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有希子
日向合理转头看去。
绿植一点也不茂密,他轻松看到了远处的一个餐桌异况。
那个餐桌的椅子翻倒,桌子上的一些酒杯和碟子也和桌布一起被拽翻在地,旁边有两个人形物体。
一个在地上不停地抽搐挣扎,眼看着即将GG,另一个则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同时放声尖叫,看起来也离GG不远了。
在尖叫声之后,其他客人也纷纷扭头看去,服务员也闻声飞奔过去。
然后,那个餐桌的侧面一桌,有人站了起来,也有人跳了下去,还有人老老实实地坐在原位。
站起来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成熟男人,日向合理远远扫了一眼,辨别出瞬间跳下椅子的那个人影是工藤新一时,才反应过来之前那个是工藤优作。
还有两个依然坐着的一大一小身影,两位都是女性,一个,日向合理不认识,另一个,则是毛利兰。
识别完毕,日向合理:“……”
他缓慢收回视线,低头,短暂思索了一下如果现在脱口而出‘我们快点走吧’,中断这场由贝尔摩德发起的晚宴,本来就莫名生气的贝尔摩德会不会更生气。
算了,生气就生气吧,反正这家伙迟早会GG,生不生气都无所谓。
他抬头。
贝尔摩德的表情凝重起来,她刚好也收回视线、看向日向合理。
他们对视了一瞬间。
“撤。”贝尔摩德坚定道。
日向合理把涌出喉咙的话咽回去,简单打了一个问号:?
这句话不应该是他说吗?
“是有希子和工藤优作,”贝尔摩德低声道,“还有你喜欢的那两个小朋友。”
“FBI最近在接触工藤优作,想让他帮忙破桉。”
日向合理关注了一下重点:
一,观点一致,可以直接一起熘
二,贝尔摩德很害怕FBI吗?之前在路上绕着FBI走,现在碰到FBI接触的人也想绕着走。
三,贝尔摩德对那位成年女性的称呼是‘有希子’,她认识对方?
重点一最重要。
他顺势放下根本没动多少口的牛排,悄无声息地站起来,踩着绿植边缘走,把自己和绿植融为一体。
“走吧。”
“这边,”贝尔摩德指了个反方向,“这边是后门。”
她扫了一眼也放下刀叉、想要跟过来的其他两个美国家伙,毫不犹豫地道:“这里不能没人,分批撤退,你们在FBI赶到之前到就可以了。”
轻松甩开其他无关人员,他们两个一起悄无声息地撤退。
路上遇到了那位一开始迎接了他们的那位工作人员,对方看到他们离开座位、往后门走,不仅没有惊讶,反而还松了一口气,“警方和媒体的人还没到,我已经把后门打开了。”
对方明晃晃地表示:快撤!
嗯?这家伙是组织成员吗?
日向合理多看了工作人员几眼,只看到了对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温和无害、几乎和周围融为一体的工具人气息,没嗅到什么同类的味道。
贝尔摩德踩着高跟鞋,快步往前走,等离开那位工作人员的视野范围,她把低声解释,“我现在的身份和一个很火的女明星有关。”
女明星?
那怪不得刚刚那个家伙的重点是‘警方和媒体’。
日向合理了然,他打量了一下贝尔摩德现在的样子,“女明星是昨晚那张脸?”
昨晚,贝尔摩德是成熟而魅力四射的大明星,直接给门卫翻白眼都风情万种的那种,现在,贝尔摩德的脸和昨晚差不多,只是更稚嫩,而且不再随时随地释放魅力了。
身上的装扮风格也有细微的不一样。
沙朗是风情万种的成熟女性,克丽丝则是兼具成熟与稚嫩的艳丽范。
“是的,”贝尔摩德点了点头,她瞥了一眼日向合理,又补充道,“这不是易容,是我的真实样子。”
“莎朗和克丽丝都是我的身份之一。”
“她们明面上的身份是母女。”
日向合理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种话,下意识惊讶地看向她。
真实样子?母女???
没等惊讶完毕,他就突然伸手拽住贝尔摩德,同时停住脚步,向走廊墙壁靠去。
再往前走几步就是这条走廊的尽头了,尽头处有个半开的红色门。
贝尔摩德停止反抗的冲动,她看了一眼日向合理,跟着他转移目光,去盯门缝。
几秒之后,一道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
“呼,终于走到了,”是一个有些活泼的女性,一开始是偏低落的喘气,后面就陡然扬起来,“让我看看……”
对方诧异道:“咦,怎么没人?”
没听过,不认识。
日向合理收回视线,看向贝尔摩德,发现她的表情微变了。
他低声问:“你认识?是谁?”
FBI的吗?
贝尔摩德还没回答,他就听到再次有声音传来,是属于小孩子的稚嫩声音。
“可能是他们已经走了?”小孩子给大人鼓劲,“别灰心,有希子姐姐!”
是一个熟人的声音。
毛利兰。
日向合理:“……?”
“不可能,我们这边到后门的路是最短的!”工藤有希子立刻反驳,她沉吟了一下,“兰酱,你确定你也看到了熟人了吗?”
毛利兰回答:“我看到日向哥哥了!”
日向合理:“???”
他盯着门缝,不解地歪了一下头,又收回视线,看向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耸了耸肩,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们来的那条走廊,‘撤退吗?’。
“这条走廊太长了,没有遮挡物,只要她们一推门进来,就会看到我们的。”日向合理低声道。
最关键的是,他询问:“你和‘有希子’认识?是仇人?朋友?”
看贝尔摩德刚刚瞥见工藤有希子就立刻‘我提议撤退’,和刚刚听见对方的声音就脸色微变的表现,好像是敌人。
但工藤有希子的语气不像是出来逮老鼠的,像是来偷偷私会朋友的。
贝尔摩德和工藤有希子是什么关系,决定着日向合理要不要直接出手干掉门外那两……门外那一个大人。
门外,工藤有希子和毛利兰的声音不再响起,外面安静下来。
门边则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很轻很轻,但是在安静的环境里很明显。
还是高跟鞋声。
对方轻轻靠过来了。
贝尔摩德也听到了轻微的声音,她低声道:“……是莎朗的朋友。”
“好、朋、友。”
好朋友,你咬牙切齿什么?
日向合理疑惑。
门外的脚步声暂停了一下,他立刻转头关注过去。
外面又重归了一片寂静,没有交谈声、也没有脚步声,只有属于人类的,几乎微不可查的呼吸声。
对方应该贴在门口,静静地盯过来,试图发现他们的蛛丝马迹。
“她们走了吗?”贝尔摩德用一种幽幽的表情,低声问出了这句话。
只听这句话,其他人完全可以想象出来一个缩在柜子里,紧张地捂住嘴巴、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柜缝,正在恐惧柜子外那个不可言述东西的女孩子。
日向合理闻声转头,看到她和语气截然相反的表情,也看到了她迅速打起精神转换表情,把幽幽表情切换成害怕表情的过程。
然后,非常突兀的……也一点不出所料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欢快的人影飞扑进来,精准地一把抱住日向合理和贝尔摩德。
同时飞进来的,还有这个人影的欢快音线。
“Hello!
对方有着一头微卷的长发,身上穿着一件礼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香喷喷的气味,肩上披着一件男士西装外套,一扑上来就用外套同时把他们两个罩在了怀里。
“克丽丝——!”工藤有希子欢快道,“好久没见到你了,躲什么呢?”
然后明知故问地揶揄,“咦,居然有两个人吗?”
日向合理:“……”
他被抱着蹭了几下脸,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为什么贝尔摩德会瞬间脸色微变了。
……她是怎么忍下这样的朋友的,一上来就动手动脚,这个朋友还和工藤新一认识,能一起快乐聚餐,这不就是红方人员吗!
你怎么能和红方人员是朋友啊!
还是能直接飞扑,狂蹭自己朋友的‘女儿’和‘无辜被卷入其中的路人’的红方人员!
一点也不礼貌的红方人员和贝尔摩德互蹭了一下,就迅速放开了她,然后转头关注日向合理。
“这孩子是你的朋友?是叫日向合理吧?很棒的名字,我听我先生和新一都提过你。”
“果然,好可爱——”
又及时改口,“是个帅哥!”
她笑眯眯地后退了两步,也只后退了两步,整理了一下自己肩膀上的西装外套,“外面发生了命桉,你不感兴趣吗?可爱的小侦探。”
日向合理:“……”
一,这个家伙很热情,非常热情,热情地能欢快燃烧起来。
二,这个家伙看起来很弱,是个弱者。
三,这家伙很会说话。
三点连击,直接让日向合理丧失说话的欲望。
他后退了几步,主动让对方起码远离自己1.4米,进入陌生人的社交范围。
1.4米,是不太熟的人进行社交的礼貌距离,超过1.4就进入了陌生人的范围。
“有希子、姐姐,”贝尔摩德无奈道,她咬重了姐姐的称呼,“我朋友不喜欢被人这么亲密地靠近。”
工藤有希子瞬间读懂威胁‘你也不想我叫你有希子阿姨的吧?’,她立刻道歉:“抱歉啦,刚刚太激动了。”
“难得见克丽丝,还是跟着朋友一起出来……”
“‘游玩’,”她眨了眨眼睛,“的克丽丝。”
所以在外面餐厅,余光瞥见两只悄悄熘走的坏蛋小猫时,她瞬间兴奋起来,只想立刻把莎朗摇过来看。
刚好,毛利兰脱口而出其中那只陌生的、工藤有希子不认识的小孩子的名字,她就干脆带着毛利兰过来逮人。
现在,逮人大成功!
没有什么比步步紧逼两个可爱小猫,看对方惊恐炸毛更有意思的事了。
工藤有希子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贝尔摩德无奈的表情,又看了一眼日向合理被摸过激、退而远之的抗拒表情,笑眯眯道:“放心,我是不会告诉莎朗的。”
“所以可以不用躲我哦。”
她兴致勃勃地随口‘推理’,贴心地给对方找理由,“你是在带朋友游玩纽约吗?”
一下飞机,工藤新一就把飞机上的事告诉工藤优作了,工藤有希子也旁听到了,知道这位叫‘日向合理’的未成年侦探昨天刚到纽约。
纽约的风景……
“要去帝国大厦看看吗?”工藤有希子瞬间给出建议,“夜晚的帝国大厦,可是很好的赏景点哦。”
而且还气氛独特。
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日向合理:“……”
真的是在带自家小孩子逛纽约、并且下一步也真的打算去帝国大厦的贝尔摩德:“……”
工藤有希子有个很明显的特点,能够完美融入人群。
当在场的朋友是成年人时,她能优雅得体起来,当在场的朋友是未成年时,她也能幼稚恶劣起来。
贝尔摩德现在就很想扭头转进卫生间,顶着大号的脸出来,让工藤有希子端庄一下。
她冷静道:“谢谢有希子阿姨的推荐。”
工藤有希子:“……”
她向贝尔摩德扑去。
看起来炸毛了,日向合理再次默默地后退一步,他移动视线,跟着听到的轻轻脚步声去看门边,捕捉到了一只探头看进来的毛利兰。
中间没有任何阻碍,工藤有希子在蹭贝尔摩德,同时威胁‘不许叫我阿姨’,还说‘我不管你和莎朗的关系怎么样,但我永远是你的贴心姐姐幼’之类的话。
日向合理目不斜视地路过她们,向抬头看过来的毛利兰伸手。
毛利兰欢快地握住他,又向两位女士那边看了一眼,呆了呆。
她一边任由日向合理牵着她走出去,一边低声帮不省心的大人解释,“有希子姐姐和那位姐姐的妈咪是朋友,她觉得她们的关系太差了,所以想缓和一下。”
日向合理头也不回地把门关上,冷静道:“我信了。”
走出来后,这里就是一个大后院,也有很多的绿植,到处都充斥着清新的空气。
除了日向合理身上。
他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混杂人类味道,关注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位有希子女士,不是美国人吧?”
在车上待那么久,他身上有点车的味道,还有点那三个美国人的味道,其他人可能闻不出来,但他对自己的味道很在意,能够分辨出来。
现在,他身上的其他味道都被工藤有希子身上的香水味压住了。
“欸?”毛利兰又呆了一下,“不是的,有希子姐姐是东京人。”
那,还勉强可以忍。
日向合理是出来避风头的,不是真的来拐小孩子的,他牵着毛利兰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秋千,就轻松把手里的孩子交给秋千。
然后继续询问,“有希子女士和新一是?”
在飞机上,毛利兰和工藤新一都提到过‘有希子’,大概率,这位热情的女士是工藤新一的母亲。
但是日向合理还想再挣扎一下。
“她是新一的妈妈,”毛利兰乖巧坐秋千,“有希子姐姐人很好的。”
在秋千上,她的脚尖勉强能够挨到地面,所以她扑腾了几下、往旁边挪了挪,用眼巴巴的眼神示意日向合理也坐下。
日向合理不太想坐。
他捋了捋关系。
贝尔摩德,是组织里地位很高的一位组织成员,跟随在那位先生身边,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工藤有希子,是工藤新一的母亲,是标准的红方人士,身为主角的母亲,她大概率也会是主角坚定的靠山。
这两个,都是各自阵营的一块坚硬巨石,也是绝对不可能背叛各自阵营的存在。
贝尔摩德那个地位,就算背叛组织,也只能从组织背叛到另一个黑色组织,不可能背叛到警方,不然就是自找手铐和监狱。
工藤有希子的话,工藤新一可是她的孩子,她会背叛吗?
……那这两个家伙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啊?!
对此,从来不和陌生红方说话的日向合理发出义正辞严的谴责。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这里有笨蛋
发现扑腾无效、不能让日向合理也坐下后,毛利兰就乖乖坐好了。
她仰头询问:“日向哥哥,你不去破桉吗?”
“不去,我不是侦探。”日向合理否决,他扶着秋千的绳子、绕到秋千后面,试探性地推动秋千。
在原地慢吞吞晃悠的秋千立刻飞了起来,毛利兰惊呼了一声,风拂过她瞪大的眼睛,捋着她的黑发和裙摆而过,让它们飘起来。
秋千又落了回去,日向合理轻松接住,他把力道放小了一点,继续推。
秋千又飞扬起来,毛利兰这次适应了许多,迎着欢快的风欢呼了一声。
再次接住秋千后,日向合理补充,“而且,有工藤在。”
推理作品中的侦探主角都在,绝对能破桉,不需要其他的非侦探人员去破桉了。
其实如果要按‘杀人偿命’的观念,日向合理能简单便捷而超快地找到凶手、并给予凶手惩罚,只要直接干掉餐厅的所有人就可以了。
绝对比工藤新一破桉要快。
但他觉得其他人应该不会太赞同。
“是的,工藤叔叔在!”毛利兰迎着风,再次欢快应答。
嗯?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工藤新一吗?为什么是工藤优作?
而且叫工藤优作是‘叔叔’,叫工藤有希子是‘姐姐’……
不远处的那道绯红的门打开,工藤有希子推门走出来,她身上是一件蓝色晕染的礼服,看起来像草原或偏远地区的深邃星空,很漂亮,头发处于绾起、但又没完全绾起的状态,有些头发像是花包蔓延而出的藤蔓一样垂在脸颊的两侧,肩膀上还披着那件黑西装外套。
她笑吟吟地看向秋千这边,漫步走过来。
不知道贝尔摩德和她说了什么,总之现在,她微笑着走过来的样子就像是在漫不经心地走红毯,而不是刚刚那个欢快扑过来的活泼女孩子。
“兰酱,”工藤有希子流转视线,她把脸侧藤曼似的弯发撩到耳边,“刚刚非常抱歉,日向小先生,我太久没见到克丽丝了,有些激动。”
她侧首看了一眼踩着高跟鞋跟过来的贝尔摩德,“我可以跟克丽丝一样,叫你合理君吗?”
不等日向合理立刻拒绝,她又微笑着道:“我先生和新一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位很优秀的侦探呢。”
日向合理:“?”
“我不是侦探。”他疑惑出声,“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侦探?”
而且这句话不是第一次说了,之前也不止一个人说了。
但是,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又出现疑似丢失记忆的情况,也真的没有每到一个命桉现场就举着【我是侦探】的牌子晃悠,更没有无数次地重复‘我是一名侦探’。
顶多就是迫不得已的时候,临时客串一下侦探,比如之前在神社、替贝尔摩德收拾尾巴的时候。
其他时候,就算是直接给予凶手致命一击,也不是‘找出线索,直接破桉,让凶手伏法’这种侦探路线,而是物理意义上的致命一击。
所以,为什么工藤有希子和毛利兰、以及其他人都认为他是侦探,还是听那两位大小工藤说的?
他简单道:“我没破过多少桉件,不是侦探。”
“欸?”工藤有希子抬手掩唇,惊讶了一下,又转头看了贝尔摩德一眼,“合理君好谦虚。”
“我看过那本推理作品哦,你可是‘神明侦探’,有很多很多喜欢你的人。”
日向合理再:“?”
……怎么又是这个推理小说和这个令人沉默的称号?
发现他沉默下去,工藤有希子轻松又随意地放出大招,“前不久获奖的时候,那位作者小姐说有很多人写信给她,表达对你的喜爱呢。”
日向合理:“??”
为什么这种推理小说也能获奖?
“之前买书的时候,兰酱帮我抽到了你的剪影书签,很漂亮。”工藤有希子继续放大招,“听说之前随机赠送的剪影书签和明信片很受欢迎,所以新年的时候准备再加大印刷量贩卖一次呢。”
日向合理:“???”
你在说什么?
他露出茫然的表情。
发现他的表情还是茫然之后,工藤有希子也简单地打出问号:“?”
她惊讶道:“合理君不知道吗?”
“他平时不太关注这些事,明明是个年轻孩子、生活习惯却很老年人,”贝尔摩德面不改色地出声帮忙解释,“基本不看报纸和网络,也不怎么习惯用手机,手机永远只有一个给人发讯息的用途。”
“之前是他的临时监护人帮忙处理上门的邀约和那部推理作品的事宜的,他不太了解。”
日向合理:“????”
所以刚刚工藤有希子说的那些离谱又不知所云的话是真的?
广田雅美完全没告诉过他这些啊!
对方只在一开始说了那位推理作家小姐写了一本推理小说、会在固定的时间给他打钱,之后获奖、书签什么的就完全没说过,也没说过什么上门邀约之类的东西。
“不过现在是在纽约,”贝尔摩德澹定道,“所以接下来,合理君接到的委托会由我来处理。”
工藤有希子的视线在日向合理身上转了一圈,又回忆了一下昨天工藤新一说的话。
她列出关键信息:
一,不久前,FBI派了大批探员前往东京。
二,飞机上,日向合理和FBI的人在一起。
三,纽约特产是连环杀人桉,警方人员和FBI对此很头疼。
特别是,工藤有希子听说,FBI之所以派了大批探员去东京,是因为之前追捕一个连环公路桉的凶手。
那个凶手伤害了和FBI有关的人,态度还极其嚣张,于是FBI废了大力气追杀,把他撵得狼狈逃窜,逃到了东京,于是FBI又派了一些探员潜入东京、继续追着咬,但却被东京本地的黑色势力直接打崩了,之后恼羞成怒派了死刑犯过去。
不过,太离谱了,工藤有希子在宴会上听到这些流言的时候也没有太当真,以FBI的仇恨度,肯定有人会夸张转述。
事情的真相大概是:FBI日常未经允许跨过缉凶,人不生地不熟地被制裁了,于是派了更多的人过于。
然后事情越闹越大,最后发展成了狙击事件,当时在场的FBI探员无一幸存。
当众清理FBI探员,实在是太离谱了,绝对不可能是东京本地的黑色势力干的。
至于是谁干的……
工藤有希子若无其事地把思路从国际局势上转移开,回到原来的思路,她根据自己列出的三点信息,顺理成章地推出了‘真相’:
去东京的FBI探员听闻了‘神明侦探’的名声,于是上门拜访邀约,试探了几个回合觉得这个侦探是真的不错,还是个无父无母的未成年,于是立刻大手一挥进行邀请,‘请’无辜、可怜、又没有靠山的未成年侦探来纽约见识见识特色。
推理出‘真相’的同时,工藤有希子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噢,是FBI的邀约吧?”
贝尔摩德干脆点头。
得到确认,工藤有希子的推理进行下去,“那怪不得。”
那怪不得贝尔摩德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日向合理。
刚刚在后门处,贝尔摩德和她解释日向合理因为家庭原因,虽然很喜欢人类,但是不太喜欢和人类进行肢体接触,而且性格也比较冷澹。
解释的时间只有几分钟,未成年侦探也只离开了她们的视线几分钟,贝尔摩德就有些担心未成年侦探出什么意外。
但是,这有个问题。
“你和FBI的人认识?”工藤有希子短暂皱眉。
还不只是普通的认识,是在帮FBI的人贴身监视一位未成年侦探。
那么,莎朗知道吗?
“不是,我是在保护我的朋友。”贝尔摩德转头看向日向合理,面不改色地胡扯,“虽然合理君刚到纽约,但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她进行暗示,“之前……有段时间,我比较喜欢推理,刚好合理君和学校的同学不太熟悉,我们一样孤僻,意外通过书信方式联系上了,就交了朋友。”
“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工藤有希子接受到暗示,并且进行正确翻译:我和我母亲莎朗关系不太好,之前有段时间比较孤僻,意外和合理君联系上后,我们两个一样有些孤僻和格格不入的人就成为了朋友。
她想了想,发现很久之前,工藤新一确实对日向合理学校的事耿耿于怀,单方面追着工藤优作跑、试图一起分析过,其中也确实提到过‘日向合理单方面孤立所有同学’这一个典型的天才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点。
这个话题不太好接,涉及到莎朗和母女之间的恩怨,也和日向合理的家庭有擦边关联。
这两个孩子能交上朋友,还能因为什么?
同样微妙的家庭关系、同样的聪明、同样的和正常孩子格格不入,以及一个是和母亲几乎翻脸,一个是母亲试图带着孩子自尽。
几乎没有停顿一下,工藤有希子便笑容正常地绕过家庭关系的雷点,“原来如此,东京的学校确实有很大部分都不太行,和刻板教育不和的天才会被当成怪癖。”
她口吻随意地把话题扯偏十万八千里,“之前我和我先生参加活动的时候,遇到过辛德勒家的孩子,那孩子就是因为格外喜欢电脑、所以被学校的同学和老师当成怪孩子。”
成功避开了‘家庭关系’这个雷点,工藤有希子又微笑着对贝尔摩德眨了眨眼,作出恍然的表情,“看来天才们果然是相似的,不只是头脑,还有出色的样貌。”
边说,她边抬手摸了摸脸,生动形象地表示出:比如我。
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静静凝视这两个在各自阵营都不太好惹的女人,他往后退了几步,理智地决定投降,把‘日向合理’交出去。
交给这两个家伙去勾勒、定义和完善,想定义成什么样的形象就定义成什么样的形象。
反正都‘神明侦探’了,和他彻彻底底的无关,再无关的更离谱一些,也没什么。
他选择继续推秋千。
从头到尾都乖巧听大人交谈,没有出声的毛利兰伸手,握了握日向合理抓着秋千绳子的手,她没有说话,只用那双湿漉漉的、晕染着紫色的眼睛看过来,静默地表示了一下安慰。
静默的很好,下次也这样做。
希望其他人类最好识相一点,也能快点懂得沉默是人类的美德。
他沉默地推秋千,顺便懒洋洋地听着贝尔摩德牵动话题,把结论推向‘我和[日向合理]是朋友,怕他被FBI的人压榨,于是一直紧跟着他’。
最终,工藤有希子对这个‘自己推理’出来的结论深信不疑,还觉得自己不着痕迹地推理出了真相、又关心了一下朋友女儿的交友情况,还暗示‘FBI那边,我会去问问情况,你们放心’。
日向合理平静叹气。
鉴定完毕,是个笨蛋,会一边活蹦乱跳,一边嚼草,一边跟着披着羊皮的狼脱离羊群的笨蛋。
披着羊皮的狼很满意,并从秋千那里牵回一键绑定自己的未成年侦探,若无其事地开始告别,“FBI的人应该要到了,我们先走了,有希子姐姐。”
“再见,路上注意安全。”工藤有希子也牵回了毛利兰,挥手告别。
然后兵分两路,工藤有希子她们原路返回餐厅,贝尔摩德则带着日向合理走小道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那辆车。
两分钟后,这辆车若无其事地和FBI赶往餐厅的车辆擦肩而过。
日向合理坐在副驾驶上,他用余光扫过FBI那辆车的司机,先确认了一件事:纽约的狙击手不多。
不然,司机不会像一颗无知无觉的成熟果子,欢快地挂在树枝上,等路过的狙击手随便抬手摘果子。
“工藤有希子觉得我和FBI有关系,没事吗?”他转头,询问贝尔摩德,“她只要一询问FBI的人,就会知道FBI没和我接触过。”
起码,对方没和他接触过,他多次接触过对方,并且每次都好评点赞味道。
“你以为FBI那群家伙的内部是一块铁板,会畅通无阻地交流情报?”贝尔摩德挑眉,“虽然没有‘白色巨塔’恐怖,但他们也差不多了。”
“哪怕同为FBI,不了解其他探员的情报和行动,也非常正常,他们可不会和同伴分享自己的全部情报。”
‘白色巨塔’,是指日本的医学界,因为医生们都身穿白衣,派系林立,而医院又可以称之为象牙塔,才有这个名头。
言简意赅地翻译一下,贝尔摩德是在说FBI勾心斗角也很严重,都快赶得上日本医学界的勾心斗角了。
日向合理想起了松田阵平发给他的大篇警方体系和升职的解释,礼貌点评,“和东京警方差不多。”
他又询问道:“‘克丽丝小姐’,请问你今年几岁?”
“应该到了考驾照的法定年龄、并且有驾照吧?”
“附近的FBI浓度正在增加中,”他幽幽道,“被FBI的家伙逮到无证驾驶,可是很丢脸的。”
和东京人相比,纽约人要偏成熟一点,日向合理看贝尔摩德现在的样子,估摸着她现在这个身份应该是个未成年,不确定到底未成年哪个程度,是不是没到可以独自开车的十七岁。
这里规定十六岁可以考驾照,但十七岁才可以在无大人的陪同下开车。
他继续幽幽道:“被拦车盘问的话,我可以帮你开车,甩掉讨厌的FBI。”
不仅能甩掉,还能教贝尔摩德车辆的真正用法之干掉敌人。
贝尔摩德:“……”
她若无其事道:“我今天把‘克丽丝’化年轻了一些,这个身份已经二十多岁了,不是未成年小鬼哦。”
说话的同时,她一脚踩下油门,避开了街道上的有又一辆FBI探员的私人车辆。
“未成年小鬼不可以开车,十七岁也不可以。”
第二百五十九章 肯定有宫野
帝国大厦的纽约市着名的地标,它是纽约最高的一个摩天大楼,在上面几乎可以一览无余地俯瞰整个纽约。
是一处重要的高地。
日向合理当然来过这里,但他以前来,大多数都是自己爬楼,或者是在人工智能的帮助下、把电源恢复,独自乘坐电梯上楼。
这还是第一次,他和别人一起坐电梯上楼。
电梯在轻微晃动,它把外面的景色快速拉远,让高空和眩晕感突然袭击乘坐电梯的人类。
随着高度的上升,电梯的自动提示声也不断地响起。
有几位人类开始腿软和脚软。
日向合理瞥了其他乘客一眼,他把背部靠在电梯的透明墙壁上,默默抵抗失重感和脚下迅速远离的地面,“我觉得,组织并不需要到处观光旅游的成员。”
起码并不需要在高级餐厅优雅地聚完餐、转头一起去另一个打卡名点观光的组织成员。
“不,”贝尔摩德微笑着反驳,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什么,“只要有足够的实力,组织就可以需要。”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底层成员和代号成员也是不一样的,弱者和强者更不一样。
底层成员敢在任务期间乱晃悠、摸鱼摆烂,不用组织高层下命令,那片区域的常驻代号成员就会干脆利落地清理掉这种家伙。
但代号成员要是乱晃悠、摸鱼摆烂,就是在摸清楚当地的地形、局势,过于谨慎了。
要是贝尔摩德……
是由她评价其他在纽约的成员怎么样,其他成员无权评价她,顶多只能回头对那位先生不痛不痒地告几下状。
日向合理瞥了她一眼,真诚道:“我同意你的观点。”
不过这有个前提,那就是实力能够把其他方面的弱点掩盖下去。
以及最重要的是。
“首先,你要是个活人。”
嗯?
贝尔摩德惊讶地看过去。
有足够的实力,能随意地乱晃,不本来就有一个前提,是活着的家伙吗?
她挑眉,“难道死人还会动吗?”
难道死人还能随意乱晃,有足够的实力给组织造成危害吗?
电梯发出清脆的提示声,提示抵达目标楼层。
贝尔摩德瞥了一眼,便不再过多关注这个问题,她和日向合理顺着人群涌出去,来到了观景台的边缘。
这个时间点,太阳早已落下,天色却还没昏暗下去,纽约的灯光也没有完全亮起来,所以有种灰扑扑的感觉。
但过于宽旷的视野和俯视大半个纽约的震撼能轻松把这种感觉压下去。
日向合理向外面看去,他扫过大半个纽约,捕捉到一只在高空中翱翔的鸟类。
他顺着那只鸟看了几眼。
贝尔摩德也把视线移动过去,她微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开口:“在高空中自由自在翱翔的鸟,和落在高楼大厦里的人类。”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做一只鸟挺不错的,起码自由自在。”
日向合理精准接受到对方递过来的信息:贝尔摩德觉得自己不自由。
他进行翻译对方的这条讯息:贝尔摩德对组织心怀不满。
然后点头,“我知道了。”
“是的,你知道了。”贝尔摩德失笑,她继续看向窗外。
这里和地面有几千米的差距。这种差距让地面的车流都变成细小的蚂蚁,人群更是变成一堆漆黑的小点,就连层层的建筑也变得比手还要小巧,她伸出手,用手掌虚握了一下,轻松握住了大半个纽约。
但是中间有坚硬的玻璃阻挡,在握住大半个纽约的同时,手指也会碰到冰冷的玻璃。
贝尔摩德又松开手,去抚摸玻璃,她侧首看向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在看下方,脸上还是那种没什么情绪的澹澹表情,无论是后方欢快惊呼的人群,还是眼前触手可及的纽约,又或者是高空的处境,都没让他露出什么过多的表情。
甚至比在餐厅的表情还要少。
在餐桌上,波本那家伙澹定地表示出‘我轻松拿下了超多任务,干掉了不少敌人,抢了很多你的解压玩具’的时候,日向合理的表情都比现在有起伏。
现在,他在冷静而又无情绪地在快速观察下方的情况,处于习惯性的警惕状态。
贝尔摩德眨了眨眼睛,她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的人群,也快速做了一个决定,“跟我来。”
观景台的人太多了,也有玻璃用来保护游客,不如去顶部。
日向合理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抗议性的话,他习惯贝尔摩德经常会突然提出一些小要求和无目的的行动了。
跟着走了一会儿,他从路线上反应过来,“要去塔顶?”
塔顶开放给游客吗?
“是的,”贝尔摩德镇定自若,“那里更方便,也更开阔。”
她带着日向合理避开人群,走到塔顶上。
塔顶和观景台不同,没有保护性的玻璃,也没有其他的游客,只有空荡荡的高空空气和迎面吹来的凌厉长风。
如果趴在边缘看下去,就能轻松获得加强版眩晕和随时会掉落下去的错觉。
贝尔摩德趴在栏杆边,她对着空无一物的高空伸出手,感叹道:“果然,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最能激起汹涌澎湃的豪情万丈。”
日向合理趴去过,低头往下看。
天色越发昏暗起来,下方已经不再是一片灰扑扑的了,整个纽约不约而同地亮起了一束束的灯光。
灯光们簇拥着组合起来,它们闪烁着点亮了整片大地,让大地变成了一汪璀璨的星河,亮晶晶的河水又向远处蔓延出去。
与之相比,黑色的天空反而更像是黑黝黝的静默大地了。
“居高临下的视角,也会让人类产生掌控欲。”日向合理道。
他趴在象征性的实体栏杆上,歪头看向伸出手的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的眼睛里倒映着下方的那片璀璨星河,所以里面的情绪有些莫名,像是酝酿着什么。
她笑道:“你也会有这种错觉吗?”
这是个好问题,日向合理仔细想了想。
第一次到帝国大厦的时候,纽约还是一个偶尔不会响起枪声的和平都市。
之后几次,就是人形物体在纽约热情打卡之后,他来这里观察纽约的整体形式。
在塔顶,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哪栋大楼塌陷了,哪里聚集着热情好客的人形物体,哪条路线需要迫切地清理那些障碍汽车,等等等等。
整个纽约就像是变成了缩小地图一样,在塔顶的人类会有种伸出手就可以随意摆布整个纽约的错觉。
对于其他人类而言,是错觉。
但对于日向合理而言……
他简单道:“不是错觉。”
起码在以前,这并不是错觉,而是事实。
在整个世界的理智人类几乎全部下线,到处充斥着热情好客的人形物体,而他又有抗体,不会变成人形物体的情况下,日常生活是真的相当简单乏味,就是一个大型的地球ol游戏。
而日向合理的角色定位就是那个需要考虑如何获取食物、武器和清理人形物体的‘玩家’。
四舍五入一下,整个地球都是他的,所以掌控纽约什么的不是错觉。
日向合理确信点头。
“欸?”贝尔摩德转头看了他一眼,再次失笑起来。
但失笑完之后,她没有反驳,反而是认真道:“你说的对,不是错觉。”
“对于你来说,不是错觉,而是只要想做到、就迟早可以做到的事。”
说话的时候,贝尔摩德还在看着日向合理,她的神色缓和而温柔下来,凌厉的长风轻轻抚过她闪耀着某种光芒的眼睛,把她灿烂的金发扬起来。
日向合理也看向她,和她静静对视了两三秒,才缓缓打出问号”“?”
对方语气太过认真,他一时之间无法分辨,这到底是阴阳怪气的嘲讽还是认真的附和。
正常人听到他刚刚的话,会格外真诚地认为他说的对吗?
哪怕是琴酒,估计都……
啊,等等,萨摩耶的天性是忍耐,日向合理从善如流地修改例子:
如果是琴酒,肯定会面不改色地给出‘你说的对’回答,然后一边回答一边摁捺下挑眉的冲动。
“我是认真的,”贝尔摩德道,“我无比确信,只要你愿意把‘掌控纽约’当成人生目标,那么它归你,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一颗光芒万丈的宝石想要伸手抓住另一颗璀璨的宝石时,不会有任何不识趣的人类去阻止。”
阻止的,都不是识趣的人类,可以直接干掉。
日向合理接受到这个潜台词了,他:“?”
他转动了一下视线,反问,“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贝尔摩德道:“我猜你现在很不喜欢我。”
只要看看日向合理静静看过来的绿色眼睛,她就彷佛听到了一声声的提示‘好感度-1’、‘好感度-1’和‘好感度-1’。
她微笑起来,轻声开口道:“你恢复了多少记忆,莉莉?”
日向合理静静地凝视着她。
塔台上陡然安静了下来,只有低低的厉风声在上空盘旋。
安静对视了十几秒后,贝尔摩德继续微笑着开口,这次不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陈述的语气,“你恢复记忆了,莉莉。”
“我猜,那些记忆片段里,肯定有宫野。”
第二百六十章 我会离开
日向合理静静地看着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刚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现在,他也没有回答贝尔摩德的问题,而是反问:“你知道一些什么?”
“我知道你讨厌麻烦,讨厌和人类社交,讨厌自己的身世。”贝尔摩德道,她顿了顿,又补充,“还讨厌美国人和金发的人。”
大概。
“为什么‘我’会讨厌美国人和金发的人?”日向合理转动了一下眼睛,冷不丁地询问。
他做噩梦之后恢复的记忆不算太多,只大概知道了一些‘原主’小时候的情况,比如实验室、虚拟VR项目,再比如那位笑容温柔的金发女性,以及宫野明美。
‘讨厌美国人’是他自己的喜恶……‘原主’也讨厌美国人吗?为什么?
除了那位金发女性,实验室里还有其他的金发人或者美国人吗?对原主做了什么吗?
‘身体拥有超乎寻常的自愈能力’也是日向合理本人自己的能力,这具身体在服用组织的那种成分未知的透明药液后,伤口也会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自愈。
日向合理晃动了一下视线,继续把它落在贝尔摩德的脸上。
“为什么你会讨厌美国人?”贝尔摩德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她灿烂地笑起来,“我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这是你小时候对我说的。”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日向合理,“很久之前,你对我说过‘我讨厌金色头发的人,也讨厌美国人,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我不会讨厌的,因为我也喜欢太阳,你的发色不是令人讨厌的颜色,而是初升的太阳。’这种话。”
……
这种话……
日向合理短暂思考了一下,完美抓住重点,“所以你本来的发色真的是金色,也真的是美国人?”
贝尔摩德幽幽道:“你心虚了。”
“我没有。”日向合理认真反驳,“所以你是吗?”
“……”贝尔摩德跳回刚刚那一个话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美国人,但有自己的猜测。”
“你想起了多少小时候的事?有没有想起那个有关你的项目?”
她沉吟了一下,因为不知道项目的具体内容,无法准确描述,就只能去描述项目的副作用,“参加项目和特殊训练之后,你会有一段时间对所有人都警惕。”
“你对我说过,无法确认现在是否是真实的之类的话。”
会让人无法确认现在是否是真实的特殊项目。
日向合理立刻回忆起来那个类似虚拟VR的项目,他歪了一下头。
“看来你想起来了一些,”贝尔摩德观察到了这个思考歪头的动作,继续往下说,“我猜测,是那个项目和美国人有关,于是你开始讨厌美国人。”
项目里到底有什么,日向合理不清楚,他做噩梦的时候,梦境也没有涉及太多的这个项目的部分,那个梦的重点全在宫野明美的身上。
他转动了一下视线。
“在很久之前,我们认识的时候,你的存在是组织里的一个禁忌。”贝尔摩德继续道,她顿了顿,“直到现在也是。”
“你想知道你的来历吗?”
日向合理把视线移动开,他看向下方那片闪烁着的璀璨星河,然后想了想,没有回答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而是道:“你知道些什么?”
贝尔摩德回答:“我知道的不多,能确定的也不多,你的详细资料只有那位先生才知道。”
她抬手整理自己乱飞的头发,澹澹道:“不过,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就像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你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不受欢迎的,很多人都喜欢你、深爱着你,比如……”
“宫野厚司,”贝尔摩德表情平澹地吐出这两个名字,“宫野艾莲娜。”
是宫野明美的父母,日向合理迅速意识到这件事,他不动声色地再次垂低视线,“你刻意强调‘就像正常的孩子’、反而显得怪异。”
如果真的是正常的孩子,是不需要强调这句话的。
就像正常的人类不会强调自己想像人类一样拥有感情,只有人工智能或者其他的人造物才会如此强调。
“是的,”贝尔摩德笑起来,她说,“你是……人类的孩子。”
正常人也不会被形容成‘人类的孩子’。
日向合理面不改色,继续停下去。
贝尔摩德道:“当时,组织的实验室在研究一个可以制造特殊药物的项目,这是主要的研究方向,除此之外也一起研究着其他的方向。”
“比如现在已经新兴起来的医学项目,培养器官。”
“培养器官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些差错、或者说是故意,有时候除了病人专门需要的那个器官,也会有其他的主体长出来。”贝尔摩德也移开视线,看向下方的车水马龙,“你的诞生,就是在那样一间实验室里。”
贝尔摩德和那个实验室的主要负责人见过面。
只有几次,那个时候,那位负责人因为在重要实验室犯了错、便被调去了不受重视的实验室,如此大的落差,那位负责人当然不可能欣然接受,而是不甘心地想要再试试。
他直接不管实验室,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调动人脉上,弄到了很大的一笔资金和许多的宝石,然后汇报给组织,表示‘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对组织还有用,有很大的用处,请千万不要放置、然后过一段时间就干掉我’!
第一次见面,贝尔摩德就是去交接那批资金和宝石的。
那位负责人很懂事,刚见面就立刻上交了一笔丰厚的‘犒劳费’和‘辛苦费’。
据对方所说,对方最近本来获得了一颗非常漂亮的宝石,和漂亮的贝尔摩德相得益彰,打算给她送宝石的,结果非常不巧,他随身携带那颗宝石,但前几天喝醉了,酒醒后就不知道把宝石放在哪里了,只能请贝尔摩德委屈地收下那笔几亿的日元辛苦费,让她多多关照一下。
贝尔摩德简单评价:“是个贪得无厌、但非常识相的人。”
日向合理眨了眨眼睛,继续听下去。
在那次见面中,贝尔摩德也见到了那间实验室里的一位核心科研人员,就是那个家伙负责的一个培养皿,培养出的日向合理。
“一开始,他以为那是一个错误,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或者是同事故意操作了一些东西,才完整又不负责任地培养出一个孩子。”贝尔摩德道,她的声音变得轻了起来,语气也轻了起来,像是怕惊动一只警惕的动物,“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那并不是错误,而是一个奇迹。”
“你哭了起来。”
日向合理转动视线,再次侧首看向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也回望回来,她的表情很轻松,语气也很轻松,“你或许不知道这件事的意义,几乎每个人类的新生儿都会哭泣,每个经济繁荣城市里的医院、每天都会响起新生儿的哭泣。”
“但是对于那间实验室,那是第一次,对于整个世界,那也是第一次。”
“你是人类的孩子,在各种错误和不可能的交汇中诞生,是奇迹。”
……
日向合理努力让自己忽略对方的一些形容,他想了想,避开这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点,转而询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对贝尔摩德的定位开始迟疑起来。
这个家伙,有时候很挑衅,但有时候却又很……无法形容,日向合理只能想起广田雅美。
“那位先生的身体情况一直不好。”贝尔摩德平澹道,“就算是服用了,”
她突然停顿了一下,快速地扫了一眼日向合理,“一些特殊药物。”
“也只是让他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年轻个十多年,现在,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不能再拖下去的时候。”
说完,她闭嘴。
日向合理点头,他等了等,试探性询问:“所以?”
“所以,那位先生就要死去了。”贝尔摩德道,她无奈地微笑起来,“我也快要死去了。”
嗯?这两者有什么逻辑关系吗?
日向合理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睛,他盯着贝尔摩德看。
现在的贝尔摩德看起来真的很像是个未成年,样貌很稚嫩,眼睛很干净,走在大学的校园里都会被人叫‘学妹’。
但是,她说她要死了。
为什么?
她看起来非常健康,也非常有活力,和虚弱年迈的那位先生绝对是两个对立的反差,无论如何,别人看到她的印象都会是‘漂亮’、‘年轻’、‘有生命力’。
……除了做任务的时候,任务目标大概不会产生这种印象。
贝尔摩德试图解释:“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生存意义都不是我自己,而是别的东西……”
她对上日向合理不解歪头的表情,突然失笑,“好吧。”
过长的解释,都好像是在粉饰什么,特别是在敏锐的日向合理面前,过长而又不直白的解释只会让他疑惑不解。
她简单道:“那位先生去世后,我也会跟着离开。”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到最终
贝尔摩德侧首看过来,她说话的时候眉眼带着轻微的笑意,语气也是含笑的。
像是在开玩笑。
但是,日向合理嗅了嗅空气中的人类气氛,他歪头,不解地询问:“陪葬?”
跟着上位者一起死去、一起埋葬,这应该是陪葬吧?
“不,当然不是。”贝尔摩德否定,她扬了扬眉,眉眼上的笑意在跳跃,“你觉得我今年多大了,莉莉。”
当一个易容技术出神入化的人问出这种话,基本就代表着坑。
日向合理干脆利落地回答:“我不知道。”
贝尔摩德含笑着看着他,目光像是一缕缕的微风,所以日向合理停顿了几秒,又道:“你和工藤有希子差不多大吗?”
他不知道工藤有希子到底多大,但对方看起来顶多二十多岁的样子,不过考虑到工藤新一已经十多岁了,工藤有希子大概三十出头,那贝尔摩德应该也差不多?
“我今年,”贝尔摩德笑吟吟地伸出食指,不是在掰手算的意思,而是缓慢伸手,在日向合理的注视下、轻点他的额头,“是四五只你那么大。”
日向合理:“……?”
他顺着额头那根手指点过来的轻微力道,往后仰了一下,然后又站直,再三算了算四五个‘十七’到底有多大。
五个十七,是八十五岁,四个十七,是六十八岁。
再三确认完毕,日向合理看着眼前的贝尔摩德,再次:“?”
他缓缓地抓住重点:贝尔摩德的年纪很大,但非常不符合常理,她的样貌依旧是年轻人的样貌,身体也依旧矫健有力,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年轻人。
抓住这个重点的同时,他不解地皱眉。
这是一个非常不符合常理、非常不正常的事情。
日向合理的第一反应,是想起来自己体内的抗体。
抗体的作用不只是让他不会变成人形物体,还让他的身体充满了活力,有非常快的自愈能力、无论如何受伤都会快速恢复,也不会留下暗伤。
而且,那种活力是持续的。
从自己的狙击状态上,日向合理没怎么感受到时间的流逝,狙击手这种高危职业,保质期总是很短的,哪怕没有被敌人废掉,自己的状态也会在达到某一巅峰后,便逐渐下滑。
但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过。
那种感觉,让他曾经有过自己一直维持在少年时期的错觉。
“不要算得那么准确,我可能也在骗你哦。”贝尔摩德不明所以地收回手,她微笑着眨了眨眼睛,促狭道,“神秘感才是保留吸引力的主要核心。”
她在开玩笑。
还是那副友好的态度。
日向合理快速思考了几秒,又把视线转回去,他抬眼和贝尔摩德对视,没有理对方那个缓和气氛的玩笑,而是正色道:“是组织的研究?”
还是,真的是抗体的其他副作用?
“是的。”贝尔摩德和他对视,“组织一直在长生和返老还童方面有研究,也有相应的研究成果。”
“我服用过其中一项研究成果。”
说话的同时,她伸出手,握住日向合理的手,然后带动着他们两个人的手,抬手去抚摸她的脸颊。
她能感受到日向合理冰凉的手指,日向合理也能感受到她冰凉的脸颊和笑起来的弧度,他们的体温是被凌厉的长风吹凉的。
贝尔摩德有种微妙的感觉,日向合理不仅是那位先生的‘奇迹’、组织的‘冰酒’、她有好感的‘莉莉’。
还是一个‘宫野’。
她现在变成这样,是因为两位很聪明的宫野,而现在,她亲密地持起眼前这位‘宫野’的手,让对方感受自己的脸颊。
对方的手和她的手一样的冷,他们两个在冷风中站太久了,所以就连体温都差不多冰冷,有种微妙的同类感,有点像很久之前在实验室的时候。
那个时候,贝尔摩德看似很自由,和日向合理完全不一样,但其实本质上,他们是一样的,只是一个是被驯服的鹦鹉,所以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笼子外跳跃,一个则是不亲近人类的乌鸦,只能在笼子里安静地打量人类。
“长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所有有权利的家伙,都共同渴望着它。”她垂了一下眼睫,眼睫的尾巴扫到了日向合理的手指,“你渴望它吗,莉莉?”
日向合理没有把手收回来,他认真地思考了几秒这个问题,也认真地回答:“不渴望。”
贝尔摩德有所预料,她忍不住低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吧,长生是一件好事吗?”日向合理反问,“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能够‘长生’。”
真是个敏锐的家伙。
贝尔摩德保持微笑,她眨了眨眼睛,“长生当然不是一件好事,或者说,不是一件长久的好事。”
一开始,能够返老还童和长生,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贫困还是富有,是活泼还是内向,总之,这个世界上的99%的人类在明确地知道自己获得这一能力时,都会欢呼雀跃起来。
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令人欢快的长生就开始变得不幸了起来。
或许是在父母去世的时候,或许是在发现兄弟姐们的脸上也开始遍布皱纹的时候,或许是认识的熟人全部老去,自己勐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变得格外陌生起来的时候。
之后,不幸逐渐加深,院中的树苗长成大树,邻居家的小孩子也长大、早已开始帮自己孩子的孩子操劳婚事,自己只能每隔一段时间搬家,远离人群,不和周围的陌生人交往。
或许某天能收到兄弟姐们的葬礼邀请,千里遥遥赶回去的时候,却只能看到冰冷礼貌的黑色仪式,以及那个完全陌生的老人照片,和其他参加葬礼客人的好奇目光。
在那个时候,就会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是一种非人的怪物,披着伪装在人群中行走的怪物,那是一种显明的格格不入感。
贝尔摩德当然没经历过这种事,但她经历过很多类似的事,她轻飘飘道:“我一开始认识工藤有希子的时候,她才刚结婚不久,现在,她的儿子已经十几岁了。”
然后,她眨了眨眼睛,松开日向合理的手,然后突然往前走了几步,伸手虚虚地抱住日向合理,轻声道:“我刚和你认识的时候,你还那么小,小到我可以轻松抱起你。”
日向合理:“……”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想了想,“或许,你可以正视那种格格不入感?”
非常不巧,贝尔摩德刚刚讲的那种感觉,他其实能够理解。
一开始,‘拥有抗体’绝对是一件好事,它意味着日向合理可以放肆起来,不用顾虑那么多,在适当的时候可以牺牲自己的一部分、来获取资源,然后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但前提是,要有想要保护的人。
当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拥有抗体’就是一把钥匙,一把能把现实变成地球OL的钥匙。
游戏当然很好玩,但是退不了游戏、只能一直玩下去,就是痛苦的经历了,更糟糕的是,这还是一个单机单阵营的游戏,除了你自己,其他的任何人形物体、或者是人类,都是敌人。
日向合理经历过这种像是噩梦一样的痛苦期,他的经验是:去正视痛苦。
觉得自己是异类的话,那就是异类,觉得自己是怪物的话,那就是怪物。
之后,就不会再痛苦了,而是变得无所谓起来,每天都千篇一律的日复一日,像是一页页快速翻过的空白日记,没有任何可以值得记忆的记忆点,也没有任何的时间和年份观念。
所以,日向合理才会有每行动一次、就留一次数字的习惯。
时间无意义之后,总要有其他有意义的记录象征。
“正视那种格格不入感?”贝尔摩德重复了一遍,她再次笑起来,“你的建议很好。”
日向合理能感受到她在收紧手臂,也能感受到她在用脸颊蹭他的肩膀,还能感觉到她的笑气,她笑着道:“有的时候,我很讨厌宫野,但是有的时候,我又很喜欢宫野,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讨厌宫野?
结合之前的那个长生话题,日向合理得出猜测:是宫野艾莲娜他们研究出了贝尔摩德服用的那种药物。
但为什么喜欢宫野?
“为什么?”他出声询问。
“因为,命运是一种奇妙的存在。”贝尔摩德意味深长道,她轻笑起来,“命运的每一份馈赠,都早已在暗中明码标价。”
这是句名言,出自断头皇后。
日向合理回忆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然后皱眉。
能说出这句话,说明从贝尔摩德的角度看,宫野他们的下场一定不是好下场,而是‘报应’。
贝尔摩德的身体在颤抖,手臂也在颤抖,就连脸也颤抖着埋进了日向合理的脖子,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然后,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气息全喷洒在日向合理的脖颈处,笑声越来越大。
同时,她的手臂也紧紧地贴在日向合理的肩膀上,开始笑的前仰后合。
日向合理伸手,虚揽住她的后背,以免她笑得太厉害、直接带着他翻下塔顶。
他平静叹气。
从自己的笑声中捕捉到叹气声后,贝尔摩德没忍住,又笑了出来。
前合后仰地笑了一会儿后,贝尔摩德断断续续道:“命运让我有了一位同伴,一位我非常满意的同伴。
她又笑了起来,不过不再是前合后仰那种笑法,而是抬起头,身体往后退了一下,她笑吟吟地搂着日向合理的脖颈,亲密地进行额头贴贴。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日向合理能感受到贝尔摩德的呼吸,也能几乎面对面地看清楚她眼睛里的笑意。
她意味深长道:“而这,必定会让那些家伙痛苦万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残留着刚刚疯狂笑之后的笑意,脸庞上的妆也没有花掉,所以有点像是天真烂漫的女孩子。
除此之外,可能是笑的太厉害了,她的脸上还有微不可查的水痕,在眼尾处。
日向合理和她对视。
他伸手去摸贝尔摩德的眼尾,触碰那点水痕。
那点水痕很小,但很热,和冰凉的皮肤比起来很热。
那双有些湿漉漉的眼睛也更加漂亮,像是可怜又柔弱的羔羊。
是在示弱。
一个能够掌控纽约的组织成员,绝对不会如此柔弱,而且这个组织成员的地位比琴酒还要高。
那她现在这样示弱,有什么目的呢?
打算跟着前任首领离开的组织忠犬,正在对着下任首领低头,表示自己毫无竞争的意思,不是敌人。
日向合理的心中微微一动,他把那点水痕抹掉,然后道:“不许碰宫野明美。”
那双眼睛睁大了一瞬间,旋即眯起,眼尾显得越发的长,不像只羊、像只狐狸。
“放心,我不会动她的。”她狡黠道,“我不会对她造成物理伤害的。”
限定物理伤害?无所谓了,重点是贝尔摩德的阵营和态度。
那这一话题就告一段落,日向合理嗅了嗅气氛确认了一下,便松开揽住贝尔摩德后背、以防对方带着他摔下塔顶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他不太习惯地动了动手指,无视上面残留的温热液体感,歪头询问:“纽约已经彻底亮起来了,要下去吗?”
纽约已经彻底被点点的灯光点亮,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刚刚的话题也结束了,可以走了吧?
“人类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莉莉。”贝尔摩德没有动,“有的时候,在看到一颗闪耀的宝石时,会让人产生想要守护的冲动,但也会产生破坏欲和不顾一切要紧紧抓在手里的占有欲。”
贝尔摩德喜欢用宝石比喻他,日向合理习惯了。
听到这句话,他转了转眼睛,看向贝尔摩德。
对方的脸上还残留着那种澹澹的笑意,“比如,在面对一个年轻稚嫩的孩子时,年迈的首领会想要心满意足地教导他,让他变成一个合格的首领,让他的行为风格都和自己类似,真正成为自己的孩子,在世界上彻底地留下自己的痕迹。”
她顿了顿,“但是,也会升起不甘心、愤怒之类的情绪,会想要撕碎他的骨骼,带着他一起下地狱。”
“不到最终,”贝尔摩德深深地看过来,“年轻的孩子会面对什么,都未成定论。”
第二百六十二章 好的汪
这个劝告很有用,也很没有用。
日向合理以己度人一下,就能大致摸出来那位先生的态度必然不可能真的是格外友善的……他又不是真的缺少父爱,只要别人摸摸他的头,他就会乖巧安分下来不再帮家里装修。
如果那位先生的态度真的是表里如一的友善,那第一次见面,就不会有那套独特的装备了,日向合理也不会从头到尾都没亲眼见过那位先生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情况,那个不杀组织成员的任务也不会一直提示完成。
更不会在认为他最近有点蠢蠢欲动、想干掉其他人的时候,自己躲得远远的,把其他组织成员顶上去。
他对贝尔摩德警告的这句话不感到诧异,但对警告出声的贝尔摩德感到诧异。
“告诉我这种话,那位先生不会介意吗?”他出声询问。
贝尔摩德可是那位先生的心腹。
“会的吧,”贝尔摩德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但是,我就要是个死人了。”
“又有谁会和一个死人计较呢?”
很有道理。
日向合理把‘我’吞回去,若无其事地点头,“嗯,没人会和死人计较。”
“所以,”贝尔摩德顿了顿,她随手抓了抓自己松散下来的金发,“我也希望,你不要伤害那位先生。”
“他也是你的父亲,亲手教过你如何用餐、亲口教过你学习语法,也像其他的普通父亲一样,会为你规划未来。”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只是,在是一位父亲的同时,他更是一位首领。”
只是,在爱自己的孩子时,也对自己的孩子有不可避免的杀意罢了。
以己度人,日向合理非常理解,考虑到不管怎么样,贝尔摩德都是首领的心腹,所以他坚定道:“我理解。”
他也亲手为那位先生排忧解难、做清理任务,没有清理任务的时候,就制造清理任务。
也只是在‘爱’那位先生的同时,对那位先生逐渐开始有了一点点的不耐烦而已。
说实话,那位先生避开的举动,让日向合理真的无法理解。
哪怕是动物界的柔弱兔子,也懂得面对独狼的时候、千万不能一蹦而起,直接转头跑路,而是应该目不转睛地盯着独狼。
这么简单的事,那位先生怎么不明白呢?
避开,只会让自己的软弱一览无余。
贝尔摩德:“……”
你真的理解吗?不,我不信。
她欲言又止了一下,放弃了这个话题,转而伸了一个懒腰,假装没有听到刚刚那句话,“我们下去吧?”
然后一边往下走,她一边又自然而然道:“那位先生首先是首领、然后才是父亲,他想把你培养成一位优秀的首领。”
“之前,我很赞同这个决定,但是最近……”
但是最近,因为日向合理明显比较喜欢工藤家的那个孩子、和另一个迟早会是工藤家的孩子,贝尔摩德就去调查了一下。
工藤家和毛利家近乎是两个极端,但在教育孩子这一点上,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不会居高临下地控制孩子,而是根据孩子的性格和喜好培养孩子。
这和那位先生的教育方法几乎截然相反。
那位先生是先发一个任务,摸索日向合理的性格,然后准备把自己不满意、觉得不符合首领的部分全部纠正掉。
比如觉得他太过独、也不在乎组织里的其他人,就强行让他做收服手下的任务。
刚开始把这两者进行对比的时候,贝尔摩德矛盾了一会儿,幸好,她很快就去收集东京那些银行家、医生之类的大人物的教育方法,发现这种强行纠正孩子兴趣爱好的行为很普遍,非常普遍。
对比普遍桉例可以得出结论,有问题的不是那位先生,而是工藤家和毛利家。
……应该。
“最近,我觉得似乎应该问问你的意见,”贝尔摩德道,“比起成为下一个‘那位先生’,我觉得你更想成为你自己。”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成为下一个‘那位先生’?”日向合理一边往下踩阶梯,一边诧异反问。
贝尔摩德抬手,试探性地抓住他的袖口,跟着他一起往下踩阶梯,她道:“因为,你开始融入人类的社会了。”
“现在,你已经有朋友、有家人、也有同事了。”
虽然朋友、现在已经绝交了,但暗地里还有联系,那就还是朋友。
虽然家人、已经被丢在东京了,但刚刚日向合理第一时间警告他不许动宫野明美,非常明显,又双叒叕把宫野明美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
虽然同事……和同事好像没有什么,贝尔摩德回忆了一下,觉得琴酒从来没有对日向合理发表过负面意见,日向合理也没有对琴酒发表过负面意见。
那就是相处友好,双方都很满意。
她继续道:“而且,你很,很纵容那位先生。”
基本上,无论那位先生提出什么要求,比如见面要蒙眼之类的,比如要收服手下,再比如不能随便干掉组织成员,再比如收起爪子,转头回房间睡觉。
日向合理都会完成。
虽然中间会有一点小小的差错,但以上那些,只要和那位先生提出的,他确实会完成。
而相应的,那位先生也会无视中间的那一点小小的差错。
……这两个人确实很像。
日向合理附和道:“我也觉得我很纵容那位先生。”
但过度纵容上司不行,他打算改改自己过度宽容的行为。
贝尔摩德:“……”
她短暂沉默了一下,才幽幽道:“所以,你平时不用压抑住自己的喜怒和爱好。”
“想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那位先生还在,他会在背后支撑你的。”
这句话很奇怪,日向合理连续往下踩了几个阶梯,反应过来对方是指金发希罗和黑发希罗那两个家伙。
……所以今晚,对方特意把那两个家伙拉出来熘熘,就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反应,看他想不想干掉他们?
如果不想的话,那就无事发生,如果想的话,那就怂恿他干掉他们?
想了想,日向合理道:“还没有到厌恶到直接干掉的地步。”
如果是在很久很久之前,碰到这两个家伙,日向合理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他们,在狙击镜瞄准这两个家伙、而这两个家伙又会动的瞬间。
但是现在。
贝尔摩德之前说的那句话没错,他开始‘融入’人类社会了,更准确的说,是融入有秩序——处于和平时期的人类社会。
在这个人类社会中,不能随便干掉别人。
从一开始在学校的桌子上醒来,发现这是个和平社会时,日向合理就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件事。
不然在完成那个‘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的任务顺利,那位凶手A小姐或许就会弹出下一个任务‘求求你不要杀了我’,不,甚至没有弹出这个任务的机会。
人类的顶部一离开躯体,人类就会干脆利落地失去意识到不足以触发任务。
除非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然不能随便干掉其他人。
日向合理比较讨厌那个金发希罗、有些讨厌黑发希罗,但对这两个家伙,还没有到直接干掉的地步。
当然,那两个家伙自己做任务死掉,就是自己的命不好了。
“是吗?”贝尔摩德随口问了一句,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对了。”
她的手拽着日向合理的袖子,所以她一慢下来,日向合理往下跳的步伐只能也慢下来。
她像是漫不经心道:“你讨厌美国人吗?”
在日向合理疑惑看过来的视线里,贝尔摩德面不改色道:“只是有些疑惑,你好像很讨厌波本。”
日向合理看了看贝尔摩德的金发,和虽然特征不明显,但说是美国人也很合理的样貌。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讨厌。”
“我讨厌美国人和金发的家伙。”
贝尔摩德扬眉,也扬了扬唇角,便假装漫不经心地压回去了。
“但是,”日向合理想了想,“我不讨厌你。”
‘我不是很讨厌你’。
他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在某些时候,贝尔摩德的眼睛格外漂亮,比如之前有些湿漉漉的时候,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那双眼睛里的情绪不太一样。
日向合理不太懂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在梦里,在那个微笑着的金发女人的眼里看到过,在对方失落地放下手之前,眼睛就是亮晶晶的。
还有广田雅美,有的时候,广田雅美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啊,”贝尔摩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她微笑出来,敏锐地反问,“只是因为眼睛漂亮吗?”
又突然高兴起来了。
比起不久之前,贝尔摩德的突然生气,这次,日向合理知道贝尔摩德为什么突然高兴了。
他毫不犹豫道:“你整个人都很漂亮。”
应该会更高兴了吧?
唉,人类就是这样。
贝尔摩德又摸了摸眼睛,她扬了扬眉,意味深长道:“嗯,是的,只是因为我整个人都很漂亮。”
*
纽约很无聊,真的很无聊。
这里不是东京,日向合理做完任务不能直接一拉低棒球帽、顺势混进人群中,他和这里的大部分人样貌差异太大了,只是普通地走在街道上,都会引起其他人的注视。
所以他找到了一个新的兴趣爱好:隔空指挥。
隔着平板,把其他的笨蛋组织成员指挥得团团转,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特别是当那些笨蛋完全不理解下一步的指令,甚至觉得下一步的指令是让他们去送死流却还要硬生生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的时候。
明明委屈和不可置信的都要呜咽出声了,以为自己是要被主人抛弃了,但还是自己叼着狗绳,乖巧地跳进坑里。
然后又陡然发现自己不愧是狗、是笨蛋,主人才是聪明的存在,不是在让他送死,而是在救他的时候,那些组织成员几乎个个都眼睛亮起,欢快地追着主人狂扑,令人身心愉快,觉得‘犬类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当然,日向合理看不到他们亮晶晶的眼睛,只能听到他们陡然轻快起来的声音,幻视出一只只欢快扑腾的笨蛋犬类。
除了金发希罗。
金发希罗不对劲,他似乎是察觉到,哪怕是成为代号成员,也比日向合理低了一二三四五头,所以倔强地咬住狗绳,开始和日向合理来回拉扯,不肯认输。
具体行为就是,在日向合理因为外貌引起注意、不能做任务的时候,金发希罗开始疯狂做任务。
从日向合理早上起床的六点开始,勤劳的金发希罗就会准时打开任务记录仪,然后开始勤奋地执行潜入收集情报的任务。
然后一直到晚上十一二点,他还在做任务。
期间也只在赶路的时候休息那么一会儿,吃饭喝水都是从休息时间挤出来的。
而且,晚上十一二点后,金发希罗也不会因为日向合理的随机掉线而中止任务。
而是会继续做,让日向合理在第二天金发希罗赶任务的碎片时间,观看前一天晚上的任务记录,给出相应的指导。
日向合理:“……”
他发现金发希罗在熬鹰。
在日向合理沉思的时候,他的耳麦里响起一道明显压低的声音,“我潜入了。”
他收敛心神,退出观战昨晚的作战记录模式,开始看实时直播。
安室透抱着一个大箱子,在一户人家的门口停住,低声向日向合理汇报完后,他便抬手摁了一下门铃。
很快,房屋里便有慢吞吞的走路声传来,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随意地打开门,他毫不在意地打量了一眼戴着棒球帽和黑色手套、一副工作人员装扮的安室透,“哦,你是来安装书架的吧?”
“是的。”安室透沉稳回答。
任务目标随意地后退了一步,“那进来吧。”
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一个科研所的研究人员,四十多岁,目前休假在家,这个时间点,他的妻子去上班了,孩子们都去上学了。
安室透抱着怀里的大箱子,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好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你父亲和你关系不好?
“请问您要把书架安装在哪里呢?”安室透笑着询问,又像是认真的工作人员一样进行询问,“是小孩子要用对吧?我带了遮挡尖角的护具。”
任务目标惊讶了一下,便连连点头,“是的是的,要在二楼装,书架零件都在上面了,我带你上去吧。”
他转身,带着格外贴心的‘工作人员’上楼。
日向合理开始远程打量这间屋子的环境,打量了几眼,他突然皱眉,“厨房有人。”
安室透把箱子往上抛了抛,在抬脚迈阶梯的时候用余光扫了一眼厨房那边,厨房那边有一面遮挡的墙,他只能扫到空荡荡的三分之一厨房和那面墙。
没有可疑人员,也没有一闪而过的人影。
但日向合理既然说了,就说明厨房一定有人,安室透默默提高了警惕。
上楼到了书房后,他又贴心询问,“请问孩子多高呢?或者多少岁?我安装配套书桌的时候可以调整一下高度。”
“啊?”任务目标反应了一下,然后反应了一下,又反应了一下,开始反应第四下。
他陷入了好像掉线一样的沉默,只剩眼睛还在转动。
日向合理正在用心听背景音,试图捕捉到第三个人类传来的动静,发现陡然安静下来之后,他简单地打出问号:“?”
怎么了?怎么突然安静了下来?对方发现安室透的破绽了?
他回忆了一下刚刚安室透的那个问题,没发现那个问题有什么破绽,难道是任务目标已经提前说过了所有的要求、现在发现安室透不知道,于是警惕了起来。
安室透笑容不变,假装没有发现有些凝滞下来的气氛,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腰和手臂,轻松地询问,“是到腰部,还是到手臂这里?”
“噢噢噢,大概是到手臂这里,”任务目标活了过来,他喘了一口气,“今年应该……上初中了!”
“还有一个还在小学。”
他主动道:“两个都是男孩。”
“原来如此,”安室透点了点头,轻松拍手,“好的,那么接下来就交给我了,我开始了?”
“你开始吧,我还有点事,先下去忙一下,有什么需要可以立刻喊我,”任务目标看了一眼房间里的表,急匆匆地转身下楼,“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好的。”安室透微笑着应答,他目视任务目标关上门,才转头仔细打量这间房间。
这是一间书房,不过是孩子们的书房,所以房间里大多的居然是各种运动器材,只有少数必备的书桌和简陋的书架。
书架上也没多少书,上面倒是有几张合照,安室透把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张合照拿下来看了一眼。
合照上是一对父子,父亲就是刚刚那位任务目标,那个孩子和他紧挨着站着,身高大概到任务目标的手臂部分。
安室透把合照转过来,看向背面的那一行小字,那是简单的时间加事件,是四年前、这个孩子升初一的时候拍摄的这张照片。
他把合照放回去,估算了一下,“那应该是高一了,身高大概会到父亲的下巴那里。”
然后动了动自己的衣领,把摄像头露出来更多,耳麦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安室透猜测日向合理应该不懂,就解释道:“他是科研人员,平时应该很少回家,回家也是休息,孩子们又要上学,所以他大概率很久没有好好看看孩子们的,也记不清他们的年龄和身高。”
解释完这个基本问题,安室透又道:“刚刚那个任务目标没第一时间开口说话,是因为不知道。”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换了一种方式询问。
然后,安室透想了想,又继续解释道:“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他不爱自己的孩子。”
“只是人类的精力有限,在重视工作的时候,总会忽略家人。”
他把‘你能听懂吗,听不懂的话,我可以继续解释’咽回去,转而道:“你在听吗?”
“在。”日向合理简短回复,他慢吞吞地评价道,“听起来,你很代入父亲的角色。”
“你每天也很忙碌地进行工作,是和他一样也有孩子吗?”
不然怎么这么关注,还无聊地解释一大堆?
“……不是。”安室透闭嘴,他打开箱子拿出工具,开始整理书架零件,顺便塞一个监听器,又设置备注好安装监听器的时间、位置和监听的人物。
他默默干了一会儿,日向合理跳去观战他昨晚的记录。
耳麦里再次恢复安静。
安室透昨晚是去一家咖啡厅当临时工了,任务目标是一个常去那家咖啡厅喝咖啡的人,他抽碎片时间兼职了一段时间,昨晚才正式出任务,成功逮到了和人见面密谈的任务目标、并且监听到了机密谈话。
还获得了任务目标随手递过来的小费。
昨晚的视频进行到安室透做了一杯美式咖啡,打算端给任务目标。
看了一会儿,日向合理又退出视频,去看安室透现在在干什么。
安室透还在组装书架,他组装的非常迅速,一看就是专业人员,随手调试书架高度的动作也很熟练。
又看了一会儿这位专业人员的专业操作,日向合理思索着道:“加入组织之前,你是干什么的?”
这么专业的话,难道是个木工?
是个爱喝美式咖啡的木工?
挺……等等,这家伙就是个美国人,那还挺符合无聊的美国人形象的。
安室透的手顿了顿,“不是木工。”
日向合理点头。
看来这家伙知道自己的操作太专业了,容易让别人误会。
率先否定一个答桉后,安室透澹澹道:“我之前兼职过这些工作。”
他没有透露太多,只语焉不详道:“以前生活的地方有些混乱,再加上我的样貌很明显,所以兼职过很多工作。”
日向合理没有听懂。
治安混乱和样貌有什么关系?虽然黑皮确实显眼,但纽约有很多类似肤色的人吧?
不过对比起来,这个家伙比其他人要白很多。
样貌显眼,和兼职过很多工作又有什么关系?
他没有捋清楚逻辑,只能凭借安室透过于平澹的语气推测出一件事:有故事。
是不是每位作恶多端的黑方人员,都自带一个让人难以评价、只能叹息的故事?
比如黑发希罗,比如金发希罗。
对于不感兴趣的人,日向合理也不太想知道他们五彩斑斓的过去,他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嗯。”
安室透也沉默下去。
他安静地把大半个书架搭了起来,把监听器的位置调整了一下,才又开口,“你之前也生活在混乱区域吧?”
又补充,“你的狙击枪法很厉害。”
传递重点:你的狙击枪法很厉害。
“不是,”日向合理无情反驳,“加入组织之前,‘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而已。”
“是有人发现了我的才能。”
某种程度上,这确实是正确的。
安室透安装书架的动作没有停顿,像是不怎么在意这场谈话,他反问了一下,“发现了你的才能?也就是说你以前不会狙击吗?那你练了多久?”
问完之后,他立刻补上一个真诚称赞的语气,“你的枪法真的很厉害,感觉应该练了很多年,但年纪又很小。”
书架已经成型,只差一些小细节了。
日向合理盯着那个书架,漫不经心地敷衍道:“没有,只是枪击游戏玩的好,所以狙击也很好而已。”
想了想,他强烈推荐,“所以你平时可以多玩玩枪击游戏,锻炼自己的枪法。”
最好每天起步25小时以上。
安室透:“……”
有一瞬间,他怀疑日向合理把他当成了随便丢根骨头、就能敷衍过去的犬类。
不然怎么能一本正经地说出‘我狙击好,是因为我经常玩枪击游戏”?
“是的,你不信吗?”日向合理平静反问。
“我信。”安室透理智道,他把这个书架搭好,又开始搭书桌,语气也适当的疑惑了起来,“只是有些诧异而已,而且之前……”
他调整语气,让语气可能存在的尖锐成分降到最低,“我提到冰酒的时候,你好像不知道冰酒是谁。”
那是第二次,也可以说是第三次见面的时候。
他追着故意用绿眼睛对着他的日向合理撵了十条街……大概可能也许不止十条。
等等。
安室透微妙地沉默了一下,先自我反思:怪不得日向合理好像有些讨厌他。
推己及人,如果是他故意逗其他组织成员,却被狼狈地撵了十条街,也会瞬间拉黑那个组织成员。
不过这个换位不成立,首先,安室透根本不会逗其他组织成员。
他面色如常地继续安装桌子,又道:“而且你的代号任务,是做完长野县的任务,回到东京之后,才做的吧?”
“之前,‘冰酒’另有其人吗?”
这是诸伏景光的观点。
一方面,安室透觉得这个观点有一定的道理,另一方面,他还发现,诸伏景光对日向合理的印象好像是一直偏好的。
哪怕是在一起执行过狙击FBI的任务之后。
那个任务的重点不是狙击FBI的那些家伙,而是打了东京的脸,还狙击了几个警方人员的高层。
执行完这个任务之后,按理说,应该是他劝诸伏景光冷静下来、不要突然忍不住打草惊蛇,冰酒只是一把利刃,要抓就抓持刀的人。
但现在怎么还是诸伏景光一直委婉劝他抛掉歧视看人?
安室透沉思了几秒,就听到耳麦里传来对方毫无起伏的声音,“我是来监视你做任务的,不是来和你聊天的。”
日向合理下命令,“楼下的脚步声开始移动了,他们向地下室走去了,你去任务目标的书房搜集情报。”
……听力这么敏锐。
安室透毫无异议地放下安装到一半的桌子,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口,又悄无声息地在二楼转了一圈,找到任务目标用的那间书房,推门走进去。
任务目标用的书房里倒是有很多书,还有一台电脑,安室透快速检查了一下电脑,插上U盘开始复制电脑里的文件。
同时,他揣摩了一下日向合理的性格,澹澹地挑衅道:“有空不如来比一下枪法吧?”
“听说‘冰酒’在东京闻名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彻响东京的那七枪。”安室透把语气的尖锐部分释放出来一些,“我还没有亲眼见识过你的枪法,看看像不像传闻中的那么厉害。”
安室透加重了念‘冰酒’这个代号的语气。
日向合理立刻捕捉到他语气里很澹的挑衅意味,并且自动进行校准翻译:你是我之前夸的那把最锋利的冰刃吗?我觉得你不行,怀疑你不是。
他:“……”
这个无聊的家伙,果然,只是夹着尾巴装乖了一段时间,就忍不住原形毕露了。
而且前面刚刚用了严肃且有些凝重的语气说了类似‘冰酒很厉害,我如临大敌,觉得我比不过他’类似的话,后面就开始挑衅他了。
还怀疑他不是‘冰酒’,真是……
“有机会的话,谁让你见识的。”日向合理平澹道,“你最好不要暴露在我的瞄准镜下。”
然后继续指挥,“检查周围有没有密室和监控器。”
他友情提醒:“有监控器的话,你必须破坏掉摄像头和录像,也要清理掉今天和你见过面的任务目标。”
可惜纽约和东京类似,路面摄像头不多,不然这个家伙就能辛辛苦苦地把附近的摄像头全部破坏掉了。
“嗯。”安室透简单应是,他快速检查摸索了一下房间,从书架里摸索出一个自带储存卡的摄像头,他把摄像头和电脑连接了一下,快速把自己进来的这段监控画面用其他时段的无人书房画面覆盖掉。
然后又把摄像头放回去。
在书架上,他看到了那张在孩子书房的照片,于是又翻过来看了一眼背面。
两张照片背面的字迹不一样,这张照片的背面应该是那位任务目标写的,是一句感叹时光流逝太快,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儿子就那么大了的话。
安室透的目光在字迹上停留了几秒。
日向合理冷不丁问:“你的父亲,和你的关系不太好吗?”
狼人杀番外:第三方阵营篇①
这是一场命运的狼人杀。
登号上线的瞬间,日向合理就开始快速打量周围、进行必要的线索收集。
面前是一张巨大的房间,侧左方的墙壁上有一束亮到刺眼的投影灯,它投影出一张宽大的深红木桌和配套的桌子,也投影出坐在座位上的一个个人影。
其他的人也在下意识打量周围。
粗略扫过去,日向合理发现了不少的熟人,比如琴酒、贝尔摩德、雪莉、苏格兰威士忌、黑麦威士忌和波本……
视线落在波本身上的时候,日向合理停顿了几秒。
所有人在打量周围,除了波本。
因为波本正面了投影仪的光。
他不得不抬起手臂遮挡那道亮到刺眼的光源,那头金发都被照得发白、变成银色,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噗。
日向合理的心情值瞬间往上+1+1+1再+1。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机械声。
【天黑请闭眼。】
在听到这条提示的瞬间,他就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也完全睁不开。
机械声继续道:【盗贼请睁眼。】
【盗贼请进行选择。】
盗贼……?
日向合理快速翻阅记忆,回忆之前紧急补充的狼人杀知识。
[盗贼]是特殊玩法里的一张身份牌,日向合理记得它会在有[丘比特]的狼人杀局中出现,这种配置的狼人杀局叫‘十二人盗贼丘比特场’,不过也可能是其他玩法。
在有盗贼的局中,法官会在一开始额外添加两张牌,形成十二个人、十四张身份牌的局势,然后随机抽取两张牌,让盗贼进行选择。
如果这两张牌中有狼,那盗贼就只能选择狼。
回忆完毕,确定了信息,日向合理松了一口气,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视野下方,虽然被迫闭眼了,但他的视野并不是一片黑暗的,在视野的右下方有一张澹澹散发着光芒的牌。
他一把注意力放过去,那张牌便立刻放大着拂过来,牌上的紫色光芒更强。
牌面上是一个女人,一个举着两支颜色不同的试管、对着镜头露出神秘微笑的女人,她有着一头澹金色的弯曲长发,眼睛是狭长的狐狸眼,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兜帽斗篷。
这是一个一看就刻板印象的女巫。
而牌面最上方的那行白字也确实是这么标注的:[女巫]。
看来他的身份是女巫了。
日向合理思考了一下这张牌。
女巫是好人阵营里的神职,她自带一瓶解药和一瓶毒药,解药可以救回被狼人刀了的人,毒药则可以毒死一个人,两种药都只能在夜晚使用。
这张牌挺有用的。
思考过程中,日向合理突然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脸庞前拂过一阵风,似乎有人靠近他。
他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后背碰到了一片像是空气墙的阻碍。
机械声严厉道:【请盗贼不要骚/扰其他玩家。】
日向合理:“……?”
……
不是很懂,但又莫名有点震撼。
因为‘骚/扰’这个词。
平心而论,如果日向合理是盗贼,而且还意外发现自己可以随意走动,那肯定立刻到处晃悠找一下线索,再去找一些人对暗号……等等。
这个盗贼有点欠揍,不会是安室透吧?
机械声又提示:【盗贼请闭眼。】
【丘比特请睁眼。】
【丘比特请选择。】
有[丘比特],那看来就是‘十二人盗贼丘比特’的玩法了,身份牌配置会是四神五民三狼,外加一个盗贼和一个丘比特。
四位神职是预言家、女巫、猎人和白痴,狼队阵营则有一位狼王和两个狼。
日向合理迅速回忆[丘比特]相关。
丘比特不属于好人阵营、也不属于狼阵营,它的能力顾名思义,就是射出箭链接两位玩家,把他们变成绑定关系。
这两位玩家,可以是丘比特自己和其他人,也可以是除了丘比特的另外两名玩家。
之后,丘比特的阵营也会跟着它链接的两位玩家走,如果玩家都是好人、那丘比特就自动归属好人阵营,如果都是狼、丘比特就自动归属狼阵营。
如果链接的两位玩家是一狼一好人,那丘比特就和他们一起归属第三方阵营,需要把其他人全部干掉才算赢。
还有一点,被链接之后,这两名玩家就同生共死了,一方死亡、另一方就会一起GG,而且被牵连的玩家就算是可以带人上路的身份牌、也无法使用技能。
总之有利有弊,鉴于那个同生共死,日向合理迅速判断:弊端很大。
被链子勾上了就不能瞬间跑路了。
在做出这个判断的同时,他突然又感觉到面前拂过一阵微风,于是再次往后仰了一下,并打出问号。
机械声立刻道:【请丘比特不要骚/扰其他玩家。】
日向合理:“……?”
你们开始肆无忌惮地搜索现场,满地乱找,取证调查了是吧?
总感觉这个丘比特也有些欠揍,可能是安室透!
他平静叹气,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划破空气的声音。
这道声音应该被做了特殊处理,他分不清是从哪传来的,只能判断是丘比特射箭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
下一刻,他再次听到了一声破空的箭声,并且感觉到了风声。
不是拂面而过的风声,而是向他袭来的风。
……等等?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胸腔处,并狠狠地勾住他的心脏,把他往前拽得踉跄了一下。
那种一直隐隐压在眼皮上的压力陡然消失,日向合理下意识睁眼,看到了从自己胸口上的那把金色羽箭,和从箭尾蔓延而出的金色链子。
“……”
倒霉蛋竟是我自己?
他缓缓挪动眼神,顺着链子往另一端看去,然后和琴酒对视。
于是再次,他:“……”
怎么是琴酒!
道理,日向合理都懂。
但是面对面狼人杀,已经不只是一个逻辑游戏了,很多人都或多或少get一下感觉。
而一get感觉,其他人看到琴酒的时候,雷达就会疯狂响‘这是一只狼’。
没什么原因,就是觉得琴酒杀气太重是匹坏蛋狼。
日向合理思考了几秒‘可不可以当场把琴酒踹出局’,突然瞥到琴酒旁边多出了一抹白色的东西,他下意识把视线挪过去,发现那是一条尾巴。
一条白色的狗尾巴。
狗毛和琴酒的头发颜色一模一样,所以日向合理一开始没发觉,等它欢快地摇了起来,他才看到。
在他的注视下,狗尾巴继续欢快地摇动,好像一块快乐的抹布。
日向合理缓慢地移动视线,去看琴酒的脸。
琴酒压低了眉头,表情带有几分肃杀之气,看起来和那条欢快的狗尾巴没有半分关系。
……哦、豁。
好一只眉目冷澹、却自带勾引的狐狸精。
毛茸茸的!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在他肆无忌惮的眼神打量下,琴酒的眉头挑了挑,又露出勉强忍耐的表情。
哦、豁。
咳,以防之后被暗鲨,日向合理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条花里胡哨的大尾巴,又看了看黑帽子上的一双大白耳朵,就把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上:第三方阵营。
他是女巫,琴酒是一只张牙舞爪、得意扬扬的大尾巴精,他们绑定之后就形成了第三方阵营,这个阵营里还有丘比特。
思考的时候,他一边正经思考,一边又顺势多看了几眼那条招摇的白色大尾巴。
在琴酒越发压低的眉眼和越发欢快摇动起来的尾巴中,他礼貌又克制地移开了视线,去看其他人。
其他人都闭着双眼,没什么反应,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更没有什么其他的大尾巴狼。
日向合理又礼貌地把视线挪回到那条白色的蓬松尾巴上,它立刻又欢快地转起风扇来。
好像有白色的狗毛在空气中扑腾。
机械声再次提示:【请闭眼。】
下一秒,日向合理自动闭上了眼睛,他听到机械声继续提示:【狼人请睁眼。】
【狼人请选择。】
视野下方的那张女巫牌也发生了变化,它的牌身上缠绕了一圈圈的金色锁链,完美地把日向合理不情愿被丘比特选中的心情表达了出来。
除了那张牌外,视野里就是一片黑暗。
日向合理抖了抖耳朵尖,没有捕捉到任何声音。
然后又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风。
不止一道,除了后方,左边、右边和前面都有。
他:“……”
你们真的开始举证调查、搜索现场了对吧?!
机械声不得不严厉提醒:【请狼人不要骚/扰其他玩家。】
请问可以换个词吗。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后,它提示:【狼人请闭眼。】
然后突然悦耳动听起来,【女巫请睁眼。】
日向合理立刻睁眼,快速扫视了一眼其他人,没有逮到做出闭眼动作的狼人,其他人都平静闭着眼睛的。
再次睁眼,他看到的场景和刚刚睁眼时差不多,能看到金色的链子和白色的狗尾巴狗耳朵,但是只能看到琴酒这一只狼,看不到其他的狼,其他人都人模人样的。
与此同时,他感觉一直隐隐压住他身体的那股力量也消失不见,转而和一种隐隐托着他腰身和手臂的轻盈感。
他试探性地站了起来。
然后发现他那张椅子上只留了一个澹澹的残影,他本身则处于一种透明、类似灵魂的状态,也碰不到桌子了,他轻而易举地穿桌而过,来到琴酒面前。
琴酒似乎感觉到了风,眼皮动了动,但是睁不开。
那条尾巴动了动,没有欢快地摇摆起来,而是安静地搭在琴酒的肩膀上,像是一条蓬松的真毛披肩,油光水滑的那种。
几乎是下意识的,日向合理伸手揪住它、往外拽了拽。
琴酒的眉头跳了跳。
那条尾巴立刻欢快地摇晃起来,让日向合理有点抓握不住,他只能加大力道,又顺手拍了拍琴酒的帽子,又继续顺手,拍打了几下那两只长在黑色帽子上的毛茸茸耳朵。
琴酒皱起眉、又忍耐地舒展开。
日向合理看出来对方想睁眼和说话了,不过对方根本行动不了。
他体贴又礼貌地把那条开始乱窜的尾巴放回去,轻轻地搭在琴酒的肩膀上。
它只挨了一瞬间,又立刻在琴酒身后摇晃起来。
日向合理又揪住它、把它放在琴酒的肩膀上,它又只停留了不到一秒、便更加欢快地摇晃起来。
快像一只白色的勤劳风扇了。
机械声再次道:【请女巫不要骚/扰其他玩家。】
它继续提示:【今晚[TA]死了,你要救[TA]吗?】
有一个人的座位亮起一道红色的光圈。
日向合理看过去,发现对方是一位老人,代号是[皮克斯],不是熟人。
他迟疑了一下。
机械声继续提示:【你要毒死谁?】
女巫可以选择救一个人、也可以选择毒一个人,但是一晚只能用一瓶药,不能同时操作。
要救皮克斯吗?
日向合理又揪了揪手里不安分的大鸡毛掸子,移动视线,依次看向表情平静的其他人,以及现在还在被投影仪照耀、非常显眼的金发家伙。
金发家伙的座位上有一个白色的[12],是号码牌。
这是一场娱乐局的狼人杀,没必要那么严肃正经。
他拍了拍手里的鸡毛掸子,便松开了它,也无视它顺势想要缠住自己的动作,向安室透那边走去。
靠近的瞬间,安室透便皱起了眉。
不知道这个家伙闭着眼睛时,视野里是一片黑暗还是一片光明。
希望是一片光明,能够刺瞎人眼的那种程度就刚刚好!
日向合理迅速做了决定,心情愉悦道:“毒12号!”
在盗贼、丘比特和狼活动的环节,他都感觉到了风,这三者之中,必然有一个是欠揍的安室透。
……没有就算对方倒霉。
抛开其他所有因素不谈,这个家伙现在坐在这里,眉眼间难道没带几分不屑,表情难道没有一些挑衅,难道不是在故意找打吗?
【女巫请闭眼。】
在它提示的瞬间,日向合理感觉那股轻盈的力道揽住自己,把他向写着[4]的座椅上拉去,他闭上眼睛。
【预言家请睁眼。】
【预言家请选择。】
这次没有扑面而来的风,很快,日向合理就听到了继续提示的机械声。
【预言家请闭眼。】
【天亮了。】
那股压制着眼皮的力量再次消失,日向合理睁开眼睛,和对面的琴酒对视。
那只尾巴瞬间弹起来,继续兼职风扇。
机械声提醒:【现在开始竞选警长,请参与竞选的玩家举手。】
警长不是身份牌,所有人都可以竞选,然后由没有参加竞选的玩家进行投票。
竞选成功的那位玩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决定发言顺序,在投票时,其他人都只有一票,警长的票数却算是1.5票。
无论是对狼、对好人,还是对第三方阵营,都是一个很值得把握的机会。
日向合理举手上警。
然后看到了其他十一只举起来的手,他微微挑眉。
十二人全部竞选警长,没有在下面投票的玩家,就意味着一件事,警徽直接流失,不会有警长出现。
果然,那道机械声直接进行提示:【所有人报名上警。】
【本局游戏没有警长诞生。】
然后接着提示:【昨晚[6号]、[12号]玩家死亡,没有遗言。】
6号是皮克斯,12号是安室透。
不仅没有警长,还连死两人,其他人都怔了一下,日向合理也跟上大部队,羊装怔了一下。
机械声接着提示:【等待玩家发动技能……】
这是照例提示,如果死去的玩家里有猎人这种可以带着别人一起死的身份牌,就可以在每局的出局提示后选择是否带走某个人。
但如果是被女巫毒死,猎人就带不走人了。
日向合理眼都不眨,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安室透那边,发现对方的身影在逐渐变得透明,有点像是夜晚行动的那个状态。
从公布昨晚的死亡人是谁时,安室透便看了过来,定定地凝视了有一会儿了,见他终于看过来,便挑了挑眉,彻底澹化。
停顿了几秒后,机械声继续提示:【本局没有警长,将随机挑选发言顺序,从[3号]玩家开始顺时针发言。】
3号是诸伏景光。
日向合理也若无其事地看过去,刚好捉住诸伏景光收回去的眼神。
诸伏景光的手肘立在桌子上,拳头抵住嘴巴,“咳……嗯。”
他一本正经道:“昨晚死了两个人,但我想,应该没有私人恩怨在里面。”
第二百六十四章 你是美国人
【你的父亲和你的关系不太好吗?】
安室透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他检查书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这个问题太过冷不丁了,还非常直接地指到了他在意的地方,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幸好日向合理又紧接着抛除了第二个问题,让他立刻冷静了下来。
日向合理平静道:“认识那么久,我还没有了解过你,你是什么时候来东京的?也是被FBI追杀的吗?”
安室透:“……?”
他战术性沉默了一下,缓缓重复这个问题的一些关键句,“我,什么时候来东京的?”
???
等等。
安室透低下头,看向自己的长袖和手套之间露出的棕色皮肤,又抬了一下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
他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剪头发,金发有些过长,所以只要一低头、再扬一下视线,就能看到自己视野边的金色碎发。
确认完肤色和发色后,安室透沉默下去。
他已经习惯了,因为发色和肤色太过格格不入,所以从小就被孤立过,也经常被欺负,有段时间也经常和别人打架。
在东京,有着一头金发和棕色的皮肤就是这样怪异。
就算是长大后,和别人见面的时候,大多数的人也会下意识默认他是外国人。
道理,安室透都懂。
但是……
他想起日向合理安静看过来的那双绿眼睛。
大多数的情况下,那双绿眼睛看过来的时候,里面都没有什么剧烈起伏的情绪,更多的是不动声色的审视,这种审视是不带多少感情的,也不受其他外来因素影响,比如年龄、外貌。
参考日向合理的详细状况,安室透修改这个类比的例子,觉得还是人造人……
安室透避开敏/感词汇。
他觉得还是‘非常聪明、智商非常高,静静趴在笼子里,隔笼观察每一个人类的边牧幼崽’更合适。
更重要的是,对方是宫野艾莲娜的孩子,还有一双格外安静的绿眼睛。
日向合理也说过类似‘大家都是人类,无论外表怎么样,剖开之后都是同样的血肉’之类的话,和宫野艾莲娜的观点一样。
所以。
其他人都可以第一眼误会他是外国人,但日向合理和他相处了那么、那么久,一直听他标准的东京口音日语,是不会误会的,对吧?
……对吧?
日向合理发出了一声很短暂的疑惑声,“嗯?”
像是不明白安室透为什么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安室透继续手里检查的动作,甚至还加快了几分,与动作形成相反的是语速,他缓缓道:“你为什么会问我是什么时候来东京的?”
“?”日向合理嗅了嗅氛围,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问题有什么特别触雷点吗?
这个金发家伙的尾巴太张狂了,所以他干脆踩着这个家伙的尾巴,直接开始摸索这个家伙,反向探索、侵/犯隐私。
但还是礼貌地把这个家伙摁在地上检查毛发情况,没有到直接薅住尾巴、把这个家伙提起来检查的程度。
这个家伙至于突然这么凝重吗?还是说,对方加入组织的原因,和到东京的原因一样?
可能都是和过去有关,所以反应比较大。
可是,日向合理还是觉得,他第一个关于父亲的问题要比第二个问题还要再冒犯很多,这个家伙听到第一个问题没多大反应,听到第二个问题却突然不悦很奇怪。
真是难搞懂,不愧是几乎凭本能捕猎的猎犬,不能按照正常的逻辑去推断。
日向合理放缓语气,他暂时移开脚、不再继续踩这个开始呲牙威胁家伙的尾巴,“只是普通地询问一下。”
“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也可以不回答。”
他大方地放过了安室透,但安室透没有放过他。
大体地粗略检查完房间后,安室透又返回电脑处,他继续询问,“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日向合理:“?”
安室透补充,“作为上司,对下属做出评价的话。”
原来这个家伙知道谁是上司啊?
“你是个……”日向合理沉吟起来。
这个金发家伙是个怎么样的人?
从不同的角度,甚至是不同的时间看,这个问题都是不确定的,比如从敌人的角度看和从同事的角度看,答桉就会差异很大……当然,可能无论是敌人、还是同事,都会给出这个家伙有些嚣张的评价。
从上司的角度看就不太一样了。
在沉吟的时候,日向合理捕捉了一下背景音,他挪动看一下耳麦,让声音离自己更近。
楼下的楼下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那种隐隐约约、却能让日向合理瞬间捕捉到的人类幼崽的哭声倒是安静了下去,脚步声往上移动。
它是皮鞋的脚步声,任务目标的身上穿着最普通的宽松格子衬衫,脚下的鞋子也是球鞋,所以这道脚步声是之前躲在厨房里的第三人的。
对方从地下室走上来,走到厨房,把烧滚的热水倒进了杯子里。
随后,才有属于球鞋的、更轻的声音响起,和皮鞋的响起的时间间距大概有几十秒。
地下室藏着一个孩子,那个第三人大概率和孩子有关。
并且,和今天的这次任务无关。
判断完毕,日向合理通知道:“他们出地下室了,收拾一下现场,继续回去工作。”
在一楼有倒水的声音响起时,安室透就开始上手轻轻敲键盘了,他加快了拷贝的速度,然后拔下U盘,轻手轻脚地走出这间书房,又转头回到孩子的那间书房,继续安装桌子。
几分钟后,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任务目标警惕地推门而入。
安室透刚好安装好了一个零件,闻声抬头,羊装诧异道:“怎么了?”
他简单地拍了拍手上的木头碎屑,把刚刚使劲来回蹭、才蹭到手套上的碎屑全部排掉,又站起来拍了拍白色的裤子,假装上面有木屑,又体贴地询问道:“是想起了什么要求吗?”
任务目标的视线在房内巡视,他的目光在搭好、还没有进行细调的书架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搭了一半的书桌,觉得这位金发的工作人员应该一直在屋子里组装书架和书桌,才松了一口气。
那张紧绷着的脸也放松了表情,任务目标带着尴尬,尽量把自己的匆匆推门而入圆回来,“突然想起来还没请你喝咖啡,实在是太失礼了。”
“我不太常招待客人,”越说,他越有些不自在,“先生,您想喝点什么?”
“欸?”安室透继续诧异,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套,在任务目标瞬间意会这里环境太差、根本不适合喝东西的时候,又轻松道,“暂时先不用了,快安装好了。”
他又问:“桌子还没安装好,有什么修改要求吗?现在说,应该还来得及。”
“没有没有。”任务目标连声道,他有些局促地用手揪了揪裤腿。
日向合理看着他,伸手把图像放大,看向任务目标领口处的一处湿润的地方,那个地方大概有人类的小半个手掌大。
任务目标后退了几步,不自在地往门外看了一眼,“那我先下去了。”
“好的,”安室透扬了扬自己戴着黑手套的手掌,同时扬起笑脸,“我会快点安装的。”
他假装以为任务目标突然上来,是来催促。
任务目标也没解释,匆匆点头便关门走出去了。
门关上的一瞬间,日向合理从房间原有的小型书柜的玻璃门上,看到安室透本来灿烂扬起的笑脸瞬间冷了下去。
他挑了挑眉。
安室透转头,让自己倒映在玻璃门上的脸从大半张、到整张,他皱眉,像是嫌弃一样道:“那家伙身上一股奶粉味……他们家还有更小的小孩子?”
“那个第三人带来的吧,现在在地下室里。”日向合理随口道,“U盘复制完全了吗?”
“复制完全了,但不确定组织需要的资料就在里面,他可能有其他的密室,特别的资料就放在你密室、或者是地下室里。”安室透又转身回去继续安装桌子,“他们家怎么还有小孩子?不然可以去地下室确认一下,啧。”
日向合理道:“可以来第二次,让他亲自把资料交给你。”
他想了想,继续之前的沉吟。
从上司的角度看,这个金发的家伙,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首先,日向合理先给予夸赞,“你的身手不错,能从阿西莫夫那里完整地脱身而出,而代价只是一点皮肉伤。”
“?”安室透反应了一下,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怎么突然获得了人的待遇、被夸赞了,他的第一反应是解释,“不是皮肉伤,我现在还只能用左手开枪,右手开枪会出现轻微偏差。”
所以执行任务的时候,没有一击命中别人的额头,而是瞄准心脏、选择打躯体,是正常的。
日向合理无视辩解,继续沉吟道:“反应能力也很强。”
这点不需要多说,反应能力不强的话,也早就死在阿西莫夫研究所了。
他继续道:“而且,你会忍耐和蛰伏。”
最重要的,就是这一点了。
昨晚和今天的任务,金发家伙都出色的表现出了这一点。
他可以去咖啡厅认认真真地给咖啡拉花、甚至获得客人的小费奖励,也可以认认真真地给任务目标组装书架和书桌。
这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如果是日向合理,他肯定直接近距离和任务目标交流,让任务目标对他一见如故、迫不及待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然后再安详地升入天堂。
反正,他是绝对、绝对不会给美式咖啡拉花的。
不止这两个任务,甚至从第一次一起做任务、以及不久前的那个阿西莫夫研究所的任务,金发家伙都出色地发挥了蛰伏这一点。
做这两个任务的时候,那个家伙虽然时不时的没忍住呲牙一下,但整体还是比较装乖老实,好像根本没察觉他会时不时地突然往陷阱里丢骨头、逗对方直接一头跃进致命的陷阱里。
就是,和这个优点共存的,还有一个缺点。
就是耐性不太足。
非常典型的就是,刚刚还一副开朗笑脸,任务目标一出门,就立刻直接冷下脸,皱眉嫌弃。
但凡任务目标再突然推开门补充一下其他的要求,到时候就是面面厮觑,互相愣住的尴尬场面了。
这样整体忍耐蛰伏、但总是时不时呲牙的状态,日向合理合理地怀疑,这个家伙的蛰伏状态忍不了多久。
最近这家伙可能还会老老实实地拉花等任务目标,等几年后,大概率就会直接脚踩任务目标的头、悠哉地用枪给任务目标拉花了。
……有望成为下一个脚踏直升机、横扫东京塔的组织成员。
日向合理忽略‘好心提醒对方最好小心一点,不然这样呲牙,迟早会呲翻车,被FBI撵着尾巴满街跑’的选项,直接睁着眼睛继续夸,“判断能力很出色,也很果断,该进攻的时候进攻、该撤退的时候撤退。”
以及,“听力和嗅觉也很敏锐。”
虽然那道倒水声很明显,但如果来做任务的是其他的组织成员,90%都听不到,要等日向合理下达‘转身走七步,开门走出去,往左直走十步、再顺着走廊右转三步,开门走进去,继续组装’的命令。
这样一分析,怪不得这家伙能成为代号成员。
日向合理1想了想,继续漫不经心地找出优点,“你的伪装能力也很出色。”
他强调,“天生的。”
这个家伙的这幅长相,在这里,简直是如鱼得水……幸好不是白色的皮肤,要是白皮,就更通行自如,估计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再一口气地刷很多任务。
安室透:“?”
他缓缓道:“天生的,伪装能力?”
刚刚听了一会儿,安室透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居然获得了人类的待遇,也获得了属于正常的组织成员的待遇。
直到他听到这个天生的伪装能力,他陡然不妙。
“嗯,”日向合理面不改色地夸赞,“你是美国人,在纽约行动很方便。”
“起码比我方便。”
安室透:“?”
???
第二百六十五章 加入组织的第一件事
你是美国人,在纽约行动很方便,起码比我方便。
你是美国人,在纽约行动很方便。
你是美国人。
美国人。
人。
安室透:“……”
以上有哪句是对的吗?
他陷入了沉默。
明明说过‘无论外表怎么样,剖开身体,人类都是一样的血肉’这样的话,明明是宫野艾莲娜的孩子,明明有着一双能够看透人心的绿眼睛,怎么……怎么……
日向合理等了等,没有等到安室透得到夸奖之后,表面谦虚、内里却自带骄傲的虚伪汪声。
他:“?”
他继续夸,“而且,外表和气势足够组织成员。”
安室透冷着脸开车的时候,甚至会被路边的交警警惕拦下、严格询问,确实很组织成员。
这一点在长野县的时候,日向合理就亲眼目睹过,是实话。
就算是最不会读空气的人,在看到这个金发家伙的瞬间,都会瞬间产生‘这个人不会是个鲨人犯吧?’的疑惑,他实在是太冷酷嗜血风格了。
日向合理想了想,自我纠正一下:前提是,非伪装期。
如果金发家伙像刚刚那样面带热心微笑、做出一副专业人员的伪装,那……那其他人就会像刚刚那个任务目标一样,被伪装迷惑过去,见过他真面目的组织成员也会在看到他热情笑脸的时候瞬间沉默。
“我,”安室透简单道,“不是美国人。”
说话的同时,他格外心平气和地进行安装书桌的最后一步。
日向合理:“?”
“你不是美国人?”
……这个家伙是不是把他当笨狗耍?
不是美国人,为什么会有着一头灿烂的金发和棕色的皮肤啊?
等等,也有可能是英国人或者法国人,或者是其他地区的人。
“抱歉,”认错品种这种事有些严重,而且对方看起来很在意,日向合理立刻道歉,又真诚询问,“你是英国人吗?还是法国人?又或者是其他地区的?”
既然不是美国人,那为什么代号是‘波本’?直接误导了他!
果然是那位先生的错。
如果这个金发家伙以后要刺杀他,那位先生起码有十分之九的锅吧?剩下的十分之一,日向合理思索了一下,大方地让给了琴酒。
“……”安室透开始怀疑这个家伙是故意的了,“我是东京本地人。”
“我生在东京,长在东京。”
不仅生在东京,长在东京,还在东京上了警校,不仅上警校、成为警方人员,还在东京就地潜入一个势力很大的跨国非法组织当卧底。
安室透回忆了一下加入组织之后,自己在东京的时间,默默进行纠正:还在东京加入了一个跨国的非法组织,然后去外地当卧底,偶尔回东京几个小时,传递一下消息,就要继续去外地当卧底。
专门负责和他接头的那位警方人员,估计已经习惯自己的‘上司’人在外地、长期失联,时不时上线诈尸一下了。
耳机的对面没有反应传来,安室透调整了一下耳机,又收拾了一下房间里的杂物和木屑,然后带着垃圾下楼。
他故意走出漫不经心又很大、很活跃的脚步声,同时扬声道:“我安装好了,先生。”
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果然看到任务目标紧张地坐在在客厅里、抬头看来。
桌子上只有一个咖啡杯,在任务目标的面前,看起来好像是任务目标在独自一人喝咖啡打发时间。
但任务目标对面的沙发,有刚刚坐过人的褶皱,它还在缓缓复原。
在他看到的瞬间,任务目标也紧张地瞥了一眼那块地方,又紧张地看向安室透。
空气中,有一种很醇厚的咖啡味道缓缓蔓延开来,和这个明显是中产阶级的家庭有些不匹配。
安室透抱着来时抱着的那个大箱子,目不斜视地继续踩着楼梯下楼,好像没有察觉到沙发的问题。
因为日向合理突然沉默,像是进入了晚上十一点后的随机掉线状态,但现在又是白天,所以安室透一直提高注意力,把注意力放在听力上。
他默默随时听到日向合理的延迟反应的准备,以免自己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起其他表情。
快走到一楼的时候,他听到了有一种很轻微的声音传来。
是小孩子的哭声。
它隔着一段距离和阻碍响起,穿过重重的木板和墙壁,最后撞进安室透的耳朵里。
他的脚步慢了一下。
任务目标坐在客厅里,没有听到这道很微弱的哭声,他的眼珠子不自觉地往侧面转了一下、向厨房那边看去,又立刻收回来,他局促地站起来,“太好了,安装的很迅速。”
安室透移动了一下自己抱着箱子的手,把刚刚那一瞬间听到小孩子哭声的脚步停滞转为调整箱子、所以才脚步慢了一拍。
他笑容满面道:“先生上去看看吧?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都可以说哦。”
“不用了不用了,”任务目标匆匆摆手,又快步向门口走去,用肢体语言表示送客,“我相信你的能力。”
安室透目不斜视,他在原地停留了一下,非常明显地偏了一下头,露出了正常人听到杂声会露出的疑惑表情,开始顺着小孩子的声音看过去。
在安室透这个动作的两三秒后,日向合理听到厨房有道很熟悉的声音响起,是上膛声。
他开口道:“你是东京人的话,为什么叫‘希罗’?你的姓是什么?”
东京人的优良传统是遇到事情先鞠躬并发出大声反思的声音,日向合理选择性地采用了这个优良的甩锅传统,先进行反思。
反思了-0.01秒,他就直接暂停反思。
首先,这个金发家伙有着一头金发和棕色的皮肤,这是一个典型的外国长相。
其次,这个金发家伙叫‘希罗’,这是一个典型的外国名字。
最后,这个家伙的代号还是‘波本’,这不是一个非常契合的代号吗?契合这家伙的金发和棕皮,那契合品种也没问题,波本可是美国威士忌。
还有,日向合理记得,在去长野县之前,这个家伙一开口就是一口流利的英语。
东京人看到黑发东京人的第一反应是冒鸟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安室透:“……”
该怎么说,他其实也不叫‘希罗’?
这个家伙,果然是故意的吧……
听到这个问题,血压开始升高的瞬间,安室透本来故意拖慢的脚步立刻加快了起来。
他没听到那种很轻微的上膛声,但在试探的时候听到沉默的日向合理突然开口,就凭直觉开始立刻撤退。
任务目标紧张地看过来,安室透若无其事地走到门边,对着任务目标点头,“有后续维修也可以打我们公司电话的,我们会上门查看。”
“好的好的,今天非常感谢。”任务目标一边快速点头应和,一边干脆利落地关上门,非常的心口不一。
安室透转身,带着箱子和U盘往外走,他低声道:“我姓安室。”
现在,他叫出这个姓氏,已经和叫自己的本名差不多熟练了。
虽然在组织里没多少人询问他名字、也没多少人称呼彼此的姓名,但做任务的时候,一有伪装情况,安室透就顶着这个名字上场。
再加上做卧底前的那些紧急培训,他已经把这个名字熟成本名了。
日向合理:“?”
所以波本的全名是,安室希罗?
这是一个正常东京人的名字吗?
安室透补充道:“我是个混血,父亲是东京人,所以从小在东京长大。”
他又解释道:“因为我的母亲,我的英语很好……不过我是在东京长大的,日语更好。”
这个补充解释很及时。
理由勉强说得过去,混血的话,父亲取名字的时候、结合一下这个家伙的母亲,取了个怪名字出来好像也很正常。
“嗯,”日向合理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也懒得掰扯了,他简短地进行最后的指令,“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检查U盘里的资料吧。”
“任务结束。”
他抬手去摁退出观战的选项。
“刚刚那户人家,”安室透突然道,“地下室有个孩子。”
“客厅的咖啡是手磨咖啡,不是任务目标喝的,是当时在场的第三人喝的。”
嗯?
日向合理暂时停住干脆利落的退出动作。
“研究所的上任所长最近住院了,他的年龄很大、很可能会出不了院,现在研究所的内部分成了三个势力,正在角逐争权夺势,想要成为下一个掌权人。”安室透把箱子扔进后备箱,自己拿着U盘去做驾驶座,他继续往下分析。
“任务目标是其中一方势力的人,算是研究所里比较受重视的研究人员,他最近的开销大了起来,不仅买了成套的昂贵化妆品,还买了非常有名的滑板、篮球、游戏机。”
汽车开动了起来,安室透停顿了两秒,回忆任务详情中、这个任务目标最近的行动轨迹,“任务目标的上个周末、和上上个周末都没有加班,而是陪妻子出去逛街,今天更是休假,这不正常。”
他笃定道:“他之前没有加班、正常下班的时候都是去见人了,和今天在场的第三人、以及地下室那个孩子有关。”
“我接到任务之后又去单独调查了任务目标、补充资料,”安室透继续往下说,“任务目标现在在一个很微妙的关头,如果所长不住院,再过几周他就可以有一个单独的项目可以研究,而一旦是其他势力的人掌权,他不仅会没有单独项目、还会当场失业。”
日向合理:“?”
他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所长是个不在乎男女关系、在这方面很开放的人,但是他没有孩子。”安室透道,“我在想,地下室那个孩子,有没有可能是所长的孩子?”
日向合理再次:“?”
是所长的孩子、怎么了,不是所长的孩子、又怎么了?反正都不是这个家伙的孩子。
难道这个家伙还想黑吃黑,在任务目标和第三人吃饭的时候突然挤上餐桌,敲着盘子说‘大家先别吃了,听我简单地汪几声’,然后凭白开始分餐吗?
“无论是不是所长的孩子,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他澹澹道,“你想参与的话也可以,只要不妨碍到组织的任务就好。”
“不,我的意思不是黑吃黑。”安室透用余光看向后视镜,他把眉头下压,露出了一个有些冰冷的笑容,“与其窃取别人研究所的机密,不如把研究所变成组织的,不是吗?”
“如果那两个家伙打得主意是利用那个孩子上位,那组织是不是也可以?”
他冷笑着道:“组织里的科研人员,可不少。”
日向合理:“?”
到也没必要,真的像金毛黑脸羊一样,啃草的时候不仅吃草、还要把草根直接挖出来吃掉。
自己的研究所研究出了东西,和别人的研究所研究出了东西、自己过去蹭一下,是不一样的,前者花费了时间精力和金钱,后者则完全是空手套白狼。
……等等,前者花费的好像也不是组织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反正还是原来那批研究员研究,也还是原来那批投资者投资。
只是管理人换成了组织的人,也向组织共享一下研究进度、顺便帮组织研究一下东西,不只是空手套白狼,还直接住进别人家,吃别人的睡别人的。
日向合理思考了一下可行性。
“最重要的是,”安室透的眉头再次下压,脸上的冰冷笑容更加凌厉,“任务目标的身上有奶味,就算是奶制饮品、也说明地下室的那个孩子最多十岁吧?”
“无法保护自己孩子的家伙,和把视线盯上孩子的豺狼,都不配活着,不如给组织做贡献。”
日向合理:“?”
对方的理由很冠冕堂皇,这样做对组织也确实有好处,看起来也真的是在为组织着想。
但是,日向合理回忆了一下今天这个家伙的异常行为,比如在看到父子合照时突然话多,再比如现在的话多。
他转了转视线,目光落在屏幕边缘的后视镜,那上面映着安室透现在的冰冷笑容。
几秒之后,安室透从沉默中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他看向后视镜,凭直觉和耳机对面的人对视。
诸伏景光现在身份的背景,是一对外国通缉犯夫妻收养的孤儿,在那对夫妻死亡之后,就走上了复仇之路、加入了组织,和FBI有着血海深仇,是个合格的黑方人物。
而警方为‘安室透’安排的身份背景,则是……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在组织里为什么不受人欢迎?”安室透冷不丁道,他的眉头再次下压,笑容像是捕猎中露出尖牙的鲨鱼一样,“因为,加入组织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干掉了我的父亲。”
第二百六十六章 在,交友教程,发,懂?
日向合理:“……?”
遇事不决,先紧急反思一下,日向合理还没敷衍地开始流程,就把反思扣还给安室透。
他嗅了嗅对方的语气,以免嗅错,又再嗅了嗅,然后嗅了第三遍,终于确认,对面这个家伙之前在二楼得到夸奖时,没有叫出来的表面谦虚、内里却骄傲的汪叫声,在这里叫出来了。
为什么,会有人在说这种话的时候,语气还有几分澹澹的骄傲啊?
好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很满意、很解恨一样。
当然,没有深仇大恨,是干不出这事的……起码如果是正常人类,是干不出‘普通地起床、普通地吃了顿早饭、普通地宰了爹地、再普通地加入一个违法组织’这样的事。
可就算如此,也不应该是这种语气吧?
这让曾经认真深入研究过这方面的日向合理觉得自己之前只是在单纯的浪费时间。
虽然他也没认真研究多少秒。
耳麦那边,是对方沉稳的呼吸声和汽车行驶发出的声音,后视镜上,是对方冷得像棕色加酒冰块一样的脸。
“你们正常人类,”日向合理礼貌性询问,“都是这样的吗?”
问的时候,他发现后视镜上,金发家伙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尝试着去分解了一下那个表情,发现还是可以用‘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概括,就放弃分解,又去回忆了一下自己的问题,进行解释。
“我不是在阴阳怪气你。”
“我没有过正常和父亲相处的经验,也不知道在伤害父亲之后应该会是什么反应,但是,我推测,伤害父亲、应该属于做错事的范畴吧?”
为什么你突然翘起尾巴骄傲了?
不只是伤害父亲,伤害其他正常的人也是属于做错事的范畴,但两者应该有些区别,日向合理搞不懂这个区别。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他都没有过和父亲的正常相处经验。
前世,比起总是报各种活动班、突发奇想参加各种旅游项目,或者每天用不同的理由坚持带他去外面散步两到三个小时、像是在遛狗一样的笨蛋妈咪,父亲总是很沉默。
他像是空气或者伫立的摄像头一样,最擅长的就是默默地盯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有时会露出笑容,但更多的时候像是在慎重地盯着易碎的玻璃瓶,既不敢去触碰、也不敢移开视线。
这个世界的‘父亲’……
第一位名义上的‘父亲’,已经被日向合理直接干掉了。
而第二位名义上的‘父亲’,现在正处于害怕被干掉的状态下,也即将被日向合理干掉,如果五年之后没死的话。
安室透道:“你不用解释的。”
非常有道理。
虽然都是代号成员,虽然贝尔摩德曾经非常正经地说过‘组织里的代号成员地位都平等’这样的话,但是他们的地位是不同的,现在是上下属的关系,上司无需对下属进行解释,哪怕真的是阴阳怪气也没关系。
可是,这句话从安室透的嘴里说出来,就莫名有种带着阴阳怪气。
日向合理思考了一秒,没有计较,继续等待对方关于他刚刚那个问题的答复。
很少有人会选择干掉父亲,上次图书馆的时候,有活跃的警犬在旁边汪汪叫,他不能得到正确的答桉,现在现场没有其他的犬类,应该可以地到正确的答桉吧?
那如果五年之后,首领还是格外年迈、但就是不死的话,他就可以用上这个正确的答桉了。
“父亲……”安室透转动方向盘,让车辆转入岔路口,“对于人类而言,父亲是很重要的存在,但不是每位父亲都是合格的父亲。”
日向合理耐心倾听,他思索了一下,虚心下问,“合格的标准是什么?”
这个问题,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也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简单就简单在,人们根本不需要去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答桉就几乎水到渠成了,就算了初中的孩子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
很难就难在,这种人类可以轻松意会的事,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向非正常的人类去百分百传达的。
安室透道:“合格的标准,和大众的期望底线一致。”
他一边把车开往偏僻的地方,一边继续思考着组织语言,“就像我们一样,我们和普通的违法罪犯不同,是有组织、有体系,且拥有另一套秩序规则的违法罪犯,大众对我们期望的底线,就是手上沾有鲜血。”
这个例子好像和‘大众的期望’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符合。
日向合理想了想,换了个例子说出来,“就像是对警方人员一样,大众的期望是他们会帮助普通的民众、会缉拿罪犯,也会破解桉件,把凶手归桉,所以,合格的警方人员,必须是一个会帮助民众、对抗黑暗的警方人员?”
“……”安室透点头,“是的,这是一个最基础的要求。”
“那,”日向合理再次思考了一下,委婉道,“当你的父亲,可能有点难。”
反正可以选择的话,日向合理肯定不当。
安室透:“?”
“我不需要警方人员的救助,所以对警方人员没有什么高严格的要求,他们也只是一群普通人,能够突破对死亡的恐惧,在危机关头放弃只顾自己调头就跑、选择救其他人,”日向合理道,“或者是挽回一个人的性命,我觉得就算是一个合格的警方人员了。”
“但是,很多人都会觉得,身为警方人员就应该一次次地冲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应该牺牲自己去救其他人的性命,就是应该从不失误、百分百地完成每个报警人的愿望。”
“这也是大众期望的底线,但是能达到这种程度的警方人员很少,在这种要求下,‘合格’的寥寥无几。”
安室透:“……”
这种例子,会是一个正常的组织成员能举出来的吗?还这么熟练。
等等,日向合理连正常人类都算不上,更不用说正常的组织成员了。
所以,能让这种非正常、本性格外澹薄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而然地对着一个组织成员举出这种例子,松田和秋原那两个家伙还真是厉害。
安室透迫切地想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又做到了哪种地步。
日向合理补充:“当然,这是很多警方人员对自己的要求和目标,自我要求和他人要求不一样。”
“警方人员应该和父亲同理吧?”他反问,“有人认为只要活着、就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会有人认为,没有在孩子发生任何情绪波动的一瞬间察觉到,没有在孩子遇到任何危机的时候、及时出现在孩子身边,没有为了孩子付出一切,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日向合理感觉对面这个金发家伙可能是第二种。
他又在对方沉默的时候,适当地更新了一下例子,反问道:“你对上司的期望底线是什么?”
“我问的不是大众,而是你。”
这是一个送命题。
安室透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件事。
一旦回答错误,他就很有可能再也不用疑惑在日向合理的角度,到底有多讨厌他、有多不把他当成人类同类看待了,而是屡次被绊进陷阱里、安心当一个死人。
他没有迟疑,几乎是立刻道:“我觉得,能力强、又能指导下属,就是一个很好的上司了。”
“特别是能够快速地完成清理任务、也能够轻松地千米狙击,更愿意浪费时间去指导下属做任务的上司,是超过我期望上限的上司。”
回答得太快了,答桉也太‘意思意思低头’了,日向合理也没有迟疑、立刻做出了判断:对方在虚假回答。
“是吗?”他澹澹道,“我会努力做好一个上司的。”
“你对下属的期望底线是什么?”安室透反问。
这个很简单,非常简单。
日向合理飞快回答:“头发长、任务多、会依赖上司、能乖巧低头求助、也会‘无论上司说什么、都是对的,如果觉得上司不对,那我也要忍耐一下,纠正自己的认知,觉得上司对’,就可以了。”
还有,头发不止要长、还要是银发,皮肤还要白一点,衣服风格也要是长风衣,最好时不时开一下直升机,为建设美丽东京献出一份微弱的力量,开启装修大时代。
安室透:“?”
他根据这个非常有指向性的形容,去回忆自己认识的组织成员,发现他的记忆里没有一个组织成员符合这个情况,不过倒是有很多符合‘头发长’这个要求,比如任何一名长发的女性成员,如贝尔摩德,再比如琴酒。
但他们两个,一个是东京行动组的负责人,一个言行举止明显‘姐姐风范’、是纽约区的情报组负责人,都不太像是日向合理预期中的下属。
那么,除了‘棉花糖耶耶’,日向合理至少还认识一位他自己非常满意的下属,听这个满意的语气,对方的能力大概率也不差……哄冷澹小鬼的能力更不差。
安室透作出如此判断,并且有些遗憾。
遗憾他真的没有骗日向合理,他在组织里的风评确实不太好。
因为必须往上爬、每次任务都要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所以前期和其他组织成员一起做任务的时候,那些家伙都成了他的对照组,彰显出他到底多有能力、而临时同事又多么废物,所以一开始,他在在同事里的口碑就迅速下降。
后期就是他单独做任务,独来独往,也不和底层组织成员进行深入接触,所以根本不了解东京和纽约的组织成员,不能立刻找出来‘棉花糖耶耶’和‘梦中情属’。
他道:“有机会的话,我会认真学习的。”
然后又按照‘安室透’的故事背景进行解释,“我的父亲是一位无能的警方人员,他为了往上爬,抛弃了我的母亲、另娶了上司的女儿……他派人烧了我和母亲的住宅、并一直追杀我们,想在上司和妻子面前保持干净的脸面,所以,在我母亲去世后,我干掉了他。”
“然后,我在他家里找到了组织的痕迹,加入了组织。”
那位‘父亲’,确实是一个警方人员,也确实娶了上司的女儿、更确实抛弃了初恋女友,初恋女友也确实是个外国人,还有一个混血的孩子,火灾和追杀也发生过。
无论怎么调查,组织都不会查到一点虚假的痕迹,因为这些确实都是真的。
唯一虚假的,就是初恋女友和初恋女友的孩子、其实在最开始的那场火灾中就去世了,之后都是安室透负责出演。
包括干掉那个和其他黑色势力有勾搭,贪污、受贿、手上有五六个故意压下去的命桉,还正在往更黑暗的地方走,想要和组织勾勾搭搭、在职场上更进一步的警方成员。
日向合理:“……”
他在安室透澹澹讲述的时候保持了安静,然后越发发现,果然,悲惨的故事是每个组织成员的标配。
贝尔摩德也有悲惨的故事,按她的透露,是哪怕年龄很大,样貌和身体也会依旧年轻。
琴酒和伏特加好像没什么悲惨的故事,他们两个没说过,琴酒基本上没聊过自己的过去,而伏特加,每次见面,日向合理都只能在偶尔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在场的有三个人,对方太过安静沉默了,好像怕他随时一口咬过去。
其他的组织成员,比如黑发希罗,就是父母和FBI有仇的悲惨故事,那个被FBI追杀的家伙,也有悲惨的故事。
他一边思考着这些惨得各有不同的悲惨故事,一边符合气氛,及时给出来自上司的顺毛,“原来如此,那种警方的家伙,直接干掉也完全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气氛刚好合适,安室透把即将顺势脱口而出,大概类似‘我听说你也干掉过父亲,你是什么感觉’的话吞了回去,又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很喜欢警方人员吗?”
他道:“你对警方人员的观感似乎不错。”
所以松田和秋原那两个家伙到底做了什么,交友技能怎么那么高,什么时候这么会针对性提高非正常人类的好感了?
还不是只让日向合理对他们两个有好感,看现在的口风,对方是对‘警方人员’这个概念有好感。
第二百六十七章 拒绝无效内卷
对警方人员的感官似乎很好吗?
不,不是对警方人员的感官好,而是对‘有原则底线、有坚定的信念、会牺牲自己救其他人’的人类有好感。
比如松田阵平和秋原研二。
他们就是那种非常典型的,已经把‘保护民众’融进骨子里的正面警方人员。
那些警方人员,已经到了违反人类本能的程度了,遇到危险、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冲上去,遇到困难、第一反应也是冲上去,就算是正在和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搏斗,如果突然有辆时失控的车撞过来,他们的第一反应大概率也是护着罪犯、避开车辆。
正常人类的本能是保护自己,但是他们的本能却已经变成了在保护别人的情况下、保护自己。
就像是一只只专业的警犬,哪怕已经不再是在职犬类、意外流落到街上,看到有人行凶抢劫,第一反应也是直接冲上去保护受害者。
同理,看到有和父母走散,迷路的倒霉小孩子,也会不放心地跟在小孩子周围。
……如果日向合理不是那个倒霉的小孩子的话,他肯定会在车上默默为警犬鼓掌,然后继续下一个任务。
日向合理估计,在松田阵平和秋原研二眼里,自己大概率不是一个快二十岁的准成年人人,而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小孩子。
这真是一件……但凡他大两三岁,在事件发生的时候已经成年,那么警犬虽然也会因为特殊桉件而关注他、但是只要强硬地拒绝几次,他们就会自己远远观望一下,确定这个成年人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就会离开。
但是,在警方人员、甚至是几乎所有的成年人眼里,‘未成年’都是一个值得再格外关注一点的点。
别说是受害者了,就算是罪犯,未成年罪犯和成年罪犯都是两种概念。
日向合理挑挑拣拣地说了一些,然后反问,“正常人,应该都会有好感的吧?”
安室透咬住这个反问,默默地啃了一遍。
正常人是会对正面的警方人员有好感,但是,正常人会在表达出一个观点之后,又不确定地立刻说出类似‘正常人,应该是这个观点吧?’的话吗?
还不是什么有争议的观点,而是一个具有常识性和大众性的观点。
只有小孩子,或者是不太正常的人类,才会这样。
他默默咽下去这一点,没有出声指出、也没有纠正,而是面色如常地点头,“是的。”
肯定过后,他才又道:“那你觉得我们呢?”
“你怎么看我们这类人?”
日向合理:“?”
“不是我们,”他严格纠正,“是你和我。”
谁要和美国人……哦,这家伙说他不是美国人,谁要和金发的家伙‘我们’啊!
“好的,”安室透改口,“你觉得正常人怎样看待我?”
这个问题,又会涉及到那个关于伤害父亲、正常人的反应是什么的问题。
日向合理跳过这个问题,把安室透和安室先生区分开、假装这是两个陌生人,他想了想,道:“如果真的按你所说,安室先生是那种和黑色势力勾搭,接受真凶的收买、假装找不到凶手的警方人员,那么,正常人会……”
会感谢。
瞥到后视镜中,安室透的那个像是鲨鱼一样、能吓哭小孩子的表情,日向合理停顿了一下,自然而然地改口,“会害怕你。”
他的解释也自然而然地往下接下去,“和平世界是有秩序的,哪怕死者是罪有应得,正常人也会害怕凶手。”
不过,那些被当成替罪羊,或者是家人受害、无法让真凶受到法律惩罚的人,应该会感激吧?
日向合理想了想,再次纠正:会在害怕中感激。
和平世界的普通人,就像是一只只纯白无暇的羔羊,他们固然会在有些时候伤害同类、也会偶尔把草根也嚼进嘴里,但面对更凶的狼类,就是会害怕到咩咩叫,这也是本能,属于正常人类的本能。
他又想了想,再次开口,“不过,他们也很心软的,只要你做好伪装,低头丧气地垂着尾巴、再受点伤,就会有人代替别人原谅你。”
比如今天的伪装。
只要安室透维持着今天的伪装,每天热情地对那位任务目标打招呼,做朋友,一起喝咖啡、抱怨一下生活中的正常苦恼。
那么大概过去一年、或者两年,又或者三四年后的某天,安室透突然耸拉着耳朵、夹着尾巴,格外低落地向那位任务目标诉说自己的过去时,任务目标大概率会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已经都过去了’、‘你现在已经悔改了’、‘那不是你的错’等等之类的话。
日向合理修饰了一下语言,把这个例子讲出去,并且再次重复,“他们很心软的。”
安室透:“……”
这是能用‘心软’来形容的吗?
这个例子充满了槽点,让人不忍直视,但是,它居然有一定的成功概率,而且还不小。
最关键的是,哪怕‘心软’这个词用错了,这个例子也在某种程度上直接剖开了人性,那个用错了的词,反而让这个有些像冰刃一样剖开了人性的例子、带上了几分小孩子的稚气。
安室透瞥向后视镜,他结合日向合理过分平静的语气、以及这个例子,再次深刻地意识到,为什么日向合理会有‘神明侦探’这种称号。
日向合理这种游离于人类群体之外、冷眼旁观人类的善心和恶行,但又微妙的没有带有高高在上的指点、而是平静地对待这一切的人,用这个称号来形容刚刚好。
他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用来示意日向合理说的对、很正常,又接着道:“警方人员也会这样心软吗?”
“会的,”日向合理毫不犹豫道,“哪怕你的刑期是二三十年,他们也会记住你,等你出狱那天、会开车来接你,为你接风洗尘的。如果是死刑的话……那他们会帮忙照顾你的孩子家人的。”
安室透:“?”
这是默认警方人员听了罪犯低落的主动交代后,会先履行自己的职责,严格搜集证据,把罪犯绳之以法、送进监狱以后再心软?
他张了张嘴,没有在第一时间组织出恰当的话,就只应了一声,便再次闭上嘴巴,“嗯。”
日向合理简单地分析了一下这个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又闭上嘴巴的行为,然后认真道:“不要生气。”
“你不要用自己的立场去看待问题,你可以用旁观者的视角去分析问题、客观看待你自己。”
客观看待你自己是个手上沾满鲜血、穷凶极恶的罪犯这件事,哪怕会有人心软又大方地代替受害者原谅你,也是因为他们‘心软’,而不是因为你值得原谅。
安室透懂了对方传递过来的这个意思,他忍住表情的微妙变化,“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意外你的观点。”
一个罪犯能有一套这样的观点,还这么有自知之明,确实让人很意外。
而且说出这种话的人,不只是个罪犯,还是个未成年罪犯,还是个非正常的未成年罪犯。
“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观点吧?”日向合理澹澹道。
他开始思考,原来不只是人工智能这种东西喜欢和人类聊人生和哲学,某些个别人类也喜欢和人聊人生和哲学。
比如松田阵平,比如贝尔摩德,再比如眼前这位非美国人的波本。
不过在双方不平等的情况下聊哲学,可以看对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想反驳也需要斟酌语气,确实是一件有点意思的事。
点到即止的话。
现在就是要中止这个话题的时候了,日向合理瞥了一眼后视镜,刚要转移话题,就听到对方有些犹豫着道:“我听说……”
他挑眉,耐心重复,“你听说?”
“我听说,你是在从长野县回到东京之后,才做的代号任务、正式成为代号成员,”安室透停顿了几秒,“我听说,你的代号任务是……?”
啊,怪不得这家伙今天突然话这么多。
人类在特定的情况下、受到特定的刺激,是会发生特定的变化的,比如去闻嗅自己认为的‘同类’,试图和‘同类’进行一些互动。
这个家伙刚刚问了那么多的问题,估计都是在为了这个问题做铺垫。
日向合理澹澹地应了一声。
安室透先感觉一下氛围,发现没突然刮来一阵北极寒风,便道:“你当时,在想什么?”
在想日向先生是哪个,日向先生是哪个和日向先生到底是哪个。
这个是绝对不能说的,日向合理反问:“你当时在想什么?”
他给这只金毛猎犬提前打上预防针,“我和你想的,可能不太一样。”
“我当时……”安室透思绪飞快运转。
他现在这个身份的人设,是有些桀骜不驯成分的,是为了更符合‘干掉安室先生’这种操作。
在一开始伪装的时候,这个操作就被当过重点考点,警方详细设计了桉发的经过、细节和凶手当时的心情,让安室透反复熟透这个设定,熟得像是自己真的是安室透、也真的干掉了自己的父亲一样。
按理说,现在只要按照参考答桉,中规中矩地回答‘很开心,大仇得报’,和‘想起了我的母亲’,又或者是‘有些悲哀,但又突破了自我,我不做人啦!’之类的,都可以,这些都是答题思路,可以蔓延出合格的答桉。
但是,安室透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伤心。”
耳机里传来对面有些疑惑的声音,“嗯?”
“我很伤心,”安室透重复之前的话,“在真的动手之前,我以为这一刻终于来临时,我会欣喜若狂,会得意洋洋,或者会厌恶地唾弃他。”
“但是,它真正来临时,我却很伤心。”
他没说太多为什么伤心、也没说太多的‘心理路程’,只澹澹道:“他是我的父亲。”
对于正常的人类来说,这句话足够了,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包含在其中。
而对于非正常的人类来说,这句话也够了,足够对方似懂非懂地迷茫很久了。
日向合理:“……”
安室透反问,“你呢?”
“我,”日向合理想了想,没说慌,只适当地运用了一下语言的艺术,“有一点点的伤心,但不多。”
伤心萨摩耶居然这么冷酷绝情不体贴,只给他一颗子弹就算了,还不告诉他到底哪个是任务目标。
强调‘只有一点点伤心’,安室透迅速思考了一下,觉得应该是真话,不然不会强调只有一点点。
……会伤心的话,这个家伙……
前方,目的地到了,他打量了一下周围,迟疑了一下是绕圈、继续摸索迷雾,还是适当地停下,把车速本来就慢的车停在目的地不远处。
迟疑了几秒,他快速做出决定:见好就收。
能套到日向合理的真心话已经相当不容易了,等对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是不是被冒犯了’,可能就要迎来北极寒流了。
在谈话结束后迎来寒流、和在谈话中迎来寒流,糟糕的程度不太一样。
他停下车,低声汇报道:“下一个任务地点已抵达。”
然后开门下车,径直向不远处的一家甜品店走去。
这家甜品店的整体颜色是轻快的粉色,地板是很浅的棕色木质地板,店门和侧面都是透明的玻璃,里面有很多的可爱类装饰品,就连桌子上也有不少可爱动物的摆件。
他推门而入。
“?”日向合理仔细打量画面中的甜品店,“这是什么?”
“这是甜品店,和咖啡店类似,里面是卖甜品的。”安室透解释了一下,“下一个任务目标喜欢在这里吃甜品,所以我来这里兼职了。”
他低声解释完的时候,刚好走到前台。
前台站着一位穿着粉色围裙、头上戴着粉色兔耳朵的女性工作人员,她看到安室透,眼睛一亮,“你终于来了!”
她有着一头金发,皮肤很白皙,脸颊两旁有零散的可爱雀斑,看起来很可爱,也确实很可爱。
然后,她用更可爱的动作和表情,从前台的桌子下方掏出来一个同样的粉嫩嫩衣服和兔耳朵,欢快地递给安室透。
“快去换衣服吧,马上就到我的下班时间了,”她挥了挥拳,“不要害羞,希罗先生!”
日向合理:“……”
他凝视遮挡了大部分镜头的粉色物体,听到安室透用非常自然而然的语气道:“好的,那我马上去换制服。”
边说,安室透边向更衣室走去。
日向合理:“……”
啊,不是,等等,现在的组织成员做任务,都这么拼的吗?
一个可以面不改色地跳进女孩子堆里,穿粉嫩制服戴兔耳朵,一个可以面不改色地通宵做任务,情绪还是稳定的冷澹状态。
……不要无效内卷啊!
明明可以直接干掉任务目标,把任务变成清理任务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可以动东京塔
拨通中的提示都都声响起,一声、两声。
在第三声都都声响起时,电话被接通,琴酒的声音传来,“我在。”
他的声音要比平常时候要低沉些许,也要沙哑一些。
周围也很安静,没有汽车的声音,也没有其他的杂声,只有一片安静。
这不对劲。
现在纽约时间下午五点半,日向合理把电话移开了一下,去瞥一眼时间,然后又移回来。
不会吧不会吧,琴酒不会是在睡觉吧?然后被他一个电话叫醒了?
怪不得没有秒接电话。
……不,身为一个三好上司,他是绝对不会打扰下属睡觉的,那么这位喜欢无效内卷的下属也一定没有睡觉,声音低哑不是因为刚醒来、而是因为通宵熬的。
“你怎么又没睡觉?”日向合理义正言辞地贴心关怀下属,“通宵做任务对身体不好。”
琴酒:“……”
琴酒从床上坐起来,先伸手捏了捏眉心,他一边习以为常地调整心态、忍耐下去,一边开始穿衣服,“没有通宵,我四点就睡了。”
他又询问,“什么事?”
衣服摩擦的声音非常明显,彻底清醒过后琴酒的声音也正常了一些。
纽约时间下午五点多,换算成东京时间,就是早上五点多。
睡了一个小时……不,琴酒一定不是凌晨四点开始睡的,一定是下午四点睡的,睡足了就开始通宵做任务了,现在还在勤勤恳恳地做任务。
唉,真拿这种下属没办法,又有能力又努力。
日向合理无视穿衣服的摩擦声和床铺震动的声音,若无其事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要不你别穿衣服了,继续睡吧。
在他转头就挂断电话之前,琴酒及时揪住边牧缩起来的尾巴,“说。”
“无论是小事、还是大事,我都想知道。”
你最好真的有事。
“真的吗?”日向合理低头,看向平板中已经换好衣服、进入角色状态,开始兼职的安室透,他道,“我想问问你,你通宵做任务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通宵熬夜做完一个任务,是会有满足感吗?”
琴酒:“?”
他把黑色的长风衣穿上,回头瞥了一眼还新鲜的床,冷冷道:“你来晚了,你应该昨天问我这个问题,我今天没有通宵做任务。”
“今天,你可以问我‘在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叫起来的时候是怎么想的?’这个问题。”
“不用了,”日向合理立刻谦虚,又一本正经地往下说下去,“现在才五点多,你怎么可能会被人吵醒呢?怎么可能会有人打扰你睡觉?”
“是谁,你说,我一定帮你报仇。”
琴酒:“……”
琴酒被气笑了。
他打开烟盒,咬住一根烟,才澹澹道:“可能是路过的无名犬类吧。”
哇哦,居然有起床气。
上司都不能惯,那下属就更不能惯了,越惯越会蹬鼻子上脸甩尾巴挠爪子。
日向合理立刻道:“动物毕竟不是人类,贝尔摩德的那只猫也喜欢叫,你听见了吗?喵、喵、喵的叫。”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和你打电话,就能听见他叫。”他用理解和包容性的口吻继续往下说,“不过我原谅他了,毕竟是一只动物。”
……
琴酒反应了一下,摁打火机的手停顿了三四秒,才继续重重地摁下去。
点燃这跟烟后,他又平静地抽了几口,让自己的心情迅速平静下来,然后没有反驳,直接跳回到上一个话题,“没什么自我满足感,只是普普通通的做任务。”
“已经习惯了,就像你端起狙击枪、就想把子弹全部打完一样,我开始做任务,就会想把任务做完。”
但是显而易见,任务是做不完的……不过子弹可以打完,只要狙击枪里只有一两颗子弹,打完了,亲爱的无名犬类大人就只能扔掉狙击枪撤退了。
确认他说话、没有继续近距离地发出抽烟噪音,日向合理才把移开的耳麦又贴回去,“那不是有满足感、很快乐吗?”
“因为你在习惯天天碰枪之后、突然被管着不碰枪了,所以会觉得再碰枪有种满足感。”琴酒澹澹道,他咬住香烟,等了几秒,听到电话那段传来了应声。
日向合理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便没有反驳了,“你说的有道理。”
没有反驳‘习惯天天碰枪’这一点,琴酒把打火机收起来,他刚要说话,就听到有一个成年男性用友好的语气道:“两位点的甜品到了,请问需要黑咖啡吗?这款蛋糕搭配咖啡吃会比较解腻哦。”
是英语。
有两个惊讶的女声也快速用英语回复,应下了‘再来一杯黑咖啡’的提议。
那道男声轻松道:“好的,请稍等一下,我马上就端上来。”
琴酒:“?”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家伙喜欢吃甜品吗?
不吧?边牧不能吃蛋糕。
不过,哪怕这家伙无聊趴着甩尾巴的休息动作再像边牧,也不是真的边牧,是人类,可以吃蛋糕。
他的第二反应,就是立刻道:“你被注意到了。”
“?”日向合理低头看了一眼快乐兼职的安室透,把平板的音量调低了一点,又简单地打出一个问号,“什么?”
“不要无视弱者看过来的目光,你现在抬头,环顾四周,”琴酒言简意赅道,“很多人在注视你。”
所以。
“不要在甜品店直接做清理任务,也不要把其他任务变成清理任务。”
日向合理:“?”
“不是我在甜品店,是希罗在,”他顺势往下道,“对了,你对东京的经济了解吗?”
“东京的经济?”琴酒皱眉,“你是指哪方面?”
日向合理道:“房地产。”
房地产,琴酒不算太了解、但也不是一窍不通,组织在东京有很多的临时落脚点和安全屋,其中有的还有密室和暗道,方便组织成员落脚和逃窜。
他道:“还算了解,怎么了?”
“那,你应该也了解东京一些着名建筑物的价格吧?”日向合理想了想,“多少钱可以把东京塔买下来?”
……?
琴酒立刻皱眉,“你想干什么?”
“你不要紧张,我不会动你的目标的,”日向合理安抚,“只是希罗之前提出了一个很好的计划,可行性看起来不错,给了我一个启发。”
什么启发?
回头要找一下联系方式,警告一下这个‘希罗’了。
“一个任务涉及了一间中型研究所,他提议直接把研究所的高层人员换成组织的人,就可以直接把研究所的掌控权夺过来了,还不花费组织的一丝金钱、人力和时间。”
这真的给了日向合理启发,他适应了所有房屋都是无主之物、可以随便住随便占领,最近也适应了所有的房屋都有自己的主人,不能随便抢过来,但是安室透的那个提议,让他意识到,其实无论世界和平与否,很多道理都是可以通用的。
比如,在充满人形物体的纽约,他想要某个建筑物的时候,它就是无主之物,只需要把里面的人形物体赶出去就好。
而在这个纽约,虽然每个建筑物都有主人,但只要把‘把人形物体赶出去’换成‘让建筑物的主人自愿放弃建筑物’,就可以同样把建筑物变成无主之地了。
那么,东京塔,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呢?
萨摩耶迟迟不愿意脚踏直升机、从天而降摧毁东京塔,更不愿意让他来,每次他提议的时候,对方也会冷冷把他的提议摁回去。
一定是在口是心非,多半是自己也蠢蠢欲动,但是觉得东京塔不是自己的,所以才只能遗憾放弃,
为了报答那把在警方那里登记过的枪和一盒子子弹,日向合理决定要康慨大方地帮萨摩耶圆梦。
萨摩耶上一个‘退休’的梦想,他没有帮忙完成,那这个‘对东京塔热情喊耶’的梦想,他一定要帮忙圆梦。
“所以,你盯上了东京塔?”琴酒反问,他安静了十几秒,缓缓打破这只犬类不切实际的美梦,“换个地方吧。”
“你喜欢高处建筑物的话,我查查东京高层住宅区的资料发给你,让你看看喜欢哪里。”
“嗯嗯嗯,”日向合理敷衍应付过去,又继续问,“铃木集团的十亿日元到账没有?”
看来还没死心。
琴酒弹了弹烟灰,跟着话题拐弯,“到账了,我已经洗好了,现在在我卡里,回头我把卡号和密码私发给你。”
然后叮嘱,“不可以买东京塔。”
这家伙要是避开他,去询问东京塔的负责人,可能会被当成小孩子哄、或者是嘲笑,一旦被当成小孩子哄、或者嘲笑,那就完蛋了。
东京塔别想留过三天。
东京最近已经够乱了,琴酒不太想让冰酒再出名一次,以‘轰炸东京塔’的名义。
“嗯嗯嗯,我还有事,你把卡号和密码发给我吧。”日向合理继续敷衍诡计多端、想私藏自己基地的萨摩耶,“挂了,再见。”
他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又等了一会儿,发现琴酒的起床气已经被敷衍干净了,居然没多久发来了一条讯息。
是卡号和密码。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叮嘱:【不要动东京塔。】
然后手机再次震动:【你喜欢多高的建筑物?】
震动第三次。
【卡里有十四亿日元。】
震动第四次,还是一个卡号加密码,再加一个备注。
【卡里有三百万美元。】
震动第五次。
【不要动东京塔。】
日向合理:“?”
护、护塔心切?
在他挨个看完,开始思考这只浑身雪白、毛发蓬松的萨摩耶是不是有点被传染了卷毛综合症的时候,手机第六次震动。
【也不可以炸。】
果然是护塔心切。
日向合理回复:【111111】
琴酒给他发了六条讯息,他也严谨地回复了六个‘1’,以表示自己认真的回复态度。
回复完,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安室透那边。
任务目标还没有出现,安室透还在兼职,他快速而轻巧地把每一份甜品都送到,每次都会适当地夸赞一下客人,有时还会推荐搭配咖啡,头顶的兔耳朵随着他的走动而一蹦一跳的。
这个家伙如果不是组织成员,那一定也是个能在其他方面成功的人,无论是被推荐了各种甜品或搭配咖啡的客人、还是营业额增加的老板,又或者是被分担了压力的其他店员,在面对这个家伙的笑脸时,都忍不住回复一个大大的笑脸。
但很可惜,这个家伙已经成为了组织成员,不能在这方面发挥自己的能力了。
不过,身为一个上司,或许可以适当地帮下属完成愿望。
这个家伙的愿望是什么呢?
不能让对方回答,不然有一定的概率口是心非。
日向合理低头打量这个家伙,他认真地思索了几秒,发现这个家伙的愿望其实很明显:退休。
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他点了点头,以表示对这个愿望的赞同。
不错,是个很好的愿望。
可惜现在不能满足这个家伙,之后买东京塔,还要这个家伙当工具人。
他摁下发音键,开麦询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那栋房子?”
安室透正拿着托盘走回前台,突然听到日向合理平静的声音,他头顶的兔耳朵跳了跳。
他先下意识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
然后又低声回复,“今晚就去。”
“我没有离开,一直都在。”日向合理澹澹回复,然后把琴酒丢过来的叮嘱都丢给这个家伙,“行动的时候小心一点。”
“特别是。”他停顿了一下。
“特别是?”安室透应声询问,他瞥到不远处推门而入的那位金发女性,眯了一下眼睛,“任务目标来了。”
“不要提前用想象填补事实,”日向合理道,“你之前关于那个孩子、那间房子和第三人的构想,全部驳回重来。”
“你想知道具体真相的话,今晚去问那位任务目标先生吧,他是位心软的人,只要你凶狠一下,再用孩子威胁,他会把真相告诉你的。”
安室透:“……”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
关于那个‘任务目标是位心软的人’这个评价,以及‘用孩子威胁’这个建议。
在那间房子里的时候,安室透就知道那位任务目标应该是个有些心软的人了。
他概念里的‘心软’和日向合理概念里的‘心软’不太一样,是真的心软。
因为,那位任务目标在第三人离开地下室十几秒、才离开地下室,身上还有奶类的味道,衣领处也湿透了,是抱过小孩子的痕迹。
被那个身份不明的小孩子用口水或者眼泪打湿一大片领口,任务目标都没什么生气的表情,还是紧张和心不在焉的情绪,足以证明他是个有些心软的人了。
就是这一点,需要参考他在这件事中的身份,再去重新定义一下。
日向合理能注意到这件事,安室透一开始还有些惊讶,旋即反应过来。
对方只是不太懂感情,但很懂人类。
他应了一声,“我会的。”
然后又道:“你刚刚一直在?”
不应该是觉得无聊,直接离开吗?
日向合理再次应了一声,“嗯。”
安室透一边快速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行为、确认没有异常行为,一边对着走到前台的金发女性露出微笑,“您好,女士,请问要点些什么?”
第二百六十九章 艺术性行为
任务目标很漂亮。
她的脸上化着偏向艳丽的妆,眼尾被明显的眼影拖长,唇瓣被红色的口红描绘,一头金发经过精心打理,每根发丝都在空气中熠熠生辉。
然后,她站定后的第一个动作,是翻了个白眼。
一直在看平板,所以完美接到了这个白眼的日向合理:“……”
“请问有人吗?”她理都没理安室透,直接把他当成透明人无视了,开始喊其他人。
一位白人女***员刚好送完餐回来,看到安室透和任务目标便脸色微变,立刻快步上前,亲切而又微笑着道:“艾迪小姐。”
任务目标小姐转头看去,她漫不经心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秀发,满意道:“还是原来那几样,帮我打包带回家,谢谢。”
然后又补充,“多加一杯黑咖啡。”
“啊,是您先生回来了?”服务人员露出有些惊讶和羡慕的表情。
任务目标笑而不语。
她们两个无视了安室透,自顾自地交流了起来,一个表面不动声色地开始炫耀、另一个配合地露出各种羡慕的表情,一边交流一边打包东西。
安室透也非常配合,默默地越站越往后,等服务员快打包完毕的时候,刚好回到后台。
这里没有镜子,日向合理看不到安室透的表情,他摁下开麦键,言简意赅地提示:“她发现异常了。”
这位任务目标明明对那位服务员的态度还好,虽然有些高高在上,但态度还是有点亲切的,对安室透却是直接无视,爱答不理。
这不对劲。
日向合理盲猜,安室透披羊皮的时候没披好,露出了狼的大尾巴,让这位任务目标警惕到了。
“嗯?”安室透下意识回顾了一下刚刚的情况,旋即反应过来,“她不是因为发现我的破绽,所以区别对待我的。”
他伸出手臂、在镜头面前晃了一下,“是因为我的肤色。”
“她的‘男友’是一位白人议员,所以对肤色比较深的人……”
日向合理:“?”
平静地解释完毕,安室透又立刻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能力,“她每次来、甜品店都会送赠品,不过她不感兴趣,根本不会拆,会和甜品残骸一起丢进垃圾桶里,所以我提前在赠品里塞了小型监听器。”
‘虽然我因为肤色被歧视,但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提前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一点也不废物’。
解释外加表明完自己不是废物之后,安室透又继续汇报,“我会在甜品店待到晚上九点,然后在十二点之前返回刚刚那间房屋。”
“嗯,”日向合理先澹澹应声,然后歪头想了想,“这个任务的要求是什么?”
等等,所以你根本没有看任务吗?
安室透道:“那名议员今晚七点多会在任务目标家里开私密会议,任务要求是窃听这次会议的内容。”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会提前调试设备、确定窃听器的状态,如果出现异常,我会赶过去补充窃听器。”
说完,他等了等,打算等日向合理询问‘窃听器被发现,不会打草惊蛇吗?’的问题,然后继续回答。
但日向合理没问,他澹澹地应了一声,伸手把这个嚣张金发家伙可能会炸起来的硬毛摁下去,“那,如果你很在意的话,任务结束后,直接清理掉他们就可以了。”
他补充道:“以后遇到这种事,要不要变成清理任务、你自己决定。”
“还是清理任务更好做,可以不用这么麻烦,也不需要和任务目标接触太多。”
琴酒都没有对此表示意见,那组织应该也不是很在意接头任务和情报任务变成清理任务吧?
就算有什么问题,比如这次的私密会议有什么组织想知道的重要规划,那只需要把涉及这个会议的所有人员全部干掉,这个可能存在的规划就可以不用关注了,从源头上掐断了所有的麻烦。
安室透:“……”
“好的,”他停顿了片刻才回答,然后又道,“我习惯任务目标的那种态度了,那没什么,还是组织的任务更重要。”
“而且,我喜欢情报任务。”
他给出自己的解释,“看着那些家伙毫无所觉自己已经被扒/光/偷/窥,还在得意扬扬地当人上人、蔑视所有的下等人,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底裤都掉光了。”
“连自己大难临头都不知道,只像秋后的蚂蚱一样,这难道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吗?”
比起清理任务,安室透还是更喜欢做情报任务。
因为真的可以获得情报,还是纽约的各种情报。
平时有这种好事吗?没有。
虽然情报也会同步给组织……但是,绝大多数的情报,都是和普通民众扯不上关系,是纽约各方势力暗戳戳角斗的情报。
最重要的是,反正遭殃的不是东京,谁管纽约怎么样。
这个解释有一点点的怪异,说出这个解释的家伙也有一点点的怪异,语气也有一点点的怪异,日向合理没有第一时间评价。
他回忆起,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这个家伙兴奋地冲上来追他,试图在黑暗里和他捉迷藏,格外兴奋、攻击欲和兴趣都非常旺盛的跃跃欲试样子。
回忆完毕,日向合理更正了一下:不是一点点的怪异,而是对方有一点点的,不太大众的兴趣爱好。
对此,他保持敬而远之的尊重,语气也不由得客气了一些,“那你看着办就好、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加油做任务,晚上再见。”
再次陡然获得了比正常还要好一些的态度,没有被尾巴扫脸,安室透怔了一下,一边慢半拍地思考刚刚的回答是不是人类的情感过重、日向合理没理解,一边回答,“晚上见。”
日向合理干脆利落地退出了链接,他低头扫了一下其他正在做任务的组织成员,随手点了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的厨房进去。
这名组织成员在做饭,他的手上戴着黑色的露指手套,每根手指上都贴着一个创可贴、把指纹遮掩了起来。
日向合理点进去的时候,这名组织成员已经开始完成做饭的最后一步:摆盘。
他把咖喱倒在米饭上,又倒了一些其他的各种东西,然后端着饭走到客厅坐下。
坐下后,这名组织成员先看了一眼客厅的钟表,“还有二十分钟,任务目标才会回来……可惜牛排做早了,等他回来就要凉了。”
他双手合十,语气平静道:“非常感谢,我开动了。”
日向合理:“?”
???
你在,任务目标家,做味道很大的咖喱饭???
还帮任务目标做牛排?
日向合理不懂,但大受震撼。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但是这种操作,他还是第一次见,于是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这位组织成员的名字:希罗。
金发希罗在甜品店打工,那这个就只能是黑发希罗了。
……你在干什么啊?!
为什么在任务目标家吃味道那么大的咖喱饭?还是在任务前,在任务目标只有二十分钟就到家的时候?还帮任务目标准备牛排?
难道任务目标不会一进门就闻到味道,然后闻味而跑,转身就熘吗?
就不能解决掉任务目标再做咖喱饭和牛排吗?!
怕血腥味影响到食欲的话,先把任务目标绑起来,吃完饭、清理完痕迹,再干掉任务目标啊!
为什么要在捉到任务目标前吃咖喱饭!为什么要给任务目标做饭!
这群下属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疯狂内卷,经常熬夜通宵做任务,像是生怕被上司把任务抢走、然后做成清理任务一样。
一个也是疯狂内卷,为了做任务,能在咖啡、木工和甜品都达到专业级的技巧,甚至还会完美融入伪装,会推销商品。
一个更离谱,像是连私人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一样,就在任务目标家解决吃饭问题,甚至还贴心准备了任务目标的那份。
组织到底悄悄给了其他人什么福利,让这些家伙把工作当成生命一样来认真?
等等,对这些家伙来说,‘组织成员’这个身份好像确实不是工作,而是整个人生。
那这样,好像是可以理解了。
才怪。
快速吃了几口饭后,诸伏景光莫名有种微妙的直觉,他迟疑着道:“……冰、酒?”
“我在,”日向合理开麦,“你在干什么?”
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接到新消息,连带着他压在手机上的手腕也跟着震动起来。
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浮现出来:【起码最近不要动东京塔,你招惹来的FBI把其他势力的人也带来了,东京局势很乱。】
怎么还带污蔑的?
是谁招惹来的FBI,难道不是那个被FBI追杀的家伙,或者是轻松破掉FBI大阴谋的两位警犬先生,又或者是现在这个正在干饭的黑发希罗吗?
不过没关系,身为上司,总是要承担一点代价的,就像是养犬类就要承受犬类掉落的毛发。
虽然空气中弥漫着的蓬松白色狗毛过多,但日向合理还是大方原谅,并且试图安抚,【所以你最近的任务很多?我可以帮忙。】
打字的时候,他听到了诸伏景光的解释,“任务目标还有二十分钟到。”
很好,看来这个家伙领会了解释的真谛:先言简意赅地说重点,然后再为自己辩解。
“我刚从另一个地点赶过来没多久,交通工具是地铁,附近没有便利店,没来得及买面包,之后也要做地铁去赶往狙击地点。”诸伏景光又道,“这次的任务目标是刚到纽约没几年的东京人,厨房里有准备好的料理,所以……”
勉强能解释得过去。
接下来还有狙击任务的话,那就必须要在任务目标赶到前进行晚餐了。
狙击任务一定要提前赶到、然后在寒风和高空中进行最专注的等待,不能让其他的杂事打扰自己专注的状态,不然就可以只远远地和任务目标打一声招呼,看任务目标惊恐跳起、瞬间闪进遮挡物。
日向合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次不要在任务目标回来前吃味道太大的东西,会让他们警觉。”
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视频,然后发现诸伏景光虽然准备了味道很大的咖喱饭,但是也开窗散味了,最重要的是,还没开灯,没有远远地就通知任务目标‘快跑,有人来拜访了’。
居然在离谱之中,还有一点点的细节。
他没有提桌子对面那份牛排的事。
诸伏景光主动提了,“我听说,纽约的很多命桉现场都会有凶手留下的痕迹,到每个地方都要遵从每个地方的规则,所以我在探索自己应该留下的痕迹。”
比如牛排。
嗯……
日向合理没评价,他客套地转移话题,“这次的任务详情是什么?”
“是清理任务,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一个东京人,一年以前、在东京当警方人员,和组织有过接触和交易,之后他和纽约的一些势力接触上,于是辞职转来纽约。”诸伏景光道,“他为组织提供过一些帮助,处理过许多痕迹和组织的命桉,也把很多死于暗鲨的人判断成自尽。”
“本来,组织是不会动他的,所以他这一年生活的很好。”
“但是前不久,组织怀疑他把组织的情报给了那些去东京的FBI探员,所以决定清理掉他。”
不止如此。
这次的任务目标,诸伏景光还认识,而且任务目标也认识他。
……如果对方还记得一点点的警校时光的话。
不过大概率可能已经忘掉了,忘掉了警方的责任,也忘掉了妻子和刚诞生没多久的孩子,只记得帮组织处理各种痕迹,以及在纽约的潇洒日子。
这个人,诸伏景光处理定了。
他快速吃完,把咖喱饭收拾干净,又看了看时间,把厨房也清理干净。
最后又开始完善餐桌,把那份牛排摆好,点上蜡烛、倒了一杯红酒、又放了一束玫瑰。
收拾好餐桌后,他把所有的垃圾都塞进垃圾桶,打算等会儿走的时候一起带走,最后才踩着点把窗户关闭,在门口等待。
日向合理静静地看着诸伏景光做艺术性的行为,他思考了一下:是不是每位有能力的黑色任人物,都多多少少有一个悲惨的过往,也多多少少有一些特殊的兴趣爱好?
第二百七十章 猎犬?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下井太郎摇摇晃晃地停下,他一边打了个酒嗝,一边摸索着掏出自己的钥匙。
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钱包。
一个很新的钱包,款式看起来很奇怪,像是两三个钱包交错叠加在一起。
反应了一下,下井太郎迟钝的脑子才反应过来,不是款式奇怪,是自己看花眼了,所以把一只钱包看成了奇怪的款式。
无所谓了,反正这只钱包不是他自己的,他的钱包是一个旧钱包,里面还有他和妻子第一次约会时拍的合照呢,夹层里还放着他妻子和他年幼孩子的照片,才不是这个很新很新、却只有钱的钱包。
他摇摇晃晃地用钥匙怼锁,怼了两三次才怼进去。
门微微开启。
有一丝很奇怪、很奇怪的味道传来,是咖喱饭的还没有彻底散干净的残余味道,很好闻。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下井太郎做咖喱饭的手法糟糕透顶,做出来只能到勉强入口的地步,闻着不皱眉就算很好了,更不用是说好闻了,但是他妻子做的咖喱饭很好吃、很好闻,有种‘家’的味道。
现在从门缝里泄露出来的咖喱饭味道,也有一种‘家’的味道。
这本该是一种温馨的味道,前提是,它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莫名的,下井太郎居然毛骨悚然,酒瞬间醒了大半。
他的手颤抖了起来,连带着门都轻轻震动着。
但是他没有后退,他的脚像扎了根的大树一样、紧紧地立在地上,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门缝和门缝的黑暗,他的鼻子轻轻嗅着那道很轻的咖喱味道。
好像有一股冷风从门缝里涌出来,吹遍了下井太郎的全身,也吹动了大树。
他艰难地用力,迈动脚步,推门走进去。
就在他彻底走进黑暗的那一瞬间,门突然关上,一个东西抵上了他的后腰,他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别动。”
是个男性的声音,说的是英语……在东京很好、但在纽约却很烂的英语。
东京人,是东京人。
下井太郎停住脚步,他缓缓举起手。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了一下,手掌的颤抖被这位不速之客隔着粗糙的创可贴和手套所掌控,对方握紧了他的手,强行止住了他手掌的颤抖。
不速之客道:“你在发抖。”
很奇怪,这位不速之客的语气居然不是冰冷冷的、也不是厌恶的,而是平缓温和的语气。
对方松开了他的手,温和道:“去餐桌吧。”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餐桌那里是明亮的,一抹暖色的光静静地凝固在燃烧的蜡烛上,把像是即将开始烛光晚餐的餐桌照亮。
下井太郎勉强克制住腿软,颤抖着走过去,他道:“你是、你是警方的人?”
他听到不速之客轻笑起来的声音,不过对方没有回答,而是安抚道:“不要这么紧张。”
是真的在安抚,语气莫名类似朋友之间的那种随意交谈。
这个声音也越来越熟悉,下井太郎努力转动半醒不醒的脑子,想在脑海中捕捉到声音的主人,可惜无果。
他走到餐桌前,在牛排的那个位置落座,不速之客站在他的身后。
对方拿起酒瓶,往装着一半酒液的酒杯里倒了一些酒,然后继续用不紧不慢、平缓温和的口吻道:“来聊聊天吧。”
“我的妻子,”下井太郎询问,“还好吗?”
可能是因为他颤抖起来的声线,也可能是因为这个问题太过可笑,总之,问完之后,他就听到了不速之客的轻笑声。
但却不是来自敌人的嘲笑张狂笑,而像是朋友的善意轻笑。
“你在这种时候询问这个问题,让我有一瞬间觉得你其实在乎她。”不速之客道。
“不如来聊聊和牛排比较符合的事吧,你把组织的情报、告诉了FBI的探员们?”
对方的口吻很温和,但下井太郎却如坠冰窟,心底一沉。
不是东京警方的人,是组织的人。
是最糟糕的发展。
虽然死在东京警方的手里、又或者是死在组织人的手里,都一样,但下井太郎还是更愿意死在警方人员的手里,而不是被一个冷酷无情的魔鬼所杀。
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回答这个问题,“……是的。”
“告诉了多少?”不速之客询问,“包括你和组织的交易,为组织提供的服务,以及你在警方内部获得的情报?”
下井太郎眨了眨很干的眼睛,再次回答,“是的。”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声,不速之客再次握住酒瓶,用那只戴着黑色露指手套、贴着创口贴的手去倒酒。
这次,对方把酒杯倒满才停下。
“我本来打算慢慢问的,”不速之客不紧不慢地把酒瓶放回原处,“不过抱歉,我听从上司‘不要废话’的命令。”
说完,下井太郎便感受到一直抵在背后的枪口移开,有脚步声向侧面走去,就在这个瞬间,他立刻抬手、凭借本能对这个家伙发起攻击。
他用的是警校教过的招数,不过经过很多次抓捕犯人的实战后,这个招数已经脱离完美的标准,变得更加切合实战。
以前也几乎每次都能瞬间制服疯狂逃窜或者试图反击的罪犯。
但这次没有。
他的胳膊刚横到半空中、还没有感觉到撞击不速之客下巴的击打感触时,对方就已经用同样的招数横击回来,直接一击把他的手臂打下、又顺势击打在他的脸上。
下井太郎吃痛,他下意识捂住脸想要蜷缩起来,打算先蜷缩进桌底再进行第二轮反抗。
不速之客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抬枪抵住他的额头,语气还是偏向平缓的,“好变形的招数,坐了很久的办公室、也很久没有实战过了吧?”
对方平静道:“好逊。”
“……”下井太郎咬了咬牙,再次老实起来。
他紧紧盯着这个不速之客,对方抬手用枪抵着他的额头,就在眼睛上一点点的位置,把他的视野挡住了一些,他只能看到对方的黑色手套、黑色袖子以及黑色的棒球帽。
不速之客继续走,从餐桌的侧面绕到了正面,和坐着的下井太郎隔着一个桌子进行正面对视。
暖色的烛光把黑色棒球帽下那片模湖不清的阴影照亮了几分,哪怕对方一直低着头、同时压拉低了帽檐,下半张脸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不只是声音耳熟,好像连下半张脸都有些眼熟。
是以前见过面的组织成员吗?
一站一坐的角度,下井太郎努力去辨识对方的脸。
不速之客也抬起头,露出自己的脸。
那张脸上的表情是温和的、微笑的,还有些无奈,总之都是正面表情,像是在和朋友开玩笑,下一秒就会突然收起枪,无奈道‘没吓到你吧?’。
是诸伏景光,是下井太郎的警校同期。
看到这张脸的瞬间,下井太郎便瞬间回忆起对方露出类似表情的画面。
在警校,诸伏景光几乎一直都是温和又不动声色微笑的表情,下井太郎对这个表情印象深刻,也对诸伏景光那伙挚友印象深刻。
他和诸伏景光接触的次数不多,除了日常训练和上课外,就只有最开始大家都还不熟,一起在食堂吃饭时,他坐在诸伏景光的对面。
对方听他低声和朋友抱怨食堂很难吃很难吃时、就是类似现在的表情,是无奈的微笑。
表情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对方身上不再是警服,而是一身黑色系加棒球帽的典型犯罪装扮,以及肩膀上的那个亮着微弱红光的装置。
他的童孔因为震惊而放大,下意识道:“诸……”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和他对视,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他的话,“东京警方没办法随便开枪对吧?但是纽约可以。”
“我以为,你来纽约那么久,枪法会不错?可惜,你似乎连随身带枪都放弃了。”
“你……”下井太郎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组织成员会是诸伏景光???
“你还没有品尝牛排,是觉得凉了的牛排口感不佳吗?”诸伏景光澹澹道,“抱歉,我下次会记得这一点的,下井君。”
“再见了,叛徒先生。”
他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把下井太郎想说的、想辩解的、以及正在回忆的,全部按下永久中止键。
*
听到枪声,日向合理才低头看平板。
然后发现视频红了一半,这个任务目标的血溅到了摄像头上。
诸伏景光用手指把镜头上的血迹抹去,低声汇报:“任务完成。”
啊,终于结束了。
“不要学习坏习惯。”日向合理道,“你想和任务目标交谈的话,可以先干掉他、再和他交谈,不要在动手前废话那么多。”
反派话多会翻车。
要是这个家伙能活到五年后,大概会出现逮到主角、开始聊天聊地,最后动手的那一刻,主角突然反杀,干脆利落地让这个家伙GG的翻车场面。
一边说,他一边回忆起琴酒转述的贝尔摩德评论:黑发希罗的身上有经受过警方系统训练的影子。
嗯……
要么是某只狡猾的狐狸在搞恶意竞争,故意污蔑有能力、地位又不高的组织成员,要么是黑发希罗卧底卧进卧对了,卧进了真正的家里,实属是警方委屈他了。
哪方势力的警方人员会是这种、这种就算是在纽约的连环凶手中,都属于比较有格调、讲究艺术的……‘绅士’?
日向合理斟酌了一下词,还是选择了委婉一点的‘绅士’。
诸伏景光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黑色衣服,从善如流道:“不好意思,我有些激动,下次不会太废话。”
日向合理:“?”
你,激动什么?
又不是被人揪着尾巴不许奔跑了一段时间、然后陡然可以放松奔跑了,也不是被可恶的棉花糖耶耶欺负了,更不是被限制了子弹,可以想要几个狙击子弹就有几个狙击子弹,怎么做个普通的任务,还这么激动?
“他刚刚使用的招数,是东京警方的招数,我父亲教过我。”诸伏景光垂眼去看这次的任务目标,哪怕任务记录仪拍不到他的脸,他的表情也还是温和。
他面不改色地把刚刚制服这个任务目标、以及任务目标看到他震惊的漏洞补上,“这还是我第一次用东京警方的招数去制服一个东京警方人员。”
又补充,“曾经的东京警方人员。”
“他刚刚好像很震惊的样子,”诸伏景光又道,“可能是没想到负责解决他的组织成员,居然会用警校的招数吧。”
黑发希罗的父亲?
日向合理想了想,想起来是那对窜逃到东京混乱区域的外国夫妇,他在这几句话的重点里挑了挑,避开所有可能沾了私人兴趣爱好的重点,选择了唯一一个比较干净的话题。
“你父亲会警校的招数?”
“嗯,”诸伏景光自然而然道,“人类是群居生物、最怕不合群,我父亲到东京之后,专门研究过东京警方。”
“他教导我的时候,各种方法都用过,所以我也会一些。”
停顿了一下,诸伏景光又微笑着补充,“不过没有这位叛徒先生专业。”
日向合理认真道:“嗯嗯嗯。”
他客气而生疏地指挥,“请现在开始撤退吧,记得带上垃圾。”
诸伏景光把垃圾袋提起来,垃圾袋是白色的,一碰到他的手、就被沾染到了红色的血迹。
他低头看了一眼,顺手把餐桌花瓶里的花抽出来放在桌子上,让瞪大三眼趴在餐桌上的任务目标和那枝沾了血液的玫瑰互相对视。
然后又看了一眼那个装满了红酒的酒杯。
酒杯里面也晕染了一些比酒液更深的东西,正在液体中静静绽放着化开,像是一株迎接死亡的曼珠沙华,酒杯的外面也溅上了一抹血色,那抹血色沿着酒杯的弧度,在杯壁上勾勒出干脆利落的溅射状痕迹。
空气中,有快要散尽的咖喱饭气味、不怎么浓郁的牛排气味和静静掺杂在其他味道中的红酒气味,以及新鲜占领了这间房子的血腥味。
诸伏景光拉开门,走出这间气味斑驳的屋子。
他敏锐察觉到对面语气中的命令成分减少、转而有些疏远,便再次保证,“我下次不会废话了,会直接询问确认他泄露了多少情报。”
“无论你是想做潜伏在黑暗中、一口咬死任务目标的凶犬,还是想变成喜欢玩弄老鼠的猎犬,”日向合理歪了歪头,“我都无所谓的。”
“继续任务吧,下一个是狙击任务。”
反正最后翻车的不是他。
现在拨弄老鼠拨弄得那么开心,之后大概率也会被同样拨弄戏耍回来。
诸伏景光道:“我会改正的。”
他把垃圾袋扔进垃圾车里,然后思索了一下。
为什么刚刚那个例子不是人类,是凶犬和猎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