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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全部成为F     限制级末日症候txt下载     限制级末日症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6 黑巢来袭

    166黑巢来袭

    虽然知道崔蒂是一位黑人女警,但是唯一的印象来自于末日幻境日记中的记叙。从第一次末日幻境的冒险中活着返回的人就只有我、富江和崔蒂三人,尽管彼此留下联络方式,但回到现实后也因为种种缘故没有联系。如今再次看到她,如果不是她先打了招呼,我几乎都记不起来了。

    眼前明明站着的是相识之人,而且还是一度并肩作战的队友,然而此时的感觉就像是看到一个陌生人一样。我再一次感受到失忆造成的落差,过去和现在的情感完全无法接驳,无法形容心中的感觉,那是欣喜、诧异还是疑惑呢?崔蒂和富江是不一样的。

    “崔蒂?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对她的突然出现充满疑惑,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瞥向快餐店的方向,那里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在涌动。我不由得猜想,快餐店的爆炸该不会和她有关吧?又不禁在心里摇头,真没道理,崔蒂是警察,做那种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还是老样子啊,高川。”崔蒂将手枪扔回来,摊开手表示没有敌意,“看到老朋友,所以提前打声招呼。”

    在日记的描述中,虽然我们曾经并肩战斗,不过刚接触时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加上她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所以,尽管我将手枪收起来,但仍旧保持强烈的警惕心。我心中充满疑惑,恨不得她别卖关子,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不过我也知道这不太可能。

    有两个我最想知道的问题:第一,已经成为魔纹使者的崔蒂究竟在为谁做事?第二,从末日幻境中回来的人都会失去记忆,那么崔蒂是如何一眼就认出我来的?

    “用这种方式打招呼,我可敬谢不敏。”我说:“要知道,我差一点就把你干掉了。”

    “我可不觉得你有那个本事。我现在可是和你一样的魔纹使者了。”

    “好吧,没营养的辩论就别提了。回答我,崔蒂,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是在洛杉矶当警察吗?”

    “当然,我不做警察还能做什么呢?最近我办了件大案,好不容易才得到休假。”崔蒂抱着手臂,环视闹哄哄的四周,“你不觉得应该请我喝杯咖啡吗?”

    之前我们的交手如电光火石,旁人虽多,却没有一个发觉,他们的注意力全被快餐店爆炸案吸引住了。不过继续在这里地方纠缠的确不是什么好主意。

    我将匕首收起来,没有吸入魔纹中,只是藏在外套下。我让崔蒂稍等,一边盯着她,一边掏出手机要给富江打电话,确认一下大家的处境。虽然崔蒂表示没有敌意,不过我可不觉得她的到来是一件好事,她和当下发生的事情不可能什么关系都没有。

    “阿川,你还好吗?”富江的声音传来,除此之外还有乱糟糟的杂声,看来也是在人群聚集的地方。

    “还行,已经和那个人谈过了。你和荣格都没事吧?”我问。

    “没事。不过刚才可真是声势浩大啊。看到崔蒂了吗?”富江有些轻佻地说。

    富江的消息也太及时了,看来她那边也出了点状况。我不由得又扫了一眼崔蒂,她只是朝我笑了笑。

    “她在这里。你们在哪?”

    “快餐店对面的咖啡馆后面,带她一起过来吧,这里还有一个老朋友呢。”富江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带着一些淡淡的忌惮。虽然知道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完成这次的任务,不过富江和荣格的组合都觉得麻烦,那这个意料中的麻烦还真是令人棘手。

    老朋友,究竟会是什么人呢?我心中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收起手机,我将崔蒂带望集合地点,一路上想着心事,气氛不免有些沉闷,不过崔蒂一点都没表现出无趣的样子。

    被快餐店和咖啡馆夹在中间的道路被看热闹的行人以及逐渐赶来的警察们堵得水泄不通。这些年来,小镇给人的感觉一直是个和平宁静的疗养胜地,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快餐店被爆破宛如一声巨雷打破了这种和睦。即便是我也知道,这种大张旗鼓的行为所造成影响十分恶劣。

    仅此一件也许不会让人心浮动,不过接下来还有刑事案被捅出来的话,恩格斯警长就要焦头烂额了。

    这是和本镇那些异常相关的事件?是幕后黑手改变了作案方式吗?如果是的话,是什么原因让它打破了十年间一直维持的犯罪交易?

    不过最让我介意的是,崔蒂有可能是这次案件的主犯或帮凶。虽然在爆炸中没有死人,但是刻意破坏无辜镇民的财产,这种行为已经不在警察的操行范畴之内了。日记中对崔蒂的记录不算具体,但至少不给我坏人的感觉。不过是个把月没见,此时的崔蒂已经和我印象中的女警有了很大的差异。

    若要形容的话,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个人英雄主义的味道。也许是警察身份和末日力量的结合造就了一个新的她,正如同我无数次在书中所描述的那些徘徊在黑暗和光明之间的游荡者。啊,这种形容是如此熟悉,我想起来了。

    “崔蒂,你加入了黑巢,是吗?”我停下脚步,转头问道。

    “还真是瞒不过你。”崔蒂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你应该进安全局的。”我认真地说。以前的崔蒂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反感政府机构的警察,或者说,会去当警察的人一般不会诋毁自己的容身之处,那么作为国家承认的国际安全机构的安全局应该是她的第一选择才对。究竟是什么在这短短的几十天中改变了她呢?

    “像你一样?”崔蒂反问,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我不觉得你现在做的能够改变什么。我只想获得更大的力量,保护我所爱的人。”

    “这么说的话,我可以认为你已经放弃了,对吗?”我想她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警察的本职就是保护人民,维持秩序,崔蒂不是个毫无操守的坏警察,如果她仍旧决定当个好警察,不可能对末日来临造成的混乱视若无睹。

    崔蒂的脸上露出一丝掺杂着痛苦和怀念的复杂表情,但最终还是变得冷漠而坚决,那是一种即便后悔也绝不回头的意志。

    “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她原本这么说,可是顿了一下,闭上眼睛又睁开,毫不犹豫地说:“对不起,只是我不想拯救这个世界了。”

    崔蒂认真地盯着我的双眼,说:“我没有那个勇气,也看不到任何希望,我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拯救那些人,但我也并不憎恨这个世界,所以,我决定将一切交给命运。我现在只想保护我所在意的几个人,仅此而已。我说的这些你了解吗?男孩。”

    说罢,没等我回答,她自己摇了摇头,就像在说我永远不可能理解她一样。可是我是能够理解的,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可是我读的书中,以及他人的交谈中,都不缺乏相同的故事,幸运和不幸都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人的思维看似复杂,但其实也很单调。有哲人说过,幸福的人都相同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然而在我看来,产生幸运和不幸的因素都是相似的。

    当你明白这些要素,就可以随意创造喜剧和悲剧。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人情世故是孩子无法理解的。

    我知道这种说法太过冰冷,也许会被人说孩子气,可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在我的眼中,崔蒂遭遇了一些不幸的事情,而那些不幸就像诅咒一样啃噬着她的心灵。可我什么也不能为她做,甚至无法劝解她,因为她所见到的,所感觉到的,并非是谎言和幻象。我也不能肯定她的思想和做法是正确还是错误。

    因此她说我无法理解,我只是沉默不语。

    咖啡馆后是一条狭长的巷道,两侧的墙体很平整,那些砖缝、红褐色和低矮的结构充满了乡村气息,但同样有着一定的现代感。和城市的巷道最大的不同在于,里面没有垃圾堆、涂鸦和铁梯,无论路面还是墙体都十分干净。

    阳光从上方洒下来,有些耀眼,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心中因快餐店爆炸,以及崔蒂的改变所产生的阴霾,正被这光和热一缕缕地蒸发了。

    也许人都挤到对面去看热闹了,也或许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环绕着此处,当我和崔蒂走进去的时候,就像进入了一个和现实隔离的世界,现代乡镇的喧嚣都被一堵透明的墙拦在巷道外。这里只有五个人,我、富江、荣格、崔蒂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男人。

    那个老男人是这里最高大的人,说不定超过一百九十公分。秋季的阳光有些浓烈,可他却身穿一件黑色的风衣,内襟是白色的,产生一种强烈的色彩反差,领子端庄地竖起来,扣子一直扣到脖子处,紧裹的身躯给人硕壮的感觉。我第一眼就认出这个身影就是在快餐店门口和马赛撞在一起的老男人,和当时的感觉相同,宽厚的脸上带着如日光一般温和的笑容。

    有两样东西反射着光芒,占据了第一印象的大部分。一个是架在鼻梁间的圆镜片眼镜,镜架上有一条老人常用的避免掉落的银链,另一个则是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似乎也是银制的。

    无法透过眼镜镜片看到他的眼神,似乎那里只有一层白茫的光。

    整个人像是从画作中走出来的的一样,给人不真实的感觉。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抓着一本厚厚的黑皮书。

    矛盾的感觉,不是神父的神父。

    走到他跟前五米的地方,和富江、荣格站在一起,崔蒂从我身边直穿过去,隔着半个身位站在神父身旁,如同他的随从。当神父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就像是被他俯瞰着,那并非只是身高造成的错觉。

    魔纹没有带给我关于这个人的情报。他至少是个第三等级的魔纹使者,看起来比我的认证权限要高得多。

    “好久不见了,男孩。”他和善地对我微笑,“自从那次告别,已经有几十天了。我曾希望你能够过上平静的生活,可是你终究用上了那个联络地址。想起来了吗?高川先生。”

    “是你,席森神父。”我压抑着惊讶的语气,在快餐店门口感觉到的熟悉感原来并非是错觉。

    在末日幻境的日记中,失忆前的我花费了大量的笔墨描述这个人。他也是仅此于富江,给我印象最深的人。

    神父席森,事实上的我和富江的引路人,在我和富江成为天选者之前,就已经是实力莫测的三极魔纹使者。虽然知道他的超能力是控制大气,可是他真正的实力无法从评价和直觉上断定,即便我如今成为拥有使魔的三极魔纹使者,面对他时也感觉不到他的强弱。

    同样是神父,但是和末日真理的峦重截然不同,席森并没有那种独特的个性化气质。他看上去就像只是一位身材高大的普通神父,但如果这么断定,又会产生并非是普通人的感觉。

    我曾经在梅恩先知口中得知,席森神父曾经是安全局的成员,可是后来却加入了黑巢,不过仍旧和梅恩先知保持着过去的交情。黑巢的人不是安全局的第一敌人,他和崔蒂也没有表现出敌意,至少现在没有,可是黑巢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也想获得第一先知的遗产吗?

    只是,我对黑巢了解不多,在印象中他们只是一些保守的随波逐流主义者,虽然是个组织,但结构和行动纲领却很松散。甚至没有情报显示,他们曾经有过组织性的掠夺行为。

    “为什么来这里?席森。”荣格仍旧是那副平淡刻板的表情,只是这种刻板和往日有些不同,他和席森似乎是认识的,而且有意想不到的交情。

    “只是私人行为,有一些事情,需要到圣地去验证一下。”席森对荣格说。

    “圣地?”

    “天门计划的最终产物,我知道的比你们更少,只是找到了一些当年的档案。”席森说:“蒙克和艾琳是个了不起的人,若非必要,我不想打扰他们的安宁。”

    “也就是说,现在有必要了?”荣格盯着他,“我不知道圣地是什么,不过天门计划继续下去会造成的后果想必你也猜得出来,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告诉我,为什么要袭击那家快餐店?”

    “没人死亡,不是吗?”席森一丝不苟地微笑着,“我不是末日真理的疯狗,只是拿走了必要的东西。”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详细谈谈。”荣格一边说,一边松开西装的扣子,第一次表现出强烈的战斗意愿。我有些惊讶,他打架之前竟然将脱下的外套叠得整整齐齐,就像是生怕弄脏了衣服,破坏了仪容。

    “你们三个人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席森直白地说。不过这里可没人肯听这种话,富江也表现出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等等。”我上前一步,拦在荣格和富江的身前,虽然还想不出理由,可我觉得此时并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虽然战斗看似一触即发,可是有些意外,荣格和富江被我一唤就停了下来。

    “我不太明白,想确认一下,我们在做的事情,和你们要做的事情有不可调和的冲突吗?”

    “暂时没有,不过,迟早会有的。”席森温和地回答道。

    “那么,你要在这里战斗吗?”

    “不,结界的效果很快就会消失,目前也暂时没有战斗的理由。”席森说:“我说过,我只是来和你们打声招呼的。我大概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毕竟安全局的行动目的一直很明确,这也是我所钦佩的地方,不过就像我当初说的一样,不会成功的。天门计划并没有停止,现在也不会再停止了。你们和我们的到来,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选,即将发生的事情,一切都是神明的旨意。”

    “我明白了。”我说,“不过在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确认一下。”

    确认一下你的力量。

    速掠

    高速通道笔直通向席森神父,通道外扭曲的世界变得缓慢,我从腰后拔出夸克变成灰色匕首。

    猛然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我的身上。我迈动脚步,就感到围绕自己的空气变成了一片泥沼,不仅举手抬足变得困难,而且口鼻也如同被异物堵住般无法呼吸。

    气压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强。

    圆感知的范围向外扩张成一个直径二十米的球体,我的脑海里,连锁性的空气微粒正不断涌进来。它们挤在一起,几乎要形成固态。

    必须离开,再这样下去就要被压死了

    夸克

    匕首从尖部开始化作灰雾,灰雾又变成了巨大的披风,没有风却在飘动,在边缘有无数丝线般的灰气。我挥起披风,将身边的富江和荣格卷起来,然后往全身一裹,跳进墙边的阴影中。

    刹那间,压力消失,身体似乎漂浮在真空中,四周只有灰色。一眨眼后,脚底传来结实的触感。

    紧裹自己的灰色在眼前裂开,阳光便洒了进来,我发现自己一行三人已经站在另一处巷道中。

167 返乡2

    167返乡2

    阳光依旧灿烂耀眼,可是我的心情却没有那么明媚。我转过头朝富江和荣格看去,有好一阵,我们就这么站在巷道中默默对视着,想着自己的心事。席森神父控制大气的超能力真是吓了我一跳,就连富江也露出阴沉的表情。荣格也有些忧心忡忡,但似乎他担心的是别的事情,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朝我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将外套穿上。

    巷子里原本有一些摊贩和顾客,我们三人莫名从阴影中钻了出来,站在他们的背后,当他们回头时立刻吓了一跳。我不能确定有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行为之异常,不过就算被看到了也没关系,只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展超能力,区区几人根本无法形成骚动,就算他们对旁人说,也会被人嘲笑是眼花了。

    我们一前一后,默默离开巷子,我转头向身后瞥了一眼,就看到有几个好奇的家伙跑到我们出现的那片阴影处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很快就一脸沮丧。使魔夸克的阴影跳跃能力可不是普通人的魔术。

    富江在爆炸发生的时候,按照荣格事先交代过的紧急应对方式将车开到距离出事地点一百多米的另一条街道上。我们回到越野车里,关上车门后,将日常的喧嚣彻底隔绝在外。

    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一种安全和解脱的感觉袭上心头,可是随之而来的是如乱麻般的烦思。之前的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急转直下的事态打得我们措手不及。车子没有开动,我们就这么靠在自己的位置上,只听到三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那个老家伙……”富江咕哝着,如果不是和我约定好要尽量遵守安全局的章程,她铁定会使用临界对冲兵器。也只有使用临界对冲兵器,才能和席森神父分庭抗礼,这还是在对方并没有特殊武器的前提之下。不过那样一来,一定会让糟糕的局面雪上加霜。

    黑巢虽然在行动纲领上比末日真理要消极一些,大多情况不会肆意曝露自己的存在,也不会肆意破坏社会正常的秩序。不过若是咄咄相逼,这种自我约束就会立刻云消瓦解,到头来蒙受损失最大的还是负责维持秩序的安全局。

    在这一点上,席森神父他们在白天采取这种激烈的行动方式,也是看准了安全局投鼠忌器。

    “接下来怎么办?”我打破沉默问道。

    荣格顿时从沉思中醒来。

    “保持原计划不变。”

    “真是令人憋气,我们原来做得好好的,结果这些家伙突然闯进来,好像比我们还了解情况的样子。”富江不忿地说:“我们之前的行动不是白费了吗?”

    “我们的情报获取能力本来就是三个组织中最低下的。不管黑巢的人知道什么,取走了什么,都不是我们原来就有的东西,所以不要自乱阵脚。”荣格无动于衷地说:“我们接到了任务,于是努力去调查和解决,这就是工作,不是吗?我相信我们这个的队伍是最好的,如果我们失败了,那这就是命运。”

    “你和席森神父很熟悉?”我终于问出酝酿已久的疑惑。

    “……他是我的教父,也是我进入警界的引路人。”荣格沉默了半晌道:“他在成为天选者之前就是全世界最优秀的谈判专家之一。他在安全局的时候提携了许多后辈,十分了解安全局的机制。”

    真没想到荣格和席森竟然有这一份人情关系在内。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合适,不过就算是现在,我仍旧十分尊敬他……”荣格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崇慕的神色,但是他淡淡的口吻令人感觉到这份感情的真挚。

    这种情绪我是明白的,也许,就像我曾经想要成为荣格这样的人一样,荣格在很久以前,也希望自己能变成席森那样的人吧。可是到头来却分道扬镖,若换做是我,假设有一天,荣格脱离安全局加入黑巢,并且为了得到一些东西,不惜去破坏正常人的生活,我想自己也会感到无法理解。

    但是,这种难以置信和无法理解并不能击碎自己曾经仰慕崇敬对方的心情。

    “没想到崔蒂也变了。”我自言自语道。

    “崔蒂是谁?”荣格问。

    “在末日幻境相处了一阵的同伴,当时她还不是魔纹使者。她在洛杉矶警局工作。”

    荣格用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扭动钥匙发动引擎。

    “其实,在警界工作的人,加入黑巢的人远比加入安全局的人多,加入末日真理的人则是最少的。”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由得对这个比例感到惊讶。

    “你没当过警察,尤其是底层的警察。”荣格语重心长地说:“他们看到了太多的事情,那些事情往往让人充满疑惑,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有些时候,事情的发生和结局并不能用正义和邪恶来区分。这个世界没有太多单纯的黑色和白色,但如果你常常面对灰色,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腐朽。你要小心,乌鸦,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恶魔,而是不知道是恶魔还是神明的东西,它不会直接告诉你,你所作的事情是错误的,可是,它却会让你感到疑惑,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对的。”

    “那么……我该怎么做?”虽然书本上有提到过类似的道理,自己也曾经遭遇过类似的境况,但是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理解崔蒂的选择,可是我并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你现在做得不是很好吗?”荣格只是这么对我说:“遵从自己的意志,不要被疲惫和痛苦遮蔽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也许妥协能让你更快乐,但是在那之前,你要问问自己,是否愿意接受那种轻松和快乐。”

    “你不是很明白吗?如果是自己的选择,就算是痛苦和悲伤也甘之如饴。”富江终于褪下阴霾的脸色,恢复了原本爽朗的笑容,

    是啊,抑制自己最真实的感觉和想法,或许能够活得轻松一些,但是那终究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在这些日子里,曾经有过恐惧、疑惑、悲伤和痛苦,可是那并不全是不好的事情。比起学生会时代的自己,我更喜欢孩童时和现在的自己,并觉得这才是属于自己的生活。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从之前就一直沉重的心情,不由得轻松下来。

    我们回到快餐店附近时,那里的大火已经被扑灭,围观的人群也被驱散了。黄色的隔离带中,快餐店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有一半完全坍塌了,另一半则呈现融化状,遥遥望去,里面残存的器具就像是熏黑的内脏,远远就能嗅到随风而来的刺鼻焦臭。没有惹出人命,受伤者也仅仅是轻伤,在普通人眼中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消防车和急救车已经离开,只剩下警察带着口罩和安全帽进进出出,在恶劣的环境下搜索可能残就发生在距离警局不远的地方,留的证据。不过,火灾案件总是不会留下太多的线索,而当事人对起因也莫衷一是,想必最终只能当作一起悬案。

    这起发生在距离警局不远处的爆炸案对向来平静的镇子来说,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虽然没有证据显示有人为的迹象,但从仅有的证词中,也不能肯定不是恶性犯罪,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利益和心理层面的推动下,舆论会逐渐趋向后者,对镇民的影响力或许仅次于十年前的精神病院大火案。

    这是荣格和富江的判断,两人都是这方面的专家,对于事态发展的估测几乎是百分百正确。

    无论如何,警长恩格斯都必须站出来,给出一个让警局内部和镇上居民都能接受的说法和处置。他不得不亲临第一线主持现场的善后工作。

    和各方面的负责人交涉之后,恩格斯俯身钻进隔离带,在一个老警员的引领下视察现场,聆听专家的初步推断。不久后,跟踪案件进展的报告就会陆续出现在他的桌面上,那时才是我们插手的时候。

    虽然知道这起案件和天门计划有关,但是我们的人手不足,而且身份容易引起对方的警觉,情报的初步收集和整理工作还是交给当地警局比较好。

    不久,恩格斯灰头土脸地出来,双手叉腰,一脸无奈地仰望苍蓝的天宇,半晌后离开现场,返回警局总部。看来这场大火果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东西,他必须回去思考社交辞令了。对他而言,虽然有些麻烦,但是并非无法解决,毕竟他的政治手腕比断案能力优秀得多。

    问题在于,他是否知道这件爆炸案和天门计划有关?作案者不是和他进行交易的那伙人,而是突如其来的黑巢成员,这想必会让他的思维产生混乱,也许会曝露出一些马脚。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肯定,黑巢的人是否和我们一样在监视这位恩格斯警长。

    午餐的时候,荣格去另一条街买来薯条、可乐和汉堡。

    “真可惜,你们吃不到那家快餐店的特制汉堡了。”他有些遗憾地对我和富江说。

    “没关系,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吃汉堡。”我这么说到。

    富江才不理会这些,她拨开包装纸,一口撕下一大块面包和肉块,鼓着腮帮,模糊不清地说:“你太挑食了,其实这个汉堡做得挺不错。告诉你一个窍门……”说到这里,没有一点淑女的风度地吞咽下去,拿起可乐灌了一气,打了一个嗝,叹息道:“这玩意就是要像我这么吃才美味。”

    她盯着我,示范一般做出狼吞虎咽的模样,我不由得看了看自己手中一共四层的巨无霸汉堡,就算我学着一口咬下去,嘴巴能不能张那么大还是个问题。硬撑下去,说不定脸颊肌肉会被拉伤吧?最后,我还是决定将上两层和下两层分开吃。

    当我那么做的时候,发现荣格刻板的脸上投来一种令人不怎么舒服的目光。他正双手用力,试图将四层汉堡压得更扁,以方便入口,可我觉得那么做才是无法恭维。

    “干嘛这么看我。”我不满地问道。

    “真是太可惜了。”

    “什么?”

    “这可是四种不同的口味。”荣格表情不变,如同石雕一样,一口咬下去,咕哝着说:“像你这样分开吃,根本品味不到这个汉堡的真谛。”

    “嘿,我可不知道你们两个都喜欢吃汉堡。”

    “我什么都喜欢吃。”富江说。

    “给你看样东西。”荣格从车顶柜取下一个吊坠,扔到我手中,“这是我刚工作的时候,在堪比萨斯汉堡美食大赛上获得的银牌奖章。”

    这个人竟然还有这玩意,从外表上一点都看不出来。我一边在心中嘀咕着,一边随口问道:“是比赛吃汉堡?大胃王?”

    “对,不仅堪比萨斯的食品商都会参加,还有许多外来的食品商,有机会我带你们去见识一下。”

    “你得了第二名?第一名是哪个?”

    “席森。”

    荣格说出的名字真令人意想不到,可是他接下来喊的口号让我和富江差点被呛死。

    “只有汉堡才能拯救人类。”

    从他没有表情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他是故意调侃,还是真的那么认为。总之,他此时的表现让我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这个整天臭着脸的上司原来并不缺乏幽默感,只是笑话有点冷。

    “你在玩笑吗?”富江说。

    “这是席森离开安全局时说的。”荣格一板正经地说。

    “真是够了。”我喃喃自语,用汉堡塞住自己的嘴巴。

    车子里的冷气令人昏昏欲睡,填饱肚子后,我们约定每人负责两个小时的监视工作,结果我躺在富江的大腿上,一直睡到被她摇醒,这才发现富江不知何时回到副驾驶位上了。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原本由我负责的时段被富江接替过去。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昨晚做了噩梦后一直没有睡好,实在太疲倦了。荣格没有说什么,虽然他的工作原则一板一眼,但也是个挺有人情味的上司。

    越野车已经开动起来,没一会,我就注意到自己一行人正在跟踪前方一辆黑色轿车。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不过外型充满一种老式的优雅。

    “有动静了?”我用力揉搓脸蛋,一边问道。

    “恩格斯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屏蔽了警局所有的线路,只留下一条临时专线,巴赫说像是老式骇客的手法,不过无法确定来电者的具体位置,只确定是从镇郊发出的。”

    “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吗?”

    “不知道,不过从恩格斯的行动来看,是个出乎意料的访客。”

    跟踪了一会,恩格斯的车子果然一直开往镇郊,可是这样一来,路上的车辆就会减少,被恩格斯意识到自己被追踪的几率会大大增加。我们在事情变成那样之前,将车子停在靠近镇边的汽车旅馆处,这样一来,就必须依靠我们身为魔纹使者的能力了。

    无论是我的使魔,还是速掠能力,在这个时候都能大派用场。

    我放出夸克,让它继续追踪前方的车辆。然后保持一定的距离,带着富江和荣格在高速通道中向前飞奔。

    恩格斯的老式轿车在荒地中停下来,前方不到三百米处就是公路,只是荒野的地势比公路要低上至少五米,地面上左一蓬右一蓬,长满了杂草。距离轿车不远的地方,一辆拖车停靠在那儿,拖箱有十米长,三米高,正对着我们的一侧有门窗,还有一个方便出入的小铁梯,和一个住宅几乎没什么不同。

    窗口悬挂着窗帘,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恩格斯急躁地踢飞脚下的石子,快步走上铁梯,用力敲门。

    “是我,恩格斯,开门。”他不客气地叫道。

    不一会,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只开了一条容人跻身而入的缝隙,我们甚至看不到门后那人的样子。

    恩格斯二话不说,进去之后,门碰的一声被用力关起来。

    我让夸克落在车厢顶上,张开连锁感知的球形领域,通过我和夸克之间的使魔连系,拖箱中的情景徐徐在脑海中展开。尽量节约大脑的运算资源,所以在探知里面只有两个人后,我立刻就切断对其他物品的感知,即便如此,仍旧无法完全勾勒出和恩格斯对话的人的相貌。

    只是感觉他和恩格斯一样年纪,或者更大一些,身材也比较佝偻。

    恩格斯有些坐立不安,对方送上一杯水,他一口喝尽,对方又倒了一杯,恩格斯这才平静下来。

    “为什么要回来这里?”恩格斯压抑着情绪问。

    “因为我听到了召唤。我也不想回来,可是不得不这么做,你不会明白那种感觉。在外游荡的日子,我反复都在做那个噩梦,现在我终于醒悟了,我是属于这里的,无论是生还是死。在那一夜,这个命运就决定了。”那人如此说到。

168 知情者

    168知情者

    我、富江和荣格三人藏在距离拖车二十米外的一个长满杂草的土堆后。拖车内部被遮得严严实实,不过我们并没有莽撞上前,通过夸克的耳朵和感知,里面发生的事情几乎一览无遗。我一边聆听,一边将恩格斯和拖车主人的对话转述给富江和荣格。

    恩格斯果然和我们想的一样,十分熟悉当年精神病院大火的来龙去脉,而且词里话间流露出的意思,依稀证明他是引起火灾的当事人之一,而并非事发后才赶到现场的灭火员。不仅如此,看似将一切焚烧殆尽的大火其实留下了线索,拖车主人和快餐店女老板布尔玛似乎都是当时的幸存者。

    当时的精神病院中,不仅有医生和病人,还有不少的镇民。可是这些幸存者为什么宁愿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也不愿提及当年的事情呢?十年后,和当年事件有关的人竟然一个接着一个回到这个小镇。

    拖车主人和恩格斯面对面坐在桌子前。在夸克的感知中,拖车主人的相貌有些模糊,可是他心中的恐惧、萎靡和出乎意料的坚持却清晰地从语气中流露出来。恩格斯的声音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和焦虑。

    “除了我之外,一定还有人回来吧?”拖车主人说。

    “不,就你回来了。”

    “是这样吗?没有其他人?”

    “他们跟你不一样。”恩格斯急促地说。

    拖车主人顿了半晌,缓缓地说:“不,他们也会回来的……也许只有我x近了镇子,他们或许都在城里了。”

    恩格斯出奇地没有反驳,就这么沉默着,两人好一阵都想着自己的心事,气氛开始变得更加沉重。

    “……马赛回来了。”恩格斯开口道。

    “这并不令人惊讶。他毕竟是那个家的儿子,他来找艾琳?”虽然说不惊讶,但是拖车主人的语气还是有些诧异的,而且充满了慌乱,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说她还活着。”恩格斯说。

    “你觉得呢?”

    “这不可能,她已经死了,我们都看到了。”

    “也许……”拖车主人似乎在回想当年的场景,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他的语气有些虚弱。

    “布尔玛的店今天被毁掉了,爆炸,大火,没有人受伤,我不觉得这是一场意外。”恩格斯再一次告诉他一个惊人的事实,拖车主人猛然站起来,焦躁地来回踱步。

    “怎么会这样?真的不是意外吗?恩格斯,那件东西丢了吗?”

    这让我想起来了,黑巢来人也提及过他们从快餐店女老板布尔玛那里取走了某样东西。

    “她说没有,但是无法证明,我们当年说好了,谁也不许再看那东西。”恩格斯沉声道。

    “没关系,我们应该相信布尔玛。除了她之外,没人知道那东西在哪里,她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拖车主人反而松下一口气,可是恩格斯却仍旧对此烦心不已。

    “我当然相信布尔玛,但是……我不得不说,那东西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了。”恩格斯郁郁地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你们不应该回来的,你们不回来,它就无法变得更强大。”

    “没有用,我已经明白了,赖活不如好死。恩格斯,你不明白我这些年的辛苦。我控制不了自己,而且我感觉到那个时刻临近了,所以才回来做个了断。就算我们不回来,也会有其他人代替我们,我和你已经老了,应该让所有的事情在我们这一代结束。”拖车主人反过头来开始劝说恩格斯:“难道你想让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承受那种事情吗?”

    “可是,我们该怎么做呢?那个孩子的话一一应验了,还记得他最后说过的话吗?没人能帮得了我们。”恩格斯抱着头说:“只有迁走镇上所有的人,可是谁会相信我们呢?政府也不允许那么做。”

    我闭着眼睛,脑海中浮现两人交谈的场景。我转述他们的声音、语气和动作,而荣格和富江开始分析推导他们的心理,并从此时的心理回溯这些人当年的决定。这种基于心理学和已知事实的推理,就像变魔术一样,推演着失落的碎片的形状和颜色,将它们重构出来,放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

    当年精神病院的大火果然有隐情,知情者们以恩格斯为主导,为了保护镇子,在一个孩子的帮助下将精神病院焚毁,这无疑是犯罪。之后,幸存者远走他乡,而恩格斯负责留在镇上掩盖他们的所作所为,不希望这些人重新回到这个镇上,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切并没结束。

    恩格斯将当年的事情掩盖了十年之久,可是最近频发的事情让他愈发感到力不从心,他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再也无法维持小镇表面上的平稳了。

    他对化身情报局成员的我们充满戒备,并非是警局和情报局之间的对抗心,而是他可能熟悉蒙克和斯恩特私自进行的天门计划。这几天,马赛找上门来,布尔玛的快餐店发生爆炸,拖车主人也莫名现身,这一切让他开始动摇,也许他在想,自己之前的作为是不是一种消极的逃避呢?他也在迷茫,因为除了这么做,他已经没有其它办法了。

    拖车主人以及更多的当事人回到镇上,他们知道,不管他们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想要和过去做一个了断,似乎都无法避免他们所恐惧的结果,但是他们已经不能再逃避下去。

    “那个孩子……写了那本日记的孩子,果然是一位先知。”荣格缓缓地说:“只有身负重担,被神关注的先知,才能成为预言者。”

    “预言……真难以相信,命运真是既定的吗?”我不由得感慨道。

    “当你走在沙滩上,你觉得前方平坦,任尔独行,然而回头就看到了命运的轨迹,那是一串串留在沙滩上的脚印。于是,你不由得想到,自己向前踏出的那一步,或者不踏出那一步,是否本就是命运呢?”富江压低声音,语气和节奏就像在朗一篇诗词。

    “这是什么?”我问。

    “在一本未署名的心理学研究手札中看到的。我觉得很有意思。”

    “你确定是心理学,而不是哲学?”

    “一个优秀的心理学家就是一位优秀的哲学家。”

    “是这样吗?荣格。”我看向荣格。

    荣格没有回答,只是说:“好了,乌鸦,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拖车主人和恩格斯没有再提及当年的事情,开始谈起自己这些年来的生活。和留在镇上成为警长的恩格斯不同,拖车主人活得并不怎么痛快,没什么钱,也没有女伴,独自一人开着房车四处游荡,什么零工都打过。他原来是不喝酒的,可是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大酒鬼,外表和身材都大变样,恩格斯已经找到在现在的他身上找到当年的影子。

    除此之外,两人都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幸存者的生活状况,他们分别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不过拖车主人却十分确定地说,无论有多少财富,他们的精神状态肯定和自己没什么不同。唏嘘了一阵之后,恩格斯向拖车主人告辞,走之前留下了一些钱。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回来吧,你原来住的地方还留着。”恩格斯说

    “啊,真好,钥匙和房契都带来了。”

    “我想布尔玛会很高兴再见到你,不过你最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外表。恕我直言,你有多长时间没洗澡了?”

    “有这么难闻吗?”

    “我记得你当年可是有洁癖的。”

    “哈哈哈,那么多年过去了,人总是会变的。”拖车主人抓过钱,塞进一旁的钱罐里,一边说:“无论如何,感谢你,恩格斯,我知道其他人是怎么看你的,不过我们都知道,你保护了这个镇子。如果你去竞选议员,我肯定会投你一票,以你的才干,留在这个小镇上太可惜了。”

    这时恩格斯已经推开了房车的门口,听到这番话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说:“别开玩笑了,我可比你们风光多了,大家都当我是英雄,否则你觉得我是怎么成为警长的呢?”

    “哈哈,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果然还是那个恩格斯,还是那么臭屁。”拖车主人调侃道。

    回答他的是用力的关门声,他撩开窗帘,看到恩格斯上了轿车,头也不会地扬长而去。

    在恩格斯离开后,我、富江和荣格才露出头来,各自*去身上的土灰。这片荒野显得干燥,虽然长有一蓬蓬的杂草,但无论地面还是植物,都呈现出一种枯涸的黄色。被车轮掀起的尘烟在轻徐的风中弥漫着。

    “要去谈谈吗?”我问。

    虽然当事人就在眼前,不过我们谁都不敢肯定他会否透露出更多的信息,这得看对方有多信任我们。这些人当年肯定有过类似的打算,不过显然,他们所接触的国家安全机关让他们失望透顶。此外,他们知道,如果得不到信任,自己犯下的事情会把他们都关进监狱。就算他们现在打算做个了解,这种顾虑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解除的。

    “坦诚一点,恳切一点,第一印象很重要。”荣格在前方带路,开始说明我们在交谈时该采取的态度。

    窗帘还是紧闭着,我们走上铁梯,从房间里泄出电视声和忙碌声,拖车主人似乎在做饭。荣格一敲门,里边的人立刻喊道:“恩格斯?你改变主意,要留下来吃晚餐了吗?等等,我先关火。”又是一阵忙乱,不一会,门被打开了。

    恩格斯刚来的时候,拖车主人只开了一条门缝,可是,大约是刚见过熟人,心情有些松懈的缘故,这一次门开得大了,几乎瞧见了他的半个身子。他的面相老成,嘴巴周围有一大札浓密的胡子,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穿着帆布工装沾满酱料和油渍,显得肮脏邋遢,不过,并没有之前对话时那么颓废。

    当他发觉来人不是恩格斯,不由得愣了一下,在我们说话之前,他试图用力将门关上。荣格将一直脚伸进去,顶住大门,他的力气自然不是普通人可比拟的,拖车主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憋起的脸令人发笑。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我这里没什么可以给你们的。”拖车主人歇斯底里地大嚷起来。

    “不要紧张,我们没有恶意。”荣格一只手伸进怀里要掏证件,“我们是情报……”

    可是他的话被拖车主人的惊嚷声压了过去。拖车主人突然松手,放弃和荣格顶牛,返身跑回房子里。门发出哐的一声大开,荣格领着我和富江跨进房间,却听到一声拉栓声响起,扭头就看到拖车主人不知从哪儿取来一把猎枪瞄准了我们。

    “别动”

    “嘿,嘿,别紧张,我说过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当然不怕他,就算面对的是一支军队也不会紧张,不过我们还是抬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毕竟我们不是来开战的。

    “你说没恶意就没恶意吗?把你们的枪拿出来。”拖车主人厉声说。

    “我们没有枪。”荣格说:“我想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来谈谈……”

    “我不相信你们这些家伙的气味我可熟悉得很。枪就在你怀里。”拖车笃定地大声说,然后目光落在我和富江的身上:“还有那个女人,是军人对不对?怎么会有孩子?”说到这里,他不由得面露疑惑。

    “小白脸,女军人,孩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这里可没什么东西好让你们打劫的。”

    富江不由得扑哧一笑。

    “小白脸,荣格,他说你是小白脸。实在太有趣了。”

    荣格也不禁翻了一下卫生眼,刻板的脸有一丝无奈。先不提对方的评价,之前他伸手入怀想要拿证件,没想到却被误认为掏枪。怪不得这个家伙那么紧张兮兮的。

    “好吧,我说过我没带枪。”荣格说得没错,我们三人之中就我带了一把左轮,“不过我现在要拿证件出来,我们是情报局的人。”

    “情报局?”拖车主人的脸色有些迟疑,“情报局找我做什么?”

    “总之,我先慢慢将证件拿出来,大家都别紧张,如何?”荣格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取出证件,出示给对方看。

    拖车主人迟疑着,警惕地走上来,一把抢过证件,立刻后退几步,一边审视证件,一边用眼角余光瞥着我们。

    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半晌,也没看出什么门道,不过紧张的表情总算松懈下来,似乎有些相信我们的身份了。他想了想,将证件扔回来,把枪口垂下,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我可看不出来这证件是真是假,不过看上去是真的。”拖车主人直白地说:“好吧,说说看,情报局的人来找我做什么?你们要调查恩格斯吗?恩格斯可是个好警长。”

    “不请我们坐一下吗?如果可以的话,来杯水如何?”荣格微笑着,“你看,我们要找到这里也是费了一番工夫。”

    拖车主人没好气地叹了一下,挥手道:“随便你们。”说罢,转身去厨台边倒水去了。

    不一会,他夹着四杯水走过来,全是一次性塑料杯,随意搁在桌子上。我之前打量过他所住的这个空间,只能用狭窄,紧凑和脏乱来形容,没有床铺,沙发上堆叠着衣服和成*人杂志,上方还有个吊床,对面的电视不时出现杂讯和雪花,信号不怎么好。

    “喝完水就快点滚吧。”他毫不客气地说,尽管身材不怎么健壮,态度却很恶劣凶狠,不过怎么看都像是在装样子。

    “打扰了,能否问一下,您的名字是?”荣格说。

    “打听这个做什么?”对方瞪着荣格说。

    “公事需要。”荣格沉声说:“如果你不想给恩格斯惹麻烦的话。”

    拖车主人狠狠地盯着荣格一阵,但是对于身为警界精英的荣格来说,这种程度的装腔作势一点用都没有,片刻后,他便在荣格那种严厉的压迫感下屈服了。

    “托马斯。我叫托马斯。”托马斯意识到面前的人真的有点来头,气焰不由得消了一些。

    “好的,托马斯。我之前说过,我们来自情报局的一个非常规的安全部门,来这里是想了解一下十年前的纵火案。”荣格盯着托马斯的眼睛说。

    “纵火案?什么纵火案,那是失火。”托马斯将视线错开,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就像要掩饰什么一样遮挡着自己的脸,“再说了,你要过问这事情,应该找恩格斯。你们找过他了吧?”

    “没错,我们已经找过他了。不过他不太信任我们。”荣格说。

    托马斯大笑。

    “所以你来找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上门的……不,是跟踪恩格斯的吧?真令人惊讶,他也会被人跟踪,我知道他一向很小心。”

    “我觉得你可以信任我们。”

    “那你就错了,我信任恩格斯,不信任你们。”托马斯针锋相对的嘲讽道。

169 知情者2

    169知情者2

    面对托马斯的刁难,荣格表现得荣辱不惊。

    “我知道你们是当年的当事人,火是你们放的?”

    “不,不是,再说了,你们也没有证据。”托马斯的有些慌张,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用力否认道。

    “我们只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会将你们捉起来。我们的职责不在那一块,而且也能保证,只要你答应协助我们,你所犯下的罪行可以一笔勾销。”荣格说这话时,语气和神态都表现出极大的诚意,“请相信我们,我们是来挽救这个镇子的,我们知道这个镇上正发生一些不正常的事情。”

    “噢,不正常?你在说什么疯话。”托马斯毫不所动地冷笑起来,“外乡人,这和你们无关,你们也帮不了我们。奉劝你们一句,快点离开这里,否则就后悔莫及。”

    “天门计划、蒙克、斯恩特,艾琳、马赛、恩格斯、布尔玛,还有你,托马斯。我们了解的东西可比你想象中的多。”荣格没有丝毫退让地说。每当他说出一个名字,托马斯的脸就不由得苍白几分,当他说完这句话,托马斯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荣格率先开口道:“布尔玛被攻击了,我知道是什么人干的,那些人是我们的敌人,他们可不像我们仁慈,也不会在意你们和这个镇子的存亡。我们是为了解决当年未能解决的事情而来,也许当时你们被拒绝了,那是因为我们这个部门还没成立,请你相信我们。”

    “部门?什么部门?”托马斯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

    “这你不需要知道。”荣格说。

    “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不是你们攻击了布尔玛呢?”托马斯冷笑。

    “为什么不试一下呢?”富江说:“反正你们也没办法了,不是吗?想想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回到这个镇上。”

    “据我所知,当年的大火烧毁了所有的证据,你若担心的话,可以告诉我们那些不会成为证据的事情。”我也劝说道。

    托马斯一直听着,有些垂头丧气,过了半晌,他终于妥协了。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事情,不过,如果你们无法取得恩格斯的信任,我也不会对你们说更多的事情。”他说这话时中气不足。

    “可以。”荣格说。

    托马斯一口气喝光杯子里水,又起身重新倒了一杯。他一副沉湎的模样,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起。他的脸色不断变幻,一时感慨一时阴沉,过去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直到现在仍让他心有余悸,并且对他这十年间的生活方式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从托马斯和恩格斯之前的交谈可以猜到他本来应该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可是现在呢?他居无定所,精神萎靡,一改过去的洁癖,变得邋遢粗鲁。这间房子的摆设脏乱无序,诸多杂物堆叠起来,显得空间是如此狭小,门窗紧锁,窗帘都放下来,明媚的阳光无法照进来,显得格外昏暗,但却没有开灯。

    只有在这个阴沉狭小,只有自己的世界里,他才能得到安全感。

    我们没有催促,只等他回过神来。

    “这个小镇不大,也不怎么繁华,甚至可以说有些封闭,但是历史悠久,很多年以前,曾经是玛尔琼斯家族的领地。是的,我记得很清楚,艾琳玛尔琼斯,那个独特的女孩。”托马斯终于开始说了,“后来,玛尔琼斯家族逐渐衰败,到了艾琳这一代,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而且曾经的贵族名头也被人淡忘了。不过艾琳那独特的气质,仍旧被镇上的男孩们追捧。”

    艾琳、蒙克和斯恩特三人,无论什么方面,都是当时镇上年轻人中的佼佼者。若严格算起来,斯恩特比蒙克更有才华,也更加英俊。艾琳从小就受到严格的教育,希望有朝一日光复家族荣耀,这点镇上人都知道,可是到头来,艾琳却选择了蒙克,但是三人的交情并未因此断绝。

    蒙克和艾琳在高中毕业之后就结婚了,斯恩特到城里上大学。蒙克起先决定在镇上找一份工作,和艾琳安稳度日,然而艾琳却希望他能够到外面做一番事业,光复玛尔琼斯家。为此两人有好一阵不对付,最后,蒙克妥协了,因为他真的很爱艾琳,在艾琳的打工资助下,蒙克不久后就考上了斯恩特所在的大学。

    之后,蒙克和斯恩特在外面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到底是做什么没人清楚,只是大概知道是国家科研方面的工作吧。艾琳却一直留在小镇,一开始,事情似乎总是好的,蒙克和斯恩特来信说,他们得到重用,偶尔也会回来一趟,就在那期间,蒙克和艾琳生下了儿子马赛。

    再后来,艾琳也被蒙克说动,搬到了城里,我们以为他们三个今后就是城里人了。直到那一天,三人突然搬回了小镇。

    “小镇里并没有什么秘密,我们都知道蒙克和斯恩特丢了工作,而艾琳也得了绝症,他们打算回到家乡度过最后的平静时光。两人在开始的那一段时间十分消沉,我们这些老朋友都去开解他们。”

    “老朋友?你、恩格斯、布尔玛,还有哪些人?”荣格问道。

    “噢,不,这可不能说,我们说好的。”托马斯撇撇嘴,荣格点头表示接受。

    “艾琳的病情恶化,开始变得有些神志不清,蒙克和斯恩特反而振作起来。就是那个时候,两个男人用自己这些年来赚到的钱开了一家私人精神病院。”托马斯说到这里,站起身来到窗边,好似不堪承受房间里的阴沉晦暗,将窗帘撩开,在落日的余辉中眺望着镇子的方向。他好一阵沉默,似乎越过这漫长的时光和距离,看到那栋伫立在山顶上的建筑。

    “啊……我们真傻。”他叹息着,“要是当时强烈反对,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可是见到两人重新振作起来,而且艾琳又是那个样子,所以我们都感到高兴。”

    精神病院的经营十分顺利,不久后就小有名声,在他们的劝说下,镇上开始发展旅游业,经济也开始有了起色,不少病人都来到这里定居疗养或旅行观光。蒙克和斯恩特已经是镇上最有钱的人,加上玛尔琼斯家过去的威望,可以说,这两家人在镇上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不消说,每个人都羡慕极了,当蒙克和斯恩特希望镇上人能帮忙为精神病院做宣传,并应承支付一大笔业务金时,大家都争先恐后。

    又过了一年,山顶精神病院成功成为当地郡机关的合作机构,不时会有精神病犯人被押送到那里看管和治疗。可也正因为如此,镇上人颇有微词。毕竟一想到精神病院,大家都会第一时间联想到那种疯癫发狂的样子吧,不过起先山顶精神病院的病人都是一些老年痴呆症、健忘和抑郁症之类的病人,只是麻烦一点,并没有什么危险。

    不过政府押送过来的精神病罪犯就不同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何等危险的人物,他们都是丧心病狂的家伙。

    “没错,丧心病狂,他们对杀人毫无恶感,没一点正常的快感,会对任何引起他们兴趣的猎物下手,而在法律上却无法定罪,因为他们都被认定是精神病患者。”托马斯脸色阴郁地说。

    “有病人跑出来了吗?”富江问。她的问话让我的胃部有些恶感,因为我知道,她就是那种逃离管制的充满危险的精神病患者。

    “这倒没有。”托马斯说:“所以精神病院才能开下去。”说到这里,他又有些丧气,“不,其实就算有病人跑出来了,大概也不会对精神病院产生太大的影响吧,有权势的富人的事情就是那样。”

    “说说斯恩特的儿子。”荣格突然开口道:“精神病院被焚毁后,他在那片地建了公寓。”

    “啊公,公寓?那个地方?”托马斯大吃一惊,皱起眉头想了一会,说:“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那片地本来就是玛尔琼斯家的,蒙克和斯恩特要建精神病院,大概是拿来入股了吧。你得知道,我对这方面的事情不怎么擅长,而且也离开镇子太长时间了。”

    关于小斯恩特的事情,托马斯了解得也不多,当年斯恩特突然就有了这么一个儿子,大家都猜测是他领养的,因为从没看到过斯恩特的妻子,他也从不带结婚戒指,所以没人能够肯定他是否结婚了。不过,就算结过婚,也是在城里,他在镇上就是孤家寡人。

    “巴赫查过档案,小斯恩特的确是斯恩特的儿子,没错吧?”我不由得轻声问富江。

    “或许档案被更改过也说不定。”

    的确有这个可能。不过,这个问题暂且放下。

    “小斯恩特小时候是怎样的人?他和斯恩特的关系怎样?”荣格问。

    “小斯恩特啊……让我想想。”谈起这个人,托马斯露出为难的表情,他似乎了解得也不太多,“是个中规中矩的孩子吧,和他的父亲一样,英俊优雅,才华横溢。”

    “才华横溢?你确定?”我们看过小斯恩特的照片,长相的确不错,不过说到才华横溢,一定是做出了一些杰出的事情才能获得的赞誉,那样一来,当时镇上人对他的印象应该十分深刻才对。

    “小斯恩特一直住在精神病院里。”托马斯解释道:“他没有精神病,只是自从精神病院开张之后,斯恩特就一直住在里面,他们父子俩将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小斯恩特会不时帮忙照顾病人,而且据说斯恩特曾经带着他为那些危险病人做诊断。大家都认为,小斯恩特将来会继承斯恩特的衣钵,成为一个优秀的精神病科专家。”

    “看起来的确才华横溢,家学渊博,可是你之前又说,他是个中规中矩的孩子?”荣格问。

    “是啊,虽然听起来有些矛盾,可就是那么一回事。他做事很周道,但没有独特的地方,待人亲切,十分礼貌,可是又给人强烈的距离感。”托马斯想了想,形容道:“让人觉得是不同世界的人。”

    “你的意思是,斯恩特是个充满个性的人,但和他朝夕相处的儿子,却没什么个性?”富江说。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托马斯用力拍了一下大腿,说:“怪不得我一直觉得怪异,原来是那么一回事,这父子俩虽然没什么口角,但相处的时候也是不冷不热,大概就是因为性格的缘故吧。啊……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小斯恩特好像并没有什么朋友,他从不带同学回家,也不和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若要找出一个的话,那就只有马赛了,不过两人的年纪相差有些大。我记得有张照片……”

    托马斯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一边翻箱倒柜,最后掏出一个相册,翻倒其中一页,将那张照片取了出来。可是富江想要接过整本相册,却被托马斯严词拒绝了。

    “我可不想被你们从这些照片里看出太多的东西,别否认,我可知道你们情报局的能力,看到狗屎就能知道是哪条狗拉的。”

    照片中,小斯恩特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站在三个成年人的身边。这三个成年人不消说,就是艾琳、蒙克和斯恩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斯恩特年轻时的样子,他的外表和气质都和我的想象十分贴切。

    “那个婴儿就是马赛。”托马斯说:“蒙克和斯恩特都很忙,艾琳的病情也挺严重,所以经常是小斯恩特负责照顾他。”

    可是这张照片有些不对劲,我和荣格、富江交换了一个眼神。人物的时间和年龄似乎有些混乱。小斯恩特的年纪比马赛要大上一倍,巴赫给出的照片中,小斯恩特此时已经是中年人,而马赛如今还是个学生。而在托马斯的阐述中,蒙克、斯恩特和艾琳三人是同一时期的风云人物,年龄差距应该不大。

    那么,是蒙克和艾琳生孩子太晚,还是斯恩特和他未知的妻子生孩子太早了呢?另外,这个年纪的差别,是不是可以当作小斯恩特并非斯恩特的亲生儿子的证据呢?

    “照这张相的时候,蒙克还艾琳还没有搬到城里吧?”荣格问。

    “是的。”

    “也就是说,那时候山顶精神病院还不存在,小斯恩特也不住在里面,对吧?”

    马斯点头说。

    “你还记得小斯恩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吗?”

    “当然,我怎么可能忘记。”托马斯迟疑着说:“当时我们真是吓了一跳,蒙克和艾琳生下马赛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斯恩特也才三十二岁,可是小斯恩特第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这样一来,不就是说斯恩特十七岁的时候就有孩子了吗?可是我们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所以,我们才会怀疑他并不是斯恩特的亲生儿子。”

    “冒昧问一下,你现在多少岁?”富江看着托马斯道。

    托马斯一阵诧异,但还是照实说了:“我已经五十多岁了。”

    这点从他如今的外表还真是看不出来。

    “没有结婚吗?”

    这个问题显然勾起了托马斯一些惨痛的回忆,他紧闭着嘴唇,不知道想到什么,五官因为痛苦而有些扭曲。渐渐地,他将双手盖在脸上,突然呜呜地啜泣起来,让我们一时不知所措。

    “噢,艾卡,亲爱的,都是我的错……”

    “艾卡是你的妻子?”富江冷静地问。

    托马斯吸了一下鼻子,将身体倚靠在椅背上,好似一下子就失去了全身的气力。

    “是的,她是我的最爱。”

    “出了什么事?她去世了吗?”

    “我不该让她到精神病院工作的……”托马斯只是这么说了一句,就不肯再提她了。

    不过我们约莫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不定艾卡的死和精神病院中隐秘进行的天门计划有关,所以托马斯为了复仇,成为了大火的肇事者之一。但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因为托马斯等人产生的大火,将艾卡烧死在精神病院中,让托马斯这十年来一直活在懊悔和沉痛中。

    托马斯什么也不说,我们也没有追问下去,因为这个悲剧并不是我们所需要的线索。

    “你们没有孩子?”富江问。

    托马斯颓丧地摇头。

    “让我整理一下,小斯恩特出生的时候,斯恩特十七岁。马赛出生的时候,小斯恩特十五岁,斯恩特三十二岁。大火发生的时候,马赛六岁,小斯恩特二十一岁,斯恩特三十八岁,对吗?”

    “没错。”托马斯的表情变得异常平静。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从巴赫那里得到的资料中,恩格斯今年四十六岁,发生大火的时候,就是三十六岁,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可是小斯恩特今年三十八岁,比正常年龄多了七岁,若这仍可以用常理解释,例如托马斯的记忆模糊,或者小斯恩特修改了自己的档案。但是,斯恩特最后的年龄是四十八岁,可照片上的他却是个年过半百的花甲老头,难道死人还会继续衰老吗?我们对视一眼,似乎有一条冰冷的毒蛇沿着肠胃爬动。

170 幻影

    170幻影

    我们询问斯恩特死亡时的样子,从托马斯那里得到了明确的回答,斯恩特当时并非是糟老头子的模样,仍旧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排除非正常的衰老,那么就是有人篡改了斯恩特的资料。这么一来,几乎可以确定,在蒙克和斯恩特在精神病院继续天门计划的时候,得到了某个外力的支持,这个外力对国家机构的干涉力极强。当初政府封印天门计划的决定,以及精神病院的毁灭,就更显得耐人寻味了。

    “就像是壁虎断掉尾巴逃跑一样。”富江如此形容到。

    如果这十年来,天门计划并没有中断,最可能接手这个计划的人选就是小斯恩特。我们当初的推断是正确的,这个镇上的罪案的背后有一个熟识本地情况的组织。问题在于,和恩格斯进行犯罪交易的是不是他们。

    我们想让托马斯继续讲述当年的故事,可是托马斯却停下来,表示要休息一会。我们这才发现这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不止托马斯,我们也感到饥肠辘辘。托马斯的饭才煮到一半就被我们的到来打断了,现在他已经没有刚到访时的不耐和烦躁,回忆重新让他陷入一种深沉颓废的精神状态。他低眉邀请我们留下来吃饭,然后再继续后面的故事,我们答应了,于是他从冰箱里取了更多的食物,连同半熟的饭菜一起加热。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在一个房间中用杂物间隔出来的空间,烹饪台上餐具齐全,使用小型的煤气炉和电磁炉,洗池里碗瓢堆叠,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稍微靠近就能嗅到飘出的异味。尽管觉得胃口大减,但我们最终没有推辞。

    “真是见笑了,我这里一直都没什么客人来。幸好我对烹饪还有一手,相信你们不会失望的。”托马斯咕哝着,干瘦的手臂粗暴捞起蔬菜,“对了,谁去外面启动另一台?就在车头那里。”

    “我去吧。”荣格说着,起身出门,不一会就传来的轰鸣声。

    秋天的夜晚比夏天来得更快,在这个时刻,每一眨眼,就会感到光线黯淡一分。电视机的信号突然好转,那些杂讯带来的噪声和雪花消失了。房间是阴沉的,只有电视机屏幕的光在闪耀,四顾而看,影子也是分层的,充斥房间大部分墙壁的阴影很淡,人影在这块影子上晃动,更深邃的是杂物间隙中的黑暗。

    电视里放的是本地台的一个音乐节目,女声委婉低沉的声线在房间中飘动,似乎会把旮旯里的某些东西揪出来。

    这里愈加让人觉得压抑,沉闷和拥塞,不过就像孩童时喜欢呆在狭窄的纸箱中,有一种完全属于自己的安心。

    “这里没灯吗?”我问。

    “有啊,不过我不喜欢开灯。”托马斯一边用锅铲搅拌,一边说:“我知道许多人喜欢亮一点的地方。不过,你看,外面是如此的黑,而我这儿太亮的话,不是太显眼了吗?”

    “正常人家不就是这样吗?”

    “噢,不,我这算是正常人家吗?”托马斯自嘲道。

    突然大门打开了,荣格将头伸进来,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可仍旧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出来一下。”他平静地说。

    我和富江不明所以,彼此看了一眼,起身出了房间。打开门,没有走下铁梯,荣格就站在铁梯下眺望镇子的方向。

    “怎么了?”富江握着扶手问道。

    “山顶。”荣格扼要地说,一边轻轻皱起眉头。

    我和富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山顶公寓的方尖型塔顶上正亮起十二朵鬼火般的光芒,组成十二个时刻,大约是距离太远和夜雾的缘故,那些光团让人产生在风中摇曳的错觉。这是小镇的一大奇景,我们已经见识过多次了,可是这一次和以往有些不同。

    那十二团亮光向来是橙红色的,可是这个晚上,却有两团变成了蓝色,越加贴近坟墓中徘徊的磷光。分别是一点和七点的时刻。

    “怎么回事?”我不由得喃喃自语,不过这个问题这里三人都回答不出来。

    “嘿,出去的话把门关上”托马斯在房间中暴躁地喊起来,不过我们都在凝视着山顶塔尖的光芒,没有理会他。

    “没听到我说什么吗?你们这群不尊重主人的混蛋”

    托马斯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便恼怒德走到门边似乎要将门关起来,可是当他的骂声才发泄了一半就顿住了。他伸长了脖子,和我们一起眺望山顶的情况,就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鸭子。我瞥了他一眼,就看到那张憋红的脸极度扭曲起来。

    我必须承认,自己从未见过一个人的五官真可以因为惊惧而扭曲成那种模样,就像是表现主义画家蒙克丫丫电子书的《尖叫》。

    一种无声的,发自灵魂的尖叫。

    好半晌,托马斯终于醒过来,仿佛完全没注意到我们的存在,猛然缩回房间里就要关门。我和富江同时伸手按在门上,托马斯已经跌跌撞撞地摔进沙发里,用毯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和富江面面相觑,招呼荣格回到房里,用力将门关上。沙发上的人体在晃动的光和影子里簌簌发抖,我真生怕他再这么下去会精神崩溃。

    “托马斯。”我试图伸手去摇他,结果他立刻发出一声尖叫。

    “她还活着,她还活……她来了,她就要来了”托马斯不住地用颤抖的声音重复这句话,“恩格斯说得对,我不该心存侥幸,我不该回来的。”

    “托马斯?”我说。

    富江上前,用力将毯子从他的身上拽起来,那个干瘦的身子蜷缩得像只鹌鹑。

    “你要干什么?将毯子还给我”托马斯冲着富江大叫。

    “不行”富江斩钉截铁地说。托马斯怒气冲冲地和富江对视,结果像是被富江平淡的目光刺了一下,将头用力扭开,又叫道:“电视机,快把电视机关起来,我们会被发现的”

    托马斯神经质地跳起来要去关电视机,结果被地上的杂物绊了一下,差点跌倒。最后是荣格随手关了电视,这下子,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种流淌着歇斯底里情绪的黑暗中。托马斯的情绪这才稳定了一些,可是他的眼神仍旧充满惊惧,不住扭头看向四周,似乎朦胧的物体轮廓后会突然跳出一个怪物似的。

    “没有雷声,没有下雨。”托马斯不管我们异样的目光,走到窗边轻轻聆听了一会,松了口气,喃喃自语,“还好,还好。”

    “怎么了?托马斯。”荣格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平静,如同一个铅块,让急剧跳动的心逐渐平复下来。

    “啊……真是抱歉,我又事态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无法忘记那时的情景。”托马斯徐徐走回沙发边坐下,抱着头,显得憔悴。

    “那两团蓝色的光是怎么回事?我们从来没看到过,它本来不是那个样子的,不是吗?”我问道。

    托马斯没有理会我的问话,只是一个劲地自言自语:“天啊,天啊,恩格斯,你为什么要同意起那个钟塔。”

    “那是小斯恩特砌的,一个公寓,是这十年来,镇子最出名的人造景观之一。”我说。

    “哦……小斯恩特,他果然是斯恩特的孩子。是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块地是蒙克和斯恩特家的,他们想砌什么就砌什么。”托马斯放开手臂,抬头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看着我们:“恩格斯真的没说什么吗?他没制止小斯恩特吗?”不过,这个问题同样不需要我们回答,他自言自语地说:“他怎么制止得了呢?小斯恩特才不会听他的,谁叫我们……”说到这里,他警觉住口。

    “好一点了吗?”富江将一杯水递到托马斯面前。

    “谢谢。”托马斯嚅嚅地说。

    “能告诉我们是怎么一回事吗?”荣格再度问道。

    “……你们不会相信的,谁都不会相信,只认为我们在说疯话。”托马斯沉默了半晌,自嘲地说:“有时我也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是个被幻觉迷惑的神经病,可是那些事情这么多年来从没在我的脑海里变淡,我总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窥视着,每当打雷下雨的时候,我仿佛感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天。”

    “这只是心理障碍。”富江沉声说:“你没去看过心理医生?”

    “没有用。我知道,那是一个召唤,一个诅咒。我必须回来才能解脱,现在我终于回来了。”托马斯眼神空洞地说,“来,现在我要告诉你们了。也许你们不相信,不过,我想我逃不掉了,也许告诉你们是正确的。”

    富江掏出烟,每个人分了一支,我们彻底忘却了饥饿的感觉,在四个小小的火光中吞云吐雾,不一会,我们之间的烟雾让黑暗中的轮廓变得更加模糊了。我们似乎变成了幽灵,看不清身影,只在朦胧中有一个声音传来。

    “这得从我的姑妈说起。虽然背后腹诽不好,但我的姑**确不是什么好女人,她吸毒,**,个性尖酸刻薄,上学的时候就和飞车党混在一起,长大后也没有正经工作,当女郎还偷客人的钱,因为过失杀人被关进监狱。出了监狱以后,她的精神已经很不正常了,我们只能将她送进山顶精神病院,因为蒙克和斯恩特应承负担大部分的诊金。”

    托马斯家的人都不待见这个亲族的女人,但是也不能不管不问,免得遭人诟病,因此,托马斯每个月都要到精神病院探望她一次。刚开始,托马斯的姑妈还是那样歇斯底里,一点都没有好转,不过第二个月去探望她的时候,托马斯觉得她好多了,至少,让他轻松许多,不用受到对方的尖酸刻薄的辱骂和奚落。因为托马斯的姑妈变得有些迟钝,似乎心事重重,神情也有些呆滞,看上去就像是换上了老年痴呆症一般。

    “斯恩特说,他们给她用了一些药,能让她的情绪平稳下来,不过也有一些副作用,如果我不愿意的话,可以立刻停止。不过我却觉得很好,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所以拜托他继续用药,还假惺惺地安慰姑妈,但是也不知道那时的她听进去没有。”托马斯用力吸了两口烟,烟嘴的火光微微照亮那个失落的表情。

    可是才过了不久,托马斯的姑妈突然从精神病院里跑了出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出来的,托马斯半夜三更起来上厕所,结果发现她光着头,身穿病人服,蹲在冰箱那里生吞乱咽里面的食物,生的,熟的,什么都望嘴里塞,就好像几辈子没有吃过一样。

    冰箱的光衬着她啃生牛肉时弄得血水淋漓的脸,吓得托马斯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事后托马斯自然勃然大怒,往时姑妈不管有理没理都会跟他大吵一番,可是那时的她,只是不断哀求着托马斯,让她离开精神病院。

    “她说,那个精神病院一点都不正常。我觉得很可笑,精神病院里本来就没有正常的家伙。我故意问她哪里古怪,她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就说有鬼怪住在里面,他们胡乱给她下药,虐待**她,还想解剖她,有好多病人莫名失踪了,都被屠宰了。”托马斯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顿了顿,说:“我当然不相信她的话,换了你们也不会相信,是吗?她的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虽然我不相信她的鬼话,但是她并不显得呆滞,便猜想她偷偷停止服用药物了,生怕她逃走,于是故意做出信任她的样子,第二天,就将她绑起来送回了精神病院。结果一周后,传来了她跳楼自杀的消息。”

    托马斯的亲人,包括他自己,都不喜欢这个姑妈,所以当她的死讯传来后,也不觉得特别悲伤,就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落得这个下场一样。精神病院全额负责托马斯姑**葬礼,还赔了一大笔钱,亲人们还觉得有些高兴。

    这个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只是托马斯有时会梦见姑妈半夜逃进家里啃生牛肉的模样,她曾说过的话,以及自己的决定,心中总是无法释怀。分到托马斯手中的那笔款项最终也没动,后来让他度过了逃离镇子后最艰难的日子。

    又过了一段时间,在托马斯以为可以将姑**事情淡忘时,当时还是警员的恩格斯找上门来,他的母亲也是在精神病院中疗养,并且在不久前去逝了。托马斯对他的到来十分疑惑,结果对方一开口就将他吓了一跳。

    “恩格斯说,精神病院可能在进行人体实验。我起初觉得是个愚人节的玩笑,可是恩格斯虽然是那副样子,但认真的时候不会说假话。我半信半疑,恩格斯走了以后好几天都没再出现,我回想起姑妈当年的情形,不由得辗转反复,就像有什么东西梗在胸口。当恩格斯再一次过来,告诉我,可能掌握了一些线索,请求我进行协助时,我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既然有了线索,为什么不找其他警察?”富江问道。

    “恩格斯说,警局不知道是否还可以信任,而且还不能确定线索是否真实,精神病院又是小镇里重要的政府合作机构,冒失调查会给警局带来不利的影响。”

    不仅是托马斯,恩格斯还找上了其他几位经过事先调查,怀疑其亲属在精神病院中失踪和死亡的人。

    “都是哪些人?”荣格问。

    “我可不能告诉你名字。”

    “那么,都是镇里人吗?”

    “不,有一些外乡人。恩格斯只是怀疑他们的亲人失踪和死亡而已,实际上,当时根据签署的协议,精神病院有权利拒绝亲人的探望,对病人进行深度治疗和观察。恩格斯并没有确定这些病人是否真的全部失踪和死亡,当我们询问他的线索是怎么得来的,结果答案还真是出乎意料。”

    恩格斯的线人是精神病院中年纪最小的病人,一个不足十五岁的孩子,他被认定有妄想症。

    “名字是?”

    “索伦。”

    我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熄了,心想,戏肉总算来了,毫无疑问,这个索伦就是那篇精神病院日记的作者。

    “你们相信他?”富江问。

    “怎么可能?他的病大家都知道。不过单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来看,根本不会意识到他是个小疯子,只是精神抑郁了一些。除此之外,只是个善良的孩子,可以说是精神病院中最接近正常人的人了。”

    被恩格斯找来的人当时又意外又气愤,觉得自己被这两个家伙戏弄了,然而恩格斯最终还是将他们说服,对精神病院可能藏有的秘密进行试探。之后,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我们开始做噩梦,自己在一个不一样的精神病院中被可怕的怪物追赶,你们绝对无法相信,那种感觉是何等真实。这个噩梦没日没夜都纠缠着我们,让我们分不清到底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托马斯的眼中流露出痛苦,“明明是没有一个人的手术室,转过身时却听到那些人在惨叫。就和姑妈说的一样,他们将药注射进人体里,将他们残忍地肢解了。

171 上浮

    171上浮

    托马斯谈到自己做的噩梦时,富江和荣格都不由得朝我看来,我最近也陷入类似噩梦中。

    “他们在做人体实验?”荣格问。

    “不,我不知道,我有好几次看到自己被他们选做素材,那种痛楚是如此真实,但是昏迷过去后在醒来,却发现只是一场梦。”

    托马斯和恩格斯等人调查了那些地方,结果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有时托马斯会想,正常的世界和异常的世界,哪个才是真实呢?噩梦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真实,他们开始害怕睡觉,尝试要逃出小镇,却发现怎么也出不去,于是变得歇斯底里,最后,一些人被判定为精神病人,另一些人自杀了。

    “出不去?为什么?”我问。

    “这是最奇怪的地方,我也不太清楚,有时会发现通向外界的道路被切断了,整个小镇变成了一个孤岛,有时明明已经出去了,可是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仍然在精神病院里。”托马斯谈及的时候眼神迷惘。

    “刚才你看到了钟塔上的蓝色火光。那是怎么回事?”荣格问。

    “那是祭礼。”托马斯陷入沉湎。

    我们觉得这才是重点,祭礼这个单词和末日力量往往关系密切,我们继续追问,可是托马斯摇摇头,他对“祭礼”也不甚了了。

    “只是一种猜测,当时刻上全都变成蓝色火光时将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这是那个男孩说的,他说有一个邪恶的计划在进行,我们必须摧毁精神病院。”

    虽然不是每个参与调查精神病院的人都会堕入噩梦,产生幻觉,但是当他们看到身边的人不是发疯就是死亡,也感到万分恐惧,已经处在崩溃边缘,所以当男孩提出这里在进行一个邪恶的祭奠时,包括恩格斯在内,每个人都相信了。先不论他们是否能够逃离此地,他们的亲朋好友都在镇上,就算他们据实相告,对方也不会相信。

    因此,无论是为了谁,他们都只有继续调查计划。他们当面质问蒙克和斯恩特,那两人自然否认自己的精神病院有违规行为,对那些梦和幻觉的事情冷嘲热讽,最后众人不欢而散。有些人提议报警,有些人甚至想要用偏激的手段报复蒙克和斯恩特。然而,就在矛盾即将激化的时候,突然传来了蒙克的死讯。

    “我还清楚记得,当我听到蒙克死亡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尽管蒙克有种种不是,而且还是我心中的嫌疑犯,但是我无法忘记从前和他相处的那些日子。你得知道,这个镇子很小,我们自懂事以来就玩在一起,熟悉彼此,就像亲哥们一样。他和斯恩特一直是镇子的骄傲。”托马斯低沉的声音说。

    就是在那时,精神病院为了悼念开创者蒙克,在靠近墓园的位置修建了那个钟塔。当时大家都以为纯粹是一种纪念,所以尽管已经和精神病院起了纠纷,但念在旧情的份上,还是有不少人去参加了葬礼。可就在葬礼过后的第七天,那个钟塔的一个时刻突然亮起蓝色的火光。

    “那个男孩,索伦告诉我们,祭礼开始了。可是无论我们如何追问祭礼的事情,他都不肯开口,只是说,将会有最关键的十三个人被献祭。”托马斯说。

    “你们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知道祭礼的事情吗?”

    “当然问过,可是他什么都不肯说。不过,这些年来我反复思考,不断梦见当时的情景,所以有一个猜测。”

    “什么?”荣格追问道。

    “我觉得,那个孩子怀疑我们之中有叛徒。”托马斯紧握双拳,骨节发白。

    托马斯他们意识到危机一触即发,不得不铤而走险,闯入斯恩特的家大闹一通。

    “我永远无法忘记小斯恩特当时的眼神,我想他恨死我们了。”托马斯摇着头说。

    但那只是一个幌子,最终,男孩和恩格斯发现了端倪。详细经过只有那两人清楚,总之两人窃走了据说是祭礼中至关重要的东西,并决定用这个东西将幕后黑手引出来。

    “幕后黑手是什么人?”荣格问

    “不清楚。”托马斯摇头说:“我们根本就没有查明他们的身份,只知道他们是蒙克和斯恩特的合伙人,看上去像是一个邪教。真不知道,蒙克和斯恩特为什么要和这些人合作。”托马斯满腔悲愤,失望透顶地说:“他们怎么能和那些家伙一起谋害自己人”

    “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吗?”

    “带着面具,身穿黑袍。嘿,邪教不都是这种见不得光的模样吗?我见过他们的徽章,上面一个圆圈,下面一个十字,看起来像是钥匙。”托马斯说着,双手比划,让我想起了在梦境中的精神病院的教堂大厅看到的天窗。

    “你们的计划成功了吗?”我问。

    “……至少我们活了下来。”托马斯只是如此说到。我知道他忌讳什么,再说下去就不得不承认当时的大火有他们的份,他可不会承认那些事情,也不会曝露那时的同伴。

    “那件和祭礼至关重要的东西在布尔玛手上?”荣格突然问。

    托马斯没有回答,但是我们看到他脸上一瞬间有些惊愕,便全都明白了。黑巢的人不知从哪里获得了这个线索,在夺取那个物品的时候导致布尔玛的快餐店发生爆炸。席森神父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获得了那个东西,可是布尔玛却在恩格斯询问的时候否认了这一点。这其中仍有许多疑问,不过这些疑问对我们的行动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那场大火中,除了你以外,还有多少人活了下来?”我又问。

    托马斯用沉默做出回答,我们也没有逼迫,之前的交谈已经足以让我们把握当前的形势和即将到来的变化。现在我们已经明白,十年前的祭礼已经重新开始了,对方酝酿已久,绝不容许再次失败。和祭礼相关的重要物品不是在布尔玛手中,就是在黑巢手中。也许黑巢来人就是幕后黑手的帮凶,而小斯恩特很可能是这次祭礼的负责人,而以恩格斯为代表的当地警局已经黔驴技穷。

    一旦祭礼成功会发生什么事情?不清楚,但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托马斯的怪谈故事结束了,地上已经落满烟头。我掏出手机看时间,蓝色的光照得人脸有些惨白。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在这个黑暗诡秘的房间中聆听那些怪诞悲惨的往事,空气中似乎聚集了太多阴森的微粒,让人觉得呼吸不畅。

    好一阵沉默,只剩下的响声。

    我提议开灯,托马斯焦躁的情绪在倾诉的过程中已经恢复平稳,很快就同意了。他走到角落里摸索了一阵,房顶上的灯泡开始闪烁,眨眼的时间,昏黄色的亮光稳定下来。托马斯的肚子发出饥饿的抱怨,我们才想起来,自己连晚饭都还没吃,沉默压抑的氛围不由得消融了一些。

    “没想到说了那么久。”托马斯站起身来,走向厨台,“我想,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你们确定要留下来吃晚饭吗?”

    “不,不用了。多谢你,托马斯先生。”荣格婉拒道:“不管你说的祭礼是否真实,如今镇上的情势的确不怎么好,也许你可以到我们那里,我们会负责你的安全。”

    “别说了。”托马斯果断拒绝了,“我是不会去你们那里的,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保护我,而且我也没有完全相信你们。”

    托马斯没有任何挽留我们的意思,巴不得我们离得越远越好,就像我们都是灾星一样。不过,若非是为了获得线索,我们也没兴趣在这个肮脏、杂乱、散发异味的狗窝里久留,更不用说去品尝那个看上去好几天没洗的厨台做出的伙食了。

    我们出门,走下铁梯,最后出来的荣格关上房门。

    清澈的夜色中,月华如水,我们披星戴月朝来时的方向走了一阵。回头眺望拖车,那个微微从窗帘后透出光亮的房间,如同一个庞然怪物卧在荒野中,不时传来呜呜的声音。

    我们返回汽车旅馆取回越野车,然后给其他人打电话,约好到镇中心的一家夜店会合。当然,并非是公事性的紧急集合,只是意在加深队员们之间的感情的聚会而已。尽管其他人都已经吃过晚饭了,不过都很干脆地答应下来。来到镇上两天了,一直埋首在情报收集和整理的工作中,就连下班后也不能放松,现在既然队长自套腰包请客,众人自然不会客气。

    那家夜店名叫“黄色旗帜”,门面上方的招牌是一副**状的女郎画像,跑着一圈跑马灯,显得五色斑斓,充满了某种暗示性的意味。这个招牌晚上八点过后才会升起来,白天是正经的酒吧。我和富江在刚到小镇时曾经光顾过,知道这家店是整个镇上唯一有的夜店。

    若说十分喜欢这种低俗的地方也不尽然,只能说我对这种地方充满了好奇心。荣格和其他人都是前天才抵达镇子,所以对夜店的事情不太清楚,所以当荣格知道聚会的地点是这种地方时,看向我和富江的目光有些怪异。

    “这里可不是未成年人该来的地方。”荣格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我知道他的意思,虽然为了行事方便,重新办理的身份证上显示是成年人,但实际我尚未满十八岁,这点小队里的所有人都知道。

    “你呢?荣格,你就没做过这种事情吗?”我反问道,“这么刺激的地方,可不分成年人和未成年人。”

    荣格盯着我半晌,脸上刻板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

    “我想他们不会让你进去的。”荣格看了一眼守在夜店门口的保卫说。

    “别担心,我和富江都进去过。他们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对外乡人一向很热情。”对此我深有体会。

    “那是过去,今晚会有些麻烦。”荣格说。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这种夜店鱼龙混杂,布尔玛的快餐店发生爆炸,警局应该会对出入这里的人进行监视和排查,而这里的管理也会相对变得严厉。”荣格解释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除了这里,我可想不到这个镇上还有什么有趣的地方。说不定会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情报呢。”

    荣格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答应让我试试,毕竟我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这家夜店的经营项目和唯一性都耐人寻味,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小道消息可是相当灵通的。结果我们三人轻而易举就进了里面,门口的守卫就像是两尊目不斜视的雕像。

    夜店里的客人不少,但仍旧留有座位,我们跟服务员订了两张桌子,要了三份大餐,在其他人到来前,我们迫不及待要填饱肚子。虽然魔纹使者的体质不错,不过无法掩盖饥饿的感觉,如果有机会,我们的胃口甚至比普通人大上一倍。

    夜店里没有舞池,也没有旋转的彩灯,光线有些暗。靠门的右侧是吧台,门的正前方是一个不大的舞台,舞台上竖着三根钢管,除此之外都是提供给客人的桌椅,身着短裙的女服务生踩着溜冰鞋,举着托盘在过道间穿梭。晚上十点开始,夜店会有,不过在那之前,店内的气氛已经够热闹了,斗酒声,吵骂声,嬉闹声,好似波浪一样涌来,我们交谈时不得不提高音量。

    “这是我进过的最差劲的夜店。”荣格毫不客气地说,说这话时候,他仍旧是那副一板正经的表情。

    “是吗?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了。”我用力切着牛扒,大声回答他:“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的地方。”

    “就是为了看?”

    “是啊,在我的国家可没有这种服务。”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一个声音插进来,说:“虽然对未成年人来说,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们抬头一看,原来是洛克他们,连忙招呼他们坐下,又让服务生端上酒水。不一会,欢乐颂小队的十一名成员都来齐了。咲夜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同样没有见过这种阵仗,显得有些拘谨和好奇,紧紧挨在富江和达达的中间。

    “真够吵的,怎么选在这种地方?”达达问道。

    “这是本镇唯一一家有的夜店。”富江刻意看着男性队员说。

    洛克和巴赫等人顿时一阵起哄。

    “谁的主意?”潘故意做出诘问的样子,不过谁都知道她根本就不在意。

    “我们的副队长小伙子。”荣格不瘟不火地回答道。

    “我记得你还没成年吧?副队长。”潘对我说。

    这个刁难可不是第一次碰上了,我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攻势。虽然我们决定不谈公事,不过这一阵都在忙同样的事情,说来说去,话题又转回天门计划上。富江把我们三人的遭遇简单阐述了一遍,众人都啧啧称奇。快餐店爆炸案,黑巢交锋,以及和托马斯的恳谈,短短一天中发生了这么多刺激的事情,让埋首于枯燥的查访任务的其他人羡慕不已。

    “看起来,有一个神秘组织从头到尾都参与了天门计划。”洛克想了想,说:“先利用政府支持,判断研究计划的可行性和实用性。如果没有用,就扔掉,如果有用,就会采取种种手段封印项目,将自己变成计划的唯一支持者和获益者。这是很常见的非法商业手段,如果手腕圆滑,和政府稍微有些关系的人都能做到。”

    “天门计划的提出者是那个组织吗?”达达疑惑地问道。

    “也许吧,不过,我想他们一直没有进展。让计划取得成果的是蒙克和斯恩特,也许在那个时候,计划的方向就产生了改变。当时一定发生了一些事情,让蒙克和斯恩特不得不接受那个组织的资助,重新开启天门计划。”洛克推测道。

    “你觉得会是什么事情?”荣格问。

    “托马斯说,蒙克和斯恩特像丧家犬一样回到镇子,差点一蹶不振,可是在他们的开解下,重新打起精神,才开了那家精神病院。我觉得并非那样。”巴赫突然说,“艾琳随同蒙克和斯恩特回到小镇时,已经患上了绝症,而且病情在不断加重,再联想到天门计划的目的,不难看出,蒙克和斯恩特很可能被那个神秘组织招揽,并以艾琳的病情为要挟,他们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又纠葛于镇上的乡情和艾琳的生死,所以才显得颓丧。说不定,艾琳的病也和他们在城市中进行的天门计划有关。”

    我们都认为巴赫的这个推断十分贴近真相。这时,潘突然取出纸笔,画了一个图案。

    “我在寻访其中一个受害者家庭的时候,在他们的相册中看到了艾琳的照片,她当时还是十七岁,脖子上带着这个东西。”她说。

    我们的目光齐齐落在那个图案上,那是一个吊坠,细幼的银链穿过一个圆环,圆环之下是一个十字架,显得古朴典雅。

    “艾琳……是那个邪教组织的人?”八景皱起眉头。

    “这个吊坠据说是艾琳的家传宝物,所以我想,她不仅是那个神秘组织的人,而且还具备一定的地位。”潘如此说到。

172 感染扩大

    172感染扩大

    现在我要整理一下自己所了解的事情。

    在艾琳的鼓励下,蒙克到城市中求学,毕业后和斯恩特加入了政府赞助的天门计划,这时蒙克的儿子马赛,以及斯恩特的儿子小斯恩特也步入世人的眼线中。不久,蒙克和斯恩特两家人搬入城中,在这个时期,天门计划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却因为某些原因,被政府中止。当两家人搬回小镇时,艾琳已经患上绝症。

    如果艾琳是神秘组织的重要成员,那么她可能参与了天门计划,也许是研究过程中出了差错,才导致她罹患绝症。而且,政府会突然中止已经取得进展的天门计划,也很可能和神秘组织的谋划有关。另外,小斯恩特的身世也值得怀疑。

    在神秘组织的控制下,蒙克和斯恩特决定继续天门计划,在这其中,艾琳理应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为了给非法的研究打掩护,蒙克和斯恩特在神秘组织的帮助下成立山顶精神病院,并利用精神病人做人体实验。计划起初进行得很顺利,但是后来被送到精神病院的孩子索伦察觉。索伦找到当时还是警员的恩格斯,并通过恩格斯将受害者的亲属联合起来,秘密对精神病院的黑幕进行调查。

    调查期间,因为天门计划所产生的某些超自然力量所干扰,调查黑幕的人们陆续发疯和自杀,甚至这些人的举动早被神秘组织察觉,被当作实验素材。不过双方的较量很快就落下帷幕,天门计划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随着蒙克的死亡,被称为祭礼的行动也开始展开。

    在命运的逼迫下,索伦和恩格斯绝地反击,夺走了天门计划的关键道具,导致祭礼失败,艾琳、蒙克、斯恩特、索伦等人死亡,一场大火焚毁了精神病院。布尔玛获得关键道具的保管权,恩格斯不久后升任警长,两人继续留在镇上,而托马斯等存活的知情者沦落他乡。

    然而天门计划并没有就此终结,在神秘组织的帮助下,小斯恩特继承父志,几年后在原精神病院的遗址上兴建了山顶公寓。恩格斯无法组织他们的行动,出于一些想法,一边掩饰天门计划产生的后遗症,一边和对方进行对抗。

    如今,天门计划再次回复到祭礼阶段,时钟塔上的两朵蓝火就是证明。恩格斯已经无能为力,而当初的知情者托马斯等人也受到当年行动的影响,不得不返回小镇。而布尔玛保管的关键道具,很可能就是艾琳的吊坠,已经被不知从何处知情的黑巢得手。

    这一次,我对事情来龙去脉的总结和推测得到了队伍里所有人的认可,我们终于可以不像刚开始那般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了。此时距离我们开始行动刚过了两天,可谓神速,可是敌人的行动却比我们更快。

    “按照过去的经验来看,这个祭礼至少需要十二个祭品,正好和十二个时刻相对。也就是说,已经有两个祭品牺牲了。”洛克皱起眉头说。按照数据统计,黑人的身体总比大脑发达,然而这个身材健硕的黑人男性却一反外表给人的印象,十分聪明和沉稳。

    “按照托马斯的遭遇,应该是和噩梦有关……”潘朝我看过来,“乌鸦,你不是说你在那个梦境中还看到那个叫做玛索的女人吗?”

    她的言下之意很明显,怀疑我和玛索是祭品,不止是她,其他数人也都用担忧的目光看向我。他们的关怀让我深深感受到,我们是同一个队伍的战友,心中感动之余,却有自己的想法。

    “一般来说,祭品被献祭后就会死去,可是现在乌鸦还活着,所以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人。”富江说:“不过,也不能否认和乌鸦有所关联。问题是,为什么镇上那么多人,就只有乌鸦和玛索出现在那个梦境中呢?”

    “还记得我提到过的梦境中的怪物吗?我进去之后,虫子怪物被释放出来。玛索进入梦境之后,解放了女鬼怪物。”我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思考,“祭礼的进展如此迅速,很可能不是重新开始。我的想法是,那些怪物是过去被献祭的祭品,只是当时祭礼失败被封印起来,如今再度启用。不知道当时的祭礼进行到什么阶段,但我想,梦境中的怪物应该不止两个,但也不会有十二个。”

    “关于玛索,巴赫,有什么消息吗?”荣格问。

    “我根据乌鸦提供的信息进行交叉搜索,又咨询了一下从事她那种职业的业内人士,有一个特征相符。”巴赫推了推眼睛,很有知性地说:“玛索巴茵茨,墨西哥裔的混血儿,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富裕家庭,父亲曾经是华尔街小有名气的中间商,在金融危机中破产而自杀。自杀前想要杀死妻子和女儿,事后只有玛索被抢救过来。巧合的是,前不久她来镇上旅行时,就住在山顶公寓里。”

    “洛克,确认过玛索在那里了吗?”荣格转向洛克问道。

    “确认过了,不过据说她外出后没有回来。”洛克沉声道。

    我们都升出不详的预感,玛索很可能已经遭遇不幸了。若说噩梦和现实处境密切相关,可是同样进入梦境,玛索似乎失踪了,可我却完好无损,这仅仅是因为我是魔纹使者的缘故吗?

    “乌鸦,你确认从没去过山顶公寓吗?”荣格问。

    “是的,我和富江逛遍了整个小镇,唯独没有去过那个公寓。”我说。

    “这真是奇怪。”洛克愁眉不展地说:“按照托马斯当时的情况,进入精神病院的人才会做那个噩梦,所以我起初以为只有在山顶公寓居住的人才会进入噩梦。可是我们并没有受到影响,也没有发现其他受害者。事实证明,现在的天门计划和过去不同,影响范围已经扩大到整个镇子了。”

    这的确令人感到棘手,如果无法归纳受害者的特征,我们就很难把握对方的行动模式。

    不过如果我的推断是正确的,祭礼并非重新开始,而是接续十年前中断的部分,那么当初幸免于难托马斯等人很可能成为再次献祭的对象。

    “从明天开始,我们必须对托马斯、布尔玛和恩格斯进行监视,并且尝试找出当年的幸存者。”荣格开始布置任务,“另外,要对山顶公寓的房客和小斯恩特进行观察,找出索伦藏起来的日记,里面很可能记载了和祭礼相关的事项。”

    “可是我们的人手不够。”达达说:“太过分散的话,很可能无法对黑巢和神秘组织的进一步行动做出反应。”

    “别担心,达达,这就是命运的考验。”一直沉默着,无时无刻都带着绅士搬微笑的牧羊犬说道,“把搜索日记的行动交给我吧,我擅长这事儿。”

    “还是按两人一组的方式行动比较好。”魔术师终于也发言了,“我和牧羊犬一起。”

    “那么我和达达负责山顶公寓的事情。”洛克说着,询问的目光投向达达,达达爽快地点头。

    “可是,安全局的任务……”潘有些迟疑。

    荣格镇定又果决地打断了她的顾虑,掷地有声地说:“这些人中究竟那个才是先知已经不重要了,不管结局如何,我们要尽力阻止祭礼完成,不要在意天门计划的资料。我不管上面的人怎么想,但尽量避免影响扩大,维持正常的生活秩序,这才是安全局成立的初衷。”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荣格的决定十分符合我的口味。在荣格做下决定后,其他人并没有反驳的意思。不过这样一来,为了避免行动被*扰,我们就不得不断绝从安全局内部临时借调人手的念头。

    联络感情的聚会反倒变成了公事会议,这倒不算是意料之外的发展,毕竟我们都在做同样的工作,而且刚刚组成一个小队,对彼此的了解也不多,比起私人话题来,还是绕任务打转比较合适。

    晚上十点过后,***如期登场,我们又待了一个多小时,就各自解散了。荣格自掏腰包结帐,虽然夜店的环境和服务在他们看来不怎么样,可是费用却不低廉。

    咲夜上了我和富江的越野车,在我关上车门时,荣格在外边敲了几下车窗。我有些讶异,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情,于是摇下玻璃。

    “你觉得今晚还会做那个噩梦吗?”他问。

    “应该会吧。我觉得做了比较好,不是吗?”我这么回答到。

    荣格深深看了我一眼,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自己小心。”

    “放心吧,我可不是什么软柿子。”我给了他一个微笑。

    荣格走后,八景又贴上来。成为先知后,她一直没有过多干涉我们的行动,简直就像是把自己当成了局外人,我有些不明白,安全局为什么让她到这个小队来。我并非怀疑她的能力,只是迄今为止,并没有体现出这儿需要先知的地方。

    今晚,她和咲夜都喝了不少啤酒。咲夜现在正躺在车后座上,醉得满脸通红,闭着眼睛似睡非睡,满身都是酒臭味,一个劲地咕哝着模糊不清的胡话,比起八景仍旧精神奕奕的模样可是差远了。我一直不知道,八景竟然那么能喝。

    “听说咲夜现在住你那里?”

    “是的,正好有几间空房,你也要来吗?和咲夜作伴也不错。”

    “你的意思是,想上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她在做什么。”她意有所指地说。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曲解我的话,而且和咲夜发生关系也不是我,而是富江。不过,虽然她的荤话真的挺让我尴尬,她成为先知之后,性格还是和以前当班长的时候那么干脆直爽。

    “别挖苦我了,我可什么都没做。”我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故作不知的富江,苦笑起来。

    “那更加不好了。咲夜可是很期待的。”

    她肯定是故意在找碴。是在报复当初利用她的行为吗?我只好耸耸肩,让开这个话题。

    “好了,找我不是想要商谈我的作风问题吧?班长大人。”

    “是关于咲夜的事情。”八景的表情终于认真起来,“我觉得她有些不太妙,会发生一些糟糕的事情。”

    “这个是……先知的预感?”我有些疑惑地和她对视,先知的预见总是和末日有关,但她说得很模糊,似乎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我一直怀疑咲夜在这个队伍中的作用,简单来说,就是意外不会就那么发生,我不相信偶然,咲夜在这里一定有什么理由。我虽然对先知的力量了解不多,但也不至于无视八景的能力。

    咲夜的处境目前来看一定正常,但这或许只是风暴之前的平静而已。现在就连八景也刻意做出警告,不由得我不去担忧。可是在事情发生前,除了让她呆在我和富江身边,我的确想不出还有更好的办法。

    “算是吧,总之,你要小心。我就你们两个校友,可别随便死掉了。”八景关切地说,最近一段时间,她和咲夜相处得极好。我觉得,对于咲夜来说,八景已经是和森野一样的好友了。我想起死去的森野和白井,不由得心中黯然。

    “放心吧,我可是精英。”我打起精神宽慰她道。

    “学生会的?”

    “无论是哪里都一样。”

    八景总算露出安心的笑容,拍了拍车门,说:“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优等生高川同学。”然后随意和富江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虽然因为富江总和我一起行动的缘故,她也经常和富江见面,但两人谈不上有多亲密,也就是普通的工作同僚关系吧。当初听说富江是我的未婚妻时,明显一副意外的表情。

    富江发动引擎,跟在其他车辆汇入夜晚的车流中,这一带的夜市十分繁荣,要过了午夜才会逐渐安静下来。

    “太可惜了,阿川,她看上去挺可口的。”富江目不斜视,口中却调侃道。

    “你没事吧?阿江,你的蕾丝边情结越来越严重了。”我故作严肃地说。

    “是吗?”富江敲敲脑袋,半真半假地说:“大概是这个身体的本能影响太强烈了。”

    “你是想说,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是同性恋吗?她当初还勾引过我呢。”

    “至少在我获得的记忆中,的确如此。”富江打击我说:“勾引男性和自身的性趣其实并无太大关系。”

    我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拜托,我看起来像是色鬼吗?”

    “这个问题我似乎挺有发言权的。”

    “是吗?那说说看。”

    “当然是,只不过比我差得远了。”富江得意地说。

    “闭嘴吧”

    我们回到家里,将已经睡着的咲夜搬回卧室,一起洗了个澡。虽然今天忙碌了一整天,还在夜店喝了不少酒,但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富江倒是少有的只做了一次爱就睡过去了。我很担心玛索的现况,也想要再次进入那个梦境寻找线索,可是越刻意去想,就越睡不着。

    我从富江身上爬起来,打开卧室里的电视,里面正播放付费频道的午夜成*人节目。富江闭着眼睛,将我重新拉回她的怀中。一边感受着她火热弹性的身躯,一边看了一阵节目,觉得有些无聊,眼皮这才开始变得沉重。

    好似打了一个瞌睡,我的头重重顿了一下,一下子醒来。节目的声音又传入而中,精神有些模糊,但却记得刚才打盹的时候,似乎做了一个梦,自己似乎从一个建筑中走出来。

    对了,是那个封闭的精神病院……

    我发现自己站在庭院的大铁门外,前方是一条蜿蜒向下的石板路,路边是青葱的树木。天色阴沉,坡道一直向下方延伸,没入一望无际的黑暗中,令人不自禁想要弄清沿着它走下去,究竟会抵达何处,又让人产生会否就此被那片黑暗吞没的恐惧。

    阻止我前进的并非只有这些弥漫在树林间的黑暗,现场处在一个奇异的状态中。夜空雷光闪烁,山道狂风大作,可是这些场景都是静止的。树梢的弯斜和树叶的漂浮,阴沉的光和色,让人仿佛身处画技大师的作品中。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去触摸身边静止在半空的草叶,它们闪烁了一下,就好似信号接受不良般,瞬即失去踪影。

    这是在梦中吗?我想起来了,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从精神病院中走了出来。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呢?前两次我都确认过,教堂大厅的正门是无法打开的。

    我回过身去,果然看到庭院深处,有一栋方形的红砖建筑,在异常凝重阴暗的氛围中,那个巨大的轮廓和隐隐显得无比压抑。距离红砖建筑不远,有一个熟悉的方尖状时钟塔,有两个时刻亮起蓝色的光芒,像一团火。

    我退后几步,看清了铁门边的围墙上的铭牌——山顶精神病院。

173 兔子

    173兔子

    现在我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山下,一条返回精神病院。沿着坡道向前走,就会进入仿佛飘荡着无尽雾气的黑暗中,精神病院外的世界,大地和天空都诡异地静止着。想想钟塔上悬浮的两团蓝火吧,那是祭礼的征兆,在它尚未亮起之前,我根本无法走出精神病院。

    一个形象的猜想从我的脑海中浮现,这个梦境的世界正在扩大。祭礼正在为它提供力量,在祭礼完成后,说不定整个小镇都会栩栩如生地构建出来。

    按照这种想法,现在往山下走也是没用的。那仿佛被雾气掩盖的黑暗,或许就是未完成的证明。

    更何况如果玛索还活着,很可能还在精神病院中等我,我必须去救她。

    我下定决心要回去,于是用力去推庭院的大铁门,铁门上看不到门锁,却和之前在精神病院的门窗一样纹丝不动。不过这可难不倒我,甚至不需要借助夸克的力量,我虽然是优等生,不过翻墙头这事儿可没少做。我退后几步,助跑后攀上铁门,一个纵身就翻了过去。

    这个红砖楼前的庭院至少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开阔,一条水泥主干道直接通向红砖楼的入口,干道两侧是鹅卵石铺设的小路,分割出一片又一片的花圃和草坪,在几个草坪上有假山和凉亭。可以想象,在十年前的那些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这里该是多么休闲优雅的疗养胜地。除了那个方方正正的令人倍感压抑的红砖楼,几乎看不出这里曾经关押着危险癫狂的精神病罪犯。

    如今,天空阴沉,烙印着雷光,大片的阴影好似不详的羽翼遮掩了视野,被狂风骤雨蹂躏的树木花草就那么静止着,维持它们被摧残的姿势,仿佛一个强大又冷酷的意志,让它们永远地承受痛苦和折磨。

    我不忍再多想,沿着主干道一直向前走,和前两次一样,没有看到其他人。在这个诡异而安静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在活动,真是令人心底发毛。

    “玛索”我放开声音大叫,没有回应,声音很快就被死寂吞没了。

    当我推开红砖楼的拱形大门,果然发现里面就是之前来过的教堂式的大厅,圣母玛丽亚的雕像仍旧披着薄纱,红烛也一如既往地燃烧着,就好似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那样。我走进去,大门突然像被什么人用力推了一下,碰的一声关闭了。

    就在这一瞬间,四周窗户外的景象鲜活起来,狂风暴雨拍打着玻璃窗,呼地一下将圣母像的薄纱掀开,又将蜡烛吹灭。随后,开启的那扇玻璃窗也自行关闭起来。现在,无论是门还是窗户,我都无法再将它们打开了。

    大厅陷入黑暗中,间或被闪耀的电光映得发白。

    我唤出夸克,将它变成匕首提在手中,轻车熟路地从圣母像左侧的入口走进精神病院的内部。

    和意料中的一样,头顶上的日光灯迸射出电火花,不一会就坏掉了,走廊的光线变得昏沉。

    按照前两次的路线,我途经释放出虫子怪物的107室,门上的刻痕和涂鸦没有变化,打开门向内看了一眼,地上也残留着那个神秘女孩留下的螺旋状蜡笔画。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从室内向外望去的时候,原本如静物画一样的风景,已经获得了生命。

    雨水在玻璃上流淌,树叶泥泞在树根下,枝叶随着狂风摇摆,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这些窗户也是无法打开的。

    这些变化愈发让我坚信自己的猜测,这个梦境的世界正变得栩栩如生。

    “嗨,我们又见面了。”熟悉的稚嫩童声从我的背后传来,在静谧的氛围中异常清晰。

    我悚然一惊,转过身去就看到那个神秘的女孩站在门口。和前几次看到她时有些不同,她穿上了大褂式的病人服,棕色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遮去了大半面容,可是从她的体态和声音中仍旧可以辨认出,她就是那个女孩。

    她的手中提着一只巨大兔子布偶的耳朵,几乎和她一样大的兔子布偶就好似尸体一样拖在地上。兔子双唇的部位被密密麻麻的线头缝起来,勾勒出一个欢快的笑容,可是纽扣状的眼睛却有一颗松开了,被针线悬挂在半空,仿佛被人残忍地挖出来一样。它那肥胖身躯的绒布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就好似刚从下水道或垃圾堆里捞起来一样,湿漉漉的,到处是红色和黑色的斑驳,显得异常肮脏。

    不过,女孩一点都不在意。

    我记得很清楚,自己进来之前,走廊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她是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又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

    我一直觉得她的行动就像是在引导我去做些什么,每当我试图追寻她的时候,就会遭遇一些奇怪的事情,例如找到藏着怪物的房间,亦或是遇到其他人。

    我有很多事情想问她。

    “你好,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温声道,尽量表现出自己的善意。

    “捉迷藏。”她站在门外,看着我回答道。

    “捉迷藏?”我满腹疑惑,“和谁?”

    “一个大坏蛋,他老是和我捣乱,还把我的房间弄得一团糟。”女孩脆生生地说,似乎没有前几次碰面时那么怕生了。

    “你要捉住他?”我试探着问。

    “不,他要来捉我,可他绝对捉不住我。”女孩得意地说:“我要告诉其他人,狠狠教训他一顿”

    “其他人?这里还有人吗?”我终于抓到关键字眼了。

    “你没遇到吗?”她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

    我想说没有,可是却想起玛索,她指的是玛索吗?

    “你见到过这个女人吗?”我描述了一下玛索的外貌,“她叫玛索,是和我一样在这个精神病院里,不过她不是病人。”

    “我知道她。”女孩的狡黠就像是蜜糖一般:“可我不告诉你。”

    说罢,她立刻拖着兔子布偶跑开了。我一边叫唤着“等等”,一边追上去,可是刚踏出一步,大门猛然关上了。黑暗突然降临,我完全看不见前方的物事,不得不停下脚步。当一道雷光闪过,房间中的一切都亮堂起来,我看清门锁的位置,正要上去打开,却依稀觉得身后被什么人盯着。

    我反射性转过头去,只看到一个男人的脸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窗户玻璃上。那不是我的脸,那深刻的五官,消瘦的双颊,苍白的脸色,无不显露出一种饱受折磨的病态。

    “你是谁?”我大声问道。

    那个男人的脸没有回答,只是用茫然的目光盯着我,刚一眨眼就消失了,令我几疑是自己的幻觉。

    我快步上前想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玻璃还是玻璃,窗外的景物也一成不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有人来过。我回想那个男人的面容,倍加感到熟悉,我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开门出去。女孩果然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我只好往当初遇到玛索的那个手术室走。一路上,我观察途经房间的大门,试图找到和107室类似的端倪,有时也会尝试将门打开,因为那些刻痕和涂鸦不一定在门外,例如室的就在墙壁上。

    我也考虑过自己这么做也许会将怪物放出来,不过前两次的遭遇证明,只要不进房间,看到不对劲的事情,及时将门关上,或许就可以避免那种情况。无论如何,这也是一种尝试。

    如果怪物的释放意味着当年祭礼的延续,那么我得弄清楚,这里到底有多少个怪物。

    我绝对不认为自己和玛索是祭品,但是女孩的引导,和我们两人的存在,一定和祭礼有所关联。

    快接近手术室的时候,我听到女人的啜泣声,是从手术室中传来的。

    “玛索?”我小心翼翼地喊道,“我是克劳。”

    女人的啜泣声顿时停止了,手术室陷入一片寂静中。我又喊了几声,没有回答。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轻手蹑足地靠近手术室关闭的大门,贴在玻璃上往里看。惨淡的无影灯打开着,血迹斑驳的手术台上似乎躺着一个人,背对着我,看不清面容,因为盖着白布,所以也看不清服饰,不过从朦胧的身段和长发来看,似乎是个女人。

    她的头发颜色和玛索一模一样,不过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没有发现女鬼的踪迹。我立刻推开门,结果刚走进去,侧旁立刻响起一道有劲的风声。我下意识向前打滚,长条的武器从我的头顶挥过,发出“呜”的一声。我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头顶上方立刻发出崩断的声音,我继续向前滚了两圈,两张沉重的柜子砸在地上。

    真是够危险的了,换作普通人肯定反应不及。不过我反而有些开心,因为会用陷阱,代表这里的确有人来过,而且对环境的危险有着一定的认识。

    攻击似乎就此停止了,可我仍旧不敢放松警惕。我一边爬起来,一边看向门旁,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把扫帚掉在地上。这时我已经来到手术台边了,可是这么大的动静,那个像是玛索的女人却像是昏迷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我一边观察四周,确认是否还有陷阱,一边迟疑着,伸手想去推醒她。然而手还没碰到对方,那个身体突然向上飞去,我着实吓了一跳,不自觉抬起头看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锐利的风声当胸刺来。

    我及时将匕首挡在胸前,虽然攻击很迅速,也很突然,但是并没有超出普通人的界限,于我而言算不上危险。

    果然,匕来的碰撞力量并不算得强大,而我也看清了偷袭者和她的武器。

    一个衣襟大开,露出性感内衣和大片深色肌肤的白领女性,除了玛索还有谁。不过她的情况似乎不怎么好,头发束成马尾,双眼通红,手持着一个用铁棍和手术刀制作的简易长矛,就像已经不认得我了一样,隔着手术台,不断向我攻击。

    从她狰狞而愤怒的眼神和脸色来看,她是认真的,她真的想要杀死我。

    “醒醒,玛索,是我啊我是克劳,昨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还记得吗?”我真不知道她到底在发什么疯,只得一边喊着,一边抵御她的攻击。

    想到发疯,我突然想起托马斯的话,当初他们中有不少人就是在噩梦中变成疯子,甚至自杀的。

    玛索没有死,这是值得庆幸的事,可是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不能再放任她攻击下去了,她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我后退几步,脱离长矛的攻击范围,玛索顿时停下来,也不离开手术台,只是深怀戒备地死盯着我,一旦我上前,就会被她攻击。

    她现在简直就像是保护自己领地的野兽。

    不过,既然暂时僵持,也就意味着拥有交谈的时间。

    “怎么了?玛索,干嘛什么话也不说?”我当着她的面,将匕首插回腰后,高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敌意,“你看,我们不是敌人,我是来找你的。你不知道,我是多么高兴你还活着。”

    “别想骗我”玛索终于开口了,语气冰冷,却让我愣了一下。她的脸色不怎么好,写满疲惫,可是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失去神志。

    也就是说,她是在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情况下攻击我的,可这更令我迷糊了。

    “我骗你?为什么这么说?”我将自己疑惑百倍地表露出来,“你得跟我谈谈,在我走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记得吗?我从那个女鬼手中把你救了出来,之后,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我当然记得,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那个孩子。他救了我的命”玛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可是,你不是他。你不是克劳,克劳已经死了,我亲眼见到的。”

    我记起来了,那个时候,我为了保护她,在女鬼的超震动尖叫攻击中变成尘埃。玛索认为那是真实的吗?可就算如此,也不能让她的抗拒如此激烈呀。

    “别傻了,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我们是在梦里,我不会死的。”我努力牵起笑容。

    “这已经是你第十次说这种话了,可怜的家伙,连编个新谎言都不会吗?真是太愚蠢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我不会受骗第二次。”玛索意志坚定地用长矛指着我:“就算你看上去总算比前面几次强了点,懂得躲开陷阱了,那也不代表你可以打赢我。我可是练过的”

    从她的回答中,我终于找到端倪了,似乎在我脱离梦境后,她就一直留在这里,而且有什么东西变成我的样子试图攻击她,结果被她识破并进行反击,双方就这么一直胶着到现在。这么一来,她的固执和憔悴也可以说得通了。

    不过,变成我模样的家伙,是继虫子和女鬼之后,新品种的怪物吗?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这次可是真人。”我摊开手,“你看,我是为你而来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冒充了我,你打开过其它有涂鸦和房号刻痕的房间吗?”

    就在我说完这句话后,玛索的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狐疑,她的脸色似乎有些松动。

    “你看,如果我是假的,那么我不会跟你谈起我的推断。不是吗?就算那个假货知道我们的过去,知道你在想什么,然后根据这些事情来伪装自己,也不可能做出超出你思维的推断。”我一边思考着,一边说:“让我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在现实里找到了熟识这座精神病院当年大火的人,他告诉我,这个地方会模糊梦境与现实的界限,然后把人逼疯。现在钟塔的两个时刻变成了蓝色,这代表着某种祭礼开始了。不管你相信不相信,这个梦境的确是一种超自然力量。”

    “我给你的名片呢?”她突然问道,“你答应我会带在身上的。”

    “你觉得当初给我的名片在我离开这里之后,还能保存下来吗?”我说。

    玛索盯着我半晌,终于将长矛收起来。我见状,毫不迟疑地走上去拥抱她,她的身体一紧,我只是抱着她,什么也没做,片刻后她便彻底松懈下来。

    “太好了,克劳,果然是你,你竟然还活着。”玛索激动地说到。

    “我可没那么容易死。”我笑着说:“不过你差点就杀死我了,玛索。”

    玛索突然将我推开,然后揽住我的脖子,狠狠吻上我的嘴唇。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她的舌头撬开牙关,我清晰感觉到那根灵活的舌头在口腔中搅动。她太过激动热情了,我真怕推开她的时候,她和我纠缠在一起的舌头会断掉,所以只好任她为所欲为。当然,私心来说,这个重逢的热吻挺不错。

    好一阵,她终于将我放开,脸上漏*点的红润让她不再显得那么憔悴。我们对视着,她起伏的胸口慢慢平伏下来。

174 变形

    174变形

    玛索将衬衫在腰际打了个结,一手提着自制的简易长矛,束起马尾辫,加上那深色的肌肤和长期锻炼的身材,一反白领女性的印象,看上去就像是的亚马逊女战士。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但是她的战斗和陷阱让我完全颠覆了之前的印象。

    “我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开口问道。

    “等等。”她阻止我说话,朝门口走去,“来,帮我把陷阱重新装起来。”

    “什么?”我有点意外。

    “有怪物在附近徘徊,什么都不做的话,实在太危险了。”玛索认真地对我说。

    “那只女鬼呢?”

    “你被杀死……”她顿了顿,改口道:“你离开后,它就不见了。好了,一会再说,我们得把陷阱重新弄好。”

    我不觉得这些陷阱能够对那些怪物起什么作用,不过玛索坚持如此,我也就随她的意。能做一些总比什么都不做好,至少能减轻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中的心理压力。手术室里除了正门之外没有其它的门窗,幸亏换气机仍能正常工作,才感觉不到气闷,可是这个房间中不仅有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沉积下来的腐臭和死亡的气息,似乎已经在房间中凝结了,怎么也排不出去。

    玛索展现出来的能力让我感到惊讶,和我依靠身体能力和战斗直觉挥舞匕首不同,她的长矛使得很有章法,而且在如何设置陷阱上也有自己的一套。至少,制造陷阱的知识和技巧远远超过我,何况她深谙心理学,知道如何让人麻痹大意,之前我就差点吃了大亏,若非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早就变成一滩烂泥了。

    手术室里初看上去没什么可用的东西,可她偏偏能够找出那些在平常人眼中平凡无奇的废物,利用手术器具进行改造,例如在一些圆形的物体刻出凹痕,和一些钢索组成滑轮。这些变废为宝的手段,我只在富江那儿见识过,在末日幻境中,她曾经用随处可以遭到的建材制作出强劲的弓弩。

    “我的外公是个军人,经常带我一起打猎。小的时候我在童子军里获得飞鹰勋章,长大后也经常参加野外生存游戏,还锻炼过防身术。”她是这么解释的。

    “呀,这可真是了不起。”我由衷地钦佩像她这样的人,“我可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这没什么,只要学过,谁都能干,和这种事情比起来……克劳。”玛索顿了顿,说:“你的身体明明不怎么强壮,可却是我见过的运动能力最优秀的孩子了,甚至比职业运动员还好。”

    “我也这么觉得。”我只是这么回答到。

    天选者的身体都被灰石强化过,比普通人强上一些没什么好奇怪的。有富江这个先例,我甚至觉得,如果玛索同样服用灰石的话,身体强化的程度说不定比我还高。而且天选者中也不乏强大的女性,例如曾经合作过的ai和锉刀,现在同一小队的潘和达达,哪个不是战斗精英?她们也并非一开始就是当兵的。

    我们齐心合力,将扫帚陷阱修复,这个陷阱的威力不大,只是用来麻痹入侵者的。杀手锏在于吊顶上的重物,那是两个沉重的铁柜,被当头砸中的话,我的脑袋也要开花。

    将陷阱重新布置完毕,玛索总算松了一口气。我从门口的玻璃窗处向外望了一下,走廊上仍旧静悄悄的,令人有些心绪不宁。

    “怎样?”玛索问。

    “什么都没看到,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也许吧。反正自从你离开后,我就没见过其他人。”她说的是英语,在“人”的意义上用词很严格。

    “你确定怪物会回来吗?”

    “不确定,不过,如果它回来的话,我会干掉它。”玛索坚定地说。

    如果是受困于无计可施的火海中,任谁都会绝望吧。可是既然对手不是冰冷的自然现象,而是活生生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怪物,她都不会束手就擒。我觉得玛索就是这样的人,这种坚强的性格,或许是家学的熏陶,以及家庭剧变所营造的吧。和富江比起来,玛索的童年也许更加正常和快乐,不过与之相对的家庭惨剧,以及后来在孤儿院中的经历,巨大的落差对她而言同样是难以承受的打击。

    可是这些困难、折磨和打击都被她挺过来了,不管她如今的职业性质是什么,都可以骄傲地说,比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活得更好。

    所以,我知道她说要杀死怪物,并非心虚之言。这个女人是认真的,她坚信自己可以做到,可以在这个诡异的环境中活下来。

    可是,这只是一个精神的世界,她活在梦中,现实中的她究竟在什么地方?遭遇了什么事情?突然的失踪,绝对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我不想她意识到这一点,可是我又必须告诉她,只有她才能让我们捉到神秘幕后人的尾巴。

    原谅我,玛索。

    我和玛索靠在手术台边坐下,我决定直言相询。

    “玛索,我告诉过你,这里只是一个梦。”

    “没错,这里可没有一点现实的样子。怎么了?克劳,你的表情让我不安,该不会是有坏消息要告诉我吧?”虽然这么说,可是玛索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沮丧惊惧的情绪,她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别担心,我想已经没有比现在更糟的事情了。”

    我看着她的眼眸,那双湖水般淡蓝色的眼睛十分平静。我想,她已经做好承受任何坏消息的准备了。

    “我醒来后,调查了一下关于这个精神病院的事情。”我说。

    “然后呢?”

    “我碰到一个人,他是当年那个精神病院火灾的当事人之一,大火后他远走他乡,可是现在他有回来了。”

    “因为现在这种情况?”玛索十分敏感,“精神病院的大火果然另有内幕?”

    “没错。你住在山顶公寓里吧?玛索,这个公寓是在精神病院的遗址上建造起来的。十年前,那个当事人和他的同伴认为这家精神病院在进行人体实验和邪教仪式,于是展开调查,结果碰到了和我们类似的情况,大部分人不是发疯就是自杀了。”

    “邪教仪式?”玛索面露惊讶。

    “具体情况不清楚,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也不是现代科技所能解释的。”

    “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是,那个邪教仪式重新开始了,而我们就是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小白鼠?”

    “我在公寓住客名单中找到了你的名字,玛索。他们说你离开后就没有回来。”我凝重地问道:“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当然……我当然记得……”玛索皱起眉头,她意识到的确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

    “今天是几号?”她问。

    我回答后,她开始讲述自己进入梦境前的记忆,那是发生在四天前的事情。

    玛索曾经说过,她的职业性质是为了缓解顾客的压力,所以常常会接受顾客的邀约,陪同他们去世界各地旅游。来到这个小镇并非是一件偶然的事情,一位大顾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看到了这个小镇的旅游介绍,他就是对那类隐藏着奇诡的环境和人事感到痴迷的人。玛索虽然更喜欢ya热带海岸风情的旅游区,不过,既然这是工作的一环,自然也就没有推脱。

    然而,当她将行装打点完毕时,客户那边突然传来消息,中止了这次旅游计划,但却寄来了机票和旅游手册,相关费用也转进了她的账户。对方希望她能继续代她继续这趟旅程,拍摄一些照片,写点游记,带些土特产回来。

    虽然客户没有亲来,但是这种要求并没有超出工作范围,何况对方已经支付了相关费用。虽然不是自己喜欢的地方,但不用应酬客户,也算是一次不错的旅行吧。

    玛索下飞机,又按照旅游手册上的行动路线,转了好几次车,好不容易才来到这个偏僻的小镇。不得不说,旅游指南上刻意营造出的那种神秘诡异的氛围让她产生一种受骗的感觉,当然,这并不是坏事,只是她实际感受到的小镇氛围,和那些形容并不完全相符。

    这个小镇风景优雅,乡情怡然,清晨和夜晚饱含一种神秘的意韵,十分符合她的审美观。

    啊,幸好当初没有拒绝,否则就被旅游指南欺骗了。她不禁生出这种抱怨。

    按照客户的要求,她必须住进山顶公寓。对这个小镇的印象,就属这个公寓的感觉最差了。当她第一眼看到公寓,就明白那个旅游指南完全是根据这栋公寓来撰写的,完全不符合她的喜好,也觉得和小镇的风情格格不入。若要说得不客气一些,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不过,想必除了她之外,镇上的大多数游客,以及公寓的大部分住客,都不会认同这种说法。

    玛索将作息时间分成白天和夜晚两部分,她按照客户的需求,全方位地记录着这个小镇上的生活景况。

    四天前,她终于完成工作,无论照片、游记还是特产都已经准备好,接下来的时间完全属于她自己了。想怎么玩,想去什么地方,想体会怎样的意境,都可以完全由自己的心情决定。于是她决定退房,离开公寓在镇上租一座房子。

    玛索提着行李出了公寓,但不凑巧的是,最后一辆出租车刚离开。因为对这栋公寓营造的氛围实在没有什么好感,她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便决定步行下山。

    路到半途,一辆出租车从山下驶来,她挺意外,当时还以为已经没车了呢。

    更让她感到惊喜的是,出租车里竟然没有其他乘客。

    “我上了出租车,和司机谈了一会,突然觉得有些困,就睡着了。”玛索说:“我应该睡着了,否则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呢?”

    “你当时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突然出现的没有客人的出租车?”玛索耸耸肩,“那很正常,也许是我没注意,也许那个司机也住在公寓里吧。不过,我现在倒很担心,自己一直睡着,会不会被人占了便宜。”

    “听我说,玛索。”我搬过她的身子,凝视她的眼睛,“你已经被确定失踪了。”

    玛索好一阵没有作声,我想,像她那么聪慧的女性,肯定能明白自己当前的境遇到底有多么不妙了。我也相信,无论境遇多么糟糕,她也一定能坚持下去,因为她不是那些从没吃过苦头的娇娇女。

    玛索叹了一口气,苦笑起来。

    “能确定我还活着吗?”

    “你现在不是还活着吗?”我说。

    “你觉得,我的身体可能遭遇了什么事情吗?”她盯着我。

    “我不知道。”我只能这么回答她。

    “如果真的发生了一些糟糕的事情,你又能做些什么呢?”玛索微微露出一丝柔弱的表情,自嘲着摇摇头。

    “听着,玛索,我现在只能这么说。”我再次扳过她的脸,真诚地道:“在找到你的身体之前,我无法确认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是坏事,也许没那么坏。不要放弃,玛索,我会尽我的力量保护你。”

    玛索认真地和我对视着,最终妩媚地笑了一下,好似将心中的石头都放下了。

    “我相信你,克劳。”她轻轻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英雄。”

    “那么,答应我,一定要在这里保护好自己。如果你在这里死去,我不知道你究竟会醒来,还是会就这么死去。”我抚摸着她的脸庞,“而且,在我找到你之前,我不觉得醒来是个好注意。”

    “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她说。

    “告诉我,你还记得出租车的牌号和车主的相貌吗?”

    “当然,我的记忆力挺不错。”

    玛索向我描述那名出租车司机的样子:五十岁上下,中等身材的白人,棕色卷发,宽脸厚唇,有些秃顶,从谈吐和穿着来看,就是个出租车司机没错,不是其他什么工作的人假冒的,应该是本地人,对本镇的历史和风土人情十分了解。这个人有可能是资助天门计划的神秘组织中的一员吗?

    我将玛索的话反复在心里默念着,确保醒来后不会忘记或变得模糊。

    “要小心,如果对方早有准备,你应该去找警察。”玛索担忧地看着我,抚摸着我的脸颊:“你还只是个孩子。”

    “别担心,我还有一个月就十八岁了。”

    “那么,作为成年的贺礼,也许我可以告诉你,怎样才算是一个男人。”玛索一边说着,手指滑过我的鼻梁、嘴巴、咽喉、胸膛,一直来到下腹。我感觉到,衣服的扣子在她灵活的指尖松开。她的另一只手解开衬衫的结,捉住我的手放进自己的xiong罩中,嘴巴在我的耳边吐出灼热的气息。

    玛索是个迷人的女性,尤其在对于如何展现性感和撩人的经验和手法上,比富江丰富太多了。她的胸部和富江现在的身体差不多大,虽然弹性略有不足,却更加柔软。我感觉到,她的手已经解开我裤子上的拉链伸进去,撩拨着我的**。

    可我终于还是将手抽出来,阻止她再继续下去。

    “怎么了?”她问。

    “我已经有了未婚妻。”

    “这里是梦境,除了我们,谁都不会知道。”

    “我可不那么觉得。”

    玛索或许会觉得这只是一个胆怯的借口,但我却明白,这绝对不是借口。

    “她不在这里。”玛索说。

    “不,她就在这里。”我抚摸着自己左眼,是的,她就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

    玛索用疑惑的目光盯着我,但我无法向她解释。

    就在这时,走廊上突然响起一个无比熟悉声音:

    “阿川,阿川,你在这里吗?”

    是富江?我的意外被玛索看在眼中,她突然绷紧的身体稍微松懈了一些。

    “你认识?”

    “是的。好像是……”我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并不是那种外遇被捉住的羞愧,只是窘迫、诧异和疑惑掺杂在一起,无法形容那种复杂的感觉:“好像是我的未婚妻。”

    “她叫你阿川?”玛索一边问,一边抓起身边的长矛,紧盯着走廊,“你不是叫克劳吗?”

    “克劳是我的英文名。”我回答道,突然意识到一点,“你能听得懂中央公国的语言?”

    “一点点。”

    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了,的确是富江的声音,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划拉的声音,就像是她一边拖着什么重物,一边朝这边走来。

    “阿川,你在哪里?”

    我正想回答,却被玛索按住嘴巴。

    “不要出声……”她说:“是怪物,它会变成你认识的人的样子。”

    “为什么不回答我?阿川,你和玛索在一起,对吗?”那个声音说着,笑起来,“不要担心,我不会怪你的,你知道的,我是蕾丝边嘛,听说她很漂亮,为什么不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呢?”

    玛索顿时朝我偷来怪异的目光。

    “你的未婚妻……是蕾丝边?”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才好,真想就这么钻进地下。

175 打酱油

    打酱油

    我对富江的出现感到困惑,当玛索说那是她曾经碰到过的怪物时,我半信半疑,因为那个声音和脚步的节奏,说话的语气和方式几乎和我印象中的富江一模一样。她出现时机的确太过凑巧了,不过,同样有无数种解释可以证明这并非巧合。但我总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飘浮在这阴郁迷离的光景里。

    玛索拉着我转到手术台后,藏身在阴影中,借助架子间的空隙注视前方大门上的玻璃窗。她轻声告诉我,这个怪物的正体不明,善于伪装,能够变幻成猎物心中某人的形象。它曾经变成我的模样接近玛索,差点让玛索死于非命。

    无论是谁,在这种诡异的场景下,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我无声从背后拔出灰色的匕首。

    长长的身影出现在玻璃窗外的墙壁上,如同哈哈镜一样扭曲拉长的影子,在阴沉的走廊中撩拨着惶惶的心弦。玛索的呼吸变得微不可闻,她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影子的来处。富江的声音也停止了,只剩下脚步声有条不紊地响起。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拖得漫长。

    女人从门外走了过去,她似乎根本就没在意这间手术室,头也不会地,就这么散步般从我们的眼底走向走廊的另一侧。

    玛索轻轻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刻,那个身影猛然倒退回来,让玛索的呼吸倏然停止。

    女人后仰着身体,只有头侧转过来,透过玻璃窗窥视手术间。那个若有深意的笑容和诡异的眼神如同再说:我找到你们了。

    我看得十分清楚,那张脸的确是富江没错。可是,也是这个形象让我确认了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这个家伙是怪物

    因为她展现的是富江现在使用的身躯,那个前末日真理女士官的躯壳,而并非富江真正的姿态。富江真正的样子是怎样的?其实连我也无法形容,即便是最初的身体,每当她转换人格,也会给人不同的感觉。那就像是女人通过精湛的化妆术和心理伪装,将自己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于是,对我而言,对江印象最深的姿态,就是那只活生生的左眼和一滩浓稠的血液。因为她现在就在我的身体中,和我切实地融为一体。

    也许,在这个精神的世界里,那个怪物能够模仿人们心底对某人的印象吧。可是,这种基于一厢情愿的印象再肤浅不过。

    玛索紧绷着身体,右手紧握着长矛,骨节发白,显得十分紧张,就在刚才,她的目光和那个看似富江的怪物碰上了。我抓住她的左手,上面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怪物富江推门,我们先前将大门从内部上了锁,门没打开,只是哐哐作响。过了一阵,它似乎放弃了,探身将脸贴到玻璃前。那张和富江一模一样的脸,同样的疤痕,同样充满了野性的魅力,同样的了然而神秘的笑容,却令人毛骨悚然。她的目光在室内游弋半晌,最终落在手术台上,充满了穿透力,我和玛索都知道,它肯定发现我们了。

    “阿川,这可不好玩。你背着我找女人,对不对?我要生气了。”它轻声说。

    我们没有作声。

    “阿川,让我进去,你知道我多么爱你。”它仿佛自言自语般说。

    “你讨厌我了吗?你说过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你反悔了吗?”它的声调就像在朗诵一首幽怨的诗。

    可是,这种变幻不定的情态更让我肯定,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富江。或者说,它根本无法模仿真正的江。

    “为什么不回答?你聋了吗?”它变得有些气愤。

    整个世界变得死寂。

    过了半晌,它的脸忽地沉下来,阴森森地说:“我要杀了你。”

    它不再客气,门锁发出刺耳的断裂声,大门硬生生被她扯开了。灯光似乎也被这股凶狠的气势震得一阵闪烁,光影明灭,那个健美凶残的轮廓就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魔鬼。玛索握住我的手更加用力了。

    它走进来,立刻触动扫帚陷阱。它没有闪躲,本就没什么杀伤力的扫帚打在她身上,立刻弹飞出去,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它一看也不看,继续向手术台走来,突然在第二个陷阱前停下来,抬头向上望去,它理所当然看到了那两个致命的沉重铁柜。

    被识破了。它露出嘲讽的笑容。

    我正要松开玛索的手冲出去,玛索突然拉住我,然后松开我的手,抓住手术台边的一条绳索。

    富江怪物绕开铁柜的落点向我们走来,仍旧是那种不疾不徐的模样,也许在它眼中,我们就是在它掌心里的猎物吧。可是就在它踏出第四步的时候,玛索猛然扯开绳索系在手术台上的活结。

    头顶发出金属扭曲的吱呀声,绳索飙上去,铁柜呼的一声落下来,但却不是当初那种落体攻击。如同两个巨大的摆锤,眨眼间砸在怪物的身上。富江怪物只来得及做出一个阻挡的姿势,顿时如同被苍蝇拍扇中一般,直挺挺飞出五米远,砸在放置手术刀具的架子上,显得十分狼狈。

    它身上的衣服被切破多处,却没有流血。它一边嘶吼着,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玛索立刻跳出手术台,小跑几步,用力将长矛执了出去。

    富江怪物还没站稳身体,立刻被长矛贯穿左胸,踉跄倒退一步,双腿一软,如同活人一样跪下来,双手支在地上,如抽风箱一样发出粗重的呼吸声。看到它一副垂死的模样,玛索的眼中没有任何仁慈和犹豫,她一脸狠厉地从一旁取出开颅用的电钻,用力压下开关。

    钻头飞速旋转,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呜呜声。

    玛索的战斗干脆利落,让我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当我提着匕首从手术台后站起来时,她已经飞步上前。

    富江怪物用虚弱而充满希冀的目光盯着我,朝我伸出手,它的嘴里嚼着血液,想说些什么话,立刻呛咳起来。

    我看懂了它的唇语:救我,救救我。

    刹那间,那张惨然的富江的脸似乎变得无比真实。

    可是玛索的行动比我的思绪更快,在我恍惚的时候,她已经从身后将它踢倒,踩着它的背脊,将电钻狠狠插进了它的脑袋。

    没有血液飞溅,以钻头为中心,富江怪物的头颅和身躯似乎变成了一滩烂泥,被搅拌着,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完全消失在空气中,插在它胸口的长矛落在地上。

    玛索警惕地四下张望,直到确认怪物的确消失后,这才双肩一松,将电钻关掉,扔在地上。她双手叉腰,呼吸显得浑浊。尽管战斗的时间不长,她却似乎花费了极大的气力,就像是刚结束长跑一般疲惫。

    我端视富江曾经趴着的地方,虽然明知道是怪物变的,但眼睁睁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露出那种凄然惨淡的表情,仍旧无法释怀。

    “似乎很弱?”我疑惑着问道,这个怪物进来时声势浩大,可是下场却有些虎头蛇尾。

    “我也不知道。”玛索摇摇头,“之前它变成你的时候比刚才厉害得多。”

    “你打算怎么办?就一直躲在这个地方?”我问道。

    “不这么做又能怎样呢?”玛索顿了顿,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些令人沮丧的事情了。你的未婚妻就是这种调调?看上去不是什么正经人呀。”

    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在寻常人眼里看来,富江现在的身体和我这个学生哥看上去根本扯不到一块。

    “不合适?”我笑了笑。

    “简直是油和水的区别。”

    “她当过兵,很厉害的。”

    “外表似乎是那么一回事,不过身手上可看不出来。”玛索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她似乎比你大很多。”

    “是啊,我比较喜欢胸部大有技术的半开玩笑道。

    “那你更应该考虑一下我。”玛索故意托起胸部,凌乱的衣衫半遮半掩,撕裂的短裙露出圆润的大腿,ing罩的一根肩带滑下来,显得十分撩人,“我的胸部一样大,但技术比她更好。”

    “看起来是那么回事。”我盯着她的眼睛,说:“不过我更希望能在现实里,而不是梦里。不要随便死掉呀,玛索。”

    “你这个小家伙……”玛索失笑,将**的姿态收敛起来,她微笑着看我的眼睛,认真地回答道:“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

    “谢谢。”

    “什么?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才对。”玛索诧异看过来。

    不,我的确要感谢你,玛索。是你的意志,让我的行动有了意义。

    当孩子还是个孩子,就决定要成为英雄。当孩子渐渐长大,那颗火热的心脏也在冷却。残酷的现实,让梦想成为英雄的孩子明白,自己无法拯救每一个人,但至少可以试着拯救你们。

    英雄的存在是为了拯救什么,但是,若这个世界没有战火和死亡,没有悲伤和痛苦,没有希望被拯救的意志,英雄也就不复存在。

    谢谢你,咲夜,谢谢你,玛索,是你们拯救了我的梦想。

    “我会成为你的英雄。”

    “我期待着。那么,我可爱的英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玛索如同一条美女蛇般缠上来,双手挽着我的颈脖,丰满的曲线挤压着我的手臂,在我耳边呢喃般吐息,“你要怎么离开这个梦境?和上次一样?”

    “我打算看看还有多少个有这种涂鸦的房间。”我指着对面墙壁上的涂鸦和房号刻痕说:“可以确定的是,祭礼开始了,这个梦境世界也随之扩大,精神病院外的世界正在构成,我就是从外面进来找你的。祭礼完成至少要十二个祭品,我怀疑和这种涂鸦房间中的怪物有关系。”

    “精神病院的外面?”玛索放开我,惊诧地问:“我们可以出去了吗?外面有怪物吗?”

    “我这次进入梦境时就在外面,可是进入精神病院后就出不去了。”我知道她的想法,外面说不定是安全的。

    玛索露出遗憾的表情,但很快就振作起精神,不愧是能够独立杀死怪物的女人。

    “玛索,你知道哪里还有这种涂鸦房间吗?”我问。

    “有一个。”玛索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走,我带你去看看。”

    玛索拾起长矛在前方带路,我劝她留下来,毕竟这一路上难说不会碰到其它怪物。不过她却说,一个人留在房间里,还不如和我一起行动更加安全。蒙她看重,我自然不能推脱。

    “我也想知道第三个涂鸦房里有什么怪物。”她说。

    “你没打开?”

    “你觉得我有那么傻吗?一堆虫子,一个女鬼,一个会变形的怪物,已经有够头疼的了。”

    “那个会变成*人类的怪物是怎么来的?”我诧异地问道。

    “谁知道。”玛索用无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一个女孩,追上去的时候就碰到了。”

    “女孩?我也碰到过,我告诉过你吧。”我形容了一下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女孩的样子,结果我们俩遇到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我还碰到过一个男孩。”我说

    “这我知道。可惜我没见到他。”玛索说:“希望我能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或许是精神病院的妖精吧。”为了轻松一下,我开玩笑地说。

    “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一路上我们彼此交换情报,顺便说些俏皮话放松心情,阴森森的走廊实在太过压抑。原本做好了会遭遇怪物的准备,结果却十分顺利地抵达了目的地。出乎我意料,新的涂鸦房竟然在一间女厕中。尽管不觉得这个建筑中除了我和玛索之外还有其他人,不过看到厕所墙上的女性标志,我仍旧犹豫了一下。

    大概是触景生情的缘故,有些丢脸的记忆从脑海里浮现出来。那是升上小学四年级前的事情了,被那时的朋友怂恿着,一起跑进女厕里捣蛋,结果被正在上厕所的年轻女老师抓到。我永远无法忘记当我们一脚踹开厕所门,结果发现里面竟然有人,还是自己熟悉的老师时,那种踩着老虎尾巴般的心情。

    实在是不堪回首的黑历史,自那以后,我和那几个朋友每天都躲着那名女老师走。

    “怎么了?”玛索发觉我没有跟进来,不由得回头看来,“你没进过女厕吗?”

    “没……”我没底气地说。

    “那就进来参观一下,免费的。”玛索狡黠地眨着眼睛,“放心吧,我不会笑话你,也不会对别人说。”

    “我才不怕你对别人说”

    “那还呆在那里做什么?”

    “我只是要酝酿一下心情而已。”

    我找了个蹩脚的借口,狠下心走进厕所中。唉,要是有根烟就好了。

    玛索在一个隔间前停下来,我甩开脑子里关于女厕的尴尬回忆,朝那边投去视线,立刻看到了厕门上的涂鸦和刻痕。

    这次刻上去的数字是103。涂鸦是一个穿女裙的家伙亡命奔逃,一边惊恐地尖叫,一边回望身后的怪物。这个怪物和之前两幅涂鸦中的怪物是一样的,血盆大口,尖牙利齿,似人而非人。之所以称呼受害者为“家伙”,是因为这个人虽然穿着裙子,却更像是男人,而且是一个身材魁梧,手臂和胸口长着浓密卷毛的男人。

    “这个家伙是变态吗?”玛索皱着眉头咕哝着。

    我也想问这句话。

    被怪物抓住却诡笑着的男人。

    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光头女病人。

    男扮女装的逃亡者。

    这些涂鸦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如果这几人都是祭品,那么他们的表情、穿着、行动和场景都应该是有意义的。如果我可以弄清这个意义,就能通过这个规律找到可能会变成祭品的其他人。如果我能在醒来后,复写出这些图案,说不定就能找出他们的身份,再通过其它途径得知他们在精神病院中的经历。也许他们中有些是托马斯和恩格斯的熟人。

    可是这些我都无法做到。太过复杂的信息,在苏醒后就会变得支离破碎。我有时会希望,自己能够再聪明一些就好了。

    如果咲夜在这里的话……突然间,我升起这个念头,但随即又打断了。

    背后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玛索和我不约而同回头看向厕所的入口处,那个身穿病人长袍的男孩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我,他的目光漠然,没有任何生命的活力,就像一个活动着的冰冷尸体。

    “你是什么人?”我一边盯着他,一边走到玛索跟前,匕首在指尖转动。

    男孩没有说话,盯着我的目光充满某种力量,让我腋下渗出汗水。

    男孩身后的影子似乎在蠕动。不,的确在蠕动,那是一大群虫子

    曾经在107室被放出的虫群在阴影中翻滚,阴影就像一张网,它们正试图挣脱那张黑色巨网的禁锢。

    男孩掀动嘴唇,这一次,我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滚出去。”他的声音平静,无机般冰冷,又给人一种机械感。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说。

    突然间,虫子怪物们挣脱了阴影的禁锢,铺天盖地的从男孩的身后涌进来。男孩伫立的身影就像一块礁石,将黑色的虫潮劈成两半,没有一只虫子跳上他的身子,只是从他的两侧流进厕所中。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转过身体,将匕首扔到玛索的手中,就算我不在了,夸克也可以保护好她吧。我张开双臂,凝视着玛索惊恐的双眸,在那里面我看到的不是虫子,而是一片流水般的金色火焰。

    瞬息间,灼烧的热浪扑到我的背上。

    “我会回来的。”我大声喊道,眼前的世界在火焰的光芒中融化。m

176 假设的英雄

    假设的英雄

    我睁开眼睛,房间的顶壁在暗淡的光线中挤入视野。柔软的床铺,欢爱后残留的yin靡气味,那些熟悉的形状、颜色和气味都在宣告梦境的终结。梦中的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那种被灼烧的感觉,尚未随着苏醒而消退。

    “滚出去。”男孩的声音似乎还缭绕在耳边。

    我不想思考,生怕思考会将梦中的记忆冲淡。我一骨碌爬起来,离开富江丰满温暖的怀抱。她睡得很安详,呼吸声微弱而平缓,我生怕吵醒她,轻手蹑足地下了床,为她拉上薄薄的毯子。借着依稀的夜光,我看清方向,走出房间。

    路过咲夜的卧室时,我轻轻将门挑开一丝缝隙,透过缝隙确认她熟睡的模样。她就像过去那样,抱着布娃娃蜷卧在毯子中。每一次看到她安稳熟睡的样子,我总能得到慰藉,自己过去曾经经历的那些苦难和抉择都有了回报。

    我下楼来到客厅,秒针嘀嗒嘀嗒地走,我用力搓了搓脸庞,驱走瞌睡虫,打开冰箱取出一罐啤酒。我打开沙发边的台灯,取来笔记本和笔,在上面记下梦中发生的事情。反复梦见同样的场景,曾经变成碎片的记忆逐渐拼合起来。梦境世界的扩大,那些诡异的景象和涂鸦,怪物,孩子们和建立在已知情报上的推断,都从脑海中流淌出来,沿着手指和笔尖,一行行地凝固在笔记本中。

    我将它当成一本富有传奇魔幻色彩的自传来写,修补骨架,填充血肉,在这时候,我忘却了时间,也看不到除了灯光、字迹、纸张和墨水笔之外的东西,我觉得自己正在完成一件伟大的工作,因为这个工作将挽救玛索的生命。

    这世界上,每个事件的发生都有其核心,这个梦境的产生也必然如此。现在我觉得自己找到了这个核心。回想一下我在这三次梦境中的经历吧,它足够规律,然而正是这种规律让我忽略了一些事情。我和玛索的那些惊心动魄遭遇,遮蔽了我的视野。出现在梦境中的怪物并非不重要,只是,并没有当初我认为的那么重要。它们只是祭礼的残渣而已,这个梦境,并不是围绕它们转动的。

    重新审视整个事件,就会察觉到似乎和事件密切相关的怪物们,不过都是些受害者。也许它们的行为会对梦境中的我和玛索带来灾难,但它们身为受害者的本质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生变化。如果无法确立嫌疑人,那么从受害者身上反向搜寻凶手就是不得已而为之。然而,梦境里并非只有怪物。将不重要的谜团放在一边,关键点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我现在将梦境中所出现的生命归类一下。无论它们现在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按照天门计划的原理进行解析,本质上都是人类精神的某种扭曲的倒影,因此,可以根据它们的属性,将之划分为三个圈子。

    假定我和玛索为第三方,怪物为受害者,那么在梦境中,还剩下捉迷藏的女孩,那张突然浮现在玻璃窗上的苍白的男人的脸,鬼魂般男孩这三人。

    不能否认这三者同样是受害者的可能,可是这么一来,反而会产生一个疑问,谁是凶手?我和玛索的行动释放了怪物,可以看作第三方和受害者产生了联系。可是,如果只有第三方和受害者,事件便没有核心,梦境也失去了意义。

    而显然,梦境作为天门计划的一环,并非没有意义。我和玛索的出现并非偶然,怪物被释放也并非偶然,都是为了完成祭礼的必要步骤。那么,一定还有另一方,和第三方以及受害者构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那就是凶手。

    在这个梦境中,每个角色的出现,都是有意义的。苍白的男人脸、女孩和男孩,其中至少有一人担任了凶手的角色。

    在这个推断的基础上,再次回忆一下这三人出现的场景、姿态和时间,就会发现其中同样潜藏着某种规律。

    女孩总是在开始时出现,男孩总是在结束时出现,苍白的男人脸则贯穿于其中。之前说过,女孩的语言和行为更像是一种引导,一个开始,让我这个第三方的人和怪物产生了联系,苍白的男人脸的意义不太明确,但似乎也意味着某种征兆,而男孩出现的时候,则会将我从梦境中驱逐。

    这三者从没有同时出现过,女孩总是在躲藏什么,男孩仿佛在寻找什么,苍白的脸似乎在注视着什么。

    如此一来,这三者同样构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关系。

    女孩说过自己在捉秘藏,她躲避的人总和她捣乱,将她的房间弄得一团糟,可要捉她的人绝对捉不住她,而她要跟其他人告状,狠狠教训对方一顿。而她的行为所导致的结果,是让我释放出两个怪物。

    当我被这两个怪物袭击的时候,男孩出现,并将我驱逐出梦境。而在之前的梦境中,虫子怪物藏在男孩的阴影中,并且在攻击我的时候,对他纤毫不犯。

    既然这三者构成了三角形的关系,那么女孩和男孩之间也必然有直接的关系,而且显然是直接的对抗关系。按照她曾经说过的话,可以推断出男孩就是寻找她,干扰她的行为,将她的房间弄得一团糟的那个人。

    女孩引导我打开涂鸦房放出怪物,也就是受害者,而这些受害者最终受制于男孩,并将我驱逐出去。这些行动初看上去,女孩在担任拯救者和引导者的角色,而男孩则是压迫者和守卫者的角色。然而,不能就此认定,男孩就是凶手。

    因为在这个时候,受害者的属性产生了变化,它们的释放很可能代表着祭礼的开始。或者说,我个人认为,本质是受害着的怪物们的释放,是天门计划时隔十年后,再次步入祭礼阶段的关键步骤。

    既然如此,女孩和男孩的立场也因此倒转了。在女孩的引导下,我和玛索的行为开启了祭礼,而男孩的行为,更像是试图阻止祭礼。

    而苍白的脸看起来只是在观察,并没有什么行为,是个中立性角色。然而,我和玛索碰到的那个会变成*人心中某个人类形象的怪物,似乎并非是涂鸦房怪物。如此一来,这两者的存在于某种程度上十分相似。

    如果说,那个变形怪的主使是苍白的脸,那么它试图杀死我和玛索的行为,自然是苍白的脸的意志。

    如果说,梦境中每个角色的行动都是有意义的,那么,苍白的脸的行动,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经过这番筛选,这三者中,男孩是元凶的可能性被降到最小,甚至可以说,男孩是抵制祭礼的同伴。

    再回到现实中的精神病院大火案,托马斯说过,当初抵抗祭礼的人以恩格斯和那名精神病男孩索伦为中心的受害者群体。

    既然梦境很可能是当年现实的倒影,那么两厢比较,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梦境中的男孩,就是当年索伦的倒影,或者,按照天门计划的原理来说,是他的思念体。

    十年前,在天门计划破坏行动中死亡的关键人物有:艾琳、蒙克、斯恩特和索伦。

    如果说,苍白的脸、女孩和男孩,分别对应十年前在祭礼破坏行动中而死亡的关键人物。那么,男孩对应索伦,女孩和苍白的脸对应哪些人?

    其中只有艾琳一个是女性,女孩看起来不太像艾琳,不过一个女人在成年前和成年后的形象会发生大幅度的变化,所以,也不能否认她就是艾琳的思念体的可能性。

    那么,苍白的脸是蒙克还是斯恩特?根据那种病态的模样,我更趋向于蒙克,因为在已知的情报中,蒙克的死亡很突然,而且也比确认患有绝症的艾琳更早,也许当年在城市中进行天门计划的时候,他同样也患上了绝症,而且比艾琳更严重,加上第二次天门计划的操劳,和那张苍白的脸十分符合。

    我停下笔,提着啤酒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远方眺望。和湖水相接的那片天空已经翻起鱼肚白,沉沉的黑夜即将结束。

    我一边喝着啤酒,任凭起伏的思绪在脑海中翻滚。回想着不到六十天的日子里,我的身边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自己曾经是十六七的小毛头的记忆,总感觉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就像夏日的知了,一眨眼就过了一个轮回。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可是自我的快速变态,却令我感到身边的很多东西似乎永远都是那副模样。证据就是,那种令人怀念的既视感越来越多了。残留在脑海中的许多印象都变得模糊,有时我会怀疑自己患上了健忘症,但是却有一些人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深刻,越来越鲜明,十年如一日般,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在眼前和耳边回放。

    森野,白井,咲夜,八景……还有江。

    富江现在的身体当然是火热的,可却不能让我忘记她曾经的样子。我喜欢上压迫左眼球的行为,因为每当我压着它,再松开时,就会看到江的幻影。也许是真江,也许是左江,也许是富江,她们仿佛鬼魂一般,超脱了躯壳、时间和空间,站在某个角落凝望着我。每当我照镜子,盯着那只左眼恍惚的时候,也会时而产生她们就站在身后的错觉。

    啊,现在我也看到了,就在那落地窗的倒影中,她就站在我的身后。是真江吗?那种茫然的,神经质的,不可捉摸的眼神。

    我听到她在叫我:阿川,阿川……

    “阿川。”

    我惊然回头,发现站在那里的并不是真江,而是咲夜。她似乎刚醒来,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也没梳,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盯着我。我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大亮了。

    我用力拉开窗帘,清晨的日光顿时洒满客厅,台灯的光显得垂暮暗淡。

    “阿川,你在做什么?”咲夜问道,她走到沙发边将台灯关了,盯着烟灰缸里的烟屁股皱起眉头,“你一个晚上都没睡觉吗?”

    “睡了,五点多的时候醒来的。”我走过去,将笔记本合起来。

    “队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就你这么忙呢?”

    “我以前也是这个时候醒来的。”我微笑着宽慰她,“你不是在我家见过吗?”

    咲夜没有说话,用一种怜悯悲伤的眼神盯着我。为什么她要露出这样的眼神呢?我一点都不明白。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悲怜的地方,反过来说,我也许曾经用过同样的目光看待他人,可是被他人这么看着,还是第一次。

    “我知道,阿川一直想成为英雄。”咲夜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开,轻声说:“阿川,你救了我,你感到高兴吗?”

    “当然,为什么这么问?”我感到疑惑,觉得她今天和以往有些不太一样。

    “没什么……”她摇摇头,再次直视着我,“阿川一直是个优等生呢。”

    “是啊,其实我不想当什么优等生。”

    “阿川,告诉我,优等生和英雄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当然有。”我信口回答道,可是想要解释的时候,却发觉一个理由都说不出来。

    优等生和英雄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优等生的阿川,在我看起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英雄。”咲夜露出灿烂的笑容,“所以,有一天,我终于明白了,所有发生的一切,就是阿川的愿望啊。”

    “你在说什么啊?”咲夜说的话没头没脑,让我觉得自己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蠢蛋。

    “虽然死了很多很多的人,也会有更多的人在悲惨中死去……不过,既然是阿川的愿望,那就没办法了。”

    “怎么了?咲夜,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没错,现在的情况不怎么好,末日要来临了,也许我根本阻止不了,不过我会努力的。我也许不能保护所有的人,但我一直会保护你。”我认真地说着,我从没有怀疑自己的决心。

    “嗯,要加油啊,阿川。”咲夜背着双手,仿佛精灵般轻盈地站在那边,似乎稍不注意就会消失一样。她的表情就像是解开了心结,下定了某种决心,做了一个重要的抉择,如此般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我好喜欢阿川,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喜欢,所以,如果是阿川的愿望,那么就会世界末日也没关系,有很多很多的人死去也没有关系。”

    她的说法就像在说,世界末日之所以到来,有很多人因此死去,全是因为我希望成为英雄之故。这可真是太没道理了,世界末日注定要发生的时候,我还在穿开裆裤呢。何况,这个世界可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意志而转动呀。

    可是,直到咲夜的身影消失在厨房中,有一个假设却无可遏止地在脑海里生根发芽。

    如果没有世界末日的话,我就只能当个优等生,长大后成为泯然众人的动力学专家吧,也就不会遇到江,就连同一个学校的咲夜、森野和白井,也会擦身而过。

    可是那样的话,江或许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可以在普通的家庭中长大,普通快乐地生活和老去。咲夜也许会交到更多的好友,变成真正的千金小姐,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婚姻吧。森野和白井也会经过一段努力后,成为夫妻,白头偕老。

    所有因为末日降临而失去幸福的人,都可以获得幸福。虽然这是理想的幻想,但是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性。

    如果是那样美好的结局,我能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所有人都获得了幸福,只有我失去江,失去咲夜,失去那些记忆、存在和情感,这样可以吗?

    我会在那样的平和美好的世界得到幸福吗?

    这样的思考让我突然间变得无比痛苦,让我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似乎看到了那个世界中的自己,一个和现在的自己截然不同,备受怜悯的高川。

    不是优等生,甚至不是普通的四肢健全的孩子,孤苦伶仃地躺在病床上,每日都要接受痛苦的精神诊断和化疗。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末日降临,所有人都获得幸福,自己就会变得不幸。这种下场,自己能够承受吗?可是,为了他人的幸福,直面自己的不幸,这才是英雄,不是吗?

    喂,高川,你真的想成为英雄吗?

    喂,高川,你觉得什么才是英雄?

    喂,高川,你喜欢末日吗?

    喂,高川,你期待末日吗?

    恍惚中,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闭嘴,闭嘴滚开,给我滚开我在心中大叫,那种来自脑髓深处的痛苦几乎让我失去站立的气力。我不想再这么下去,这种假设根本一点道理也没有,只有疯子才会这么思考。可是咲夜的话,却让这种想法在脑海中徘徊不去。

177 可能性

    那些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拷问几乎把我的耐心都耗光了,我只觉得心头有一团怒火无法发泄,因为这个愤怒针对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己。我无法在心灵的对峙中做出抉择,虽然知道这种对峙毫无意义,而且没有道理,平时我绝对不会执着于这种事情,可是不知道突然间怎么回事,这个疑问化作钢针,如影随形,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

    我明白,我明白这不是咲夜的错。

    肯定在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状况,才让我偏执进行这种思考。这不是我的本意,而是某个意志强加在我的身上。

    是啊,若说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有什么不同,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有什么不同……

    我抬起左腕,盯着第三等级的魔纹,它和平时的状态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这种关于末日的拷问如果并非来自我的意志,或许也只有来自寄宿于魔纹中的意志了。

    这是神明,或者恶魔对我的考验吗?每个魔纹使者,都必定会在某个时刻,承受这种心灵的折磨吗?

    在晨光中,魔纹流淌着淡淡的灰色光泽。那个声音仍旧挥之不去,可是当我专注地凝视着魔纹时,那种惊涛骇浪的感觉渐渐平息下来,只如风声般轻快地掠过树梢。

    它似乎在说:人类,你期待末日吗?

    我在窗前站了许久,当我闭上眼睛,温煦的阳光仍旧让眼前一片光亮。我聆听着掠过耳边的风声,鸟儿的清吟,感受从远方平湖处飘来的水雾的气味,好似有一汪泉水在心灵中流淌。厨房中传来碗瓢的声音,早餐的香气弥散开来。

    我突然感觉到幸福。

    如果没有末日,也许我所爱着的人们,都会在每日起床时,感受到这样的幸福吧。不会因为末日的来临而恐惧,不会因为末日的来临而流离失所。啊,那是多么美好的景象,即便里面没有我的存在。

    仿佛身临其境的幸福中,有一股悲伤涌上我的心头,眼泪就不自禁地流下来。悲伤融入眼泪中流淌出去,心中就只剩下淡淡的幸福,就像那晨间如宝石般平静美丽的湖泊上升起的雾气和粼粼的波光。

    是的,我想我可以回答了。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

    “阿川?”楼梯上传来富江的声音。

    我转过头,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泪痕,连忙用手胡乱抹了一下。

    “你哭了。”富江的脸上充满困惑:“为什么哭呢?阿川。”

    “没什么,只是被阳光刺花了眼睛。”我搪塞道。

    “你在说谎,你知道的,没有人可以骗得了我。”富江走到我跟前,抓住我的肩膀,凝视着我闪烁的目光,“我感觉得到你的悲伤,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江,你喜欢末日吗?”我只是这么问道。

    “为什么不呢?”富江的回答仿佛出乎预料,但又在情理之中,“不是很有趣吗?”

    “可是,如果没有末日的话,也许你会比现在更幸福。”

    “也许吧,谁知道呢?”富江似乎对这种说法十分不适应,“可能是那样,也可能不是,不过我还是觉得,那样的生活太无聊了。我喜欢现在的生活,你不喜欢吗?阿川。”

    我无法回答她。现在的生活充满刺激,让许多人遭遇了悲伤和痛苦的事情,未来也充满绝望和渺茫,可是若说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的话,那肯定是假话。问题在于,如果我承认喜欢的话,就会让我觉得自己的幸福凌驾于他人的痛苦之上。所以,我无法坦率地说,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可是,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不是吗?高川,你没有选择。我这么告诉自己。

    “我爱你,阿江。我还爱着很多人,那些还活着,以及已经死去的人。”我对富江说:“我希望能够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很高兴能够遇到他们,这就是我的幸福。”

    “我也一样。”富江将我拥抱在怀中,“没有选择,并不总是一件坏事。不要做选择,这本来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只想告诉你,很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十分幸福。”

    “我知道,我知道……”我拥抱着富江,只觉得自己好像度过了一个苦难的轮回,喉咙哽咽得无法发出声音。

    我仍旧能听到脑海中如微风般掠过的声音,也许它永远都不会消失,在未来的某些日子,每当我一个人静静独处,它就会继续拷问我的心灵。可是我已经不害怕了,我不会试图让自己漠视它,但是也同样知道,自己不必抗拒它。有些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生命对每个人都不公平,也没有道理,满地都是泥泞。可是每个人都有踏过前方带刺荆棘的不同方式,不要害怕被蛰得遍体鳞伤,大声咆哮也好,沉默不语也好,只要坚定前行,就会走出自己的道路。

    这个拷问自我的声音,也许是神魔的声音,也许是自己的声音。也许,拥有它是一种痛苦,因为它让一个人不得不看清自己,可是失去它,永远都不会察觉那些对自己而言,那些宝贵而幸福的事情。

    那些愿望和自尊,有时看起来十分可笑,可至少支持着我不会跌倒。

    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迫切要做的事情,我想立刻就告诉洗漱间里的咲夜。我用力抱了一下富江,放开她冲进厨房。我看不到咲夜,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看到厕所的门关着,却什么都没想,突然用力拉开。咲夜就坐在马桶上,内裤退在小腿上,脸上带着惊愕的神情,瞪大了眼睛盯着我。

    “我有句话想告诉你。”我直视她的眼睛,大声对她说。

    “什,什么?”咲夜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成为英雄,因为我是如此爱你,我希望你得到幸福。”我说:“也许我无法选择成为怎样的人,但至少,我一定会保护你。”

    “哦……哦。谢谢你,阿川。”咲夜们梦游般愕然说,突然间,脸刷地红了起来,将头垂在胸口上,突然用双手掩住脸,双肩不住颤抖,声音变得蚊子一般细小,“你,你还要站在那里到什么时候啊?”

    她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自己正盯着一个女孩上厕所。那种爆发的心情陡然凝固了,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默默地退后一步,帮她将厕门关起来。当门锁发出紧闭的声响,我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全部气力,不得不依靠在门边滑坐在地上。

    咲夜坐在马桶上的模样和神情在眼前浮现很出来,一股灼热的气流涌上我的心口、脸颊、额头和耳根,似乎头发都要烧焦了。高川,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啊?真是愚蠢、傻蛋、不知廉耻。窘迫的心声在脑海中回荡,我遮住眼睛,真不知道等下该怎么面对咲夜,干脆钻到地下去算了。

    “似乎发生了有趣的事情嘛。”富江依偎在厨房门边,朝这么瞧来,脸上带着怪异的表情,“我妒忌了,阿川,你对我可从没这么激烈呢。”

    “放过我吧,阿江。”我苦笑起来,谁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呢。

    直到吃完早餐时,咲夜仍旧把自己关在厕所里没有出来。我觉得,如果我继续留在房子里,咲夜说不定一整天都不会出来了。我和富江不得不先行一步,抵达别墅总部时距离正常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我和富江在自己的办公室将笔记本中的推断复印出来,这些资料是额外的,而且十分重要,等会要在会议中商榷。至于从托马斯那儿得来的情报,荣格会进行整理。有人敲了几下门,我记得门没有关上,回头一看,原来是巴赫。

    “你们来得真早。”他的眼圈有些发黑,应该是熬夜了,不过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你看上去不怎么样。”我实话实说,“昨晚没睡吗?”

    “你交代的,将那本日记中的人名筛选出来,和当地的刑事档案进行交叉搜索,寻找死者相似的特征。”他说:“我已经做好了,资料在这里。”

    说着,他从档案袋中取出一份拷贝。我连忙走过去,就地翻开查看。

    “我觉得是做了白工,没什么值得深究的地方。这些人的血型、生日、生平经历和职业结构十分凌乱,就算偶尔有一些接近的,也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地方。如果他们是祭品的话,或许是谁都可以吧。”

    就像巴赫说的那样,这些人能找到的档案并没有什么规律。都是些普通的人,其中有生意人,有平民百姓,有罪犯,也有病人,不是来本地旅游,就是来疗养的。罪犯也是普通的犯人,小偷小摸也有,吸毒杀人的也有,被当作精神出了毛病,被郡政府判刑后押解到十年前的精神病院里,这些人最终也没在大火后出现,也说不清是否丧生在大火中。

    一切都太正常了。

    最近这十年来出现的死者,也都是这样,并没有显示出规律的,可能和“祭祀”联想起来的特征。

    “全部都在这里吗?”我问。

    “还有一些实在没办法查到,可能是流浪汉还是什么的。”巴赫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显得疲惫,“我觉得,所谓的祭品,其实是随机的。也就是说,什么人都可以。规律也许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在仪式本身。而且,当年的大火将资料销毁得十分干净,如果说,他们通过某些方式对受害者进行改造,使其达到祭品的要求,我们也无法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

    “无论做了些什么,都是精神和心理层面上的改造。”对此我十分肯定。

    “在精神病院中对患者进行精神和心理上的摧残实在太容易了。”巴赫苦笑起来,“那些幕后使者很精明,他们很可能早有预料,用一场大火将自己转移到暗处。我已经不知道,当年精神病院的毁灭,究竟算是谁的胜利了。”

    “我这里有点资料,我想你可以参考一下。”我看了一眼富江,她走过来,将刚复印出来的热腾腾的资料交给巴赫。

    巴赫二话不说,站在门边翻阅起来。先是匆匆看了一边,又回过头来,跳跃着仔细看了几处地方,脸色逐渐变得惊讶,眉头也不由得紧皱起来。

    “这份资料有多少可信度?”他抬头看着我问到。

    “不知道,我可没你们那么专业。”我耸耸肩,“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过若说有多少把握的话,还真是不能断言一定正确。我只是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和想到的写下来。剩下的就拜托你们这些专家了。”

    “哦,天哪”巴赫的表情越发苦恼起来,“我只是电脑专家,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荣格和洛克他们吧。”

    “谁都行,如果荣格说可以,那就真是太好了。不过我想现在倒是可以证明几个人的身份。”

    “女孩、男孩和苍白的脸,艾琳、蒙克、索伦和斯恩特?”巴赫也注意到了:“我们没有艾琳小时候的照片,不过可以利用相关软件进行相貌回溯。同样的,设定了特定条件后,也可以得出蒙克和斯恩特在特定情况下的相貌。至于索伦,他在精神病院中的资料也被销毁了,我们一直找不到他的身份,他就像突然从山旮旯里冒出来的一样。”

    “我想你可以按照资料中的描叙进行大范围的搜索。锁定他的外貌特征和年龄段。”

    “你知道类似这种描述的精神病男孩在全欧洲范围有多少个吗?说不定他的资料根本不在档案中。”

    “能判断出他的国籍吗?他像哪里人?”我说。

    “这些问题,牧羊犬和魔术师可比我擅长。”巴赫回答道。

    牧羊犬据说是特工,魔术师则是世界巡游演出的老手,他们去过许多地方,见识过不同的国家风情,根据陌生人的相貌、行为和衣着特征来判断这些人的来历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巴赫告诉我,这两天他们公开进行比赛,将山顶公寓里的主客身份、老家和国籍辨认得七七八八,这个神奇的本事让他们在公寓里,比擅长人际交往,长相甜美的达达还受欢迎。

    “好吧,这事儿等会议后再开始。”我说。

    “你觉得荣格会通过这份资料?”巴赫怀疑地盯着我。

    “当然,这里可就只有我一个人能够进入那个梦境。”我毫不怀疑地说:“而且你也说过了,要确认那三个鬼魂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例行会议开始的最后一秒,咲夜才低着头匆匆进会议室中。我的目光和她碰在一起,立刻觉得尴尬的热气蒸腾起来。她在八景身边坐下,脸上不自然的潮红立刻被对方察觉了,八景敏感地朝我看了一眼。

    我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装作不知道,板着脸盯着手中的资料,别提心中有多紧张了。我可不想这件糗事被其他人知道,令我稍微松一口气的是,咲夜也不是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他人的女孩。

    诸人报告的内容和昨晚在夜店里谈及的没有多大出入,会议的重点仍旧是我整理出的梦境内容。对于我的推断,其他人没有做出评价,不过就如我所预料的一样,荣格让巴赫对女孩、男孩和苍白的脸这三者的身份进行确认。

    “乌鸦,以后不要试图从梦境中那些人的表现来推断现实中的他们。”荣格提醒道:“如果这个梦境真是天门计划的产物,而梦境中的那些东西是所谓的思念体,那么他们已经发生了扭曲。”

    “根据乌鸦描述的相貌,虽然还不能判断怪物的原型是什么人,但是索伦这个男孩也许是德国人。”牧羊犬和魔术师互望了一眼,颇有默契地说。

    “德国人?”洛克重复了一下。

    “很明显的德国人。”

    “德国男孩,事发时十四五岁,家境应该不错。精神病史也可以从他留下的日记中进行初步推断。虽然他在山顶精神病院的资料被烧毁了,但既然是精神病人,也许呆过其它精神病院,档案应该不难查到。”达达说。

    “好吧,我尽力,最后一次筛选项设为转院证明,可以吧?”巴赫说。

    “麻烦你了,巴赫。”荣格点点头,“那么,洛克,玛索说自己是在公寓外,被从公寓出发的出租车劫持的。你们有关于这个出租车和司机的印象吗?他也许就是公寓的一名房客,而且是本镇的人,和小斯恩特私交不错。”

    “你怀疑他是那个神秘组织的一员?”洛克看向荣格。

    荣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手中的资料。

    “这样吧,就当乌鸦的资料百分百正确,我们至少可以这么认为,梦境的控制权不在同一个人的手中。”洛克分析道:“也就是说,假定那个男孩就是索伦,那么十年前,以索伦和恩格斯为主导的镇民们与进行天门计划的蒙克和斯恩特……以及那个神秘组织的抗争,一直在梦境中延续。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十年间,小镇表面上一片平静,因为这个战斗从现实转移到了精神世界里。”v

178 消失

    消失

    当年的祭礼并没有完全破坏掉,索伦身为一个入侵者,正在和梦境世界的原主人争夺控制权,或者说,索伦将这些怪物、凶手之类压制在一个精神的世界里。如此一来,就有一个问题,他是如何得到和对方分庭抗礼的力量的?

    如果恩格斯仍旧和索伦是搭档,那么他要掩饰的,很可能是索伦获得力量的方式,那很可能也是一种不能让他人知道的非法方式。

    以上是洛克基于梦境资料的推测。

    “你是说,他们也在献祭?”潘皱眉插口道。

    “很可能,我们都知道,要破坏祭礼,首先必须要了解祭礼,至少要明白它的核心,才有可能进行针对性破坏。”洛克在指尖转着墨水笔,说:“如果索伦他们知道祭礼的方式——从他留下的日记中可以猜测,他的确已经知道了,而且记录下来,藏在某个地方——那么,很可能为了对抗祭礼,不得不使用不完整的祭礼,因为他们只是普通人。普通人只能依靠这种方式对抗超自然力量。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索伦会出现在那个梦境世界里,并获得一部分的控制权。”

    “但是,不完整的祭礼虽然可以一时间内得到巨大的力量,但同样会导致力量的偏转和削弱。十年后的今天,他无法再支持下去。”荣格平静地接口道:“所以才有祭礼的复苏。洛克,你怀疑那个司机是恩格斯的人?”

    “没错,我可不觉得,恩格斯会亲自动手寻找祭品,影响太大了,他很可能利用职权之便,掩饰同伴的违法行为。”

    “听起来挺合理。”荣格顿了顿,慎重道:“那么,我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这一次祭礼的完成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得多。”

    他环视我们一眼,如此说到:索伦和恩格斯他们进行的不完整的祭礼,很可能正逐渐被真正的祭礼同化。再过一段时间,甚至是今晚,索伦就不再是正义的使者了。

    “乌鸦,如果你再进入梦境,必须小心那个男孩。”洛克对我说。

    “了解。”

    “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玛索是被恩格斯和索伦选定的祭品,那么乌鸦又是怎么回事?他没有去过山顶公寓。”潘突然开口道。

    “不清楚,也许和乌鸦的身份有关,他是我们之中唯一拥有使魔的三极魔纹使者。”荣格十字交叉搁在桌面上,“别忘了,我们当初来本地的时候,是因为本次事件很可能与末日力量有关。如今虽然已经确定事情的源头是天门计划,但是仍旧不能排除天门计划没有受到末日力量的影响。毕竟在此之前,人类就做过许多类似天门计划的涉及灵魂、精神和心理的研究,可是从没听说过这些计划获得成功,并产生这种规模的影响。”

    “根据现有的数据统计,从近代开始,所有超自然力量的研究取得成果都是近十年内发生的事情,而本次事件则可以将这个时间段扩大到二十年,基本上都可以确认为末日力量的影响。”巴赫说。

    “恶魔是末日的高端力量。所以由恶魔变化而来的使魔,会与涉及末日力量的事件产生更深的联系。是这样吗?”魔术师征询地看向荣格。

    虽然这里只有我、富江和荣格是三极魔纹使者,更是只有我才拥有使魔,然而我和富江成为魔纹使者还不到两个月,可以说是这支队伍里资历最浅,经验也最单薄的两人。比起对末日力量的研究和相关事件的判断,荣格无疑更有发言权。这也是为什么荣格当头儿的原因之一。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只能这么认为。如果列为祭品的人选不需要特定的精神、心理和肉体特点,而高度依赖于后期的培养,那么对方没理由会选择乌鸦。他不符合已知的情况,他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山顶公寓的住客。”荣格回答道。

    接下来,他为诸人分派任务,基本上和昨天没有太大的出入,只是行动的目标更加明确了。洛克小队必须加快与马赛和小斯恩特接触,对其背景进行试探,并继续深入了解公寓的结构,找出绑架玛索的出租车司机。潘、八景和咲夜不再追查受害者名单,转为调查艾琳、蒙克和斯恩特三人的详细过往,尝试寻找天门计划和神秘组织的线索,如果有必要,她们要前往当年这三人所移居的城市。而荣格、我和富江继续追查恩格斯、布尔玛和托马斯这条线。

    “大家必须注意一下黑巢的行动。”荣格说:“虽然我不觉得他们会有什么大动静。他们已经得到祭礼的关键物品,不止是我们,那些神秘组织也一定会找上他们。”

    “真令人惊讶,那个神秘组织竟然放任那个东西在布尔玛手中那么长的时间。”潘摇摇头,“凭他们的能量,要拿回它应该轻而易举。”

    “这就证明了他们别有图谋,也是我们之前推断的一个佐证。”洛克笑着说。

    “你们觉得恩格斯他们知道这个神秘组织的存在吗?”达达好奇地问道。

    “不,我不觉得。”牧羊犬从衣服里掏出一枚银色的怀表,看了一眼时间,站起来说:“他们只是一些普通人,而他们抵抗的对象,一直都是精神病院的拥有者,也就是蒙克和斯恩特,所以他们应该不知道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好了,我们也该工作了。”

    众人分别散去之后,我和富江、荣格开车前往托马斯的家。我想,巴赫在今天日落之前,就能证明梦境中的那三个鬼魂到底是不是艾琳和索伦他们。所以,这一次我们大大方方地沿着公路行驶,如今我们手中握有足够的筹码,足以从幕后走上台前。

    之前掩饰自己的身份,再三退让,是为了避免恩格斯太过抵触,加大获取情报的难度,不过现在恩格斯他们的处境颇为不妙,是时候跟他们摊牌了。

    虽然恩格斯可能不清楚天门计划的幕后黑手是何须人也,但是他们亲身经历了当年的变故和之后十年的战斗,足以完成我们最后的拼图。

    所有行动的关键在于找出真正的敌人,其次才是打击并摧毁他们。虽然黑巢横插一手,席森神父的能力惊人,但我仍旧坚信,只要行动足够迅速,己方的力量足以在短时间内占据上风,这场胜利属于我们。

    我在路途中和荣格谈起今天早上因咲夜的话而发生的意外,虽然我认为自己可以解决自身的问题,但是咲夜的变化却更令人感到担忧。

    “咲夜曾经是恶魔附身者。所有和恶魔打过交道的人,普通人也好,魔纹使者也好,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荣格的脸上仍旧沉静,并没有太多的顾虑,“我们无法知道当事人究竟受到了怎样的影响,不过,有一点十分明显,这些影响会让大多数人的立场发生变化。我的导师,席森也曾经是恶魔附身者,他之所以离开安全局,也许就是这种影响的体现。”

    “那么,你呢?荣格,你觉得这种影响是好还是坏?”

    “不知道,我没接触过恶魔。”荣格通过后视镜瞥了我一眼,用贯有的平静声调说:“你呢?乌鸦,你想要离开安全局吗?”

    “不,至少目前不想。”这一点我倒是很肯定,“我对现在的工作没什么不满。可是我担心咲夜。”

    “没必要担心她。”荣格斩钉截铁地说:“在某些方面来说,她比你更值得放心。”

    他是在挖苦我吗?我有点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等等,我的评价有这么低吗?我觉得我的意志一向很坚定。”

    “不,我的意思是,你太优秀了。可是越是优秀的人,越能看到更多的可能性,也因此容易发生偏差。”荣格顿了顿,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富江,说:“无论我、席森还是你,甚至bt小姐也一样。”

    我咂了咂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才好,因为我心中也同意他的观点。不过,大概是说法不够委婉的缘故吧,听起来耳朵不怎么舒服。

    “好吧,我就当作是赞扬好了。”

    “是的,你就当作是赞扬吧。”荣格这么回答道。

    咲夜是因为受到了恶魔的蛊惑,所以才有了那样的想法——这种思考方式的确让我的心情轻松了一些。

    我们并不确定托马斯的拖车是不是还停留在原地,虽然我们都觉得,过去的事件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伤害,在下定决定回到镇子会滞留个两三天。不过实际情况有些出乎我们的预料,并不是说托马斯提前返回了镇子,只是当我们在那段公路的旁边停下来的时候,远远可以眺望到那辆巨大的拖车——以及停在它前方不远处的几辆警车。

    很明显,托马斯出事了。

    警察们在拖车四周拉起隔离带,不断走来走去,进进出出,不时交头接耳地进行磋商,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不过从那种百无聊赖的举止就可以知道,案件的进展不大。

    公路上车辆不多,不时有几辆飞驰而过,也不停留,只有我们从公路上开了下去,一直来到黄色绳帯的外边,被一名年轻的警察拦下来,他似乎不知道我们明面上的身份。

    “我们是情报局的。”荣格从怀中取出证件,在年轻警察的眼前晃了晃。

    对方很可能是第一次接触情报局,像他这种刚进入警局的年轻人,根本无法判断证件的真伪。但是在情报局的名头威慑下,他的表情变得恭谨起来。

    “出了什么事情?”荣格问。

    “有人被失踪了。”

    “失踪?够七十二小时了吗?”荣格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不,呃,抱歉……这我不太清楚,先生。”年轻的警员有些慌张,他对案件的了解并不多。

    按照普通的法律程序,这个时候就开始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动,是一件十分反常的事情。不过我们都知道,恩格斯不得不那么做。托马斯肯定是失踪了,而且不仅仅是失踪那么简单。

    “谁报的警?”

    “恩格斯警长先生。”

    “他是第一目击证人?”

    “好像是。”

    都在意料之中。荣格招呼我们下车,齐齐钻进了警戒圈里。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警员刚好从拖车里走出来,看到我们便朝这边快步走来。我依稀记得自己在当初拜访警局时,在警员办公室里见过他,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早上好,情报局的先生们。”他的声音很洪亮,看了一眼富江,补充道:“还有美丽的女士。”

    “早上好,我叫荣格。”荣格和他热情地握手。

    “你可以叫我艾恩。”

    荣格将视线转向拖车,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个拖车的主人叫托马斯,是恩格斯的熟人,十年前是本镇的人,不过后来就销声匿迹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回到这个镇上。大概三十分钟前,恩格斯打电话到警局,让我们派人手过来,说这里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他说托马斯失踪了,可能被绑架了,不过我可看不出来。”老警员艾恩不以为然地说。这明显是恩格斯滥用职权,虽然他身为下属,不想抗令,不过现在没有丝毫证据可以证明对方失踪或被绑架,而且这次行动在法律程序上也站不住脚。他直白地对我们抱怨到,恩格斯太紧张了。

    “你也是本镇人吧?对这个托马斯熟悉吗?”富江问。

    “看他穿开裆裤长大的,这个镇子的人口不多,住得久了,就没什么陌生人。”艾恩大大咧咧地说着,捧了捧啤酒肚。今天的天气晴朗,凉风习习,但是荒郊外的植被不怎么茂盛,风沙不停在脚边打着旋儿,用力吸口气,满嘴都是尘土味。他狠狠地朝地上呸了一口唾沫,烦恼地摇着头。

    “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关心托马斯。”

    “他都离开镇子十年了,当初我还以为他死了呢。谁知道现在回来的这个家伙,是不是真的托马斯。”

    “真的托马斯?”

    “他家里有老人去世了,据说留了一大笔保险金。”艾恩冷笑起来,“说不定他此时就在镇上呢。”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背景,不过这事儿和我们的工作没什么干系。我也不觉得托马斯知道这件事情,这十年来,他一直没有和镇上联系,大家都当他是个死人,这次回来也是受到了天门计划的影响。既然我都这么想,那么恩格斯肯定了解这一点。

    “恩格斯没去他家里找人吗?”

    “他说打过电话,但是托马斯不在那儿。”艾恩快速回答道,收敛起表情,因为恩格斯从铁梯那儿下来了。他一脸忧愁苦恼的样子,脸色阴沉,一致向后梳的头发似乎又白了好几根。当他抬起头时,和我们的目光撞在一起。

    恩格斯警长发现是我们的时候,脸上的肌肉蠕动了几下,显得惊讶和猜疑。他朝我们招手,于是我们向艾恩告辞,朝那边走了过去。

    “你们有什么事情吗?”恩格斯开门见山地问道,他的心情不好,已经懒得再和我们客套了。

    “是你有事情。”荣格针锋相对地说,语气还是那般刻板平静,音量不大也不小,“我想,我们可以给你一些帮助。或者,你给我们一些帮助?”

    “帮助?你在说什么?”恩格斯惊疑不定地盯着他,半晌后又恢复成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生硬地说:“这是本地的警务。我们不申请协助,你们没权利干涉。我记得你们是来做调查的,那么就快点做完,然后离开这个镇子。”

    “我们都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荣格无动于衷地盯着他,说:“关于调查,我们已经做好了。我知道这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知道这十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昨天跟踪你见过托马斯了。”

    “你”恩格斯的脸色青白交加,一把揪住荣格的领带,“你带走了托马斯?”

    “不,不是我,是他们。从十年前就和你们做对的那些怪家伙。”荣格仍凭对方揪着,一点生气的迹象也没有。

    “别想骗我。他们早就死了,他们不可能带走托马斯。”恩格斯大吼道。

    “死了?你指的是艾琳、蒙克和斯恩特?”富江在一旁接口道:“你知道,他们没有完全死掉,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活了下来。”她将我拉到跟前,对恩格斯说:“看看这个小伙子,恩格斯,他在做梦,和托马斯一模一样的梦”

    恩格斯吃惊地盯着我,揪住荣格领带的手不自觉松开来,渐渐地,表情变得疑惑。

    “你?你是谁?”他说:“你做了和托马斯一样的噩梦?不,这不可能,你不在……”说到这里,他倏然闭紧了嘴巴。

    “不在?不在什么?”富江紧逼着追问。

    恩格斯只是冷笑。m

179 通牒

    179通牒

    虽然恩格斯没有把话说完,但是他的态度足以让我们证明推断的正确性。正常而言,只有山顶公寓的住客,或者说,必须在山顶公寓那一带徘徊,才会受到天门计划的影响。如今托马斯的失踪肯定和执行天门计划的神秘组织有关,这下子我们知道该去哪儿找人了,恩格斯也知道,但是对方的行动十分迅速,托马斯生还的几率不超过百分之三十。

    问题在于,玛索也好,托马斯也好,两人也许都在山顶公寓中,可是进行祭礼的却是不同的两伙人,因此祭礼的具体地点也不会是同一个。

    也就是说,以山顶公寓作为掩饰的秘密区域比我们想象的更大,而且有一部分由当年恩格斯和索伦扩建,因此那个地方的具体结构连山顶公寓的主人小斯恩特也不完全知晓。他所兴建的公寓,不过是建立在当年精神病院表面的遗址上。

    “好吧,我不知道托马斯跟你们说了些什么,我也不觉得他会跟你说什么。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不管你们知道什么,都没有证据。”恩格斯警长说。

    “如果他是个守信人,就不会回到镇上了,不是吗?”富江打击他道:“而且,我们已经有证据证明,布尔玛的店铺被引爆,正是因为有人泄露了她的事情。那个关键性的玩意在她手中,对不对,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们这几人。”

    “该死的托马斯”恩格斯动摇了,他无话可说,只是低声咒骂着泄密者。

    富江隐蔽地朝我一笑,我们都知道,托马斯根本就没有说出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当年的当事人究竟还谁。大部分的情况都是我们自行整理情报后推测的,现在看来,和实际情况没有太大的出入。

    “我们手中的确没有证据,可是我要告诉你,恩格斯先生。这个事件的重要性超出你的想象,我们甚至不需要证据。”荣格继续对恩格斯施加压力,“不过,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伸张正义,而是为了解决你们当年没有彻底解决的事情。”

    恩格斯猛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他,压低音量咆哮道:“解决?怎么解决?这都是你们这些城里人干的好事,艾琳、蒙克和斯恩特本来都是好人,都是在城里转了一圈才变成那样”

    “恐怕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我知道恩格斯心中的怒火,也不想继续打击他,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让他知道,“我们认为艾琳是这个事件的幕后指使者之一。”

    “什么?”恩格斯惊呆了。

    “而且,蒙克和斯恩特也不是元凶,他们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荣格平静地说:“还有另一批人,从头到尾参与了计划。我们要对付的就是那些人。”

    恩格斯的脸色变得灰白,似乎全身的气力都流失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似乎一停下来就会窒息而死。有那么一阵,他一直闭着眼睛,脸上变幻着痛苦的表情。

    “好吧。”半晌后,他问道:“你们说,我该怎么办?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且明确跟你说,我的确做了一些违法的事情,但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也不会出卖我的朋友。”

    “我们也相信你没有做错事情,不会勉强你说出那些朋友的名字。”荣格宽了宽他的心,说:“我只想知道,那个孩子,索伦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进入梦境中的,这十年来,你们又是如何得到和那种超自然现象做对的力量?”

    “就这样?”恩格斯终于平静下来,视线在我们的脸上来回移动。

    “还有一件事。”我刻意补充道:“玛索,之前住在山顶公寓里的女人,我想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恩格斯烦躁地来回踱步,他显得十分紧张,好几次拿出手机,又重新放回衣兜里。他当然紧张,因为和十年前不一样,他将自己看作是这个镇子的保卫者,可是他现在有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他无法阻止小斯恩特拿回自己家的产业,那栋山顶公寓,也无法阻止对方秘密进行天门计划,可他一直认为自己可以像过去一样,利用祭礼的方式,和索伦联手狙击天门计划。何况,只要不进入山顶公寓的范围,就不会受到影响。

    可是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祭礼仍旧开始了,而且来势汹汹。对方也不是只有小斯恩特一人,有一个庞大而神秘的组织在背后支撑着整个计划。现在和当年不同了,他们在过去抽冷子给蒙克和斯恩特下绊,成功是或许是因为那个组织的失误或别有想法,无论是什么原因,如今那个组织不会重蹈复辙。

    经过十年的潜伏和准备,他们绝对不会手软,就像白蚁一样,一点点啃噬这个镇子,最终,恩格斯的家庭也会陷入其中。恩格斯知道,托马斯的失踪就是一个信号,还有布尔玛,他不知道袭击布尔玛的另有其人,可是他一直在怀疑,对方也向布尔玛下手了,很可能有人出卖了他们,将那个关键物品在布尔玛手中的消息泄露了。

    到底是谁是叛徒?

    到底是什么人在暗中下手?

    如果自己一家立刻离开这个小镇,或许可以逃离恐怖的漩涡,不过他能就这么离开吗?会有人相信他的解释吗?突然抛弃自己的工作,会对自己的家庭造成怎样的影响?他是因为使命才留在这个镇上,如今真能甩手不干吗?何况,没有人能够保证,就算离开镇子,能够一辈子躲下去吗?神秘组织和情报局都在盯着自己。

    就算成功逃离了镇子,看看托马斯吧,他混得简直不成*人样。他,还有他的家庭,能够这么生活下去吗?

    从恩格斯表情、动作和眼神中,我出了他心中的想法。这种压迫是我、富江和荣格联手施加的,就像一个火药引子,将他的焦躁和恐惧引爆出来。他的种种反应都在我们的预料之内。

    在我们的眼中,恩格斯就是被一张无形的蜘蛛巨网粘住的猎物,自始自终,他只有和我们联手这条路可以选择。

    “我可以保证你的家人的平安。”荣格说:“只要你愿意,他们今晚就可以走,还有一大笔钱,在城里过上体面人的生活。我们绝对不会计较你们当年做了些什么,因为你现在做的,足以弥补当年所有的罪行。”

    荣格平静的声调终于将恩格斯的肩膀压垮了,他仿佛突然间衰老了十几岁。我理解他的想法,他曾经以为自己能成为这个镇子的英雄,他有那样的责任感和行动力,在某些方面来说,他和我是相似的。

    “好吧,我告诉你们,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恩格斯垂头丧气地说:“不过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立刻行动。我不清楚你们说的那个组织,可我了解小斯恩特,如果是他抓走了托马斯,一定会将之当成筹码。托马斯还有救,我们必须救他,因为托马斯是祭礼的一部分。”

    “玛索呢?就是被你们抓住的那个女人。”说不在意托马斯是谎话,可是我更加在意玛索,就像恩格斯一样,我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

    “玛索?是的,玛索。我调查过她,她只是个ji女,不是吗?”恩格斯仿佛自言自语般说。

    他的目光和我稍一接触,立刻偏开了,僵硬的眼神中隐藏着愧疚和痛苦。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是这十年来他已经麻木了,为了对抗那个噩梦,他已经做了太多违背良心的事情,唯一支撑着他的,就只剩下保卫镇子,牺牲少数保护多数的大义。

    我不觉得他会认为自己做错了,可是他的确无法坦然地和我对视,我觉得这是他不如我的地方。我不会变成像他这种人。

    也许,就像他说的那样,玛索只是个ji女,不过对我而言,她仍旧是我的朋友。

    “我不想批判你的想法和行为,可是,恩格斯警长,你得记住,这可不是正义。”我盯着他说:“而且,玛索不是普通的ji女,是高级ji女。”

    恩格斯好似噎了一下,脸上满是诧异。

    “有什么区别吗?”他问。

    “没有。”我如此回答到。

    富江看了荣格一眼,耸了耸肩膀。

    “她已经不在我们手中了。”恩格斯说:“她被……献祭了。”献祭这个词,他说得十分艰难。

    “那么告诉我,恩格斯警长,玛索还活着吗?”

    “活着?”恩格斯的脸僵硬地扯了个笑容,“能说活着吗?也许吧,但是和她一样的人,再也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你们在什么地方进行献祭?”荣格插口问。

    “我会告诉你,不过,你得先帮我带回托马斯。”恩格斯片步不让地说。

    当他冷静下来的时候,又变回了那个油滑的政客。于情于理,我们都只能按他说的做。若撇开人情不提,托马斯也比玛索更加重要。不过,正因为恩格斯岔开关于玛索的话题,所以更让我觉得现实中的玛索的处境已经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这令我有些丧气和内疚。

    “乌鸦?你怎么想?”荣格突然问道。

    对于他征询我的想法的举动,我感到十分惊讶,若换作我,铁定会一口答应恩格斯。不过,现在我有了新的想法,或许我们这个分队仍能兵分两路,不过这个想法有点危险。解救托马斯的行动一定会和神秘组织发生冲突,如果我和富江不在,将会大大降低己方的战斗力。

    在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分兵行动总是危险的。

    不过,没等我说出来,就看到一个警员飞快地朝这边跑来。他气喘吁吁地朝恩格斯警长敬礼,疑惑的目光在我们的脸上扫过。

    “什么事?”恩格斯问他。

    “搜索队失去了嫌疑人的踪迹。”警员说。

    “怎么回事?”恩格斯皱了皱眉头。

    “脚印消失了,而且警犬也嗅不到气味。”对方解释道,“不过我们找到了一个手机。”

    “手机?”我们面面相觑。

    报话的警员只是转述前方行动人员的情报,他的年龄和职位都无法对情报进行深入分析,所以我们决定到现场看看。

    我们绕过拖车朝荒野深处行去,地面坑坑洼洼,变得越来越干燥,植物的分布也变得集中起来。有植物的地方呈现大片的绿色,没有植物的地方就是一片枯黄,似乎只有这片地区呈现戈壁式的风貌,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靠近镇子的地方就有大片青葱的树木和一个巨大的湖泊,公路延长线上也不缺乏绿色,按理来说,周边地区应该不缺乏水源和植被才对,偏偏这里就像是伤疤一样突兀。

    我就此询问恩格斯,可是他也回答不出来。这里并不是近二十年间才变成这个样子的,据说在他祖父辈,甚至更久远的年代,在玛尔琼斯家的贵族爵位还有效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就像每个独特的地方都会产生传说一样,也有一些关于此地的传奇故事流传下来,大致上和其它地方的怪诞传闻差不多——某人和妖魔鬼怪做了什么交易,于是便成了被诅咒之地。

    基本上,大家都相信,如果真有某人做了那样的交易,那一定是玛尔琼斯家。那个家族在本地历来富有神秘色彩。

    虽然有些独特,但在当地人眼中已经不足为奇,也很少有听闻此地发生和“诅咒”一词联系起来的案件。外地人同样不感兴趣,也只有本地人才当作摇篮边的童话偶尔提起。

    不过,虽然恩格斯尽量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跟我们解释,这些传闻都是无稽之谈,不过那种不以为然的神情很是僵硬。这个镇子发生了这样那样的惨绝人寰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是围绕着艾琳玛尔琼斯打转,完全可以颠覆一个无神论者的世界观。更何况,恩格斯并不是无神论者,他每个礼拜都会做祈祷。

    不止是他,就连我,也许还是富江和荣格,以及切身参与到这次事件中,并且了解当地历史的人,都会在心底一种阴影般的想法——传闻也许发生了偏差,但的确有原型的存在,否则艾琳、蒙克和斯恩特又怎能突然间让天门计划取得成果呢?那是在他们之前,无数人尝试过,却没有一次成功的事情呀。艾琳的家传项链,不也正是天门计划的关键物品吗?

    风变得越来越大,黄色的沙尘扑来。我们不得不抬起手,将迎风的半边脸遮住。天气清爽,凉风习习,本是喜闻乐见的好说法,但放在此地,就变成了一个糟糕的形容。

    这一带的搜索员们压着帽檐,不住地咒骂着这鬼天气。猎犬被人牵着,已经不再跑动了,只是在固定的地方来回踱步。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线索消失的地方。一路行来,不断出现用黄色牌子标记出的脚印也到此为止。

    从残留的线索进行判断,带走托马斯的是一伙人,至少有四人。不过就像警员报告的那样,没有气味,没有脚印,那伙人仿佛突然间蒸发了。

    这种事情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个难解的谜题,大家都认为罪犯的智商很高。不过我却觉得,比起理性科学的逻辑手法,这种消失更趋向于非理性的超自然现象。

    毕竟对手可是创造出那个奇特而宏大的精神世界的家伙呀。

    警员提起的罪犯留下的手机就隔在一个岩石上,看上去就像是故意让人们发现的一样,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是对方不小心掉出来的。

    这次搜索行动虽然是恩格斯以个人名义提出的,不过搜索行动仍旧遵循例定方式,在相关负责人吩咐之前,现场必须保持完整。

    在我们到来前,没人碰过那个手机。

    恩格斯从衣兜里取出薄薄的胶质手套戴上,将手机从岩石上取下来。

    黑色的外壳的手机,屏幕黑着,牌子被磨掉了,看上去是二线厂商的组装货。恩格斯琢磨了一下,将手机启动,屏幕发出蓝光,进入解锁界面后发现信号不太稳定,而且电池电量已经所剩无几。没等我们检查手机里的东西,立刻响起一阵铃声音乐。我们彼此看了一眼,这个时候不会发生巧合,打来电话的那方自然是带走托马斯的人,问题是,是否立刻就接这通电话。

    如果巴赫在这里就好了,说不定他有办法对手机信号进行追踪。

    铃声一直在响,似乎只要我们不接通它就会一直响下去。荣格先是联络了留守别墅本部的巴赫,巴赫表示尽量追踪,不过难度很大,成功率也很低。

    “告诉我号码。”巴赫在那边说。

    荣格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将电话号码告诉他。

    “不是本地号码,不过看上去是民用的。”巴赫说:“好了,接通吧,时间越长越好。”

180 山顶公寓

    180山顶公寓

    荣格对恩格斯点点头,恩格斯将声音设置为广播模式,按下了接听键。

    众人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和手机传来的呼吸声。

    “你是谁?”恩格斯问道。

    “早上好,恩格斯叔叔,真是好久不见了,我刚刚回来,正想和你打声招呼呢。”手机中的人声轻快地说。

    “是小斯恩特。”恩格斯突然捂住话筒,对我们说。

    “我可不想见到你,你知道为什么。”恩格斯继续说,“你绑架了托马斯,对不对?我警告你,最好把他放了,好好做你的生意。”

    对方大笑起来,失真的电子音一阵颤抖。

    “你还是那么幽默,恩格斯叔叔。托马斯的确在我这里,我想这足够让我们坐下来谈谈,怎样?”

    “你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你这句话,可是晚说了十年。”恩格斯沉静地回答道。

    “不不不,现在这个时候刚好,一切才刚开始。”小斯恩特说:“我已经约了马赛,啊,你见过他了吗?他现在就住在我的公寓里,真是太棒了,我真是大吃一惊,他竟然真的回来了。要知道,我们已经分别了十年之久。恩格斯叔叔,不来个久违的聚会吗?马赛可是吵着要见他的母亲,已经是时候了,我们该谈谈艾琳阿姨的事情。”

    “我可不这么认为……”

    恩格斯尚未说完,就被小斯恩特打断了说话。

    “你知道你没有选择,恩格斯叔叔。”小斯恩特胜券在握地说:“来我的公寓吧,自从它建好后,你就一直没有来过,真是太不给我面子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别忘记带上你身边的情报局朋友,身为东道主,我们必须好好款待一下他们,不是吗?”

    我们听了这番话立刻意识到也许对方的人就在附近监视,可是无论我们的视线扫向何处,都没有半个值得怀疑的身影。这里没有什么好藏身的地方,如果对方在几里外用望远镜之类的器械监视,那我们就没辙了。

    如果夸克还在,也许还能有点想法,但是将夸克留在梦境中保护玛索后,现实里就再也无法将它召唤出来。

    不过,还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在这里的警察中有对方的眼线。

    小斯恩特刚挂断电话,手机突然发出噗的一声,被恩格斯失手摔在地上。幸好他没有一直拿在手里,因为手机外壳在众目睽睽中迅速融化,露出里面碳化的电路板。也不知道对方在手机中做了什么手脚,仅仅是眨眼的工夫,就释放出令人心惊的热量。

    随后,巴赫带来了意料之中的坏消息,他没有办法定位对方的位置。我们如果要见小斯恩特和托马斯,就必须按对方的话去做。问题是,这是个危险的陷阱,因为进入公寓的人就像被打上了祭品候选的记号,一旦被拖入噩梦世界中,失去才能和超能力的魔纹使者,再优秀也不过就是普通的精英而已。

    我们都意识到这一点,恩格斯的脸色变得很差,可我们都知道,这一次非去不可。

    “看来,我们得做点准备。”恩格斯掏出手机,说:“没关系,情况不算太坏。我们斗了那么多年,小斯恩特真有本事将我们一网打尽的话,他早就那么做了。”

    “希望如此。”富江在一旁说风凉话,“我倒觉得他们没将你们收拾掉,是因为你们还有用处。”

    恩格斯恼怒地瞪了富江一眼,可她完全不在乎。

    “闭嘴格说了一句,“就像恩格斯警长说的,我们得做一些准备。”他朝我看来,问道:“乌鸦,最坏的情况是我们都会陷入噩梦,那里是对方的主场,我们的力量无法使用,你有办法应付吗?”

    “使魔可以使用。”

    “很好,为了以防万一,洛克他们必须暂时撤离公寓。”荣格拿出电话,让洛克和潘带领的两支分队立刻返回公寓总部,以免被敌人趁虚而入,个个击破。因为对手不仅是本地势力根深蒂固的神秘组织,还有隐藏在暗中的黑巢,为了以防万一,赋予洛克临时指挥权限。应付小斯恩特的鸿门宴,有我们三人就足够了。

    恩格斯的电话则是打给布尔玛和一名叫做“赖特”的男人,说话中用上了暗号化的词句,外人听起来莫名其妙,不过我觉得,如果他有办法对付意料中最险恶的状况,无疑还是进行以往那种祭祀。

    我能感觉得到,他们对祭品的选择并非是毫无规律的,只是这种规律并非取决于显性的因素。

    可是恩格斯虽然此时答应和我们合作,但似乎并不打算在此时将祭品相关的资料透露出来,或许是他害怕我们反对的缘故,确实,我并不希望他们继续伤害那些无辜的人。不过,即便我如何拍胸口担保自己能保护他们,他们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希望都交到我的手中。

    准备工作在十分钟内完成,我们四人坐上安全局的越野车前往山顶公寓。

    “你觉得小斯恩特想要和你说些什么?”半路上,荣格开口问到。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当年发生大火的时候,小斯恩特并不在场,之后他离开小镇,再回来后就修建了公寓。这些年来我和他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我怀疑他知道当年的事情,大家都很害怕他会报复,可是他除了修建公寓之外,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恩格斯将手搁在车窗旁,扭头看着向后飞逝的风景,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清晰感觉到他语气中的萧瑟和懊悔,“他毕竟是那个人的儿子呀如果他要做当年他父亲未完成的事情,要对我们报复,那么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没有来找我们呢?”

    “也许你在做的,正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富江突然开口道。

    “什么意思?”恩格斯愕然回头看来。

    “你们对抗那个噩梦世界的方法,其实和形成噩梦电*脑*访问世界的方法差别不大,对不对?你们都在使用祭礼。”富江说:“好好用你那个脑浆凝固的脑袋想想吧,你们怎么可能在对方的主场,用对方的方式击败他们呢?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们的所作所为表面上是阻止了祭礼,但本质上是给祭礼输送养分,无异于饮鸠止渴。”

    “这,这不可能,不会那样的……”虽然嘴里否认,但恩格斯的语气显得虚弱,也许并非他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可是,“除了这么做之外,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我们不那么做,他们也会那么做。”他的声音拔高起来,“至少,现在的情况比当初要好得多,不是吗?”

    “也许吧。”富江不置可否地回答到。

    “就是那么回事”恩格斯厉声道:“你们又有什么办法呢?那根本就是不应该出现在人世间的力量。”

    “所以我们才要合作呀,和小斯恩特碰面,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挖出些什么。你要相信我们,警长先生,只要有一条线索,我们就能顺藤摸瓜将他们挖出来。这就是我们的本事。”我给恩格斯打气道:“你看,我们到这儿才两天,就知道了许多东西。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在你面前的人都是专家。”

    “专家?希望真像你们说的那样。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有多少人,可是我得提醒你们,如果真像你们说的那样,有一个组织在背后搞鬼,那么他们在本地的力量一定大得惊人……”说到这里,恩格斯的脸色突然发白,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是啊,在本地拥有这种力量的家伙,不是只有一个吗?”

    “你想到了什么?恩格斯先生。”荣格打断他的自言自语问到。

    “玛尔琼斯家,一定是玛尔琼斯家”恩格斯的脸蛋变得狰狞,双拳捏得骨节发白,狠狠捶了一下车门,“我早应该想到的,艾琳玛尔琼斯,那个女孩本来就很古怪,这一切都是她的缘故”

    “玛尔琼斯家不是早就衰败了吗?”我问到。

    “不是我们小看他们了,这一切早有预谋。那个女人一直念念不忘过去的荣耀,想要重振家族的光辉,也不看看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还自觉高人一等。也只有那些蠢货才会喜欢那样的女人”恩格斯捂着脸,痛苦地说:“天哪,那个家族一定受到了恶魔的蛊惑,和恶魔做了交易。”

    不管他口中的“恶魔”指的是什么,他都说到我的心里去了。如果那个神秘组织来自玛尔琼斯家族,那么至今发生的一切就变得合情合理了。精神病男孩索伦是不是先知暂且不论,反倒是玛尔琼斯家族中,一定存在着先知。这就像是神明或噩梦在许多年前埋下一颗名为“天门计划”的种子,这颗种子随着时间流逝生根发芽,成为末日降临的关键拼图。

    “我也许知道小斯恩特想要什么了。”恩格斯突然说:“他们也许已经知道,那个关键性的东西在布尔玛手中,他们以为自己随时可能拿到那玩意,可是他们绝对不可能撬开布尔玛的嘴巴。正因为我们知道布尔玛是怎样的女人,才选择让她保管那东西。就算他们现在抓住了托马斯作为威胁,布尔玛也不会妥协,她就是那么强硬顽固的女人。”

    “小斯恩特了解布尔玛,他不会做白费劲的事情吧?”我说。

    “没错,他们想要的大概和你们一样吧。”恩格斯面无表情地扫了我们一眼,“当年祭礼的地方,已经被我们转移了,小斯恩特这些年来一直没找到。他肯定没找到,那可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地方,否则我们就活不到现在了。只有我和索伦知道在什么地方,他知道我们死也不会告诉他。”他越说越兴奋,自信再次写到他的脸上,“我明白了,他们现在的祭礼同样是不完整的我们当年并没有失败,那场出乎意料的大火让他们失去了太多的东西。”

    恩格斯的推测很符合当前的境况,对方的能耐不小,可是这些年的行动看上去只能用“投鼠忌器”来形容。可是这几天一定发生了什么足以动摇平衡的事情,让他们决定放手一搏。

    “为什么要回来?托马斯”恩格斯喃喃自语着:“如果你们不回来,我们就能一直坚持下去。”

    我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也许,托马斯的回归是早就在冥冥中决定的事情,也许更只是破坏平衡的其中一个微小的因素。这些因素不断积累起来,就产生了破坏性的连锁反应。无论如何,我们现在都只有面对一个事实,祭礼的进行无可避免。

    通往山顶公寓的道路只有一条,车子在风声中徐徐攀爬,一路上的景致唤醒了我的脑海中关于噩梦的记忆碎片。这里的一切,除了精神病院变成了公寓之外,和当年的景象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噩梦中,这些风、丛林和天空的阴云都是静止的,笼罩在浓雾般的黑暗中。而现实里,这一切都是活生生的,明媚而青葱,从树梢的缝隙间,我看到了那片墓地沉静阴郁的一角——洛克曾经提起过的地方,埋葬着当年在大火中死去的人们。

    可我知道,在十年前,精神病院还在的时候,它就已经在那里了,也许冰冷的土壤下,掩埋的是血淋淋的秘密。

    我们下车,仰望着高达二十多米的公寓建筑,这是我第一次距离它如此之近。噩梦中那片宽敞又带着残破美的庭院和富有压抑感的红砖建筑已经消失了许多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城堡型的建筑,弧形围墙和两侧的塔楼拱卫着一大块草坪,草坪的一侧有沙池和滑梯之类的游乐设施,在一株大树的枝杈上还系着一个秋千,有许多孩子在草坪上在明媚的日光下追打玩耍,显得生机盎然。

    城堡身后是充满透明质感的蓝色苍穹,天上的浮云以一种沉重的姿态掠过,在城堡和草坪上投下巨大的阴影,泛黄的树叶和白色的飞絮随风飘舞。

    这一切,仿佛是从传世的油画名作中走出来一般。

    车子停在和精神病院相似大铁门前,门边的墙上写着“山顶公寓”的字样、宣传语和长期招租广告。大概是白天的缘故,标志性的钟塔并没有出现那种蓝色的鬼火。

    “真是个诡异的地方。”富江开口打破了沉默。

    虽然是油画一般美丽的风景。可是这些光和影的交替,生机和颓废的错落,明朗和阴郁的对抗,都给人一种不自然的感觉,就好像永远有两种格格不入的力量在此地撕扯,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没有任何一边占尽上风。可正也是这种矛盾的美感,吸引着无数访客到此处观光游玩。

    说实话,如果排除自己将要面临的危险,我同样对这样的景致充满赞叹和欣赏。

    我们正要进去,却有熟人从里面先走了出来。平凡的服饰,戴着眼镜,身材有些瘦弱,一看就觉得这人是个书呆子,充满了学生哥的味道。不是艾琳的儿子马赛还有谁?

    “嗨,马赛。”我叫住他。

    马赛看到我,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露出友善的笑容。

    “早上好,克劳。”他朝这边走来,脸上的气色不错,比我在布尔玛快餐店前看到的那个神情郁郁的男孩好多了。

    “看起来你的心情不错,找到你的母亲了吗?”我随口问到。

    “还没有,不过我有预感,已经快了。”马赛兴奋地说:“你的朋友很厉害,给了我许多很有用的建议。”

    “啊,洛克他们吗?”

    马赛点点头。

    “他们的确很有本事。”我说:“你上次说在湖边码头看到了你的母亲,我打算过些时候也去那里转一转,你要一起来吗?”

    “没问题,我最近又去了几次,可是一直都没碰到她,不过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马赛兴奋地说。

    可怜的马赛,他的母亲也许真的活着,只是变成了另一种形态。可是,他看到的艾琳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禁猜想,那个幻影是否同样是个圈套,很多人都在他身上打主意。不过就现在看来,他过得不错,而且这一次小斯恩特的聚会,他也同样会出席,这样一来,他将会得知更多的事情。小斯恩特究竟想拿他如何?

    “你看到小斯恩特了吗?这个公寓的主人。”我问。

    “斯恩特哥哥吗?我接到他的电话了,他说今天会回来。”马赛说着,视线飘到富江、荣格和恩格斯的身上,“嘿,恩格斯叔叔,最近过得怎样?斯恩特哥哥说你会过来……啊,你们就是他说的客人吗?你们都是?”他瞬间明白过来,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让我来介绍一下。”我将他拉到富江身前,“她是我的未婚妻。”

    “很高兴见到你,我叫马赛。”马赛被富江盯着,动作和神情有些不自然。

    “你可以叫我碧特,克劳有跟我提到你的事情。”富江带着礼仪性的笑容点点头。

    我又把荣格介绍给他,这下他更加显得拘谨了。富江和荣格身上,都带着和普通人明显不同的气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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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级末日症候介绍:
1999年将出现恐怖大王,末日即将降临。
17岁的高二学生高川追查校内学生失踪事件,无意中被卷入末日幻境,成为红衣怪客口中“阻止末日”的天选者。
末日流勇者斗恶龙。
限制级末日症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限制级末日症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限制级末日症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