得肯定是知道的,要不然绝对不会同意田蚡所谓的天命论。
老百姓好忽悠啊,只要这种言论一出来,大家便觉得失败是有理由的。
如果这个时候选择让刘彻认错要么就是死上一千万人,刘彻必须从二者之中做一个选择出来,张远相信刘彻一定选择死上一千万人。
“远兄既然也没有办法,那我们现在就只好将粮食全部捐赠出来,明日你我一同去见陛下吧。”
落下闳见自己这一趟来也帮不到什么忙,耷拉着头颅,显得十分低落。
“最近的星象可有什么特殊的?”
张远暂且没有回应卫青,而是对着落下闳问道。
但落下闳却摇了摇头,星象没有什么特殊的在这个时候就代表着此次黄河决口不是老天爷的锅。
张远也正是想着这个原因,才带落下闳来。
“青弟,陛下可曾有问过天官?”
卫青摇了摇头。
“只询问了方士。”
张远整个人都懵了,问天官已经算是迷信,结果连天官都不问去问方士,这压根已经不算是迷信,当皇帝的果然都不是正常人。
“陛下如此痴信方士,只怕把落下闳带入宫内,也不能够让陛下回心转意。”
“横竖没有好的办法明日进宫之后,我们再看看能不能左右陛下的心意。”
“眼下也只能够如此了。”
因为是个大灾年,太仆府上下都克扣了用度,即便是有张远在这里,卫青也没有大摆宴席,只是弄一些简单的食物。
张远也没有介意只要能够填饱肚子就行,东边十六郡的灾民别说填饱肚子,能够保住性命都难。
翌日一早,将落下闳留在太仆府邸。
张远与卫青一道前往建章宫参加朝会。
张远可是个新鲜人物,一年都见不到两次,于是一来便惹得众人纷纷注目观看。
田蚡见到之后,心中猜想到了几分,走上前来冷哼一声说道。
“念在旧日情分,本相姑且劝你两句,切莫把心思动在东郡一事之上。”
张远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田蚡起冲突,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下官记得君侯之言。
念在往日情分,下官也提醒君侯一句话。
小心您身边的籍福先生。”
张远已经面临过一次刺杀,说不定就是籍福在后面出的主意,继续留情面已经是不可能了。
田蚡不知道张远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本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是刘彻已经进入到了殿内。
“陛下到。”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诸公落座。”
一众大臣纷纷走回自己的座位上,跪坐了下去。
刘彻扫了一眼底下的官员,张远虽然坐在前面几排,但是因为头一直低着,刘彻也没有发现。
第九十章 魏其侯真大方
近日河决于东郡,朕尽全力以抗衡天意,然天意难违。
主爵都尉汲黯与右内史郑当时率十万兵卒,一月下来荡然无功,耗费无数钱财、且决口之处难以堵塞。
朕以为此事不当怪罪二位卿大夫,昨夜朕彻夜难眠,辗转反侧,思虑过后,觉丞相所言甚是,今日诸公若有其他意见尽可直言,若无意见便照昨日丞相之言定东郡之事。”
一上来刘彻也是不想让底下的群臣吵吵闹闹的,就马上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皇帝都不想管这件事情了,自己家的天下都不管,还能有谁去管啊。
现在就是家天下,除了大臣们各自的封地,其余的地方都是刘家的地盘,再者说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有封地的。
田蚡就是看在自己的封地在河北,没有受到灾情影响,不用自己掏钱赈灾当地的税收也不用受到影响,这才极力劝阻刘彻不要再操心这档子事情。
张远本来忍不住想站出来说上两句,但是卫青却偷偷的伸出手掌压了一下张远的手臂,示意让他稳一稳,先看看朝堂上的风向再说。
不过刘彻这一招还是有用的,朝堂之上沉默了有好大一会儿,都没有人敢露头说些什么。
其一嘴巴最毒的那个汲黯,知道自己这次一点功劳没有,还可能担上罪责,一下子就老实起来了。
这个人在张远心目之中就属于一个无能之辈,只是刘彻身边需要这么一个角色,用来时时刻刻告诉群臣告诉天下他不是昏君,也是能够容人的。
其二就是压根没有人敢得罪田蚡,一直与田蚡争锋相对的窦婴,此次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没有其他的原因,窦婴现在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靠山了,唯一的靠山就是刘彻,再不跟紧刘彻的脚步,田蚡想弄死他很容易。
环顾四周俨然没有一个人拿那些百姓的性命当回事情,张远的心拔凉拔凉的,后世即便是有太多伪善的人,大家嘴巴上也会说两句珍惜生命的话,虽然仅限于嘴巴说说,那也要比现在这个情况好上太多太多了。
现在众人的面孔就差没写上人命跟牲畜的性命没什么区别的话,在大家看来唯一要对天下苍生负责之人就是刘彻,现在刘彻也把责任全扔给老天爷,自己不想担这个责任,又怎么会有人多事冒头。
“再等一等。”
眼看着张远就要暴走,卫青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声,但这一声也引起了周围坐着的几人的注意,其中便包括了田蚡。
不过田蚡冷哼了一声也没有说什么,张远毕竟跟他不在一个等级上,他现在想弄死张远虽然比以前难了,不过也算不得什么。
张远也不知道卫青在等些什么,但还是耐住了性子,坐在座位上也不怎么动弹。
心里面想着还会有谁出这个头,朝内窦婴不出头又会有谁去跟田蚡作对。
刘彻也没想到下面这么安静,作为一个圣明的君主,朝会之上应该是议论纷纷的样子,最后自己再挑选一个意见采用,这样才不显得君主太过于霸道。
刘彻的执政理念是外儒内法,其实他这个人的性格也是如此。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当彪子还要立牌坊,说的就是这种人。
见下面一直没有人出声,刘彻轻轻咳嗽了两句,冲着群臣说道。
“朕想了想,要是不堵决口,十六郡数百万百姓的耕田便彻底的无法耕作。
长此以往必定出现灾民,诸位有没有好的办法能够赈灾,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这就是要大家有钱的掏钱有粮的出粮,不过还是没有人出头,刘彻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卫青面色却和缓了一些,他看透了朝中的这些王公贵族,反正他们一个个也不用缴纳税收,刘彻的钱袋子跟他们的钱袋子就是两个事情。
不过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要是不想花钱出粮赈灾,那么就一定得直视此次决口之事。
大家都知道不一次治理好,灾荒年还不知道要持续多少年,这一回捐了,那明年还捐不捐?
“怎么了,诸公今日是哑巴了么?
丞相你既然说不用堵住决口,那十六郡的百姓怎么办?”
刘彻的目光看向田蚡,总不能让田蚡的日子过得太舒服,田蚡眼皮挑了挑,连站起来都懒得站起来。
“回禀陛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下苍生皆由自己的命数,此乃天定,人力不可违。”
直到此时,刘彻才意识到了田蚡的狡猾。
只要刘彻想要拿捏田蚡,田蚡就能把事情全都推到老天爷那里去,而且比自己推的都要干净。
张远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刘彻的脸色,心里面嗤笑了一声。
现如今他跟卫青虽然做好了要捐献的准备,但也不会跳出来当这个出头鸟。
“丞相说的真好,人力不可违,哈哈哈。”
刘彻这一回是动了真怒,不过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同意天命论的人就是他自己,他还能说什么。
放任数百万灾民,无人管辖,到时候大乱子出不了,小乱子肯定一个接着一个。
“其余诸公也是这个意见么?”
听到刘彻这么一问,众人心头都微微一颤,不过还是没有人站出来。
又沉默了一会儿后可能是感觉到刘彻的面子挂不住了,窦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陛下,臣愿意出十万钱用以赈灾。”
十万钱对于窦婴来说不过是毛毛雨,张远本来想捐十万石粮草加上百万钱,窦婴作为三公之一却只捐出来这么点,众人都在心底笑了笑。
这就是舍不得,但是又想为刘彻缓解一下尴尬。
但是没想到刘彻现在更尴尬了,十万钱,当皇帝是街边要饭的乞丐么。
“好,魏其侯为了百姓可真的是大方啊!”
张远都听到刘彻咬牙切齿的声音了。
不过照这样下去,估计真的没有人说一说治理黄河的事情,估计到最后每个人都会象征性的捐点钱粮,但是对那几百万百姓来说估计也就是一天的消耗就没了。
第九十一章 扭转局面
张远觉得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便看了看卫青。
见卫青也点了点头,张远随即出列。
刘彻没想到张远也来参加朝会了,显得有些惊讶。
绣衣使者们虽然掌握了张远的行踪,但是也不至于连张远上个朝都要告知刘彻。
“臣不忍百姓受难,故捐赠百万钱,十万石粮。”
卫青紧随其后,没等刘彻夸奖上张远两句,也出声说道。
“臣家中困顿无法像太学令一般,但也愿意竭尽全力。
故捐赠五十万钱,十万石粮。”
一石粮食原本在长安差不多百余钱,现在翻了三倍,便是三百钱。
十万石粮食,足足就是三千万钱,能拿出三千万钱的勋贵有很多,但是卫青这一回绝对是倾家荡产了。
张远也耗费了家里面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钱财用来采购粮食。
说不上伤筋动骨,不过也不算好受。
张远也看得开,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张府即便一分钱都没有,那几千亩的田地也能让几百人一生无忧了。
朝中众臣一个个脸色难看的厉害,心里面也不讥讽窦婴小气了。
窦婴现在脸上虽然一点面子都没有,不过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还是因为张远跟卫青把捐赠的门槛给生生拔高了,拔高的还不止一点半点,是三百倍的拔高。
窦婴现在舒服了,丢了脸,保住了钱粮。
后面那些王公贵族脸面能不能保住不说,这钱粮是真的保不住了。
“陛下,平阳侯世子曹襄请求入殿。”
曹襄是平阳侯曹时跟平阳公主的儿子,现在不过才十岁多点,怎么闲的没有事情跑到建章宫来。
刘彻是曹襄的舅舅,平日里对这个外甥也是疼爱的很。
听闻曹襄体弱多病,不管是谁都不想招惹这个平阳侯世子,生怕一不小心把他给弄死了。
“襄儿来了?让他进来吧。”
张远跟卫青齐齐回头看向殿外,他们两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不过张远还是对曹襄有些好奇。
平阳侯这一脉一直都体弱多病,也不知道是近亲结婚导致的,还是什么原因。
张远觉得汉朝这些开国功臣之所以一代不如一代的一个原因,便跟欧洲那些国王一样,近亲结婚。
就拿平阳侯来说,代代都娶公主,然后公主生的儿子还必须是平阳侯府的继承人,血脉比刘彻这个皇帝都要接近刘邦的血脉,长此以往隐性病不过才怪。
朝中众人都没拿这位平阳侯世子当回事,也就只有张远跟卫青回头了。
建章宫前殿正对着朝阳,一个小小的身影逐渐走进殿内,起初因为逆光的缘故,张远看不清这小侯爷的脸,等走近之后才看清楚全貌。
脸色黄的就和得了黄疸病一样,腹部却很肿大。
张远看了看,并不像是遗传了什么隐形病,反而觉得跟胃胀气一样。
不过这个时候张远肯定不会跳出来说你可能得了什么什么病,收回了目光等待着刘彻发问。
“襄儿体弱,怎么不在家中待着,反倒是跑来建章宫了?”
曹襄直接无视了现在的环境,跟周围的众臣,亲昵的对刘彻喊道。
“舅舅,父亲知晓东郡受灾,故命襄儿调动族中钱粮。
捐赠给东部十六郡百姓千万钱,五十万石粮食。”
因为数目甚是巨大,大家都下意识的忽略了曹襄在朝会上没有称呼刘彻为陛下的过错。
张远虽然知道曹襄是平阳公主派来捐钱粮的,但是也没有想到手笔会这么大。
其实张远要是想捐这么多也是能够捐出来的,不过往后一年就要喝西北风了。
平阳侯府是真特么有钱,看卫青波澜不惊的样子,这么多钱粮对平阳侯来说压根就不算回事情。
不是张远土包子,大殿上瞠目结舌者占据了大半。
曹家是大汉除了刘家之外最有势力的家族,皇家是全天下最富裕的,这不用说,但是其次那肯定就是平阳侯府了。
要不然就凭这几个体弱多病的曹氏家主,一个个也想娶到大汉的长公主。
曹襄日后好像娶的就是刘彻的第一个女儿,这是一种控制也是一种拉拢。
“好好好,真不愧是朕的外甥。
诸公难不成现在还作壁上观吗?一个孩儿都能有如此魄力,你们一个个还在那畏缩不前。”
大家心里面都清楚,这绝对是平阳公主的意思。
张远跟卫青都是平阳公主那一脉的,怎么张远跟卫青前脚刚捐出钱粮,还没给众人晃神的功夫,曹襄就来了。
一开始的十万石粮食,众人咬咬牙也不是拿不出来,可是现在五十万石,拿什么拿?拿命去填?
拿出来还好,有的人拿出来没有事情,比如平阳侯还有田蚡这些人,刘彻知道他们有钱。
可是那些平日里看起来一毛不拔,本身也装作清贫的样子,骤然拿出来这么多钱粮,就一句话,拿出来就是个死。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可为。
还是早日解决黄河决口之事,让百姓恢复生产。
北方还有匈奴虎视眈眈,随时打算南下趁火打劫,国库的钱不能耗费在救济灾民之上。
一年还好说,若是两年三年四年五年,黄河依旧泛滥成灾,匈奴再袭扰边境,那时候国朝可就拿不出来多余的钱粮北伐了。”
果然还是有人扛不住压力跳了出来,张远也松了一口气。
等了好久这才出来,只要在朝堂上形成舆论的风向,说不定还真的就能让刘彻回心转意。
说出这番话的人乃是廷尉令,别人拿出钱粮捐献都好说,他是绝对不能拿的。
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必须要贫苦,要不然绝对是死路一条。
想到此处,这人才扛了这么大的压力站了出来,忤逆刘彻的意思可能会死,但是好歹也能留下个直臣的名声。
刘彻看山不转水转又转回到了这个他本觉得应该结束了的话题,心情便由晴转阴。
“诸公还有其他人也如同廷尉殷想的一样么?”
刘彻放缓了语气,看似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问出了这句话,果然一堆人站了出来要求说重新找个办法解决洪灾一事。
第九十二章 门可罗雀
陛下,那可是百万灾民,都是大汉的子民,陛下您的子民啊。
万万不可因为些许困难,就使得天下百姓寒心啊!”
“陛下,老臣家中虽然没有钱粮,但是也愿意支持陛下救济灾民。
只是廷尉所言甚是,我们不能弃数百万百姓而不顾。”
“陛下还请三思,钱粮只能解决一时之忧,但十六郡的耕田荒废下去,这可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刘彻已经在隐忍着没有爆发了,张远跟卫青又怎么敢在这个时候交流,两个人齐齐的把头低下去。
卫青见曹襄还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些老头子在大殿上哭哭啼啼的样子很好玩,一时之间竟然直接出手将曹襄的头颅给按了下去。
张远看到后只是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这个后爹现在就已经开始管上未来的儿子了。
张远注意到了,同样的刘彻也注意到了。
卫青、张远还有平阳公主的态度已经显而易见,那就是不掺和这些大臣的事情,但是刚刚说的捐献钱粮也不会后悔。
见刘彻一直没有说话,朝上一时之间聒噪之声越来越大。
田蚡整个人脸色憋得通红,窦婴之前的些许尴尬也已经烟消云散了。
不仅如此,窦婴心底还有着些许的窃喜。
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现在竟然因为这些钱粮致使手底下的百官与自己的政见发生如此大的冲突。
这件事情要是解决不好,窦婴很有可能重回丞相之位。
“主爵都尉汲黯、右内史郑当时,你们二位可是治灾的重臣。
现在廷尉殷与诸公都觉得治灾可以继续下去,但是朕觉得最适合发表意见的还是你们二人。
给朕一句准话,这决口到底能不能堵住?
能堵住朕就下令继续堵决口,不能堵住那就往后谁也不要再提,一个个的不就是心疼那点钱粮么?朕还需要你们慷慨解囊了不是?”
刘彻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使得大殿之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虽然是在问汲黯跟郑当时,但是他们两个怎么敢在这个时候露头啊。
要是搁在刘彻没有发怒心情很好的时候,汲黯还可能顶撞上两句,给自己立一个直臣的人设,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谁都知道刘彻要杀人了。
如此一番怒吼,朝臣纷纷不敢讲话。
刘彻一看大臣们一个个畏首畏尾,不敢表态,又想着不能够那汲黯立威,毕竟自己身边需要这么一个直臣,于是冲着郑当时大声吼道。
“平时右内史总是在朕面前说自己有多能耐,现在呢?
朕问你话呢,你平日里的自吹自擂都跑哪去了。
今日之事还是因为你治灾不力而引发的,现在你一句话都不敢说,朕真想杀了你!”
郑当时哪能经得起刘彻这么吓唬,浑身一颤连滚带爬的到大殿中央,整个身子匍匐在张远正前方,朝服是没有裤子的,张远穿有,但是其他人没有。
张远本来头就是低着的,现在看到自己面前若隐若现的两瓣屁股,一瞬间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陛下,臣罪该万死,可臣在治灾一事之上真的尽心尽力了,还望陛下知晓啊!”
场面搞成这个样子已经有些难以收拾了,张远跟卫青以及平阳公主本想着暗处推动一下,使得刘彻改变主意重新投入精力去治灾,现在却没有想到即便是朝中舆论一边倒,也没有让刘彻低头。
“那你说说这灾还能不能治下去了?”
郑当时一时之间语塞,浑身颤抖着,张远看了后也不觉得尴尬了,突然想到自己,不知道有多少次自己其实也跟郑当时没有差上多少。
谁不怕死啊?
“臣无能,人力无法胜天,天意如此,东郡决口不可治!”
张远听到郑当时差不多是被刘彻逼得说出这番话,心一下子就凉了。
事情到最后还是不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进行下去。
郑当时为了一己之性命宁愿让数百万百姓受灾,张远心里面难受,但也理解他。
换做是自己压根想都不用想,肯定选择保全自己的性命,与自己无关之人的性命即便也很重要但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换。
让别人活在世上,而自己却丢了性命这种事情,张远也做不来。
“诸公都听到右内史郑当时所言了么?若再有人提及此事,朕也不阻挠,谁提谁就自己去治灾,两月之内没有成效,朕便拿他的脑袋祭祀河神。”
刘彻都这样说了,还有谁敢说些什么其他的话,一个个的继续不吭声,但是也不提捐献钱粮的事情。
可能只是发了个火也没死人,刘彻觉得没啥威慑力,于是看着下面的众臣沉思了一会儿。
大家都知道这是要拿人开刀了,一个个就更不敢发出什么动静,闹不今天就真的会见血。
“廷尉殷年岁大了,也没有办法为大汉效力了。
既然这样便免去廷尉殷廷尉之职,准其还乡。
让人去下邽找寻翟公,让他出任廷尉一职。”
刘彻寻思了半天,终于没有痛下杀手,只是让廷尉殷这个带头让自己下不来面子的人滚蛋而已。
这还是看在廷尉殷年纪实在太大了,虽然功劳没有什么,苦劳还不少的份上,这才宽宏大量。
“臣谢过陛下恩典。”
廷尉殷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又觉得自己能够保住一条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整个人一下子都轻松了下来。
张远听到刘彻的命令,心中略有悸动。
可能他认识很少的人,但他也不是什么文盲。
没穿越来之前,偶尔也会听听相声,郭德纲可是天天喊着什么‘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至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
而且门可罗雀这个成语来自于什么典故张远也知道。
所以翟公是什么人,张远心里面一清二楚,但是这位大哥,不对应该是老祖宗,可这位老祖宗不该是过两年才上任廷尉的么。
张远没有继续往深处想,其实这次要不是自己多生事端,人家廷尉殷也不会被刘彻给撸下来。
第九十三章 转变
既然诸公没有人愿意去治灾,那此事便就此了结。
平阳侯、太仆、太学令、御史大夫所捐赠钱粮,皆由大农令发往灾区。
另外从内府库调拨万钱,百万石粮食,一同调往东部十六郡。”
刘彻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的,但是大家心里面都明白,这些钱粮虽然看起来很多,但要真的分到几百万百姓的头上去,绝对撑不了半个月,甚至十天都够呛。
这还是最好的打算,张远心里面估计着,层层盘剥下来,最后能够剩五分之一给灾区百姓,都已经是大汉这些官老爷可怜那些百姓了。
“下朝。”
刘彻身边的王遂已经换人了,换成了一个张远不认识的宦官,不过张远也没有在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宫里面的除了皇帝还有皇帝的儿子以外估计都会换成宦官,就是不知道王遂被换到什么地方去了,张远也没有在大殿上看到他的踪迹。
朝会结束之后,张远跟卫青的心情并不是很好,连带着一边的曹襄心情也不是很好。
这个半大小子还不知道刚刚大殿之上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只知道自己的舅舅像是把自己给忘了,不过忘了就忘了,还有卫青陪他玩。
张远看着卫青还在跟曹襄逗乐,就发现卫青也只是试一试,对今天改变刘彻的主意其实并没有多大信心。
至于平阳公主也是如此,即便不会发生什么变化,钱粮也是要捐出去的,还不如让张远看清一下现实的残酷。
“青弟,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过会成功?”
张远看着笑呵呵的卫青,还是把心底的话给问了出来,总不能自己的这认得弟弟把自己给当成曹襄一样的孩子哄吧。
“那有的事情,说实话我也抱有一丝侥幸,现在看来陛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陛下了,不管是丞相还是我们亦或是其他人,陛下不会因为跟臣子有间隙就对付谁亦或者是拉拢谁。
陛下只支持对他有利的那个选择,今日大殿上丞相基本上没怎么说话,但是他的天命论对陛下而言是有利的,最起码陛下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不管丞相后面有没有说话,陛下也会支持他。
平阳公主殿下昨日曾对我说过,这天下唯有一人能够违背陛下之心意,也可以改变陛下的心意,那就是太后。
其余人不论是远兄你还是我,还是皇后还是卫夫人,亦或是丞相御史大夫都不可能改变陛下的心意了。”
卫青说起来的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是语气是极其迷茫的,他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坏。
以前看起来只是刘彻跟田蚡的争斗,天子与丞相的争权之举动。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争斗刘彻就已经不怎么下场了。
张远想了想,自己好像压根就不配做田蚡的对手,田蚡怎么上次就突然想着动手杀自己一个无官无职的闲散人士,要知道那时候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工博士,虽然掌握有造纸术跟印刷术,但是自己死了这两样技术一定归属于平阳公主的。
你说死了吧,官职空出来让田蚡自己的人接替上去?一个工博士而已,说不定张远死了这个官职就没有了。
大汉其实是一个完善华夏各种制度的时候,包括官制。
两千石的太学令都可以搞出来,更别说博士什么的,要是田蚡愿意,刘彻可以把他的人全都安排成博士,就怕田蚡不愿意。
现在卫青的一番话陡然使张远眼前的迷雾散开了。
刘彻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登基没几年的小皇帝,田蚡也意识到了自己根本斗不赢天子,这才寻找一些好对付的对手。
同样有这样认识的还有刘彻,田蚡无论怎么争斗,还是他的舅舅,这大汉的皇帝不管到二人闹到什么境地,都还会是他刘彻。
因为王太后只有一个儿子,换做是其他姓刘的当皇帝,田蚡的下场不知道会有多么的惨。
“多谢青弟今日这番肺腑之言,我日后一定会多加注意。”
卫青只是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即便是不说,张远也应该能够看懂眼前的局势。
张远知道刘彻最后会霸道的什么人都不认,但是他觉得那是在王太后死了之后的事情,因为在那个时候刘彻的权力才会到达最巅峰。
史书上的刘彻对于权力的掌控分为好几个阶段。
最开始就是窦太后还活着的那段时间,刘彻其实就是一个傀儡般的存在,基本上不敢忤逆窦太后的意思。
然后便是窦太后死后,立田蚡为丞相,刘彻又开始跟自己的舅舅争权,不过因为顾忌自己的母亲,刘彻一直忍着田蚡。
再然后便是田蚡死后,大汉的丞相基本上没什么权力,甚至比不上九卿,朝廷内外无人敢忤逆刘彻的意思。
最后才是王太后死去,这时候不仅朝廷内外意见统一,就连宫内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张远寻思田蚡还能扛个一年半载的,没想到现在就已经开始进行权力的交接了。
只是东部十六郡的洪灾仍然没有人去解决,张远想到这里恨不得回到杜县甚至回到蓝田山,关上大门自此两耳不再闻窗外事。
“卫青叔叔,这位叔叔脸色不是太好看啊,是不是生病了?”
曹襄在张远晃神的时候已经骑到卫青的脖子上面去了,看着张远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笑着对卫青问道。
“这位叔叔没事,只是想事情想得入迷了。”
卫青颠了颠肩膀上的曹襄,让他呵呵的笑了好几声。
张远听到这两句话,心中郁结散去不少,这个孩子大小就体弱多病,难受的地方肯定比自己多,但是也没有那么多的烦恼,挺着个大肚子也能够笑得出来。
这样的孩子不怎么皮实,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玩伴,看的出来曹襄对卫青还是有依赖感的。
“对,卫青叔叔说的是,叔叔我就是想事情想得入迷了。”
“那就好,要是不开心了,就来平阳侯找我玩,我一定让叔叔开心。”
第九十四章 我很聪明
与卫青曹襄在建章宫外分别,张远骑着马往蓝田山下赶去。
先是回到家中一趟,把钱粮的事情都给解决了,说是让熊大熊二带着人把东西运往长安城。
而后便立即折返回到了杜县,赶回到太学。
刚一进入自己的府邸,颜异立马就迎了上来。
“老师,治灾一事可有了定论?”
看着十分焦急的颜异,张远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劝阻他,不过想了想,这事情也不是能够继续瞒下去的事情,就张口说了出来。
“陛下不同意继续治灾,改治灾为赈灾。
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派人回乡将家里面的人都接过来吧,我在蓝田山还有一处地方。
几百人还是容得下的。”
颜异听了之后,先是失落,然后又有些感动。
十代传承,颜家到了这时候也早已经家道旁落。
要不然颜异也不会来太学,甚至动过拜在五经博士门下的心思。
说实话这五个博士,也就只有张生的学识适合收颜异为学生,即便他跟张远很不对付。
“这不会麻烦老师么?”
张远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麻烦的,我也不住在那里,家里面都是帮我做事的自己人,都是些普通人,空的房子很多。
再说了你老师我今日捐了那么多钱粮出去,我可不是一般的有钱,别说几百人,养活一千多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颜异也实在是担心家里面的人,现在也确实没有那个能力,即便心中有挣扎但还是点了点头。
“学生谢过老师。”
张远很是满意的笑了笑。
聪明人接受别人的好意,只把对方的心意全都埋在心底,等到往后有实力或者机会再报答。
没有理清思路而太过烦躁的人,恐怕在这个时候连做牛做马之类的话都讲出来了。
“回头你去一趟杜县县府,写一封信交给宗行,注明地址,宗行自然会派人去接你家人。”
“好,我这去写信。”
说完颜异就跑回了自己的小屋。
张远看着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既然没有能力保护芸芸众生,就只能选择保护一下身边的人。
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张远草草的吃了几口饭便安然入睡。
落下闳自打卫青回府告诉张远已经离去的消息后,也单独回到了太学。
这年头天灾人祸不断,仿佛每年不来个洪灾旱灾蝗灾什么的,就不怎么正常了。
而且黄河决口之处距离长安城实在是太远,很快内史地界的种种言论开始消弭不见,转而另外一种消息不胫而走。
窦婴跟田蚡的争斗终于摆在了明面之上。
灌夫终究还是招惹上了田蚡,田蚡也派籍福去魏其侯府邸讨要了田地。
张远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已然没有了当初的那种担心,只想着作壁上观,看一看事情究竟会不会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
毕竟前世窦婴可没有出任御史大夫一位,他跟田蚡交恶的时候,身上只有爵位而没有官位,没有了权力不等同于可以随意被人揉捏的虾米。
太学的生活开始按照张远的设想,慢慢的发展下去。
因为考核制度的存在,世子们也很少出去游玩,不过张远却是在一直忙碌着充实太学内的景观。
弄几块山石,植入几块苔藓,把周围弄一条活水,附近种上几颗桃花树。
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不过待时间慢慢推移,这里将来都会成为美景。
往后就得需要照料等待植物自己依靠顽强的生命力存活发育。
转眼间春去冬来,大汉王朝迎来了刘彻治下的元光四年,太学也被一层冰雪覆盖。
张远坐在屋子里烤着炭火,门窗却大开。
立在一边的颜异很是不理解张远为何这么做。
这一年张远教他的东西其实并不是很多,他几乎全都靠自己自学还有跟孔安国讨教,这才安然的渡过了每一次考核,不过却不能够名列前茅。
旁人都说颜子后人一代不如一代,颜异心里面也着实委屈的很,一边要拿出精力来学习,一边又要时常伺候在张远身旁。
而且这一年的相处,颜异也明白了,张远压根一点都不懂五经上面的东西。
虽然时不时的能讲几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还有什么‘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传不习乎。’这些话。但也仅限于此。
这些话换做太学内任何一位学子只要看过,都能够记在心里面背出来。
关键的是张远抄袭后代的那些诗词,根本就不被颜异所看重。
久而久之,张远发现大汉的文人其实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司马相如为首的艺术派,一派就是以董仲舒为首的思想政治派。
刘彻很喜欢艺术派,而且自认为自己也是个文艺青年,但是艺术派的人不能治国,即便重用也只能安排在不是很重要的位置上,比如枚皋还有吾丘寿王。
他很不喜欢思想政治派,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些人追求的是儒家高高在上,等同于变相的拔高了那些大儒的地位,刘彻不需要地位接近自己的人,包括自己的母亲。
不过他又不得不借助这些人,谁叫自己没有那个学问呢。
张远抬起头看了看颜异,也明白他心里面是怎么想的。
估计想着自己的老师虽然很有能力,但也只是在做官上面,学识之类的远不如其他人。
“颜异。”
“学生在。”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通典籍,不明绝学,在我这耽误你的大好年华了?”
颜异脸色先是茫然,然后迅速的反应过来了,立马摇头说道。
“学生没有这个意思,老师在学生眼里比其他任何人都要聪明。”
彼此的了解逐渐加深,颜异自然而然的也知道了张远之前的其他事迹,他也没有说谎,他是真的觉得张远很聪明。
甚至觉得张远只要研究经学,很快成就便能超过太学内的几位五经博士。
不过他却不知道张远不能也不敢研究经学,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沾染这些东西肯定是最安全的。
第九十五章 胡毋生离世
哈哈哈,我聪明我知道,但是你不能这么说,说出去人家会以为我们师徒两自卖自夸。”
张远没想到自己的学生这么直白,直接把自己的优点给讲了出来,还好旁边没有其他人在,不然真的是尴尬啊。
颜异额头上大冬天的都渗出了几滴汗珠,他也同样的没想到张远能直接承认。
为官之道难不成就是不要脸?
看着颜异也不说话了,张远也不想继续调侃下去,换了个话题说道。
“你之前是疑惑我为什么烤着炭火,然后还开着门窗?”
颜异下意识地想摇头,他怕这又是张远的一个坑,但是想了想自己的确很想知道便重重的点了下头。
“请老师为学生解惑。”
“你看这炭火燃烧上升的烟气,我要是说这烟气有毒你相信么?”
差不多一米见方的火盆,里面的杠炭燃烧起来确实能够清晰的看见灰色的烟气。
颜异看了看,张口说道。
“学生相信。”
“这烟气里面含有大量的有毒物质,其中一种便是二氧化碳,我们若是吸入太多,便会导致死亡。
我也就只能将门窗打开,四处通风,然后你我坐在炭火旁边,虽然冷了些,但好歹不会中毒。”
张远是故意说出这几个名词,为的就是将颜异给蒙住,这小子最近有些浮躁了,让他明白一山更有一山高才是真正的道理。
“学生不明白二氧化碳为何物。”
“你不明白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我们的身体其实跟着杠炭没什么区别,顶多就是多了很多水还有其他的东西,说了你也不明白。
往后好好观察吧,这大千世界可不止有儒家经典可读,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以学。
我早先让你学习些农桑的知识,你可有什么心得体会?”
颜异愣了愣神,大脑有些混乱,张远问他事情他都没有听见。
“老师,你刚刚问了些什么?”
“我问你之前让你学习农桑要务,你学到了些什么?”
“额,我觉得每一粒粮食都来之不易,我们应该好好珍惜。”
“噗。”
张远无话可说,果然研究经学的都是搞思想的,当初真的是棋错一招,把颜异弄去种地。
现在看起来把司马迁弄去种地都要比颜异种地强的多的多。
“学生说的不对么?”
颜异很是慌张,不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些什么。
“没没没,很对很对。
大冬天的,也不用种地了,往后随吾丘寿王还有枚皋处理些太学跟杜县的公务吧。”
“学生谢过老师。”
颜异很是兴奋,毕竟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当官而已,研学五经只是次要的,能当上官可比什么都重要些。
“太学令出事了,出大事了!”
门外突然在这个时候传来一声喊叫,张远整个人一惊,自己不是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么,难不成刘彻派人要来抓自己了,最近也没犯啥事情啊。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人喘着粗气跑了进来,连点平时的规矩都没了,看起来应该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太学令出事了。”
“我出什么事了?”
“不是您出事了,是胡毋生博士出事了。”
“胡毋生?他怎么了?前些时日这个老头不还到处晃荡么。”
“胡毋生博士他,他的家人刚刚派人传来消息,说是家中仆人早上去敲门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断了气,应该是昨夜半夜走的。”
真死了?
张远心里面蹦出来这三个字,不过却没有半点欣喜的感觉。
人死为大,既然逝世离去那些恩恩怨怨也该随风散去。
“你前面带路,我跟你去胡毋生的府邸。
颜异你去通知吾丘寿王还有孔安国等人,这件事情我们得重视起来。”
“喏。”
张远披了一件皮毛披风,就随着这名太学内的官吏去往了胡毋生的府邸。
这里已经到处充斥着哭哭啼啼的声音,胡毋生一大家子人并不少,人都七十多了,这个年代男性十六七八有孩子很正常,他们家祖孙四代同堂,一家人加起来都快五十人了。
加上学生一百多号人现在都围在胡毋生的房门前。
众人见到张远来了,纷纷避开让开了一条道路让张远进入房内。
“太学令。”
“太学令。”
胡毋生的家属见到张远纷纷见礼,张远也一一回礼。
他们担心之前的恩怨使得张远报复一大家子人,故意做出了退让的举动。
张远欣然接受也是让大家心里面都放心。
“胡毋生博士是昨夜去的?”
张远对着房内众人问道。
这时一名也已经花白了须发的男子站了出来,张远记得他,好像是胡毋生的长子,也快六十岁了。
“回禀太学令,家严却是昨夜逝世。”
张远环视四周,看到了房屋中间的一盆炭火,眉头皱了皱继续问道。
“这盆炭火是昨夜胡毋生博士入睡之前就放在这里的?”
男子惊愕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张远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关中一到冬天冷得很,寻常人家用不起炭火,也就是当官跟有钱的才用得起。
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直烧着炭火的更是有钱人,再往上更有钱的住的都是暖房。
后代的地暖在大汉已经有了,起码张远不止见过一次两次。
刘彻用的是中空的铜柱,平时就是承重柱,到了冬天往里面加碳火燃烧,铜柱导热性非常好,烟气又穿不出去。
如此一来整个大殿都是暖和的。
胡毋生的尸体还在床上躺着,张远看他面色发青,感觉那一盆碳火即便不是主要缘故,也有一些原因在内。
“胡毋生博士既然已经离去,又是我太学中人,我会写奏章向陛下点出博士生前功勋,为博士尽最后一份心意。”
话音刚落,感激之声便不绝于耳。
一个六百石的博士又能够用什么高的丧葬规格,若是没有张远,估计就只能草草入葬。
要是后面有张远力撑,说不定还有一线的机会能够葬在阳陵邑。
张远知道他们心里面想的是些什么,便答应尽力而为,但最后估计希望不大。
就算张远现在自己挂了,都不一定能够陪葬在茂陵邑。
第九十六章 竞争机制
胡毋生之死的影响最后也只是被控制在了太学之内,没有被有心人加以引导传播到其他地方。
他的家人虽然很不甘心,但也只能够按照标准老老实实的下葬。
如此一来五经博士便空缺了一位出来,不过张远也不着急,只是将事情陈述给了刘彻。
太学内的人事权压根也不在张远的手中,他自然也不会咸吃萝卜淡操心给刘彻举荐什么人才。
胡毋生死后刚刚才过去两天的时间,吾丘寿王就一脸欣喜的找到了张远。
“太学令,陛下已经派人去淄川国请公孙弘出任博士了。”
张远一下子有些愣神,痴痴的对吾丘寿王问道。
“当真是公孙弘?”
吾丘寿王重重的点了点头。
“就是他,估计要不了七日,公孙弘就能够抵达太学。”
张远哦了一声,然后低头开始沉思。
以往太学内的五经博士都是一心钻研经学之人,脑子说起来也简单的很,张远压根就不担心这些人给自己添麻烦。
现在公孙弘这老狐狸一来,那可是真正的来了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说起来能够当上丞相的都挺了不起的,要么就是有巨大的声望要么就是后面有人,光凭借真才实学是当不了丞相的。
刘彻过几年立公孙弘为丞相时,更是开创了许许多多的先例,这也是刘彻第三次确立儒家的正统地位。
第一次自然是设立五经博士裁撤其他博士的时候,第二次张远认为是在立太学的时候,第三次就是公孙弘没有侯爵之身却直步青云。
“胡毋生的房子不能住了,告诉他的家人,我会在杜县城内为他们寻一处大的宅子。
今年开春之后允许胡氏族人十名少年进入太学求学,让他们快些搬离太学。
到时候你再找些人将胡毋生的宅邸都打扫一遍,尽量让人看上去舒服一些。”
张远本来没想要赶人,但是现在情况比较紧急,也只能暂且委屈胡家人,不过现实就是如此。
仅仅是一个博士死去罢了,换个卿大夫死去,后辈没有青年才俊接替长者的位置,重新扛起家族的传承大任,估计也没几个人能放在眼中。
“是,我这就下去办。”
“记得温和一些,大不了花些钱财,先由太学垫上,回头我让家里面的人补上就好了。”
“太学令仁慈。”
张远没有管吾丘寿王说些什么,淡淡的看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自嘲式的冷笑了一声。
公孙弘出任博士对于太学来讲算是一件大事,但是对于其余人来讲根本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现在估计刘彻都没有要提拔公孙弘的意思,让他出任博士一职,好像确确实实找不到其他人来顶替了。
如今这么大的一个朝堂,说实话就只有卫青跟张远是刘彻当皇帝之后才被发现然后提拔的。
其余卿大夫无一不是文帝朝景帝朝遗留下来的老人。
一个个七老八十,田蚡这种快五十的都感觉在人群里面挺年轻的。
偌大的朝堂看起来,死气沉沉,完全不像是一个一往无前做大事的样子。
可能是刘彻感觉到了这一点,在短短的时间内接连提拔了数人至千石甚至两千石的位置。
其中最为迅速一人当为主父偃。
张远远在杜县太学,但却时时刻刻关心着朝堂动向,以前不关心是真的不在意,现在关心了是因为这些人都会与自己发生交集。
冬天很快就过去了,公孙弘也已经搬到了原本胡毋生的住所,将原本胡毋生的学生也都一手接了过来,当然这些学生都是太学学子。
马上太学就要迎来第二批学子入学,这些人的选拔还是按照往常一样,由各地郡县推举。
张远本想着在郡一级的官办学校开设考核制度,然后通过考试的进入到太学学习,没有的那就对不起了。
但是各地兴建官学的速度不一,使张远暂且没有办法施行这一制度。
春天到了,太学的学子一方面要忙着岁考,另一方面又要参与到开垦播种的事情中去。
颜异现在白天去杜县县府,夜晚回来就挑灯夜战。
他历次考核肯定是不会不过的,因为平时表现分的存在,他就算不学习也轻轻松松的及格,不过为了不给张远丢脸,还是争取每一次考核能进入到太学前五十名之内。
颜异时间太少,这才致使他的名次低,另一方面也间接的说明了太学学子有些是真的厉害。
一头钻进了经学研究之中,废寝忘食,恨不得每天十二个时辰掰开成十三个时辰来用。
这种竞争机制虽然有漏洞,但已经比大汉其他的制度好上太多。
无为而治的思想基本上刻在了每个当官的骨髓里面,既然不做错事情就行了,那还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干嘛。
张远希望从根部可以改变这种态度,刘彻其实也希望这样子做,但是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除非直接颠覆一整个国家,直接全部打碎然后再一点点的重建。
抛开这个办法,张远想过,也只有从年轻人开始,从教育机构开始。
太学的学子在太学的时候时时刻刻都要竞争,等出去当官了,懂得竞争的太学学子要比那些啥事情都不做的官吏强上百倍。
一两百个不能够改变现状,可是每年一两百个,十年就是一两千人,五十年就是上万人。
大汉官吏十万人,但是有九万都是吏并非是官,只要头部一万人的想法作出改变,再从上而下的改革,还是会简单上许多许多。
不过可能这一切张远都看不到,但是他不介意为将来埋上一颗种子。
张远很放松,不过太学内其余人却又是另外的一副态度,很多人都知道刘彻对于张远只放纵两年,但是这一年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大家其实都觉得等明年一年过去了,张远这个太学令估计也做不成了。
偶尔听到这些话,张远也不在意,满不满意是刘彻的心思,有时候做的再怎么好,皇帝不满意那就是不满意,有时候做的再怎么差,皇帝满意那就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