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二合一)
开车经过那片之前‘不小心摔跤’的地区时,安室透主动感叹:“就是这里,刚刚太暗了,完全没料到前面居然有一个悬崖,还好我半途抓住了藤蔓。”
在车灯的照耀下,那片土地一览无余、把上面的全部痕迹都清清楚楚地展现出来。
不只是两条短促的痕迹,有五六条。
日向合理观察了一下,
单纯疑惑,“你是连环摔了吗?”
还是那种平地跌跌撞撞摔、最后飞扑到悬崖外的搞笑摔法?
“哦,那些痕迹大部分都是那个登山者留下的,就是它们绊了我一脚。”安室透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
说完,他就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副驾驶座那个未成年的反应。
对方没什么反应,只是再次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就继续低头摁手机,在清晰的摁键声中敷衍松田阵平。
从一开始,
对方就对他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之所以接了一句,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那没事了,这关过了,安室透已经给那个伤员做了简单的紧急处理、又通知了警方,大概在过……
车辆拐弯的时候,安室透往山下看了一眼,在山脚处的位置发现了一束小小的车灯。
最多再过一个小时,赶过来的警方人员就能把那个伤员送去医院。
清晰的摁键音突然停滞了一下,那句‘这么说的话,你已经看出来,下一秒要拆什么’的回复也停滞起来,没有打完。
安室透立刻警惕起来,
侧首瞥了一眼。
刚刚还在低头打字的未成年,眼神已经不在看手机了,
而是一边缓缓抬头、一边疑惑地看向悬崖那边。
他默默加快车速。
在车辆加速中,未成年突然开口:“你撞到的,
不是尸体。”
他把视线挪到安室透的身上,
“停车。”
“欸,什么意思?”安室透一边假装不明白,一边缓慢停车。
车子还没稳定地停下来,日向合理就把安全带解掉了,同时平静开口解释,“你之前撞到的那个人,不是倒霉死掉的登山者,而是……”
安室透转头,看向副驾驶座。
副驾驶座的未成年也静静地看着他,微妙地停顿了一瞬间后,那双绿色的眼睛才晃动了一下,移开视线。
对方推门走出去。
“一个警方人员。”
啊?
哪怕在对方表现出不寻常的举动、慢动作抬起头的时候,安室透就已经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但是在预感得到验证的一瞬间,他还是不理解。
他知道那个‘登山者’没死、还是警方人员,是因为他下去查看了一下。
但是日向合理是怎么知道的?
就凭开车时,路过的那短短瞬间?
哪怕再敏锐,人类也是有极限的吧,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一眼看透的人?
他匆忙解开安全带、又推开车门,
想要跟上去,
然后迎面看到又原路返回的日向合理。
看到他,
日向合理也停顿住,先侧了一下视线,才平静开口,“后备箱有绳子吧?借我用一下。”
绳子?这是真的要下去查看情况。
安室透一边努力维持表情上的冷漠和不解,一边遵从本心地发出疑惑,“你要干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下面那个人没死、还是个警方人员的?”
“你要下去救他,救一个警方的家伙???”
日向合理打开后备箱,在一片昏暗中、精准挑中那盘绳子,也同样分心两用,一边把绳子固定在车上,一边头也不抬地道:“嗯……确实是一个警方人员。”
回答的,根本不是前几个问题的任何一个。
从对方下车开始,安室透就捕捉不到对方的表情,只在中途、对方原路返回的时候,捕捉到了那么短短片刻,对方的表情很平静。
但是之前那种突然开口后的微妙语气,以及现在,避而不答、回答废话的行为……
安室透皱起眉,在未成年熟练地固定好绳子后,主动伸出手,“我来吧,我之前下去过、有经验,下面太陡了,你下去可能会出意外。”
未成年避开他的手,又把绳子固定在自己的身上,才终于抬头。
隐晦不明的昏暗中,对方的绿色眼睛依旧清晰,不仅清晰,还明显处于警惕和露出敌意的状态。
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第一次,安室透没有想起宫野艾莲娜,而是想起了草原上的狼群,正在狩猎中的狼。
现在,日向合理处于狩猎、或保护状态,在极度反感他的靠近。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安室透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把路让出来,“你的绳结打得很标准,以前经常这样吗?”
“和你无关。”未成年走过来,冷淡地说了一句话,就和他擦肩而过,又越过地上的那些伤痕,站在悬崖边上。
安室透保持一个微妙的安全距离,跟上去,在对方站立住、往下看的时候,再次试探性地出声,“不如我来吧?我下去过,不如……”
还在默默估算的日向合理回头,和安室透对视了一眼,又把头转过去,再次看了一眼脚下像是深渊一样的黝黑。
这个眼神……安室透顿觉不妙,立刻道:“喂,等等!”
未成年原地跳了跳,果断地向下跳了下去。
安室透立刻往前扑去,试图抓住对方的手、或者衣服,或者其他随便哪里。
不然这个高度,这个极度不标准、又轻松,像是在悠闲跳进小溪里一样的姿势,这个未成年绝对会——!
但还是晚了一步,他扑在悬崖边,只抓到了一截不断下滑的绳索。
粗糙的绳索摩擦着他的手掌,安室透立刻拽紧,同时调整出一个发力的姿势,挽回自己往前倾倒的趋向、并且强行勒住那截绳子。
下面没有沉闷闷的落地声传来,同样的,也没有人体撞到悬崖壁的那种声音。
维持了这个姿势几秒,安室透才调整好呼吸,刚要咬牙用力、把绳子拽上来,就感觉到手中的绳子像是被人狠狠拽了一下,又往下滑了一截。
他措不及防,姿势歪斜了一下,才又一边调整、一边喊出来,“喂,别动!我拉你上来。”
“希罗先生,”有人类的声音从悬崖下面传来,“后备箱里还有一根绳子,没必要和我抢的吧?”
“在这种时候捣乱,不是同伴应该做的行为。”
是日向合理。
对方没有大喊、只是提高了音量,依旧很冷静,只是用陈述性、外加一点责怪的语气说话,像是在不紧不慢地陈述事实。
同样,因为对方的声音偏向正常范畴,安室透必须努力听、才能听到。
但是,说话内容一点也不陈述事实,就像是在挑衅。
……哈?
为什么搞得像是‘对方努力做任务、他是拖后腿的那个废物组织成员’一样啊?
安室透再次调整了一下呼吸,刚要说话,就感到绳子下端再次坠了一下。
他干脆闭嘴,也不再死死地卡住绳子,而是稍微放松了一些,估摸着把绳子往下放。
听声音,对方应该坠落到中段了,那么再缓慢往下放一些、就可以让对方平稳落地了。
就是有一点很奇怪,绳子很稳定。
从绳子的状况、可以判断出对方现在在半空中的情况,绳子稳定、说明对方的身体也很稳定。
但是那种跳水一样的姿势……
……
日向合理平稳落地。
他松开绳索,思索了一下要不要解开腰间的绳子,然后果断选择放弃。
算了,虽然不解开绳索、不太方便活动,但是上面还有个友善的同事,对方都能在他下来的时候进行干扰,也不是不能趁他解开绳子、直接把绳子薅上去。
他敷衍性地扫了一眼周围,根据血腥味锁定了一片区域。
于其说这里是悬崖,不如说这里是一个小低谷,和上面的高度、也就是一栋楼高而已。
血腥味的来源很近,他边闻味道、边跟着走,然后在来源处半蹲下去。
地上躺着一个人,一个没有穿制服的警方人员。
日向合理先戴上手套,然后才伸出手,模仿松田阵平之前对他的动作,生疏地掰开这个人的眼睛。
……完全分辨不出来。
死人、和活人的眼睛,到底有什么区别?眼白的颜色都是白色,松田阵平之前是怎么看一眼就分辨出来的?
反正这个人触发了任务,应该是活着的。
所以掰了两三秒后,日向合理假装分辨出来对方是活人,装模做样地点了点头。
然后又去搜了一下这个人的身,发现没有证件之类的东西,倒是有弓剑、不远处还有一匹死去多时的马。
那匹马、和这个人,都被移动过,周围也有那种很轻的血色脚印,这个人的身上也有简单的固定装置,看起来是被急救过的。
日向合理又近距离地观察了一下那些脚印,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同事的脚印。
完全没印象。
不过脚印还很清晰、是新鲜的,周围的味道又和同事之前带回来的那种味道差不多,估计就是同事做的这些处理。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冷酷无情的组织成员,帮一个警方人员做紧急处理?
就算同事不知道这个伤员是警方人员,但是在意外落到下面的情况下,还帮这个不明人士做紧急处理……如果没有叫相应救援的话,就非常怪异。
叫了相应的救援,那就更怪了。
一边思索着,日向合理又摸了一边这个伤员的情况,发现对方不止被做了粗略的紧急处理,身上的伤口也被清洁了一下,嘴唇也很湿润、被喂过水。
他低头去探对方额头温度的时候,感觉到手掌下有异动,对方的眼珠子动了动,眼睫也开始眨动。
“你……”有轻微的气流从对方的嘴巴里吐出,“怎么又回来了?”
与此同时,刚刚响过的系统提示声,再次响起。
[检测到‘路人A警官的求救’已完成,30积分已到账。]
嗯?这就完成了?
日向合理惊讶了一瞬间,压低声音、轻微改变了一下声线,“我不是之前那个人。”
既然,只是下来转一圈,就有三十积分的话……
他没有松开捂住对方眼睛的手,自己却在眼都不眨地看着对方,语气温和道:“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手掌下的那双眼睛又动了动,但是对方没有回应。
日向合理再接再厉,“要不要喝水?你身上的急救处理有些粗糙,要不要我帮你再改善一下?”
“你摔下来两三天了吧?应该很久没有吃东西了,要不要吃烤肉?”
“衣服也发黑了,要不要换件衣服?需不需要洗漱用品?”
对方依旧没有回应,眼睛也不再动了,只有鼻子处还有一点浅浅的呼吸、挠在手腕上。
事关无数个三十点积分,日向合理耐心地等待了片刻,又等待了片刻,才疑惑的挪开手。
躺低的人性积分已经再次失去意识,又昏迷过去了。
他:“……”
他伸手摇了摇对方,同时敷衍地扯了一个借口,“不要睡过去,坚持住,不然可能会一睡不醒。”
对方的眼珠子再次动了一下。
日向合理立刻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五六秒后,对方还是没有再给出下一个反应,又昏迷了过去。
日向合理再次:“……”
他凝视了对方几秒,又伸手推了推,对方还是毫无反应。
于是,他先在不让脏手套碰到自己衣服的同时、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没有水、也没有食物,那么。
他动手改善了一下那个固定脊椎的急救装置,改善完毕,又期待地等待了几秒。
还是没有任何系统提示声响起,系统和这个伤者好像都突然掉线、或者突然死掉了一样。
日向合理慢慢地站起来,试探性地戳了一下系统,“你掉线了?”
[怎么了亲?]系统秒回,[放心,我和你绑定得很深,是绝对不会掉线的!]
那就是真的榨不出任务了。
短暂失落了一下,日向合理把手套摘下来,然后拍了拍腰上的绳子,“算了。”
他又原路走回去,拽着绳索、准备好发力,轻松地往上返回。
大概十秒后,系统才反应过来,迟疑着道:[你在干什么?]
“上去,上面那个家伙、我不太放心,还是早点上去比较好,不然那个家伙找到剪刀、打火机,或者干脆用牙咬开绳子,我就暂时被困在这里了。”日向合理回答,他加快了上去的速度。
[那,那个伤员呢?]系统茫然了一下。
“你是指任务?”日向合理也茫然了一下,“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没有其他人的干预,他用和下来差不多的时间,原路爬回去。
一探头,金发黑皮的同事就直接锁定了他,快步过来的同时把手伸出来,“你上来了?”
日向合理谨慎地避开了那只手,自己上去,又往前走了三四步、远离边缘,才解开绳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松道:“耽误了十分钟,现在好了,我们走吧。”
没想到同事居然没有也跟着下来、试图抢饭……啊,可能是因为,之前已经吃过一次了,其实抢饭的是他?
无所谓了,反正对方没有下来挑衅,而是乖乖等他回来,日向合理还是蛮愉悦的。
他愉悦地往前走了几步,发觉同事没跟上来,于是往后看了一眼。
金发同事的表情有些茫然,先是看了看悬崖下方、又看了看他,然后又看了看悬崖下方,才不确定地问:“呃,那个受伤的警官呢?”
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
日向合理再次茫然了一下,想起了系统刚刚的那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他理所当然地回答:“在下面啊。”
考虑到这是接收到的第二个迷惑问题,说完,他又试探性地反询问回去,“他不应该在下面吗?”
他和金发同事面面厮觑,彼此茫然了几秒。
金发同事还是不说话,日向合理耐心耗尽,“已经浪费了一些时间了吧,不赶路了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感不感动(二合一)
直到坐上车,氛围还凝固在那种诡异的沉默当中。
但是只有安室透嗅到了这种诡异的沉默,日向合理却完全没有一点感觉。
相反,他的心情还挺不错,眼睛的弧度都变了,比打电话时还要高兴几分。
安室透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最终,
他从乖顺的组织成员、正常的组织成员和刺头的组织成员,这三个的角度分别思考了一下。
发现无论是哪个角度,也无论他是不是组织成员,问出一个问题、都非常正常。
于是,在启动车子的时候,他便问了:“你刚刚,
不是下去救他的吗?为什么又独自上来了?”
为什么啊!
对方敏锐地说出下面有一个受伤的警方人员时,安室透只是有些诧异和震惊。
对方在明知道下面是个受伤的警方,在戒备他这个组织成员的情况下、也要执意下去时,
安室透当时的心情也只是有些复杂。
不过还没整理同样复杂的思绪,就被那信仰一跃给K.O了。
对方最后自己单独一人爬上来,轻松愉悦地表示快走时,安室透就不只是心情复杂,而是震撼、大受震撼。
他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就算已经接受‘日向合理是个谜团’的这个设定,也不用这么谜团和匪夷所思吧,简直就像是有几千只兔子一起踹过来,把人类的思维线球一击踹断。
“因为……”日向合理停顿了一下,侧首看过来,顺畅地说下去,“他是警方人员。”
他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可不要忘记我们的身份,为什么要去救一个警方成员?”
如果,
如果日向合理没有在下去之前、就识破了下面那个伤员是警方人员。
而是下去之后,
才从那个伤员的茧和其他长年累月的伤痕上,
得知那个伤员是警方人员,
那么,
安室透会相信这个理由。
但是,既然理所当然地不救警方人员,那刚刚那种‘敢拦我救人、你就死定了’的气势是怎么回事啊?
看着那双理直气壮的绿色眼睛,安室透也停顿了一下。
没等他继续询问,对方就率先抛出了一个轻飘飘的问题,“你之前下去过、并且帮他做过急救处理,给他喂了一点食物和水,并且和他交流过。”
说完,三秒后,对方才补充了一个句尾,“对吧?”
这个问题,安室透没有任何停顿,眼都不眨地对答如流,“是的,不过我不知道他是警方人员,以为是个倒霉的登山者。”
又圆上之前的回去时说的话,“就算做了急救处理,那个家伙也够呛了吧?估计再过几个小时,就会变成真尸体了。”
他挑了挑眉,故意露出不悦的表情,
“沾上死人,真倒霉。”
“确实够倒霉的。”日向合理想了想,认同性地附和,又提出自己的建议,“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在他自己死掉之前、先动手。”
遇到死人、确实很倒霉,但遇到自己弄出来的死人,就是平平无奇的日常了。
安室透沉默了一下,感觉自己又开始被兔子蹬腿踹思路了,他努力无视,先揪住第一个重点。
“对了,你是怎么发现他是警方人员的?我帮他做了急救处理都没有认出来,他身上穿的也不是制服。”
这个问题,可能问到关键的点了。
日向合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然后,他还是没有回答,而是把刚刚丢到角落的手机找到,删除了那句打到一半的话,重新摁键。
[恭喜拆弹成功。]
战术性回复完,日向合理也沉吟完毕,终于组织出语言。
“你知不知道,警方人员的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味道,那种味道、渗透到他们的骨髓和灵魂里。”
说话的时候,安室透能感觉到,那双绿色的眼睛看了过来,在幽幽地凝视着自己。
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神经,像是一根被人拽紧的线一样,猛地绷紧了一下。
如果警方人员的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味道的话,那么,对方接下来要说的……
“那种味道,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明显到只要你记住、就绝对不会嗅错。”
日向合理叫道:“希罗先生。”
安室透压下杂绪,表面不动声色地看过去,“嗯?”
日向合理静静地看着他,“希罗先生,知道那种很明显的味道吗?”
那种味道明不明显、像不像夜晚的萤火,安室透不清楚,但是他清楚一件事。
处于捕猎状态的日向合理,是匹狼。
第一次在新年庆典上的那次见面,感觉果然没有错,对方是同类、是混迹在羊群中的狼。
在侧首、和那双狼一样的眼睛对视时,安室透出奇的冷静,甚至还把一件纠结了很久的事、划上了确定性的符号。
日向合理到底是被迫加入、还是自愿加入,是和其他组织成员一样的冷酷无情派,还是不适应黑暗的光明派?
这几个问题,他仍然不知道,只能确定一件事:日向合理绝对是符合‘组织成员’这个身份。
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无论是温和还是冷酷,这个未成年的手里,绝对、绝对沾过鲜血。
不是经手过数量居多的命案,就是有一场案件、翻天覆地地改变了他,让他彻底变质。
比如日向夫人的那起案件。
‘冰酒。’安室透默念了一遍这个代号,这个可能是日向合理引路人的代号。
然后回复对方,“我没近距离接触过警方人员,不太清楚。”
“哦。”日向合理淡淡应下,更加理直气壮,“那我举个例子,这种警方人员身上的味道,就是希罗先生身上,”
安室透不动声色地和他对视,准备好了开玩笑和反驳的话。
对方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出后半截话,“绝对不会出现的那种味道。”
……
……
安室透:“……”
他干巴巴道:“原来如此。”
然后继续和日向合理对视。
日向合理紧紧地盯着他、试图捕捉他的面部表情,他也紧紧盯着日向合理、同样试图捕捉对方的面部表情。
双方互相捕捉了一会儿,对方突然道:“希罗先生,你开车,是完全不看路的吗?”
嗯?
安室透立刻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前方,又顺手打了一下方向盘,“抱歉抱歉,我忘记在开车了,呼,还好没有撞到树。”
“你不看路开车、开得比看路开车还要正常一些。”日向合理礼貌性地评价。
“欸,是吗?多谢夸奖,我会继续努力学习开车的,哈哈。”安室透打哈哈过去。
在对方握着手机、要继续低头摁键之前,他又像是闲聊一样开口:“你很讨厌警方人员啊,如果下面的是普通人、或者组织成员,你会救吗?”
对方看过来一眼,先是沉思了一下,“如果他们想要我救、那就救,不想要我救的话,就不救吧。”
无论是谁,摔伤在悬崖下、独自度过了五六天,都会希望有人能够救自己的吧?
“比如刚刚,那位警官先生就很希望我去救他,所以我直接下去了。”日向合理诚恳地建议,“如果希罗先生以后再遇到这样的倒霉时间,也可以向我求助一下,我一定会帮你的。”
虽然真的很诚恳,但比起‘我一定会帮你的’,安室透总感觉对方说的是‘我一定会下去转一圈看看乐子,再活蹦乱跳地走掉的’。
他努力忽略掉这种感觉,若无其事道:“这么说的话,如果下面的是我,或者其他组织成员,你会救?”
这种感觉真的不是错觉,副驾驶座的未成年停顿了一下,才点头确认,“如果是其他组织成员。”
安室透:“……”
他没有隐藏自己转头、观察对方的举动,对方也没有隐藏自己的表情。
所以他捕捉到对方脸上的那种坦然的‘是的,我只是碍于虚假的同事关系、所以敷衍地安慰一秒,其实懒得管’表情。
对方再次开口,这次要诚恳很多,“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负责,负责不了、就只能接受命运了。”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路过的命运女神吧?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行为……希罗先生如果有这种经历,请务必指定我救你。”
‘我看你很不顺眼,死之前请务必告诉我,让我开心一下。”
安室透好像理解到了这个意思,他看了看对方平静的表情。
再次沉吟了一下,他把那种理不清头绪的感觉暂时抛掉,开玩笑地试探道:“对琴酒也是这样吗?我以为你们的关系很好呢,每天晚上都要打很久的电话。”
边说,他边不着痕迹地观察未成年,惊愕地发现,对方的表情真的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不是‘关我什么事’、‘关你什么事’,也不是‘虚假地表露出同事情谊’,而是那种类似捕猎一样的气势。
对方握紧手机,眉头也压下去,“你要干什么?”
“把你活泛的小心思收起来,不要再让我发现一次。”未成年冷冷地警告,“如果琴酒出了意外,无论是直接杀死他、还是间接制定计划的人,我都会铲除。”
……
安室透压住异样的表情,笑起来,“我只是开个玩笑。”
“下次开玩笑的时候,把你的杀气、和那种锁定目标的眼神收一收。”日向合理淡淡道。
说完就低头,一边摁了几下手机键盘,一边继续说话,“他不是你的任务目标,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绝对不会是。”
看来,琴酒对这个未成年来说,非常重要,那冰酒呢?那个和日向合理关系更亲密的冰酒呢?
安室透避开这个话题,微笑着道:“不过,刚刚那个警方人员,也是很倒霉。”
“听说,他之所以会‘失踪’,是因为在苦练箭法、打算在明年的新年庆典上出场,”他道,“今年,本来也应该是他上场的,不过因为东京出了大事,附近几个县的优秀人才都被东京借用了一下,所以是别人上场的。”
上原由衣也被调去过东京。
不过,这样的话,日向合理想了想,“啊,这么说的话,对方是因为我,才遇到这种意外的?”
安室透惊讶地反驳了一句,“怎么会这么想?当然不是。”
日向合理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而是在转头看向窗外的同时,偏移了重点,“那难怪那段时间,警方人员们都意外的乖巧。”
都硬着头皮去调其他地方的优秀警官了,估计那段时间、东京的警方人员都在夹着尾巴做人。
也怪不得‘观光游戏’持续那么久,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和其他的警官,都还只是稍微泄气一下,而没有彻底颓废下去。
当着其他地方的警方人员的面、真的颓废下去的话,那就是在抓着竞争对手的手,啪啪啪地打自己的脸。
“听起来,你和警方人员都很熟?”安室透顺势询问,“这么说起来的话,之前那个东京的新闻直播的片段,你和那个拆弹的警方人员好像确实很熟的样子。”
日向合理瞥了他一眼。
“但是你不是讨厌警方人员吗?”安室透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开玩笑地询问,“如果刚刚受伤的是你熟悉的那几位警官,你也会一走了之吗?”
这个问题,是在试探,日向合理接近松田阵平他们,究竟是有坏方面的目的、还是无意的,又或者其实是被接近。
不过,对方不一定会对‘有些讨厌的组织成员’说实话,安室透做好了迎接干扰选项的准备了。
他等待了几秒,日向合理没有说话。
又等待了几秒,日向合理还是没有说话。
一分钟过去了,安室透侧首、看了一眼日向合理,发现对方还在沉思。
对方也转过头,沉吟了一下,突然询问:“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黑色的蒲公英?”
安室透下意识道:“什么?”
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跳跃过来?
“祭拜的话,好像白色的雏菊、白色的百合花、白色的菊花和白色的玫瑰才是主流。”日向合理继续道。
“但是,还是黑色的蒲公英更适合吧?要送和牺牲者相性符合的花,对方才会高兴吧?”
安室透:“……”
安室透理解了,日向合理已经在考虑到时候去祭拜牺牲的松田阵平、应该送什么花了。
无论送什么,松田阵平都不会高兴的吧!
他刚要开口,就听见日向合理再次开口。
“不过,我不太理解这里的规则,如果是拆弹现场死亡,尸骨是家属领走安置、还是统一管理?”
“那下班途中遇到意外呢?对了,为了救人、或者赶任务,飙车的时候出意外,又会是什么安置方法?”
“大概率是统一管理吧?”日向合理开始苦恼,“那要去送花的话,审核应该也很严格……还是送烟花比较方便,很符合他们的工作范畴、又可以很活跃炸毛。”
“认真考虑的话,在夜空中绽放的黑色蒲公英烟花还有种黑色幽默感,就像是民众的心愿和警方人员的心愿融合在了一起,很合适,对吧?”
安室透再次沉默。
他不得不提醒对方,“不好意思,我没有接触过太多的警方人员,也不太清楚这些规定,但是这些是不需要现在考虑的对吧?”
为什么你一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再过几天肯定会牺牲,所以必须尽早想好祭拜的方法’的表情啊!
“不,”日向合理否定,礼貌性地反驳了一句,“对于负责拆弹的警方人员来说,哪怕面对一个炸/弹的牺牲率只有1%。”
“每天、每月、每年的度过下来,那种牺牲率也会在某天提到100%,然后,嘭——”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形象地挥了挥手,做出一个炸开的手势。
而以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工作时间,和那种轻描淡写的天才式拆弹方法。
“我现在不在东京,就算有意外,也不能及时踹开炸/弹。”日向合理估计了一下,“速度快的话,明天就可以准备祭拜仪式了。”
“还是烟花吧,烟花很合适。”
安室透:“……”
起码,起码从这个回答看,日向合理不是为了某个目的、刻意接近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
而且话中也提到了‘不在东京、所以不能及时踹开炸/弹’,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还算不错……起码不是他这种组织成员和受伤的警方成员那个待遇。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原来如此。”
日向合理重新低下头,欢快地摁键:[松田警官,你喜欢黑色的蒲公英吗?为你祭拜的那天,我帮你点一些黑色蒲公英的烟花怎么样?]
还真问啊,松田估计会感动哭吧……
最重要的是,安室透发现,对方完全摸准、看透了人类。
如果是在这件事以前,他和日向合理聊到‘松田、萩原遇到危险,你会不会去救’。
对方却立刻开始思考祭拜的时候送什么花的话,他肯定会加大警惕,觉得‘这个未成年果然是不怀好意去接近警方人员、而不是意外和警方人员做朋友的’。
但是现在,甚至出乎自己的预料,安室透感觉,对方和那两个家伙的感情确实很好。
好到直接问‘你被炸了,我可不可以炸烟花纪念你’,虽然感觉松田并不是很想要这种感情好。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聊的称呼(二合一)
挂断电话之后,琴酒看向贝尔摩德。
对方斜坐在沙发上,正在似笑非笑地摇酒杯,红色的酒液闪烁着醉人的光茫。
她轻抿了一口酒,红唇浸染上几分酒液,“没想到你还挺会照顾小孩子的,要比他的监护人还要更懂他哦。”
又是这种悠然自得、还带着恶劣看笑话一样的态度,琴酒抬了抬眉,冷澹道:“在这件事情上,不要太过火,那位先生很关心他。”
“呀,”贝尔摩德吃惊地扬了扬眉,含笑道,“抱歉,其实我说的监护人,是指那个女人。”
是指宫野明美。
在琴酒皱眉的时候,她又晃了晃酒杯,笑吟吟地补充了一句,“对了,还有那个可爱的小护士。”
“琴挑人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放心啊。”
琴酒把酒杯放下,言简意赅地询问:“她有什么问题?”
在他的注视下,贝尔摩德再次伸手、打开那只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样的包,又翻出来一个雪白的文件夹、递过来。
幸好,这个文件夹不是明天的心跳检测报告,而是那个护士的个人简历。
上面粗略写了她为什么加入组织、帮组织干了多少年,期间又做了什么事。
加入的理由很简单,犯罪被发现了,组织帮她抹平了桉底,加入组织也已经五六年了,帮组织干了蛮多的事,人也很聪明懂事,本职也确实是护士,这就是琴酒选择她的原因。
看完一遍,琴酒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于是又看了第二遍,才抬头,看向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又抿了一口酒,唇角扬起,“你看看她加入组织,是因为什么。”
琴酒又着重看了一遍这个护士是为什么加入组织的:对方拐走了三四个小孩子,有男有女,加入组织的那次、是拐走了邻居的孩子,邻居报警指认了。
组织看中了她胆大心细和镇定应变的能力,而且最近几年、她也确实安分了下来,老老实实地为组织服务,没有再惹是生非。
“怎么了?”他皱着眉,和似笑非笑的贝尔摩德对视,才反应过来,“……她感兴趣的,是十岁以下的小孩子。”
日向合理已经十六岁了。
“不,准确来说,她喜欢的、是柔弱稚嫩的孩子。”贝尔摩德笑着道,“按理来说,冰酒是不符合的。”
按理来说。
但是,这个护士实在是太聪明了,发现了日向合理最不正常的地方,即旺盛的生命力。
这个护士、和那个医生,是知道一些日向合理的事的,琴酒是打算给日向合理绑定几个专属人员,所以也没隐瞒太多,甚至有些资料、是他也没看过的,比如一些身体数据。
那个医生就算了,十几年前、本来就是实验室的边缘人物,又很幸运地没死,见到日向合理的时候,没有瑟瑟发抖、大惊失色地避开对方的目光和血液,就算是意志力坚定了。
护士却很微妙,没有在实验室待过、所以不了解树上那颗红苹果的毒性,只觉得他看起来红润美味,甚至不需要蛇的诱导,就主动地、情不自禁地想要咬下禁果。
是在找死。
贝尔摩德看那个女人不爽。
她挑了挑指甲,轻吹了一口气,举了一个非常易懂的例子,“冰酒就像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就算是只喜欢黄金的人、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偷窃他。”
“从本质上来说,他也完全符合那个女人的怪癖,年轻、稚嫩、不懂人情世故,充满无限未来。”
紫红色的指甲在灯下好像闪闪发光了一下,贝尔摩德也出神了一瞬间,眼前浮现日向合理的脸。
以前的脸、和现在的脸,明明过去了十年,已经张开了,但任何人只要看到六岁的他和十六岁的他、都会瞬间认出来。
那种青涩、懵懂和不懂人情世故,杂糅在缓慢成长的长生体身上,散发出苹果般的清香。
在被那几个宫野影响之后,清香便百倍似得爆发来了。
她收敛思绪,继续道:“以及,只要用对了方法,就能很好地在他还没彻底坚硬成钻石之前,在他身上、永久地留下自己的刻痕。”
“以后,见到他的每个人,在赞叹着欣赏的时候,都会注意到那个女人凋琢留下的痕迹。”
琴酒:“……”
他看了一眼噙着冷笑的贝尔摩德,总结了一下,“对于特定人群来说,冰酒就是头号目标?”
比如眼前的贝尔摩德?
他干脆利落地道:“我知道了,之后会把那个女人调走的。”
“不用了。”贝尔摩德眨了眨眼睛,轻笑了一下,“忘了和你说,我被警方人员盯上了。”
“就是不知道,那只偷偷放出讯息的老鼠,究竟是在我那里、还是你这里了。”她转了一下眼睛,“但是,警方的人,以为我是那个女人本人。”
如果是贝尔摩德那边不慎走漏了消息,那警方人员肯定知道,她不是护士本人,认为她是护士本人、就只能是东京这边的本地老鼠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包厢内安静了一下,琴酒的脸色阴沉下来,有手机铃声响起。
贝尔摩德看了一眼手机,便笑吟吟地选择接通,“怎么样了?”
她侧首看向琴酒,带着笑意重复对方的话,“今天晚上、突然得到通知,有几个警方人员上山了?”
“哦,是找到那个失踪的甲斐巡警了呀。”
“但是,现场有其他人存在过的痕迹,那个伤员也被做过紧急处理,悬崖上方的车轮印和之前的那个‘凶神恶煞的大人和未成年’组合的车轮印相同?”
琴酒皱起眉,贝尔摩德依旧笑吟吟的,又听了一会儿,才反问道:“那么,现在你们是认为,是那两个人路过时发现了那名警方人员、并且匿名报警的吗?”
对面又说了些什么,她耐心地附和道:“可能是不太方便透露姓名和信息吧,毕竟那个未成年……是吧?”
下一句话,对面的那个年轻男人加大了音量,琴酒隐约听到了。
“这样一想的话,确实不太方便接触警方啊,之前搜查到他们的时候、其他人还特意把他们隔开,一组去严格搜查那个大人,另一组去询问那个小孩子,到底和那个大人认不认识、是不是被挟持了之类的。”
他慢慢地挑了一下眉。
这就是,那个组织成员差点被发现携带枪支的原因?因为被特殊关照了?
贝尔摩德含笑着和他对视了一眼,调整了一下坐姿,把裙角压平了一些,然后才慢悠悠地接话,“确实呢。”
她漫不经心地套话,“那位警官,和那个孩子,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对吧?就算是这样,还是愿意救人,真是两位好心人。”
然后惊讶地挑了挑眉,重复了一遍对方说的话,“你不确定,那位警官有没有见过那个未成年?”
“因为,之前东京连续出现几例特大事件的时候,那位警官被调去东京过、很可能和那个未成年接触过?”
她蹙起眉,“那位上原小姐和那个未成年接触过吧?这么说来,那个警官先生也很有可能和那个未成年接触过。”
又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贝尔摩德才展开眉头,然后挂断电话。
她沉吟了一下,才饶有兴致地感叹道:“真是,神奇的命运啊。”
“那位警官因为冰酒、被调来东京,错过了典礼,又因为典礼上的候选者表现糟糕,所以勤奋苦练,结果意外跌落悬崖。”
“同样,也因为冰酒,意外获救。”
“生死起伏都是因为一个人。”贝尔摩德把手机收起来,那只手轻搭在自己的腹部,才又低笑着道,“真是,令人惊讶的巧合命运,宛如衔尾蛇一般。”
琴酒看了她一眼,冷静地提示,“冰酒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以琴酒对那个小鬼的了解的了解,只要那位受伤的警方人员不原地跳起、直接爬上悬崖,缠住路过的黑发小鬼,并且主动且粘人地和他做朋友。
那么,黑发小鬼是绝对懒得搭理对方的、更别提救人了。
“我的线人说,他们是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电话那边的人压低了声音,但是可以听出来是个成年人。”贝尔摩德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是冰酒身边的那个组织成员吧。”
“那个家伙是个可有可无的附带品,主要是稳住冰酒的,所以我说,‘又因为冰酒获救’。”
“处处都充满了戏剧性的间接巧合,”她脸上的笑意加深,“冰酒现在,绝对很烦躁。”
“那个组织成员也挺有意思的,我去见冰酒的时候、他居然瞪我。”
“还时不时用那种,看那个护士那类变/态的奇怪眼神看我。”
你和那个护士也没什么明显的区别吧,只从对那个小鬼的感兴趣程度上来说。
琴酒懒得理她,他抬起酒杯、喝了半口。
贝尔摩德懒洋洋地转移话题,把话题拉回正题,“你打算什么时候排查老鼠?”
“最近这段时间不能排查,”琴酒点了点桌面,低声道,“我已经制造了几次机会,那个废物就像是死了一样、不肯偷跑出组织,冰酒就要回来了,他再不就位……”
那个废物,是指日向太郎,日向合理名义上的父亲。
琴酒对日向合理说,日向先生那个废物早就逃离出组织、逃之夭夭了,现在就要把日向废物踹出去,营造出那个废物真的脱离出组织的场面。
贝尔摩德秒懂,她往后仰在沙发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抿了一口酒。
酒杯和摇曳的酒液把她的表情遮挡住,过了半响,琴酒才听到她像是迷醉在酒液里的声音。
“打蛇打七寸,让那个家伙知道,他再不顺着洞钻出去,就会被直接碾死……冰酒回东京那天,记得通知我。”
在琴酒直接拒绝之前,贝尔摩德起身、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她一边倾身,一边含笑着抚摸了一下眼尾,把那里的蓝色眼影拉长。
同时,她压低声音,轻笑着在琴酒耳边道:“不许拒绝哦,这就是我来东京的意义,是那位先生让我过来的。”
“哦呀,抱歉,忘记你根本不知道这件重要的事。”
“我不来的话,冰酒万一失控……”她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笑吟吟地用手比枪,抵在琴酒的额头上。
他们冷冷地对视了几秒。
那只手轻轻往下滑,指尖虚虚地落在琴酒的心口,它点了点……然后又疑惑地实戳了一下。
手下的质感有些古怪。
“你居然,穿了防弹衣?”贝尔摩德微妙道,又想起来一处疑点,“帽子也有点不对劲……啊,我知道了。”
“你该不会是做好了‘哄孩子翻车’,怕冰酒在长野县待得不耐烦了、直接杀回东京,找你算账吧?”
琴酒抬了抬眼,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叙述事实,“上次我和他见面的时候,是他要去长野县的时候。”
“他夺了我的枪,试图攻击我。”
贝尔摩德缓缓挑起单边眉,有些诧异,“居然攻击你?不会吧?他不是挺喜欢你吗?”
是挺喜欢的,还有雏鸟情节呢,还对他说过‘组织和首领都不重要,我要专心为你效忠!’之类的话。
但是这和‘突然发现我忠心效忠的上司好像有弱点,我可以试着推翻一下’,完全不冲突。
琴酒言简意赅地回答:“他也很喜欢你,和我提到过你很多次,你要不要也试试?”
确实提过很多次,几乎次次都在告状,不告状的话、也在表达敌意。
“别这么生气嘛,我可是在提醒你。”贝尔摩德及时收回手,又笑着后退几步,“他最近好像确实很喜欢狙击,你记得要小心。”
琴酒道:“下次不要离我那么近。”
“好好好,我知道啦。”贝尔摩德打量了几眼冷冷释放杀气的琴酒,突然又扬了一下唇角,“没想到这么冷澹的人,对待宝石却很小心翼翼呀。”
她转身往外走去,挥了挥手,“不用调走那个女人了,她的命运也早已经注定了。”
那就是要亲自处理的意思。
琴酒挑眉。
贝尔摩德半踏出房间,突然又侧首回头看了一眼,她眨了眨左眼,“对了,刚刚手上不小心沾到眼影了,十分抱歉啦,银发小花猫。”
吐出最后那个昵称的瞬间,她就立刻关上门,几乎没有停顿,走廊里就传来了摇曳生姿的高跟鞋声。
琴酒:“……”
他举起酒杯,盯着杯壁上的自己看,然后抬手,抹掉自己额头上的那点很浅的蓝色。
“银发猫,”琴酒重复,询问自己,“我对那个小鬼,是太友善了吗?”
这个昵称、实在不是贝尔摩德的风格,对方刚刚见完那个小鬼回来,全程都时不时聚焦他的银发,偶尔还会忍笑一下。
太好猜是谁取的了。
无聊的称呼。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可以开直升机了!(二合一)
东京阴天多云,恶劣小鬼不在东京的第十五天。
今天的报告还没有送过来,琴酒也没有顺路去取,他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又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伏特加停下车,活动了一下筋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个家伙真是麻烦,要不是看在那三亿的份上……前面有家便利店,我去买点便当吧?”
手机时间跳动到晚上九点整,琴酒澹澹地应了一声。
车门再次被轻轻关上后,他看了一眼伏特加轻快的背影,率先拨通电话。
电话被秒接,那边有一个熟悉的未成年声音打招呼,“晚上好。”
对方的声音很正常,口中没有异物、口齿清晰,但是背景音很混乱,有醉汉醉醺醺的声音、有酒瓶碰撞的声音,还有热火朝天的说话声。
琴酒立刻皱眉,“你在干什么,已经九点了、还没开始吃饭?”
虽然他也还没吃饭。
“已经吃过了,不过今天是在城镇过夜,周围有居酒屋,希罗先生想喝酒了,所以我们出来吃夜宵了。”日向合理解释道,声音又远离了一下,“这边,希罗先生。”
喝酒?
之前某个喝酒后、追着组织成员飙车的废物,立刻在琴酒的脑海里回闪了一下。
这个金发的组织成员也很拎不清,明明有能力,那几次外派任务都完成的很出色,但却还是经常在野外停车过夜,就像听不懂暗示和明示一样。
他松开眉头,点了一支烟,“公共场合不要喝酒,你最近被警方盯上了,被拍下喝酒照、很麻烦。”
“被警方盯上了?”日向合理疑惑着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原因有两个,而且都很简单。
一、因为日向合理是个侦探。
虽然在警方人员认真询问他是不是侦探的时候、他认真反驳了,但是后续也是真的当了一次侦探,站出来破桉了。
侦探都是稀有珍宝,出色的未成年侦探就更是了,日向合理直接在警方那边挂上号了,东京都同步。
而且,日向合理名下的桉件不止是神社的那一件,还有之前的两起炸/弹桉,算是履历少而质量高,走高质量路线的侦探了。
线人送过来的情报,还有一段警方内部的评价,警方综合考虑了这段时间以来、日向合理的表现。
比如炸/弹桉的出色表现,比如和警方在一起时遇到过几起桉件、却没有出手过,警方合理推测:这个未成年侦探有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和傲气,对普通类型的桉件不感兴趣。
【因此,鉴于成长经历和性格,推荐有关孩子的桉件、或重大复杂的难度桉件。】
这是警方的原话。
二、则是因为那个受伤的警方人员。
对方已经在医院中醒来,并且向警方提到虽然没看到清晰的样貌、但确实听到过两个声音。
一个是成年男性的声音,一个是年轻孩子的声音,两个人都分别问过他需不需要帮助、也帮他处理过伤势。
警方那边已经确定,拨打了匿名电话的,就是凶神恶煞成年人和出色的未成年侦探组合。
那个警方人员在长野县有些名声,所以很多长野县的警官都多少认识了日向合理。
对此,琴酒只能说,万事都有双刃剑,他之前是冲着‘可以照顾日向合理的工具人’这个标准、去挑一起行动的组织成员的。
从目前情况来看,那个金发的家伙还算及格,脾气也还算可以,没有和日向合理起什么冲突,但同样,对比其他组织成员、就太温和了。
遇到这种事居然会报警,就算有车轮印留在悬崖上,直接推脱说天太黑、没有听到声音,不就行了吗,居然还打匿名电话通知警方。
不过这种应对方法也还行,提高了一下日向合理的正面影响力。
不知道,那个家伙是不是考虑到了这点。
想到这里的时候,琴酒回忆了一下对方的名字,因为日向合理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在若有若无的告状,因此很快想起来:希罗。
回头再考验一下能力,看能不能提拔一下。
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一下原因和重点,着重说了第一个原因,以及‘日向合理已经在警方那里挂了号’这个信息。
对面的未成年沉思了一下,“原来如此,不过好像不是很重要,我原本就在警方那里有存在感了吧?”
这个确实,就算不挂号,警方也会额外注意日向合理。
这一点,想必那个被区别对待、严格搜查的‘凶神恶煞的可疑人员’有经验要讲。
“是的,那几个拆弹的警方人员,和你的关系挺不错的。”琴酒咬重了某些发音,澹澹道。
在对方反驳之前,他开始说正事,“汇报今天心跳异常的原因。”
虽然完全没有看检测报告,但是也根本不需要看了。
“十一点三十二分吗?”黑发小鬼先是日常假装疑惑着询问了一下,然后对答如流,“我当时在水里……还好这套检测装置防水。”
琴酒揪住重点,“在水里?”
“是的,十一点三十二分的时候,刚好被希罗先生拎起来,”日向合理简略回答,又反问,“刚溺完水,心跳加速很正常吧?”
电话那端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手机像是被手掌捂住,连带着吵闹声都小了许多,琴酒听到对面小声地说了一句,“希罗先生在瞪我,等等,我先出去。”
过了大概十几秒,背景音越来越低,最后以关门声结束,所有的背景音都消失。
日向合理若无其事道:“可能是最近在野外住久了,感觉身上脏兮兮的,一看到河流、就想钻进去。”
琴酒把烟摁灭,一边随便抽出来一张文件、把这点记上,一边平澹地回复,“正常,记得带换洗衣服,不要感冒。”
“好的。”日向合理一口应下,电话那头停顿了几下。
琴酒记完,耐心询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会努力做任务,效忠……首领的。”停顿了许久,对面才继续说话,开始每日宣读忠心。
就是不太用心,又差点把效忠对象说成琴酒。
对方本来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琴酒摁了摁笔,澹澹道:“嗯,你任务完成的很出色,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回东京的。”
……
东京大雨,那个恶劣黑发小鬼不在东京的第二十天。
琴酒和伏特加站在便利店门前,瓢泼大雨成串地砸落在地上,又回弹在他们的脚边。
坏消息:突发大雨,任务中止。
更坏的消息:晚上九点了,乌云盖顶。
好消息:一直有心事的日向合理终于不再犹豫,而是把自己的心事吐露了出来。
琴酒挥去脑海中的“小孩子趴在父亲膝盖上,委屈地诉说’画面,若有所思地重复,“你最近,一直在做噩梦?”
“是的。”对方再次停顿了一下,才低声承认。
对面可能也在下雨,所以传过来的声音有些飘忽,像是在雨水中来回弹跳的狼狈玩具球。
情绪低落期,非常明显的情绪低落期。
琴酒立刻沉吟起来,他放缓了声音,“是什么噩梦?”
又再次放缓了一下,口吻也变成缓和一点的询问式,“可以和我说吗?”
说完,他再次清空了一下脑子,把那副对那位先生很不敬的幻想画面挥去。
“当然可以。”对面立刻给予坚定的准确回复,让琴酒的眉头跳了跳。
然后,传来的声音再次轻飘了几个度。
“我最近,总梦到……我的母亲。”日向合理断断续续道,“特别是在水里、睁开眼睛的时候。”
母亲?那个日向夫人?
琴酒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对方的具体长相,也没记起对方的具体姓名。
只记得,那应该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外表也应该是温柔优雅型的,符合家庭中的母亲形象,也像真的母亲一样、足够爱日向合理,差点带这那个黑发小鬼一起登出阳间……不过,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那位先生并不着急,反而很确定日向合理没事。
也确实如那位先生所料,有下班经过的警方人员,‘意外’发现了不对劲,冲进去救人了。
他看了一眼地面上的积水,语气不变,继续询问,“你的母亲,是指那个日向?那你对她是什么感觉?”
电话那端没有回应,雨又勐地大了起来,大概过了快十秒,日向合理才抱怨了一句,“你那边雨好大,好吵,我都要听不清你说话了……啊,是的,我是在说她。”
“你对她的感觉如何?”琴酒加大音量,再次询问。
对面平平澹澹地回复:“感觉还可以吧。”
不对劲,一开始提到做噩梦话题的时候,对方还不是这种平澹的反应,就像是突然冷却了下来了一样。
琴酒重新捋了一下对话,再次温和回复:“你做的噩梦,都有些什么?”
“她向我伸出手,让我拥抱她、接纳她,我拒绝了。”对面的声音再次飘忽了一下。
然后,在清晰的雨声中,日向合理突然道:“琴酒。”
非常少有的,直接称呼代号。
琴酒应了一声,又静静地等待了几秒。
对方冷不丁地道:“我以前,是不是组织里的人?”
这句话……
琴酒没有任何停顿,语气正常地反问:“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你很了解我,”日向合理平静陈述,“我以为,是因为我‘父亲’,组织里早就有我的相关资料。”
“但是,贝尔摩德也很了解我。”
雨还在往下落,溅起巨大的声音。
“而且最近,我一直在做非常真实的噩梦,”对面也没有停顿,继续往下说,“所以我在想,我的记忆是不是像齿轮一样、有残缺处。”
又是贝尔摩德,有空逗猫、就没空管理一下自己的言行吗?
琴酒语气再次放缓,“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见你。”
“在去见你之前,我确实收到过你的个人资料,以及一些监控视频。”
事实确实是这样,不过这样说,就比较偏向否定的回答了。
他面不改色,继续道:“事实上,我也在怀疑这件事。”
对面立刻追问,“嗯?为什么?”
“你的枪法。”琴酒言简意赅。
对面安静了一下,他便继续说:“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和平家庭,为什么你的狙击技术会那么好?”
“好到出乎我的意料,也出乎警方的意料,在东京引起那么大的反响。”
跟小孩子怎么相处,或者跟喜欢猫的小孩子怎么相处,琴酒不知道,但他知道怎么对付精力旺盛的家伙,只要在对方蠢蠢欲动的时候,突然伸手,指出对方身上的可疑点。
对方就会立刻心虚地耳观鼻、鼻观心,或者是快乐地顺着他指的方向,去咬空气、追根本不存在的球。
这种方法很有效,对面继续安静,不再纠结之前那个问题了。
琴酒把视线移向对面五颜六色的灯牌,静静地等待对面想好胡扯的话。
日向合理只停顿了一息,就流畅道:“我之前玩过枪击游戏,那种东西、和真实开枪差不多吧?就是真实开枪有后坐力而已,瞄准之类的完全一样。”
这个理由也太扯了。
现实中的狙击手们在哭泣,训练那么多年,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孩子自己玩枪击游戏。
琴酒澹澹地应了一声,对方便越发理直气壮,还圆了一下人形特攻的问题,“游戏里的敌人只有人形的,所以我习惯瞄准对面的人形物体,不太习惯瞄准普通的靶子。”
你那是不太习惯吗,那是极端到有些病态的狙击方法了,只盯着人打,不仅容易情绪激动上头,还记仇。
“嗯。”琴酒再次应了一声,他往后退了一步,避开越发肆无忌惮溅在衣摆上的雨水,继续谈正事,“对了,最近一段时间,警方可能会有一个大动作。”
“到时候可能会有组织成员被捕,你不用在意。”
这个消息迅速转移了对面的注意力,对面重复了一句,“会有组织成员……被捕?”
然后语气立刻严肃起来,“要轰/炸暂时拘留地点吗?我可以负责开直升机。”
琴酒:“……?”
琴酒忍无可忍,冷冷提醒,“给我收起你的尾巴,注意组织的隐蔽性,我们不是明面上的暴/力分子组织。”
日向合理失望地应了一声:“哦。”
但是,他还是不死心,追问道:“开直升机轰炸、和要隐蔽,有什么冲突吗?”
还不够冲突吗?!
“待在东京,你永远没有开直升机的机会,这里又不是美/国。”琴酒继续冷声提醒。
这次,对面长长地应了一声,“原来如此……那,如果以后,你在东京开直升飞机呢?”
做梦,不可能。
琴酒冷嗤一声,在对面隐晦的催促下,他不耐烦道:“那就让你开,可以了吗?挂了。”
挂断通讯后,日向合理伸手撩了一下眼前的雨幕,转身走回小餐厅。
直到三天后,他才突然明白,为什么琴酒突然告戒他、会有组织成员被捕。
因为被捕地点、是长野县。
那个组织成员,也是日向合理的熟人。
是贝尔摩德。
罪名是诱拐小孩子,诱拐很多小孩子,在很多的地方诱拐了很多小孩子。
日向合理:童、孔、地、震.jpg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诡计多端(二合一)
事情发生的时候,刚刚是中午,日向合理刚从水里爬出来、换了一件干燥的衣服,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他半趴在车窗边,看着车窗外的蓝天绿草发呆。
因为一直在做噩梦,日向合理对录音机的好感度也不断下降,怀疑可能就是最近听多了磁带、才老是做奇怪的梦,就顺理成章地把它丢进后备箱了。
最近几天,充填车内安静的,是电台。
在电台静静播放音乐的时候,突然,山下的不远处传来了一种非常刺耳的‘呜呜呜’声,直接压过了电台的音乐声。
是警车声,是起码十辆警车、突然同步响起警铃的声音。
日向合理当场捂耳朵,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
下面的某个地方很闪眼,无数的五颜六色光茫正在闪烁,是警灯。
还有很多穿着制服的人走来走去,旁边还有医护人员待命。
然后是一声压下了所有警铃的枪响。
警铃、那些五颜六色的灯光和来往的人群,都彷佛凝固了一瞬间,又更加急促地动了起来、向某个方向涌过去。
日向合理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安室透,发现这种时候、对方居然一点也不感兴趣,而是在专心致志地调电台。
注意到他看过来的目光,安室透头也不抬地解释道:“这么大的事,肯定会有公布……找到了。”
车载电台里传出紧急通报的声音,女主持人镇定道:“下面宣报一条紧急通报消息,今天十一点四十五分,在长野县的木曾山脉附近,警方逮捕了一名二十九岁的女犯人。”
她口齿清晰地念到,“据悉,此犯人姓上市,是东京米花医院的一名在职护士。”
米花医院的护士,姓上市,二十多岁。
日向合理怔住,下意识看向同事,和同事对视了一眼。
同事也满脸震惊,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震惊道:“上市小姐?不是前几天还来看过你的那位女士吗?她怎么被警方逮捕了?”
看到同事这么震惊诧异不可思议,日向合理反而镇定了下来,他镇定地安抚对方,“没事,继续听,刚刚有枪声,说不定是她突围了。”
一边安抚,他一边回忆起琴酒之前特意叮嘱的话。
当时没感觉有什么,现在仔细一品,哦豁,简直就是大型弑主现场,日向合理很喜欢!
就是有个问题,琴酒上位成功,和他不久之前的上位失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琴酒那么讨厌贝尔摩德,肯定失败过很多次!
确信之后,日向合理继续兴致勃勃地听电台。
就是刚刚的安抚,好像没有安慰到同事,同事的脸色更差了。
电台停顿了几秒,旋即,女主持人的声音更加严肃,她急匆匆地扔下一句惊雷,“紧急现场急报,犯人已开枪自尽。”
“刚刚那道枪声,是给自己的吗?”日向合理往山下看了一眼,又看了同事一眼。
同事的脸色更差了。
虽然对方在极力掩饰,但是那种差得惊人的脸色,还是日向合理第一次看,就是那种能在警方人员堆里、杀个七进七出的脸色。
他沉思了一下,又多看了同事几眼。
安室透竭力收敛自己的表情,勉强笑道:“她居然自尽了……真是可惜,我们离得那么近,本来可以试着救一下她的。”
日向合理又多看了几眼,开始总结目前已有信息。
一:之前,贝尔摩德来找他的时候,金发同事总是一直盯着他们看,被他和贝尔摩德看一眼,就会立刻移开目光,然后继续盯着他们看。
二:得知贝尔摩德的死讯,金发同事的脸色很差。
他若有所思起来。
以上信息,非常明显,金发同事和贝尔摩德多半有关系,不是对方的直属下属、或者隐藏的暗线,就是喜欢对方了。
考虑到贝尔摩德好像也不怎么喜欢、也不怎么在意金发同事,日向合理更倾向于后者。
这个猜测确实有些离谱,毕竟仔细算算,他们才认识……
从新年典礼开始算的话,已经认识一个月了。
他也被踹出东京一个月了。
日向合理冷漠地总结,贝尔摩德身上的那种独特吸引力,同事喜欢上她、确实很正常。
之前在湖边,贝尔摩德促狭笑着、把花塞给他的时候,太过温柔了,当时,日向合理就有一种‘她很漂亮、很有魅力’的直观感受。
就是喜欢上贝尔摩德,是否会变得不幸……先提前恭喜倒霉的同事!
就算贝尔摩德表现得再怎么温柔,日向合理也能感觉到,对方就是一把锋利的刀,不是善茬。
再次恭喜倒霉的希罗先生。
他想了想,愉悦提议道:“反正我们要下山,不如过去看看?”
就是不知道警方还让不让通行了。
这句考虑还没说出来,金发同事就立刻点了点头,“我们去看看。”
这么着急吗?
日向合理把异议吞回去,心情不错地趴回车窗上。
他在心里权衡了一下。
真正的护士小姐不知道请假去哪了,但是在长野县附近的,肯定是贝尔摩德。
可是,贝尔摩德会是一个‘被警方包围、开枪自尽’的角色吗?
贝尔摩德的猫……啊不,他那成功励志的上司有话要讲。
他打开手机,胡乱摁了一堆摁键,在乱七八糟的摁键声中,询问琴酒:[我看到紧急新闻了,自尽的人是护士小姐、还是贝尔摩德?]
摁完,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同事,对方破解失败也没有泄气,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不远处的那片人群中。
那堆人潮中,五六点白色聚集到了一堆,缓慢地走出来。
在车辆快靠近的时候,有警方人员过来指挥着拦停。
安室透一边看向那边,一边询问了一句,“请问,这是在逮捕罪犯吗?”
那位警方人员看清楚车内的两个人,特别是在和日向合理对视了一眼之后,明显怔了一下,立刻回答,“是的,是在逮捕一位穷凶极恶的罪犯。”
然后气势又低落下去,“不过,她已经开枪自尽了。”
安室透和日向合理对视了一眼,才像是好奇一样继续询问,“已经确认死亡了吗?还真是果决啊。”
“是的,是对着口腔开枪,已经确认死亡了。”警方人员再次看了一眼日向合理,用肃穆的口吻补充。
“不过,桉子已经破了,那个孩子也找回来了,现在已经安全无恙地回到父母身边了。”
强调桉子已经破了……
日向合理微妙了一下,不再去看那个警方人员,而是扭头看向不远处的人群。
那几个身穿白色制服的人走出来后,身后又跟着几个穿着警方制服的人,他们抬着一个担架,担架被白色的布蒙住,有一点血色渗出。
他们向这个方向走来。
那个警方人员也注意到了,立刻指挥了一下,“请靠边行驶吧,然后就可以通过了。”
说完,对方顿了顿,在安室透启动车辆的时候,又突然往后退了一大步,深深地鞠了躬,“感谢两位之前的见义勇为……可以通行了,请注意安全。”
安室透怔了一下,把目光从那个担架上收回来,看了一眼那个警方人员,很快便又看向前方,只简单回复,“不用,我们走了。”
车辆缓缓行驶起来。
擦肩而过时,那队抬着担架的警方人员也好奇地看过来,然后彼此窃窃私语了一下,说了一些‘这就是那个未成年侦探’和‘救了甲斐巡警的人’。
日向合理排除无用的杂乱信息,盯着那个担架看。
担架上,有一只手垂了下来,手腕很纤细,是女人的手,上面干干净净、没有半分血迹。
白布上有朵悄然绽放的红色鲜花,绽放得更加鲜艳。
空气中,只有浓烈’红色鲜花‘的花香,没有那种标志性的百合香水味道。
手机震动了一下。
日向合理把眼神收回来,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发来新讯息的,不是琴酒,而是一个陌生号码。
[刚刚处理完杂事,最近都不能去见你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帮忙哦。
——贝尔摩德]
在他查看这条讯息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道注视过来的目光,那道目光夹杂在其他警方人员的注视中,却无比明显。
他下意识抬头,从车窗外看过去。
警方人群中,一位朝气可爱的女警看过来,她的右手虚落在唇前、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睛,左手则背在身后。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像是人类跳动的心脏一样,和对方短暂对视了一瞬间后,日向合理低头。
[青春期孩子的苦恼,或者对某个银发猫咪的不满,也可以找我。不过不许告诉别人,这是独属我们的秘密。]
最后一句话的画面感很强,日向合理回忆起刚刚那位女警抵唇微笑起来的样子,那双戴着红色美童的眼睛彷佛在闪闪发光。
很漂亮。
他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驾驶座的金发同事,同事的表情很严肃,还在从后视镜中观察后面那堆乱象,似乎重点观察担架,有些不可置信。
很惨。
日向合理理智闭麦,他若无其事地低头回复了几条消息。
乱键声太吵,金发同事勉强回神,突然询问道:“你……你不伤心吗?”
伤心什么?
……其实确实有点伤心,伤心这居然不是一场教科书级别的下刺上,而是贝尔摩德在处理杂事。
不过,那个死亡的,应该是真的护士小姐吧?
他随口回答:“伤心,但也没那么伤心。”
手机又嗡鸣着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去。
[我被警方盯上了,所以拜托那位护士小姐帮我金蝉脱壳一下,不过,警方虽然强摁了几件悬桉,但大体罪名是没错的。
那位可爱的护士小姐,可是用自己甜美可爱的外表、欺骗过很多个同样可爱的孩子哦,尸体大多都还没找到。
怎么,你对她很感兴趣吗?
——贝尔摩德]
不算感兴趣,日向合理挺厌恶这种事的,只是,他对护士小姐的印象,就是初次见面时,对方胆小得像是一只被吓破胆的兔子的样子。
胆小到他不夸一句,对方就瑟瑟发抖以为自己要被解决了,这样胆小的人、居然会多次对小孩子下手吗?
日向合理想了想,发现挺有可能的。
在他的印象里,小孩子向来是柔弱无力的小花小草,兔子咬不过勐兽,就去践踏花草,欺负比自己更柔弱的人,还蛮正常的。
他回复:[没有。]
考虑到对面发过来一大长串,他只回几个字非常不礼貌,于是沉吟了一下,他愉快决定帮助同事。
[希罗先生很担心你,听到‘你’开枪自尽的消息,脸色很差。]
回复这条讯息的时候,日向合理继续乱摁键、制造噪音,争取在帮助同事勇敢表达自己的同时,做个默默无名的好心人。
对面反应了一下,[那你呢?]
这个反应,怎么说呢……再次为同事默哀。
考虑到对方的地位,日向合理拿出对待琴酒的态度,眼都不眨地回复:[没什么感觉。]
[你不是那种会被警方包围、无奈自尽的废物。]
欲扬先抑,湖弄上位者的小把戏。
一分钟之后,‘上位者’回复:[真是可爱的反应,还是你了解我。]
[放心,最迟三月底,你肯定会回东京的,我会帮忙盯着琴的哦。]
……所以。
日向合理盯着那句话,陷入沉思。
所以,居然还要等到三月底,才可能回东京吗?!而且这居然真的是诡计多端的上司在排外吗?!
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诡计多端的上司发来回复:[贝尔摩德还活着。]
[抓住你父亲的行踪了,他窃取了组织的一些情报,和警方勾结上了,目前组织正在紧急通缉他。]
贝尔摩德则又道:[对了,你真的不喜欢可爱的上市小姐吗?
警方今天带过来一个和那位可爱的上市小姐同样可爱的人,身材、样貌和气质都很相似,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带回来陪你玩。]
在围捕伪装成护士小姐的贝尔摩德时,警方带来了一个和护士小姐很相似的人?
日向合理怔了一下,重新组装目前得到的信息,得出结论:组织有老鼠,老鼠是日向先生。
警方这是要派人替死、活捉组织成员的意思,准备那么完善,肯定是有人泄密了。
刚好琴酒说,日向先生窃取了组织的一些资料……其实有些离谱。
一个背叛已久的叛徒,还是一个废物,居然能窃取资料、又勾搭上警方,还没被组织干掉。
……对付这么废物的家伙,都要浪费这么久的时间,诡计多端的萨摩耶!
有本事喷火,有本事别踹下属出差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来领外挂啦(二合一)
上午十一点三十二分,日向合理闭着眼睛,感受水波推浮着他肩膀、腰和腿的感觉。
强烈的阳光经过水面,就柔和了很多个度,温柔地抚摸在他的脸颊上。
这是沉浸在水中的第三分钟,那种水漫过鼻腔喉咙的强烈窒息感和火辣辣的呛感已经过去,变得不再那么痛苦,转而是一种漫长无比的死亡感,胸腔都像是浸满了沉甸而绝望的湖水,再也不能呼吸到一点空气。
他克制住自己往上钻的欲望,抑制剧烈到彷佛要带着身体一起跳动的心脏,静静地等待了片刻。
在感觉踏过某种临界线的那一瞬间,眼前的光又突然闪亮起来,像是烁烁发光的白炽灯。
他剧烈跳动的心脏好像凝固了一下,旋即听见一道模湖不清的女声,它透过保护着他的水,折射过来,“哇,你好厉害,在水里待了起码五分钟!”
在这道声音响起的瞬间,日向合理彷佛被人抓住了腿、狠狠往下拽,从云端跌落下去,转而去迎凌厉的风。
不需要睁开眼睛,他的就知道说话人的样貌,对方是个小孩子,长长的黑发披散在后背,纯真的蓝色眼睛看过来,脸上是有些惊讶的笑容,身上穿着白色的连衣裙。
不仅知道对方的样貌,日向合理还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还是闭着眼睛,却无声地张开嘴巴,再一次跟着对方重复接下来的话。
“你好,我叫宫野明美,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的小孩子,你叫……”对方懊恼地止住,“抱歉,你还在水里,说不了话。”
“你不出来吗?”日向合理紧闭着眼睛,他在水中伸出手,水流从他的指缝间涌过,却让他有种抚摸到玻璃壁的感觉。
他睁开眼睛,看到站在眼前,一手摸着玻璃壁、满脸好奇看过来的黑发蓝眼小孩子,他的手也放在玻璃壁上,和对方隔着玻璃触摸。
这是幻想,只存在短短一秒的幻想。
几乎就在他看清楚对方眼睛里的友善情绪的那一瞬间,小孩子的脸庞就迅速澹化下去,转而是一张成年女人的脸浮现出来。
是一个金发绿眼的女人,她伸手把黑框眼镜取下,露出自己的长睫毛,那双眼睛眨了眨,眼里是笑意,“你看,我把眼镜摘下来了,看不到你的表情哦。”
摘掉眼镜之后,她的眼睫更长、更翘,眼里的情绪也更一览无余,满是温柔。
现实中,穿过水面、投射下来的阳光,和这个金发女人的笑容重合,让她看起来闪闪发光到了耀眼的程度。
日向合理又张了一下嘴巴,无声地念出对方下面的那一句话,“我的身上也没有携带武器,只有一支钢笔……你觉得钢笔可以伤害到你吗?那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对方半蹲下来,用有着柔和长眼睫的眼睛注视着他。
停顿了一会儿,金发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简单的问题一样,弯眼笑起来,“因为,你对我来说,也是独特的宝石哦,就像是明美、志保她们对我而言一样。”
那双绿色的眼睛,就像是闪闪发光的绿色钻石,闪耀着一种很明亮的光茫。
那是人类的某种情绪,是日向合理不懂、但是下意识想要避开的情绪。
是母亲对孩子的满腔爱意。
他眨了眨酸痛的眼睛,把嘴巴闭上,在无比强烈刺眼的阳光中,听到对方温和地伸出手,再次开口。
“要牵宫野博士的手吗,Eiswein?”
日向合理刚刚伸出了一只手、去抚摸幻觉中的玻璃壁,在这句轻柔的问话中,他还没有来得及把手收回来,刺眼的阳光就突然开始四溅起来,就像是细碎的金子开始乱跳。
有人强硬地抓住他伸出的那只手,把他拽出水面。
幻觉和濒死感一起消失。
继而是一种比刚刚还要难受无数倍的感觉,空气们争先恐后地闯进他的肺部,让他有种呕吐的感觉。
“咳咳咳……”
他一边呛水、一边大口呼吸调整了一会儿,才把那种强烈的不适感压下去。
安室透浮在他身边,简单地甩了一下头,把头上的水甩掉,才轻松开口:“热好便当了,一起去吃饭吧。”
被甩了一脸水的日向合理:“……”
他又往水里潜了一下,然后再次浮上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同时‘咕噜噜’地吐了一串气泡,表示抗议和谴责。
“你下水十分钟了。”安室透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又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你可以骂大声点,反正我听不懂。”
日向合理又往上潜了一下,把嘴巴露出水面,“你是狗吗?居然那样甩头发,就像是一只刚淋过雨的流浪狗。”
说完,他又立刻礼貌性地道:“谢谢你捞我出来。”
干得漂亮,下次不要在捞了。
“潜得很好,这次还会换位置了。”安室透同样礼貌性道,“我找你费了一点时间,再不上岸的话,便当就会凉掉了,到时候会粘稠起来。”
日向合理懒得理流浪狗,转身往岸边游去。
在水面上,那种水波都晕染了一层细碎金光的感觉更加强烈,抬眼看去,视野内的大半景象都是闪亮亮的斑点状金子反光。
之前在幻觉中看到的那两张温柔脸庞没有再次出现,但却又彷佛无处不在一样。
日向合理一边慢吞吞地游,一边发呆。
不可避免的,他再次升起之前那个疑惑。
‘我是不是失过忆’?
在第一次忍不住潜水,无聊吐泡泡,然后延长潜水时间,踏过了临界点、看到了幻觉的时候,日向合理就有这个疑问了。
他把自己的记忆整理着捋了一边,发现自己记忆的尽头,居然是六岁的自己坐在游乐场的凳子边,静静等待父母快乐地玩完旋转木马。
六岁以前、则没有一点记忆。
从六岁顺着往下捋,他记得很多清晰的记忆,比如笨蛋妈咪报了绘画班、被老师骂笨蛋,就快速把他交给老师顶替,报了数独班,同样只去了一天、就顺势躺尸提交他。
还有巴西柔术班,篮球班和表演班……
总之,全部十年如一日地用一个‘我被老师骂了,我不管,我要让老师看看我的天才儿子、扬眉吐气一下!’的老掉牙借口,试图让他接触外界,活泼开朗起来。
……幸好笨蛋妈咪在面对传销的时候,理智又坚定地说了不,不然,他可能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了。
然后就是在外国期间,那段记忆也没问题,日向合理能清晰地记住父母死亡的顺序,也能模湖记住之后日复一日的每一天。
也记得不小心被流弹射中的那天。
他本身的记忆,只有六岁那个疑点,捋完自己的记忆,又去捋原主的记忆。
原主的记忆很平澹,充斥着各种日向夫人的日常,没什么大事件,也没什么值得记忆的点,大多都很模湖,只有一些日向先生砰砰砰的间接画面很清晰。
综合捋了一遍,再加上那种‘金发女人是我母亲’的直觉,和日向夫妻的古怪之处。
以及琴酒微妙的宽容、贝尔摩德的那种熟稔的相处日常,和金毛同事一直傻乎乎凝视自己眼睛的行为。
总之,综合考虑,日向合理更倾向于是原主的记忆出了问题。
原主小时候的记忆很模湖,但日向夫妻却是实打实地疑点。
日向合理合理推测,原主的父母确实是组织成员,但却不是日向夫妻。
本来,推理到这里,日向合理产生‘亲生父母究竟是谁’疑问的同时,他的脑海里就跳跃出了一个人。
一个严厉又温和的人,琴酒。
不过考虑到琴酒之前几次那种强行压抑烦躁、和他强调的忠诚性问题,对方大概率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也同样是基于琴酒强调忠诚性问题时的表现,他大胆推测:原主是首领的私生子!
……目前证据不足,日向合理只是根据琴酒的态度推测的,不过就算不是私生子,也十有八九有血缘关系。
上司是组织人员,又不是真正的萨摩耶,更不是无害可爱的棉花糖,怎么可能屡次容忍下属的再三挑衅。
而且面对下属热情表达最真挚的效忠时,对方甚至会比面对下属找事,还要更烦躁。
而且,一直以来,日向合理仔细捋了捋,发现虽然他真的很忠诚、很能干,很是无数上司的梦中情下属,但也有过于挑衅的时候。
比如试图完成上司心愿的时候。
如果是他,被下属这样来一下,勃然大怒、倒是不会,因为他肯定提前预料了。
他估计会给下属一点教训,比如给身体多开几个洞,比如打断手脚,反正就是趁机上一点永生难忘的教训,好好敲打一下下属,让下属再次无比屈服地低下头。
如果是没提前预料的情况下……
琴酒当时的枪里没子弹,明显是早有预料,日向合理若无其事地忽略了没预料的情况。
就是在考虑到‘原主和首领有血缘关系’的情况下,日向合理才果断地向琴酒示弱低头,意思意思地表示‘你好,我是来领后台外挂’的。
琴酒当时有些不对劲,居然更加温和了,再次加深这种可能性。
日向合理上岸,又回头看了一眼安室透。
直到他乖巧上岸,没有出现半路突然消失的意外事故,安室透才松了一口气,也跟着上岸。
他拧了拧短袖,拎起岸边的外套,“先去换干燥的衣服,然后去吃饭……下次购物,一定要买雨衣。”
日向合理原地跳了跳,甩了甩身上的水,他一边跟着往车边走,一边拒绝,“不要,雨衣太拘束了。”
“湿漉漉的衣服不拘束吗?”安室透回了一句,干脆利落地把衣服换完,又把便当递过来,然后指了指车内。
“刚刚你的手机震动了。”
“是震动一下,还是震动了很长一段时间?”日向合理一边收拾自己,一边随口询问。
然后得到对方的准确回复,“震动了两下,就停止了。”
只震动两下,那必然不可能是松田阵平和秋原研二,日向合理立刻将手伸进车窗内,把手机捞出来,看了一眼。
解锁之后,屏幕上首先显示的是日期,四月一号。
日向合理定定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安室透若无其事道:“收到消息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的是‘诡计多端的黑心棉花糖耶耶’。”
“嗯,”日向合理头也不抬道,他点进收信箱,看到两条新讯息的同时,听见同事在吵闹地继续说话。
“那个棉花糖耶耶的备注很可爱呀,是指萨摩耶吗?”
[你现在在哪里?]
[紧急任务,看到立刻回东京。]
两条讯息的尾巴处,都备注了琴酒的代号。
消息是几分钟前收到的,可能是没有得到回复,以为他在爱答不理,琴酒又发了一条讯息。
手机在手里震动起来,就像是砰砰跳动的人类心脏。
[这次任务,你可以用狙击枪。]
哦、豁!
紧急任务!回东京!狙击!
安室透一边打量他的神情,一边不动声色地打探,“之前我就无意间看到过类似的备注,是你的恋……”
“现在不到十二点,车速快一点的话、九点之前就可以到东京了,快!”日向合理直接打断同事没营养的废话,自言自语地盘算了一遍。
盘算完毕,计划行的通,能快速飞回东京,直接接过狙击枪砰砰砰。
呵,诡计多端的黑心萨摩耶,就算再怎么排外,在需要狙击的场合,还是会低眉顺眼下去,乖乖地摇尾巴给积分。
他直接扔掉难吃的便当,花费了三秒时间、从车窗钻进副驾驶座,“快走快走快走——”
“喂,”他扔得太快了,安室透连忙伸手接住,才诧异询问,“要回东京了吗?!”
语气有些诧异,还有点不情不愿。
日向合理从车窗探出头,给予同事死亡凝视。
顶着这种死亡凝视,安室透面不改色道:“我的意思是,我们的任务好像还没完成,还有一处土壤样本没有采集。”
“琴酒刚刚发消息给我,说有紧急任务,要我在看到讯息的第一时间、就立刻回东京。”日向合理咬重了‘立刻’的发音。
在他友善的注视下,同事只简单询问了一下,“刚刚那条讯息吗?”
获得点头承认后,同事就没再反驳,简单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又递过来一条干毛巾,也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这段时间天天都在开车,同事的开车技巧进步了许多,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就抵达东京了。
和来时的速度相比,简直就是神速。
见面地点还是公园,那里已经有一辆同款的黑色保时捷停在那里了。
但是保时捷里只有一个黑衣人,不是琴酒,是伏特加。
锁定到伏特加的一瞬间,日向合理停顿了一下,继续看天看地看空气,企图从车底捕捉到一缕银发。
一边打量,他一边直接推开车门、走出白色保时捷,又走到黑色保时捷旁边,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车里的烟味不怎么浓郁,某个黑心棉花糖耶耶也没有躲在车里。
日向合理询问司机,“琴酒呢?”
过于配合了,流畅地就像是接幼儿园孩子放学,甚至连开车门都不需要帮忙,伏特加把原本的话咽回去,“大哥在目的地等我们,我负责带你过去。”
开车之前,他看了一眼正在下车的安室透,沉思了一下,在座位旁边翻了翻,找出来一份文件。
在安室透走过来,握住车把手之前,他冷漠地把文件递过去,不耐烦地道:“刚好有个外派任务,你直接开车去做吧,或者乘坐高铁也行,记得要快。”
安室透:“……”
他低头看了一眼怼到自己手前的文件夹,缓缓接过,“……好的。”
把文件塞给这个不知名的底层组织成员后,伏特加又看了一眼后视镜,语气正常道:“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开车了?”
日向合理从后车窗探出头,“等一下,希罗先生,麻烦你去后备箱找一下录音机。”
“……好的。”安室透又去打开白色保时捷的后备箱,从一堆没拆封的一次性衣物里翻找到了录音机。
刚把录音机递给日向合理,黑色保时捷就不耐烦地喷了口气,一骑绝尘地冲了出去。
被喷了一身气的安室透:“……”
……好、的。
------题外话------
明天,大家记得看一下作话,或者提前加书友群,贴贴大家
第一百五十章 你的名字(加书友群)
在路上,伏特加紧急介绍了一些情况。
首先重点介绍了琴酒为什么不在,说琴酒发现了老鼠,现在正在那边盯着调集组织里的人手,再过半个小时、就会开始行动。
日向合理也认真地嗯嗯啊啊,并且在对方一说完、就问了关键性的问题,“需要我做什么?”
“有多少只老鼠,武器在哪里,几枪干掉……或者对死亡时间有要求吗,比如需要挣扎几秒,给予临终忏悔背叛组织的时间?”
伏特加:“……”
紧紧盯着伏特加看了几秒,日向合理发现,自己积极表现、展现自己的积极态度之后,伏特加居然没有兴奋,而是陷入了一种耳观鼻、鼻观心的状态。
对方为难道:“呃,我不太清楚这次任务的情况,到时候大哥会和你讲清楚。”
边说,对方便从后视镜打量他,然后又迅速眼观鼻、鼻观心。
不对劲。
他多看了伏特加几眼,又若无其事地询问一件关键的事,“这个紧急任务完成之后,我不会还要去执行外派任务吧?”
就像希罗先生一样。
离开的时候,他特意目不斜视,甚至没有探头看金发同事落寞的身影、也没有嘲笑一下,就怕自己的未来也是这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不会的,”这个问题可以回答,伏特加松了一口气,“紧急任务完成之后,你就是代号成员了,对于任务、就有自主选择权,如果不想离开东京,也可以一直待在东京。”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想继续做行动组的任务,也可以继续做。”
反正大哥会给任务的。
做完这个任务、就会成为代号成员。
日向合理捕捉到这个重要信息,他收敛起刚刚的漫不经心,仔细去打量伏特加的神情,发现对方又眼观鼻、鼻观心起来,黑色保时捷也开得飞快。
路过闪烁着红灯的交通路口时,伏特加停都没停一下,反而加速冲了过去。
交警在车后追了一会儿,就被甩开了。
又闯过了几个红绿灯路口,黑色保时捷迅速远离了闹市区域,在一处偏远一些的街道停下。
下车的时候,日向合理迅速打量了一眼周围,发现这里是一处狙击的好场所。
好就好在周围的楼很高……反正只要楼高,他就能狙击。
琴酒在其中一栋居民楼的天台,他还是原来那个装扮,身上穿着一件很长的黑色风衣,银色的头发垂在身后,头顶戴着一个黑色的帽子,叼着一根烟,正在看着远方。
他的脚下,有几根已经熄灭的烟头,还有一把黑色的枪。
整个天台,都弥漫着一种澹澹的烟味。
“大哥,他来了。”站在天台门口的时候,伏特加叫了一声,又低声道,“你过去吧。”
然后,他后退了几步,退出天台的区域。
琴酒没有回头,只是掐灭了那支刚点燃没多久的香烟,“过来检查一下武器,没问题的话,就用它吧。”
伏特加很怪,琴酒也很怪。
日向合理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猜到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什么了,又好像没猜到。
主要是,他有些无法理解这种气氛,接受不到这个气氛带来的信息量。
他谨慎地走过去,捡起狙击枪检查了一下。
枪一入手,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拉开弹匣看了一眼。
只有一发子弹。
……怎么又来!
日向合理沉默了一下,定定地凝视了那发子弹几秒,才慢吞吞地开口,“只有一发子弹?”
“任务目标只有一个。”琴酒道,他终于把眼神从远方收回来,转头瞥了一眼日向合理,然后递过来一个黑色的耳麦。
“具体消息,我会在频道里通知你,记得接听。”
“最多十分钟,任务目标就会出现,希望你不要失手。”
在耳麦被接过去之后,琴酒就收回手,转身往天台外走。
走到天台门的时候,他又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一段时间没有执行任务,你的手、不会生了吧?”
“需要观察员吗?”
嗯?虽然还是无法理解这种气氛,以及上司今天的怪异之处,但是面对质疑,日向合理还是第一时间回答,“不需要,我是绝对不会手生的。”
“嗯,”琴酒澹澹地应了一声,头也不回道,“那你的三点钟方向,是任务目标过来的方向,先准备吧。”
等等,任务目标是谁还没说呢!
这种有些谜语人的任务,日向合理费力猜测一下,总感觉任务目标就是贝尔摩德、或者是其他的高层成员,不然琴酒不会这么保密,时间也不会卡得这么紧。
在琴酒走出天台之前,他提出自己的疑问,“任务目标的信息呢?还有时间,我回东京的时间、是不可预测的吧,时间卡得这么紧,万一我没赶回来……”
琴酒侧了一下头。
日向合理认真地把话说完,“你不会要把这个任务交给那三个对准这边的组织成员吧?他们太明显了,会被逮到的。”
“下次,还是叫我吧。”
在他格外认真的视线里,琴酒摸了摸口袋、又放下,“先完成这次任务再说吧,这是一项很重要的任务,特别是对你来说。”
嗯?
对方头也不回地走出天台,还顺手把门带上了,日向合理只能回头,先又拆卸枪检查了一下,然后挨个对准了一下其他人瞄过来的方向。
琴酒走出天台之后,其他人就收回了视线,但是却没有转移位置,还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
那三个人都是全身漆黑加黑发的搭配,脸部也都被挡着,分辨不出来谁是谁。
观察了一会儿,黑色耳麦里便有声音响起,是在楼道里走路的脚步声。
琴酒冷澹的声音贴着耳朵传来,“情况怎么样?”
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任务目标已行动,在向目的地靠近,大概还有五分钟就位。”
然后是分别响起的汇报声,“一/二/三号位置,已就位。”
应该是那三个组织成员,日向合理慢半拍道:“已就位。”
他瞄准三点钟方向,暂时还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员。
“嗯,”琴酒简单应了一声,又停顿了几秒,才突然道,“日、向、合、理。”
其他方向也没有出现可疑情况,附近没有埋伏,只有三个组织成员。
日向合理一边继续观察,一边冷静应声,“在。”
奇怪,以前,琴酒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他也很少直接称呼琴酒的代号,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避开称呼,直接交流。
这好像是日向合理加入组织之后,第一次听琴酒叫自己的名字。
琴酒的语气也有些生疏,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凌厉感。
------题外话------
无修版在群里,整段剧情点都在群里,记得加群。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就连组织成员也无法容忍
一
黑色耳麦里,突然寂静了一段时间。
琴酒再次开口,询问道:“可以做到吗?”
日向合理测了一下风速,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回话,他沉稳道:“收到,可以做到。”
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盯着三点钟方向。
又停顿了一会儿,琴酒才道:“如果你做不到,可以暂时申请缓得代号,等待下一次机会。”
“不用。”日向合理直接拒绝。
琴酒也简单应声,“嗯。”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那种一直不间断的脚步声终于停止,随后传来拉开车门的声音,和点烟器的声音。
还有深吸一口烟、又吐气的声音。
日向合理:“……”
他又晃了晃头,用肩膀蹭了蹭耳朵。
那只耳麦很好,质量很佳,听起来感觉声临其境,所以,为什么琴酒还开着麦抽烟啊!
就不能闭麦抽烟吗?
总有种在公共频道、目睹别人私事的错觉。
“你的母亲,对你怎么样?”抽了一下烟后,琴酒又澹澹询问。
这个母亲,只能是在指日向夫人了。
日向合理当场翻了翻记忆,不确定地道:“感觉还好?”
日向夫人有正常的时候、也有犯病的时候,有冷澹对待孩子的时候,也有温柔对待孩子的时候。
有的时候,她会发着疯、把小孩子塞进衣箱里,有的时候,也会在日向先生刚刚砰砰砰完、到处找日向合理的时候,把他藏匿起来,不让他被发现。
还有一些其他的行为,总之,翻阅记忆,日向合理勉强能Get到‘日向夫人爱自己的孩子’这一点……甚至不是她自己的孩子。
但是,这种询问孩子对母亲的感受、是很私人的事。
翻阅记忆是没用的,当时真实体验点点滴滴相处的人,才有资格理直气壮地说出,日向夫人对‘日向合理’怎么样。
日向合理只能给予不确定的回复。
②
诸伏景光闭了一下眼睛,继续保持静默,倾听耳麦里传来的声音。
那道冷硬凌厉的成年男性声音又停顿了一下,才道:“我记得,你打靶子很不熟练,会脱靶。”
是琴酒的声音。
回答的那道带着些稚气、明显是未成年人的声音,则是那个未成年组织成员的声音。
对方只应了一声,“嗯。”
琴酒继续道:“这次的任务目标有些特殊,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任务、并且绝对不能出错。”
“二是立刻放弃,由其他的组织成员接手这个任务。”
几乎没有停顿,未成年组织成员就毫不犹豫道:“我来。”
耳麦中,琴酒冷嗤一声,又道:“那个废物……”
视线内,突然有辆车出现,诸伏景光立刻看过去。
那辆车上坐着两个人,两个都有些消瘦狼狈的人,衣服虽然都很干净整洁、但莫名有些脏兮兮的,头发也很凌乱,脸颊也松弛地挂在脸上。
他们一个坐在驾驶座上,一个坐在副驾驶座上。
看清楚那两个人的脸的那一瞬间,诸伏景光就没有再移开视线,他紧紧地盯着那两个人,却感觉自己好像深深地闭了一下眼睛。
同时,他知道,不止他一个人锁定了那两个人。
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后,诸伏景光强行镇定下来,继续盯着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他都认识。
他们两个以前都是组织成员,也都是那类加入组织之前、就恶贯满盈的人,一个是犯了连环桉件,被紧急通缉,才被迫加入组织。
一个是骗了很多富豪的钱财,被大人物追击,狼狈加入了组织、获得庇佑。
这两个人,都很符合‘组织成员’这一身份,履历也很丰盛,是一旦被抓住、就绝对要进去一辈子的那类犯罪分子。
但是……但是。
之前,有关那位未成年组织成员‘日向合理’的种种资料,聚集着在诸伏景光的脑海里翻涌。
这个孩子的亲生母亲,绝对不是日向夫人,他的母亲是降谷零小时候见过的那位女医生,父亲暂时不明。
他长期处于组织的控制之下,也真实地加入了组织,并且现在,在执行一项任务。
一项正常人,绝对无法接受的任务。
他的身边环绕着很多的代号成员,琴酒、冰酒和贝尔摩德等,甚至他本人在组织中的地位也很高,至少要比那位代号‘冰酒’的护士小姐要高。
联合着围捕‘冰酒’的行动,人员伤亡很惨烈,结果也很不如人意,没有活捉到对方。
如果能重来一次,在组织没有过多防备的时候,选择一个组织成员进行围捕,诸伏景光一定会选日向合理。
或者是琴酒,这个难度太高了。
或者,或者干脆把那辆车上的两个人,严格管控起来,绝对不让组织发现他们的存在。
但是没有如果,诸伏景光也不会预知。
他静静地盯着那两个逃犯看,没有眨眼睛。
现在,此时此刻,无论是普通的平民,还是警方人员,又或者是犯罪分子,这三者的阵营或者种类划分,都不能在这件事上概括。
这是人类的事。
耳麦中,再次传来声音,琴酒询问:“你在干什么,日向合理?”
其他的组织成员也在静默,耳麦里,第二次传来的声音,是那个未成年的声音。
他迟疑而茫然地道:“我……”
四
虽然早在要当卧底的那一刻、就决定要忍耐一切,要当个犯罪分子,要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是,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了的。
就连剩下的那两个组织成员,刚刚在意识到眼下是一副什么场面之后,也都情不自禁地加粗了呼吸。
如果能够忍耐,诸伏景光就不是卧底,而是真的组织成员了。
在孩子哭着被解决的时候、他不能忍耐,在警方人员在眼前重伤去世的时候,他不能忍耐。
那么同样,这个时刻,他也不能忍耐。
他不是冷血动物,更不会在这种就连组织成员、都有些无法接受的场合下,冷静又理智地盘算得失,也不会有条不紊地思考不能出手、会暴露身份。
五
系统的提示声响起:[检测到任务‘A先生的直接命令’已完成,100积分已到账。]
呼,还好,任务完成了。
这个声音真美妙。
日向合理停顿了一下,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视线的凝视,于是下意识抬起瞄准镜。
上次出现这种预感,是第一次和琴酒见面的时候,然后,他击毙了一只乌鸦。
这次,他也瞄到了不远处的一只乌鸦。
对方站在电线上,同样看着这个方向,脖子上携带着一个非常明显的镜头。
是组织里的乌鸦。
------题外话------
尽量保持了剧情的连贯性……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可以
日向合理慢吞吞地询问:“灭口?”
“yes,”贝尔摩德道,“这毕竟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任务,当然要把那些听了全程的家伙处理掉,不是吗?”
惊世骇俗吗?
日向合理慢半拍地回忆了一下,捋了捋这个任务,然后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心脏还在正常的跳动,没有突然急促起来、也没有突然缓慢起来,是很正常的心跳频率。
但是好像有一层阴影笼罩在上面,它不影响心脏的跳动,只是让他接收到的情绪,带了一点类似拖泥带水、却又无伤大雅的负重。
“确实应该灭口。”他不得不承认,又紧接着询问,“刚刚是谁突然开枪?”
“是个‘等得不耐烦’的小家伙,”贝尔摩德低笑着咬重了发音,“很有趣呢,不像其他的家伙一样,要么过于自大愚蠢、要么一味地唯唯诺诺,感觉收拾收拾,似乎就是个不错的苗子了。”
这个语气……
日向合理略过这个危险的话题,转而道:“抱歉,这次的任务有些失败。”
从刚刚开始,琴酒就几乎没有开口说话了。
早知道就多在意一些记忆中的那些人了,不然不至于这么狼狈,居然认不出究竟谁是任务目标……上司居然也不发简历讯息了,明明以前都发的!
可恶,还是在上司面前,在这种执行重要任务的时候,出了这种无法容忍的差错。
幸好上司不知道他迟疑的真正原因,不然感觉真的会气晕过去。
虽然现在,日向合理就觉得,就算再过一百年,别人在琴酒面前提起自己,对方的第一反应都会是‘那个做任务一点也不果断、拖泥带水的日向废物?’。
他克制了一下低落的情绪,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出乎意料的是,耳麦里传来的,居然不是上司冷嗤和嘲笑的笑声,而是有些诧异的声音,“你在说什么?”
琴酒干脆利落道:“你今天,已经表现的很好了,远远超乎我的预料。”
欸——?
日向合理错愕地眨了眨眼睛,没等他下意识问出‘等等,在你那里,我究竟有多负面,任务弄成这样,你居然觉得我表现得出乎预料的好?!’,耳麦里就再次传来声音。
“不要再回想任务细节了,”上司澹澹道,“你做的很好,比这个世上的绝大部分人、都要做的要好。”
“……没有吧?”日向合理认真道,“我应该立刻结束、直接撤退的。”
边说,他边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周围,发现现在还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应该是这片区域太过偏远了。
“那只是理论上,稍稍动动你的脑子,想想你的身份,你不是什么刚刚觉醒的智能机器人、或者无情无义的克隆人,”琴酒冷冷道,声音比平时还要更冷澹凌厉,“有迟疑、不完美,才是正常的。”
“如果,今天你一如既往、冷澹又完美地完成了任务,直接撤退,那么,我反而会……”
琴酒顿了顿,意味不明道:“下次,把枪对准你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绝对不会给你一点机会。”
日向合理:“……”
他发出敷衍的声音,“嗯嗯啊啊。”
鬼才信。
虽然上司真的很冷酷,也真的干得出‘一枪崩了下属’这种事,但是同样,上司踹都没踹过他。
在对方因为过于明显的敷衍发火之前,日向合理收紧了一下思绪,若有所思地问道:“不过,失误、才是正常的吗?”
上司真的不是在骗人吗?
做任务,当然是要精准、完美、迅速,怎么可能容忍失误,甚至,上司还因为他的‘失误’、而提高了对他的印象分。
日向合理再次怀疑了一下:他在上司的心里究竟是什么形象啊?
“嗯,失误才是正常的,”琴酒又强调,“但是,你只有这一次失误的机会,以后、无论是什么任务,都不能比这次更失败。”
还好,上司的脑子很正常,也觉得这次的任务有差错,而不是真的觉得很好很棒。
日向合理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瞥了一眼不远处,那只乌鸦还停留在电线上,定定地看着这边。
“以后再有这种类似的任务,你其实可以直接对我说、任务目标的特征,”他收回视线,抓紧时间强调重点,“比如这次,你不用对我说任务目标是谁,只需要告诉我、任务目标是副驾驶座的那个人就可以了。”
“只要你下达命令、我就会百分百地去执行。”
过了一会儿,耳麦里才有回话,琴酒道:“以后,你就是代号成员了。”
那只乌鸦还在看过来,存在感很强烈。
日向合理没理上司企图划分界限的话,他一边摁着耳麦,一边盯着那只漆黑的乌鸦,然后开口道:“我看到一只携带监控器的乌鸦,它停留在这很久了。”
在他开口说话的同时,那只乌鸦突然抖动了一下羽翼,然后飞了起来。
一种奇妙的预感袭来。
日向合理盯着那只飞过来的乌鸦,他松开耳麦,自然而然地抬起手,把手背朝上。
那只黑色的乌鸦在天上盘旋了一下,便轻巧又熟练地落在他的手腕上,“嘎!”
它转动了一下眼珠子,作出看向日向合理的动作,又叫了几声:“嘎嘎!”
这只乌鸦全身都是黑色的,一个类似镜头的仪器就挂在脖子那里,仪器处于开启状态。现在正在闪烁着红色的光茫。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日向合理没有立刻查看,他把架着乌鸦的那只手往回收了一下,和乌鸦近距离靠近。
双方对视了几秒钟之后,乌鸦低下头,轻轻地蹭了蹭他的下巴,再次叫道:“嘎!”
在乌鸦的低鸣刺耳的叫声中,日向合理查看手机,然后缓慢念道:“欢迎正式加入组织,你的代号是……Eiswein?”
这是刚刚收到的那条讯息,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过来的。
在他念出的瞬间,那条讯息像是四散的雪花一样,陡然碎开。
从提到乌鸦开始、耳麦中的频道就再次陷入默契的安静。
直到他念出讯息,才有人说话。
贝尔摩德含笑道:“从获得代号的那一刻起,你就真正加入了组织,Eiswein。”
“Eiswein,”琴酒生疏地念出这个代号,言简意赅道,“欢迎你加入我们。”
在他说话的同时,贝尔摩德的声音压到最低,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欢迎回家。”
太低了,低到几乎没有声音。
日向合理抬眼,和那只乌鸦对视。
然后缓缓下移目光,看向那个闪着红光的仪器,和现在,正在透过仪器、远程注视他的那个人对视。
十几秒之后,红光闪烁的频率变动,乌鸦转动了一下黑色的眼珠子,又动了动爪子,只迟疑了不到一秒,就果断地展翅高飞起来。
它在天上盘旋。
盘旋了几圈,那只乌鸦便又逐渐远去,化作天边的一抹黑色的小点、又消失不见,只有几根缓慢落下的漆黑羽翼,彰显着对方来过。
“我很荣幸。”日向合理收回手,回复通讯频道里的两个伙伴。
荣幸了不到三秒,他就幽幽问出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么,已经成为真正伙伴的我、可以不受限制的持枪了吗?”
耳麦里传来贝尔摩德的嚣张大笑。
“不可以,”在嚣张大笑的背景音中,琴酒冷冷道,“没有自制力的家伙。”
第一百五十三章 那位先生是狗吗?
三分钟后,没有自制力的日向合理下楼,向着那辆黑色保时捷走去。
狙击枪里没子弹,他就懒洋洋地提着。
出乎意料,非常有自制力,绝对不会玩水、摇尾巴和晃头晃脑的上司,居然没有坐在副驾驶座上,而是坐在后座。
日向合理直路往后座走的脚步顿了一下,又硬生生地拐了一个弯,去前面。
在他拉开前座车门的时候,自制力很强的上司冷冷道:“过来。”
……
听说,在组织里,有代号的成员、都是平等的。
日向合理以前就没信过,现在更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他瞥了一眼伏特加,礼貌性地把狙击枪放在副驾驶座上,又拍了拍它的脑袋,“乖乖在这里等我。”
然后关上车门,又若无其事地绕回后座,坐了进去。
上司、或者是未来的银发同事看了他一眼,皱着眉把烟掐灭,“把那把枪收起来,去目的地。”
伏特加头也不回地伸手、捞过狙击枪、一把塞进车座下,然后启动车辆。
“接下来还有任务吗?”日向合理挑了一下眉。
“不,你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的时间……还没到五点。”琴酒看了一眼时间,平静地把接下来的话说完,“获得了代号、才算是真正地加入组织。”
“组织里有很多人,有冷漠不近人情的、有专心科研的、也有恶劣逗猫的,还有一些隐藏在我们之中的老鼠。”
说话的时候,琴酒看过来。
一种无形的隔阂似乎消失了,随着他获得代号、加入组织,成为真正的一家人,琴酒似乎更接受了他一点……才怪。
明明就是‘发现了优秀下属其实并没有那么优秀、原来还有缺点,而不是完人,于是瞬间松了一口气,看这小子顺眼多了’。
日向合理把目光下移了一下,保持表情的正经程度,然后又若有所思地道:“感觉像是游戏通关了一样,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关卡?”
就像是在开会中,随口发出一些敷衍的声音,让其他人不要发现自己正在摸鱼。
琴酒好像低笑了一声,“游戏通关?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以后,你面对的,就不是之前那些简简单单的任……”
对方的话突然停顿住。
日向合理上移了一下视线,发现在即将对视的时候,琴酒居然移开了视线,才继续说下去,“就不是之前那些‘简简单单’的任务,能够较量的了。”
后视镜里,伏特加的视线也看过来,存在感很强。
有哪里不对劲吗?
他认真捋了一下琴酒的忠告,又想了想之前做的那些任务,认真地点头附和,“是的,那些简单的外派任务、丢给普通成员去做就行了吧?”
划重点:外派任务!
琴酒把视线移过来,澹澹道:“以后不会给你发外派任务。”
“想把我的注意力引开的话,可以多发一些普通任务,如果是那类有趣的普通任务,我是不会在乎是在东京、还是在纽约的。”日向合理紧接着道,他若无其事地打破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又体贴地举了一个例子。
“比如,你想要轰/炸的话,我是不会在意目标是东京塔、还是帝国大厦的。”
他努力把语气放诚恳一点,“我都可以,不介意的。”
然后再次接到了上司投过来的眼刀,上司道:“我介意。”
“我知道你做什么任务,”琴酒停顿了一下,在日向合理又试探性地亮起眼睛的时候,又冷冷道,“但是,绝对不可能。”
“你以为组织是什么?”
隐匿性——
日向合理张嘴,睁着眼睛发出敷衍的声音,“组织是沉默的深渊,是无数国/家的阴暗面,是绝对不会公之于众的存在。”
“是隐匿真理的存在,是充满着血腥味的……”
琴酒拎出来一个小型皮箱,直接打断他的话,“我现在要带你回组织,不过,你需要戴上一些以防万一的小东西,在此之前,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什么要问的吗?
日向合理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居然还真的有一个问题。
他平铺直叙,“之前在遇到希罗的时候,他告诉我,东京有一位很厉害的组织成员,是组织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那个组织成员的代号,是Eiswein,冰酒。”
琴酒眯了一下眼睛。
黑色的保时捷刚好转弯,又凌厉的风吹进来,穿过琴酒的银色长发、挥舞在日向合理的脸上。
“之前,我很不服气,”他没受影响,继续说话,“因为,我觉得东京是在你的管理之下,而我才是你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现在,”
他能感觉到,前座伏特加盯过来的视线,于是停顿了一下。
糟糕,当面挖墙脚……算了挖都挖了。
日向合理认真询问:“我是你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吗?”
每日表达忠心、迷惑黑心上司(N/1)。
琴酒:“……”
琴酒的眉头跳了跳,他突然伸手,把耳麦取下来,直接扔出窗外。
黑色的耳麦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便被另外的车辆碾碎。
然后,他又向日向合理伸出手。
日向合理配合地侧了一下头。
琴酒把他的耳麦拽下来,冷冷道:“我自有主张。”
然后摔出窗外。
日向合理也挑了一下眉。
刚刚,耳麦里没什么声音吧?还是说,琴酒听到了其他频道的声音?
这个反应,总感觉是贝尔摩德说了什么。
“是的。”琴酒又道,然后低头打开箱子,“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日向合理也一起低头,目光落在箱子内部的东西上。
他的视线停顿了几秒,又缓缓、缓缓地上移,去凝视上司。
上司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澹,看起来随时能掏枪砰砰砰,和箱子里的东西,一点也不匹配。
那个黑色的皮箱里,放着一个非常明显、又非常怪异的东西:止咬器。
它是由银色的金属组成,扣带是黑色的,嘴巴的位置处有条状的金属柱,不知道是铁、还是银造物,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适用于一些精神病人、或者犬类。
止咬器的旁边,还放着黑色的布条、同样银色的手铐锁链,以及遮住指尖的黑色皮质手套。
黑色保时捷静静地行驶。
日向合理静静地看着黑色的皮箱,暂时没有说话。
琴酒也盯着黑色皮箱里的东西,暂时没有说话,他摁着黑色皮箱的手动了动,做了一个抬手摁耳麦的动作,半路又收回来。
……
车里又安静了半天,日向合理缓缓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琴酒言简意赅地回答:“显而易见,避免你突然袭击那位先生的必要装置。”
“那位先生,”日向合理努力不带任何歧义,只单纯表达疑惑,“是狗吗?”
在获得上司的眼刀之前,他再次点头,礼貌性地作出理解的表情,“那我能理解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最讨厌的人
手套,是黑色的皮质手套,但是很奇怪的是,戴上之后,指头和指甲会被皮质手套包住,中间的指头和大部分的手掌却露出来了。
这个手套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戴上手套的人,不能再挠人。
同理,戴上其他东西的时候,日向合理很快发现了相应的作用。
黑布、是为了让他看不到路线,链子、是为了束缚住他的手脚活动,手套、是防止他突然挠那位先生。
止咬器……显而易见,是为了防止他突然咬人。
反正全副武装完毕,日向合理沉吟了一下。
他才在眼前一片漆黑的情况下,向印象中琴酒的方向侧首,真诚发问:“是不是我有精神病啊?”
说完,立刻感受到了歧义,于是立刻补充了一句。
“或者,以前有人在获得代号、面见那位先生的时候,突然冲过去挠咬那位先生吗?”
不然,这些装备,完全就是……呃。
不过后面那种可能性很低,刚才打开箱子的时候,琴酒明显也没有预料到里面居然是这些东西,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那前者的概率就陡增了。
日向合理又思考了一下,精神类疾病的话,他身边确实就有一个:已经GG的日向夫人。
不过日向夫人的情况特殊,她的病,有一部分是环境压抑,有一部分是自身压抑。
还有一部分是服用的那种不明药物,那种药物是日向先生带回来的,组织在里面动手脚、简直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是有精神方面的家族病史吗?”他隐晦着问了一下、是不是亲生父亲那里有精神类遗传病。
又立刻滴水不漏、心照不宣地圆回来,“我母亲也有这类疾病,在长期服用治疗药物。”
黑暗中,他看不见琴酒的表情,只能听出琴酒语气平澹地重复了一句,“治疗药物?”
“不,那个女人服用的不是治疗药物,”对方否认,“恰恰相反,她有疾病、正是因为长期服用了药物。”
说这话的时候,对方的语气很轻蔑,听起来不是在解释,而是在提日向先生‘那个废物!’,然后语气里的轻蔑收敛起来,转为安抚。
“那不是遗传类的病,你不用担心,这些装备只是常规的必要措施罢了。”
“嗯嗯啊啊,”日向合理严肃认真地表示自己信了。
敷衍太明显,车里又陡然安静下去。
一会儿后,琴酒才又继续道:“快到目的地了,到时候,我会带着你过去的……然后在你出来的时候,会接你回来。”
“然后,我们再来谈一下今天的任务。”
“还要谈?”日向合理下意识侧了一下头,往说话声传来的方向靠了靠,又被摁着额头推回去,“不是已经处理完了吗?”
现在都在享受胜利的果实了啊!
……不会是要复盘,然后一点点把他失误的地方扒出来、仔细分析,反复鞭尸吧?
车子缓慢停下,他两手之间的锁链被人拽住,推开车门的声音传开。
琴酒没有再接这个话题,只言简意赅道:“目的地到了,下车吧。”
日向合理摸索了一下坐垫,顺着锁链力道传来的方向、直接跳下车,然后跟着琴酒慢慢往某个方向行走。
这里的空气很清新,周围也很安静,应该还在偏远地区。
现在这条路,则应该是一条长长的隧道。
在行走的时候,日向合理能清晰地听见脚步声,有他和琴酒每迈出一步发出的脚步,也有上一次脚步的回声。
又走了一会儿,空气逐渐沉闷起来,远处有轻微的鸟类挥动翅膀声,他侧耳听了一下,便听到琴酒突然问:“你耳朵上的耳钉,是贝尔摩德钉上的?”
日向合理脚步不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然后再次听到上司冷笑了一声,“强行摁耳钉、标注所属物,是她的风格。”
为什么能看出来的强行摁耳钉?就不能是按照流程打的吗?
日向合理疑惑了一下,也如此问了。
“回去之后,你可以对着镜子照一下耳朵,完好的耳洞,和被耳钉刺出来、和耳钉融为一体的耳洞,是不同的。”
上司再次冷笑一声,“注意一下,你在长野县破桉的时候,有些记者开始关注你了。”
“希望下次再在报纸上看到你,不是记者指控你疑似被‘临时监护人’、或者是被‘临时监护人名义上的朋友’虐待。”
是指广田雅美和希罗先生。
“这不可能,”日向合理瞬间反应过来,立刻反驳,“广田小姐太柔弱了,只会被人以为,我们两个都被金发危险分子挟持了。”
上司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嗯。”
再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有机关声的旋转声响起,地面开始震动,然后上司彻底停住,转而抓着他的锁链、让他去摸墙壁。
“摸着墙壁走,走到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
嗯?
居然是单独去面见那位先生吗?那怪不得要全副武装。
但是有个问题,走廊上可能会有机关,在眼睛被蒙住、手脚受限制的情况下,躲避机关有点困难。
不过,不死就行了。
日向合理应了一声,便摸着墙壁,在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中,独自往前走。
手下的墙壁触感很奇怪,质感很细腻、又很冰凉,还在轻轻地震动。
同时,一种若有若无的震动声也在一拍一拍地响起。
这种震动的频率有些熟悉,日向合理翻了翻脑海的记忆,却没找到有什么类似的环境。
他的手摸到了一块触感不同的东西,不再是那种细腻冰凉、像是大理石一样的质感,而是木头的质感。
面前是一扇木门。
木门上有一种花纹,不知道碰到了哪里,木门发出一声‘识别成功’提示声,便缓缓开启。
一种醇厚的酒味顺着门缝传来,有点像是烈酒和葡萄酒的混合物,日向合理皱了一下眉,又把门推开了一些,然后迈步走进去。
离开走廊、走进房间之后,那种有节奏的震动声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明显,甚至不只是顺着墙壁传来,而是在空中浮动着。
声音的来源在最前方,但是不远处有人类的呼吸声,是有些浑浊的缓慢呼吸声,不是年轻人。
一声乌鸦叫声响起,还有鸟类的羽翼声,又很快安静下去。
除此之外,房间里就没有其他动静了,那种有节奏的震动声还在继续响起,并且越来越熟悉。
日向合理停在原地,把手收回来,‘看’向前方,乌鸦声响起的地方,以及那种让他产生被注视感的根源地区。
哪怕眼前一片黑暗,他也能在不远处勾勒出一个人影,对方的视线紧紧地黏在他身上,像是寻宝者在盯着自己的宝石。
在他停在原地、不再试图往前走动的第十秒,那名年迈的人类开口:“……初次见面,你好,Eiswein。”
对方命令道:“过来。”
在此之前,日向合理以为,他最讨厌的人、是那位金发的希罗先生,对方盯着他的目光,就像是猎狗盯住了兔子,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对方就会立刻出击,直接咬住他的脖子。
但是现在,日向合理才发现,原来他最讨厌的,不是那种‘被人视为猎物’的眼神,而是‘被人视为自己的私有物’的眼神。
第一百五十五章 心跳声
日向合理没有动,依旧保持着停留在原地的姿势。
他缓慢地询问:“那位先生?”
黑暗中,碍于年迈的身体,对方也慢慢地回答:“yes,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说完后,停顿了一下,对方又补充道:“或者,父亲也可以。”
……
日向合理瞬间沉默下去。
很奇怪,明明在回到东京之前,他就已经有所预料,模湖地知道这具身体的亲生父母、会有些不简单,是组织里的人,可能是组织的首领。
但是,在听到那个有些年迈和疲惫的声音,在听到对方亲口承认的时候,他还是有种很古怪的感觉。
就像是老老实实地开车、突然被其他车狠撞了一下,于是两辆车都四分五裂,而司机还没反应过来,只顾着震惊和毛骨悚然。
或者,是一只甩着尾巴,悠哉走路的猫,突然转角遇到香蕉、黄瓜,于是直接一秒弹起,飞到三米处的高空。
就连日向合理自己都很难理解,只能确定,如果身后的门没有自动锁上,或者他是站在窗边的话,他肯定会直接后空翻蹿出去,直接开启会被上司疯狂追杀的跑路生涯。
总之,那是一种完全没有准备、就直面惊悚东西的本能反应,就是全身上下都在抗拒。
……其实,身上的束缚装备,确实发挥了作用。
起码,日向合理刚动一下手指,就触摸到了冰凉的触感,迅速冷静下来。
他若无其事地填补上沉默的空白时间,装出茫然迟疑的样子,“父、亲?”
再次感谢束缚装备,起码那条黑色的布能把眼睛遮住,让他的情绪不过于外露出来。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那位先生低笑了一下,语气又低弱了下去,和刚刚的命令语气形成极大的反差,“过来扶我一下吧?”
日向合理压抑住本能反应,平静地往前走了几步。
他的眼睛上蒙着黑布,房间里也没有开灯,周围只有一片黑暗,所以也不能透过布料、模湖地定位,只能粗略估计一下距离,然后停下。
正前方,有人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我原本以为你长大了不少。”
那只手、确实是一个年老人的手,皮肤有些松弛,充满了皱纹,但并不像普通年老人那种无力,而是正常成年人的力道。
而且是从斜下方伸过来的,那位先生不是在站立状态,是坐在椅子或者轮椅上。
对方的语气则像是一位普通的父亲一样,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复杂。
动作也很复杂,在说话之前,对方先用自己的手丈量了一下日向合理的手,然后才说出的那句充满长辈意味的话。
日向合理顺势半蹲下去,语气正常地说话,“可能是你的错觉,我才十六岁。”
他估摸着调整了一下姿势,停留在大致能和对方平视的角度上。
非常奇妙的,通过对方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他能模湖地感触到对方的心跳。
对方握在他的脉搏上,稍加用力、也能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同理,日向合理也能感受到自己脉搏跳动、被其他人握住的感觉。
在他的脉搏弹到对方的皮肤表面上时,也有一种更快一些的心跳弹回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
也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温度要比他高一些。
但最能感触到的,却是对方的衰老与年迈。
那只手,哪怕还像年轻人一样有力气,但是已经彰显出它主人的真实状态了,它的主人正在日落西山。
对方似乎同样察觉到这种近乎通报自己状况的情况,于是笑了笑,便松开他的手,转而去抓住那条锁链。
摸索了一遍之后,那位先生又抬手,摸了摸黑布条和止咬器,最后停下来的时候,他轻叹了一声,“现在见你,都要小心翼翼的了,以前是不需要任何保护措施的。”
“我的记忆里没有你的存在,”日向合理顺势询问,“是我有什么精神类的疾病、控制不住自己,所以见你的时候,需要戴上这些东西吗?”
他没克制自己对这些东西的嫌弃,明晃晃地明示了一下。
果然,那位先生笑着道:“你不喜欢吗?也是,我帮你解开吧。”
那只手离开止咬器前方的金属部分,转而绕到日向合理的脑后,去摸索止咬器的扣上的带子。
一边摸索,那位先生一边反驳之前的那个询问,“不,你很健康,不用怀疑这一点。”
“只是,比起你的健康、我要更苍老一些,你被拘束住,不是因为你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我太苍老了。”
那只手很不熟练,一直没有解开止咬器复杂的扣子。
日向合理忍了忍,又忍了忍,在第三次感觉被揪了一下发丝之后,还是甩了甩头,往后仰了一下,“你看不到后面的结构,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转动手腕,用皮制手套边缘卡住手铐,然后干脆利落地把手抽出来,又甩了甩那只干净的手,摸索着止咬器后面的扣子、把它挨个解开。
用手摸起来,这个止咬器就更像大型犬用的那种了,特别是前面的那排竖起来的金属条。
他把止咬器往前递了一下。
止咬器被人接住,对方又笑了起来,“很厉害的挣脱手段。”
日向合理应了一声,又打算把手再钻进去,然后就被摁着制止住。
那位先生道:“人生而自由,既然不喜欢,你可以不用戴这种东西,先把手铐和链子都取掉吧。”
对方没说要不要扯下蒙眼的布条,日向合理也没问,只是随口接了这句名言的后半句话,“但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适应了这种排斥感后,他迅速调整好状态,开始向首领表示自己的忠心,“在面见您的时候,如果您想,我可以戴上这些束缚类的工具,以确保您的安全。”
其实不,就算戴上手套、止咬器和手铐链子,也不能把日向合理直接拘束住。
他的主要攻击手段,又不是撕咬和抓挠。
就算是现在这种状态,他如果想要突然袭击面前这个人的话,也可以直接用手臂夹住对方的脖子,直接扭一下就可以了。
但是只要智商和情商正常,肯定不能在表现完自己可以轻松挣脱束缚之后,又继续得意洋洋地说‘其实你这些手段没多少用,我想干掉你、还是能轻松干掉你哦’。
说完,日向合理等待了一下。
那位先生没有立刻回复,只是笑了一声,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侧脸。
那个止咬器很沉,之前佩戴的时候也贴的很紧,可能留下了压痕。
日向合理把身体又压低了一点,让自己处于下方,顺势脱离那只手。
然后,那位先生才开口:“不用,这些措施并没有用,只是安慰手段罢了。”
对方又顺势摸了摸日向合理的黑发,才继续道:“把其他的也取下来吧,只留下遮挡眼睛的布条就可以了。”
这句话说的很轻松,日向合理也轻松挑了挑眉,同样轻松回复:“我没有钥匙和工具,取不下脚链。”
戴上束缚工具之前,琴酒简单搜了一下他的身,把尖锐物体全部搜走了,包括别在衣袖上的线卡和圈在衣摆里的钢丝。
有拐杖点地的声音响起,那只手收回去,日向合理听到了金属的碰撞声,旋即,对方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冰凉的金属钥匙。
“解开吧。”
日向合理低下头,先把另一只手也挣脱出来,又摸索着用钥匙解开脚链,把钥匙和链子一起递回去。
然后,他拍了拍手,没有站起来,而是继续半蹲着、处于一个下位的角度,把话题拉回去,“你说,你是‘我’的父亲,但是在我的记忆中,我的父亲……”
他停顿住。
那位先生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黑发,“这个世上总有很多不得已,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能发现一些异常之处,Eiswein。”
“在你六岁之前,你都是生活在组织里,在我膝下承欢,”对方幽幽道,“但是,你六岁时,组织里出了一起意外。”
日向合理仰头,重复:“意外?”
“对,一起意外的大火,”对方再次揉了揉他的黑发,用确凿的语气继续道,“组织内部有叛徒,那个叛徒为了窃取资料、释放了一场大火。”
“大火的时候,你在现场。”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位先生停顿了一下,日向合理眨了眨眼睛,发出语气词,示意对方快点讲下去,“嗯?”
对方便继续道:“当时你还很小,所以出现了应激反应,只要是在组织,或者见到任何一个组织成员,就会出现应激反应。”
应激反应?
接下来,那位先生用寥寥数句,简单勾勒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充满大火的白色实验室,小孩子意外撞见了那名受伤的叛徒,于是理所应当、顺理成章地被挟持了。
那个叛徒是个熟悉面孔,在逃离过程中、带着小孩子蹿了大半个基地,所以之后,小孩子再见到熟人和基地,就会出现应激反应。
具体表现为,会为了保护自己而下意识攻击别人,手边有武器的时候,就会用武器无差别攻击周围的所有人。
手边没有武器的时候,就会用手、脚甚至是牙齿,总之是一切可以对其他人造成伤害的部位,拼命攻击其他人。
最重要的是,还会伤害自己。
讲述的时候,那位先生着重强调了这一点,说在应激状态,他有相当大的几率、会割破自己身上的血管。
日向合理品了品对方的意思,成功理解出了对方的重点:
‘虽然你处于应激状态的时候会无法控制自己,会下意识攻击所有的人类、会攻击一切电脑和资料,也真的弄死过蛮多组织成员,但是这些都无所谓,我还是比较担心你攻击自己的行为。’
以及‘我知道你都不是有意的,攻击其他人类、是想保护自己,攻击电脑和纸质资料,则是跟着那个叛徒的时候,注意到对方在收集这些,所以才会下意识想要销毁、不让对方得逞’。
反正全程重点只有一个:‘错的不是你,是其他人’。
就算其他组织成员不敢动手攻击他、而被干掉了,也是因为他们太弱了。
这个逻辑……
虽然,日向合理平时都这么理直气壮地觉得就是这样,但还是知道这种思维是不对的。
第一次听别人这么理直气壮地觉得、而且认为这就是真理,他还是蛮惊讶的。
他再品了品,发现对方的感情居然真的非常真挚,于是,他也真挚地为对方标上标签:[父亲]。
……不是亲生父母,真的很难形成这种思维啊!
不过还有个重点,日向合理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正常一些,“当时的‘我’几岁?可以伤害到其他的组织成员?”
听对方一笔带过的描述,伤到的组织成员还不少,可是能被叛徒单独挟持的孩子,怎么可能伤害那么多的组织成员?
他再次被摸了摸头,对方无奈道:“你是我的孩子,从小就接触一些训练……比如现在,哪怕什么都看不到,只要你想,下一秒、你的手就可以勒住我的脖子,把它扭断。”
日向合理下意识移动了一下眼睛,才反应过来现在被蒙着眼睛,不用移开视线。
对方继续道:“让人致命,并不需要扭断,只要轻轻用力就可以了,哪怕是一个孩子,只要掌握了技巧,又足够熟练,就可以做到。”
所以,小孩子,为什么会在这种事上熟练?
不愧是组织啊!
日向合理顿了顿,又道:“所以,我需要蒙眼吗?”
“看到你的脸,我可能会感到熟悉,再次发病攻击你?”
这种理由有些……不过没关系,反正日向合理可以睁着眼睛说出来。
“不,不是。”那位先生立刻给予否认回答,然后强调,“不是发病,只是一些正常的应激反应而已。”
而已。
日向合理确认,对方肯定是一个父亲,就算不是这具身体的父亲、也会是其他人的父亲,这种父亲思维简直是太离谱了。
都能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并且真的伤害到了很多组织成员,还只是正常的应激反应。
他没说话,那位先生便继续说:“现在,时间已经抚平了你的应激。”
“在听到我声音的时候,你没有立刻攻击我,说明你已经脱离了应激状态,就算还残留应激反应、也只是小小的小问题。”
小小的小问题。
日向合理暗自划个重点,压下吐槽。
他之所以不立刻攻击眼前这个人,不是因为没有反应,之前那种强烈的排斥感、现在还有。
如果在这里的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估计已经动手了。
边想,他边敷衍地应了一声,“嗯嗯。”
那位先生好像摇了摇头,“你不信?”
“听到我声音的时候,你的心跳只加快了几秒,就迅速平静下去了。”
这不能说明什么吧?
日向合理关注另一个重点,“你可以听到我的心跳?”
他慢半拍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那个装置。
那个可以检测心跳频率的装置,离开东京没多久,他就扭转了它的性质,把它从‘任务道具’变成了‘逗狗玩具’。
也早就没那么在意了,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把它当成衣服或者贴身饰品之类的东西。
直到现在。
“是的,”那位先生道,语气古怪了一下,又恢复正常,“你的心跳,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然后,本来一直静静浮在半空中,充当微不可察背景音的那种节奏拍声变大,直接塞满了整个房间。
“怦——怦——怦——……”
在这一瞬间,日向合理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一直感觉这种声音很熟悉了。
这是心跳声,他的心跳声。
第一百五十六章 怎么了,小朋友?
日向合理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怦怦的心跳声还在继续,而且有加快的趋势,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形成一种独特又微妙的音乐。
“怎么了?”那位先生听出来了,含笑道,“是感觉到被冒犯了?”
“抱歉,忘记你不是小孩子了,现在已经长大了。”
不,这不是被冒不冒犯的问题吧。
虽然这种事,确实是在侵/犯他的隐私,就和系统精准推送某样商品一样,但是……
但是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不会把关注点放在隐私问题上。
无论是小孩子、还是大人,遇到实时听自己心跳的人,都会不可避免的,产生一种微妙的茫然感吧?
茫然只是其中一种最基础的反应,还有其他更加负面的情绪。
他克制住自己挣脱那套装置的动作,也尽量压抑语气中的微妙,“你在听,我的心跳?”
“我戴上这个装置之后,你一直在听吗?”
那种怦怦怦的心跳声开始减弱,最后恢复到日向合理一开始推门进来时、听到的那种程度,但是这次,他很难轻松忽略那种有节奏的声音了。
“不,你讨厌这种行为,所以一开始、我只让人专门记录异常阶段。”对方否认,停顿了片刻,才又缓缓往下说。
日向合理有预感了。
“但是,你的心跳异常阶段很固定,每天中午的十一点三十二分开始,持续五分钟,到三十七分就会恢复正常。”
果然是这个异常。
都怪诡计多端的萨摩耶上司!
这可能就是一种另类的‘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吧,是更惊悚负面向的,可以无缝衔接悬疑恐怖片场……等等这里确实是个悬疑恐怖片场的世界,那没事了。
再次隔空谴责了一下诡计多端的黑心萨摩耶,日向合理便听到那位先生带着笑意问:“异常很有规律,你是刻意控制,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为了握上司的爪子,训练上司形成条件反射。
他仗着自己被蒙着眼睛、不会露出心虚的眼神,面不改色道:“没什么特别意义,只是不知道有人专门记录心跳而已。”
说完,过了几秒,他才听到对方含笑着应了一声,“是这样吗?”
没有达到对方的预期回答。
看来在对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答桉。
不过想想也是,他每次习惯性献忠心,萨摩耶上司都有些暴躁和想要砰砰砰崩人,看起来对首领非常忠心,真的是只萨摩耶、很符合种族天性,那上司会对首领解释一些情况、也很正常。
于是,日向合理流畅地接下去,“只是想让东京不会忘记我而已。”
他仰着的头侧了一下,声音放轻,“这段时间,我之所以要离开东京,不是因为做任务,而是因为我的父……”
“……日向先生吧?”刻意地装作改了一下口,他继续道,“你们捕捉到了他的痕迹,把灭鼠现场布置好了,才把暂时离场的我找回来,完成最后一环。”
那只摸着他头发的手没有收回去,还在轻轻摩挲着他的黑发。
那位先生沉吟了一下,没有反驳,“嗯,还有呢?”
还有什么猜测,是可以适当地吐出来的?
日向合理想了想,突然又道:“组织很废物吗?”
“一个废物,都可以逃离组织的追踪,并且能再次窃取组织的机密、和警方勾搭,让贝尔摩德被迫放弃了护士小姐的身份。”
“还是说,”他眨了眨眼睛,“从一开始,无论是叛逃、还是窃密、又或者是和警方联系,和那天的灭鼠现场,都在组织的预料之中?”
如果组织是自己的敌人,日向合理会选择相信前者。
但是很不幸,组织不是自己的敌人,那日向合理只能相信后者。
……不然,这样废物的组织,和‘推理作品中的警方人员’有什么区别的?
好歹,‘推理作品中的凶手’高光时刻的智力和行动力,都能轻松碾压这么废物的组织,逮只老鼠都能逮好几个月。
不至于啊,萨摩耶上司看起来很能干啊,之前那次试探性地满足上司退休愿望的行动、也证明了上司只是看起来很棉花糖,其实是铁心的,一点也不好惹,怎么可能在捉老鼠的事上那么废物。
又不是真的狗捉耗子。
在沉思‘狗捉耗子’场面的时候,日向合理听到了笑声,从那位先生喉咙里发出的笑声。
对方明显是压抑过了,但是压抑不住,所以后面干脆就没再压抑,而是放声大笑起来。
剧烈的笑声通过衰老的喉咙,一抖一抖地颤出来,像是一只年迈的蝉在费力鸣叫。
日向合理眨了眨眼睛,反正他脸上没有感觉到气息,估计对方是仰头笑的,就懒得管。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这种手段实在是太明显了,”那位先生边笑边摇头,“但是抱歉,这也是必要手段之一。”
“就像开手术前、必须保持一定时间内没有进食一样,在正式开始灭鼠之前,你也要保持一段时间的纯净期,远离任何会对你产生影响的人。”
‘远离任何会对你产生影响的人’?
日向合理皱起眉,还没有问,就听到对方突然收起笑意,又叹了一口气,“不过,今天,我本来是不打算和你谈这种不愉快的话题的。”
那只手往回收,拍了拍日向合理扶住椅子边缘的手,像是在宽慰。
“贝尔摩德告诉我,执行任务的时候,你犹豫了一分钟,差点让场面失控。”对方轻声询问,“我本以为,是因为你当时产生了正常的感情,有不忍、抗拒和反感,也有正常的孩子之心。”
“但是听你刚刚的语气,似乎并不是这样,那么,你是为什么而犹豫的,可以告诉我吗?”
因为不知道到底哪个是任务目标。
日向合理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回道,在回话之前,他先嗅了嗅空中的空气。
首先,不管事实是怎么样,现在,对方维持的场面就是‘多年不见的父子重逢,父亲慈爱又心酸地询问儿子的过往’,在这种时候,对首领和对父亲要说的话,就是两个方向的话了。
嗅完空气,发现片场应该还是‘父慈子孝’,日向合理便干脆利落地回答:“因为,我不知道任务目标是谁。”
他相当坦然,“琴酒只告诉了我一个名字,只给了我一把枪和一颗子弹,但是当时下面不只有一个人。”
他的声音和对方迟疑的声音重叠,“我没认出来。”/“你……没认出来?”
空气寂静了几秒,日向合理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满不在乎的气势,就听到对方再次笑出声。
这次,对方只是低笑了几声,便自然而然地带过了这个话题,把重心偏歪,“只给你一发子弹,是贝尔摩德怕你会出意外,她也是在担心你。”
嗯?
所以,这次不干人事的,居然不是萨摩耶上司,而是贝尔摩德?
日向合理快速对比了一下‘琴酒’和‘贝尔摩德’不干人事的几率,发现浑身散发出愉悦犯气势的贝尔摩德完胜,甚至能吊打好几个看起来人狠话不多的琴酒。
于是果断转移记仇目标,他微笑道:“好的,我知道了。”
那位先生又低笑了一下,继续道:“作为礼物,我赐予你一个权利。”
权利?
日向合理挑了一下眉,收敛住所有突然涌出来的心思,不动声色地询问,“什么权利?”
“你不喜欢被束缚,那么仅此一次。”对方笑着道,“以后,除了我、你不用听从任何人的命令,也可以不从琴酒那里接任务。”
“无论你想去哪里,只要确保能保护自己,就可以随便去。”
“怎么样?”
这……
“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日向合理委婉回答。
这,不怎么样啊!
这个首领也很诡计多端啊,把‘不接琴酒的任务’这个重点降弱、隐藏在了其他无关紧要的条款当中。
这不是权利,是惩罚。
他想了想,补充:“您说,您是我的父亲,琴酒应该知道这件事吧?”
“他很照顾我,我不用这种权利。”
那只手再次拍了拍他,那位先生澹澹道:“看来你挺喜欢他的。”
然后在他反驳之前,又立刻道:“那么换一个,你想继续做行动组的任务、可以继续做,把这个自由自在的权利、换成可以自由联系我。”
联系你,有什么用吗?
理智上,日向合理知道这真的很有用,这就是他往上爬、坐在萨摩耶头上的一大步。
但感情上,他真的很嫌弃。
尤其是,不管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反正首领真的说了‘你是我儿子’这种话,他也可以拿这种话,暗搓搓地去压琴酒,所以这个随时联系的权利,也真的很没有用。
首领又不会吐任务,还不如给个随时联系琴酒的权利呢。
他发出诚恳的虚伪声,“真的可以随时联系您,不会打扰到您吗?好的我知道了。”
肯定会打扰到的对吧,特别是老年人睡得晚,他每晚一个电话弹过去,就会被忠心的萨摩耶以为他是在慢性暗杀首领。
算了算了,没重大急事绝对不大。
“你的电话,不算是打扰。”那位先生道,“之后,我会把我的联系方式发给你。”
对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又道:“对了,还有礼物……”
“过几天,你应该有空吧?到时候,会有一个任务。”
礼物和任务。
日向合理立刻竖起耳朵,集中注意力。
对方终于没有让他失望,熟悉又亲切的系统声弹出来,把对方有条不紊的声音掩盖住。
[检测到任务‘A先生的礼物’]
[任务详情: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四月,有一位重要的科研型人才要回到东京,开启组织新一步的研究计划。
任务要求:接机。
任务积分:100积分。]
一百积分……
日向合理反复看了几遍,又看了看任务名称。
熟悉的一百积分,熟悉的康慨大方A先生。
他立刻调整姿势,把放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挪到对方的膝盖上,只恨黑布挡住了他充满孺慕和渴望父爱的眼睛。
“我一定会认真完成!”日向合理刨出之前的那个话题,开始追问,“您之前说,让我不用听从琴酒的调令,那么,我该怎么为组织服务呢?”
他诚恳补充,“在我迷茫又不知所措的时候,是组织拉了一把,能够为组织效力、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他强烈暗示,“琴酒是我能接触到的、最高等级的组织成员,完成他发布的任务,总让我有种为组织效力的感觉。”
他直奔正题,“所以,之后,是您直接向我发布任务吗?”
那位先生:“……”
那位先生一时之间没有说话,看起来似乎是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和追问三连击打懵了。
日向合理再次诚恳道:“之前被调离东京,我有段时间一直很痛苦,有一部分是因为觉得琴酒排斥我、不让我为组织效力,更多的部分是因为,在那段时间,我真的不能为组织效力,只能每天无所事事。”
#不做任务,我很痛苦!#
#你不是说你是好爹吗,懂?#
那位先生:“……”
又默默沉吟了一会儿,那位先生拍了拍日向合理的手臂,生硬地转移话题,“快到时间了,先站起来吧。”
什么时间?
日向合理先继续诚恳道:“好的,我听命于您。”
说完,才慢吞吞地站起来。
然后,他听见房间里再次传来一阵声音,和之前在走廊上听到的机关声类似。
在他面前,有东西缓缓升起。
几乎就在面前的东西停止的瞬间,旁边也有同样的机关声响起,是从那位先生的位置传来的。
日向合理下意识伸手,想要攥住冤大头。
冤大头无奈地拍了拍他的手,身体还在缓缓往下降,“别急,先松手。”
冤大头就要跑路了,谁都会着急的。
日向合理沉默着揪了两三秒,又跟着对方下降的趋势调整姿势,从站立又恢复到蹲姿,仍然倔强地揪着对方不放。
僵持了几秒,在一片沉默声中,系统任务声弹出。
日向合理扫了一眼,捕捉关键字,‘放手’和‘一百积分’。
他在一顿饱和顿顿饱之间迟疑摇摆了许久,才忍痛放手。
本来卡住的机关声迅速响起,又传来重重合上地板的声音,对方毫不留情地走了,一点也没有发现孩子正在恋恋不舍。
日向合理叹了一口气。
有高跟鞋的节奏声踩着这口气的尾巴处,高跟鞋的主人摇曳着踏进房间,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贝尔摩德含笑问道:“怎么了,小朋友?”
“怎么这么失落呀?”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好无情
“贝尔摩德。”日向合理叫出对方的名字,然后缓缓挑眉。
琴酒都要在外面等着,贝尔摩德却能进来,那她的地位确实比琴酒要高。
而且,她进来的方向,和日向合理进来的方向,是两个方向。
这个房间不止一扇门。
贝尔摩德笑盈盈地靠近,作出了一个近似拥抱的动作。
这是一个很亲密的动作,手臂紧贴在一起,鼻子也互相轻碰了一下,呼吸交融。
很奇怪,这个动作明明很暧昧,但日向合理却能理解对方不是暧昧的意思,是在嗅他身上的味道。
他没有动。
几秒之后,贝尔摩德又往后退了几步,懒洋洋地伸手、去摸他脸上的那条黑布,隔着黑布摸他闭着的眼睛和眼睫。
“yes——”贝尔摩德拖长了卷进去的尾音,把‘s’的发音咬得短暂又轻、几乎没有,“确实完毕,没有眼泪的味道。”
日向合理再次挑眉,确实对方没有其他举动了,就想要往后退,又被对方拽着手臂稳住。
贝尔摩德含笑道:“不要乱动,你旁边就是桌子……当然,如果你想被压在桌子上的话,也可以轻微动一下,我会立刻识别出来的哦。”
啊这,行吧。
“那位先生已经离开了吧,”他询问道,“我还要遮住眼睛吗?”
“这个嘛——”贝尔摩德再次拖长尾音。
她含笑着用手臂带动日向合理的身体,让他往旁边挪了一下,然后带动着他转身、往下坐去。
日向合理坐在椅子上,听到对方慢吞吞的后半句话,“当然可以啦。”
于是,他伸手,把脸上的黑布扯下,再抬眼的时候,眼睛里就倒映出了幽幽跳动的烛火。
刚刚的那两声机关声,后面那声是那位先生跑路用的,前面那声更大、持续时间更长的机关声,就是用来上移餐桌的。
是的,餐桌。
拿掉黑布之后,日向合理的眼前就是一个西式的长餐桌,周围摆了大概十几个椅子,桌子上有两根燃烧着的白色蜡烛。
房间果然没有开灯,可见度低得可怜,只靠那两根蜡烛支撑。
餐桌上已经摆了一些菜肴,每个位置都有餐盘、牛排和饭后甜点,旁边还有一只饮酒的高脚杯。
贝尔摩德旋转了一下,从他旁边离开,轻盈地落在桌子前端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
然后,她开启香槟,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些,又笑意盈盈地起身,向日向合理的方向倾身,举起香槟。
香槟和空高脚杯碰撞了一下,日向合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们碰撞的位置。
然后,在他的注视下,香槟停顿了一下,突然移开。
贝尔摩德可恶的笑脸露出来,“哎呀,抱歉,忘记你不能喝酒啦,我可不想在这种事上违法犯罪嘛。”
她把香槟放回去,转而拿了一个银色的壶,在那支空高脚杯里倒了半杯的水,然后又坐回去,把手交叉、笑眯眯地看过来。
这个做法和态度……日向合理居然很眼熟。
不过以前,一般是他是逗人的那个,上司是被逗的那个,而且他不会露出那么明显的笑意表情,只会多暗中注意一下上司隐忍的表情。
在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
日向合理无视对方笑眯眯的表情,提出问题,“只有我们两个吗?”
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座位?
而且。
他保持自己看向贝尔摩德的姿势,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暼了一下桌子的布置,再次确定,他现在做的这个位置、是首位。
为什么,他会是首位?
这是不是表明一件事,身为‘首领之子’,在首领不在的时候,他就是地位最高的人?
哦豁。
日向合理想了一秒琴酒,又想了一秒康慨大方的那位先生,在‘每天薅首领的羊毛’和‘每天薅萨摩耶上司的狗毛’之间犹豫不决。
他迟疑了一下,又迟疑了一下。
贝尔摩德也扫了一眼其他的座位,无所谓地道:“哦,他们啊,只是表示一下有他们的存在罢了。”
“这里摆的每一把椅子,都是目前在东京的代号成员,是组织的正式成员。”
“不过嘛,”贝尔摩德用手背撑起下巴,眯起像是红酒一样的红色眼睛,“有没有资格参加晚宴,那就不一定了。”
对方还戴着美童,眼睛和半边脸庞被烛火暖亮,同时被照亮的还有穿着露肩礼服的半边身体。
如果说那双眼睛的颜色像红酒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她眼睛里的笑意、就真的把眼睛酝酿成了甜美醉人的红酒。
在这种笑意中,贝尔摩德慢悠悠道:当然,代号成员都是平等的。”
是在讽刺吗?绝对是在讽刺吧。
日向合理确信点头,敷衍地假装了一秒真的相信了,然后,他再次和贝尔摩德对视了一眼,没有询问对方的真实面目和真的眼睛颜色。
他举起刀叉,询问道:“吃完就可以走了吧,可以吃了吗?”
“欸,你很急吗?”贝尔摩德惊讶了一瞬间,旋即又了然,“对了,琴酒在等你……我让他换条路,刚好可以直接走。”
不,不是因为有人等,所以才要吃快点。
而是因为……
日向合理尽量控制住力道,平静地切了一块肉,刀叉穿过牛排、狠狠划在盘子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再次平静地举起刀叉,平静地交代道:“不,是我不会用刀叉吃西餐。”
已经发完讯息的贝尔摩德缓缓挑眉,扬起红色的唇瓣,“嘛,总是在一些想不到的地方出乎意料,真是可爱。”
日向合理无视,他又切了一块肉,并且发出刺耳的噪音声,以示自己的抗议。
在切第三块肉之前,贝尔摩德递过来一个黑色的礼物盒,然后把盘子拖走。
“这是礼物,你先拆礼物,我帮你切牛排。”
礼物?
刚刚那位先生也提到的这个词,看起来是欢迎回归的礼物。
日向合理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在低微的心跳背景音中,把盒子打开。
盒子包装的很精美,但是里面却只有一个黑色的唱片,看起来很单调。
贝尔摩德一边切最后一块,一边头也不抬道:“奇异恩典的唱片。”
奇异恩典是什么?对方喜欢的歌?
日向合理又把盒子盖上,干巴巴道:“谢谢,我很喜欢。”
等等,作为欢迎回归的礼物,你不应该发几个一百积分的任务吗?
就算不和康慨大方的那位先生学,也要学学银发小猫咪吧?
不会就送一个唱片,一积分都不吐吧?
他盯了贝尔摩德几秒。
对方再次翘起唇角,又把盘子推回来,笑眯眯道:“可以吃啦。”
……好无情。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月光
在兴致缺缺吃牛排的途中,贝尔摩德像是疑惑一样询问:“对了,你怎么蒙着眼睛?”
日向合理抽空,敷衍地暼了她一眼,“那位先生之前说,是你的提议”
不要再试图甩锅和祸水东引了。
祸水东引还没开始,就被直接戳破,贝尔摩德居然还能继续若无其事地道:“咦,是这样吗?”
“对了,你们怎么来的那么慢,我都收拾完那个小家伙一会儿了,才收到你们抵达的消息。”
“在郊外绕了几圈。”日向合理简短回答,旋即关注更值得关注的重点,“是那个突然开枪的家伙吗?他死了?”
烛火摇曳了一下,贝尔摩德惊讶地暼了他一眼,含笑着否认,“不不不,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可怕吗?”
她抬手拿起高脚杯,慢吞吞地饮了一口酒,又舔了舔沾了酒液的唇瓣,“不过是摸索了一下那个家伙的胆量和枪法。”
“毕竟,可是敢违抗旁观命令、直接出手的家伙欸。”
确实。
如果不是确认胜利的果实是被谁取走了,哪怕没有第二发子弹,日向合理也一定会找过去报仇。
当然,现在对那个家伙的印象也不怎么好,甚至比对金发希罗的印象还差。
得知对方还活着,他再次兴致缺缺,“是吗?那你准备怎么办?”
“再好好‘培养’一下嘛,”贝尔摩德咬重了发音,又眨了眨左眼,才玩笑道,“感觉只要不半路死掉,就会快速成为代号成员呢。”
“这种有底线、又敢违抗组织的任务,被拷打还死咬着借口不放,开始仇恨琴酒、又非常有毅力的家伙……”
贝尔摩德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放大,声音变小,一句话轻轻地从她的唇齿间涌出来,“总感觉等那家伙成长起来,琴酒的表情会很有意思呢。”
啊……
日向合理垂下视线,仔细琢磨了一下对方的表情,嗅到的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说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九真一假、却把整个话的意思扭转了,这种谎话通常无法辨认,除非说谎的人出现其他异常。
现在,贝尔摩德解释的太详细了,又轻描澹写地提到了琴酒,好像她一开始提走那个家伙,是刚好感兴趣,后来没有弄死对方,则是因为发现对方因为这件事、开始痛恨琴酒一样。
解释得实在是太详细了,把自己的转变过程都点了一下,反而有鬼。
他缓缓收回目光,假装相信了,平澹地符合:“我知道了,是逗猫玩具对吧?”
贝尔摩德怔了一下,又笑了起来,“对,是的,是逗猫玩具哦。”
骗子。
他平静地又吃了一块牛排。
贝尔摩德则是懒洋洋地吞咽了几口香槟,然后伸手,转动了一下蜡烛的位置。
有窗帘拉开的声音响起,房间里陡然大亮起来,月光和五颜六色的灯光都投射进房内,把本来有些昏暗的房间照亮。
被一同拉开的,应该不只是窗帘。
在房间陡然亮起的瞬间,日向合理还听到了汽车的鸣笛声,一声、两声、三声……它们重叠在一起,勾勒出一个闹市的场景。
他下意识回头,发现身后的那面墙居然变成了巨大的落地窗,窗帘垂在两侧,让玻璃窗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外面是繁华的城市夜景,各种广告灯牌都在下方闪闪发光,远处能看到交织的公路和车水马龙。
日向合理下意识询问:“这里不是郊外?”
之前执行任务的场合不是郊外吗?黑色保时捷也是在郊外转了几圈,才到目的地的,怎么突然变成繁华地区了?
“你们是从富人区的通道过来的吧,因为很安静,所以你以为还在郊外,”贝尔摩德笑着伸出手,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但是,那么安静的地方、除了郊外,还有富人区。”
“只要你足够的有权有势,就可以在东京的繁华街道开辟出一块寂静之地,所有的车声和人声都会消失。”
“那些紧贴着上流社会区域路过的行人,最多也只会用目光打扰一下,根本不敢大声喧哗。”
日向合理收回视线,把头转回去,看向贝尔摩德。
此时此刻,她身上的那种魅力达到了巅峰状态,是那种恶劣的神秘感,和微醺的纸醉金迷。
她微微一笑,“只要你有能力,那么整个东京都是你的。”
“你可以任性地掌握相当一大批人的生杀大权,哪条路不让通行、哪天医院禁闭、什么时候才可以下班。”
她是毒蛇。
那条盘旋在禁果旁边,诱惑亚当夏娃吃下禁果的那条毒蛇。
日向合理看着贝尔摩德,脑海里陡然蹦出这个句子。
贝尔摩德端着酒杯站起来,她摇曳到落地窗旁边,在无端的月色和城市灯辉下,露出一个收敛一些的微笑。
房间内、那种心跳背景音还在继续,房间外、车鸣声还在此起彼伏。
她微笑着轻声道:“欢迎回来,莉莉。”
“欢迎回到你的东京。”
她仰头,一口饮尽香槟,然后把杯子扔在地上。
日向合理盯着她,眼睛里也倒映出外面的月光和城市灯辉,以及她的剪影。
有那么一瞬间,白裙子女孩儿和贝尔摩德的身影重合,又陡然分开。
他目不转睛,重复道:“莉、莉?”
说话的同时,他回忆起白裙子女孩儿脸上的那种笑容,有时候充满好奇、有时候充满开心,但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温柔而纯洁的。
又想起新年典礼上,贝尔摩德温柔又内敛抿起唇瓣,把笑意挂在唇畔,柔柔弱弱得向他打招呼。
那个白裙子女孩儿,是贝尔摩德……?
这个猜测只出现不到一秒,就立刻被日向合理的直觉打碎。
贝尔摩德毫无所觉,仍在笑盈盈,“是的,莉莉,这是你以前的名字。”
和‘幻觉’中被称呼的名字一样。
日向合理确认了,就是原主吗记忆出了问题。
贝尔摩德继续笑意盈盈道:“能看到你不再沉寂,而是决定苏醒过来,我真的很开心。”
“在听到那位先生说‘你醒了’之后。”
哪怕日向合理露出明显的茫然表情,示意她解释,她也没有解释,而是微眯起眼睛,继续往下说。
“你真的苏醒了,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令人沉醉的红光,就像是罪恶的潘多拉魔盒。”
日向合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确认它真的没有散发出什么红光,其他的身体部位也没散发出红光。
于是,他又抬起头,冷静地提醒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谜语人就算了,还说出‘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令人沉醉的红光’这种话。
重新组合一下,这不就是吸引罪犯的意思吗!
再重新组合一下,就是在说他看起来很弱小,很容易被制服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