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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至雪     藏冰txt下载     藏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章:倚阁观雪望孤山

    荀舟眼睛一亮,脑海中灵光乍现,似乎终于想到了一些什么,刚要开口,轩黎温和的声音已经从后方传来。

    “舟儿,你又在玩弄什么?能不能和倾儿学学,耐下心来用功,品读阁中绝学,长此以往,方能成大气候啊,咳咳咳咳。别看你天分较倾儿更佳,但你若继续放浪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被倾儿所超越啊。”

    周倾摆了摆拿在手中展开的《道德经》,对着荀舟吐了吐舌头。荀舟方才本来已经想到了些许去年之事,可经轩黎这一打断已然忘却,再去想来已没了思路,只能黯然垂下了头。

    轩黎以为他是听到了自己的责怪而知耻露羞,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坐在二人另一侧的空位上,清了清嗓子,拿起昨日未讲完的《地元离经》考教了二人之后,便开始了今天的授课。

    周倾全神贯注听的十分认真,荀舟天性好动,很难真正安静下来,听了一会便觉得轩黎所讲太过简单,无聊的仰头盯着藏冰尺发呆。

    轩黎早就发现荀舟的走神,不过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自顾自的讲着,一方面他已经习惯了荀舟的脾性,另一方面他觉得同样的知识已经讲给周荀二人,至于他们各自究竟领会了多少,还是要看他们自己。

    三年过去,轩黎积病的身体正在朝着极为不堪的方向发展,令他自己都已经感觉到了自所剩时日无多,现在几乎是在用透支生命的方式强撑着为二人授课。

    周倾细细看了他一阵,突然抬手第一次打断了轩黎的授课。

    “师兄,明日再讲吧。”

    轩黎目有疑惑,“怎么?倾儿,咳咳,你今日不想用功,也想贪玩一玩?”

    周倾乖巧的点点头,“师兄,学了三年了,放我们一天假好吗?”

    轩黎看着周倾眼神中的真诚,突然明白了他是想让自己休息的意思,心下一暖,捂嘴又咳了几声,点点头,“好罢,那今日便破一次例,你们去玩耍吧,师兄也累了,回后面休息。你们两个可别把藏冰观给拆了。咳咳咳。”

    荀舟听到这话先是一呆,随后直接跳了起来,看着轩黎师兄微微佝偻着远去的身影,猛地抱住周倾,蹦跳了半晌。“周倾,你太厉害了!你太棒了!放假了!终于放假了!”

    周倾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兀自望着轩黎的背影,白皙略带红晕的小脸上多了几分思考与愁容。

    “你干嘛哭丧个脸,算啦,不管你啦!我要睡会!”荀舟笑嘻嘻的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倒头就睡,短短几息的时间便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周倾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傻得可爱,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果然这才是六岁孩子该有的童稚吧,只是为什么自己在这三年里成长的这么快……周倾想到这里不由有些讶然。

    他身上的沉稳与做事的专注是许多比他大上数十岁的人都不一定拥有的,还记得三年前,他还是充满童真无忧无虑,对于一切都懵懵懂懂,若不是因为贪玩,也不会在攀登冰梯的时候险些坠入深渊。

    可是现在,他不仅不再像从前那般因为一点小事就无理取闹,嚎啕大哭,更加喜欢安静,除了和荀舟在一起的时候玩闹,和其他人哪怕是和他的父亲,也仍旧是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稳如泰山。

    不知何时他懂得了想他人所想,因为有一次父亲在观中偷偷醉酒后无意说出希望自己未来当一个书生,文文墨墨一辈子,他便放弃了对武学高人的向往,认认真真的将自己养成一个书生。

    今日,因为他发现的轩黎师兄眉宇间的不舒服,他选择了停止授课。

    这已经是一种超越了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体谅与细腻,反观荀舟,他便从来不会关注这些,只会想着自己开心就好。

    为什么自己的性格会有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周倾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毕竟才六岁啊,每天想的这么多,简直太累了……周倾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产生如此古怪的想法,可是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走到书架前,选了几本自己十分感兴趣的典籍,翻看了几页,却发觉无论怎样也无法专心的读下去,索性放下了书本,将火炉往荀舟睡觉的方向推了推,便出了道德阁。

    风轻轻,雾蒙蒙,雪渺渺,烟云浩浩,藏冰观依旧宁静,周倾伸了个懒腰,将一切摸不着头脑的想法丢在一旁,和几个路过的道人打过招呼,转身上了前往道德阁阁顶的竹梯。

    道德阁阁顶乃是整个藏冰观中最高,视野最开阔的地方,总有一些道人喜欢坐在上面,看一看被薄雾所笼罩的朦胧冰川,望一望铺满全视野的曼妙雪景,下下棋,也算是藏冰观中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

    走上阁顶,便看到了道人们为了方便他们起居而搭建的简易暖阁,周倾呼出一口浊气,步入其中。凡是见到他的道人,无一不是友善的笑笑,或者凑过来寒暄两句。

    他径直走到暖阁边缘的围栏一侧,跳到足有三丈见方的观雪台上,倚着围栏怔怔出神。

    轩微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边坐下,他也全无反应,似乎根本没有看到。

    雪花飘零,冰冷中仿若夹杂着沁人心脾的清香,令周倾鼻翼微耸,举目向着远方望去。但是奈何看到的仍旧是白茫茫的一片,雾气缭绕中很难看太远,只能看到雪花坠落人间,只能看到藏冰观的一草一木,一斋一院,一人一事。

    他眯起眼睛似乎是想要看的更远,可是无论如何尝试,他也没有在雾气的缝隙中寻找到不一样的风采,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雪,只有无尽的朦胧,无法看清前路,更看不清来时的路,迷惑,茫然,充斥在他的内心,周围一切已然变了,不再是观雪台,不再是藏冰观,而只是找不到方向的未知。

    轩微没有看他,却也知道他整个人陷入到了一种何其玄妙的境地。

    低低念出一句,“观雪非雪观世界,不问前尘不问初,此道若丧孤独时,不尽人生不尽欢。小小年纪,也有这般境界,简直不可思议。”言罢他神色悠然的望着眼前片片稍闪即逝的雪,唇角似有笑意又似有悲意。

    此时的周倾怎么会知道,自己观雪,却无意中步入了属于心境感悟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的人,往往可以看清自己的缺陷不足,甚至可以看清他人所无法察觉的真实心灵,很多修行者武学大家,从前或许资质平庸愚钝不堪,可一旦心境攀入高峰,则可以顷刻间将一切通透视之。

    简单来说,这并不是实力的提升,而是根基与心灵的提升,可以让他在以后将原本就格外优异的天资进一步的发挥出来。

    如果此时轩黎可以踏入这种境地,飞升成仙无法办到,却也可以顷刻间通悟道玄,褪去肉体凡胎乃至心性脱凡。

    良久良久,周倾眼神恢复清明,他周身一阵,一股难忘的舒服如同甘流润体,百脉归元一般,洒洗遍全身,他的一双眼瞳中,原本只是星星点点的莹白色光花倏地增多了几分,汇成一道清流融入眼白深处,他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睛,再度睁开看到轩微时,轩微只感觉精神一颤。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眸啊?其中的干净,纯洁,无邪仿佛可以荡涤人世间的恶事难愁,也仿佛可以看穿人间万物,百道千源。

    仅仅这么短暂的一个对视,轩微便觉得自己身上被一道电流钻入,周身道韵愈加凝实了几分,头脑也更加的通明开阔。

    轩微倍觉惊喜的揽住周倾的肩膀,“明智脱清,明由心生。倾儿,你这是……”

    周倾一脸无知,不明白轩微的意思。

    轩微见他不明所以,忽的指了指天外的茫茫雪雾,“你再看看这雪,这冰,这人间,有何不同!”

    周倾转过眸子,再度朝着天际看去,不由瞪大了眼睛,他突然发现方才根本无法看透的天空竟然已经清晰可见,就恍若换了一方天地,他的双眸似乎能够拨开云雾,直达本质。

    这雪花不知比方才浓了多少,无垠冰川,蓝野垂凌,冰河瀑布,雪中人间,一切的一切尽收眼底,周倾狠狠地眨了眨眼睛,这才能够肯定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在半空摆了摆手,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清楚风的落寞,雪的哀伤以及这无尽冰原千古长存的悲凉与孤寂。

    为什么这方天地有这么动人的美景,却又有这么催人泪下的感情?

    周倾没有察觉自己竟然从一副“银风散雪千里同冰图”的冰川画卷中读出了人的情绪,只是被这哀戚所染,落下泪来。

    轩微再伸手指了指远方的皑皑天际,询问道:“你看得到吗?那里!那里!”他的语气极为急促,几近呐喊。

    周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了一片湛蓝的天空以及空旷的冰原,“看到什么?”

    轩微神色一暗,无奈的叹了口气,大有几分由大喜转入大悲的痛苦,“果然,连明智之眸也无法看穿这……”

    “不对……那里,那里……师哥!那里!”周倾拽了拽轩微的衣袖,他猛然发现,方才明明空空如也的冰原上竟然多了一座山,直插云霄,其峰遮天蔽日,其势拔地通天,山上鸟语花香,山川溪流,飞禽走兽,古树绿林尽有,为那毫无生气的冰天雪地带来一抹勃勃生机。

    “那里有一座……孤山!”周倾一句话脱口而出,可刚刚说出口,却又疑惑,那山那般妖娆妩媚,为什么我却说它是孤山?

第二十七章:聚将江湖义字起,座北军威荡五州【下】

    铁蹄踏下,百姓苦,可怜一片焦土!

    孤帝四年七月五日,也就是大辽进军沧北的第五十天。

    前线战报再传回元京,引起孤帝当堂暴怒,龙书案被数次掀翻,各地信报与御用笔墨散落在铺满金阶的鹿皮毯子上,留下一殿狼藉。

    满朝文武除去叶司丞等屈指可数的几位以外,个个都是噤若寒蝉,额头上汗珠直冒,匍匐在地面上根本不敢与雷霆之怒的圣上面面相对。

    情信司司丞重闻景,负手立在一侧,他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孤帝那一副毫无主见,只会耍性子的样子。

    他望着立于金阶上失仪失态的少年皇帝,暗暗撇了撇嘴,心道:此子面对前线失利的战报如此这般形容,焉能成事?真正明君理应在万事前不动如山,镇定相对,他姜孤沉……先帝将龙椅上的位置留给他,他也配?

    重闻景心中之意并未流露,面上仍不动声色。与周边几位朝廷大员相觑几眼,纷纷跪拜俯身请求圣上息怒。

    ……

    七日连夜赶路,不过将将赶了三千里路,已是人马俱疲。堪堪跨过了玫州和秋黄州两州之地,于今日深夜赶至关帝州,由此向南还需要横跨五个州,近万里路才可抵达昶州战场。

    一行三百人就地点起篝火,筑了一些驱走野兽以及防身的机关,便席地而睡。

    周患此刻正躺在茅草堆上看着满天星斗璀璨,尽管赶路的疲累加身,他的心仍旧在时刻不停的飞向昶州。

    他在思虑着接下来的计划,同时默默计算一下行程以及行军路线,百无聊赖之际,忽听头顶一颗参天古树上的树叶漱漱作响,那声响并非夜风所致,睡在一侧的龙洐意霎时感受到动静,睁开了眼睛。

    一丝夹着北方寒意的风拂过,夜,静的可怕。

    周患忍俊不禁,低低唤了声,“老哥哥,你太紧张了。”

    随即身躯支地而起,脚掌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身体就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鹏,升天而去,诡异的是他自始至终全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就连带起的风声都被他巧妙的运用周身的颤动而抹除。

    见到熟悉的身法,龙洐意眸中闪过些许怅然,不过也只是一闪而逝。他直勾勾的盯着周患腾入半空的身躯,只在那高高的树干上借力稍稍顿挫一息时间,腰身一拧,又再度跃了下来。

    同样是落地无声,无尘。

    周围已经熟睡的三百将士也是身经百战,但却没有一个察觉到异样。

    龙洐意半坐起身,手按在了数日骑马而酸痛的腰臀处揉了揉,这才将目光落到了周患的手上,借着篝火忽明忽暗的火光,他模糊的看到周患两手攥着一个物什,几根黄色的羽毛从指缝间透了出来。

    周患将双手平摊,露出了一只不过婴儿拳头大小的黄毛小雀。

    “黄门雀?”龙洐意眸色一凝,黄门雀乃是用来传书传信的类似于信鸽的禽类,不过速度比信鸽快上数倍不止,仅仅一只都需要上百两白银的天价,加之培养极难,除非大富大贵之家,否则很少有人真正用此来传信。

    龙洐意凭借五十年的阅历也仅仅只是在当初的座北侯府中见到过,那时还被周夜城当做至珍奇宝,很少真正动用。

    如今真正见到,不免有些惊奇。

    周患熟稔的将黄门雀脚上绑的微小竹筒解下,抬手将黄门雀娇小的身躯送上了空中,黄门雀扭了一下毛茸茸的小脑袋,叫也不叫一下,扑扇着翅膀,向北方远去。

    周患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传来的消息,只一皱眉,便将那竹筒在手中揉开,取出一张极细小的纸片,凝神看了看其上短短一行的蝇足小字。

    “七月一,拓拔无涯再屠三城相逼,姜昀被迫让出昶江两桥口。”

    周患攥紧拳头强自忍下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齿的将纸片和竹筒咬入口中,生生嚼成粉末,一口吞入腹中,就好像吃的是那拓拔无涯的皮肉筋骨一般。

    龙洐意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但一看周患如此震怒的样子,他也不由怔了一下,“阿患,是谁传来的?发生了什么?”

    周患一字一顿的将纸片上的话重复了一遍,龙洐意也是将眉目凝成了一团,“看来咱们,还是太慢了,接下来还是继续赶路,还是……”

    “不行,再这样下去你们的马儿们根本受不了,接下来还有万里之遥,必须想办法搞一批真正的快马。”

    “我们的普通军马不比你那有白马王之称的雪夜流星,我看不如你先行赶往昶州,我等随后赶到。”

    周患摇了摇头,“不行。”

    “却是为何?”龙洐意不解。

    “你说呢。”周患看向龙洐意的眼底,“没了智囊,老哥哥就不懂洞若观火,辨清局势了么?”

    龙洐意低眉苦思良久,这才好像悄悄抓住了一些什么,“莫非你不准备并入沧北军。”

    周患嘴角微微上钩,“并入?为何要并入?并入沧北军岂不是意味着我们都要受那个只会纸上谈兵胡吹大气的镇天王摆布驱使?我们如今的旗号可是沧北义军,此去,我可不仅仅要平辽乱,更要将整个沧北军收回咱们兄弟的手中。老哥哥,现在,可懂了?”

    龙洐意这才了然于心,深有所感的点点头。

    周患躺回茅草堆上,将一切想法摒除,浅浅睡去。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周患起身将形容装束收拾整齐后,正要动身寻找可堪长途赶路的快马时,地面突然一阵颤动,远远地可见丛林中烟尘飞扬。

    龙洐意唤过一个亲卫,“去查探一下,那边是怎么回事?”

    亲卫领命,身影窜了出去,几个腾挪,消失在了叠叠树影之间。

    片刻之后,隆隆之声愈加激烈。

    亲卫快步跑回,未等龙洐意发问,他已经先一步说道:“禀报大人,那是一支骑兵,大约三四百人,身着利甲,武器装备充裕,正朝着咱们这个方向奔来。”

    “咱们这个方向?”龙洐意微微抬眼,忽听耳畔传来风声,他下意识的一歪肩膀,三根锋锐的银芒贴着龙洐意的衣角擦过,留下三道浅浅的痕迹,钉入了他后方的树上。

    银芒入木三分,直至透底。

    一个豪迈浑圆的嗓音由远及近钻入耳内,“龙营主还真是老当益壮,如此轻易躲过夺天弩三箭,果不愧为昔日座北侯下第一将军!”

    龙洐意和周患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喜色。

    “老二哥!”

    “二弟!”

    来人一身银甲,手握形状古怪但给人以危机感的三尺大弩,络腮胡垂胸,豹头环眼,身材足有丈余之高,魁梧雄壮,膀大腰圆,浑身上下奇黑无比。

    那人骑在一匹白马上就好像是一团白面上压了一座煤山,给人极致古怪的感觉。此刻,他正咧着大嘴,仰天纵声大笑。

    马至近前,黑汉子一拍马背,庞大的身躯灵活而起,手中大弩随手丢给了副官,一跃到地,大地都跟着颤了三颤。

    他大步走到白发龙洐意身前,深深一礼,尽管行礼与他的剽悍模样极不相配。

    “哥哥,原沧北军二旗营夺天龙主孔太飞领四百甲士,千匹烈马,请求投入沧北义军,助臂沧北!还望哥哥允准!”

    ……

    接下来的一个月,龙洐意所领的沧北义字大旗横在整个沧北的上空,无论朝野上下,还是大周万民,听闻沧北义军四字无不是如雷贯耳。

    有甚者望见那义字大旗远远行进,都会神色激动的振臂高呼,“义军万岁!助臂沧北!不灭辽狗!不称男儿!”

    一时间,天下云集响应。

    周患化名周夜池,被龙洐意孔太飞二人推举为义军首领,举旗一路南下高歌猛进,传扬义军之名,所过之关帝州,起沙州,落州,钟山州,上璧州,五州之地无不震荡。

    无数热血男儿提枪上马加入义军阵营,周患所领兵士更是以一种极为可怕的速度增加着,短短月余时间便汇集了十万之众。

    且其所过五州之地处处张贴羊皮湛蓝字书文,大体文意皆是鼓舞士气,振奋民心之文。

    因此,自镇天王姜昀拱手让出昶州四桥之两桥,大开门户,致使辽军长驱直入肆意杀戮而全无还手之力后,传入孤帝寝宫中由密令使们抄录的密函便一日都没有中断过。

    叶司丞在日渐急躁的孤帝面前,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反而是愈加的浓郁了,他看着其中六封最为重要的密函,轻轻道了一声,“周夜池,周夜池,有意思,这是要造出座北侯周夜城当年的声势啊。”

    他一张一张的翻过看过了无数遍的密函纸笺,饶有兴致的表情引得孤帝在帝榻上不住的翻着白眼,如果不是他太了解这位叶司丞的天资与智谋的话,肯定会以为这个家伙疯了,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笑?

    “叶卿,你当初与朕说的三个月可见真章?可如今一个月已过,事情反而越闹越大,越来越混乱,朕实在糊涂,还望叶卿能够给朕解惑。”

    叶司丞晃了晃手指,绝美风流的俊脸上洋溢着儒雅的笑意,“臣曾告诉过陛下,一切大功的基础便在于忍耐。”

    “可……”

    月光射入,照在了六张重叠的密函之上,同时也照入了叶司丞不置可否的猫眼之中。

    “……前沧北军一旗营主龙洐意领三百府兵,助臂沧北军!自命沧北义军……”

    “……前沧北军二旗营主孔太飞助臂沧北军,入沧北义军,勠力同心斩奸贼,不灭辽狗不还家……”

    “……前沧北军四旗营主云冲助臂沧北军……”

    “……前沧北军五旗营主燕杵兴……”

    “……前沧北军八旗营主赵梦缺……”

    “……前沧北军十一营主徐烨……”

    “前沧北军的十一个营主已经聚了六个,这是要让座北军威再生么……周夜池,周夜池……好个借势啊,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让我看看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吧……这场赌局的胜利与否只看你……不要让我失望。”

    叶司丞满含深意的眼神似乎能够穿透层层宫墙,穿透万里之遥,直达周患的心中。

    是日清晨,战火的硝烟弥散在惨淡的空气中,与血腥味交织在一起。

    往事如同春风过后的野草,无声无息间长遍了整个脑海。历经月余长途跋涉的周患统领着浩浩荡荡的义军甲士,终于抵达了昶州。

    他望着这个万般熟悉的故土,望着曾经的家园,百感交集,无声泪目。

    座北侯。

    沧北军。

    我回来了!

第五十六章:谋昶州,斩敌将,兵行二百里【下】

    暴雨夜,昶州,都狼城。

    辽军万夫长拓拔越是此次进攻大周的辽军主帅拓拔无涯手下最亲信的臂膀,被拓拔无涯委以重任,领两万大辽精锐与一万铁骑驻守都狼城。

    时值深夜暴雨正盛时分,拓拔越依然率众巡查四方城楼守兵,到了后半夜仍坚守在第一战线,冒雨四处巡视。

    他明白,如此恶劣的自然天气中,敌人进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巡查却是绝对免不了的。

    日常查探过后,他吩咐四门精兵打足精神,不能懈怠后,领着副将钻入了一间院门高大的府邸,穿过庭院,顺着连廊顿挫辗转,足足走了一刻钟之久后方才站在一方古朴的木门前,停止脚步。

    散去挡雨的饶体内气,他对着副将低低说了句,“在外面守着,别放人进来。”

    说着,搓着手掌推开房门步入其中。副将听命,在拓拔越进屋后关上房门,持弯刀立在一侧,神情一丝不苟。

    拓拔越点亮几盏烛火,照亮房内,一双虎目朝着床榻望去。

    烛光斜照,屋内床榻上七扭八歪的躺着十数个捆得像个粽子似的妙龄少女,一个个凤目含惧,被塞住的嘴中“呜呜”的号叫着,身体挣扎着扭动,纷纷朝着床榻最角落滚去。

    都狼城本已被屠尽,但拓拔越依仗军中职衔在虎口之下把这些少女“救”了下来,打算私下快活快活,拓拔无涯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位重将的品性,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片混乱中,唯有一个青衫少女静静坐在床上,一双妙目冷淡的看着步步逼近面有邪笑的拓拔越,拓拔越看到临危不乱的静坐少女,目中透出几分赏识之色。

    “美人儿,还是你体贴本将巡探劳累,知道乖乖等着,嘿嘿,让本将好好的宠幸宠幸你……”身体微倾,凑到少女俏脸当前,一只手就要探上少女胸前硕硕双峰。

    少女依旧全无所觉,一双充斥着死灰之色的大眼睛从冷淡转而涌出骇人的恨意,如果眼神能杀人,拓拔越此刻早已魂飞天外挫骨扬灰,但奈何眼神只是眼神。

    这样的眼神拓拔越见得多了,越是如此各种越是快意升腾,一把撕开些许青绸,露出一片炫目的白皙,双眼一花,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抬手在少女涨得通红,青筋闪动的可人脸蛋上捏了一把,吹弹可破的触感令他不由得产生心驰神往的感觉,正要再动,少女忽然吐出塞在口中的破布,一口小白牙拼命地咬在了拓拔越的手指上。

    一声娇呼,少女迅速松口,口中如同嚼了炭火似的升起丝缕白烟,发出嗤嗤的声响,拓拔越的护体内气震得她牙关颤抖。

    少女清眉紧皱,忍住疼痛,呐喊一声,“大辽走狗,你不得好死!”挺身以头撞墙,想要就此了结性命。

    拓拔越邪笑着,手出如电,拦在了少女光洁的额头前,“美人儿,在本将军面前还玩这种把戏,你太天真了吧,小妹妹。”

    少女见施为不成,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紧闭双目,感受着拓拔越炙热的呼吸,两行清泪颗颗滚出。

    倏然间,一股内气破窗而入,门口一声惨呼穿破雷鸣般的雨声绽放在房屋中。

    拓拔越耳朵一动,刹那听出是自己副官的声音,一掌将怀中少女击昏,怒目横视其他女子一眼,“安静点!”

    诸多女子闻言身躯齐齐一震,身如屋外不断坠地的雨珠,亦如风浪中摇曳狂摆的花树,颤颤不停,噤若寒蝉。

    拓拔越皱眉起身,内气瞬息外放,白浪成涛,单手拔刀,内气如注,刀气涌荡,只一旋动,便劈向了房门,“咔嚓”一声轰响,木屑横飞,硕大的两扇门板碎成四块,倒飞入深夜的雨水中。

    雨中一股血气钻入鼻腔,他侧目一看,副将已倒在泥泞积水中,首身相离,鲜血如喷。

    “谁敢杀我的副将?”拓拔越走出房门,一步一步走在长廊上,余光注视着两侧廊檐下如织如瀑的雨帘,出奇的冷静,心也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双眼微眯,光芒直射向一个方向,“出来吧,杀我辽将者,立斩不饶!”

    “哦?”淡淡的声音远远透入。

    雨帘中白光闪耀,激起雨水四散,一个笼罩着内气的人不急不缓的从雨中走上长廊,那人消去凝在脸庞上的薄雾,露出了一张端端正正的脸,正是携五百将士潜入都狼城的周患。

    他神色轻松,带着几分轻蔑的扫视拓拔越一眼。“一个畜生,岂配称将?”

    拓拔越感受到对方身上深厚的内气,知道必是平生劲敌,当下不敢怠慢,并未受对方挑衅的语言所扰,反而也是由上到下细细的打量来人一番。

    这一举动无疑证明了他是一个具有丰富实战经验的强者。

    不受语言所激,不为外物而乱,强者当前尚且镇定自若,危难在即依旧冷静应对,此之谓大强者也。

    “宵小之辈,我若是畜生,你是不是连畜生都不如?”拓拔越手提银白弯刀举至眼前,方才的邪浪气尽去,眼神犀利无比。

    他不再多说,脚下一点地面,身体如炮弹似的弹射而出,刀气释放中寒锋跳跃,银芒横斩,呼吸间已到周患身前。

    周患平淡的将手搭上腰上佩剑,十分缓慢的一寸一寸拔出剑,银光一泄三尺,耳畔风声,窒息一刀贴脸而来,他在毫厘之间一偏头,错过这用力奇猛的一刀,周身内气瞬息间攀升上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隐隐有金色丝缕环体,细细如发。

    拓拔越眼中骇然大放,张口欲引内气呼喝全城戒备,却震惊的发现自己的嘴竟然已经说不出话了!因为舌头已然碎成了三节,血箭激射,碎肉喷口而出。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拓拔无涯无限接近内家气四重的实力都无法在自己毫无反应的情况下切碎自己的舌头,眼前这人,凭什么?难道他的实力竟然超我如此之多?

    口中碎肉腥血直入咽喉,拓拔越只觉眼前发黑,但他凭借数十年累积的战斗本能的强令自己保持清醒,连连后退,速度几乎超越了最鼎盛时的速度三成不止,尽管如此,也只不过是堪堪避过了周患手下威势极强的第一剑而已。

    周患深刻的知道深入敌营非久战之地,速战速决为上。

    他的实力也并不是真的超出拓拔越极多,之所以能够第一时间切断对方的舌头防止对方出言只是因为他有一枚挚友送给他的杀手锏,曾经冠绝天下的独门暗刃三节刺,仅此一枚而已,但用在这场不死不休的战斗上立刻起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三节刃善于一出封喉,但封喉后拓拔越有浑厚的内气为继,很难瞬间死亡,如果让他凭此将死的濒危之际传出什么动静就得不偿失了。

    故而周患选择了这个最保险的办法,先断其口舌,再以剑杀之。

    拓拔越在断舌剧痛过后还能够躲下自己一剑,这是周患没想到的,他颇为赞叹的道了句:“你很不错,奈何你手上染我同胞鲜血太多,太多。”

    周患将剑斜举,面前莫名牵起几分醉意。“这一剑,我练了十年,今时今日便以你试剑罢!”

    “挑灯望酒夜鸣金,一剑醉里!”

    剑影浮跃,刃光绽放。

    拓拔越无声呻吟一下,身体一抽,死尸倒地,殷红的鲜血染红一片雨水。拓拔无涯手下大将,万夫长拓拔越,卒于雨夜。

    一个军士目有怔忡的走到周患身后,看着周患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周患擦剑归入鞘中。

    转身下令。

    “给温城传回消息,雨后发四万兵渡江,分兵两路,东南行二百里,隐军重丘,锐城下,以待候命。”

第八十三章:无力

    周倾举步横跨石林阵,气喘吁吁却步子极快,体内为数不多的内气在如此吃力的狂奔中运转到了极致,皮肤如有白蛇攒动,遍布全身。

    足足跑了一盏茶的时间,石阵景门已在眼前。

    眼见风平浪静,无有波澜,心中一喜,他更加速几分,冲到石缝前,双手颤抖的拨开藤蔓。

    映入眼帘的空空如也令他登时从云端坠入了深渊,水滴依旧,药香血气扑鼻,可人却已不在……

    寒意如峰,直插心底。

    我该怎么办?

    冷汗透体浸湿衣衫,黏在身上十分的难受,周倾抓了抓胸前因潮湿而带来的的麻痒,入手极硬,周倾心神一动,探手入怀,摸出两枚铜钱。

    “这是……师父留给我的……”周倾脑海中灵光乍现,凝神看了看上面写着的竟然并非是大周通用的“神周通宝”,而是“天尊慈悲”四个古文字。

    那一日老人为自己占卜前路时用的铜钱似乎就是这个?天尊慈悲……莫非和陈老道有关……难道师父也是道家中人,亦或也是藏冰观中人?

    师父留给我这两枚铜钱究竟有何用?难道它们能帮助我救回赵雪贞他们?

    正在胡思乱想,束手无策之际,天穹忽然一声窜天锐响,一道火光直冲云霄,周倾抬眼远望。

    只见火光炸裂,一阵紧密的“哗哗”之声中,七彩光华匹练横绝,稍一绽放,陡然化作朵朵莹白色浮云缠绕吞吐,再变为五座插天雪峰,停留刹那一闪而没。

    这惊世骇俗的一幕使得周倾暗暗咋舌,“七彩为霓,五峰雪山……这是探雪城最紧急的信号烟花……是赵雪贞发出的讯号?”

    辨明方位,周倾喃喃念叨两句,但再不多停留,脚步急转,抖了抖湿漉漉的衣袍,绝尘而去。

    因为那很可能是赵雪贞的求救信号,七彩五峰火造价奇高无比,其光数百里可见清晰,千里亦可模糊浊视。

    凡探雪城者,见之必抛却一切赶赴发号者所在地,听从指令,在整个探雪城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几个人有资格使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能动用。

    据记载,近百年来动用此火,不超三次。

    就连上一次二人被元歌包围时都有未使用过,足可见今次其身处之境是何等艰难,何等濒危。

    烟花所指的方向距此并不远,周倾只跑出四五里,便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一队人马的影子。

    他身影微顿,放缓脚步,屏住呼吸,在灌木丛和宽大的树影中尽力隐蔽住身形,近乎悄无声息的接近那伙人群。

    只见场中人分立两边,一侧是赵雪贞倚树而立,她的左手边李昀歌气喘扶墙,面色紫青发白,嘴唇毫无人色,浑身血流如注,几不像一个活人,倒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周倾一看便知他动用了内气,导致体内用来压制伤情的老人的内气逆流,气血冲荡,伤更重了五成不止,不过好在他应该是一发即止,内气并未倒抵心脉,虽暂无性命之虞,但却亦是再无余力。

    而另一方,也是方才“调戏”周倾的那一位平眉女子,其后还站着三个眉目清俊的十八少年,身着红色长衫,金边描底绘三阳,头顶赤焰束尾冠,火光闪闪,真似一团火焰般暖芒流淌。

    其中容貌最为出众俊逸的少年身上背负着奄奄一息的赵卫晗,此刻赵卫晗正睁着疲倦萎靡的双眸看向赵雪贞,其眼神凄迷复杂,多有自责和痛苦,但其中更多的还是一句话,快走!

    探雪城百年难遇的一代天骄,自出世以来便是无数光芒荣耀加身,那时的他意气风发骄傲非常,飒踏全城无人敢直面其锋芒。

    待到他名扬全天南之时,甚至自荐来当这个人人都感头疼的大小姐的贴身护卫。

    那时的他多么潇洒超然,可如今却只能无力的咬牙,将一切的恨与希望付诸在这一个眼神之上。

    可赵雪贞却冲他摇了摇头,坚定,不容置疑。

    “笨护卫,本小姐就不听你的,就要留下来!你奈我何呀!”

    说着她还吐了吐舌头,眼中却满是泪意,心中一阵凄苦,如果不是我……他,那个探雪城的第一天才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一日自己打碎母亲最爱的燕地琉璃盏,是他替自己背了锅,挨了四十杖,卧床一月。

    那一日,自己偷上白帝树,摘取白帝圣果险些被机关刺死丧命,又是他从背后突然出现,站在了自己的身前,为自己顶住千万暗箭……

    她还记得,无论自己怎样骂他,怎样闯祸,他都会傻乎乎的将自己拉到身后,义正言辞的说上一句“主公命我护她,今纵死又有何妨?”,说上一句,“你还能怎么闹腾?我都习惯了。”

    李昀歌显然看清了这一幕,百感交集,心中更加酸楚,他恨自己无力阻止这一切,更恨自己帮不上挚友什么,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失血带来的虚脱令他脚腿一阵发软。

    他低低对赵雪贞说了句,上气不接下气,“你……这烟火好看是好看……只是不知道,管用吗……别……到时候你的人……来了……只能给……咱们收尸。”

    “都这个时候了,安静点。我也是第一次用这个,到底能到哪一步,我也不甚清楚。”

    赵雪贞眸中惶恐,但却尽力忍住少年人心中的畏惧,胸脯上下起伏着,香汗淋漓,眉头紧皱,凤目怒视平眉女等另几人。

    平眉女子默然不语,静视赵雪贞,其后三人亦是如此,他们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般,这倒是令赵雪贞感觉惊奇不已,自己已经放出了七彩五峰火,对方怎么一点也没有焦急的样子。

    即便是自己这方有他们的人,却也绝对不可能掌控七彩五峰火的影响力啊?

    此火一出,见者必应,探雪城的人又早自分散在整个沧北,穿插在各行各业人从当中,想必不出多时便会有人赶来,这女人……

    李昀歌咬着舌尖,自牙缝中一口口的抽吸着冷气,双手扶住树身,终是无力再撑,缓缓瘫倒,眼神中已生灰败。

    生来至今,他向来风流快活,仗剑天唐,仗剑天下,可一次次生活带来的挫折和苦难令他觉得生来无趣。

    或许今次死在这里,也算我李昀歌死得其所……今日去了,就能见到你了吗,那日离你而去,我知道你怪我,所以你选择离我而去,我不怪你……

    这套剑法,为你而创,你知道吗……

    “我……要是没有……活着回去,帮我把我的剑,同我……葬在元轻花遍开的地方。小丫头,哥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卫晗他,也只能……守你到这了…”

    言罢,他合上双目,生死不明,气息将灭,眼看生息渐散,再无活气。

    忽的一只手搭上了他苍白的额头,随即腹部升起一团暖流,竟有一丝微弱的内气沿着丹田涌入体内,本已失去全部气力的李昀歌竟再次用力睁开眼眸,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年,淡淡一笑。

    “小兄弟,你还是来了?”

    “嗯。”周倾怔忡的点点头,“告诉我晋升临一重以及突破一重内气的法门,快!”

第一百零八章:雪城来客

    大周天南,并非在大周的南部,反而指的是毗邻北境冰川的大周地域,古来皆把那无人可驾驭的冰川称之为不可逾越的天堑,而天南山脉位于天堑之南,故取名为天南。

    连绵山脉,荒野大泽,无数奇珍异兽皆在其中,但气候寒冷,连年大雪,一年中有七成的时光都在雪中度过。

    大周只有寒汕州一州之地坐落在天南,只因天南的地势环境甚至比玫州还要恶劣。

    当初开国帝姜浊在此建州之时还是因为取得了探雪城的同意后,经当代探雪城主的鼎力相助,历时近三十年才建成。

    虽有寒汕州居于天南,但在整个天南的统治者依然是探雪城而并非大周皇室,寒汕州只能算作大周和天南的交接联系中转之所。

    寒汕州领域下共分六座城池,在天南山脉东南一侧连成一线,也可称之为探雪城的一层人造屏障。

    寒汕州,绒荻。

    绒荻是从沧北前往探雪城的必经之地,也是寒汕六城中最为繁华,人口最多的城池,往来之人包括大周探雪大辽甚至还有宇内国人。

    时维八月中旬,穹空难得晴朗,万里无云,湛蓝蔚蔚,夹杂着雪意的风阵阵吹过,格外舒服。

    清晨时分,绒荻四座城门大开,供来往客商进城交易打尖,城楼上尚盖着一层雪白,处处银装。

    一行马队遥遥驶来,观其规模足有百人之多,全队中央,三匹白马共驱驰的马车上,一位少年和一位裘衣女并肩坐在其内。

    那少年,身挂黑金大氅,一身黑色中衣,红边描底,袖尾绣着几朵赤色梅花,秀色扎肩,头上暗红色长发绾成一束,内插黑凌簪。

    生的是肤白如羊脂,眉眼弯弯如满月,鼻梁高挺,脸上无一丝多余的赘肉,尖尖的下巴上有绒毛一样的软须少许,右耳垂上点缀着两点朱红色的痣,眼睛大而有神,精光内蕴,一口小白牙寥朗有致。

    他抬手拉开车侧的棉帘,探出头去四处张望。

    看到那层峦耸伫,上接云端的五峰雪山影影绰绰的亘在远方的天际,吸了几口新鲜寒凉的空气,不由将心中的郁结之气全部吐出,眉开眼笑。

    “前面就是探雪城了吧!”

    身边的裘衣女感受到窗外吹进的冷风,抬起手将他重新拉回位置,盖上棉帘。

    “小弟,此处苦寒之巨,可别着了凉,还有五日的路程,过了明日,山路险峻,车马不通,就要转步行了。到了探雪城,你可千万切记少说话。”

    “行啦,幼姐姐,庄里数你最啰嗦。”少年吐了吐舌头,“还是焘哥哥好,真应该叫他陪我来。”

    裘衣女白了他一眼,浅浅一笑,尽显温柔之气,风情万种,抬起粉嫩的左手,扯住少年有着两点红痣的耳垂,“你说什么?傻小子,你真当咱们到这里是游山玩水来着?”

    “啊!好姐姐,快松开我,疼疼疼!”少年一阵求饶,裘衣女这才放开手,凑到少年的耳边,低低的莺语。

    “小弟啊,你和义父意见虽不合,但有些危及全庄的大事,你也应该多帮义父分担一下,义父多年劳碌,现在身体也……你也知道,干咱们这一行的,尤其是义父,夙夜不歇,险中求金,难享常人之寿啊……”

    少年看了看第一次如此认真和自己说话的姐姐,眸色闪了闪,眉睫的轻微颤抖昭显着他此刻的内心有些凌乱。但一贯的性格令他强自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爹一直板着个脸,话也不好好说,就好像谁欠他的万两黄金似的。只知道一次接着一次的接任务接任务,钱怎么赚是够?他如此作为,为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想过吗?为全庄上下几千口人想过吗?”

    少年眯起眼睛,眼神有些暗沉,低下头,“幼姐姐,我知道这次去探雪城……是二哥预感到什么了吧。”

    “嘘!”裘衣女一把捂住了少年的嘴,“我也是的,和你说这些干嘛,好好坐着。你要记住,咱们是给赵城主庆寿才来拜城的。”

    “知道啦!这么谨慎干嘛?自家的车队,还能有人偷听?”少年推开裘衣女温软的玉手,皱了皱眉,“你们每个人都是一个样子,成天防这个防那个,这还像是一个家的样子吗?”

    裘衣女神色一僵,默默低下了头,车内霎时陷入了一片寂静,气氛有些凝滞。

    少年见姐姐脸色发白,赶忙从姐姐手中抢过手炉,细心的从车中的碳火里换了几块新碳,轻轻地放回姐姐的怀中,咧嘴一笑。

    “幼姐姐,你别可生我气,哥哥姐姐里你是最怕凉的,这鬼天气有这么冷,可别因为小弟气坏了身子。你也知道,我就这个脾气……”

    裘衣女点点头,将略有凉意的手掌搭在少年的手背上,喊声催促马夫道,“不用在绒荻多停留,快赶几步,争取早些到白帝五峰!”

    “是,二小姐。”

    ……

    白帝五峰雪山,乃是白帝山上最挺拔壮观的五座雪峰,高足有千仞。

    站在其侧仰望,顿生渺小之感,今代儒祖公管随卿少时游历,过白帝山时曾发慨叹道:“我观此山,无异于滴水见沧海,芥子望须弥尔。三千一苇,正当如此。”

    白帝山更因此五峰以及山中城而享誉天下,被尊为天下十岳第二位,至于那第一位,自然便是人间奇山藏冰。

    偌大天南,比白帝山名声更胜的,只有探雪城。

    此时的探雪城,热闹非凡,用普城同庆四字形容亦不为过,因为再过二十日,便是探雪城主,扫雪客的诞辰。

    诸多名人隐士,各国使臣来客,乃至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客,无不慕名而来,在探雪城五门各处呈上拜帖,再经过守门城兵层层通报,由探雪城几位首脑亲自决定是否准许入内。

    故而一番转折下来,被拒之门外的足有八成之多,只有少数人能够得以进入其中。

    “宇内国正一品定山王,闻赵城主新岁之期,前来拜会,这是拜帖与礼单,还请这位小哥儿通报一声。”

    守住城口的数十位身着莹白色劲装的甲士纹丝未动,只有站在最前方的一位持剑甲士接过拜帖,看都没看一眼,随手扔在一侧的石栏上,“你可以走了。”

    “嗯?这位小哥儿……还未通报过,怎知本王不能入内?”

    持剑甲士斜眼打量对方一眼,没有看他身上的王字官服,冷笑一声,“放不放行的权力,我还是有的。定山王爷,还请自便。”

    说完后,他退身站回原位。

    定山王只觉受了一肚子窝囊气,却又毫无办法,也不好发作,只能欠了欠身,正要离开,忽听耳畔传来一声如同环佩轻摇一般清脆悦耳的女音。

    “立誓山庄,二女秋幼萱携弟秋承浩,特来为城主拜寿,还请通报。”

    这一次,护立城口的甲士连一个动作的都没有。

    一侧的定山王嘴角一斜,暗暗讽笑:连本王堂堂一品都没得入内,你一个小小立誓山庄的人也配进去?

    想到这里,撇了撇嘴,回身几步和自家奴仆会合,方要下山而去,蓦地,他又听到了一个令他震骇欲绝的声音,身子戛然僵在了原地。

    城门訇然中开,金芒泄地。

    “原来是秋家姐弟,我和夫君早已静候多时,快快请进。”

    定山王瞪大了眼睛,一顿一顿的转过头,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只是神色呆滞的盯着那突然出现在城门口的倾城美妇,楞楞的道:“探……探雪城主母,雨……雨……雨仪,亲自迎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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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冰介绍: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人间不平,侠义在心】
天南山,五峰掌,有位剑道权威,袖手望人间变换,事事沧桑。
大辽原,万里江,有位刀中圣者,探手写军书笔墨,惯享天光。
隆中困,卧仙岗,有位御笔书生,抬手作传世神曲,尽抒胸狂。
昀芒客,少龙凰,有位痴情浪子,试手舞元轻碎剑,醉赏天唐。
洗花海,医庐中,有位薄裙妙女,出手济黎民庶苦,无意权掌。
待来日海灾尽覆百州,刀戈云起十国,雪城终于太古,冰山深葬穹庐,少年横剑出山,死铭父志,信马吟啸江湖。藏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藏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藏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