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陋室
漆黑通道里仅有几盏亮度大概够吸引蚊子的壁灯。
武者的身体被灵气强化之后,视力自然也跟普通人不是一个等级的。
但对于大部分武者来说,要在黑暗中看清环境,至少还是需要一点光的。
当然,这一直亮着的壁灯肯定不是为入侵者准备的。
在黑暗之中,一直藏着些暗君会的成员。
被关起来的少女等人从未发现他们的身影,但他们确确实实地存在于此。
他们是这里的狱卒,是监视者,是黑暗中静默的守卫。
房门外的镜片所反射的是壁灯的光芒。
既然守卫没有出现,那只能说明镜片的主人也是暗君会的成员。
黑暗之中隐约可见一道修长的身影。
他伸手落在栏杆间的钢锁上,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锁被打开,那人不急不缓地走进简陋的房间,目光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少女身上一扫而过,落在房间里其余成年人身上。
“你们是被抓来的吗?”
他压低了声音,但听得出来大概是个年轻的男人。
房内包括少女在内的十来个人都沉默着没有开口。
过了大约十秒,见房门外并没有出现任何动静,一个沙哑的男声忽然响起。
“你是什么人?”
“我是一个普通的武人。”
又沉默了几秒后,沙哑的男声再度响起。
“那些卫士呢?”
“他们在休息,不过不一定能再度醒来。”
话音刚落,黑暗中,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
“救救我……救救我!”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但好在或许是本人身体过于虚弱,所以声音并不响。
“嘘——安静。”戴着眼镜的男人平静说道,“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你说。”一个年迈的声音响起。
“你们被抓之后,被做了什么?是人体实验吗?”
沙哑的男声很快响起,说道:“器官买卖、走私人口,人体实验……或许也是有的,反正应该什么都有。能方便问问怎么称呼吗?”
“我姓柏。”他说道,“还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脏器缺失,流血休克,因为各种原因死了很多人,都被埋在我们屁股底下,这算不算特殊。”
这显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柏咫涯伸手拂过眉尾,目光扫过那满脸胡渣的萎靡面庞,从他腰间看起来像自行缝合的伤口处划像不远处的老者。
须发苍白的老人感受到他的视线,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喉咙里打转着:
“你怎么还不来给我烧饭吃?”
另一边虚弱的长发女人说道:“他有点老年痴呆,经常一下子就不清醒了。你、你能救我们出去吗?”
“要救你们一堆人出去的话,肯定会惊动他们。”柏咫涯说道,“最好的方法是擒贼先擒王,你们谁去过楼下,给我带个路。”
理所当然的,无人回应,甚至比他没来前还要安静,仿佛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
柏咫涯看向那个满脸胡茬的男人,说道:“如果没人配合我的话,事情就比较麻烦了。”
“不能给灵武处打电话吗?”有人问道。
“灵武处的人来到这里之后,不一定能完全清剿这里的暗君会成员,但有件事情是一定可以确认的。”柏咫涯语气平淡地说道:“既然涉及器官交易,那么只要人还活着,就是证据。证据是一定会被他们率先清除的。”
这是适合说给他们听的话。
对于柏咫涯来说,他需要比灵武处先一步知晓暗君会的计划,以及对于会私下圈禁灵兽、妖灵的玉桦灵武处,他并不怎么信任。
突然,一道身影从通道另一侧走来,出现在了门口。
柏咫涯转过头来。
房间内的众人也纷纷反应过来,顿时全身戒备。
有几人甚至已经开始装死了,似乎是想置身事外,撇清自己的关系。
“柏先生你走得太快了吧!”梅画鹭抱怨道,“等我一下嘛。”
“你,声音太大了。”有人连忙说道,“会招引来这里的守卫的!”
“守卫?他们不是都被柏先生解决掉了吗?”梅画鹭愣愣道。
“都被解决掉了?”
梅画鹭点头道:“对啊,是一共六个吧,就在前面躺着呢,我走过来的时候还差点踩到他们。”
“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你怎么做到的?是下毒了吗?”
“这么说,这么说外面没人看着了!?”
有几个人听了之后心绪激动起来,立马有些蠢蠢欲动。
柏咫涯说道:“这里暂时没有,但外面还有。我建议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不要轻举妄动?你知道我被关在这里多久了吗?!”有个中年男子站起身来,面目狰狞地说道。
麻木的内心正在逐渐苏醒,他们那被自己所锁住的因不幸而产生的愤怒开始躁动了。
“假如你想因为一时冲动害死这里的所有人的话,也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柏咫涯说道,“当然,所有人里肯定不包括我。”
中年男子闻言,呼吸变得有些不规律,他喘着气,但最后还是坐了下来,双手捂着脸,正在压制着心中的负面情绪。
梅画鹭有些被他刚才的狰狞模样吓到了,小声说道:“你们这么多人,干嘛不早点一起逃啊?”
“光靠他们,就算运气好最后逃出去了,也得死个十之八九吧。”柏咫涯说道。
这话也是说给他们听的。
见他们纷纷沉默下来,柏咫涯说道:
“好了。回到刚才那个问题,有人愿意给我带路吗?”
依旧是沉默。
他们并非没有人去过楼下,而是实在是太恐惧了。
柏咫涯也大概猜得到这一点,转身便准备离开,前往下一个关押着人的房间。
就在这时,一株花苞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有个瘦弱的少女拉住了他的衣袖。
她一只手捧着个盆栽,抬着头,一双憔悴而动人的大眼睛正仰视着柏咫涯。
是那个离他最近的少女,也是这个房间里最年轻的孩子。
从他进来以后,她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最后,终于开口了。
“我、我来。”
她的声音像是幼猫嗷叫,令人不由生出怜爱。
“好。”柏咫涯点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少女咬着干涸的嘴唇,拉着柏咫涯衣袖的手微微用力。
“虞素琴。”
……
……
第三十八章 虞津的计划
夏霖所在的区域比柏咫涯与梅画鹭所在的要小得多。
九个房间分部在三条通道中,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区域了。
夏霖遇到的男人名叫虞津。
据他所说,自己以前是个研究灵气的学者,曾在某个政府机构任过职。
总之巴拉巴拉一通牛逼吹得天花乱坠的。
夏霖点点头,表示自己根本听不懂他嘴里的那些名词,如果可以的话,请说些有用的信息。
虞津告诉夏霖,他们所在的区域的那些房间里,包括他在内有好几个研究人员。
他们被暗君会抓来之后,被要求整理资料,提取有用的信息。
夏霖看着他身前桌上的那堆文献,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国外书籍。
虞津说,暗君会的人拿他的女儿作为人质逼迫他为他们服务,自己没法拒绝,平日的生活中一直在被监视,没有任何自由的时间。
“你进来以后见到过你女儿吗?”
虞津摇摇头。
夏霖挠挠头。
在这种地方遇到的陌生人肯定不能第一时间就完全信任。
不过虞津的精神面貌确实萎靡得不像是废寝忘食就能达到的地步。
夏霖自己方才进入房间时,那灵武处成员警惕地站在门口,但警惕的方向却并非在外部,其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默默整理资料的虞津身上。
由此可见,虞津所说的似乎也是可以相信的。
但保险起见……
夏霖问道:“那虞先生,你觉得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呢?先把这里的其他研究人员救出来?”
“不!”虞津立马否决了,说道,“我们这些研究人员也没什么武力,就算现在去把其他人救出来,也只是拖后腿的而已。”
他捏着自己的下颌,眉头皱着,眼里因希望而迸发出了久违的光芒。
思考一番后,他说道:“那个,你……怎么称呼?”
“我叫王吉辉。”
“王先生,是这样的。现在暗君会的大部分人都在楼下做他们的“祷告仪式”,你进来的时候应该看到有三条岔路吧。”
“嗯。”
“中间那条是基层成员平时待的地方。暗君会抓了很多人,把他们也关在了那里,我女儿也在其中。
这里的暗君会人员就算只算基础成员,大约也有近一百个,一旦正面起冲突我们肯定不是对手。
但如果向外界求援,在你们灵武处的救援人员突破这里的时候,那些被抓来的人肯定会被他们杀死,甚至我们这些研究人员也不会被放过。”
夏霖说道:“这么说来,你们横竖都没得救啊。”
“要是能解决暗君会在这里的那些高层……”虞津说着,瞥了一眼夏霖
夏霖神色平常,甚至看着有些木讷,一言不发,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也太不可能吧。”
虞津叹了口气,神色严肃地恳求道:“王先生,我希望你能带我女儿逃出去。”
“这……”
“我工作了十几年,也积累了一些财富……”虞津说道,“我的银行卡密码是四个字母加上我女儿的生日。我现在写封信,请你交给我女儿,我会让她在你们逃出去之后把密码告诉你,到时候里面的一半都归你。那些钱足够普通人挥霍好几辈子了。”
这就所谓的“一些财富”吗?
夏霖闻言,眼睛稍微睁大了些,但并没有立马答应下来。
虞津觉得他应该是动心了,但没有立马答应下来,想必还是有别的心思。
他握紧了拳头,沉声道:“王先生,至少……至少希望你能留给我女儿一部分,让她此生衣食无忧就行了!”
虞津说完,转过身去,从一旁堆积成山的纸张中翻出一张白纸,提笔书写了起来。
他一边写,一边涂改着,最后将纸张捏成一团,扔到了一边,又换了张新的。
但没写几行,又揉紧扔到一边,最后实在忍不住,伸手盖住了眉眼,在压抑的啜泣中,清澈的液体从那眼镜后顺着鼻翼缓缓滑落。
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后一次向女儿传递话语的机会了。
他有很多话想说,多得能用上好几页纸。
“素琴,别害怕,马上就能出去了……”
“以后不要挑食,你看你,这么瘦,明明脸圆圆的也很可爱啊……”
“素琴,你的未来还很长,要好好生活下去,我和妈妈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他想安慰她,想鼓励她,想告诉她自己对她的未来的期望,想她以后一定要幸福地生活。
作为一个父亲,他对女儿的成长、未来有着最为单纯,最为澄澈的美好愿景。
但最后,他只是写了寥寥几行字,字里行间没有留下任何温情,像是作学术报告似的,认真地告诉她为了逃出这里,之后要做什么,要注意哪些事项,出去以后又该怎么办,该去找谁求救。
虞津放下笔。
夏霖说道:“这么快,好了?”
虞津整理了一下情绪,点头道:“够了。”
他将信折叠好,交给夏霖。
夏霖接过信,并没有看里面的内容,问道:
“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虞津说道
夏霖看着他,片刻后,摇了摇头。
虞津以为他是善心发了,想要救自己一起走,于是认真说道:“多一个人跟着你,就多一份危险。到时候要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阻碍,你还要顾及我这么大个男人,妨碍太大了!”
夏霖低头把玩着手机,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
“王先生……”虞津见状,有些焦急地再度开口准备劝说他。
“你刚才说那些人是被关在中间的那条通道的里面是吧。”夏霖低着头,平静说道。
“对啊,就算大部分人去楼下了,那片区域还是有很多暗君会成员留守的,你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我不会去的。”夏霖说道。
“啊?”
虞津眨眨眼,以为他是不想冒这个险。
倘若他向灵武处请求支援,自己的女儿就凶多吉少了。
但作为一个灵武处干员,不愿意为了金钱渎职也是合情合理,不仅如此,这还是一份高尚的品质。
虞津握紧了拳头,嘴唇有些颤抖,但却说不出话来。
夏霖先一步说道:“其实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其他灵武处的干员也进来了?”
“你这么理解也行。总之……”
夏霖喃喃着:“解决高层……这可能正符合他的意图。”
他瞥了一眼手机上与柏咫涯交流着的短信收件箱,说道:
“总之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女儿还活着,之后应该不会出事了。你跟我来吧。”
“什么?去哪?”
“先去跟你女儿见一面。”夏霖说道,“走吧。”
“可是,那里有还有暗君会的留守人员……”
“没事,都被解决了。”夏霖说着,走出了房间。
“真的吗?!”
虞津连忙动身,刚走出房间,便看到斜对面的房门敞开着。
夏霖站在房内,一个暗君会成员安静地躺在地上。
一个研究人员满脸震惊,哑口无言地看着他。
夏霖收回手,轻声说道:“稍等一下,我把这片地方的人先解决了。”
……
……
“还有一条岔路通往的是哪里?”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觉得应该是仓库之类的吧。我都没见过他们平日里需要的生活资源储存在哪里。”
第三十九章 牢房
八扇房门在几分钟内被陆续打开,每一扇门被打开后,地上都会多躺下一个暗君会成员。
与柏咫涯相比,夏霖下手同样果断,但没有那么精准,也没有那么狠厉,所以有几个一下没倒的还要吃他第二击。
最后一个暗君会成员甚至在承受了一击后发出了一声嘹亮的痛呼,好在他的同伴都已入梦乡。
夏霖的出现令这十来个被暗君会抓来逼迫其为他们服务的研究人员又惊又疑,他们对夏霖的身份也作出了五花八门的猜测。
不过,当夏霖表示自己是灵武处干员的时候,他们仿佛像是看到了救星。
在他们眼中,夏霖就是身披大红披风的超人,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哪还顾得上怀疑,一个个都恨不得跟夏霖贴在一起。
闻着他们身上的酸臭味,夏霖差点呕出来。
他们跟着夏霖回到通道中的时候,一个个都紧绷着神经,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反倒是领头的夏霖看起来挺放松的,甚至嘴里还在轻哼着歌。
对虞津以外的其他研究人员来说,自然只想着尽快逃离这里,但夏霖跟柏咫涯用短信交流了一番后,认为之后大概还需要他们来解答一些问题,不能立马放他们走。
对此,夏霖倒不需要对他们威逼利诱,只要说些“外面可能也会有危险”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就行了,剩下的他们自己会脑补的。
所以,就算夏霖要带他们进入中间那条通道的时候,他们尽管不太情愿,但还是没人直言拒绝,不过跟虞津那副急得恨不得立马冲过去的样子倒是对比鲜明。
就这样,一众人来到了柏咫涯和梅画鹭之前前往的中央区域。
迎面站着几个穿着一身白色袍子的人,萎靡的脸上,那一双双黯淡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他们。
研究人员们被盯得有些发毛,夏霖反倒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这些被抓来的人既然能肆无忌惮地走在过道上,那么说明这里已经完全安全了。
虞津迫不及待地冲进里面,打开一扇扇房门,视线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竟然直接喊了起来:
“素琴!素琴!”
夏霖见状,对那些研究人员说道:“你们先在这里待着。”
说完,他无奈地摇摇头,朝虞津走去。
过道间,虞津一边跑,一边看,一边喊。
年迈的老人,成熟的女人,文静的男人,那一个个穿着白袍的人都看向了他。
他们已经走出了那不见天日的牢笼,可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明没有被关在那样恶劣的地方,但反而还没有走出来。
可他们显然并没有去帮助虞津的意思,只是漠然地冷眼看着他。
面对这个疯狂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钥匙的男人,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伸了过来,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虞津回过头来,恍惚的双眼中甚至生出了些许疯狂,但在见到面前这个人的人时候稍稍好转了些。
看着夏霖那平和而令人安心的眼睛,他颤声道:“我……我女儿好像不在这里。”
夏霖闻言沉默了下来。
假如所有被抓来的人都在这里了的话,那答案似乎已经显而易见了。
虽然暗君会用他的女儿来威胁他,但长时间未曾见面,其实说不定早已……
夏霖的眼中多了一丝怜悯。
但这丝怜悯,对虞津来说却如锋刃,斩断了他心中紧绷的那根希望的心弦。
眼看他的精神气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来,就在这时,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突然从旁响起。
“你女儿长什么样?”
夏霖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个头发杂乱,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墙边,脸上并没有因获救而产生的喜悦,比其他人要显得更加疲惫。
他手里拿着一面镜子,想来应该是从这里的某个房间里带出来。
“她,她大概这么高。”虞津从失魂落魄中反应过来,比了个手势,“白白的,瘦瘦的,长得很可爱,头发又黑又直,而且一直垂到大腿,还有……还有眼睛大大圆圆的,笑起来会有两个酒窝,还会露出小虎牙……”
“被抓到这里的人也会笑的吗?”
胡茬男说道,堵住了虞津后续的话语。
“倒是有几个要死的人,最后关头可能会出现幻觉,笑起来,把自己最后那口气吐完了,也算早点解脱。”
不咸不淡的话语深深地刺入了虞津的心房,他的身躯再度颤抖起来,伸手扶着墙壁,气息也更加不稳定了。
胡茬男瞥了他一眼,见他这副样子,撇嘴啧了一声,随后看向夏霖,问道:“你是什么人?”
“救了你们的人是我的……是跟我一起来的。”夏霖本想用的词语似乎因为某些原因而改口了。
胡茬男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你女儿应该没死。”
此话一出,虞津立刻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盯着胡茬男。
“你见过她吗?她在哪里?!”
“是个抱着盆花草的小女孩吧,她被那个救了我们的帽子眼镜男带走了。”胡茬男说道。
“带走了?!”虞津一脸不解。
夏霖也问道:“为什么,带去哪里了?”
“那个人要下去,要人带路。没人愿意,最后那个小姑娘自告奋勇。”
胡茬男说着,生涩的笑声从喉咙里响起:“嘿嘿,这么多大人竟然连个小姑娘都不如……胆子真小啊。”
“真踏马小啊……”胡茬男低声喃喃着,不知是在对谁说。
“这……!”
虞津不知该说什么,也有可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了夏霖。
夏霖看着胡茬男问道:“从哪下去?”
胡茬男抬头看向虞津,眼中倒映着他那焦急的神色。
沉默片刻后,那双干涸嘴唇缓缓张开。
“我来带路。”
胡茬男扶着墙爬起身来,转头朝某个方向走去。
虞津连忙跟了上去,不停地说着“谢谢”。
看着他那连走路都有些踉跄的背影,夏霖问道:
“为什么?”
胡茬男抬起握着镜子的手,视线落在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平静说道:
“我也想走出来。”
……
第四十章 暗君会与星使
在中央区域的某个墙角,一道朴实无华的墙面中裂开了一道缝。
在这道缝隙的背后,有一条狭长的楼梯。
勤奋的暗君会成员在蛇神山里找到这栋古房时,不仅对房屋内部进行了装修,还向下挖掘了一条通道,作为他们的秘密基地。
而他们还有所不满,在这秘密基地中,又往下在山体内部挖掘出了一片广阔的空间。
岩石泥土的气息不断从潮湿而阴暗的地面上传来。
虞素琴带着柏咫涯与梅画鹭来到了这里。
地下的空间中也有建造好的房间,但却是有些杂乱地分部在各处,整体结构并不像上层那样整齐规划,不仅是大小、朝向上的差异,甚至好几个房间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咕咕……”
轻微的异声从身旁响起,柏咫涯看向梅画鹭,后者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柏咫涯看向虞素琴,问道:“饿不饿?”
虞素琴下意识地点了下头,但很快反应过来后,又使劲摇了摇头。
“等我一下。”
柏咫涯伸手示意他们停下,自己则向侧前方走去。
……
严格意义上来讲,暗君会与其说是一个武者组织,其实更像是一个宗教。
他们所信仰的存在,便是“暗君”。
“暗君”的全称很长,什么厚恩广德,天授神威的一大串前缀,但玉桦灵武处对其称谓的记载很简单,就只有四个字:暗世大君。
黑暗世界的王?根据名称似乎只能做出这样的理解。
可黑暗世界又是什么地方呢?
如果夏霖看到了,大概会理解成黑社会老大。
邪道组织的头目是黑社会老大,也很合理。
不过暗君会的会长并非是“暗世大君”。
他被称为“君使”,暗君会内部的成员更是尊称其为“神使”。
西南各地的暗君会分会的负责人被称作“执行使”,直接受命于会长“君使”,负责完成各地分会的任务,同时肩负传播暗君会教义——“暗世大君将使世人不受生老病死苦难,使武者不受自身弱小困扰”的职责。
所以其实派人去发小传单的事情,有些地方的暗君会也有在做。
而在执行使和君使之间,还有六个的存在:
“上将”、“次将”、“贵相”、“司命”、“司中”、“司禄”
他们被称作“星使”。
原则上,星使的存在是为了帮助君使更好地管理暗君会,虽然他们的地位只在君使之下,但对其余成员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指挥权。
但——
地位、权力、实力,三者总是息息相关的,彼此间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在地位不变的情况下,随着个人实力的变化,星使手中所掌控的权力也在不断变化着。
而不断变化的权力,终有一日,也会影响到地位。
如今的暗君会,君使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六大星使表面和睦,背地里斗成什么样子,各地的执行使心里都有数。
而且他们不仅彼此攻讦,甚至还染指了君使的权力。
比如说对各地执行使直接下达命令,干涉他们的职责。
其中,星使之一的贵相便在某地灵武处与另一个武者组织起冲突的时候,直接指挥了当地被命令置身事外的执行使,令其分会听命于自己。
最后,他们坐收渔翁之利,成功获取了那个武者组织所掌控的,关于当地灵脉的大量信息。
贵相的威望因此水涨船高,对各地执行使与分会的指挥频率与数量也不断升高,最后竟被星使所默许。
而南方国际大都市天河市的上一任“执行使”,便是在宣称“贵相身为星使,不应该之间干预各地分会”后的第二周,被发现溺死于天河湾内。
对此,贵相对各地分会做出的解释是,天河执行使在修习灵气时发生意外,不慎坠入下水道中,最后被冲进了天河湾内。
没人敢说自己不信。
南边的玉桦市虽然近年来发展迅速,但不说天河、广临这种国际都市,就连一些普通的大城市也难以企及,目前来讲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新兴的二线旅游城市而已。
尽管如此,暗君会还是向玉桦伸出了自己的爪牙。
董浩,作为入会已逾十年的忠诚会员,被任命为了玉桦分会的执行使。
就任没过多久,他便通过拐卖掳掠市民,挖掘采集珍稀资源等原始手段,以贩卖人口,交易器官,走私灵气矿植物的方式,积攒了一笔不小的资金。
而在藏踪隐迹,与当地灵武处斗智斗勇的同时,他也时时关注着各地分会,各大星使的行动。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年幼时,那位美丽的初学老师的话语一直扎根在他的心中,厚积薄发也一直是他的人生信条。
成为执行使只是开始,属于我董浩的人生,才刚从这四十岁起步!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星使司命出现在了玉桦。
这一任司命是从三年前开始担任的。
虽然每一位星使都戴着兜帽与面具,但在现任星使中,司命应该是年纪最小,最年轻的那位。
同时,司命也是存在感最低的那位。
都说年轻人要更有朝气与活力,但这位司命在上任以后,却从未做出过什么引人注目的举动,而且也不怎么参与星使间的斗争,就算被牵扯到,更多的也是展露出一副中立的姿态。
对当今的星使来说,无为便是最好的忠诚。
这么看来,司命似乎是最忠于君使的星使。
那么这位司命大人来到玉桦是为了什么呢?
带着这个疑问,董浩去迎见了这位星使。
高傲,冷淡。
这是董浩对司命最初的印象。
不少身居高位的年轻人也会以这个姿态示人,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情况。
两人的初次见面交谈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玉桦分会情况,就在董浩以为司命只是普通地来巡查的时候,司命忽然挥手,从衣袖中飘出一张薄薄的宣纸。
上面写着他这次来到玉桦的真实目的。
……
在一处阴影中,躺着个赤身裸体,只剩下内裤鞋袜的男人。
他的衣物——暗君会制服自然不会不翼而飞,只是被人以并不怎么友善的方式借走了而已。
“哪里还有吃的东西吗?我有点饿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旁响起,两个交谈中的暗君会成员转过头来,见到了一个同为身穿暗君会制服的成员,其中一个下意识地指了个方向,说道:“善思室还剩下一些祭祀好的糕点。”
另一个暗君会成员问道:“你是哪个部门的,新会员吗,以前没见过你。”
“我昨天才刚入会。”戴着眼镜的成员指了指刚才那个成员手指的方向,问道,“善思室是那个方向吧,我记得还不是很清楚。”
“对,那边第一个忏悔室的后面那个房间就是了。”
“谢谢。”他温和地点点头,向那走去。
“诶,有新人入会我怎么不知道啊?我都没收到入会费啊。”另一个成员皱着眉头喃喃道。
“可能被别人收去了吧。”
“啧,不会又是宋剑伟那个东西吧,真是手越伸越长了,抢了我多少个人了……不行,我要去跟这个新人说一下!”那人说着,转头看向刚才那新成员离去的方向。
“诶,人呢?怎么不见了。”
另一个人也转过头来。
“他刚才是往这个方向走的啊。”
一根手指以极快的速度,在两人的后脑上各点了一下。
黑暗淹没他们的视线,在脑海中的意识迅速沉寂后,戴着眼镜的暗君会成员拖着两人的身体,轻盈地迈步走了回去。
……
……
第四十一章 祭品
颇为宽阔的通道尽头,躺着四五具暗君会成员的尸体。
尸体周围并没有什么血迹,只是胸口焦黑一片,像是被什么灼热的东西贯穿了。
钢铁大门静静敞开着,锁孔处留有几道可怖的伤痕。
带有标签的箱子整齐有序地摆放在门后的空间各处。
阴冷宽阔的空间像一个大型仓库,与其他几处区域不同,这里的灯光格外明亮,数量也颇多。
炎傀的视线从箱子前的标签上一一掠过。
在这个仓库里的,都是些日常生活需要的物资。
光是保存好的应急食物,就够百来人生活一个季度以上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什么救援点呢。
但,这个数量的物资,想要不引人耳目的带进这深山内部的话,除非是走地下通道。
可炎傀未在这里发现通往玉桦市区内的地道。
直升机?不可能。
汽车运输呢?要轰鸣声的话……在深夜将水坝的河水声作为遮掩的话或许可行。
反正到时候调查一下周围地区的监控就能知道……不,如果这样有用的话,那灵武处应该早就查到蛛丝马迹了。
总不会这里的市政府内部人员跟暗君会有所勾结吧。
炎傀不由自主地朝这个方向想去。
玉桦这些年的发展中有好几支互相争斗的派系,保不准会有其中一支跟暗君会达成共同利益关系。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有点麻烦了。
幽灵鸟内部对保护花池琪的四傀下达了多条命令,其中一条便是要调查玉桦的灵武处。
但那条命令中并没有细致地给出具体目标,所以炎傀也不知道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只能根据临场情况自行判断了。
但不论如何,她都不能暴露幽灵鸟的存在,不能让别人知道幽灵鸟在干预各种事件。
这是最重要的前提。
炎傀的目光绕过物资,伴随脚步的前进,最终落在仓库尽头的门上。
这扇门大概一米宽,两米高,周围布置了数个持续性大约有一天的灵阵,而且根据周围散落的失效灵尘来看,一直有人在不断更新布置。
显然不像是会让人频繁通过的地方。
虽然表面整洁,但缝隙中残留的斑驳血迹可逃不过炎傀的眼睛。
真是很难不让人对门后的内容感到好奇啊。
炎傀的视线从一旁地上的新鲜血点上掠过,伸出手,戴着金属覆盖着的手套的手掌握住了门把手。
危险的气息从门后传来,使用灵能探查的冲动在她心中缓缓生起。
犹豫片刻后,那两颗紫色的双眸一横,灵气迅速缠绕体表,炎傀直接用力将门打开。
……
柏咫涯拖着两个昏过去的暗君会成员回到了梅画鹭和虞素琴那里。
“前面的人不少。”柏咫涯说道,指了指自己的衣服。
两人自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虞素琴当即将一个暗君会成员身上的制服扒了下来,穿到自己身上。
梅画鹭倒是有些犹豫,动作也更加笨拙。
柏咫涯劝他,如果怕的话,还是上去跟那些普通人待在一起比较好,主要是安全。
梅画鹭回忆着那些人一个个活死人般的神情,心中一阵悸动,立马像拨浪鼓似的摇摇头。
“还是跟你待一块比较安心。”他说着,手上的动作也麻利了不少。
柏咫涯领着穿好暗君会制服的两人,来到之前那个暗君会成员所说的忏悔室前。
棕色的墙壁中央垂下一道丝滑的黑色布料,梅画鹭的目光停留在上方那写着“悔过自新”四个大字的牌匾上。
这地方怎么忏悔?
“这里面有没有人啊?”梅画鹭小声朝柏咫涯问道。
“现在里面有个女人。”柏咫涯说道。
“这你都知道?”梅画鹭惊讶道,“她在里面干嘛?”
柏咫涯沉默了一下,说道:“在面壁思过吧,我也不清楚。”
人只要活着,便会出现各种问题,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
这里建设了许多用来解决这些问题的设施,甚至给人一种富有生活气息的感觉。
柏咫涯没再理会好奇的梅画鹭,带着两人快步向前走去。
扁平的青色矮房坐落在忏悔室后方。
白色的大门敞开着,五六个暗君会成员四散着坐在一张张方桌边上,神色平常,有两个甚至还带着点困意。
对于走进来的柏咫涯三人,他们只是转头瞥了一眼,并没有显露出更多的兴趣。
左侧的一条长桌上摆着好几排样式各异的糕点,看起来还相当新鲜。
其中一部分已然被拿走了,此时就有个方桌边上的暗君会成员正在食用。
这些糕点是先前的仪式上用来祭祀的,祭祀完成后自然便会进暗君会成员的肚子里,等到明晚应该就会被吃得差不多了。
柏咫涯不急不缓地走到一张空着的方桌旁,让身旁两人坐下,随后神色淡然地走向长桌,从那里拿了几碟糕点回来,放在梅画鹭和虞素琴面前。
看着桌上的糕点,虞素琴的神情有些恍惚。
她那双圆圆的大眼睛中泛起了几点光芒。
她将盆栽放在地上,抬起纤细的手臂,伸向了其中一个粉色糕点。
粉色糕点呈桃花状,中央用橙黄色的蜜饯颗粒与大红色山楂块点缀着,看着颇为精致。
虞素琴张口咬了一口,眼睑上的光点更加明显了。
她连忙伸手擦了擦眼睛,对着糕点咬了一大口。
柏咫涯静静地看着她,平静的眉眼中流露出一丝温和。
一旁的梅画鹭见了她这副模样,不禁问道:
“有这么好吃吗?”
柏咫涯看向他,说道:“你也可以尝一点。”
梅画鹭闻言,伸手拿了一个淡绿浅黄交加的糕点放入嘴中,一抹平和的奶香味与抹茶味在口腔中缓缓扩散开来。
“哇,这个好好吃啊。”
他眉头一挑,又伸手拿了一个,还对柏咫涯说道:
“你也尝一个呗。”
柏咫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狼吞虎咽的两人。
几碟糕点很快消失得干干净净,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没再去拿。
不过柏咫涯感觉,梅画鹭好像吃的比虞素琴还多。
三人起身离开善思室,其余几个暗君会成员并没有在意他们,仍静静地坐在位置上。
“感觉这些人也挺迟钝的诶,都没发现我们是假扮的。”梅画鹭小声地笑道,似乎是觉得这样子很刺激。
柏咫涯说道:“他们是累了,而且好像有心事,没怎么关注外界的事情。”
梅画鹭问道:“什么心事?”
“这你要问了他们了。”柏咫涯说道,“不过大概跟他们今晚的仪式有关吧,或许是暗君会的高层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方才两人在进食的时候,柏咫涯的注意力很快从身旁那些人身上一一扫过。
令人诧异的是,他们尽管疲惫,但有几人很明显流露出了急躁的情绪,但并非是针对某人的。
跟详细计划好假期时间的社畜被临时通知要加班,自己的计划被完全打乱了的样子倒是有些相似。
善思室左前方有道斜坡,两座设施一前一后建在斜坡的中央。
斜坡后方,有一片空旷的场地。
此时,大部分的暗君会成员正闭着眼睛,盘腿坐在场地中。
柏咫涯的目光看向了最前方两个穿着精致兜帽长袍的暗君会成员。
在他们的背后,一个与虞素琴他们一样,穿着白袍的少女静静地躺在一张石床上。
一柄长剑贯穿了她的胸口,鲜血染红了白袍,顺着床沿淌在下。
虞素琴的目光很快也被这抹刺眼的鲜红所吸引。
她咬着嘴唇,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柏咫涯的神情认真了起来,但是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眼里满是平静,整个人的气息变得像一樽静默的石像。
梅画鹭眯着眼睛,没有看清那么远的景象,注意力全被这些穿着制服的暗君会成员所吸引了。
这是什么传销窝?还是邪教?他低着头,不敢出声询问。
此时,一颗拇指大小的碎石忽然从上方落下。
柏咫涯抬起头来,双眼微眯了一下。
随后,一声轰然巨响从众人的头顶传来。
……
……
第四十二章 愤怒的火焰
爆炸发生得很突然。
石块伴随烟尘一同落下,慌乱的惊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广场边缘,梅画鹭见状,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抱头伏在地上。
虞素琴紧紧抱着盆栽,那待放的花苞也害怕极了,不安地蜷缩在她怀中。
一块脸盆大小的碎石落向了她所处的位置,眼看着便要砸在她的头上。
但在与她的头顶距离还剩一米左右的时候,碎石忽然消失了。
修长的背影静静地屹立在两人身前。
虞素琴看向周围,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身边流动。
无论碎石还是烟尘都无法靠近他们,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屏障笼罩着他们附近这方小小的空间。
当碎石接近屏障后,会泛起一抹淡蓝色的光芒,碎石转瞬间化作粉末,然后消散于烟尘之中。
两抹灵识从那广场的另一端出现,朝着上方急速扩散开去。
柏咫涯稍稍收敛了释放出去的灵气。
烟尘之中窜出两道身影,蓝白交错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们是暗君会的高级会员——“牙使”
现如今,想要成为牙使不再需要至少三年的资历与达到一定贡献,仅需要通过执行使亲自省视的试炼。
内容自然均是测试实战能力相关的。
然而,就算不再设有门槛,牙使的数量却骤然锐减。
原本玉桦分会的牙使还有存有五人。
现如今,其中一人失踪,两人之前外出追捕重要逃跑者的时候莫名奇妙被灵武处捕获,现在估计还在灵武处的地下特制对武者牢狱之中。
换言之,现在这两个牙使,已然是组成此处暗君会玉桦分会高端战力的重要部分了。
两人看向头顶,神色一变。
熟悉的顶盖中赫然出现一个直径十余米的可怖坑洞,如同庞大的灵兽朝他们张开了幽暗的巨口。
在那断层之间还不时冒出余火与轻烟,浓郁的灵气纵横其中,怎么看也不是天然事故。
一双饱含怒意的紫色眸子从那断裂的石层间亮起。
一道身影伸手倚在裂岩边上,毫不掩饰地向外释放着浓烈的杀意。
两个牙使扶着凸出的岩石悬在空中,神情顿时变得严肃无比,目光时不时瞥向脚下的一座白色房顶的屋子。
紫色的眸子落在烟尘边缘,停留在了被长剑贯穿的白衣少女身上。
两个牙使只感觉头顶的杀意愈发浓烈,忽然,一点赤红光芒从那道看不清的身影身上出现。
下个瞬间,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杀意盎然的视线在那个牙使眼前一闪而过。
他当即调动灵气,全力抵御在身前。
只见一道银黑身影从石层间俯冲下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层层音爆声在耳边炸开,一抹边缘泛起火花的银黑闪光掠过牙使身旁,坠入地面,半秒之后,又从地面冲向了半空中的另一个牙使。
只见率先受击的牙使左半身一片焦黑,冒着黑烟从半空中坠落。
就在仅剩的另一个牙使将要受创的时候,一道灵气穿透了某座房屋的房顶,如光束般射向了空中的银黑闪光。
那道身影与灵气相遇,再度引起一阵爆炸。
闪光落在地上,被弥漫的烟尘所覆盖。
在见到这道灵气后,那些惊慌失措的暗君会成员纷纷安静下来,朝那灵气射出的屋子低下了头,
“咳咳!”
屋内的人清了清嗓子,随后,一道披着宽大衣袍的身躯从那屋子中缓缓走出。
一只小手向柏咫涯的伸去。
柏咫涯回过头来,虞素琴拉着他的衣袖,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聚在那肥胖中年人身上。
“我听其他人叫这个人执行使。”虞素琴小声说道,不知怎么,胸中总有一股莫名的心慌。
柏咫涯点点头,继续低头对着手机。
夏霖之前发来了一条短信。
内容就是告诉柏咫涯,自己遇到一个叫虞津的人,虞津是被暗君会逼迫协作的研究人员之一,暗君会一定在这里计划什么事情。
现在他又告诉柏咫涯,自己已经带虞津来到下层了,虞津要找自己的女儿虞素琴。他们知道柏咫涯跟虞素琴在一起,询问刚才的爆炸震动是怎么回事。
……
通往上层的楼梯口附近,胡茬男沉默地坐在地上,虞津焦急地望着前方,夏霖正对着手机与柏咫涯用短信交流着。
“王吉辉先生,我女儿不会有事吧?”
看着他那副急切的神情,夏霖安慰道:
“只要她一直跟和我一起来的人人在一起,那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我女儿就喜欢一个人乱跑啊……”虞津欲哭无泪地说道。
叮咚——
夏霖看着柏咫涯传来的消息,对虞津说道:
“你女儿现在很安全,还抱着一盆盆栽。”
虞津闻言,眉头仍皱着,但紧握的双手总算是松开了一些。
“那我们现在可以过去吗?”
夏霖摇摇头,说道:
“前面有一个第三方势力的女人正在跟暗君会交战。要是贸然闯入的话,那你反而会比较危险。”
……
伴随一道灵气散开,四周的烟尘如潮水般退去,一道身影出现在碎裂的地面中心。
一头柔顺瑰丽的银发下,两只恶鬼般的紫色眼睛正死死盯着不远处那大腹便便的董浩。
周围的暗君会成员无人敢接近。
一个照面就废了一个牙使半具身体。
若非方才的救援,另一个牙使估计也难有好下场。
面对这样的狠人,他们可不会因为她是女人,心中就生出轻视等等多余的情绪。
柏咫涯记得她,记得她身上的香味,也记得她的灵气的气息。
从爆炸出现后,他便感知到了她的灵气,所以在碎石坠落时,他没有轻举妄动,只是一边保护梅画鹭和虞素琴,一边静观其变。
可这种规模的坑洞,还是有些过火了。
早知道这里可是山体内部。
如此强烈的爆炸与震动,要是引起山体塌陷了,指不定要死多少人呢。
不过看她那七杀星附体般的模样,想来这样可能还正中她下怀。
反正这里几乎都是暗君会的人,就算连累到些许无辜,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最初见面时,柏咫涯便没从她身上感知到多少知性,那看似冷傲的外表下,显然藏着一颗狂暴的心。
董浩看着浑身煞气的炎傀,并没有显露出恐惧或是轻蔑,甚至连一点敌意都没有,脸上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问道:
“你是什么人。”
炎傀盯着他,几乎实质化的灵气缠绕住双臂,滚烫的气浪从臂上蒸腾升起,张开口,宛如来自深渊般满是寒意的声音一字一句地缓缓散开,落进周围每个人的耳中。
“我是你的勾魂灯……
你的催命符……
你的……死兆星!”
……
……
第四十三章 重创
“嚯嚯”
面对恶鬼凶神般的炎傀,董浩一副淡然的模样,光滑圆润的肥厚脸颊将双眼挤成一条缝,笑眯眯地说道:
“那还蛮吓人的哦。”
面对他这轻视的模样,炎傀周围那滚烫的气浪顿时如洪水般涌去。
蓬勃灵气从董浩体内涌出,围绕在他身旁,如厚厚的积雪般绵密,完全没有之前为救牙使攻击炎傀时那样的锋芒毕露。
炽热气浪倾斜向他,周围的气温顿时急速上升。
阴冷的岩土气息消失得更加彻底,周围的暗君会成员为了不被殃及,早已远远躲开。
围绕在董浩周围的灵气循环盘旋,以极小的损失速度抵御着炎傀的气浪。
甚至他还有功夫分离出两道神出鬼没的小型灵气,如狡猾的泥鳅不断从侧面袭扰着炎傀,时不时打断她的攻势或是扰乱她调动灵气,使其不得不时刻警惕,无法全力展开攻势。
尽管炎傀对此懊恼无比,却也无可奈何,见面前的董浩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心中不禁疑惑他哪来这么多灵气。
难道暗君会的一个偏远分会执行使都已经达到如此水准了吗?
又或者他其实是暗君会内的核心要员……这样一来的话,便说明他们在玉桦在筹备着什么重要的计划。
虽然心中怒气汹涌,但炎傀的大脑并非完全失去理智。
她根据现有信息进行推断着,缓缓将气浪收回。
董浩伸手将头发整理了一下,看着对面那高挑的银发女人,上前几步微笑道:
“那么这位死兆星小姐,你还不认输吗?”
炎傀冷冷地看着他,嘴角忽然扬起,低声道:
“你觉得呢?”
此时,若是换做谨慎的风傀或者理智的土傀的话,定然已做好撤退的准备。
可炎傀并没有这个打算。
尽管棘手,但并非难以对付。
自从少年时期进入幽灵鸟后,已度过十余个春秋。
如今获得炎傀称谓的她,又怎么会没两招看家底的本领呢?
伴随那神色夹克从她的肩膀滑落,两道灵气顺着手臂释放出来,环绕在腰背之间,仿佛一件天然的铠甲。
炎傀向前踏出一步。
灼热的蒸汽炙烤着她脚下的大地。
只见炎傀的身躯如燎原的野火般,径直冲向董浩。
一拳一掌间,气浪翻涌,地面随着她的腿脚踢出龟裂出无数裂痕。
面对这危险而又强悍的近身攻击,董浩不断躲闪,看起来似乎有些艰难。
一柄细剑在他手中不断挥舞,却完全不敢跟炎傀的拳头正面接触。
“怎么了?你刚才不是还很游刃有余吗?”
狂傲的声音落入董浩的耳中,他艰难地透过热浪直视着炎傀,森然一笑道:
“这么大的灵气消耗,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待会可别像个废人一样昏过去了,我还得好好折腾折腾你呢!”
炎傀闻言,瞳孔一凝,再进一步,双脚陷入地面之中,两拳交替着猛烈轰出。
一股极强的吸引力拉扯着董浩,阻挡着他向后躲避,不断地将其身躯推向炎傀。
董浩大惊,然而为时已晚,后撤的身躯不受控制地飞向炎傀。
杀意沸腾的拳头刺向他的胸口,董浩连忙用双手护在身前。
然而极强冲击力哪是能这样就轻易化解的,他仅仅与炎傀僵持了一瞬,身躯便倒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石墙上。
烟尘扬起,碎石落下。
发丝与汗水从炎傀的额前落下,然而汗水还未离体,便被她体内的热量迅速蒸发成了气体。
她低头喘着气,随后伸手将碎发朝脑后一拢,直起身来,走向了生死不明的玉桦执行使。
一旁,几个暗君会普通成员不要命似的朝她跑来,最终念念有词地说着:“暗世大君,轻唤我名……”
然而,话还没说完,一片灼流便落在他们身上。
几人仿佛被无形烈焰燃烧着,身躯迅速出现好几处焦黑,在惨叫了几秒后,他们便彻底化作了灰烬。
碎石之间,董浩的胸口与双臂焦黑一片,气息若有若无,看着已然命不久矣。
炎傀走到他面前。
伴随灵气的回收,那些弥漫在空中的气浪终于消失。
她的身上涌出了大量的蒸汽。
那一身衣物倒是完好无损,想来应该是特制的。
她的双臂与腹部的皮肤上残留着赤色的纹路,并且正在逐渐消退,方才的状态应该是动用了什么秘术,只能持续较短时间。
看着已然失去抵抗能力的董浩,炎傀眼中的怒意正在缓缓退去,但杀意没有丝毫的动摇。
柏咫涯的目光落向不远处那栋董浩从中走出来的屋子。
炎傀面无表情地举起拳头,落向董浩的天灵盖。
哧——
“暗世大君,护佑众生!”
“暗世大君,护佑众生!”
“……”
响亮的口号从远处那些暗君会的成员中整齐地响起。
梅画鹭捂住了嘴巴,眼睛睁得极大。
虞素琴抱紧了怀中的盆栽,用力地咬着下唇,唇上泛出几点青白之色。
炎傀低下头,看见了一柄染血的剑尖。
一柄长剑从她背后穿过她的胸口。
哧拉,长剑抽出,带着一道鲜红的血花。
炎傀的脚步一阵踉跄,缓缓转过身来。
一个黑发的美人正平静地看着她。
这人看起来大约一米七,留着一头长至脖根,边缘微卷的黑色短发,五官极为精致美丽,让人分不出性别。
然而,那由内而外的疏离气质,总给人一股这人仿佛只是披着人皮,而内在却是非人生物的感觉。
黑色的长蛇环绕在他那身蓝白两色的大袍上,论精致程度还要在董浩之上。
长剑从他的袍下伸出,血液还顺着剑身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
周围的暗君会会员正狂热地仰视着他,有些人甚至已经跪倒在了地上。
“你是……”
炎傀捂着胸口,血液不住地从指缝间涌出,但她还是强撑着没有倒下。
“暗君会的君使?”
“诶~你竟然还知道君使啊。”
中性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游戏人生的玩味感。
“虽然很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你这做的也未免太过火了吧。看我们可怜的小执行使,都快要命丧黄泉了。”
他来到董浩旁边,白皙的手掌从袍下伸出,落在董浩的肩上。
“可他是我难得的支持者啊。所以啊,我跟阎王商量了一下,能不能换个人下去。那么结果如何呢?”
董浩的身躯一震,睁开眼,缓缓站起身来。
他转过头来,露出了震撼人心的美丽笑容。
“呵呵,看来他同意了。”
“你!”
炎傀的双眼圆睁,刚伸出手,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方才刺入她胸口的剑在抽出时,留下了一道可怖的灵气。
如今,这道灵气正在她的体内肆虐着。
在巨大的消耗之后,遭受重创,从伤口中涌出的鲜血已顺着她的腰腿淌到了地上。
“拜~拜~”
视线中最后看到的,是一边朝她笑着,一边挥手的黑发美人那毫无感情的双眸,炎傀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血液浸染了她的银发,阴冷的空气重新蔓延开来,肆无忌惮地吞噬起她的身躯。
……
……
第四十四章 善良的年轻人
董浩的目光落在昏死过去的炎傀身上。
胸口看似焦黑一片,实际上并没有受多重的伤。
不过他双前臂的四根骨头却是实打实地断裂开了,皮肉也受到了严重的灼伤,凄惨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像是两根被烤焦了的肉肠。
方才躺在那里时,他并没有晕死过去,尽管双臂已废,但只要还有意识便能操控灵气。
之所以假装昏迷,目的自然是让炎傀以为自己再无一战之力,稍稍松懈一些后,以便让那位神秘的黑发美人偷袭。
归根结底,最开始在炎傀势头最盛之时,那道救下另一个牙使的灵气就不是出自董浩之手。
他在光明正大地现身后与炎傀对战伊始那轻松写意的态度背后,也只是源于这位大人的存在。
董浩来到黑发美人身旁,上身微俯,柔声慢语,低声下气地问道:
“大人,这女人要如何处置?如今会内牙使只剩下一个,在下体内的灵气也无多少余剩,若是要活捉的话,恐怕布置灵阵的事情……”
“不用了。”黑发美人挥了下手,爽朗说道,“看她这样子和战斗的手段,肯定不是灵武处的。我也大致能猜到是哪几个武者组织中的。而且时间快到了,没这个功夫了。”
“总之,杀了吧。”
“是。”董浩低头道。
“哎……”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还有你这态度啊。”
董浩愣了愣,心中一慌,几点汗水从额前渗出,他不知自己是哪里不周到,惹他不满了。
黑发美人看着他这战栗的模样,嘴角微扬,莞尔道:“不用那么拘谨。你的年纪可快是我一倍了,有些事情我还要向你请教呢。”
董浩闻言,松了口气,汗颜道:“不敢不敢,我这点浅寡的阅历不值一提。司命大人说笑了。”
黑发美人摆摆手,视线落到董浩的双臂上。
“哎呀,你这貌似不太方便动手啊。我来吧。”
他说着,转身朝向炎傀,纤细的手臂从袍下伸出,高高举起。
尽管他的左手握着一柄剑,却并未使用,一道灵气如剑般凝聚在那白皙柔嫩的右掌之上,随着手臂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灵剑无情地刺向了倒地的炎傀。
然而,预料中血肉飞溅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炎傀身前,伸手挡下了那柄灵剑。
聚集的灵气相互碰撞,不断向外倾泻,灵剑的剑身变得越来越透明,很快便消失在了空中。
深色卫衣长裤上几乎没什么花纹装饰,如此朴素穿着丢在人群里显然相当不起眼。
如果不算他那立体俊俏的五官的话,便只是个平凡的小伙子而已。
往日盖住双眼的杂乱刘海被夏霖抹到了两边,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为他那一副没什么兴致的淡漠神情添上了一抹浑厚的气势。
司命的手与长剑一起收回到宽大的袍下,漆黑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时,有个穿着低级暗君会制服的人出现在他身边。
夏霖侧过头来,与他对视了一眼。
他当然不是暗君会的成员。
这一点,司命与董浩也察觉得到。
司命的双眼一凝。
这又是什么人?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司命的内心并没有脸上展现的那样平静。
之前从金熊大厦回来的会员将金熊大厦发生爆炸,疑似被袭击的事情报告给了他与董浩。
董浩当时认为可能是灵武处下的手,但司命认为灵武处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搞出这么明显的动静,想来或许是别的武者组织动的手。
所以,当炎傀出现的时候他还松了口气。
那炙热的高温灵气与爆炸也对得上。
在司命认为的事件犯人现身后,他判断其实力在可以应付的范围内时,还松了口气,想着不影响之后的计划就好。
然而,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既然凭空又出现了两个人,那么便说明或许还有潜入他们内部的外来者。
董浩感知着从双臂上传来的痛楚,神情逐渐凝重。
尽管他现在还有一战之力,但失去双臂的加持,战力必然是大打折扣。
司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分会没剩余的那个牙使估计只能算五分之一份战力,再往下的那些会员就真的只能算是炮灰了。
但他很好的掩盖了心中的情绪,看着夏霖与柏咫涯,故作轻松地说道:
“二位看起来很年轻啊。”
夏霖平静道:“你看着比我们更小。”
他说着目光扫过董浩与远处正一脸愤怒的暗君会会员们,说道:
“跟你一起下来的人呢,去哪了?”
柏咫涯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回答道:“躲起来了,你那边呢?”
“也躲起来了。”夏霖说道。
两人随口交谈着,声音虽然不算响亮,但也没有刻意避着外人。
一旁的司命闻言,眼角一颤。
难道他们还有很多帮手吗,这可不妙啊。
仪式恐怕要被耽误了……
柏咫涯回头看了一眼昏死的炎傀,说道:“你还挺热心的。”
之前感受到炎傀与董浩战斗时那激荡的灵气后,夏霖让虞津和胡茬男在一处隐蔽处躲藏好,自己则隐蔽气息深入到了广场外围,注视着之后发生的事情。
尽管这个戴面具的银发高挑女人与他素不相识,凭借那一面之缘也看得出来她并非善类。
但,总归是一条人命。
在司命掷出那一道灵剑后,夏霖实在无法继续坐视不理。
夏霖说道:“怎么说之前也见过一面。”
柏咫涯伸出手,食指尖落在了炎傀裸露在外的小腹上,指甲与她的肌肤一触即分,在那瞬间便将一道灵气注入进她的体内。
既然夏霖已经选择现身救人了,那自然不能放任她躺在这里死去。
炎傀胸口的伤口很快止住了血,胸腹微微鼓动几阵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
随后,尽管她还没有醒来,但渐渐开始平缓地呼吸起来了。
司命贯穿其胸口的那一剑并未伤及心脏,真正凶险的是其抽剑后留下的狂暴灵气。
炎傀也是因为消耗过大想要消灭体内那股灵气时遭到了强烈抵抗,最终被反震,使得吐血后昏死过去。
所以柏咫涯注入的灵气在她体内游走时,不仅特地照顾了胸口的伤势,还率先消灭了那股狂霸灵气。
这下虽然无法让炎傀的伤口完全愈合,但至少将她的命保住了。
柏咫涯说道:“你当时不还嫌弃她是老阿姨吗?”
“现在看看,其实也不是很老吧。”夏霖说道。
仍处于昏迷中的炎傀忽然咳了一声。
可能是呼吸的时候被唾液呛到了。
……
……
第四十五章 拔剑
夏霖认为自己是个普通的男子高学生。
他本人并不异常,十多年的生活也颇为平淡,人生经历相当普通,就连家对面的MA便利店门口偶尔路过的流浪汉生活都要比他波澜壮阔些。
他知道自己又不是戚苍和秦虹裳那样勤学苦练有上进心的人,仅仅只是因为天赋不错,所以身为武者的实力比起同龄人要稍高一些而已。
倘若不是因为对夏煦的担心,他可不会去搭理暗君会这样会引起不小的社会问题的邪道武者组织。
他看着对面那性别不明的黑发美人。
尽管其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还小,但根据一旁的胖子对他的恭敬程度以及他那极为华丽精致的制服来看,其地位在暗君会中应该颇高。
就方才流露的灵气而言,其实力必然也不俗。
好在自己也并非一个人。
与自己这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态不同,身旁的柏咫涯始终是一副万事尽在掌控中的样子。
当然夏霖也知道他其实只是性格比较波澜不惊而已。
对于这个认识了还不到一周的朋友,夏霖对他远远谈不上了解。
明明实力超群,在学校里却一直行事低调,反而在外界却会跟一些一看就很麻烦的事情牵扯上。
像这样的人做事一定是有理由的。
如果可以的话,夏霖更愿意相信柏咫涯是因为好奇或是正义感而行动。
尽管总觉得他身上有很多秘密,但夏霖认为每个人都会有些自己的秘密,作为朋友相处并不需要事事刨根问底。
至少柏咫涯光是可靠程度,就起码比得上一百个鸭哥了。
柏咫涯看着夏霖那沉思的神情,问道:“怎么了?”
“明天,哦不,今天上午就是学部测试中实战比试部分的最后一天了。”夏霖说道。
马上就要破晓了,自己却还在深山里面对暗君会的头目。
“噢,我都差点忘了。”柏咫涯点头道,“那快点解决吧。”
他说着,指了指炎傀:“等会儿出去了把她带上,应该是别的武者组织的,总归该是能吐出一些有用的情报的。”
夏霖点头。
“出去?”司命的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你准备怎么出去?”
柏咫涯喜欢讲道理,但其实不会去跟他人,尤其是不怎么熟识的人进行辩论,更不会闲着没事就说教一番,毕竟他也不是什么温柔的话痨。
而面对敌人时,他在出于礼貌,进行提问或是提醒过后,倘若对方不知悔改,他便不会再浪费口舌,而是直接采取有效的行动。
此时,眼前的司命与董浩,还有那广场边缘的暗君会会众显然连提醒都不需要。
在最初选择三条岔路时,柏咫涯便通过一次极快的灵能探查得知了三条通道的尽头区域内大致都有些什么。
他在中央那条路探查到许多几乎与灵气融为一体,察觉不出来的微弱灵气源,认为那里应该有很多有一定天赋却并没有成为像模像样的武者,大致与普通人没太多差别的对象。
邪道组织抓取这样的对象进行人体实验是常有的事情,柏咫涯并非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所以当即选择了优先去那里救人。
夏霖选择通道尽头仅有几个灵气源,凭他的本事完全可以应付,所以柏咫涯并不担心分兵两路。
而当时他们身后的炎傀既没有跟着夏霖也没有跟着柏咫涯,而是选择了第三条通道。
柏咫涯感知这一点后便彻底放下心来,没再过多的警觉。
他当然也知道第三条通道的尽头是什么。
他在哪里感知到了大量狂暴而紊乱的灵气源。
那与他们在上方碰到的那个手指断裂,神智疯狂的凄惨男性武者极为相似。
显然,第三条通道里,关着那些失败后,身体与精神受损的实验品。
炎傀是幽灵鸟的精英,同时她也是一个武者。
在见到这种拿武人进行实验的情况时,第一反应通常是怒。
不过炎傀的怒气之大倒是有些出乎柏咫涯的意料。
她的反应出离于愤怒,简直趋近于仇恨。
当然,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有过去,柏咫涯对她不是很感兴趣,所以就算当她要被司命杀死时,柏咫涯也没有出手帮助的打算。
武者组织与暗君会的斗争更像是同行间的尔虞我诈,柏咫涯并没有帮助这些人的打算。
说不定她还藏着什么底牌呢,柏咫涯本是打算隔岸观火的。
但既然夏霖站出来了,那计划就变一变好了。
“裁处这大逆不道的极恶之人!”
一个声音从远处的某个暗君会成员口中喊出。
在沉寂了一秒之后,周围的暗君会会员也喊了起来,声浪谈不上整齐,但此起彼伏,仅仅百来个人凭借他们的狂热,硬是给人一种万军齐鸣,浩浩荡荡的感觉。
司命那袍下的手中正握着长剑。
以偷袭的手段袭击炎傀时,这柄剑洞穿了炎傀的胸口,用简单的一击奠定了胜负。
这剑看似朴实无华,平平无奇,但实际上并不能随意出鞘。
因为消耗过大的缘故,最佳情况是,每一次出剑都能确保胜负。
所以在面对柏咫涯时,司命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剑拔出。
直到柏咫涯出现在他身前,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巴掌将他身旁的董浩拍进后方的石壁里时,司命才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董浩的身躯嵌入了墙中,这次他没有装的机会,而是真的晕死过去了。
远处的暗君会成员看着这一幕微微一愣,一个个脸上仍带着狂热的余韵,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司命的手握住了剑柄,再无犹豫地准备拔剑。
眼下自己剩余的灵气应该还够两次出剑。
对方尽管实力强劲,但这么年轻的年纪,因自大而露出破绽的可能也不会小,先以弱示敌的话……
他的大脑正飞速运转着,但再怎么也是会拔剑的。
然而,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袍上。
宽大的手掌按着衣袍下的剑柄,司命只感觉手中的剑与剑鞘被被死死地焊在一起,完全无法拔出。
当然,作为暗君会高贵的星使,他绝不会放弃挣扎。
司命的身躯迅速向后退去,充盈的灵气毫无保留地灌注到剑鞘之中。
鞘中的剑身剧烈颤抖着,仿佛沸腾的油锅,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在一阵龙吟般的剑鸣声中,一抹精光从司命的袍下亮起。
光芒一闪而过,斑驳的深色剑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意,司命闭着眼睛,张口沉声道:
“此乃云中宝剑,承开天之名……”
啪——
柏咫涯站在他身前,似乎是挥了下手。
随后司命手中长剑的剑身断裂开来,落在地上,发出几声轻响。
像极了掉落的铁锈片。
……
……
第四十六章 他们的绝望
虞津和胡茬男并没有听夏霖的话,乖乖地待在原地。
对女儿的思念令虞津有些急不可耐。
胡茬男看穿了这一点。
在前方深处出现了澎湃激荡的灵气交锋后,低沉的嗓音在虞津耳边响起:
“要不去看看?”
“可是,王先生跟我们说,让我们这里……”
虞津说着,沉默片刻后,忽然一咬牙,认真地看着胡茬男说道,“拜托了!”
在炎傀与董浩开始交战后,灵气的震荡迅速传遍地下,那些正在善思室等地方的会员在感应到后迅速返回了广场
于是,虞津和胡茬男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阻碍,非常顺利地来到了广场的最外围。
前方那澎湃炽热的灵气已然消失,一位唯美神秘的黑发美人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虞津很快反应过来,目光在远处搜寻着,在一道穿着暗君会制服的身影上停留了下来。
“我找到我女儿了!”
胡茬男回过头来,身旁的虞津显然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双手紧握,身躯有些颤抖。
“你确定吗?”
“确定,她在那个方向!你看到没,她穿着他们的制服,手机捧着一盆盆栽,那是我以前带回家的!”
虞津说着,想起了自己的妻子,鼻头忽然一酸,眼前变得有些模糊。
“那里……”胡茬男皱起眉头,说道,“我们现在过不去,中间有几伙人。待会再说,你还得再忍忍。”
虞津深呼吸一口,将心中的悲伤压下,用力点了点头。
……
柏咫涯的手中握着一柄一尺长的匕首。
这是他从之前某个暗君会成员身上顺来的。
作为灵武虽然比较低级,但好在便于携带,利于隐藏,匕首也是他用着比较顺手的武器类型。
司命的剑自然不是什么烂大街的货色,就算在天河、广临那种大都市里寻找铸造灵武的名匠都不一定能造出这种品质的灵武。
这种程度的灵武若是落在普通武者手中,足以引来杀身之祸。
令人意识到实力差距的方法有很多种,但其中并没有几种会击碎其心中的抗争。
在尚未真正交手之前,柏咫涯便注意到司命对手中那柄剑的倚赖。
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折断那把剑。
而当司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那非人般的神态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明显属于人类的情绪。
倘若柏咫涯是挥手间将他也拍到石壁上,是一记鞭腿将他踢飞几十米远,是挥出一道巨大的剑气斩碎几间屋子和几十名暗君会会员的身体,他都能在绝望遍布内心前,率先下定一份决绝的信念。
无论是谁的人生,只要一个人还有所追求,那就不可能一帆风顺,无论是普通人,平凡的武者,亦或是暗君会的星使。
但,手中的长剑始终会是支撑司命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的梁柱。
就算在未来他的人生道路前会有数不尽的苦难,他也将迎难而上,不断砥砺前行。
但剑断了。
那斑驳的剑身就像他的未来,像他自身一样。
本应历经磨难,然后变得越来越锋利。
但此刻,却被柏咫涯轻而易举地折断了。
司命本就漆黑得见不到高光的眼眸迅速黯淡下来,仿佛陷入了不见底的深渊,原先那浑然无缺的神秘气质此刻正在缓缓萎靡。
高贵的星使并没有跪下祈祷,恳求柏咫涯饶他一命,他愿意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就像他心中所预见的一样,就算柏咫涯见到他这副绝望的样子后,划向他脖颈的动作也没有一丝犹豫。
远处的暗君会会员们不明白。
为什么前一秒还怡然自得,意气风发的星使与执行使,下一刻会突然如临大敌,再下一秒一个落在了墙中,没有半点动静,另一个趴坐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而且再下一秒,星使大人的头似乎便要与身子分离了。
夏霖松了口气,这下事情应该基本算解决了,之后处理一下周围的那些一直在胡言乱语喊口号的家伙就行了。
不过他也有些好奇,不就是断了把剑吗,怎么一下子就变得失魂落魄的。
印象里,中学有个同学放学的时候突然接到他哥哥的电话,告诉他,他买来的一柜子手办都被爸妈送给了亲戚的小孩。
当时那家伙好像也是这样一下子就变得失魂落魄的。
嗯,好像上课的时候,老师也说过灵武对于武者来说如同半身,需要格外珍惜保护。
说起来我还没有专属于自己的灵武来着……算了,以后再说吧。
“住手!”
一个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柏咫涯听见了,但并没有停手。
因为喊话的人是董浩。
他满头是血,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尽管方才因头部撞到石墙而真的陷入了昏迷,但凭借强大的意志还是很快醒了过来。
柏咫涯的匕首划过司命的颈间,伴随董浩那歇斯底里的喊声响起,司命的身躯缓缓倒下。
董浩的神情与呼吸在这瞬间停滞了下来。
“完了……司命大人死在了玉桦……君使……不会放过我的……完了……完了……司命大人……司命大人……”
随后,他低下头,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肥硕的身躯不断颤抖。
“别担心,你不用考虑之后的事情了。”柏咫涯说道,握着匕首走向了他。
董浩抬起头来,看向柏咫涯,混沌的眼中迸发出了一股别样的情感。
“你……你杀了司命大人……”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恨意很快填满了整双眼眸。
“你杀了我的司命大人!”
对于他这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样子,柏咫涯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突然,董浩安静了下来。
他的身躯不再颤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柏咫涯,随后平淡地说道:
“我要你们陪葬。”
柏咫涯握着匕首,抬起了手。
一束光芒突然从广场边缘亮起。
诡异的灵气波动令柏咫涯转过头去。
“呃啊——”
痛苦的叫声从一道瘦弱的身躯中响起。
随后,广场的最边缘,一道撕心裂肺的成熟男声响起:
“素琴!!!”
……
……
第四十七章 难题
夏霖看着呆坐在地上的黑发美人。
本以为这被称作“司命大人”的家伙才是狠角色,可现在看来,这人只不过是个心智如面貌一样,初出茅庐一遇挫折便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反倒是那边那只有点疯癫的肥猪好像才更麻烦一些。
大脑被凄惨的喊声震得有些生疼,夏霖看向董浩,从背后掏出了一根铁棍。
柏咫涯获取的信息要更多一些。
他判断司命手中的剑不仅消耗大,或许还能影响到使用者的心神。
所谓的实力差距这种现实落差产生的绝望不过是附加因素罢了。
当司命把灵气注入剑身中时,他整个人仿佛与手中的剑融为一体,而自己将剑折断的行为应该是直接影响到了司命的心神。
不过眼下该处理的显然是董浩。
在董浩说完那句话后,柏咫涯从他感知到了一丝灵气波动。
那缕波动如同一根细长的无形丝线,直到刚刚才终于显形,并且连接起了双方。
在丝线的那一头,被连接着的,是虞素琴。
此时,虞素琴的身体漂浮在半空中,从那暗君会制服下的纤弱躯体中迸发出来一股显然不属于她自己的庞大灵气。
无论呼声还是扭曲的神情,无一不在表明虞素琴此时的痛苦,灵气浓稠如雾,笼罩着她的躯体,并且还在不断膨胀。
这样下去,十几秒后,这堆被压缩的灵气便会爆炸。
届时产生的冲击力至少会将这周围的岩体粉碎,塌陷必不可免。
柏咫涯没有犹豫,径直来到董浩的身前,将手中的匕首架在他那堆叠着脂肪的脖颈处。
董浩直勾勾地盯着柏咫涯,低声说道:“杀了我也没用,你们都要死。”
柏咫涯伸出另一只手,体内灵气泉涌而出,来到虞素琴的周围,如绳索般紧紧束缚、压制住膨胀的灵气。
董浩见状微微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阴恻恻地笑道:
“你好厉害啊……但我看你的灵气有多少,能撑多久。”
一根铁棍甩到了董浩的脸上,鲜血混着几颗碎齿从他最终涌出。
夏霖握着沾血的铁棍,抵在了董浩的胸口。
远处的暗君会成员并不清楚此时的具体状况,但见到这一幕,自然以为执行使和星使都落败了。
除了那名牙使以外,其余会员一边喊着,一边朝他们涌来。
忽然,一道炽热的灵气出现在广场周围。
柏咫涯回过头来。
炎傀睁开了一只眼睛,远处的灵气随着她微微抬起的手指,在那百余名暗君会会员中肆虐。
虞津和胡茬男冲向了虞素琴,被夏霖拦了下来。
最后一道暗君会制服被破碎后,炎傀闭上了眼睛。
尽管之前获得了柏咫涯的帮助,但她胸口的伤势仍需要好好处理、疗养。
梅画鹭早早地来到了柏咫涯身后,他身上一点灵气都没有,怎么看也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没有被误伤。不,应该说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不过倒是没见到那个幸存的牙使的踪影,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
浓郁的灵气不断从身体的每个角落中钻出来。
胸腔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膨胀,虞素琴只感觉自己的血肉筋骨在被不断撕裂,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挣扎,想要脱离自己。
血液率先从七窍中涌出,此刻的虞素琴已然失去五感,对于父亲虞津的到来以及喊叫都已无法感知。
在柏咫涯和夏霖到来之前,她被暗君会的成员带到了地下的房间。
当时房间里的董浩正在与司命交谈。
虞素琴没有亲眼见到司命,但是董浩出现在她眼前,并让她喝下了一杯如活物般的蓝色液体。
那便是如今这结果的起因。
“啊!!”
虞津手足无措地大喊了一声。
眼看着女儿正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紧握着双拳,眼睛睁得几乎要夺眶而出。
“怎么办,怎么办……素琴……!”
虞津也发出了悲鸣。
忽然,他转过头去,看向了董浩。
“你,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脸上的焦虑与悲痛被怒火完全覆盖,虞津跑到了董浩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脸颊红肿的董浩只是耸了耸肩,冷笑两声。
“你女儿体内的灵气正在暴动。”
一旁那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正对自己说道。
“你是帮他们做研究的吧,你应该心里有数才对。”
“我只知道很小一部分而已,是关于灵气的剥离性的研究。他们只给每个研究员一部分资料!”虞津慌忙说道,“而且素琴体内怎么会有这么多灵气,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董浩冷笑一声,说道:“猜呀,你猜猜看呀。”
听完虞津的话,柏咫涯回想起自己在中央区域看到的那些资料。
是关于蛇神山的苍虎神传说。
不过内容却跟梅画鹭所听说的实现愿望不太相关。
传说十多年前的有个年轻女孩在修习灵气时自行领悟了某种能力。
那是一种将精神寄托于灵气之中,暂时脱离肉体的能力。
女孩反复尝试之后,终于捻熟于心,但在一次使用之后,回来时却找不到自己的肉体,从此以后,只能以一种半实体灵气的方式存在。
有用的记载便只有这么多,应该说柏咫涯在看完后精简了部分冗余的无用信息,只将这些记在了闹钟。
关于女孩领悟的能力,看起来倒像是与雾灵之术有几分联系。
暗君会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记录这种事情。
灵气剥离……脱离肉体……
稍加联想与猜想之后,柏咫涯第一时间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地方的暗君会应该是在认真地研究这种能力,倘若他们成功了的话,几乎就等于是研发了一项崭新的异灵术或者邪灵术。
他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董浩微微一愣,随后阴阳怪气地说道:“恭喜你,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那你是把我女儿用来做实验了吗!?”虞津咬着牙,厉声质问道。
“哼,你女儿其实也就是能容纳的灵气多一点,论资质根本不配当实验材料!”
他说着,转头恶狠狠地盯着柏咫涯,眼里充满了怨毒。
“她已经喝下了我们的半成品成果,刚才我把那些半成品一次性释放了,等到你用来压制她的灵气耗尽之后,她立马就会爆体而亡,到时候光是冲击波就足够杀光你们这些东西!这就是代价,你这畜生敢杀害我的司命大人的代价!”
一旁的虞津闻言,脸色瞬间煞白,转头看向自己那还陷入痛苦的女儿,神情欲哭无泪却悲恸至极。
柏咫涯将架在董浩脖子前的匕首收了回来。
他往回走了几步,来到躺在地上的司命身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在董浩那杀意满满的视线中,将司命拖到了董浩的跟前。
柏咫涯抬起手,将司命的上身举了起来。
美丽动人的脸庞上,那双漆黑的双眸正紧紧闭着,纤长的睫毛微微翘起,仿佛熟睡中的美人。
他的外貌当然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他那光滑洁白的脖颈上,见不到半点伤痕。
自然也没有半点血迹。
“刚才我只是让他晕过去了而已。”柏咫涯说道。
董浩脸上的杀意与怒意尽数化作惊愕,数度变化之后,柏咫涯从他那章毫无生气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极为明显的悔恨。
“看来你似乎没有挽救的办法。”柏咫涯的神情依旧是那样平静,看不出他正在想什么。
董浩没有说话,但他那低下去头的头颅与微微发抖的双手表明他默认了这件事。
虞津见状,更加绝望了。
夏霖看向柏咫涯,此刻他的脸上也没有了以往的疲倦懈怠,微皱的眉间流淌着几丝凝重。
柏咫涯挥手,匕首在董浩的颈间划过,然后伸脚落在他的胸口。
肥硕的身躯倒飞了出去,途中一颗头颅与躯体分离,鲜红的血液在地上描绘出一幅写意的画卷。
若是以往,这血腥的场面足以让梅画鹭狂吐三升,但此时他已然没有心思在意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看向柏咫涯和夏霖慌乱地问道:“怎么办?我、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
柏咫涯想了想,说道:“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们活下来。”
“什么办法?”梅画鹭连忙问道。
夏霖和胡茬男也看向了他,唯独虞津始终盯着虞素琴。
“现在的她体内有许多被压缩的灵气,这些灵气想要脱离躯体而不得,所以正在不断扩张。就像一个不断涨大的巨大气球,倘若膨胀到极致后再爆开,会对周围产生极大的冲击。但是我们可以抢先戳破气球。”
“戳破气球?”梅画鹭不解问道。
夏霖微微张嘴,眉头皱得更紧了。
虞津回头看向了柏咫涯,视线并不那么友善。
“对。”
柏咫涯点头道。
“现在杀了她,冲击会小很多,其他人就安全了。”
第四十八章 抉择
“不行!你别想!”虞津闻言,顿时满脸惊恐愤懑,一边退后一边朝柏咫涯大吼道。
“杀、杀了她?”梅画鹭愣愣地重复了一遍,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柏咫涯点头。
“不……这……”
梅画鹭神色茫然,不知该说什么。
“开玩笑的吧?”
他看向夏霖,夏霖沉默不语,没有反对,但一只手托着下颌正沉思着。
“没必要一定要杀了她吧!”梅画鹭喊道。
“你们别想动我女儿一根毫毛!”虞津厉声道。
一旁的胡茬男沉声问道:
“所以如果不杀她,我们都会死吗?”
“我不会。”柏咫涯说道,然后指了一下夏霖,“他不一定。”
“其他人都会?”
柏咫涯点头,说道:“包括上面那些研究员以及之前跟你一起被关着的那些人,基本都会在冲击下当场死亡。然后这里的山体大概率会塌陷,侥幸活下来的大概率会摔死或者被压死。”
柏咫涯没有浪费时间去解释各种灵气运作的原理,直接用极为通俗易懂的方式说明了一下后果。
胡茬男了然,抬头看向不远处那血流满面的虞素琴,嘴角垂下,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结果到了最后,他还是只能作为无用的平凡之人,像是羔羊一般,等待他人拯救,没能主动改变任何现状。
“你们不能杀我女儿,不能!杀人是犯法的!”
虞津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抽下了腰间的皮带,死死捏在手中。
柏咫涯无视了他的呼喊,面朝虞素琴,一道显然与众不同的灵气以他体内飘出,以极快的速度朝虞素琴飞去。
梅画鹭见状,焦急说道:
“我觉得还有更好的方法!”。
柏咫涯闻言,顿时收回了那道灵气,看向梅画鹭。
“请。”
“啊?”
“不是说有良策吗?还望指教。”
“这……我、我暂时也没想到……但是,要牺牲这么一个小姑娘来活命肯定是不对的!”
“就算不管不顾,她也很快会爆体而亡的。”柏咫涯仍然耐心地对他说道。
“那也不行!”梅画鹭仍在坚持,“不仅不尽力拯救她,还要为了活命杀死被痛苦折磨的她,这怎么想都不对吧。”
他恳求般地看着柏咫涯,说道:“你这么厉害,怎么会救不了她!?”
“正是因为我没有办法,所以我只能杀了她。”
“不行,不行!就算她要死,也不应该是我们主动来动手!”
柏咫涯问道:“你的意思是,大家应该一起为她陪葬?”
梅画鹭不知如何反驳,咬着牙,看向了夏霖。
感知到他那期盼的视线,夏霖与他对视一眼,垂下眼眸。
他的意思也很明确。
梅画鹭仍然无法接受,大声喊道:
“总会有办法的吧!”
不甘而坚决的声音远远荡开。
虞素琴周围的灵气流动越来越快,伴随容量的不断扩增,不断有灵气从柏咫涯的压制中泄露出来。
在梅画鹭说出这句话后,柏咫涯没有再理会他。
那压制在虞素琴周围起禁锢作用的灵气顿时更换了状态,如同一根根尖刺,直指内部的虞素琴。
梅画鹭只能呆坐在地上,神色愤慨而无可奈何地注视着这一幕。
其实打从一开始,连灵气都感知不到的,身为普通人的他的意见,就一点都不重要。
虞素琴此刻的神智说不定也已经被肉体的痛苦所撕裂,在五感暂时麻木的情况下,也无法听到他人的话语。
夏霖在虞津的后脑上轻轻一敲,无论肉体还是精神都疲惫不堪的他顿时安静了下来,陷入了昏睡。
既然无法对女儿传达最后的道别,那不让其亲眼目睹这残酷的一幕兴许更好一些。
伴随柏咫涯的灵气深入,很快出现一个以虞素琴为中心的灵气漩涡。
一时间,广场之间狂风大作。
哐当一声,被虞素琴藏在一方岩石下的盆栽被吹翻,陶瓷瓦片碎了一地,精美花纹已四分五裂,缺失水分的泥土不断化作风中尘沙。
那娇柔待放的粉色花蕾在大风蹂躏之下瑟瑟发抖,仿佛下一刻它的身躯便会支离破碎。
不少碎石扶摇直上,盘旋于空中。
柏咫涯让夏霖等人远离一些,自己则不断靠近虞素琴,彼此间的距离很快便只剩五六米。
夏霖拖着虞津,炎傀甚至昏过去的司命,一同远离了虞素琴。
灵气不断深入,柏咫涯看着虞素琴,感受着她体内那不受控制的狂躁灵气。
准备已就绪,时机尚不迟。
柏咫涯平静的双眸微微一暗。
与此同时,他那白皙的手背微微用力,关节凸起,本就清晰的静脉愈加明显。
随着他的五指缓缓收拢,那刺入虞素琴周围的灵气也在更加深入……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穿过了风尘,落在他的手上。
柏咫涯的神色微变。
一道半透明的浅蓝色飘带缠绕住他的指尖。
这飘带他曾见过。
在山崖前,柏咫涯与虚假的明月一同,见证了一抹玉立在巨石凹陷处的,唯美而虚幻的舞姿。
如今,那道身姿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风尘之中,一道美丽空灵的身影时隐时现,并且不断朝虞素琴靠近着。
她确实在那里。
接触的灵气使得柏咫涯知道不会错。
她真的是暗君会记载的传言中的蛇神山苍虎神,那个十多年前失去肉体的少女吗?
她准备做什么?
在未知的事态下,柏咫涯习惯准备好面临较差的发展情况,同时也会开始思考处理的方式。
倘若真如传言中所说,她目前的意识正依托于灵气的话,对于这大量未经修习转化的自然灵气或许也能逐渐掌控。
但在此之前,虞素琴的意识可撑不了那么久。
难道她是准备……
柏咫涯的眼睛微微眯起。
夺舍?
眼下这具年轻美丽,灵气容量极大的身躯确实较为适合。
失去肉体的时间太长,柏咫涯也不确定苍虎神的精神是否仍正常,是否仍有着属于一般人类的观念。
以往所谓的夺舍往往会与那几个恶毒的邪灵术联系在一起。
但这次……
虞素琴很快会死,柏咫涯本来也没有救她的方法,为了不连累到其他人,还准备杀了她……
倘若苍虎神确实准备夺舍的话,从各方面来看,柏咫涯都没什么立场去阻止。
这时,那道梦幻的身影看向了他。
不断旋转的灵气与风沙之中,她朝他招了招手。
这漩涡的中心前,柏咫涯的服饰被吹的猎猎作响,但那奇怪的大帽子还紧紧地箍着他的脑袋。
柏咫涯犹豫片刻,摘下被了新买的平光眼镜,迈步走向了虞素琴与那道浅蓝色的半透明身影。
……
……
第四十九章 拯救者
突如其来的陌生灵气如同侵入水中的墨汁,阻挡了夏霖视线的同时,将其感知也一并隔绝了。
柏咫涯在迈步的同时,说了两个字。
“上去。”
夏霖闻言,将虞津扔到背上,双手抱起炎傀与司命,拍了拍愣在原地的梅画鹭,随后与胡茬男一同往回跑去。
方才地下的战斗中,被震荡的灵气所影响的范围极大,甚至连向上的部分石制阶梯上都出现了裂痕。
通道完全谈不上宽敞,背着虞津的夏霖微躬着身,跟在梅画鹭和胡茬男的后方。
几颗碎石从前方落下,胡茬男侧身一躲,然而心不守舍的梅画鹭却被碎石砸中肩膀,哎呀一声又踩到一处布满裂痕的阶梯,
阶梯顿时碎了一大块,梅画鹭脚下一空,眼看整个人都要落下去。
胡茬男连忙向他伸出手,然而就在快要抓住他的时候,胡茬男脚下的台阶也裂开一道缝隙。
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眼看就要抓住梅画鹭的手也缩了回去,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就在梅画鹭的半截身子都落在阶梯的时候,他身后的夏霖及时伸腿勾出了他的腰腹。
梅画鹭看着离此处十多米的下方地面,自己要是摔下去,那不死也残了。
“谢谢……”
他四肢一软,连忙向夏霖道谢。
前方的胡茬男嘴唇蠕动,在心中抱怨着自己的胆小懦弱。
“没事。”夏霖弯着腰,单脚立在地上,看向胡茬男说道,“我毕竟不是表演杂技的,你要是能帮一把就再好不过了。”
胡茬男闻言,连忙伸手将梅画鹭拉了起来。
“我们就这样走了吗?”梅画鹭看着柏咫涯和虞素琴所在的方向,神色复杂地说道。
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大孩子来说,还是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夏霖看着他和胡茬男,平静说道:
“人终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当我们面临这种情况时,要做的只有接受。人这一生,就是不断习惯这件事的过程。倘若每次面临这种情况都仍能坚持尽已所能,我认为那便就是成功的人生。”
……
倒映在眸中的美人似真似假,若实若虚,但柏咫涯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早已失去呼喊能力的虞素琴身上。
女人闭着眼睛,面容仿佛画作一般,没有任何的变化,一道声音却传入柏咫涯的耳中。
“你是什么人?”
柏咫涯看向她,说道:“我也想问你。”
在女人靠近后,虞素琴体内的灵气一下子变得平稳了许多,鼓胀的速度也几乎禁止。
在柏咫涯的感知中,只发现女人所处的这道灵气仿佛与虞素琴融为了一体,所以才得以控制住。
“我的名字叫关虎儿,关卡的关,白虎的虎。是……我在这蛇神山里已经住了三十多年了。”
她的声音也是那般虚幻,但轻柔得好似一道清泉缓缓淌过心房。
“我叫柏咫涯。其他事情以后再说,你要救她,还是……?”柏咫涯说道。
她的神情依然不变,只是声音之中多了几分忧虑:
“要救这小丫头的话,只凭我自己比较难。”
柏咫涯说道:“所以才要我也来帮忙。”
“对,需要柏先生你的一些灵气。”
“具体怎么做?”柏咫涯干脆地问道。
有办法就好。
“我可以将她体内那些暴走的灵气引导出去,但这期间我无法抵御她身体外面的那些不稳定的灵气,内部的灵气也有小规律紊乱暴动的可能。需要你在必要时帮我。”
“可以,开始吧。”
在中心的灵气逐渐平静之后,周围的风势也在渐渐平息。
一道道灵气被抽离虞素琴的身躯,偶尔出现的波动瞬间便被柏咫涯抹消,整个过程几乎可以用一帆风顺来形容。
然而,随着被抽离出来的灵气越来越多,关虎儿的身躯却也变得越来越透明了。
注意到柏咫涯的视线,关虎儿问道:“怎么了?”
看来简单的交谈并不会影响到抽离灵气的过程,柏咫涯问道:
“你怎么变成这样的?”
“说来话长……”关虎儿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是在这山里长大的,十多年前我十九岁的时候在修习灵气时发生了一些意外,意识寄宿在了体内的灵气中,然后被强行排出体外了……”
说话间,一道诡异的灵气突然从地下涌来。
浅灰色的灵气穿过了柏咫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后进行的阻拦,萦绕在关虎儿周围。
关虎儿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随后她的那道面无表情的虚影睁开了眼,看着柏咫涯连忙娇喝一声:
“小心!”
话音未落,只见关虎儿与虞素琴之间的连接突然断开。
虞素琴体内失去引导的灵气一口气被释放了出来。
……
上层,夏霖等人返回到了中央区域中。
梅画鹭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歇息一下,便听到脚下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最后,他只感觉地动山摇,脚下不断震动,周围的墙壁也开始倾斜,仿佛身处地震区域的中央。
“跑!这里要塌了!“
夏霖的声音让他从呆滞中回过神来,胡茬男呼喊着区域内的那些人赶快跟着他们一起跑。
一块碎石从头顶坠落,胡茬男的目光落在碎石下方的小男孩身上。
他完了,救不了他。
脑海中立马冒出了这个念头。
这时,方才夏霖说过的话却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力所能及……”
“……”
男孩呆呆地看着头顶落下的大块碎石,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完全没反应过来。
这时,一道谈不上宽厚的身影奋力扑了过来,抓住他的臂膀将他拉离了原地。
碎石落在地上,砸出一块凹陷后分裂成了三块。
男孩感激地看着眼前的大叔,突然发现一抹鲜红正从大叔的肩膀处透出来。
“叔叔,你流血了!”他连忙喊道。
“没事,小伤而已。”胡茬男说道,眼看地面又晃动了几下,立马皱起眉头说道,“快跑,这里很危险。”
“恩!”
男孩点点头,跟着前方的人群跑去,随后又回过头来,看着胡茬男大声说道:
“谢谢叔叔!”
胡茬男微微一愣,点点头,看向不远处蜷缩在墙角中的老人,立马迈出了脚步。
……
……
第五十章 逃脱
周五,凌晨4:29分。
终究还只是五月初,黎明前的深山里遍布着不少寒意。
天空仍深灰一片,并没有比深夜时要明亮多少。
冷风在颈间穿过,梅画鹭抱紧了双臂。
他们逃出通道,来到了山上的那西式楼房外。
在他身后,大约百来平方米的山体凹陷了下去。
周围的树木以及楼房的部分也受其影响,坍塌破碎,一副遭遇了山体滑坡的凄惨模样。
百来个穿着白袍的男女老少站在灌木草丛之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夏霖从那塌了一半的楼内走了出来。
在他们逃跑的中途,地下便响起一声爆炸,随后他们脚下的部分地面出现了裂痕,部分地方开始塌陷。
好在中央区域距离出口也就百来米。
能救的人他都尽力救了。
似乎有几个人因为身体状况等各种因素,没能及时赶到门口,当夏霖想要返回去救他们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什么地方……?”一个沙哑年迈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伴随一簇苍苍白发映入夏霖的眼帘,私语声从周围的人群各处响起。
“我们安全了吗?!”
“我现在能回家了没?!”
“……”
倒卵形的叶片笼罩着一道修长而紧致的身躯。
一棵高大的槲树下,炎傀睁开了眼睛,眉宇间流露出憔悴之色,但是似乎已经可以保持清醒了。
只是她的灵气还是消耗了太多,如今仍不能自由行动。
夏霖来到她身前,问道:“感觉怎么样,阿姨?”
炎傀的双眼微微一眯,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
夏霖扭头看向一侧,右手握住了一旁垂下的树枝。
两道健壮的身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是两个男人。
一个一头短发,面容严肃俊朗,腰间挂着一把雁翎刀。
一个容貌俊美,右眼角下点着一颗泪痣,腰间挂着把长剑,背后还有张暗金龙头弓。
两人一身黑衣,气息静默得仿佛与这深山融为了一体,夏霖在他们如此接近后才感知到其存在。
土傀的视线从周围的白袍难民中扫过,瞥了躺在地上的虚弱炎傀一眼,随后看向夏霖,面无表情地说道:
“把她交出来。”
一旁的风傀非常迅速地补充了一句:
“我们是她的同伴。”
夏霖看向炎傀。
炎傀微微点头。
夏霖见状,松开树枝,退后了几步。
风傀走上前去,目光落在炎傀胸口的伤口处。
“能动吗?”他轻声问道。
炎傀冷冷地看着他。
风傀轻声一笑,拉着她的一条胳膊搭过自己的肩膀,扶着她的腰将她拉了起来。
灵气顺着他的手掌不断传输到炎傀体内,尽管戴着面具,但还是看得出来炎傀的神色正在逐渐好转。
土傀仍看着夏霖,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他口中说的当然是指这些穿着白袍,神情憔悴萎靡的人们。
与炎傀不同,他和风傀都看得出来夏霖绝非是什么灵武处的人。
“无辜的受害者。我准备通知灵武处。”夏霖说道。
风傀问道:“你准备留在这里?”
不论是声音还是神情,他都要比土傀要平易近人太多。
夏霖犹豫片刻,说道:“下山的路上有幻阵,这些人能感知到灵气,会被影响。我在等人,现在不太方便离开……”
在他身后不远处,司命正静静地躺在两块岩石间的阴影之中,夏霖可不知道自己去处理幻阵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他会不会突然醒来。
既然柏咫涯没有杀他,说明他还有用。
自己当然不能放他走,但也不能杀了他。
土傀闻言,转身向山下走去,同时对风傀与炎傀说道:“你们先回去。”
事后夏霖才知道,破坏蛇神山山腰下的幻阵各处关键运作节点的事情,正是他此时默默去做的。
风傀扶着炎傀也离开了。
临走前,炎傀看向夏霖,勉强地张口说道:
“谢谢……”
她的声音不仅虚弱,还有些生涩,似乎是不太习惯说这两个字。
“哦,没事。”
夏霖摆摆手,在他们走后,拿出了手机。
看着上面那三十来个夏煦打来的未接电话,他挠挠头,轻叹一口气,没有点击回拨,而是拨通了灵武处的电话。
“喂,你好……”
“喂……”
双方几乎同时说话,也同时沉默了下来。
短暂的静默之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相当焦急担忧的声音。
“夏霖,你到哪里去了?!还没回家吗?!”
“啊,这个……”
啧,怎么是姐姐接的电话啊……
夏霖说道:“这个点了你还在加班吗?”
“最近比较忙……不对,夏霖你到底在什么地方?是遇到危险了吗?!”
一旁,佟忻饶有兴致地看着紧紧捂着耳机,一脸忧思焦虑,担惊受怕的夏煦。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新来的副科长这般情绪激动的模样。
这几天下来,周围的干员都觉得这位新来的年轻貌美副科长不仅平易近人,知书达礼,而且还有着同龄人难以拥有的冷静与大局观,没人能想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我没事,只是睡不着出去逛了逛……”夏霖有些窘促地说道,“我是在玉桦短坝这边的山附近看到有些神神秘秘的人,所以才打电话到灵武处了。”
“玉桦短坝?你怎么逛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佟忻来到她身旁,笑吟吟地问道:“这是哪个小哥啊?”
还特地用灵武处的公共电话来深夜问候啊,关系不浅啊。
“是我弟弟啦。”夏煦对她说道。
夏霖说道:“呃,就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
“弟弟?什么弟弟?”
“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夏煦无奈说道。
“对了,我还挺到那些人提到什么‘实验’还有暗什么会,感觉很可疑啊,从旁边的山上还传来人的呼喊声,真的很可疑啊!”夏霖绘声绘色地说道。
夏煦惊道:“暗君会?!”
听到这三个字,佟忻脸上的笑意也迅速消失,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唉对,好像就是这个。”
夏煦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了,后续灵武处会处理的,夏霖你先赶快回来,待在待在那里可能会遇到危险的?”
“哦。”夏霖犹豫了一下,说道,“姐姐你也早点回来,加班不节制的话,会影响到身体的。”
夏煦轻嗯了一声,又反复叮嘱了几句后才挂了电话,随后随后神色一转,将消息汇报了上去。
很快,灵武处便出动了待机中,甚至是熟睡中的干员,向夏霖所提到的玉桦短坝出发了。
……
……
第五十一章 另一侧的山底
柏咫涯没有让夏霖等太多时间。
他出现在夏霖面前的时候,几道裂纹爬上了右眼的半块镜片,衣领与袖口处有些破损,点点灰烬依附在裤脚与黑色运动鞋上,看着有几丝狼狈。
只是那帽子像套了铁丝似的,紧紧地贴着他的头皮。
一旁,梅画鹭凑了过来,看见柏咫涯平安无事但却是独自上来以后,小声问道:
“那个小姑娘死了吗……?”
夏霖沉默着,脸上不见悲喜,认为梅画鹭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可想而知的。
但柏咫涯却给出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爆炸了。”
柏咫涯看着夏霖说道:
“地下的片广场炸出一道向下的缺口,一个叫关虎儿的女人和虞素琴一起掉下去了。”
夏霖问道:“关虎儿是谁?”
柏咫涯简单说明了一下。
梅画鹭听了以后,眼睛亮了起来,神色激动地喊了一声“苍虎神”!
“我就知道会有更好的办法的!”
他涨红了脸,感觉那山间的寒风一下子不再刺骨了。
“苍虎神现身救人了!”
夏霖瞥了他一眼。
这苍虎神明显只是个修习时出了岔子的武者吧,是人啊,而且还有个关虎儿这么土气的名字呢。
“你准备怎么办?”夏霖问道。
“缺口通向山底,不过是在另一端。”
柏咫涯看向蛇神山的西面——那紧邻着虫神山的另一头。
“现在她们还是生死未卜的,关虎儿或许不用担心,但虞素琴恐怕凶多吉少。”
听他这话,似乎不打算袖手旁观。
夏霖沉默片刻,忽然轻飘飘地说道:“我原先一直觉得你看起来不像是个热心肠的人。”
柏咫涯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平静说道:“我对关虎儿无意间掌控的灵术有些兴趣,稍加完善的话,说不定会成为新的异灵术。”
他环顾四周的白袍难民们,又回头向山下看了一眼。
“你通知灵武处了吗?”
“嗯。”
柏咫涯看向不远处的两块岩石间的阴影处,问道:“司命在那里?”
夏霖点头。
“好。”柏咫涯道:“那你们先走吧。”
夏霖看着他。
“走?”梅画鹭愣了愣。
“”柏咫涯转过头去,对梅画鹭说道:“今晚这里发生的事情牵扯到了很多复杂的东西,你反正什么不知道,都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跟着他先离开吧。”
他说完,又对夏霖说道:“幻阵已经消失了。这下面……大概要花些时间,我今天大概不去学校了,你回去赶紧休息一下应付测试吧。”
幻阵消失了?
夏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说道:
“不过其实我对这测试不是很在意。”
柏咫涯说道:“可你家人似乎不这么想。”
他指的当然是夏霖的姐姐夏煦。
夏霖莞尔。
此时,一阵阵引擎声从七八百米外传来。
夏霖来到胡茬男身边,说道:“灵武处的人几分钟后就上山了,你们可以准备一下了。”
说完,他便对梅画鹭说道:“走吧,我带你下山。”
“哦。”
梅画鹭点点头,跟上了他的脚步,但没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柏咫涯。
“那个,请救救她……”
柏咫涯斜眼俯视着他。
在那双平凡的眼瞳中,流转着单纯的情绪。
尚未沾染世间的污秽,未因什么复杂的原因而扭曲。
尽管眼神完全谈不上有力,但却是极为干净澄澈的。
柏咫涯轻轻点了点头。
“赶紧。”
夏霖的声音传来,随后梅画鹭只感觉身体一飘,随后整个人被夏霖拎在了手中,飞速向山下。
“啊——”
喊声越来越远。
胡茬男告诉其他受害者们灵武处马上就来了。
柏咫涯悄无声息地抓住了岩石间的司命,带着他来到了另一处阴影中。
这里离蛇神山的另一头更近,而且也能看到那些存活的受害者的情况。
没过几分钟,细碎的声音从山下传来,越来越近。
很快,几个穿着制服的灵武处干员携带着灯光,出现在难民们的眼中。
一个年轻的男人看着他们,眉头微微一皱,转身向空中释放出一道闪耀着金色光芒的灵气。
随后,他向这些穿着白袍的男女老少说道:
“我叫董秋武,是灵武处干员。没事了。”
简洁而坚定的话语,仿佛初春的暖阳,融化了他们身上的枷锁,温和地包裹住那一个个伤痕累累的身躯。
一个中年女人神情发愣,回过神来后嘴唇不断颤抖着,最后双眼一闭,两行清泪落下,哭出了声来。
她的哭声并不怎么好听,但是却相当有感染力。很快,大约三分之一的受害者都哭了起来。
霎时间,山间一片呜咽,悲怮而委屈,但更多的是发泄与劫后余生的安心。
很快,通过那道金色灵气,一个个干员陆续赶到这里,开始处理安抚这些受害者。
柏咫涯看着这一幕,认为没有问题了,于是转身,拎着司命向西侧的山下行去。
……
黑暗之中,烬符突然坐起身来,大声嚷嚷着:
“灵武处办案!给老子让路!把钱都交出来!”
她睁开眼,愣愣地看着周围。
“诶,人呢?那群瘪三呢?”
“你做梦做傻了吧。”
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烬符转过头去,雷甸正蹲坐在一方岩石上,无所事事地望着远处。
“这什么地方啊?”烬符站起身来问道。
“这里是山底。”雷甸面无表情地低声说道。
“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在这里?”
雷甸瞥了她一眼,说道:“你记不记得你脑子秀逗了,要追猪,然后跳崖了。”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你脑子才秀逗了呢!弱智雷甸!”
“然后我拼命把你扔回去了……”
“有吗?好像也有这么回事……不对,你撒谎,我这不是也在下面吗?!肯定是老子为了救你才跳下来的。”
雷甸眼皮一抽,咬牙切齿说道:“因为你这个傻嗨又自己跳下来了!”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那不是说明我讲义气吗!?”烬符自豪说道。
“那我拼命把你扔回去的意义是什么啊!”雷甸怒道,又叹了口气,“还好我们运气好,掉到这片柔软的草坪里。”
两人的身下有一片极为柔软的草堆,手感甚至不像是草地,更像是厚厚的棉花。
“然后我睡着了?”
“你晕过去了,现在才醒来。”
“我为什么晕过去了?是不是你把老子当肉垫了,啊!”烬符说着,伸手夹住了雷甸的脖子。
“都说了你后来自己跳下来的!要当肉垫也是你拿我当肉垫啊!”雷甸一边推搡着她的头一边喊道。
烬符手上的力小了一些,问道:“诶,是这样吗?那谢谢你啊,小雷甸!”
“不用谢,我也没给你当肉垫,你掉下来的时候我躲开了,你头着地的,所以才晕过去了。”
烬符眨眨眼。
“噫——”
“别掐我脖子啊,要死人的啊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