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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六卦有坎     聊斋县令txt下载     聊斋县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兰台殿

    诸葛卧龙说略懂,周昂和姜无畏自然不会真相信他只是略懂。

    因为本朝太祖以人道气运立国,虽然没有灭佛灭道,却也对这两家大力打压,如今佛道虽然依然行走在世间,但影响力早已大不如前,而世间那些佛道中人,许多也只是虚有其表。

    至于那些真正的佛道高人,如今大多也隐居不出。

    诸葛卧龙口中的道门符篆文,便是道门的核心之一,传说这符篆文可以沟通天地,每一个文字都具有鬼神莫测之力。

    “对了,快说说你怎么遇到天族余孽的?”诸葛卧龙装逼成功,立刻询问起周昂关于黑袍人的事。

    随后周昂就将画壁的事情一一道来,又将山河图给两人看了。

    对于这件天族宝物,两人不仅好奇,看过之后更是赞不绝口。

    不过这东西好是好,但是要真正催动起来,做到像在天族黑袍人手中那般,所需的能量也是极其庞大的。

    这倒也解释了,为什么天族黑袍人会引诱那么多人进入图中世界,因为这些人就是催动山河图的力量之源。

    所以如今山河图在周昂手中,除了能作为储物宝物之外,其它的功效并不能发挥。

    “时候不早了,晚辈便告辞了!”该问的该说的都差不多了,周昂便起身告辞。

    姜无畏神色如常,挥了挥手也没多说什么,倒是一旁的诸葛卧龙欲言又止,不过也终究没有说什么。

    周昂起身,走了两步后突然又停下,而后转身再次说道:“对了,下月十五,我与小昙拜堂成亲,有空的话来喝杯喜酒。”

    “那本王自然要来!”听到周昂的话,姜无畏爽快的答应下来。

    等到周昂走后,诸葛卧龙一脸笑容的看着姜无畏,略带调侃的说道:“老鬼,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老家伙你也自由了。”姜无畏对诸葛卧龙拱了拱手,脸上也是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就在姜无畏说话之时,诸葛卧龙也感觉到那座困住自己的阵法忽然消散了。

    诸葛卧龙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姜无畏。

    “怎么?还不愿意走了?你在我这白吃白喝了三年,真当我这是善堂啊?”姜无畏故作微怒的说道,似乎他与诸葛卧龙也是杠上了,总想在言语上调侃对方。

    而诸葛卧龙闻言也是不甘示弱的回应道:“你还别说,我在郭北县大牢待得好好的,你把我弄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困就是三年,我这老骨头还能有几个三年?吃你几顿饭怎么了?不行,你得赔钱。”

    “赔钱,你个老家伙真是敢开口,我这里用的是冥钱,给你你敢收吗?”姜无畏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两人大有一副市井吵架的感觉。

    “老夫人称通天博学,你以为能骗得过我,你堂堂鬼王要弄些银两还不容易?”诸葛卧龙一副要不到钱誓不罢休的样子。

    “我呸,你个老家伙要鬼给你弄银子,你还要不要脸?自己不想担因果,连鬼都要算计,想从我这弄银子,门都没有。”姜无畏寸步不让。

    大殿之中全是两人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声音甚至传出大殿,弄得殿外阴兵鬼将一脸懵逼。

    周昂不知道自己走后枉死城中还有如此有趣的一幕,等他御剑返回京城时,这一夜早已过去了大半。

    好在周昂神魂日益强大,倒也不需要过多的睡眠休息。

    昨日周昂暂停了审理吴王谋反一案,而公布了志公寺的案子,许多人都以为今日他有什么大动作,所以无数人的目光都盯着他。

    然而今日周昂竟然连大理寺衙门都没去,而是直接出现在了宫门外。

    周昂在宫门下等了片刻,便被一个太监领进了皇宫,最后走入了千尚阁。

    “臣拜见陛下!”千尚阁中,周昂隔着纱幔远远的对景安帝行礼。

    “爱卿有什么事需要亲自进宫?”隔着纱幔,景安帝声音也略显好奇。

    这两日周昂可谓风头出尽,他以妖人作祟立案,这件事连景安帝都知道,旁人看来周昂就是典型的愣头青一个。

    原本周昂携平叛之功入京,加上年少成名平步青云,早已成为各大目光的焦点,而他如今风头更甚,似乎有意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来,景安帝识人无数,虽然不知道周昂这么做意义何在,但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

    “臣想进兰台殿查阅典籍。”周昂头还没抬便继续说道。

    兰台虽然是保存典籍的地方,但这个地方位于皇宫之中,虽然不是靠近嫔妃们居住的地方,却也不是一个外臣能随便去的。

    听到周昂说要去兰台殿,景安帝竟一时沉默,不过隔着纱幔周昂也看不到景安帝此刻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景安帝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兰台殿中有些东西能看,有些东西不能看,你应该知道分寸吧?”

    “臣明白。”周昂似乎早有准备,当即便答道。

    “那去吧。”听到周昂答复,景安帝终于点头应允。

    有了皇帝口谕,周昂很顺利的来到了兰台殿,不过这里与周昂想象的有些差别。

    兰台殿看起来颇为破败,甚至有种荒凉的感觉,这里当值的也不是周昂想象中那种皓首穷经的老儒,而是一个个无精打采的太监。

    “老奴见过兴建伯。”兰台殿的首领太监是个六十来岁,头发都快掉光的老宦官,那一脸褶皱笑起来像极了一朵枯萎的菊花。

    如果不是周昂知道这里是兰台殿,还以为自己来了冷宫。

    “你是兰台令?”周昂问这句话时连自己都不相信。

    “老奴只是兰台殿的首领太监,虽然确有兰台令一职,不过老奴在这待了大半辈子,也从未见过真正的兰台令。”老太监似乎明白周昂心中的疑惑,只不过他的回答让周昂疑惑更多。

    周昂眉头一皱,看向那破旧的大殿,有种自己找错地方的感觉。

    “伯爷虽然有陛下口谕,不过这里毕竟是内宫,太阳落山之前伯爷必须离开,伯爷要找什么的话还是早些进去吧。”老太监在一旁提醒着,他说话之时也有两个小太监将兰台殿的大门推开。

    “多谢。”周昂随口一说,而后迈步踏入殿中。

    刚一入殿中,周昂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腐朽气味,入眼则是一排排书架。

    书架似乎布满大殿,书架之间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周昂上前几步,下意识的看向身侧书架,只见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景安二字。

    在这纸条的下方,还有一册用黄缎包裹的书册。

    周昂又往前一看,书架上还有许多纸条,那些上面的字都是无比熟悉的。

    比如弘康,建乐,天统这样的字眼,而这排书架的最前方,则是正朔这两个字。

    周昂自然知道,这些都是本朝已经使用过的年号,那正朔年号就是太祖立国使用的第一个年号。

    在这些纸条下都或多或少的摆放着黄缎包裹的书册,此刻大殿之中只有周昂一人,不过他却没有去拿这些黄缎中的书册,而是很快将目光移开。

    如果说兰台殿中有什么是周昂绝对不能看的,那肯定就是这些显眼的用黄缎包裹的书册了。

    不仅周昂不能看,原则上这些黄缎中记载的东西,连皇帝自己都不能看自己年号下的。

    周昂继续向兰台殿深处走去,走出几丈之后,书架上的纸质书籍逐渐减少,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竹简和锦缎式的卷轴。

    这些东西周昂也只是随意的瞟了一眼,而后继续前行,最后脚步停在了一个没有书架的地方。

    这个地方没有书架,但是在周昂的身前,密密麻麻的青铜大鼎杂乱的堆放着,地面还散落着无数的铜鼎碎片和龟甲。

    无论是那些完好的青铜鼎,还是铜鼎碎片或者龟甲,都能依稀看到上面刻着古老的铭文。

第92章 夫子

    周昂进入兰台殿,直到傍晚时分才再次出来,不过这次出来后,明显能感觉到他情绪有些失落。

    回到伯爵府后,周昂匆匆吃过饭,便又回到了书房,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去了一趟枉死城,怎么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上次见你这样,还是在你初到郭北县时。”姜小昙走入书房,一脸心疼的看着周昂。

    “替我研磨吧。”周昂站在书桌前,铺开一张宣纸说道。

    姜小昙很自然的站在周昂身旁,如往常一样向砚台倒入清水,而后轻轻的滑动墨锭。

    周昂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将笔尖放入砚台中一滚,而后落笔纸上,几乎一气呵成的写下了一句话。

    “敢叫天地换新颜。”姜小昙小声的读了出来。

    下一刻她又继续说道:“你说字由心生,你虽然写的是这豪迈磅礴的一句话,但你明显没有底气,你犹豫了,彷徨了!”

    姜小昙毫不客气的说道,上一次见到周昂这个样子,还是周昂在与郭北县丞冯良的第一次交锋完败后。

    那一次周昂也是想要写字静心,同样被姜小昙看出了他心中郁结,写出的字也没有了往日灵动。

    那个时候,姜小昙与周昂也还没有三世契阔同生共死诅咒的羁绊。

    “对,我彷徨了……枉死城中我听诸葛卧龙讲了一个故事,而后我又去了兰台殿,我看了历朝历代那些不为人知的变革方针,然而最后我发现自己也错了……”周昂神情有些落寞的说道,他语气低沉,表现出少有的消沉。

    姜小昙越发担忧起来,他从未见过周昂如此消沉。

    “什么对?什么错?你不是说初心不改,不管结局如何也不负年华吗?”姜小昙想要开导周昂,同时更担心周昂。

    周昂看着姜小昙,似乎姜小昙的话让他心中略微好受些,不过依旧一脸无奈的说道;“吴王用七年时间,以为自己找到了出路,他苦心谋划,不惜起兵谋反,我笑他只是将一口浑浊的缸打破,换上的只是另一口同样装满颜色的缸。”

    “不久前我意气风发的来到京城,心怀凌云之志,一心想着外推改革内诛奸臣,消除党争澄清吏治,那样就可以还这朝堂一片清白,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周昂继续说着,可这番原本应该很是激情的话,在他的口中却显得无比苦涩。

    “难道不对吗?你做的也很好啊!”姜小昙越发觉得周昂不对劲。

    周昂摇了摇头,而后一脸苦笑的说道:“我确实也错了,到此时我才算真正明白当年秀儿对我说的那句话。”

    “什么话?”姜小昙很是好奇和意外,她没想到周昂这个时候想到的竟然是周秀儿的一句话。

    “妖魔易降,人心难测!”周昂悠悠开口,说出的正是离别京城时秀儿对自己说的最后一话。

    兜兜转转,周昂风光的返回京城,但是好像一切又回到了这句话上。

    姜小昙第一次听到周昂说这句话,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下一刻周昂就继续说道:“我在兰台殿中看了,历来推行改革的数不胜数,有些成功有些失败,然而即便成功,多则百年,短则数年,最终这世道又会走上原本的路子。今日我才真的明白,原来我也错了......问题的根本也不是出在这朝堂之上,而正是出在天下民心,这朝堂原本并不腐败,这世间原本也没有邪魔鬼怪,皆是因为世人逐利,这朝堂才渐渐变成这个样子,皆是因为人心不纯,才有了那妖魔遍地!”

    周昂第一次否定了自己,他似乎也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就算有朝一日我强如那位,也只是将一个旧时代终结,开启另一个时代的轮回罢了,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周昂最后重重一叹,这才是他心中郁结的根本。

    当周昂听完诸葛卧龙讲的那个故事后,一开始他也是心潮澎湃,可是渐渐的他有了不同的认识,甚至周昂感觉到,那人屠戮天族三天三夜,更像是在宣泄情绪,他甚至能体会到那人心中的不甘和无奈。

    “既然想不通,那就慢慢想了,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吧?”姜小昙又岂能解开周昂心中的困扰,她作为一个妻子,只能以这种最简单的方式来安慰自己的丈夫。

    “这么晚了,嫂嫂和二哥是要去哪里啊?”忽然书房外响起周秀儿的声音,下一刻房门被推开,秀儿直接走了进来。

    “听说二哥今天去了兰台殿,想必扑了个空吧?”秀儿径直走入书房,亦如半年前送周昂离开京城时那般令人琢磨不透。

    她走到书案前,看向了周昂写下的那行字。

    “敢叫天地换新颜......”秀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出来,读完之后大有深意的看着周昂。

    “都说大丈夫当有凌云之志,小妹看哥哥之志更胜凌云,只是光有志向可不行啊!”秀儿继续自顾自的说道,目光一直与周昂对视。

    姜小昙觉得今日秀儿好像也有些古怪,不过看样子似乎是打算开导周昂,便打着圆场说道:“你哥哥这几日为朝中之事烦忧,心中难免有些郁结,妹妹来了就......”

    “不,嫂嫂你虽然深爱着他,但你其实还并不真正了解我这个哥哥。”姜小昙话还没说完,秀儿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而且语气十分不客气。

    秀儿的举动太过出乎意料了,这让姜小昙也是一愣。

    “妹妹你?”姜小昙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她这几日与秀儿也时常相聚,两人言谈甚欢,而且平日里秀儿对她这个嫂嫂也是敬重有嘉,今日确实有些反常了。

    “让她说下去。”周昂对姜小昙摆了摆手,目光之中若有所思。

    秀儿先是对着姜小昙歉意的一笑,而后继续盯着周昂,语气带着几分狠厉的说道:“一个八岁之时就敢与野狗争食,敢去乱葬岗扒掉死人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些朝堂之事就郁郁寡欢?”

    “啊......”姜小昙闻言一惊,她自然听得出来,秀儿口中说的就是周昂小时候。

    周昂跟姜小昙说过自己很多的过往,但这些事情姜小昙都是第一次听说。

    “别人一日能背下的文章,你要用三日,别人一点就通的道理,你要反复揣摩才能明白。那时别人都取笑你是木头,甚至我也觉得这个哥哥就是个蠢蛋。”秀儿继续说道,脸上笑意更加明显,却不是嘲笑。

    接着她神情一肃,神色竟变得有些崇拜起来:“可是没人知道,别人为了考试要背诵十卷书册,他就会背三十卷。别人只是将领悟的道理铭记于心,而他却要反复的问为什么?后来一个师兄才告诉我,这样的人可不是什么蠢蛋,而是内慧。”

    周昂原本静静的听着,直到秀儿口中提到师兄时,他神色一动,盯着秀儿认真的问道:“谁让你来的?”

    “你去兰台殿是想找兰台令吧?其实真正的兰台并不在皇宫大内。”秀儿一脸神秘的说道,神情之中还有一点小小的得意。

    宫中兰台殿并非真正的兰台,这一点周昂在进入兰台殿的时候就猜到了。

    而秀儿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让周昂神色大变:“夫子,让我给你带句话。”

第93章 卖糖葫芦的小姑娘

    周昂惊讶的,正是因为秀儿口中的‘夫子’。

    夫子这个称呼,最早是用来称呼孔圣的,是读书人对这位圣人的尊称,因此这个称呼后世少有使用,因为连真正的读书人都少了,又有何人敢称夫子呢?

    “夫子说,像你这样年少就功成名就的,古往今来其实不在少数,但是大多都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中。没有人是随随便便可以成功的,更没有不经历失败和挫折就成功的人,圣人走出了自己的道路,但是如果你以为圣人就走到了终点?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前人的路如果走不通,那就去走出一条自己的大道,路都是人走出来的!”秀儿神情庄严的说着,仿佛比宣读圣旨更加庄重。

    这短话仿佛随口一说,没有什么震耳发聩的金科玉律,但是就是这几句朴实无华的话,每一句却都说到了周昂的心坎里。

    “那句妖魔易降,人心难测!也是夫子让你转告我的?”周昂目光渐渐清明,似乎一重魔障又被化解,他心思玲珑很快就想到了半年前秀儿送自己离京的场景。

    秀儿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周昂看着秀儿,而后双手合拢,郑重的对着秀儿一拜。

    “这一礼,我替夫子受了。”秀儿脸上露出笑容,坦然的接受了周昂一拜。

    不过周昂下一刻却开口说道:“终有一日我会亲自拜见夫子的,这一拜是谢谢你。”

    “啊,谢我?不不不......这我可担不起。”秀儿连忙摆手,已经不复先前那般从容,瞬间又变回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

    “你当得起,可以跟我说说夫子和你那些师兄吗?”周昂神色如常,对秀儿口中的师兄和夫子显得格外好奇。

    从秀儿口中只言片语猜测,周昂感觉真正的兰台好像更像一个拥有极为古老传承的宗门,而夫子就是这个传承的首领,剩下的应该就是秀儿口中的那些师兄。

    秀儿连忙摇了摇头说道:“夫子说时机到了你们自会相见,关于夫子的一切我可不能告诉你。不过说说师兄们应该没什么问题。”

    “哦,那些师兄都是什么人?”周昂越发好奇的追问。

    “那是一群真正的读书人,他们读书不为做官,更不为荣华富贵,他们只为传承信仰,为往圣继绝学,欲为万世开太平。”秀儿无比崇敬的说道,她的话却是第一次让周昂认识到,这个世界竟然还一直都有一群真正的读书人。

    “继往圣绝学,开万世太平。好气魄啊!”周昂不由的感慨一句,这又何尝不是他所追求的。

    “嫂嫂刚才不是说要出去吗?咱们现在去吧,今晚城西可热闹了。”忽然秀儿一脸兴奋的说道,这性情转变让周昂和姜小昙都有些措手不及。

    “啊......真出去啊?”姜小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询问的看着周昂。

    周昂轻轻点头,而后笑着说道:“既然妹妹如此兴致,那就一起出去走走吧,我也许久没有陪你们了。”

    看到周昂恢复往日神采,姜小昙也是心中高兴,不过她没有注意到,周秀儿今日从一开都不是称呼周昂二哥,而是直接称呼的哥哥。

    很快周昂便换了一身常服,带着姜小昙和秀儿出了伯爵府,因为只在城中逛逛,便也没带随从。

    周昂一身青色长衫,腰间挂着小巧的玉印,一副世家公子的打扮,加上身旁带着两个绝色女子,一路上倒是引来无数目光。

    京都城西,这里主要是普通人居住的地方,另外西市也是小商品交易的区域,因为卖的多是一些日用百货,渐渐的便形成了夜市。

    西市临水成街,远远的周昂就看到西市街道之中人流涌动,右侧商铺酒家也是一片喧嚣,左侧清水河的围栏边,无数的贩夫走卒吆喝着叫卖,那清水河中还有无数的河灯漂浮。

    “京都夜市我也曾来过,往日也无这般景象,为何今日如此热闹?”周昂看着眼中满是红尘气息的夜市,回忆起小时候曾经来过的情景,在他记忆中西市的夜市虽然有不少人,但也远没有这么热闹。

    “今天是二十九啊,正是前面十王庙举办庙会的日子,这自然就热闹了,那些河灯也是从十王庙飘过来的,嫂嫂我们等下也去放两盏吧,听说这河灯许愿还挺灵的。”秀儿一脸兴奋的说着,看起来完全就像一个备受宠溺的大家小姐。

    “好呀,河灯我还真没放过,应该很有意思吧?”姜小昙也被勾起了兴趣,不过她到不关心什么许愿,因为她就是妖仙,知道愿望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和寄托,一切还要自己去争取。

    “十王庙?可是供奉地府十位阎君的地方?”在周昂的记忆中,城西靠近城门的地方确实有一座十王庙,庙中十王殿就是供奉的地府十位阎君,两侧还有偏殿,里面供奉着判官、无常、牛头马面等地府鬼神。

    而且因为京都乃天子所在,所以京都并没有城隍,而城隍的职司就落在这十王殿。

    “这幽冥地府不是阎罗大帝最大吗?为何不供奉阎罗大帝,而要供奉十位阎君?”姜小昙知道一些地府的情况,不过她所知的却是阎罗大帝最大。

    “上次听黑山鬼王说过,地府十位阎君其实都是阎罗大帝的化身,后来阎罗大帝消失,十位阎君也不见了踪迹。原本地府掌控的十处鬼域九处都荒废了,如今只剩下转轮殿勉强运转。”周昂小声的解释起来,他们这些修行者了解的,与百姓们所知的神话传说其实有着很大的出入。

    三人边走边说,很快便来到了热闹的街市,这一下街市上琳琅满目而又新奇的东西瞬间吸引了姜小昙和秀儿。

    “嫂嫂,我请你吃糖葫芦。”秀儿踮着脚四处张望了一下,而后便拉着姜小昙挤进了人流中。

    周昂跟着两女挤进人群,远远的就看到糖葫芦外围着一圈人,生意看起来很好的样子,不过当看到那个卖糖葫芦的商贩时,周昂也是一愣。

    在周昂的记忆中,卖糖葫芦的应该都是中老年人,可眼前这位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少女身穿粗布衣裙,不停的取下糖葫芦又收过钱,似乎因为生意非常好,看起来也是很开心的样子。

    “来来来,快来买糖葫芦咯,酸酸甜甜可好吃咯,今天不要十文钱,也不要八文钱,我只要五文钱,五文钱一串的糖葫芦,只此一家机会不多。”少女煞有其事的吆喝着,声音干脆爽利,看起来平日里也是个泼辣的人。

    “小妹妹卖的真便宜,平日里都要十文钱一个的。”秀儿拿出一串铜钱,在手中拨弄了十枚递给小姑娘。

    周昂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那个卖糖葫芦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看起来普普通通,更称不上美,穿着也是极其普通,但周昂就是感觉她有些不同寻常。

    很快秀儿和姜小昙便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来到周昂身前,看到周昂目不转睛的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两人也是顺着目光看了回去。

    此时围着糖葫芦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开,小姑娘的糖葫芦也已基本卖完,此刻正在开心的数着铜钱。

    “奇怪,这糖葫芦也是小本经营,她为何比正常情况便宜一半?而且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她?”周昂小声的说着,目光之中也满是疑惑。

    “切,我看哥哥是做大理寺卿太投入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秀儿不屑的瞥了周昂一眼,满不在乎的说道。

    说完之后,秀儿直接拿着姜小昙,两人笑嘻嘻的又挤进了人群。

    周昂看着两人欢快的背影,又瞟了一眼那个卖糖葫芦的小棍,而后摇了摇头,也只当自己想多了,就不再关注那小姑娘,很快跟上了姜小昙与秀儿。

    三人又一次被淹没在人群之中,此时那卖糖葫芦的小姑娘才大有深意的看向了周昂三人消失的方向,而后她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很快消失在了西市。

    距离西市不远的一个狭窄昏暗的小巷,小姑娘拿着串糖葫芦的竹竿走了进去。

    这里人迹罕至,四周一片漆黑,安静的连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走到小巷尽头,那里堆着一堆枯树叶,似乎是打扫街道后暂时堆积的。

    只见小姑娘对着枯叶堆随手一挥,而后那堆枯叶吹散,里面竟然出现一个身穿短褐,年龄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双眼紧闭,呼吸尚存,似乎昏睡了过去。

    小姑娘将手中竹竿靠在中年人身旁,而后拿出铜钱,从其中分出一半,直接放在了中年人怀中。

    “糖葫芦是你的,可东西是我卖掉的,现在钱分你一半,我也不欠你的了。嘻嘻,我真是太聪明了!这不就有钱了?”小姑娘对着昏迷的中年男子小声说着,说到后面又好像在喃喃自语,看起来还颇为得意的样子。

    说罢,小姑娘对着中年人轻轻吹了口气。而后她转过身去似乎要走,只是眨眼之间她五官已经大变,竟然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同时身上的粗布衣裙也光华一闪,竟然变成了上好的锦缎。

    “现在可以去吃烤鸭了。”小姑娘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她将手中铜钱一抛,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而后欢快的消失在了小巷中。

    小巷尽头中年男人悠悠醒来,他甩了甩脑袋,一脸茫然的说着:“怎么回事?怎么就睡着了?我要干啥来着?”

    “这天杀的......谁动了我的糖葫芦........”下一刻寂静的小巷中传出中年人歇斯底里的咆哮。

    不过很快,他声音逐渐变小,又心有余悸的说道:“还好还好......这些钱不知是哪来的?至少本钱还在,万幸呀万幸!”

第94章 秀才朱尔旦

    十王庙外,这里有一片开阔的空地,白天这里多是一些售卖香烛的小贩,但是因为夜晚少有人进十王庙,这些香烛摊已很难看到。

    此刻最多的,是售卖糕点或者小玩意的手艺人,若说最热闹的,自然数靠近清水河的河灯摊位。

    买河灯的都是一些小孩或女子,秀儿和姜小昙也是挤着上前,就好像那河灯不要钱似的。

    周昂对放河灯没什么兴趣,他站在稍远的地方,目光看向了十王庙。

    夜色与灯火的映照下,十王庙显得有些诡异,此刻庙门大开,不过进出的人却很少。

    毕竟这里供奉的都是地府鬼神,白日里还好些,一到晚上自然人少。

    周昂看了一眼秀儿和姜小昙,见两人放河灯还有一会,便迈开脚步向十王庙走去。

    刚一跨进庙门,周昂就感觉一股香火气夹杂着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若是换了普通人恐怕直接心生畏惧。

    周昂抬头看向那殿阁上方,目光所及,望气之术下大殿中并无气运显化,倒是两侧偏殿中有几道气运,应该是那些判官无常的。

    十殿阎君不在,便是百姓如何供奉,这些雕像也不可能显化气运,而转轮殿依旧运转,那些判官也还各司其职,受了供奉这些雕像自然显露出一些气运。

    周昂缓步走进十王殿中,这里异常安静,脚步声也显得格外明显,配合这幽暗的大殿,还有几分恐怖阴森的气氛。

    大殿之中十座雕像一字排开,雕像塑造的也是极其高大,每一个都足有一丈左右,这些雕像都是头戴冕冠,身着冕服,像极了帝王打扮,只是那衣袍上描绘的不是龙纹,而是日月星辰和一些奇怪的图案。

    周昂抬头,目光从每一个雕像脸上扫过,这十大阎君看起来都差不多,相貌虽有不同,但大体上又差别不大。

    此刻周昂看着十殿阎君的雕像,又好像十殿阎君也在盯着周昂。

    忽然,周昂听到身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接着他转身看向殿外,只见一盏灯笼由远而近,不知何人这个时候也来十王庙了。

    周昂静静的站在殿中,此刻殿中漆黑幽暗,殿外之人似乎并没有看到周昂。

    很快那提着灯笼之人靠近十王殿,不过就在大殿前灯笼忽然右转,那人没有进入十王殿,而是去了右偏殿。

    周昂在黑暗中上前了两步,悄无声息的看向了偏殿方向,此刻周昂神色阴沉,目光之中更满是疑惑。

    “一个活人身上怎么会有如此重的阴气,而且那气息竟然与吴玉娇尸身上残留的一模一样?”周昂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再次见到与吴玉娇尸身上一样的气息。

    很快周昂就听到,右偏殿之中发出一阵声响,那声音中还夹杂着碗筷碰撞的声音,接着又好像有酒水倒入杯中的声音。

    “老陆啊,今日是十王庙会,想必你一定很忙,我带来酒菜,咱们就在这偏殿之中一醉方休。”周昂向偏殿走去,才走出几步就听到偏殿中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

    周昂不动声色的来到偏殿外,只见里面一个身着蓝衫的男子已经将酒菜摆在了一个判官雕像前,此刻正端着酒杯席地而坐,好像在敬那身着红袍的黑面判官。

    “兄台好雅兴啊,竟然敢在夜深人静时与这地府鬼神对饮。”周昂走到偏殿外,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说道。

    殿中男子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也不见慌张,只是连忙放下酒杯,而后从容的起身看向周昂。

    男子见周昂穿着气度不俗,也是一脸含笑的主动施礼道:“在下朱尔旦,与陆判神交已久,若有惊扰到兄台,还望见谅。”

    男子自称朱尔旦,竟然说与那地府鬼神陆判神交已久,似乎他这样与陆判对饮,也不是一两次了。

    “在下余三,一时兴起走进了这十王庙,见到兄台如此雅兴,便上前来了。”周昂微微回礼,却没有用真名,而是报了一个假名字。

    朱尔旦神色从容,他见周昂穿着不俗,便知那余三之名是假的,不过他也故作不知,反而非常礼貌的说道:“相逢既是缘分,若兄台不嫌弃这地方简陋,不嫌弃这薄酒冷菜,不妨三人对饮。”

    “哦?兄台看得起我,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周昂顺水推舟,他也想弄明白朱尔旦身上那阴魂气息是怎么回事,便不客气的坐在了朱尔旦身旁。

    “这活人都怕鬼神,尤其这陆判更是威名赫赫,朱兄竟然一点不怕,当真世间奇人。”周昂席地而坐,开口便恭维起朱尔旦来。

    朱尔旦见周昂恭维自己,依旧面带微笑,而后不以为意的说道:“诶,这鬼也是人变的,神也是人成的,我以赤诚待鬼神,鬼神自然会以诚待我。再说这陆判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可他也有豪爽的性情,我视他为友,又岂会在意他的身份?”

    “好一个我以诚待鬼神,鬼神自然以诚待我。朱兄真是看得通透,你这才学见识,他日必将金榜题名。”周昂再次恭维,不过这恭维之中也有着几分真心实意,至少朱尔旦刚才那番话,也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

    “哪里哪里,余兄谬赞了,年初四月我才刚过府试,如今还只是个小小秀才,金榜题名为时尚早。”朱尔旦连忙谦虚的说道。

    不过周昂注意到,他只说金榜题名为时尚早,却没说自己考不上,看样子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要知道金榜题名便是进士,就算那些各省排名靠前的举人,也没人敢说自己肯定能金榜题名,而朱尔旦一个秀才却有如此信心。

    周昂端着酒杯敬了朱尔旦一下,到目前为止他在朱尔旦身上除了感受到那浓郁的阴魂气息,却没有其它的异常,而朱尔旦本身看起来也不像大奸大恶之徒。

    “朱兄这样,如何与陆判畅谈?”周昂见气氛合适,便玩笑般的问道。

    朱尔旦一直在喝着酒,好像要把自己喝醉的样子,此刻看起来也有些晕乎乎的,便随口答道:“这醉了,梦中自然就见到了。”

    周昂看到朱尔旦的样子,估计他也是真快要醉了,便起身说道:“今日本是陪内子外出,恐她在外等候太久,在下就先告辞了,多谢朱兄盛情相邀。”

    说完周昂起身便走了,此时朱尔旦已经醉的有些迷糊,便也只含糊的回了几句。

    站在偏殿的屋檐下,周昂看着朱尔旦,此时已经能听到朱尔旦的鼾声,应该是真的醉过去了,不过偏殿中没有丝毫异常,那陆判塑像也一切正常。

    周昂最后看了一眼陆判塑像,便直接转身离开了,他估计就算朱尔旦真和陆判相识,自己在这陆判估计也不会出来。

    离开十王庙,刚到庙门口周昂就看到姜小昙和秀儿,似乎两人已经等了一会。

    “呵呵,里面遇到一个有趣的秀才,与他多说了几句,你们玩的可还尽兴?”周昂一脸笑意的问道,他知道以姜小昙的修为,肯定已经看到了十王庙中发生的一切。

    姜小昙也好奇的看了一眼十王殿,不过她很快神色如常的说道:“我与妹妹商议明日一起逛街,我想今晚就让她住在府上。”

    “这好啊,府中本来就为秀儿留了一处院子,妹妹住在家里,我这做哥哥的自然也是高兴。”周昂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种笑容确实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夜市渐渐散去,周昂三人也返回了伯爵府,不过还未到府门,周昂就看到管家周慎站在大门口不停的往外张望。

    见到周昂回府,周慎快步上前,一路小跑的来到周昂身前。

    “家主,左大人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了。”周慎小声的在周昂身边说道。

    “知道了,带他来书房见我。”周昂听到周慎的话,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听到周慎的话,姜小昙便很善解人意的对周昂说道:“你去忙吧,我替妹妹安排一下。”

    周昂点了点,而后便径直朝着书房而去,周慎口中的左大人,自然就是大理寺司直左千户。

第95章 大理寺办案

    周昂几乎一路带风的走入书房,等到他跨入书房,管家周慎便在屋外小心翼翼的将房门关上。

    见周昂入内,左千户连忙起身,而后躬身抱拳说道:“大人,属下已经查到杀害吴玉娇的凶手了。”

    “是谁?”周昂站在左千户身前,此刻也是一脸肃杀。

    左千户依旧保持着躬身抱拳的姿势,口中随即答道:“玉泉山庄,庄主杨大年。”

    “玉泉山庄?你如此谨慎,恐怕这杨大年不仅是一个山庄庄主吧?”周昂并没听说过杨大年这个名字,不过如果只是普通人,左千户没必要一直等着自己。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卢忠的妻弟,而且......而且杨大年也是江湖成名的高手,武道修为极深。”左千户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脸上神色并不好看。

    “比你如何?”周昂差不多已经猜到了左千户的难处。

    左千户神情变得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立刻答道:“若论单打独斗,属下应该能与他五五开,但是玉泉山庄还养着一批武道高手,我手下的那些捕快对付这些人已经难堪大用。”

    “证据可否充足?拿了他能不能办成铁案?”周昂声音越发有些低沉,他不是为这个杨大年而忧心,而是为大理寺的黑衣捕快。

    堂堂大理寺,知道了凶手是谁,却不敢捉拿,竟然是因为官差打不过盗匪。

    “几乎铁证如山,只是还有一事不得不防,就算侥幸拿下了杨大年,万一锦衣卫强行插手,说要接手这个案子,到时候司礼监再出面,我们恐怕前功尽弃。”左千户说的有些委婉,不过意思已经非常直白了。

    一个玉泉山庄杨大年或许不算什么,可他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一个锦衣卫就不好对付了,再牵扯到司礼监,就算周昂有太子做靠山,也不得不掂量掂量了。

    “既然铁证如山,那便去拿人,明日我与你们同去。另外你去调查一个人,记住要暗中调查。”周昂略一思量便下了决心,同时对左千户吩咐道。

    “大人要调查谁?”左千户心中一喜,他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对杨大年这种作恶多端的人,他是一刻也不愿忍。

    “此人名叫朱尔旦,是个秀才,应该就在京城。”周昂说出了朱尔旦的名字,不过却没说调查什么,他相信左千户一定明白怎么做。

    “属下明白了,不知明日何时动手?我好召集手下。”左千户再次躬身领命。

    “明日,午时三刻。”周昂声音不大,每一个字却又感觉铿锵有力。

    左千户闻言身躯一震,心中却在默道:“这午时三刻是行刑之时,大人这恐怕不是要去拿人,而是杀人啊!”

    六月三十,天晴,炎热。

    这是景安十五年上半年的最后一日,距离周昂大婚正好还有半月。

    周昂如常的前往了大理寺衙门,那些大理寺官员依旧各行其事,还是一副欲将周昂这个大理寺卿晾在一旁的样子。

    对此周昂装作浑然不知,眼看就要到午时了,空气越发的炙热,临近午时街上行人都少了许多,衙门里那些官老爷一个个更是躲在屋内不愿出来。

    不过烈日之下,上百的大理寺黑衣捕快集结在衙门外,而且今日这些捕快今日还立起了旗号,旗帜上有的绣着大理寺的字,有的则绣着一头黑色獬豸。

    此刻左千户骑在一匹战马上,他的一旁还有一匹空着的战马。

    很快周昂独自一人走出了衙门,他径直走到左千户旁的战马前,握着马鞍翻身上马。

    “出发。”周昂口中只说了两个字,而后便一裹马腹,带着左千户和近百黑衣捕快向城外而去。

    皇宫内院司礼监,曹吉安正斜躺在木榻上,旁边一个小太监为他扇着扇子,身前的案几上摆着冰镇的葡萄汁。

    曹吉安手中把玩着一个白玉狮子的手玩,这是下面人不久前孝敬给他的,这些日子曹吉安对这白玉狮子爱不释手。

    “公公,刚刚得到的消息,兴建伯带着上百黑衣捕快出城了。”一个小太监一路小跑的出现在房门之外,他没有进去,直接在门外说道。

    “知道了,让人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刻来报。”曹吉安声音拖得长长的,语气显得有些慵懒,看起来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而此时也不过是周昂刚出城门,曹吉安眼线遍布京城,这效率也确实够高。

    小太监连忙起身,不过就在他刚起身的时候,又一个小太监从外面跑了进来。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位置,第二个小太监跪在门外说道:“公公,探子传来消息,兴建伯的那两个心腹,宁采臣和贺康跟丢了,暂时找不到他们的人。”

    “嗯?一群废物,还不加派人手给我盯紧了?”曹吉安微微抬起眼帘,不悦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是。”小太监汗如雨下,曹公公表现出不悦了,那可是大事。

    第二个小太监连忙起身,走的比先前那个更加匆忙。

    不过第二个小太监还没走远,又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了。

    “公公不好了,监视密云大营的探子飞鸽传书,半个时辰前,郭北营全营出动,离开密云大营了。”这一个小太监的声音更加急促。

    屋内曹吉安双眼猛睁,拿着白玉狮子的手紧紧一握,而后语气森然的问道:“三千人的兵马说走就走,去了哪里?”

    “回公公,正在查。”小太监声音惶恐的说道。

    “哼,废物。”曹吉安一声冷哼,接着一道白光闪过,只听咚的一声,屋外那小太监就应声倒地,那脑袋竟然如同西瓜一般炸裂开来,而他尸体的不远处,原本握在曹吉安手中的白玉狮子,满是血迹的落在地上。

    玉泉山庄,因山庄中有一口泉水自白玉中涌出而得名,这里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尤其是京城的黑道中更是名声在外。

    玉泉山庄杨大年,人称杨大爷,喜好结交江湖豪客,本身也是练武的好手,寻常壮汉二三十人都难以近身。

    加上背景不凡,在黑白两道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午时三刻,玉泉山庄正准备开午席。

    山庄之中光门客就有四五百人,加上奴仆足有上千人,每日吃饭也称开席,那一顿饭就是上百桌,好不热闹。

    玉泉山庄门口,此刻当值的是四个彪形大汉,虽然天气炎热,他们依旧站得笔直,看起来也是气势不俗。

    四人盯着庄前大道,其中一人揉了揉眼睛,只觉眼前忽然烟尘滚滚,好像还有旌旗飘扬。

    “什么声音?你们听到没有?好像很多人过来了?”另一个大汉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远处,他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快看,真的好多人?这些人来干嘛的?”很快四人都看到一群身着黑衣的人朝山庄奔跑而来,而人群的前方是两个骑马的男子。

    “律.....”周昂勒住缰绳停在了玉泉山庄门前,他抬头看了一眼山庄的匾额。

    只见那匾额足有一丈高两丈长,比起大理寺衙门的匾额还气派。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可是玉泉山庄。”一个大汉上前一步,即便面对周昂这上百人,此人也浑然不惧,还得意的指了一下山庄的牌匾。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散开。”左千户在马背上呵斥道。

    “哈哈哈,大理寺?你可知道我家庄主是什么人?还办案?什么案子敢办到玉泉山庄来了?”大汉哈哈大笑,一脸的不屑与得意。

    “你.....”左千户指着大汉,正欲出言呵斥,却见周昂忽然摆了摆手。

    大汉也看出了周昂就是领头之人,他以为自己刚才的话唬住了周昂,神色自是越发得意起来。

    “眼看就要到时间了,这宁采臣怎么还不来?难道要我亲自动手?”周昂没有理会那大汉,而是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口中喃喃自语的说道,还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就在周昂话音刚落,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来了来了......”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路疾跑而来,一边跑还一边挥着手。

    他脚下飞快,只是一眨眼便跨越了数十丈,直接出现来了周昂旁边。

    “都怪老贺那孙子,临走了他非要换上官服,还说办正事得穿的隆重一点,这不耽搁了片刻,让大人久等了。”宁采臣刚一站定,立刻手舞足蹈的说着,他口中的老贺自然就是贺康。

    而后宁采臣恭恭敬敬的对周昂一拜,又假装抹了一下额头,明明他都没有出汗,动作却是做的很像。

    “无妨,时间刚刚好。”周昂语气平静的说道。

    只是看到眼前的宁采臣,周昂总感觉,才几日不见,宁采臣好像和以往又不同了。

    无论是左千户还是大理寺的黑衣捕快,都一脸好奇的看着宁采臣,总感觉这个突然出现的书生很不靠谱,但是好像自家大人又很重视他。

    “宁采臣,本官看那匾额碍眼,给我劈了它。”忽然周昂抬起手来,对着玉泉山庄那气派的匾额一指。

第96章 江湖中人

    “好嘞。”宁采臣闻言,顿时一脸兴奋。

    而后,只见他不慌不忙的解下背后包裹,顺手将绳头一拉,便从里面抽出了那把沾满血迹的环首大刀。

    玉泉山庄四个大汉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也不知道宁采臣要干什么,他们只看到宁采臣有些煞有其事,又有些滑稽的举起大刀,而后就那么朝着山庄大门随意的落下。

    不过,当宁采臣手中大刀落下的时候,一道强横无匹的刀气凭空出现。

    下一刻,四人只觉地动山摇,那巨大的匾额轰的一声碎裂坠落,而后刀气余波扩散,直接将四人震飞。

    四个彪形大汉直接被震倒在墙壁上,一身骨骼断了七七八八,五脏六腑也受到极大震荡,只余下一脸惊恐的看着宁采臣。

    “午时三刻已到,随我进庄拿人,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周昂已经翻身下马,他大步踏上玉泉山庄的大门,声音威严如白日惊雷。

    宁采臣和左千户率先冲入山庄大门,周昂紧随其后,后面则是上百黑衣捕快。

    这玉泉山庄极大,庄门进去还有一段台阶才到山庄的主体建筑‘义薄云天堂’,每日吃饭的时候,庄中大部分人也都在义薄云天堂外的广场上。

    登上石阶便是一面照壁,远远的周昂就能听到里面人声鼎沸,仿佛一场盛大的酒席正在进行。

    周昂和左千户宁采臣三人首先绕过照壁,入眼便看到巨大的广场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上百圆桌,一眼望去,那人群密密麻麻,觥筹交错间好不热闹。

    下一刻上百黑衣捕快也绕过照壁,出现在广场一端。

    周昂带人突然闯入,整个广场上忽然安静下来,无数的目光都盯着周昂这群人。

    玉泉山庄的门客一个个陆续起身,一些人手上更是提着刀剑,这些人大多是亡命之徒,此刻都一脸不善的看着周昂等人。

    “保护大人。”左千户见状心中一紧,立刻提着他的长柄战刀挡在了周昂身前,下一刻黑衣捕快也快速的围了上来,摆出一副保护周昂的样子。

    宁采臣有些尴尬的回头看了一眼,不是说好的是来办案拿人的吗?怎么感觉自己这一方气势反倒弱了。

    周昂此刻表情也有些尴尬,这是他第一次带人来办大案,可不想输在了气势上。

    一开始他让宁采臣斩断玉泉山庄牌匾,就是想把气势提起来,可是这大理寺怂了太久,要改变这些捕快的心态,看样子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周昂摆了摆手,从黑衣捕快的保护中走了出来,而后给宁采臣使了个眼色。

    宁采臣立刻会意,而后将‘四十米长的刀’抗在肩头,大摇大摆的向前走了几步。

    那样子是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大理寺办案,现在全部给我蹲下,双手抱头。”向前走出了几步,宁采臣又将长刀向前一指,无比嚣张的对着对面玉泉山庄的人说道。

    大理寺的黑衣捕快此刻心中无比紧张,这些虽然心中还存着良知正气,才愿意跟着左千户干,但也不想随随便便就丢了性命。

    看到宁采臣嚣张的样子,那距离宁采臣最近的一桌门客纷纷操起兵器,一脸不善的朝着宁采臣走去。

    “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带这么几个歪瓜裂枣就想来砸场子?看你细皮嫩肉的,让爷给你好好松松筋骨。”一个油头满面,穿着开衫短襟,露出浓密胸毛的糙大汉一脸坏笑的走向宁采臣。

    糙汉走在最前面,他出言意有所指,顿时引得身后一片哄堂大笑。

    周昂一直盯着玉泉山庄的人,到现在也不见正主杨大年出现,此人倒是沉得住气。

    只是当周昂看到那大堂上挂着‘义薄云天’四个字时,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一群江湖混混,恶贯满盈的杀人犯,竟然也好意思用这几个字?

    糙汉一步步向宁采臣逼近,他行走之间双拳紧握,关节发出啪啪的响声,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残忍。

    “唉,为什么不派个厉害一点的呢?”看到糙汉的模样,宁采臣露出一副毫无兴趣的表情,语气显得非常失望。

    而后只见他一步踏上前去,手中大刀也顺势插在了地面。

    那大刀看起来锈迹斑斑,不过落下之时,以刀尖为中心,青石板铺就的广场地面,竟然出现无数的龟裂,那石板喀嚓作响的碎裂声,将所有的笑声都淹没了。

    “滚。”宁采臣对着不远处的糙汉一吼,只是一声怒吼,那足有两百斤的大胖子竟然如同皮球一般倒飞回去,连同他身后的几人也是砸的东倒西歪。

    下一刻万籁俱寂,只有不远处的树林中,几只乌鸦发出‘呱呱’的叫声。

    宁采臣拖着大刀继续向前走去,刀尖在石板上摩擦出‘呲呲’的声响,那些站在最前面的山庄门口,都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

    “阁下好功夫,如此身手在江湖上应该也不是寂寂无名之辈,不知阁下如何称呼?”终于山庄人群分开,一个身着锦衣,看起来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缓缓走出。

    此人行走间龙行虎步,身上也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势,头顶更是精气狼烟升腾,虽然还没有达到横贯天地的程度,却也有一种冲霄之势,足见此人武道修为已经极深。

    “大人,此人就是杨大年。”左千户看到那中年男子,小声的在周昂身旁说道。

    宁采臣自然能感觉到杨大年不是等闲之辈,不过他也怡然不惧,反而有些不屑的开口问道:“你是想跟我单打独斗,还是你们所有人一起上?”

    杨大年原本还云淡风轻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了,宁采臣实在太嚣张了,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哼,江湖上谁不敬我杨大爷三分,臭小子以为自己有几分能耐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杨大年语气不善的对宁采臣说道,他本是江湖中人,说话也带着明显的江湖匪气。

    在杨大年看来,宁采臣应该是大理寺请来的高手,在他的意识中,大理寺也和其它那些衙门一样早已腐朽不堪。

    “你到底打不打?废话怎么那么多,我又不是江湖中人,管你杨大爷杨小爷的。”宁采臣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好,就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杨大年也是面露凶相,他说话之时身后已有奴仆送上了一柄漆黑的宝刀。

    杨大年提着宝刀越过众人,目光一直与宁采臣对视着,很快两人站在了广场中的空地上,这高手之间气机交感,竟真有一道道无形的气场在两人之间碰撞。

    周昂静静的看着,他既不出言也不出手,这一切其实对他来说也很陌生,这些所谓的江湖中人,以前周昂对他们也不了解,更不知道这江湖究竟是什么样的。

    “此刀名为雄霸,乃是天外陨铁锻造而成,重四十九斤九两九钱。”杨大年敬宁采臣是个武道高手,便自报手中宝刀来历,看起来到还有几分高手的样子。

    “我这刀.......算了,还是动手吧。”宁采臣先是将大刀一握,原本也想学着杨大年那样说上几句,不过他感觉现在气氛比较严肃,自己还是不要介绍的好。

    “臭小子,你耍我?”宁采臣的举动让杨大年怒不可解,在江湖中人的眼里,宁采臣这样就是看不起一个高手。

    下一刻他怒火中烧,手中宝刀‘雄霸’一舞,率先朝着宁采臣杀来。

第97章 挑衅锦衣卫

    江湖中人,最看重的就是面子,从宁采臣出现开始,就一直表现得极度轻蔑,这是赤裸裸的在挑衅玉泉山庄,挑衅杨大年的江湖声望。

    受到挑衅,只有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耻辱,这就是江湖规矩。

    杨大年手中雄霸宝刀舞的密不透风,周身竟也有一道道刀气纵横,一出手就是自己的杀招,也是成名绝学。

    “天罗地网势。”

    杨大年大喝一声,那无数交织的刀气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从天而降,将宁采臣笼罩在其中。

    周昂时刻关注着杨大年,当对方使出‘天罗地网势’时,周昂也在心中揣摩着杨大年的武技。

    “这武技之中虽然也有一个势字,可更重的却是招式的精妙,那刀气也是通过快速的挥舞兵刃,再以气血之力形成,虽也有气势,但与《剑势》还是有本质的差别,看来《剑势》这等武道功法,也是极其高深的一类。”周昂心中不断的思量着。

    此刻他双目之中也仿佛有无数个人影在舞动,这些人影或快或慢,正是将杨大年出招的动作一一分解。

    气血之力形成的天罗地网笼罩宁采臣,也终于让宁采臣正视起了杨大年。

    “论招式我肯定远不如对方精妙,实战能力也远比不上这种混迹江湖的高手,不过正好借此机会让此人给我喂招。”宁采臣目光狡黠,竟然还在心中算计着杨大年。

    下一刻天罗地网势落下,宁采臣拿着长刀当空一横,竟然只用了三分力气,一道并不算声势浩大的刀气从‘四十米长的刀’上斩出,堪堪与天罗地网势势均力敌。

    而后宁采臣就地一滚,看起来有些狼狈的逃离了天罗地网势的范围。

    “再吃我一刀。”杨大年见宁采臣躲过自己一招,抬手又是一招。

    这一次杨大年脚下一踏,人就凌空飞起,而后双手握刀,以一种泰山压顶的气势向着宁采臣斩下。

    “玄天九重斩.......”杨大年大喝一声。

    周昂和宁采臣都是一愣,一来是感受到杨大年这一招,明显比前面那个天罗地网势强了不止一筹,另外则是有些不明白,杨大年为什么出招时要喊出招式的名字?

    “难道这也是江湖规矩?”周昂心中疑惑,自己找了个很牵强的解释。

    “这些江湖中人还真是奇怪,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练的什么武技?不过这名字还取的真有气势。”宁采臣也是在心中自言自语。

    此刻宁采臣的神情也比先前更加凝重,因为杨大年这招‘玄天九重斩’也确实是有些东西的。

    在周昂的眼中,杨大年的动作再次被一一分解,分解之后周昂便瞬间看出来了,刚才杨大年虽然只是凌空一斩,但在肉眼难以分辨的时候,杨大年其实一连斩出了九刀。

    一刀接着一刀,九重刀气层层叠叠,如同浪潮一般一浪高过一浪,与那‘玄天九重斩’的名字倒也有几分贴合之意。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场中两人的对决,尤其是两人都是用刀,杨大年更是江湖成名高手,就连左千户也抱着谦虚的态度。

    毕竟观看高手过招,也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

    然而玉泉山庄中的人都还不知道,当杨大年和宁采臣高手过招时,距离玉泉山庄不足三里的地方,这里两方人马正在对峙,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比玉泉山庄之中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道之上旌旗猎猎,一方是身着铁甲,队列严谨的军阵。

    另一方则是高头大马,身着飞鱼服,腰挂绣春刀的锦衣卫。

    就在一刻钟前,锦衣卫指挥使卢忠亲率一千锦衣卫,朝着玉泉山庄赶来。

    也就在这个距离玉泉山庄不足三里的地方,一支气势凌厉的军队竟然将他们给堵住了。

    “本官乃是锦衣卫指挥使,你们是什么人?锦衣卫办事还不给我让开。”卢忠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脸怒容的呵斥着对面一个身着六品文官服的年轻人。

    “原来是锦衣卫指挥使卢大人,下官郭北营随军主薄贺康。”那身穿六品文官服的正是贺康,他笑容满面,答起话来不紧不慢,让卢忠恨得牙痒痒。

    “郭北营?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私调大军形同谋逆,信不信本官将你绑了?”卢忠得到消息周昂要对自己的小舅子下手,此刻恨不得立刻杀到玉泉山庄。

    贺康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他的身侧站着燕赤霞,不过燕赤霞打架还行,耍起嘴皮子来就不如贺康了,所以他只是看着贺康与卢忠交涉。

    “私调军队?哈哈,指挥使大人这顶帽子扣的好大啊。下官这可不是私调军队,我等是奉了兴建伯之命在此执行军务的,那玉泉山庄中有无数亡命之徒非法集会,搞不好还是商议谋反的乱党,伯爷得了消息,正在里面抓人,下官率军守住外围,没有伯爷的命令,下官可是不敢随便将什么阿猫阿狗放进去。”贺康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说起话来也是争锋相对,对卢忠一点都不客气。

    “放肆,你个小小的六品官,敢挡本官的路?锦衣卫也是得了消息,这个案子我们锦衣卫接了,还不快滚开?”卢忠也是怒火中烧,平日里他们锦衣卫到哪里不是耀武扬威,更没有人敢挡他们的道,可眼前这郭北营偏偏油盐不进。

    “恕难从命,除非有伯爷的命令,或者卢指挥使现在回去请来圣旨,否则谁也别想过去。”贺康不容置疑的说道,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卢忠手掌紧紧的握着刀柄,他是真想一刀砍了贺康,但是仅有的一点理智又告诉他,就算自己拔刀也无济于事。

    而后卢忠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中怒火说道:“你们阻挡锦衣卫办事,就是形同谋反,你一个小小六品官担得起这后果?”

    卢忠只有再次言语威胁,此时就算去找司礼监写一份圣旨,估计再回来一切都晚了。

    “少吓唬人,别人怕你们锦衣卫,我们郭北营可不怕。郭北营乃是皇帝下圣旨组建的军队,你们若敢再上前一步,便是妨碍军务,那才是真正的谋反。本官正好也想见识见识,飞鱼服绣春刀究竟有几斤几两?”贺康对卢忠的威胁一脸不屑,又摆出一副我有军队不怕你的样子,甚至言语中明显还有挑衅的意思,。

    卢忠面色铁青,此刻仅有的一点理智都快没了,终于他握着刀柄,大喝一声:“给我杀过去。”

    随着卢忠一声令下,锦衣卫抽出腰间绣春刀,然而此时贺康也是一声大喝:“我看谁敢?”

    伴随着一声大喝,贺康抽出腰间佩剑向前一指,接着郭北营士兵大盾重重的往地面一放,接着长戟向前刺出,三千人的军队同时重重的向前踏出一步。

    郭北营可是与阴兵鬼将交战过的军队,论气势整个大宁朝都难以找出第二支。

    这一步踏出,大地震颤,三千人气势浑然一体,一股无形的气浪以贺康为中心扩散开来,原本烈日当空,可随着郭北营三千军卒一步踏出,竟然刮起一阵大风,吹的旌旗猎猎作响,同时一股寒意直透锦衣卫的每一个人。

    虚空之中,更有一只巨大的白虎虚影若隐若现,显然如今的郭北营军势已成。

    见到郭北营如此气势,那些普通的锦衣卫已经心中胆寒,握刀的手都不由的抖动,脚下更是下意识的向后退。

    锦衣卫搞搞暗杀偷袭很在行,抄家灭门更是一把好手,但是摆开阵势两军交战他们还真不行。

    加上郭北营是三千人,而卢忠只有一千人,这不论哪一方面都是绝对的劣势。

    卢忠也是心中一紧,如今要他真与郭北营交战他不敢,可就这样不救小舅子又心有不甘,一时间骑虎难下。

第98章 带锦衣卫遛弯

    锦衣卫与郭北营僵持在山庄外,而庄内宁采臣和杨大年的交手也快到了关键时刻。

    到目前为止,杨大年已经用了三次“玄天九重斩”,不过每一次都让宁采臣惊险的躲了过去。

    杨大年也觉得有些邪门了,每一次自己施展玄天九重斩时,那宁采臣都感觉快要撑不住了,可是最后偏偏又差那么一点。

    到了此时杨大年心中也是苦啊,‘玄天九重斩’虽然强,但对精气消耗也是极大,这连续施展他也有些后继乏力了。

    不过万幸的是,杨大年感觉宁采臣也快不行了,反正到时候自己还有数百门客,就算耗也能耗死宁采臣,至于大理寺那些捕快和那个当官的,杨大年根本没往心里去。

    杨大年胸膛起伏,气息明显有些紊乱,这是体力不支的表现,他心中一横,就要准备开口让门客一起上。

    不过杨大年还没开口,却忽然听到周昂说了一句:“学会了没有?差不多就行了。”

    周昂的一句话似乎没头没脑,不仅杨大年一头雾水,其他人也是觉得莫名其妙。

    然而下一刻,只见宁采臣一脚踏起,整个人凌空飞起,而后手握大刀,朝着杨大年斩去,他的口中竟然也喊了一句。

    “玄天九重斩.......”

    刹那间,九道刀气层层叠叠,一浪高过一浪朝着杨大年落下,此刻最惊恐的也莫过于杨大年了。

    玄天九重斩,可是杨大年练了十几年才能够施展的,可宁采臣只是和自己交手一会,竟然对着自己施展出来了。

    “咦,我叫出来干什么?这习惯还能传染吗?”宁采臣施展‘玄天九重斩’,心中却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疑惑,刚才自己为什么也像杨大年一样叫出了招式的名字?

    刀气横空,层层叠叠,宁采臣施展之下,竟然比杨大年更为声势浩大。

    下一刻在杨大年惊恐的目光中,九道刀气纷踏而至,他下意识的就用宝刀雄霸抵挡。

    然而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只见杨大年手中的雄霸宝刀寸寸碎裂,宝刀碎裂之后,杨大年一身精气瞬间被刀气打散,随后连杨大年身上的衣衫也四分五裂,接着一身赤裸的杨大年,被刀气直接震飞了五六丈,最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还好出手之时收了几分力道,要不然这家伙也不用审了。”宁采臣手腕一抖,‘四十米长的刀’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而后负手将大刀放在身后,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说道,还颇有几分绝世高手的味道。

    “庄主.....”杨大年被宁采臣一招打败,数十门客纷纷拿着武器冲上前来,一副要和宁采臣拼命的样子。

    不过更多的门客这是一脸畏惧,吓得畏畏缩缩,不仅没有上前反而想要躲起来。

    此时,这些江湖中人乌合之众的面貌便表现得淋漓尽致。

    “动手,反抗者一个不留,其他人统统绑起来押回大理寺的大狱。”周昂竖手向前一挥,接着左千户就带着上百的黑衣捕快冲了上去。

    匪首已经不省人事,剩下这些斗志已经弱了七分,即便大多是亡命之徒,但在左千户这种高手手下,这些人也没掀起多大的风浪。

    很快数十个敢于反抗的门客尽皆被诛杀,整个义薄云天堂前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而剩下的门客已经老老实实的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至于那些山庄奴仆下人,早已惊恐的躲在角落抱成一团。

    “大人,左大人在山庄后院发现一座地下囚室,里面有数十位民女,都是被山庄掳来的良家女子。左大人请示该如何处置?”周昂坐在义薄云天堂的梨花太师椅上,一个黑衣捕快神情严肃的跑来,带来的却是一个令周昂又愤怒不已的消息。

    原本邹昂手中还端着一个茶杯,听到黑衣捕快的汇报,顿时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摔,在地下囚禁女子,不用想就知道这些女子是用来干嘛的。

    周昂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说道:“找几个没有犯事的老妈子,让这些女子先在庄中住下,另外将他们的遭遇录成口供,告诉她们这些恶人都会受到该有的报应。”

    “遵命。”黑衣捕快抱拳领命。

    此刻山庄之中一片忙碌,连宁采臣也带着一些捕快在查抄山庄,还在一些不显眼的地方发现了几处密室,里面也有一些意外的收获。

    一刻钟以后,宁采臣一脸兴奋的来到周昂跟前,将一本书册模样的东西递上前来。

    “大人,发现了好东西,这杨大年也是奇葩,这些年贿赂了不少官员,他竟然全部记录在册,写的还颇为详细。”宁采臣一脸坏笑的将账册递上。

    “很好,这杨大年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嘛,如此倒省了本官不少麻烦。”周昂拿着账册,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另外我们在后山发现一个马场,里面圈养着五六十匹上好的马匹,又在密室中找到了大批金银珠宝,抛开那些珠宝古玩字画,光黄金就有上千两,白银恐怕不下十万两。”宁采臣俯首在周昂耳畔继续说道,这一次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马匹牵出来,分给此行的捕快,以后就归大理寺了。将那些金银珠宝登记造册,明日朝会我有大用。”周昂目光之中无数念头闪过,很快便将这些东西安排的明明白白。

    半个时辰后,玉泉山庄一切妥当,周昂带着大理寺捕快浩浩荡荡的离开。

    那数百人被绳索连在一起,两侧则是黑衣捕快押解,队伍的后面还跟着十余辆马车,上面装着金银古玩字画等昂贵的东西。

    此刻那些会骑马的黑衣捕快都分了一匹骏马,一个个骑着骏马,显得精气神十足。

    就连那些没有骑马的捕快,如今心中也满是自豪。

    大理寺怂了太久,这些年像样的案子也没办几个,更别说这种大案要案了,而且这种一网打尽,顺带抄家的感觉,让所有捕快心中都是无比舒坦。

    左千户骑着马在队伍之中来回巡视,心中也是意气风发,他在大理寺当差快十年了,要数今日最高兴。

    周昂自然也能感受到这些捕快的明显变化,这一来一回,同样一群人气势就已经是天壤之别。

    “要改变天下人心,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往后我便从身边之人开始,终有一日这天下人心就至纯至善了。”周昂的心情也很不错,看着大理寺捕快的变化,让他觉得自己的道路也可以一点点的摸索前行。

    三里路程不过片刻就到了,很快周昂便看到前方旌旗猎猎,正是自己的郭北营。

    让贺康和燕赤霞在这里把守,自然是周昂提前安排好的,玉泉山庄势力不小,肯定有靠山想要插手,好在自己手握军队,把郭北营往那一放,一般的人还真拿自己没办法。

    至于什么弹劾?周昂在行动之前自然早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郭北营士兵见周昂到来,主动的分开一条通道,两侧士兵很自然的躬身行礼,就这样周昂骑着马缓步的越过人群。

    人群渐渐分开,卢忠自然也看到了周昂从大军后面走了出来,他踩着马镫直了直身子,努力的向后眺望,还真就看到了被押在囚车上的杨大年。

    杨大年还是浑身赤裸,只穿了一个裤衩,耷拉着脑袋,嘴角还沾着血丝,看起来依旧不省人事,再不复那江湖中一方大佬的模样。

    至于那囚车,正是玉泉上庄上找到了。

    恐怕杨大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关进自家的囚车中。

    “哟,这位不是锦衣卫的卢指挥使吗?瞧这烈日炎炎的,指挥使还带着锦衣卫出来遛弯啊?”周昂骑在马上远远的朝卢忠拱了拱手。

    他语气满是戏谑,将‘遛弯’二字说的极重,让卢忠一张脸瞬间铁青。

第99章 秉笔太监

    “你......”周昂一句话,让卢忠瞬间脸色铁青,他指着周昂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周昂看似客气,还主动和卢忠打招呼,不过那句遛弯明显是将锦衣卫比作了狗。

    “呵,卢指挥使真是越来越不懂礼数了,论品级你我虽然同级,可本官乃是堂堂伯爵,怎么卢指挥使向我这伯爵见礼,就是这样用手指着,口中喊着你你你吗?”周昂微微扬着头,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看着卢忠,又开始用身份来压着卢忠。

    几日前的朝会上,卢忠率先弹劾周昂,朝野内外都知道两人势同水火,如今见面周昂自然也不用客气。

    卢忠虽然心中大怒,但还是只能咬着牙,阴沉着脸对周昂拱手:“见过兴建伯。”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先一步了。”周昂随便拱了拱手,而后大笑着说道,并没有与卢忠多说的意思。

    “慢着,杨大年是锦衣卫要的人,兴建伯就在这里将他交给我们吧。”卢忠忽然催马挡在周昂前方,一副不要到杨大年誓不罢休的样子。

    看到卢忠挡道,郭北营士兵不等下令,那枪头齐刷刷的指着卢忠,气氛再次凝固到极点。

    “锦衣卫也想要杨大年?”周昂勒住缰绳,一脸疑惑的看着卢忠,语气到很是平常。

    “对,玉泉山庄的案子一直是锦衣卫在调查,应该归锦衣卫管。”卢忠挺了挺胸膛,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

    周昂目光不屑的瞪了卢忠一眼,而后轻蔑的问道:“想要从我大理寺要人,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锦衣卫是皇帝亲军,负有稽查天下的重任,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卢忠拿出了锦衣卫的光辉历史,摆出一副自豪的样子。

    周昂看着卢忠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而后不以为意的说道:“好一个皇帝亲军,先斩后奏,那本官今日就把话搁在这里,杨大年我大理寺抓了,看你怎么个先斩后奏?”

    周昂的声音越来越大,说道后面语气更是变得狠厉起来,然而说完这几句还没完。

    还不等卢忠说话,周昂又继续说道:“你们锦衣卫安逸的太久了,这该办的案子你们不办,该抓的人你们不抓。不过以后好了,这些事情我们大理寺来做,从今往后,锦衣卫办不了的案子大理寺来办,锦衣卫不敢抓的人大理寺来抓,指挥使以为如何?”

    “放肆,你太过分了。”卢忠愤怒的拔出腰间佩刀,周昂的话无异于骑在锦衣卫头上拉屎。

    “我们走。”周昂目光从卢忠脸上移开,此时竟然直接不理卢忠,率先打马向前走去。

    下一刻整个队伍一动,就在锦衣卫众目睽睽之下,押着杨大年和一众玉泉山庄恶徒向京城而去。

    卢忠还握着佩刀,可是当一个个郭北营士兵和大理寺黑衣捕快从他身前经过,他却只能气的发抖,又不敢下令。

    最后卢忠甚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大年从自己身旁经过,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周昂你等着瞧,别得意的太早。”卢忠看着周昂的队伍远去,恶狠狠的说道。

    其实一个杨大年的死活,卢忠也不会太过在乎,但是杨大年的玉泉山庄,也相当于阉党的一条财路,如今这条财路被周昂断了,阉党如何能甘心。

    郭北营将周昂护送了一段路程后,便由燕赤霞带着返回了密云大营,而当大理寺押着浩浩荡荡的人犯进城,立刻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不过片刻时间,大理寺剿灭了玉泉山庄的消息就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大理寺大狱紧邻衙门,周昂直接将这些人押入大牢,就在大牢的审讯室中开始提审杨大年。

    此刻杨大年依旧不省人事,宁采臣一刀不仅让他重伤,更是封闭了他的窍穴,如今就算醒过来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把他弄醒。”周昂端坐在主审位上,在他的一侧还有一张稍小的案几,那里坐着大理寺丞吴侍御。

    此刻吴侍御也已经备好笔墨,似乎周昂打算今日抓人审问一条龙就把这给办了。

    周昂话音刚落,左千户就对身旁的捕快使了个眼色,而后只见那捕快拿出一套银针,很熟练的分别在杨大年的脚底、手腕、上唇位置分别扎了三针。

    果然银针刺入,杨大年很快就醒了过来,等他看到眼前的情景之时,已经猜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这里是大理寺的大狱,现在老老实实的将你杀害吴家小姐吴玉娇一案的过程详细道来,老实告诉你,在抓你之前我们大理寺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人证物证。”左千户站在杨大年身前,手中拿着皮鞭,摆出一副大刑伺候的样子。

    杨大年看了左千户一眼,而后目光又落在周昂身上,不过杨大年此刻依旧神色平静,好像有恃无恐的样子。

    “证据?呵呵,有证据又如何?你们以为就凭一个区区大理寺就想定我的罪?曹公公会来救我的。”此刻杨大年竟然还无比得意的说着,说完之后一扭头,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杨大年的话让左千户和吴侍御都是面色一沉,尤其是吴侍御脸色更是难看,毕竟杨大年杀的是他女儿,而这杨大年背后又有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吉安做靠山,想想就让吴侍御头疼。

    “大人不好了,锦衣卫的人包围了大狱,司礼监的两位公公都来了。”就在杨大年话音刚落时,好巧不巧的一个狱卒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哈哈哈哈,姓周的,识相的话就赶快将老子放了。”杨大年听到狱卒的话,更是越发得意。

    周昂没有理会杨大年,而是缓缓站起身来,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

    “来得倒是挺快。”周昂随口一说,好像对此早有预料。

    而后他衣袖一甩,直接大步向着大狱外走去。

    吴侍御和左千户快步跟上,他们可不像周昂那般轻松,毕竟司礼监两大太监同时出现,这种情况历来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周昂刚一跨出大狱的门户,就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笼罩,再看眼前已是幡旗密布,一圈圈的锦衣卫将大狱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人群的最前方,两个锦衣太监并肩而立,一个头发雪白面白无须,另一个面如冠玉,除了同样没有胡须之外,看起来仪态威严,仿佛一位内阁重臣。

    周昂从没有见过司礼监的掌印和秉笔两大太监,却对这二人早有耳闻,心中知道那头发雪白的就是掌印太监曹吉安,而那个看起来仪表堂堂的,自然就是秉笔太监魏思贤。

    此刻曹吉安面色阴沉的看着周昂,而魏思贤则面色平和,隐隐还带着一丝笑意。

    “想必这位就是兴建伯吧?”咱家司礼监魏思贤,见过伯爷。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魏思贤竟然先上前一步,主动的对周昂见礼。

    这一下所有人都无比的意外,就连周昂都不禁眉头微皱。

第100章 鹬与蚌

    “魏公公,久仰大名!那这位想必就是曹公公了?”周昂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拱手回礼,最后目光落在曹吉安身上。

    曹吉安目光与周昂对视,他看起来可没魏思贤那么好说话,不过到底是权倾朝野的大太监,还是对周昂微微拱了拱手,说了一句:“兴建伯当真年轻有为啊。”

    周昂哑然一笑,曹吉安明显话里有话,而后也随口说了一句:“曹公公谬赞了。”

    “不知二位公公如此大的阵势,来我这大理寺的大狱所为何事啊?”随即周昂继续开口,一句话开门见山。

    问完这句话后,周昂负手立在大狱的门口,他目光看向曹吉安和魏思贤,不过神念四散开来,观察着方圆百丈以内的一举一动。

    在周昂的神念笼罩之下,他发现远处还有无数的目光盯着这里,这里面有大理寺那些看热闹的官员,也有其他朝中大员派来的眼线,甚至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周昂还感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黑袍头戴斗笠的人,虽然一身气息隐藏到了极致,但周昂还是一下就认出来了,这位就是曾经到郭北县,给自己送来太子密信的那个武道高手。

    “是这样的,曹公公是陛下钦点的提督锦衣卫事,方才锦衣卫来报,说大理寺抓了一个名叫杨大年的疑犯,恰巧此人与另一宗要案有关,因为此案牵扯大内,所以那个杨大年还是让锦衣卫来审比较好。”魏思贤继续一脸笑意的说道,他语气柔和,如同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哦?这杨大年竟然如此胆大,居然还牵扯到大内了?不过可惜啊,本官刚才已经提审了他,如今证据确凿,连卷宗都写好了,现在恐怕无法将人交给你们了。”周昂故作惊讶的说道,不过还是一句话直接就给回绝了。

    “不知伯爷审出了些什么?”魏思贤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略微表现的有了些好奇。

    周昂看着魏思贤,忽然神秘的一笑。

    而后有些为难的说道:“呵呵,这恐怕不合规矩吧?其实魏公公也不必好奇,就算公公不问,本官也是打算明日大朝会上,亲自将这件事启奏陛下的。”

    明日便是七月初一,每月初一这一日必是大朝会,所有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都会去皇极殿上朝。

    “如果咱家非要带走杨大年呢?”一直没有开口曹吉安终于说话了,一开口就是语气不善。

    就在曹吉安开口的同时,他也迈开脚步,就直接朝着周昂走去,看那样子是要直接进入大狱。

    曹吉安每走出一步,身上的气势就拔高一截,只是走出几步,就给人一直无比巍峨的感觉。

    少有人知道,这位有着内相之称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其实也是一位武道高手。

    在周昂的眼中,曹吉安头顶精气横贯天地,一道特殊的元气在他体外形成。

    “曹公公请留步。”就在曹吉安靠近周昂的时候,一条手臂直接横在了曹吉安身前。

    周昂神色严肃,此刻也是衣袍鼓荡,一个要往里走,另一个出手阻拦,眼看两人就要直接动手了。

    此刻所有人都紧张不已,左千户和吴侍御也为周昂捏了把汗。

    “咱家耐心有限,最后再问一句,兴建伯是铁了心要与司礼监为敌吗?”曹吉安面沉如水,他与周昂的气势在虚空碰撞,动手之前却还是又问了周昂一句。

    “曹公公觉得,本官为何要捉拿杨大年?”周昂缓缓放下手臂,忽然问出一句奇怪的话来。

    曹吉安闻言也是一愣,而一旁的魏思贤也清楚感觉到,当周昂放下手臂的时候,气氛明显有些缓和。

    “为何?”曹吉安的气势也略微收敛。

    “因为我是大理寺卿,而大理寺丞吴侍御的女儿就死在杨大年手上。本官想请教曹公公,若是公公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周昂目光之中杀意显露。

    不过随着周昂说出这些话,无论是他还是曹吉安,两人身上的气势都越发的收敛,原本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竟然开始缓和。

    “仅此而已?”曹吉安雪白的眉毛一皱,有些意外却又无比认真的向周昂问道。

    周昂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重重的说道:“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如此说来,那杨大年确实该死。不知周伯爷打算以什么罪名处死他?”魏思贤上前一步,走到了周昂和曹吉安的身前,忽然打起了圆场。

    周昂看了魏思贤一眼,心中对这个仪表堂堂的阉党二号人物已是刮目相看。

    “自然是那些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罪名,杨大年手上命案无数,足以判他杀头无数次了。”周昂很干脆的答道。

    听到周昂的回答,魏思贤和曹吉安都是下意识的目光对视,好像在交流什么。

    下一刻魏思贤低着头在曹吉安一侧说道:“反正杨大年已经是非死不可了,周伯爷又是为了给属下家眷报仇,不如就让大理寺直接给他定罪,速审速杀,也省了咱们不少事,大公公以为如何?”

    魏思贤口中的大公公是他对曹吉安特有的尊称,而他这番话,竟然立场大变,开始劝起了曹吉安来。

    曹吉安神色微动,心中也是万千念头闪过,片刻后脸上竟也露出了笑容,而后对着周昂说道:“不曾想其中竟有如此缘由,倒是咱家唐突了,既然杨大年如此该杀,那便交由兴建伯处置了。”

    曹吉安态度逆转,谁也没想到原本就要不死不休的局面,最后竟然握手言和。

    很快在明里暗里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来势汹汹的司礼监两大巨头就有些莫名其妙的走了,于此同时这个消息又传到无数达官显贵的耳中。

    见到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一些人更满是遗憾。

    司礼监大堂之中,这里虽然称之为大堂,却只是皇宫中一处书房,不过凡有重大的事情,曹吉安和魏思贤或者一些心腹都会在这里商议。

    “哼,杨大年这个蠢货,这次肯定是被人利用了。”曹吉安面带怒容,一掌拍在上好的黄花梨案几上,下一刻案几应声碎裂,散落一地。

    一开始无论是曹吉安还是魏思贤,都以为周昂捉拿杨大年是要向阉党发难,毕竟杨大年是阉党的一条财路,虽然曹吉安和魏思贤都不会直接和杨大年这种小人物扯上联系,但是毕竟那些数量庞大的银钱往来,最终都会指向阉党的高层。

    为了避免落下把柄,阉党肯定会不遗余力的阻止大理寺审问杨大年,而这就自然让周昂和阉党变成无法调和的对立。

    在这次的杨大年事件中,周昂和阉党,俨然就是别人眼中的鹬与蚌。

    “大公公息怒,咱们以前也一直小看了这位兴建伯,这一次明显是有人希望我们和兴建伯拼个你死我活,好在咱们双方都及时察觉。”魏思贤微微躬着身子,这位阉党的二号人物,从始至终对曹吉安都表现的无比恭敬。

    在外人眼中,曹吉安和魏思贤就是阉党的两大定海神针,一文一武相辅相成。

    但在曹吉安面前,魏思贤从不将自己放在平级的位置上,至始至终都将自己摆在下属的位置。

    “思贤,你向来足智多谋,你说这次是谁在背后捣鬼?竟然算计到咱家头上来了,是秦瑞还是李长善?”曹吉安压下怒火,一脸思索的问道。

    魏思贤目光一动,而后低声说道:“我看都不像,或许是另有其人。”

    曹吉安看着魏思贤,两人目光相视,曹吉安一脸似有所悟。

    大理寺的大狱之中,左千户看向周昂时越发崇拜。

    司礼监两位公公亲自出马,竟然就被自家大人三言两语化解了,而且曹吉安和魏思贤走的时候还明显客客气气,这可是从来都没有的事。

    而吴侍御则是感激涕零的跪在了周昂身前,左千户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吴侍御却看得出来,刚才周昂和曹吉安的交锋中,周昂为了能够在大理寺给杨大年定罪,明显是有所妥协的。

    在吴侍御眼中,这就是周昂对自己天大的恩情。

    “大人为玉娇报了血海深仇,此生属下便是粉身碎骨也无以报答大人之恩。”吴侍御再次表明立场,这一次是心悦诚服。

    “起来吧,本官不要你粉身碎骨,只要你继续做好大理寺丞。继续审杨大年吧。”周昂扶起吴侍御,对这个大理寺中难得的还是干净的官员,周昂觉得这一切都做的值。

    这一次周昂确实向阉党妥协了,不过自从上次夫子让秀儿给他带了几句话后,周昂也明白了许多,其中最重要的感悟就是循序渐进。

    正如夫子说的那样,这世上没有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更没有不经历失败和挫折就成功的,哪怕圣人也是在无数次失败和挫折后,才悟出了成圣的道理。

    当杨大年看到周昂几人返回后,整个人的气势顿时萎靡,没有看到想象中锦衣卫的人出现,他如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放弃了。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杨大年心如死灰,还没等周昂发问,他就主动的服软了。

    “说吧,你是怎么杀死吴玉娇的。”周昂重新坐下,脸色依旧阴沉如水。

    “上月二十九日夜,我与北城巡防司统领吴奎吃酒,后来借着酒兴又去了十王庙的庙会夜市,正巧看到了吴家小姐.......”杨大年很快便开口讲述起来。

    按杨大年的讲述,案件的动机过程其实都很简单,就是他偶遇吴玉娇惊为天人,过了几日又与那个北城巡防司统领吴奎喝酒时,再次提起了吴玉娇,这杨大年本就是亡命之徒,加上酒后被人挑唆,便在数日前夜晚潜入吴家,也就有了后来的惨案。

    “果然是十王庙.......”周昂心中默念着十王庙的名字,又想起了那日遇到的朱尔旦。

    “大人,此案已经详细记录,不知是否可以结案了?”很快吴侍御便将卷宗拿到周昂身前请示。

    “还不能结案。”出乎意料,周昂竟直接开口否决。

    吴侍御和左千户都一脸不解的看着周昂,杨大年更是一脸死灰,以为周昂觉得自己有所隐瞒。

    于是杨大年连忙说道:“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啊!我还知道许多秘密,其中与不少朝中大臣有关,这些我都可以说,求饶我一命。”

    “把他嘴给我堵上。”然而回应杨大年的却是周昂不耐烦的声音,杨大年万万没想到,周昂竟然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

    “大人,这案子人证物证俱全,连疑犯都认罪了,为何还不能结案?”左千户一脸不解的向周昂问道。

    “这活人作案虽然结了,可阴魂作案还没有了结,这案子还不算完。”周昂并没有大功告成后的如释重负,反而神色显得更加严肃。

第101章 乡君(二更)

    “啊?阴魂作案?”左千户闻言一惊,他目前还不知道吴玉娇尸首丢失的事情。

    “我让你调查朱尔旦之事可有眉目了?”周昂没有过多的解释,而是询问起昨日安排的事情。

    “已经派人去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要不要我去将那个朱尔旦抓来?”左千户没料到周昂对朱尔旦如此关心,随即便自告奋勇的要去捉拿朱尔旦。

    “不必了,有结果立刻通知我就行了。”周昂摆了摆手,关于阴魂作案这件事,他还不想声张。

    离开了大狱,周昂返回到大理寺衙门的公房,开始在房间内写了起来,看样子似乎写的是奏折一类的东西,同时还吩咐吴侍御誊抄了许多材料。

    直到临近傍晚时分,周昂才上了官轿准备回府,官轿一路前行,走了几条街市之后,周岸突然叫着罗宗保:“宗保,先不回府了,去一趟十王庙。”

    很快周昂的官轿停在了十王庙外,今日这里没有庙会,清水河一岸的夜市人也不多,而对岸十王庙前更是冷冷清清。

    “你们在外等候,我去去就来。”周昂吩咐了一句,便独自走入了十王庙。

    进入庙中,周昂径直来到十王殿。

    这里与昨夜并没有什么分别,而且偏殿之中也没有朱尔旦,周昂神念散开,整个十王庙中此刻就只有他一人。

    站在十大阎君的雕像前,周昂忽然喟然长叹,在寂静的大殿中,这一声叹息尤为明显。

    而后只听周昂喃喃自语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阎罗大帝创出森罗万化这等奇术,化身十大阎君,每一个都秉公执法,将偌大的幽冥地府管理的井井有条,然而天人五衰,十大阎君同时消失,这偌大的地府便顷刻间分崩离析,大帝的这条圣人之路终究还是有所欠缺啊!”

    周昂的声音不大,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着十大阎君在说。

    如果此刻有幽冥地府的大人物听到周昂这些话,一定会惊讶无比。

    因为周昂所说的正是阎罗大帝的圣道,那‘森罗万化’也是阎罗大帝的成圣法门,如今知道这些的存在,在地府之中都不会超过五个。

    “如今地府混乱,大帝旧部也恐有怠惰之心,若它日本官与地府有甚冲突,今日先行赔罪。”幽暗的大殿中,周昂躬身对着十大阎君像一拜。

    大殿幽深寂静,周昂的声音久久回荡,却没有半点回应。

    周昂一拜后起身,也不再说什么,便转身就离开了。

    从他进入十王殿到离开,所停留也就是几句话的时间。

    不久之后,周昂返回了府邸,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着晚饭。

    家里人不多,同坐一桌的也就周昂与姜小昙,还有罗宗保江城夫妇。

    “还有半月就是周叔和婶婶的大婚之日了,今日接到爷爷的书信,说是江南的官员准备了许多礼物,恐怕还有几日就会送到了。”席间罗宗保将今日收到家书的事说了出来。

    “倒是让罗公费心了,可惜路途遥远,不能敬你爷爷一杯酒,甚是遗憾啊!”周昂点了点头说道,也显得很是遗憾。

    金华周氏与绍兴罗氏,如今在外人眼中就是世交,而罗大业也早已打上了周昂的标签,如今江南官场也多靠罗大业替周昂盯着。

    “对了家主,眼看大婚将至,这请柬什么时候发,要请哪些人?这些都需要您尽快定下。”一说到大婚,站在不远处的周慎连忙说道,这件事也是他心头的大事。

    周昂略微沉吟,思索了一下后说道:“京城五品以上的都请,来不来是他们的事,如果人手不够,让贺康和宁采臣来帮忙。”

    “老奴记下了。”周慎连忙应下。

    姜小昙听到周昂说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请,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而后有些忧虑的问道:“那定西侯府和武强侯府?”

    “请,自然要请了。兴建伯大婚,两位侯爷就算不来,总不至于连礼也不送吧?”然而周昂对此似乎不以为意,反倒爽快的说道。

    按理说周昂大婚周元让这个做父亲的应该隆重出席,可惜周昂早已被逐出了太原周氏族谱,而如今周昂自立门户成了金华周氏,甚至皇帝那里都知道,兴建伯与定西侯再无父子关系。

    此番周昂大婚,越是风光无限,恰恰越是打了定西侯府的脸。

    “我与夫君大婚之日,皇帝便会册封母亲为诰命夫人吧?终于夫君的夙愿就要达成了。”姜小昙看到周昂高兴的样子,想到周昂曾经与她说的夙愿,心中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周昂听到姜小昙说到母亲册封之事,也是越发的喜笑颜开,他高兴的说道:“前几日我已经上书陛下了,不过母亲可不是诰命夫人了。”

    “不是诰命夫人?”姜小昙有些诧异,脸上也露出了担忧之色,她还以为这件事出了什么意外。

    “哈哈,夫人莫急,听我给你解释。我如今是伯爵,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母亲的封号可以超越一品诰命。不仅是母亲,或许连你也会有单独的封号。”周昂拉着姜小昙的手,此刻也是无比高兴。

    诰命夫人最高也只是一品,然而周昂已经是超品伯爵,他的母亲和正妻如果只是一品诰命夫人,便显得有些低配了。

    “封号?”姜小昙一脸不解,她只听到周昂说封号,却不知究竟是什么封号。

    “对,封号,一个独一无二的乡君封号。”周昂说道乡君封号,也是显得越发高兴。

    乡君这个封号,其实原本只册封宗室女子的,所以也不是每一位伯爵的母亲和夫人都能受此封号,只有初代或者特别受皇帝器重的才能获此殊荣。

    而无论从哪一点来看,周昂这个初代兴建伯的母亲和妻子,都应该被封为乡君。

    “那大夫人可有封号?”听到自己有可能被皇帝册封为乡君,姜小昙也是一脸兴奋,不过她最先想到的却是定西侯府的大夫人何氏。

    周昂自然明白姜小昙问的大夫人是谁?

    只见周昂笑着摇了摇头,而后说道:“她没有得到封号,还只是一品诰命夫人。”

    “这么说如果我被皇帝封为乡君,以后那个何氏见了我还得主动向我行礼了?”姜小昙目光狡黠,似乎脑子里冒出了无数的鬼主意。

    “呵呵,按礼制应该是这样。”周昂如何不知道姜小昙的小心思,不过他也真没听说过这种先例。

    毕竟一个正常的家族中,后辈的爵位要超过还在世的父辈,这种情况历朝历代都极其少见。

    此刻周昂与姜小昙正聊得高兴,不过一个府中下人匆匆来到饭厅,而后在管家周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下一刻周慎走到周昂跟前,低声的说道:“家住,左大人来了。”

    “带他去书房等我,我随后就到。”周昂眉头一皱,这个时候左千户来找自己,一准又没什么好事。

    周慎先一步离开,而后周昂漱了口擦了嘴,还不等她开口,姜小昙便一脸善解人意的说道:“去吧。”

    很快周昂就在书房见到了左千户,此刻左千户看起来还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大人,关于那个朱尔旦调查清楚了,此人果然有问题。”左千户抱拳说道,原来正是为朱尔旦之事来的。

    “啊,这么快?”周昂也有些惊讶,再看一眼左千户,也明白了这位真是一个工作狂,下午自己只是随口一问,看样子他就亲自去调查了朱尔旦。

    “大人吩咐的事,属下不敢怠慢。这不查不知道,一查这朱尔旦全家都透着古怪。”左千户小声的说道,那语气还带着明显的惊疑。

    周昂闻言也是越发好奇,他坐下之后示意左千户也坐下,而后才说道:“不急,你慢慢说来。”

    “朱尔旦,字小明,京城昌平巷人,家中父母早亡,留下几分微薄家产,有一个媳妇胡氏......”左千户语速不急不缓,寥寥几句话就已经将朱尔旦底细说了个大概,确实显示出非常专业的办案能力。

    周昂静静的听着,这些基本资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周昂听到昌平巷时,想起了自己曾经居住几年的安平巷,这两个街巷实际相距不远。

    不过周昂当年少与人来往,自然从不知道朱尔旦这么一个人,两人甚至可能都没有见过。

    紧接着左千户继续说道:“朱尔旦自幼身体不好,性情也比较愚笨,那启蒙的私塾都读了七八年,直到十八岁连童生都没考上,不过怪事从半年前开始就不断出现在朱尔旦身上。”

    “什么怪事?”周昂一下也来了兴趣,因为他见到的朱尔旦,可完全不像左千户口中说的是那种愚笨之人。

    “从半年前开始,朱尔旦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不仅言谈举止变得大方得体,读起书来更是有如神助,仅仅数月时间,他连过县试、府试,如今虽然还只是秀才,却是八月秋闱呼声最高的一人,许多与他交好的学子,都说朱尔旦定能中解元。”左千户语气惊讶,他自己说着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周昂同样听得不可思议,这朱尔旦的变化简直比自己半年前觉醒记忆还夸张。

    秋闱指的就是乡试,乡试第一则才能成解元。能成解元者,无疑都是各省最出类拔萃的学子,甚至可以说就是各省的第一。

    就是让周昂现在去参加乡试,他都不敢说肯定能中解元,而朱尔旦半年前还是个连童生都不是的人,几个月就出现如此巨大的变化,任谁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这还不是最怪的事。”然而左千户紧接着一句话,更是让人遐想连篇。

第102章 夜会陆之道(三更)

    “还有什么怪事?”看到左千户神秘兮兮的样子,周昂对朱尔旦越发好奇了。

    左千户连忙喝了口茶水,而后继续说道:“原本朱尔旦之妻胡氏,是个皮肤黝黑姿色中下的妇人,可是就在数日前,那胡氏竟变成了一个美貌绝色的女子,据街坊邻居说,胡氏相貌大变,但性情言行并未改变,认识她的人也都说那就是胡氏。”

    “什么?突然就变漂亮了?”周昂站起身来,隐隐想到了什么。

    “嗯,属下没有见到胡氏,不过从那些街坊邻居口中,对胡氏的美貌赞不绝口。”左千户还有些恍惚的样子,他办案近十年,要数最近遇到的怪事最多,这些情况他也是从未遇到过。

    “知不知道朱尔旦家在何处?”周昂忽然问道。

    “知道。”左千户很干脆的答道。

    周昂顿了一下,而后说道:“现在带我过去。”

    很快周昂换了一身常服,便与左千户离开了伯爵府,不过走之前周昂还让管家准备了一些酒菜,左千户在前面引路,后面还跟着两个下人提着食盒和酒坛。

    此刻天色已暗,街上的行人不多,而昌平巷也只是寻常百姓居住的地方,这里一到晚上便门户紧闭,并不宽敞的巷道中看不到几个人。

    “就是那里。”巷口处左千户指着顺数的第五户人家。

    周昂看到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院,院墙斑驳木门也显得有些破旧,只是一眼就能看出,这只是一个一进的小院子。

    “你就不要跟来了,在这里等我。”周昂看了一眼左千户,见左千户那一身装扮太过显眼,便吩咐他不要跟来。

    左千户点了点头,而后向巷子一侧走出几步,就很自然的隐入黑暗之中。

    周昂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衣衫,随后便带着两个随从向朱尔旦家走去。

    朱家门外,一个随从叩响了朱家的门户。

    很快,从朱家院内就传出一个声音,声音是一个女子发出的,嗓门略微有些大,就如寻常人家的妇人。

    “什么人啊?”妇人在门后问道。

    “可是朱尔旦朱秀才家?我叫余三,昨日承蒙朱兄相邀享用了酒菜,今日特登门拜访。”周昂一脸笑容的在外答道,依旧用的余三这个假名。

    “小明,有个叫余三的找你,说你认识。”下一刻周昂就听到院内又传出那个妇人的声音,她隔着老远喊着。

    周昂已经从左千户那里知道,小明就是朱尔旦的字。

    不过听着妇人直呼朱尔旦的字,周昂总感觉怪怪的,这种妻子直呼丈夫字的他倒是第一次遇到。

    很快周昂听到院内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院门打开,便看到一脸笑容的朱尔旦。

    “没想到余兄竟然能找到寒舍,正好今日我与陆大哥秉烛夜饮,余兄快快有请。”朱尔旦依旧是那副自信从容的样子,他看着周昂显得非常高兴和好客。

    周昂明显闻到朱尔旦身上有一股酒气,而且他注意到,朱尔旦口中提到了一个陆大哥。

    “哈哈,朱兄还是如此豪爽,我也准备了一些酒菜,今夜不醉不归。”周昂也是笑着说道,同时从两个随从手中拿过食盒和酒坛。

    “你们两个先回去,不用等我了。”周昂拿过食盒酒坛就对两个随从吩咐。

    朱尔旦看了一眼周昂手中的食盒,而后笑容更盛的将周昂迎了进去,至于先前那个妇人,周昂估计就是朱尔旦之妻胡氏,不过开门后胡氏就返回了正堂,到现在周昂还没看到她的正脸。

    周昂跟在朱尔旦身后,看到不远处的正堂之中烛光明亮,桌上确实摆着酒菜,而窗户后还明显有个人影坐着,应该就是朱尔旦口中的陆大哥。

    陆大哥,陆判?周昂心中已经不禁将这两个人联系起来。

    “陆大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余三余公子,昨日在十王庙认识的。”朱尔旦先一步跨入正堂,一进屋便对着那个坐在酒桌前的人介绍起周昂来。

    下一刻周昂也跟着走了进来,目光所见便看到了朱尔旦口中的陆大哥。

    这是一个面色微黑,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大汉,他穿着不俗,面相气质也非常威严。

    “余公子?”陆姓中年也看到了周昂,不过当两人目光对视时,陆姓大汉眼神之中明显有些惊讶。

    “在下余三,见过陆先生。”周昂将食盒酒坛放在桌上,微微躬身对陆姓大汉一拜。

    见周昂主动行礼,陆姓大汉连忙起身,而后回礼说道:“在下陆之道,见过余公子。”

    “陆之道?先生可与幽冥地府陆判同名啊!”周昂一愣,没想到这个陆姓大汉直接说出名字,而名字正好与陆判一模一样。

    “哈哈,同名而已,余公子这名字恐怕也有无数同名吧?”陆之道爽朗的一笑,而后大有深意的看着周昂说道。

    “二位快快请坐,三娘,还不拿碗筷来。”朱尔旦见两人开口就处处机锋,连忙拉开板凳,请周昂坐下。

    朱尔旦一喊,那胡氏就拿着碗筷和酒具来了,此刻周昂也终于看到了胡氏的面貌。

    果然这胡氏就如左千户说的那样,是个少有的绝色佳人,尤其是那一张脸,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不过看到这张脸,周昂又想到刚才胡氏说的那几句话,无论是声音还是语气或者说话的方式,好像都与这张绝美的脸不符。

    “余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瞧瞧这食盒都如此精致。”胡氏为周昂摆上碗筷,又很自然的打开周昂带来的食盒,取出其中菜肴。

    此刻周昂近距离的观察着胡氏的一举一动,确实感觉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妇人,既没见过世面,也不像是那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三娘你先下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朱尔旦也在看着周昂,他对于周昂一直盯着胡三娘到也不以为意,因为从胡三娘变漂亮以后,见过胡三娘的男子大多如此,他倒也习以为常。

    “那妾身先回房了,你们也别喝得太晚。”胡氏看着朱尔旦叮嘱一句,倒是很听话的便离开了。

    等到胡氏离开,三人都是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倒是朱尔旦率先举起酒杯说道:“来来来,朱某先敬二位一杯,人生苦短,能与二位相识,便是我朱尔旦的福分。”

    周昂和陆之道跟着端起酒杯,都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这朱尔旦言谈举止风流豪迈,是那种很自然就能调动情绪的人,三言两语倒是让三人其乐融融。

    三人天南地北的聊着,周昂发现朱尔旦思维敏锐,不管是什么诗词文章,还是历史典故都信手拈来,而那陆之道更是学贯古今,无论说什么都能对答如流。

    虽然只是粗浅的交流,却也让周昂感觉道,以朱尔旦的学识和才智,八月秋闱的解元还真有可能就是他的。

    “听陆先生之言,似乎对那阴司之事颇为了解,不过我听说,如今天地失序,连地府都有些混乱了,更有地府阴神干扰阳世之事,不知陆先生对此怎么看?”酒过三巡,周昂忽然开口说道,这一句说出,陆之道和朱尔旦都是微微一愣。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愣,而后陆之道便很自然的说道:“阴阳各行其道,地府阴神怎么可能干扰阳世,即便偶尔显化,也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阳世糜烂,都是世人堕落腐化,这世道还不是人自己一手造成的?”

    陆之道说的随意,看向周昂的目光也大有深意。

    “说的好,只是有些事情或许在那阴神眼中是小事,可在阳世就是大事了。”周昂饮了一口酒,通过与陆之道的交谈,他也大概了解了陆之道的为人。

    “哈哈哈哈,二位谈得太过遥远了,咱们生而一世,先要自己活得好,再去考虑其它,这天下不公之事多不胜数,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朱尔旦带着三分醉意说道,这话说的倒也看似洒脱不羁。

    周昂看了两人一眼,而后依旧面露笑容的说道:“时候不早了,余某就先告辞,二位尽兴。”

    “余兄这就走了?”朱尔旦闻言有些意外,他感觉先还聊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我明日有事还需早起,今夜可不敢宿醉,扫了二位雅兴还请见谅。”说话之时周昂已经起身,不过还是对两人表示了歉意。

    随后朱尔旦和陆之道将周昂送到门口,两人见周昂走后,便又返回屋内继续畅饮,倒没有因为周昂的突然离去而扫兴。

    只是又过了一会,陆之道神色有些严肃的说道:“这个余三是大贵人,不过性子有些迂腐,与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你以后少与他往来。”

    “小弟听陆大哥的,来我们继续。”朱尔旦很随意的答道,对此事并不在意。

    周昂走出昌平巷,左千户很快便跟了上来。

    “大人有什么发现?”左千户在外等了大半个时辰,闻到周昂身上有一股酒气,便好奇的闻道。

    “明日夜晚这个时候,你带人将朱尔旦和胡氏押到大理寺正堂来。”周昂边走边说,没有提及在朱家发生了什么,而是直接吩咐左千户明晚抓人。

    “啊?这两个人真的犯事了?为何要等到明晚?”左千户更加好奇,他不明白为什么不现在抓,而要等到明天晚上。

    周昂继续走着,脚下明显快了许多,好像有什么急事赶着回府一般。

    不过他还是回答了左千户:“他们两人倒没犯什么大事,只是本官明晚要夜审阴神。”

第103章 朝会出击(四更)

    回了府邸周昂没有睡觉,而是在书房之中铺开了一张画纸,姜小昙自然还等着周昂,正好又为他研墨。

    只是今日除了砚台之中的墨汁,在砚台旁还摆上了朱砂,青雘等作画用的颜料。

    “夫君是要作画?往日可从未见你作过画,这你也会?”姜小昙有些好奇的看着周昂,连她都是第一次见周昂作画。

    随着婚期临近,姜小昙也慢慢的习惯称呼周昂为夫君,而周昂也早已习惯称呼姜小昙夫人。

    周昂笑了笑,从笔架上取下一直毛笔来,而后说道:“从未作过,不过心中所想付诸于笔端,以心控笔,想来也不会太难。”

    一边说着,周昂一边用毛笔开始勾勒轮廓,随着墨汁散开,隐约可见是个人的轮廓。

    因为作画远比写字麻烦,期间需要换很多次笔,整个过程也繁琐精细,更没有写字那种一气呵成的感觉。

    周昂是作的细致,而姜小昙也是看的认真,很快姜小昙就发现,周昂所画的竟然是个女子的形象。

    画中一个少女侧立,身着漂亮的水蓝衣裙,虽然还没有画出面部,却已经能看出来,这幅画应该描绘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回眸一笑的样子。

    姜小昙仔细的看着,努力的寻找画中女子的特征,想要看看周昂画的究竟是谁,不过她对比了身边所有的女子,发现周昂画的明显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既不是秀儿也不是素娘,更不是我,这是谁啊?”姜小昙语气略微有些失落,她觉得周昂画的第一幅话,应该是画她才对。

    “哈哈,夫人吃醋了,我看大可不必,她是一个真正可怜的人。”周昂看了姜小昙一眼,而后无奈的摇着头说了一句。

    下一刻周昂再次换笔,不过这一次他一只手便夹了三支笔,每一支笔蘸上了不同的颜色,随着周昂手中画笔移动,很快画中人的眼耳口鼻一一呈现。

    只见画中女子五官精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正是回眸一笑的样子,只是那双眼之中有关不住的忧愁与哀怨。

    姜小昙看着画作完成,当看到画中女子双眼时,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丝同情,而后有些不忍的问道:“这究竟是谁?”

    周昂没有答话,而是从身后书架上取来一个玉盒。

    那玉盒非常精致,还未打开便知里面装的一定不是凡物,下一刻周昂郑重的打开玉盒,从里面取出一支笔杆如琉璃的毛笔来。

    这正是吴王送给周昂的那支‘惊鸿笔’。

    姜小昙不再继续问了,因为她知道,惊鸿笔不是画笔,这个时候周昂拿出了,自然是要在画上题字,而题字的内容,应该就能解答她心中的疑惑。

    周昂握着惊鸿笔,神情也变得肃然起敬。

    蘸墨,落笔。

    握着惊鸿笔的周昂仿佛不是在写字,而是在举行一场仪式。

    兴建伯周昂,赠此画于吴氏女玉娇

    景安十五年,六月三十夜

    这几个字一气呵成,当姜小昙看到吴玉娇三个字时,便已知道了一切。

    姜小昙也是自嘲的一笑,原来自己刚才还和一个死人吃醋了。

    吴玉娇的事姜小昙也知道,知道这是一个可怜的女子,连死后都没有留下一个全尸。

    “不对啊......夫君难道见过玉娇了?”姜小昙看着画中无比传神的吴玉娇形象,忽然察觉到不对,按理说周昂也不知道吴玉娇究竟长什么样才对。

    周昂点了点头,而后将惊鸿笔收起,又用自己随身的那方兴建伯玉印盖在了题字下方。

    “今日见到了她的头颅,明日夜里我就要为她讨回公道,到时候还需夫人助我一臂之力。”周昂将玉印重重的按下,语气也变得有些严肃。

    姜小昙这次没有说什么,只是同样重重的点了点头。

    景安十五年七月初一。

    这一日晨曦还未至,京城之中便显得有些忙碌了。

    昏暗的夜色下,京城之中许多高墙大院的府邸大门打开,一顶顶官轿走出府邸,都向着太极广场而去。

    这便是每月初一大朝会的盛况,仅仅是这些五品以上京官上朝,便是一道难得一见的风景。

    五品以上的京官有多少?这个还从未正式统计过,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大概有接近三百人。

    大宁朝三品以上京官才三四十人,而五品以上便足足多了十倍,也足可见这官位是越往上爬越难。

    当周昂来到太极广场时,也被眼前黑压压的一片给惊住了。

    不过仔细一想也对,毕竟光大理寺一个衙门,加上周昂的话,五品以上的便有五人,而六部衙门更多。

    算下来三百多人也是正常,还好那些没有官职的勋贵皇亲不用上朝,不然的话恐怕得有上千人。

    这三百人上朝可比不得三十人,光靠自觉也很难将队伍保持整齐了,这一次还在太极门外,便有內宫太监出来让这些朝臣按序站位。

    周昂自然还是站在了前列,他发现今日那两位吉祥物没有到,不知道是确实身体不行起不来了,还是嫌大朝会的时间太长?

    很快钟声响起,便是卯时已到,此刻一抹晨曦也从天边洒落,接着太极门缓缓打开,上朝的队伍有序的穿过太极门。

    三百人的队伍也没有发出多少声音,只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周昂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皇极殿,此刻晨曦照在皇极殿的金色瓦当上,看起来神圣威严。

    今日皇极殿被站的满满的,甚至还感觉有些拥挤,周昂与六部尚书挤在一起,身后是一群正二品的文官员。

    “皇帝驾到。”很快在太监的吆喝声中,景安帝坐上了龙椅。

    “参见陛下。”满朝文武齐齐躬身。

    “众卿免礼。”景安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一切都按照固有的程序开始,而这一套流程也已经延续了三百年。

    周昂就那么站着,双手拢在袖子里,低垂着脑袋,目光停留在自己脚尖。

    这大朝会更像是一种仪式,每月一次的大朝会,最先的流程就是皇帝颁布一些旨意,而这些旨意也都是上月小朝会上商议过,或者后来内阁和司礼监票拟的章程。

    所以这大朝会又是一场政策布置大会,真正重大的事情一般不会在大朝会上提出了,毕竟让三百来号人商议一个事情,那七嘴八舌的恐怕能从卯时吵到子时。

    从朝会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宣读各种旨意,这个过程就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接下来又是各部汇报总结的时间,不过大多也是一些例行公事,没有什么营养的话。

    当太常寺卿王吉汇报完以后,周昂终于神色一肃,同时上前了一步。

    因为接下来就该他的大理寺发言了。

    “陛下,诸位大人,臣初掌大理寺不过几日,上任以来只做了一件事,而且这件事还是昨日做的。”周昂的声音响起,他一开口就有别于其他人。

    仅仅周昂开口这一句话,立刻引起了景安帝和满朝文武的注意。

    下一刻周昂就继续说道:“臣只抓了一人,抄了一家。”

    当周昂说道抓人抄家时,整个皇极殿中一片寂静。

    这个时候没人出来接话,即便周昂在大朝会上说这种事有些不合规矩,但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还记得,上一次朝会上,这位兴建伯像个搅屎棍一样,把一场朝会弄得乌烟瘴气,最后不欢而散的事。

    一些存在感不高的官员,此刻已经一副看戏的样子盯着周昂,期待起他接下来的表演了。

    而下一刻周昂对着景安帝恭敬的一拜,口中说道:“臣此番上朝还带了一些东西,如今恐怕已经到了皇极殿外。”

    周昂话音一落,连龙椅上的景安帝都一脸意外,而一些大臣更是眉头紧锁,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大臣上朝要带什么东西入内可不容易,除非皇帝提前允许,要么就是得到司礼监两大太监其中一位的暗中相助。

    此刻神色最难看的无疑是李长善和秦瑞这些文官,他们一直担心周昂会和阉党勾结,而现在的苗头已经有些不对了。

    “呈上来。”景安帝沉声说道,此刻他也摸不准周昂到底要干什么,不过周昂已经调动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此事也只有看下去了。

    景安帝发话,很快便有几个太监从殿门口走了进来,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到,这些太监竟然抬着一个木板,上面像小山一样堆着一卷一卷的案卷。

    几个太监直接将案卷放在了周昂身前,而周昂则指着这些案卷,脸上露出愤恨的神情说道:“臣抓了一个叫杨大年的江湖中人,这些卷宗就是此人十余年来犯下的累累罪行,杀人放火,奸淫掳掠,随便一条罪行都令人发指。古语有言罄竹难书,而这杨大年之罪何止罄竹难书啊!”

    周昂情绪激昂,接着又继续说道:“区区一个江湖人士,就在京师重地天子脚下,杀害朝廷命官的家眷。一个江湖人士,就在京城外大建山庄,门客数百奴仆过千。那密室之中更是珠宝无数,仅是现银便有十万两,还有黄金五千两.......”

    玉泉山庄的缴获周昂一点没有隐瞒,原本他也没打算隐瞒这些,当他将这些全部说出来时,一些人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知道了周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下一刻,周昂重重的叹息一声,而后如同拷问般的向着满殿的文武百官问道:“那么本官要问了,一个杨大年如何在京师重地逍遥如此之久?他杀害吴玉娇那夜,为何能在半夜打开城门,而后若无其事的返回玉泉山庄?”

    “这该如何解释?五军都督府,何大都督?”忽然周昂伸手一指,指向了大殿左侧,武官之中为首一人。

    此人身穿红色蟒袍,貂蝉冠上的梁比周昂还多一道,共有八道。

    周昂口中的这位何大都督,正是军中领袖,如今官拜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手握京师九门防卫大权的武强侯何显。

第104章 图穷匕见(五更)

    谁也没想到,就连景安帝也没想到,周昂说了那么多,最后竟然会将矛头指向从未与他有过交集的武强侯。

    “哼,兴建伯说什么?本侯怎么听不明白?你说的那个什么杨大年,本侯更是不认识,而且本侯可以保证,此人不仅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与我府上也不会有任何关系。”武强侯没有因为周昂将矛头指向自己而愤怒,他语气有些不屑,好像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武强侯能成为军中领袖,更手握京师的防卫大权,可不仅是一个武勋那么简单,十几年来屹立朝堂,这位军伍出身的侯爷,论起阴谋诡计可一点不比文官差。

    “大都督不必急着解释,下官也没说你与杨大年有关。下官要说的是,五军都督府下属城防司,另外还有顺天府。”周昂情绪渐渐平息,他围着身前那堆卷宗绕了一圈,而后随手拿起其中一卷。

    周昂当众将卷宗展开,而后旁若无人的念了起来:“景安十四年腊月,玉泉山庄门客张豹,于下河村强掳民女张九儿,同日张九儿之父张老实,其母贾氏,前往顺天府报案,顺天府不仅未曾立案,更以张老实夫妇未缴纳诉讼费为由,将夫妇二人轰出府衙。”

    读完卷宗,周昂扬了扬手中的卷宗,而后声音低沉的继续说道:“张家夫妇告状无门,还被衙役一顿毒打,第二日那张老实便死在了家中,贾氏悲愤也上吊自杀。而本官在查抄玉泉山庄时,就在地下囚室中找到了张九儿,她已经在那里遭受凌辱长达半年之久。”

    “我手中的这张就是张豹签字画押的口供,一纸卷宗,两条人命,还有一个女子一生的清白。此案诸公怎么看?我大宁朝又是何时规定,百姓鸣冤还需诉讼费的?”周昂将手中卷宗一松,任由它轻飘飘的落下。

    卷宗虽轻,然而正如周昂说的那样,一纸卷宗却记载着沉甸甸的惨剧。

    周昂目光扫过满殿群臣,此刻少数人低着头,而更多的人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冷漠而无动于衷。

    今日顺天府尹也在殿中,不过此刻他没有出来解释,只是低着头擦了擦额头的汗。

    此刻依旧没有人出来说什么,而周昂又随意的拿起一份卷宗,再次展开读了起来:“景安十五年三月二十七日夜,玉泉山庄门客李大春,朱友来,刘仁豪三人,于三更十分以三十贯钱贿赂北城门当值统领打开城门,入城后三人潜入城北李富贵家,三人轮奸其女李翠萍。事后三人又于五更从北门出城,这就是三人的口供,而昨日本官调查,李翠萍已于案发当夜,自缢于房中。”

    周昂再次将手中卷宗轻轻松开,一张卷宗再次飘然落下。

    “堂堂京师重地,三更半夜竟然可以用三十贯钱就轻易打开城门?那城防司归不归五军都督府管?这事又关不关你武强侯的事?”周昂再次开口质问着何显,这一次他不再称何显官职大都督,而是以武强侯相称。

    京师夜间贿赂城防司打开城门,这在京城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早在上一次遇到画壁之事时,周昂其实已经知道,不过这一次他直接用这件事来向武强侯发难。

    “城防司现有守城军士一万三千人,其中或良莠不齐,臣以后定当严加防范,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何显上前一步,对着景安帝一拜,并未辩解什么,而是主动承认了过失。

    不过何显这个说法太过大事化小了,显然是想将这个事轻飘飘的揭过去。

    “武强侯说的太轻松了吧?如今天下各地盗贼四起,四方蛮夷更是对九州虎视眈眈,如果晚上打开城门放进来的是反贼,或者敌国奸细刺客呢?那个时候武强侯也只是一句严加防范吗?”周昂立刻争锋相对,根本不给何显这个机会。

    “哼,那兴建伯你想怎么样?”何显一脸怒意的看着周昂,语气恶狠狠的问道。

    周昂听到何显如此一问,立刻转身对着景安帝一拜,而后大声的说道:“臣以为,城防司糜烂至深,如今已无法担当守卫京城九门的职责,臣建议裁撤城防司,另建新军取代城防司之职。”

    龙椅之上景安帝闻言也是身躯一震,此刻周昂才是真的图穷匕见,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竟然是要从五军都督府手中抢夺京师的防卫大权。

    景安帝看了一眼距离自己最近的太子,此刻太子双手拢在衣袖中,看起来倒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不行,此事万万不可,历来京师九门都是由城防司把手,如此大事怎可说改就改,本侯绝不答应。”何显立刻出言阻止,此时他甚至有些不顾体面,直接在皇帝面前说出了绝不答应这种话。

    大宁朝九大封号将军割据一方,虽然表面上同气连枝,但其实也并非铁板一块,他们同样也是相互制衡着,就像文官之中也分了言官和淮西党一样。

    而武强侯之所以能成为军中领袖,就是因为他是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更掌握着京师的城防。

    皇极殿中剑拔弩张,周昂彻底和武强侯争锋相对,而此时皇极殿外曹安吉和魏思贤也时刻关注着殿中的一举一动。

    当听到周昂提出要另立新军取代城防司时,两位阉党巨头也是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哼,看来这位武强侯就是那个想做渔翁之人了。”曹吉安目光之中显出狠厉之色,此时他已经想到,让他们和周昂做鹬蚌相争的正是何显。

    而曹吉安是一个有仇必报,而且报仇不过夜的人。

    倒是一旁的魏思贤目光不断变化,好像还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才低声说道:“大公公,这也是咱们的一次好机会啊,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兴建伯之所以向城防司下手,是在提前为太子殿下扫清障碍了。”

    “嗯?所以这次陛下很可能也会同意?”魏思贤的一句话让曹吉安眉头一皱,如果只是争权夺利他其实都还不是特别上心,毕竟他一个太监做到如今这样,已经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空间了。

    未来太子登基最大的障碍不是他们阉党也不是文官,因为就算太子再不待见这些人,可偌大的朝廷还是需要这些人的,而真正对太子有威胁的就是武勋支持的七皇子。

    就算太子有周昂支持,城外也有几千人的军队,但是京城九门都是武强侯的人,而一旦这些人铁了心要七皇子上位,到时候城门一关,那就连阉党和文官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所以太子要顺利继位,那么在这之前,必须要将京师的防卫大权掌握到自己手里。这也才是周昂借机向武强侯发难,极力主张替换城防营的真正原因。

    “要另建新军取代城防司,此事确实关系重大啊,不知诸位爱卿你们怎么看?”沉默许久的大殿之中,景安帝的声音终于响起。

    他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而是询问起殿中所有人的意见。

    可是看到景安帝的这个态度,何显的脸色明显难看了许多,景安帝这个没有态度的态度,其实已经表明了态度。

第105章 宁采臣的面具

    一朝天子一朝臣,十五年前景安帝登基,何显就是从龙功臣。

    而今十五年过去了,何显也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勋贵了,他代表的也不再是自己一人,更不是武强侯府一家的利益。

    十五年可以让人改变很多,更能让人的欲望无限膨胀。

    景安帝在位,太子注定不会与何显走到一起,所以他选择了七皇子,一个母妃出身于武勋贵族家的皇子。

    七皇子今年不过十岁,何显想要的自然不是继续做从龙功臣,而是一个可以在背后擒龙的无冕之王。

    何显想要的,景安帝如何不知道?

    或许景安帝无力扭转乾坤,让大宁朝出现中兴之势,但他可以留下一点希望,让后来的继任者有着中兴的可能。

    这种完全不同的出发点,注定让景安帝和何显这对守望相助十几年君臣最终站在对立面,而这也是大多数时候皇位更替出现的必然结果。

    景安帝向群臣问了一句,可群臣无一人回答。

    皇极殿中异常安静,清晨的阳光从殿门洒落进来,那光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仿佛时间被无限的拉长。

    “嘎嘎......喳喳......”皇极殿外响起几声鸟叫声,从殿外打破了安静。

    然而就在这鸟叫声响起的刹那,周昂看到隔着自己几个位置,一位身着大红袍的二品大员上前一步。

    “陛下,臣以为兴建伯说的有道理,城防司糜烂已久,已到了难堪重任的地步,京师城防重任当另建新军接管。”此人五十出头,须发浓密乌黑,一开口竟然站在了周昂一方。

    周昂看了此人一眼,心中顿时了然,更是明白了,刚才那几声看似不经意的鸟叫声,恐怕不是偶然。

    此人名叫卫纪年,正是六部尚书之一的兵部尚书,另外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阉党的人。

    “启奏陛下,臣也赞同卫尚书之言。”下一刻又一个官员开口说道。

    不过此人出现倒是让周昂有些意外,因为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邻居太常卿王吉。

    “陛下,臣反对。如今国库空虚,哪里还有钱粮来另建新军?巡防司腐败大可换一批统领,相信上行下效,只要换上一些正直清廉的,短期内就可改变城防司的风气。”眼看越来越多朝臣赞成裁撤巡防司,终于有一个三品武官出来反对了。

    而随着这位代表武勋集团出现,整个朝堂顿时乱哄哄的一片,顷刻间各抒己见,一些人更是面红耳赤的吵了起来。

    “肃静,肃静!”景安帝身旁的太监一连喊了两声肃静,这才将殿中的声音压下。

    “现在你们一半的人要裁撤城防司,一半的人要保留城防司,那不如朕来给你们说个主意。”忽然景安帝语气有些愠怒的说道,显然也觉得这件事令人头疼。

    “恭请陛下圣裁。”下一刻满朝文武齐齐躬身,不管景安帝说的什么办法,大家满不满意,现在都要先听他说了。

    景安帝目光扫过大殿,看着殿中尽皆低头躬身的百官,脸上流露出难以琢磨的神情。

    片刻后,大殿里响起景安帝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你们一些人想变,一些人不想变,那就将城防司拆分为五城城防司,以后东西南北中五城互不统属,至于这五位城防司统领由谁来当?你们自己上折子举荐吧,退朝。”

    景安帝话音一落,便有些气愤的一甩衣袖走了。

    “陛下圣明。”这一次所有人都表现得心悦诚服,而景安帝这个安排,其实正是顺了大多数人的意愿。

    至于上书推举五位巡防司统领,其实就是将城防司这块蛋糕重新分给几大派系。

    满朝文武也都知道,有资格上书举荐的就那么几位,那些存在感不高的官员,也不会真傻到自不量力的去举荐五城巡防司统领。

    代表武勋的何显肯定会推举几个人,阉党自然会有人上书争夺其中的位子,而后文官集团也会借这次机会,至少安排一个自己的人,最后还剩下一两个位置,自然是留给周昂的人。

    看着慢慢散去的满朝文武,周昂心中也是感悟颇多。

    特别是景安帝那看似无奈,实则游刃有余的手段,让周昂也是佩服不已,这权利的制衡之道确实被景安帝玩的炉火纯青。

    出了皇宫已是正午,周昂也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大理寺衙门。

    随着周昂办了杨大年的案子,加上今日朝堂之上出其不意的瓜分了城防司权利,一些人已经认识到,这位兴建伯不仅在朝堂站稳了脚跟,更是慢慢的形成了一股自己的势力。

    而今一些不得志的官员,也开始打起了投靠周昂的心思,就连大理寺中,原本泾渭分明的两派,也有一些人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大理寺正堂之上,此刻周昂坐堂,堂下站着大大小小数十位官员。

    这大朝会之后,各部衙门通常也会再开个小会。

    安排安排布置布置,这该有的过程还是得有。

    周昂目光在秦颐岩和杨宁脸上来回移动,片刻之后竟然一脸笑意的站起身来。

    他绕过宽大的堂案,来到了这左右少卿身前。

    两人见周昂靠近,都是将身子躬得更低,不久前两人或许还会轻视周昂,可现在连几大派系的领袖都对周昂敬畏三分,更别说他们两个小卒子了。

    “呵呵,本官在这里先恭喜杨大人了。”忽然周昂一脸笑意的朝着杨宁拱手,一句话弄得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这何喜之有啊?下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杨宁一脸错愕的看着周昂,他也是刚才亲历朝会的,现在看到周昂他心中还真有些胆怯了。

    周昂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大有深意的看了杨宁和他身后的人一眼,这才再次说道:“浙江提刑按察司的按察使一直空缺,昨日本官已经上书皇帝,举荐杨大人为浙江按察使了。估计今天晚些时候圣旨就该到杨大人府上了。”

    “什么?浙江按察使?”杨宁闻言神色大变。

    提刑按察司乃一省最高司法部门,其按察使更是从三品文官,虽然各省按察使名义上受大理寺节制,但论品级也与大理寺卿相差不大了。

    “杨大人一跃成为三品大员,可喜可贺啊!”周昂再次说道,更是拱手对着杨宁施礼。

    周昂话音刚落,堂中其他官员也是纷纷上前向杨宁道贺,一些人更是玩笑的说着要杨宁请客。

    此刻杨宁心中却是气的直骂娘,谁都知道浙江是周昂的地盘,那里更是山高皇帝远,自从吴王叛乱后,淮西党的势力在浙江早就一点不剩,如今周昂将自己安排到浙江,这可比明升暗降更加可怕。

    明明心中骂娘,可杨宁脸上还得装作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谢大人栽培,大人的提拔之恩,下官一定铭记于心。”

    “嗯,现在去交接吧,吴寺丞你先接手杨大人的公务,过几日新的右少卿就到了。”周昂对杨宁摆了摆手,直接安排起了交接的事,倒是一刻都不给杨宁多待的时间。

    “时间紧迫,杨大人请吧。”吴侍御上前催促,所有人都知道,从今以后周昂算是彻底掌控了大理寺了。

    至于还有一个左少卿秦颐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算他以后还留在大理寺,也只会成为一个摆设。

    很快大堂之中人群散去,周昂又坐回到堂案后,直接在大堂上就开始写起了奏折。

    没过多久,宁采臣和贺康便联袂来到了大堂之上。

    “来了?”周昂继续写着,头也没抬的说道。

    “见过大人。”两人躬身行礼。

    “折子我已经写好了,宁采臣你去做巡防司统领,虽然这只是一个五品武官官职,但位置特殊,对我们至关重要,你需要尽快掌握手下的军卒。”周昂放下毛笔,对着奏折吹了口气,而后直接开口说道。

    “属下明白,我有的是办法收拾那些**。”宁采臣郑重的说道,这么久了倒是难得的看到宁采臣严肃了一次。

    “贺康,你以后就是大理寺右少卿了,这衙门里的事,我可就都交给你了。”周昂又看向贺康,一脸笑意的说道。

    “啊?右少卿?这可是正四品的官职,我这也升的太快了吧?”贺康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

    贺康原本也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秀才,甚至因为瑞云连祖产都卖了个精光,可自从跟了周昂,才短短半年时间,他竟然已经成了大理寺右少卿,堂堂正正的正四品京官,这一切对贺康来说真的就像做梦一样。

    “这么说老贺比我还官高一品了?那这个月的酒钱得你出了,四品的俸禄肯定比我这五品的高吧?”然而原本还其乐融融的气氛,又被宁采臣的一句话彻底打破。

    贺康瞪了宁采臣一眼,而后一脸嫌弃的说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好歹也是一个五品官了,一个月酒钱能有多少?”

    “呵呵,咱说的不是那种酒嘛?你懂得。”宁采臣挤眉弄眼的说道。

    “我懂你个鬼。”贺康越发一脸嫌弃的样子,他知道宁采臣说的什么,但是贺康有了瑞云,哪有心思在外面花天酒地,只有宁采臣孤身一人到处浪。

    周昂看着两人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他看向宁采臣的眼神却有些特别,似乎在心中挣扎了片刻,周昂才一脸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还忘不了聂小倩,其实你们的缘分并未尽,只是时候还未到而已。”

    “大人......你说的可是真的?”宁采臣神色大变,这一刻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反倒变回了那个曾经的样子。

    周昂看到宁采臣的样子也是心中叹息,他如何不知道宁采臣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都是因为聂小倩。

    宁采臣看起来随时都开开心心,甚至时常搞怪,引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但周昂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或者说是宁采臣为自己带上的面具,为的只是隐藏心中对小倩的思念。

    别人都以为宁采臣慢慢忘记了小倩,只有周昂知道,宁采臣不仅没有忘,反倒越发的对小倩一往情深。

    “我的修为有限,能推算到也只有这么多,但是我可以保证,这是真的。”周昂无比郑重的说道,宁采臣是他的下属,也是他的朋友。

    “多谢大人,我明白了。”宁采臣也是无比郑重的点了点头,他看着周昂露出了一丝笑容。

    “好了,今晚你们暂时先别走,陪我一起审个案子。”周昂不知道宁采臣是真的解开心结还是假的,但他也不可能一直纠缠在这件事上,便开口说起了另一件事。

    听到周昂说晚上要审案子,两人都是一脸好奇,还是宁采臣忍不住问道:“什么案子要晚上来审?”

    “审地府阴神,自然要晚上了。”周昂微微一笑的说道。

    就在周昂说出这番话时,一顶精致的软轿从大理寺的侧门进入,很快姜小昙从轿中走出,来到了大堂后的隔间之中。

    与此同时,昌平巷的周围,一个个乔装的大理寺捕快在这里守了一天,左千户更是一整日都盯着朱家,只等天一黑就去拿了朱尔旦和胡三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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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郭北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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