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十七年前那个少年
吴王起兵第二十一天,周昂终于兵临杭州城下,而昨日夜里吴王带着他的藩王卫队也返回了杭州。
周昂骑在一匹并不算骏马的棕马上,身后是郭北营的士兵,还有那沿途府县聚集的数千衙役民兵。
这近万人虽然算不上旌旗猎猎,却也有了一点大军的气象。
杭州城头立着吴王的旗号,而守卫杭州的,正是吴王的王府王队,一支只有三千人的精锐。
吴王卫队统领,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武将,这是一个吴王还是皇子时就跟着吴王身边的老人,对吴王忠心自是不用说。
杭州城头只有卫队统领现身,却并未见吴王身影。
“吴王麾下也有不少能人异士,必要之时你与宁采臣及时出手。”周昂看着高大坚固的杭州城,对身旁的燕赤霞和宁采臣说道。
吴王麾下一个贪狼军的七将军便有修为神通,其他人自然更不用说,不过好在周昂麾下也并非凡夫俗子。
周昂只是看了一眼杭州城,却是直接将目光看向了钱塘县的吴王宫上空。
在周昂眼中,只见那王宫上的黑龙气息比上次萎靡不少,而且原本拱卫在黑龙周围的其它气运,如今也有些疏远的感觉,而且这些气运明显比上次少了许多。
“开始吧!”周昂收回目光,知道吴王大势已去。
很快周昂的军队就在贺康的指挥下,开始朝杭州城发起进攻,果然吴王卫队之中有不少能人,身怀术法的便有几人,剩下的武道修为也都不差。
不过这些人终究不是燕赤霞和宁采臣的对手,在赤霞飞剑之下,一般的术法根本难以施展,而宁采臣握着他那把‘四十米长的刀’,一刀下去就倒下一大片,这还是宁采臣没有用全力,担心破坏了杭州这千年古城。
杭州城一片萧瑟,城中百姓门户紧闭,大街上一个人都看不到,整个战场都集中在城门一带,倒也没有波及城中百姓。
郭北营与吴王卫队交战的过程并不长,这其中可不仅仅是因为有燕赤霞和宁采臣这样拥有超凡力量的存在,真正起决定因素的其实还是吴王气运的衰败。
世俗王朝更替,最重要的还是气运,原本吴王气运浓烈,麾下武将谋臣如云,更有龙族和黑山鬼王与他达成联盟。
如果吴王一路势如破竹攻取金陵,就算周昂比现在还强,其实也不可能抗衡吴王。
“吴王不在杭州,他没有和王府卫队在一起。”周昂坐在浙江布政司衙门的大堂上,贺康一路小跑的前来汇报,他搜遍了杭州城,都没有看到吴王的踪迹。
吴王起兵之前,便将浙江布政使杀了,因为杭州才是江南的中心,这里囤积了大量钱粮,加上城池坚固,周昂才以为吴王也在杭州城中。
“知道了,即刻上书朝廷,就说我们已经收复了杭州城,另外安抚城中百姓,修整一日我们明日发兵金陵。对了,朝廷还没有派出军队吗?”周昂处理着手中公文,同时对贺康说道。
早在几日前周昂就已经上书给朝廷,同时也通过萧家将消息传递给了太子,可是吴王围困金陵,起兵造反都二十来天了,却迟迟不见朝廷大军平叛。
“恐怕等不到朝廷大军了,吴王起兵的消息早就传到了朝堂之上,可是仅仅是争论如何平叛就花了四五日。后来几方终于达成妥协,最后以兵部的名义下令,让驻守津门的伏波军从水路驰援金陵。可是伏波将军王玄礼以粮草银响不足,士兵恐生哗变为由,至今都没有出兵......”
贺康语气颇为无奈的答道,而周昂听到这些,脸色也是异常难看。
藩王起兵叛乱,朝廷却连一支军队都派不出来,那朝堂已经糜烂到什么程度,周昂都不敢细细去想了。
至于贺康口中提到的那位伏波将军王玄礼,正是大宁朝的九位封号将军之一,更是大宁朝两大水师之一,伏波军的统帅。
伏波军驻守津门,这里距离京都不远,也算是京都的一道门户。
王家属于勋贵世家,先祖王元祐是本朝太祖的从龙之功,家族世袭忠毅伯,而且每代皇帝多与忠毅伯府联姻,所以像王家这样的勋贵世家,原本利益与皇帝紧密相连,虽不能说忠心耿耿,却也是利益共同体。
但是如今,连王家这样的勋贵世家皇室姻亲,都将军队看作了自己的私产,一副听调不听宣的样子。
“知道了。吴王那里我自会处理!”周昂放下手中公文,缓缓起身后说道。
片刻后周昂孤身一人来到了吴王宫前,此刻宫门大开,无数的宫人搭着包袱,怀中抱着宫中器物,惊慌的逃出王宫。
周昂没有理会这些宫人,他也知道这些人不可能将东西带着,因为钱塘县外周昂的兵马早已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一路走过来,周昂能感觉到什么叫大势已去,就连吴王宫上空那黑龙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仿佛随时都要消散。
周昂径直来到吴王宫的正中央,这里就是王宫的大殿所在。
一步一阶的踏上白玉石阶,周昂看到大殿殿门打开,四周空无一人,只是大殿的王座之上,隐约有一个身影。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只有周昂一步步落下的脚步声,当他踏入大殿,目光就一直落在吴王身上。
这座大殿的布置,与大宁宫金銮殿极其相似,只是今日吴王依旧穿着他那一身普通的青袍,与这富丽堂皇的大殿显得格格不入。
整个大殿之中除了吴王,就只有那个与他形影不离的老太监。
“你终于来了!”吴王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似乎他早已料到了这一幕。
周昂停下脚步,立在距离吴王三丈之外的地方,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而后双手合拢,对着吴王郑重的一拜。
“下官心中有许多不解,不知吴王能否解惑?”周昂一拜之后缓缓抬起头来。
“本王在此等你,不正是为此吗?”吴王动了动身子,比先前坐的直了一些,而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的说道。
吴王语气平静,没有丝毫穷途末路的样子。
“十七年前,殿下能保全郭北县数万百姓,为何今日又要行这谋逆之事?兵戈一起生灵涂炭,这恐怕也非殿下所愿吧?”周昂并没有大义凛然的呵斥吴王,反倒语出惊人,似乎他已经知道吴王谋反其中还有隐情。
自从当日与黑山鬼王无意间的一番对话后,周昂就翻阅了郭北县的县志。
其实十七年前郭北县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不过那一年正好是吴王就藩江南,而当年吴王就藩后巡视江南,第一站到的就是郭北县。
“你有如此一问,看来是已经见过姜无畏了?”吴王身躯微微前倾,饶有兴趣的看着周昂,似乎周昂这一问让他很感兴趣。
周昂微微叹了口气,吴王的回答等于是承认了,他就是黑山鬼王口中,那个十七年前的少年。
而吴王提到姜无畏这个名字,恐怕就是黑山鬼王的真名了。
只是黑山鬼王竟然真的姓姜,这是让周昂始料未及的。
第62章 尘世是口缸
周昂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吴王。
果然片刻后吴王一脸回忆的说道:“十七年前,孤被封为吴王,你知道孤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殿下素有贤明,定然是想做一位贤王吧?”周昂同样语气平静的答道,两人就好像在闲聊一般。
十七年前吴王才十五岁,那正是少年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时候,周昂不相信那个年纪的吴王就会心生反意。
“孤生在皇城之中,所学的也只是太祖如何建立丰功伟业,所见的也只是皇城的富丽堂皇,我以为大宁朝真是物华天宝地灵人杰,九州大地百姓都是安居乐业。”吴王摇了摇头,语气中有些自嘲的味道。
这一次周昂没有接话了,他现在就只需要做一个倾听者。
吴王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便继续说道:“孤从未有过争夺皇位的心思,当得知自己被封为吴王时,孤内心其实是自豪的,因为当年太祖定下诸王就藩的祖制,是要诸王拱卫九州,保我大宁朝千秋万代的基业。”
“江南,这个名字孤早就神往已久,孤只知道江南地灵人杰,这里文风鼎盛,这里有才子佳人,这里有数不尽的人间美景。”吴王语气舒缓,仿佛在描绘一幅无比令人神往的画卷。
不过下一刻吴王声音忽然一变,那美丽的画卷仿佛被人狠狠的撕碎。
“可是孤错了......在这里,孤只看到糜烂到骨子里的官场,只看到将军队视为私产的武将,只看到为富不仁的奸商,只看到一片民不聊生......这不是孤想要的江南!”吴王的声音已经带着深深的失望,不过下一刻他忽然抬起头来,目光之中一片炙热。
“不过.......孤虽然失望,却更加高兴了。因为这不正是孤来江南的使命吗?孤可不想只做一个遛狗养鸟的王爷!”此刻吴王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糜烂的江南官场,割据的武将,纸醉金迷的权贵,这些不仅没有让吴王心灰意冷,反而激起了他心中的斗志,他觉得重整江南吏治就是他的使命。
吴王越说越激动,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他初到江南的时候。
那时候天高海阔,那个皇室少年也是意气风发,心比天高!
吴王已经说了许久,周昂依旧只是静静的听着。
其实吴王的这些话,已经引起了周昂的共鸣,至少吴王曾经经历的心路变化,与周昂赴任郭北县令时如出一辙。
这个世间大多数人其实都是初心为善,但是落入红尘之中,最终还能够初心不改的太少太少了!
“所以孤开始巡视江南,我要走遍每一个县,我要将这里了如指掌。我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郭北县.......”吴王的语气没了先前的激动,似乎接下来发生的事变得异常沉重起来,连他的语气都有些沉重了。
听到吴王说到郭北县,周昂目光一凝,终于要讲到十七年前面对黑山鬼王了,对此周昂其实也非常好奇。
“其实大体的过程你应该都猜到了,一方鬼王竟然想要将一县之地化为鬼域,孤又怎么会答应呢?那时候我也是年少无畏,竟然就凭着一腔热血,还想要挡住姜无畏的鬼将阴兵。”吴王说道此处有些自嘲,他现在看来,当年的自己也真是年少无知。
“可殿下确实让黑山鬼王退走了!”周昂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这一句是对吴王的认可,至少曾经的吴王是一位真正的贤王,如果没有十七年前的他,郭北县就真的不在了。
“那时候姜无畏还未成真仙,加上郭北县的人道气运还很浓烈,而本王乃天子血脉,受到整个王朝气运的加持,他也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拿下郭北县。不过本王也不可能一直守在郭北县啊!所以我与姜无畏便订立了一个赌约。”吴王继续说道,终于说到了那个赌约。
“什么赌约?”周昂对此非常好奇,便主动询问起来。
吴王身子往后靠了靠,似乎是说的有些累了,又过几息之后,他才接着说道:“姜无畏说,这尘世就是一口大染缸,要想将这缸中之水变成清水,就只有将原本的水倒掉,而人若跳入这染缸,不管是三教九流还是将相王侯,最终都会被染成缸中的颜色。”
“所以.......那个赌约就是赌孤会不会变!”吴王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当他说完这句话后,重重的靠在了王座之上,大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周昂也重重的跟着叹了口气,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评判吴王,不过下一刻吴王又继续说了起来。
“孤欣然接受了这个赌约,孤不相信自己会变,孤坚信凭我的手段肯定可以还这江南一个朗朗乾坤,永远不会有和姜无畏这个鬼王联手的可能。”吴王又是自嘲的说着,仿佛觉得曾经的自己无比可笑。
“从那以后孤用尽手段,数年间搬倒了江南大批的贪官污吏。与此同时孤省吃俭用兴办学堂,甚至用修建王府的钱疏通河道。然而江南的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却只是从一个贪官换成了另一个贪官......”
吴王忽然站起身来,他的眼中流露出狠厉之色,而后挥舞着手臂说道:“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现实与理想背道而驰,终于将孤给狠狠的打醒了.......”
“直到三年前孤才知道,问题根本不是出在江南,而是出在这腐朽的朝堂,出在这些尸位素餐的勋贵朝臣身上。所以只有将这缸打破,将这水统统放掉,只有改天换地,才能重塑一个朗朗乾坤!”吴王的声音很大,久久的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所以从三年前开始,孤先是用手段让朝廷允许我重新设立王府卫队,而后暗中招兵买马,训练军队。接下来的事你都看到了,现在你觉得孤可是做错了?”吴王目光渐渐的又变得平静起来,他随意的坐在王座之上,静静的盯着周昂。
此刻周昂心中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他仿佛在吴王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不......殿下没有变,殿下从未变过......若殿下变了,金陵城下殿下早就用了水淹金陵之计,又何至落入今日这般境地?”周昂还没开口,那个老太监便跪在了吴王身侧,此刻老太监一脸悲戚,说出的话更是让周昂心神巨震。
周昂不是腐儒,甚至他也深知,这世道已经糜烂到不得不刮骨疗伤的地步了,等他再看吴王之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了?
第63章 孤为你铺一条通天大道
“你走吧,我会上书朝廷,就说你在乱军之中逃走了。”没有经过太久的思考,周昂便直接开口说道。
凭心而论周昂觉得吴王并没有错,但是他也并不认同吴王的做法,而周昂能做的,也只有放走吴王。
至于后面的什么朝廷通缉,这天底下那么多通缉犯都没有抓住,以吴王的能力根本不用担心。
“哈哈哈哈........周昂,你觉得本王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吗?”吴王听到周昂的决定,忽然爽朗的大笑了起来。
其实能做出这个决定,对周昂来说已经是巨大的考验,此刻他也无心回答吴王了,只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那么本王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能否回答本王?”周昂看得出来吴王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也隐约知道了吴王想要问什么。
周昂点了点头,既然与吴王都已经说开了,这个问题回答了也无妨。
吴王见周昂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而后问道:“若你初到郭北县时,孤便找到你说出今日这般推心置腹之言,你会不会助孤完成大业?”
“不会!”周昂几乎毫不犹豫的说道。
吴王听到周昂明确的答复,先是愣了一下,不过周昂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我与殿下注定不是一路人,我有我自己的方式,尘世这口缸虽然浑浊不堪,但以殿下的方式重建的不也只是另一口浑浊的缸吗?”
吴王或许可以让周昂叹息,也能够得到周昂的理解,但永远得不到周昂的认同。周昂的心志早已无比坚定,可以说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的了。
就像吴王自己也认为,最初他搬倒了一批批江南的贪官,可这样的结果也只是换了另一批贪官。
吴王的出发点没错,但是那只是他个人的想法,当他有了起兵造反的那个念头时,无数的投机者,无数的野心家就开始汇聚在吴王身边。
这其中郭北县丞冯良,贪狼军的七将军,这些就是最典型的代表。
如果吴王成功了,那朝堂之上也只是换了一群尸位素餐的权贵,地方上也只换了一群手握重兵割据一方的武将。
“好!孤果然没有看错你。”忽然吴王再次站起身来,这一刻他竟又恢复先前的气势,挥斥方遒气吞山河。
周昂神色一动,正欲开口说话,吴王却突然摆了摆手,抢在周昂前面说道:“金陵城下虽有十万大军,却已是军心涣散,原本军中还有些能人异士,见到孤大势已去时就已离开了,这些人以为窥得了一丝天机,妄图争夺天地变革的气运,却不知他们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这天下妖魔不可信,人心更难测,你以后入了朝堂定要万分当心。”
吴王的语气有些急促,好像有什么在催促他一般,听到吴王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周昂也是眉头紧皱,看向吴王的目光也有些骇然。
“在起兵之初,孤已经把江南的官员杀了一遍,以你平叛之功,和此后的声望,要想安排一批心腹在江南不过举手之劳,此后这里就将成为你立足朝堂的资本。”吴王几乎一口气说道,似乎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而周昂此刻才意识到,吴王把江南几乎杀了一遍,竟然还有如此深意?
还不等周昂反应,吴王又接着说道:“我那皇兄沉迷炼丹,恐怕已是时日无多,如今太子正是用人之际,再加上我这颗头颅,你便有了进入中枢的机会。孤已为你铺就了一条通天大道,希望你能做到孤做不到的。”
吴王的几句让,让周昂的目光几度变化,一开始他重新认识了吴王,而后以为自己看透了吴王,可现在他发现自己或许并没有真正看懂吴王。
“现在就用你手中的剑,取下孤的头颅吧。事后只说孤死于乱军之中,些许小事无人会去在意,孤的人头反而会让许多人安心。”吴王说出最后一句话,目光坦然的看着周昂,眼神之中无比平静。
“殿下,老奴先行一步!”周昂还没动手,跪在吴王身侧的老太监就将一支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心窝。
吴王轻轻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老太监,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不舍,不过下一刻他就移开目光,双眼之中看不出任何神采。
“动手.......”大殿里回响起吴王最后一句话。
片刻后周昂走出了大殿,他面无表情,只是目光尤为坚毅。
这一次从殿中出来,就好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原本还有些少年意气风发的周昂,变得无比沉稳,仿佛瞬间成熟了许多。
周昂的手中也已经提着吴王的头颅,只是吴王双目紧闭,面容安详,看起来死前并不痛苦。
很快周昂便将吴王伏诛的消息传檄天下,等他带兵来到金陵城下时,所谓的十万大军竟然连抵抗都没有,直接就缴械投降了。
不过这十万大军确实有些水分,等到清点之后,也只有三万出头,虽说进攻金陵的时候伤亡了一些,这几日见机不妙也跑了一些,却也与宣称的相差离谱。
而吴王麾下的那些武将谋士,果然如吴王说的那样,等周昂到来的时候,大部分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随后周昂押着那三万叛军,浩浩荡荡的返回了杭州。
听到吴王伏诛,金陵城外叛军投降的消息,整个江南还活着的官员,都纷纷跑到了杭州来拜见周昂。
无论是那些官职比周昂低的,还是那些品级比周昂高的,都表现的唯唯诺诺,言语之中更是有意无意的表露忠心,一副唯周昂马首是瞻的样子。
“大人,太子的密信到了。”杭州城的浙江布政司衙门,贺康将一封火漆密信递到了周昂身前。
如今整个浙江官员凋敝,许多地方甚至没有官员,虽然没有朝廷的旨意,但周昂依旧自行代理起了浙江布政使的权利。
周昂展开密信,里面足有数张信笺,每一张信笺上都洋洋洒洒的写满了字,可见这一次太子对周昂说了许多。
过了许久之后,周昂将信笺放下,而后将一众心腹全部召集在一起。
“太子来了消息,恐怕随后皇帝的圣旨就会到了。江南空缺的官吏,太子许诺给我三成名额。不过你们需要立刻安排一下,我们可能随后就要进京了,听太子的口气,皇帝似乎有意让本官回京任职。”太子在密信中提到了许多,周昂简明扼要的告诉了手下的人。
“若大人回京,至少也应该是三品以上官职吧?按说这等平叛之功,就算封侯拜相也不为过啊!”燕赤霞一脸好奇的问道,他性格大大咧咧,这种问题也只有他会直接问出来。
“至于封赏,太子倒是卖了个关子,看样子应该还不错吧!”周昂不置可否的答了一句。
太子在密信中确实有提到对周昂的封赏,不过太子也只说恭喜,并没有具体说是什么样的封赏。
正如吴王说的那样,他为周昂准备了两份大礼,一个是空虚的江南官场,一个就是他自己的项上人头,这两样可以直接成就周昂的通天大道!
第64章 兴建伯
景安十五年六月初五,江南大地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这一日,杭州城人声鼎沸,城头彩旗飘扬,这座素有人间天堂之称的千年古城,今日也显得分外热闹。
在浙江布政司衙门外的广场上,一座木质的高台临时搭建了起来,高台之上还有香案祭品等物。
广场的外围,是围成一圈的郭北营士兵,如今这些士兵都换上了金属的铠甲,手中持着锋利的长戟,看起来威严而庄重。
在这些士兵之外,则是如潮水一般的民众,这些民众有杭州本地居民,也有闻讯从其它府县赶来的。
每一个人都垫着脚尖,一副翘首以盼的样子,望着广场上的高台。
而在高台之下,是一个身着杏黄蟒袍,手中捧着一卷云锦龙纹圣旨的太监,此人正是从帝都赶来,为周昂宣旨的司礼监随堂太监冯安。
司礼监是阉党的主要势力范围,其首领为掌印、秉笔两大太监,其下就是并无定员的随堂太监,少时或四五人,多时也不过八人。
而冯安身为司礼监随堂太监,自然也是阉党的核心人物,更是眼下景安帝跟前的红人。
在冯安身后,是一个身着绯色圆领大红袍,补子上绣着锦鸡的二品文官。
这人名叫李邦国,原本是詹事府的正三品詹事,是属于太子最信任的人,而今也是官升一级,成为了新任的浙江布政使。
在李邦国的身后,还有四五十人,这些人也都是身着官服,从三品到七品都有,全部都整齐的站着,目光看向布政司衙门,好像在等着什么人。
这些人中有些是以前江南官场的,有些则是新补充进来的,这些人其中有三成以上都是周昂提拔的。
此刻的布政司衙门后院,天井之中同样站着数人,这其中就有燕赤霞、宁采臣、贺康、陈明等人,只是今日他们也都身着官服,或是六品或是七品。
几人同样也在等待着,在他们的不远处,就是周昂近日居住的地方。
那紧闭的房门之中,周昂正抬起双臂,姜小昙则在仔细的为他穿戴着衣饰。
此刻周昂脚踏漆黑鹿皮靴,身上已经穿上了一件紫色的袍服,只是那衣领和袖口竟然有小龙花边为饰,胸前和后背还有一只五爪蟒龙盘踞的图案。
姜小昙双手绕过周昂的腰间,将一根同样装饰有龙纹的玉带缠在腰间,而后又取来一根明黄丝带,丝带上系着一枚小巧精致的玉印,那印文有好几个字,隐约可见起首是‘兴建’二字。
做完这一切后,周昂将双臂放下,姜小昙又将旁边早已准备好的一顶貂蝉冠举起,稳稳的为周昂带上。
那貂蝉冠上有还有粱,共有七道。
无论是周昂今日所穿的衣冠还是配饰,每一样都不是一般人能够或者有资格穿的,那紫色蟒龙袍有五爪,乃是皇帝专用,最多也只赏赐给太子或亲王,偶有特例也会赏赐给权臣,但这种情况也是百年难遇。
“周郎一朝名动天下,以后见了你是不是得叫周伯爷了?”姜小昙满意的看着周昂,她微微后退两步,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周昂,嘴里还说这打趣的话。
“若旁人叫我伯爷,你自然就是伯爵夫人,待我们去了京都,一切安顿好之后,我便上奏皇帝,正式迎娶你过门,你觉得如何啊?我的伯爵夫人!”旁若无人之时,周昂也会与姜小昙说一些闺房之话,此刻自然也是心情愉悦的开起了玩笑。
今日正是皇帝颁布周昂封赏旨意的时候,而他也成为了大宁朝近二十年来唯一的一位新晋世袭封爵。
大宁朝对爵位把控非常严格,只有公、侯、伯、三等。
公爵又称国公,除了开国时封过几人外,数百年来也只出过两位。
而国公家族,无一不是大宁朝的中流砥柱,每一个国公家族,都掌控着大宁朝一部分命脉。
侯爵在开国之初也只封过十位左右,这些人多为武将,也就渐渐形成了后来的武将集团,而武强侯府便是这个集团的代表。
另外侯爵和伯爵也封赏给外戚,比如皇后的父亲和兄弟,但是外戚封侯封伯不能世袭,死后便剥夺了封爵。
周昂因平叛吴王之功,被景安帝封为了兴建伯,他这是军功封爵,便与那些开国勋贵一般,成为了世袭罔替的勋贵。
伯爵已是超品,从此以后只要不是那些同样有爵位在身的朝臣,哪怕是一品宰辅见了周昂,按礼仪都应该给周昂行礼。
“呸,谁要做你的伯爵夫人了?外面那么热,你让那些人等那么久,估计他们都在心里骂你了吧?”姜小昙瞪了周昂一眼,虽然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高兴极了,终于她听到周昂亲口说起了两人的婚事。
若是以往周昂要与姜小昙举行婚礼随时都可以,但现在他是世袭罔替的兴建伯,已经不能像普通人或一般官员那样了,按例他娶妻也算大事,是需要上书皇帝,到时候皇帝还会赐下厚厚的封赏。
“好的,一切听夫人的,我们现在出去吧!”周昂一脸笑意的说道,依旧与姜小昙开着玩笑。
下一刻房门打开,周昂迈步踏出了房门,而天井之中宁采臣等人立刻躬身行礼。
“属下恭迎伯爷!”几人都是周昂的心腹,这次也会随周昂一同入京,今日是周昂接旨的日子,在他们看来就是天大的喜事。
“让诸位久等了,随我出去见见江南的官员和百姓吧。”周昂继续迈步朝外面走去,他步履从容沉稳,一身超品的特赐蟒龙袍,让周昂行走之间更显雍容大气。
片刻后,浙江布政司衙门的大门缓缓打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朱红的大门。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个修长挺拔,身着紫色蟒龙袍的身影出现,他的身后还有数道身影,如众星拱月般的出现在人前。
“恭迎兴建伯!”人群之中发出整齐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阵铠甲摩擦的声音响起,接着连成一片的郭北营士兵整齐的单膝跪地,那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同样整齐划一,震慑人心。
在一片长戟夹道之中,周昂带着他的心腹向着高台走去。
高台之下,无论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冯安,还是从二品的浙江布政使李邦国,都是低着头躬身向周昂行礼。
越过那一片江南官员,周昂独自一人登上了高台,宁采臣等人也站在了那些江南官员之中,而后冯安才快步走上高台。
在周昂身前,冯安再次躬身施礼,这才越过周昂,站在了香案前。
“金华游击将军,郭北县令周昂接旨!”冯安挺身而立,将云锦龙纹圣旨双手托在身前,口中朗声说道。
随着冯安声音响起,无论是百姓还是江南官员,都低头朝着圣旨所在方向躬身行礼。
下一刻周昂也是双手合拢,躬身朝着圣旨方向一拜,而后口中说道:“臣接旨!”
冯安顿了顿,而后便开始宣读起圣旨的内容来。
其实大体内容所有人都猜到了,因为这是明诏,就连赏赐周昂的莽龙袍,兴建伯的玉印都准备好了,内容也无外乎就是赞扬周昂功绩,而后具体有什么封赏罢了。
不过等到圣旨宣读完后,其中一句话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而后一个令天下轰动的消息传遍了九州。
圣旨中提到封周昂为兴建伯,所称的周昂祖籍乃是金华府郭北县,这等于是周昂彻底与烽烟将军周元让撇清了关系。
从此以后兴建伯周昂,便是真正的自立门户,他所在的周家,就是金华周氏!
第65章 带兵进京
大太监冯安宣读了景安帝的圣旨,便先行返回了京都,而周昂也腾出了浙江布政司衙门,让给了新的布政使李邦国。
圣旨之中让周昂随即进京,不过同时还给了周昂一个押解吴王乱党的任务,也是因为这个任务,周昂可以率本部郭北营的士兵入京。
“让军士们这几日与家人道别,此去京都恐怕一年半载也回不来了。”此时周昂也已经返回了郭北县,正在做着离开江南前的最后部署。
他到没有正按圣旨上说的那样即刻启程,反正去京都少说也是十天半月的,也不差这几日。
以周昂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没人会拿这种事情来说事。
“陈明。”周昂继续说道,直接叫出了陈明的名字。
“属下在。”陈明越众而出,这个原本郭北县的小秀才,如今也穿上了正七品的文官官服。
而且在周昂的举荐下,陈明直接从县衙书吏,一跃成了堂堂正正的郭北县令。
“以后郭北县便交给你了,剑城隍会一直留在郭北县,不要让本官失望!”周昂看着陈明语重心长的说道。
如今郭北县气运昌隆,甚至因为风水地势,加上周昂自身气运的变化,使得郭北县开始汇聚整个江南的气运,那剑城隍与周昂气运相连,如今气运比之杭州城隍都还要浓烈。
“属下定不负伯爷重托,不过属下有一不情之请,还请伯爷应允。”陈明恭敬的答道,又对着周昂一拜。
陈明即便做了郭北县令,在周昂面前依旧自称属下而不是下官,这也正是陈明的一种态度。
“何事?”周昂神色平静,越发有了兴建伯的气度。
“郭北县乃是伯爷故地,因此下官想为伯爷修建故居,这也是郭北县全体百姓的心意。”陈明恭敬的说道,因为周昂自立门户,虽然对外宣称祖籍郭北,但这里却并没有多少他存在的痕迹。
“一切从简吧,切记不可劳民伤财。”周昂略一思索便答应了下来,陈明的为人他还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件事上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加上周昂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形式上的故居,便同意了陈明的请求。
修建周氏祖宅,自然也不可能短时间就完成,这几日周昂依旧住在县衙后宅,等到外面的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他又习惯的返回了后宅书房。
书房中姜小昙正在指挥着两个年轻的丫鬟收拾东西,将那些书籍打包装箱,如今周昂贵为兴建伯,家里自然也有了丫鬟仆人,而姜小昙也渐渐有了一家主母的样子,不至于再事事亲为了。
说起来这些书籍还是原本郭北县衙的,因为周昂是孤身前来赴任,压根什么也没带来。
“奴婢见过伯爷。”两个丫鬟见周昂进来,连忙屈身行礼。
两人也是心思灵活之人,行礼之后便很自然的退出了书房,将这里留给了周昂和姜小昙。
“在这里生活了大半年,眼看要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啊!”周昂扫了一眼书房,如今书架案几上都已空空如野。
“谁说不是?以后家大业大了,恐怕再要像以前那样与周郎独处,也是越发的难了!”姜小昙也是一脸感慨,这几日她明显感觉能与周昂单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也少了。
周昂闻言微微一愣,只能看着姜小昙无奈的一笑:“你啊......总是如此古灵精怪,这角度有些刁钻了啊!”
“现在恐怕无数眼睛都盯着你,也不知皇帝让你入京会让你担任什么官职,还有你是带兵入京,我听宁采臣他们说,这里面可是大有文章!”姜小昙白了周昂一眼,而后又一脸正色的说道。
她虽然性情洒脱,偶尔也表现的古灵精怪,可是她也在努力的扮演起兴建伯夫人的角色,除了原本的后宅之事,她也关心起了一些其他的事。
周昂有了兴建伯这层身份,其实已经绕开了基本的官场规则,他也不需要再按品级一级一级的往上升了,只要皇帝一纸诏书,便是让周昂成为六部尚书,甚至直接官拜太傅总领朝政,都是顺理成章。
“朝中党派林立,上面的位子空缺的也不多,就算皇帝也有许多掣肘,不是想给我什么官职就给什么的,恐怕职位不会太高,但应该足以参与大政了。”周昂用手轻轻拂过空置的书架,而后不紧不慢的解释起来。
“至于带兵进京,这应该是太子争取来的,虽然理由是押解吴王乱党,但明眼人如何看不出其中意图?不过既然皇帝都同意了,看来他也对自己身体深感忧虑。”这一句话周昂的声音明显小了不少。
听到周昂如此直白的解释,姜小昙脸上都露出了些许忧虑。
别看周昂的郭北营只有不到三千人马,但这要是放在京都,那就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当今天子景安帝沉迷炼丹,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这是天下人尽共知的事情。
而周昂身上明显有着太子的烙印,此时这位新晋的勋贵兴建伯带兵入京,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看出来,恐怕皇位更替就要不远了。
“没想到这朝堂之上如此复杂,岂不是比江南官场还凶险了?”姜小昙又一次感慨道,虽然还未进京,却已经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还好吧.....这天下其实到哪都差不多,倒是你以后恐怕也免不了一些应酬,不说皇后时常宴请勋贵重臣家眷,就是京都那些贵妇们也有自己的圈子,我们与太原周氏彻底撕破了脸皮,恐怕她们也不会让你清闲。”周昂倒是看得开,他不担心自己,反而担心起姜小昙来。
对于京都周昂并不陌生,他也深知那些高门大户的后宅同样波云诡异,那些个贵妇女眷之间的争斗,丝毫不比朝堂逊色。
“太原周氏.......哼,她们不找我,我还打算教训她们呢,周郎难道忘了?我可是堂堂妖仙!”姜小昙听到周昂提到太原周氏,目光变得冰冷起来。
太原周氏,自然就是烽烟将军周元让的家族,一个屹立了数百年的门阀世家。
姜小昙知道周昂小时候的经历,她的心中早就将太原周氏视作了仇人,尤其是烽烟将军府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夫人,当代武强侯的嫡长女何氏,更是令姜小昙恨之入骨。
“你自己拿捏分寸,不过也别做的太过了。”周昂随口一说,对此倒也不怎么上心。
姜小昙点了点头,目光看着周昂,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夫人还想说什么?”周昂立刻感觉到姜小昙的异样,这种情况在姜小昙身上可不多见。
“我.....我.....唉.......他让我们临走之前去一趟,我们可以不用理他的!”姜小昙吞吞吐吐,最后一咬牙,语速飞快的说了出来。
周昂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那个便宜岳丈,看来黑山鬼王又找过了姜小昙,同时还表达了希望自己带姜小昙去一趟黑山鬼域的想法。
“去啊,为什么不去?”出乎意料周昂却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其实就算黑山不主动邀请,哪怕没有姜小昙这层关系,周昂也打算亲自去一趟黑山鬼域。
第66章 枉死城
“我们这样两手空空的去真的好吗?”郭北县前往黑山的天空之中,周昂与姜小昙御剑而行,周昂一脸为难的问道。
“去就很给他面子了,还送礼物?要送也该是他送我们啊!”姜小昙一脸生气的说道,好像要去黑山鬼域她很不情愿。
“呵呵,都依你,只是我总感觉这样有些不太好!”周昂尴尬的挠了挠头,不打算再纠缠这个问题了。
黑山鬼域虽然地处黑山,但却并非在阳世之中,普通人进入黑山,也只感觉异常阴森,要进入真正的鬼域,却还需要道行机缘。
不过这对周昂和姜小昙来说并不算什么,以姜小昙妖仙道行,一招便可劈开阴阳两界。
两人踏入黑山鬼域,这里还是那熟悉的鬼气森森,天地都昏暗阴沉,而姜小昙和周昂出现在鬼域中,那明显的气息立刻引来无数阴兵鬼将。
“什么人?胆敢擅闯黑山鬼域?”一个阴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是一个鬼将带着阴兵正朝周昂和姜小昙赶来。
顷刻间鬼将便到了两人不远处,不过当一看姜小昙时,那鬼将立刻翻身下马,竟然就那么远远的朝着姜小昙跪拜了下去。
“原来是公主回来了,末将参见公主,快去通知王上,就说公主和姑爷回来了!”那鬼将竟然显得有些激动,还忙着吩咐身后的阴兵。
“谁是你们的公主,都给我滚.......”听到那鬼将的话,姜小昙一张脸显得无比愤怒,她更是直接挥动手中飞剑朝着鬼将方向斩去。
“啊......末将这就滚!”那鬼将也是元神境界,倒不会就让姜小昙随便一剑斩中,他故作惶恐的连忙起身,而后带着阴兵一哄而散。
周昂站在姜小昙身后,再次尴尬的抠了抠脑袋,当被那鬼将称呼姑爷时,他也觉得尴尬无比。
没了那些鬼将阴兵,姜小昙和周昂一路急行,朝着黑山鬼城而去。
两人还没到鬼城,便看到城门大开,那些阴兵鬼将,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普通鬼魂的东西,做出一副夹道欢迎的样子。
“走吧,来都来了,总不至于现在又回去吧?”周昂站在姜小昙身后说道,他看出了姜小昙的犹豫,也知道姜小昙要跨出这一步需要勇气。
说完这句话后,周昂上前一步,拉起了姜小昙的手,与她一起朝城门走去。
走近一看,这些阴兵鬼魂果然是在欢迎他们二人,只是阴间这满城的白幡,那些鬼魂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不仅没有一点热闹的感觉,反倒更像是出殡一般。
到了城下,周昂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当看到城门上那几个字,却是微微一愣。
“怎么了?”姜小昙也感觉到了周昂的变化,询问之时也顺着目光看向了城头。
“枉死城......这里竟然是枉死城!”周昂喃喃自语的说道,他原本以为这里就是黑山鬼王自己建立的鬼域,却不想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枉死城。
传闻人死后会进入幽冥地府,然而死时又分寿终正寝和枉死两种,只有寿终正寝的才能按正常程序进入轮回,而枉死之人的灵魂,则是先来到枉死城。
因为枉死之人怨念极深,大多数灵魂已经扭曲,这样是无法直接投胎的,但是他们满含怨念,又不能不管不问,便有了这枉死城让他们暂居,等到那些杀害他们的人死后再到幽冥地府受审,这些枉死之魂就会怨念消散,而后重归轮回。
枉死城是个不祥之地,也是个最容易出恶鬼的地方,更是一群真正的可怜鬼聚集的地方。
两人穿过城门,进入城内看到也是街市店铺林立,除了阴森一些外,好像和阳世没有多大分别。
沿着枉死城的街道向城中走去,很远就能看到那雄伟的鬼王宫殿。
黑山鬼王早已立在宫殿的台阶上,他一脸笑意的看着姜小昙和周昂,身后的大殿中似乎已经摆上了酒席。
姜小昙一直阴沉着脸,周昂看到黑山鬼王,倒是勉强笑了笑。
看着周昂拉着姜小昙登上台阶,黑山鬼王淡淡的说了一句:“来了?”
“鬼王相邀,不敢不来!”周昂也不知道怎样回答最好,便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
“里面说话。”黑山鬼王看了周昂一眼,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向殿中走去。
鬼王坐在主位,姜小昙和周昂在下首坐在一起,桌上的酒菜还升腾着热气,都是阳世的东西。
“不知鬼王相邀,所谓何事?”周昂坐下之后便开口问到,至于吃的喝的自然不是他关心的。
“没事就不能来坐坐?”黑山鬼王没好气的说道,不过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姜小昙。
而姜小昙则是低着头,刻意的避开黑山鬼王的目光。
“呵呵,不过在下倒是有些事情想请教鬼王。”周昂知道气氛有些尴尬,不过他是带着目的来的,所以还是直接问了起来。
“什么问题?”黑山鬼王端着酒杯灌了一口酒,看起来兴致不高。
“你应该是知道我母亲一些事情,她究竟是谁?现在又在哪?”周昂也是直接,一句话就问出了此行的目的。
黑山鬼王微微一愣,而后放下酒杯认真的说道:“不是我不告诉你,是真的不知道啊!你应该也会一些天机数术,想来也推算过了吧?本王虽为真仙,却依旧只推算出一片空白。”
黑山鬼王语气诚恳,倒是看不出有任何作伪,只是周昂还记得,当日自己说出母亲名字的时候,黑山鬼王好像确实推算过,然后还神色大变,最后更是满含怒意。
“看来鬼王果然有难言之隐啊!这也是你无法取走将军庙尸骨的原因吗?”忽然周昂话锋一转,端起身前酒杯,不慌不忙的说道。
“嗯?看来本王还是小瞧你了!”黑山鬼王闻言再不复先前的坦然,竟然少有的表现出神色慌张。
“什么意思?那尸骨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并非他的本意?”姜小昙听到周昂的话,也是心神巨震。
只是瞬间姜小昙就明白了周昂话里的意思,以黑山鬼王的道行,将军庙又近在咫尺,没理由他的尸骨埋在那里上千年都不取走。
要知道一副尸骨对于一个修道有成的鬼王来说,那其实非常的重要,一旦有人掌握了尸骨,就等于拿住了他的命门。
姜小昙是半年前才化形的,而黑山鬼王可是三年前就成就了真仙之位,这一切完全说不通。
第67章 姜无畏
“我叫姜无畏,生前本是始皇陛下麾下将领,当年战死在将军岭,尸骨也一直埋在那里。后来始皇陛下一统九州,便为我修建庙宇供奉,因受香火之气,渐渐的我又恢复了灵智,也就成了一个毛神。”黑山鬼王忽然开口,他语气有些惆怅,好像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周昂知道黑山鬼王应该是要告诉他一些什么东西了,此刻也就没再说什么。
而姜小昙虽然心中疑惑更胜,但是也静静的听着,其实不管这背后有什么玄机,她是姜无畏尸骨孕育成精的,这一事实确实无法改变。
“做一个毛神其实很无聊,将军岭地处偏僻,除了临近的一个村庄偶尔有些百姓来祈愿上香以外,便也是少有人至。”黑山鬼王继续讲着,他说的是秦朝时期的事情,那时候距今已经一千多年了。
“因为得了一些香火,我这个毛神也有了一些力量,那些村民许愿之事也多是一些小事,比如张家丢了鸡,李家的什么东西又不见了。反正也是无聊,我便用那微弱的一丝神力,将那些走丢的家畜送回,或梦中托梦给那些村民寻回失物。渐渐的将军庙在附近村子也就有了些名气,而越来越多的香火之力,也让我的力量越来越强。”黑山鬼王说的异常平静,就好像在讲一个旁人的故事。
周昂静静的听着,知道故事应该在这里要出现转折了,因为姜无畏的神力越来越强,如果他一直只做一个山神,那么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黑山鬼王了。
黑山鬼王抿了一口酒,停了片刻后继续说道:“这人心啊.......是最无法满足的!因为我的名气越来越大,一些达官显贵也来向我许愿,可是他们许多都是什么步步高升,官运亨通大富大贵之类的,甚至还有许愿让我除掉对头的。我虽有神力,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些?”
说到此处黑山鬼王无奈的摇了摇头,周昂听到这里也是眉头微皱,隐约间也猜到了一些东西。
“这些荒唐的愿望我自然无法做到,将军庙便慢慢的人烟稀少,加上时过境迁,人间的皇朝都换了几次,始皇对我的册封也早已失效,没了人道气运,没了香火供奉,后来连将军庙的门窗瓦砾都被人拆走了,最后我成了一个孤魂野鬼.......”黑山鬼王说到此处显得无比落寞。
“哼,这些人真是贪得无厌!”忽然姜小昙猛地一拍案几,显得愤怒异常。
姜小昙是真的想不明白,姜无畏好好的一个毛神,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最后反而落得个孤魂野鬼的下场。
若说姜无畏有错,那也是错在他一开始就不该帮那些村民。
周昂看了一眼姜小昙,微微的点了点头,虽然姜小昙对姜无畏没有好脸色,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始终是那个敢爱敢恨的妖仙。
其实这也正是周昂喜欢姜小昙的真正原因,心性始终保持着纯良,敢爱敢恨胜过尘世的尔虞我诈。
黑山鬼王看到姜小昙为自己鸣不平,脸色顿时显得激动无比,这个统领枉死城,有着真仙道行的一代鬼王,竟然眼中热泪盈眶。
黑山鬼王原本压抑的情绪瞬间消失,只见他豪爽的端起酒杯,直接一口饮下杯中之酒,看起来极为兴奋。
下一刻黑山鬼王用他那黑色的冕服直接抹了一下嘴,而后继续说道:“我死的时候也不是寿终正寝,所以飘飘荡荡的就到了枉死城,因为我有始皇册封,又曾经得过神位,生死簿上已经没了我的名字,而我便注定只能在枉死城待一辈子。”
“那个时候枉死城还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而我那时已经极度虚弱.......”说道此处,黑山鬼王忽然衣袖一甩,顿时大殿之中光影重重,竟然显现出一座阴森恐怖的城池。
周昂和姜小昙看着黑山鬼王幻化出的曾经的枉死城,只见那城中无比混乱,既没有如今的大殿,更没有街市,有的只是一座高大的城郭,将无数的枉死冤魂困在其中。
“天地失序,天人五衰,幽冥地府阎罗大帝不知所踪,地府之中瞬间分崩离析,那些判官各自为政,虽然地府一些地放还在运转,却也如人间那般混乱不堪。而枉死城中自然也没了秩序,在那里只有恶鬼厉鬼,他们相互厮杀,相互吞噬,许多的枉死冤魂根本等不到正义降临的那一天......都说天道好轮回,以为死后的世界就是公平的,其实这天地间本就没有公平!”黑山鬼王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他以力量幻化的枉死城不断的演化,其中无数的厉鬼冤魂厮杀,那里才是真正的修罗战场!
周昂和姜小昙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他们虽然好几次听到天地失序,可也没想到连幽冥地府都分崩离析了,而枉死城竟然变成了一个混乱之地。
“我四处躲藏,可是枉死城中哪有安身之地?我姜无畏生前也杀人无数的将军,真将我逼到绝路时,我也只有奋起反抗。这世间有太多的恶人恶鬼,要想生存,要想建立自己想要秩序,你就只有比他们更恶!”黑山鬼王忽然站起身来,他厉声说道,目光狠厉的逼视着周昂。
周昂闻言心中一动,忽然他觉得黑山鬼王其实真的算的上一个好鬼了,至少他做鬼也不忘建立秩序,怪不得他可以成为真仙。
“后面的事你们应该都猜到了,我渐渐的掌控了枉死城,又在这里重建了秩序。不过.....原本枉死城与幽冥地府相连,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天地诞生时便有的枉死城,竟然脱离了幽冥地府,落在了这黑山之中。”黑山鬼王语气缓和了不少,不过说道最后一句话时,连这位真仙鬼王眼中都露出了惊骇。
“那你的尸骨是怎么回事?”姜小昙连忙问道,枉死城出现在什么地方她并不关心,她最关心的还是姜无畏的尸骨。
“枉死城落在黑山,我也有了元神道行,自然第一时间想到找回自己尸骨。可是当我来到将军庙时,那里早已一片残垣断壁,不过我的尸骨还在地下。”黑山鬼王立刻回答起姜小昙来,不过他的目光却看向了周昂。
“你小子猜的没错,虽然我的尸骨还在,但是我却无法取回,因为在我的尸骨之上,竟然多出了一层封印,那封印以我元神道行无法撼动分毫,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最终都失败了。”黑山鬼王看着周昂,证实了周昂的猜测。
“三年前我终于达到了真仙境界,自然又回去想要破除封印,可是身为真仙的我,再看到那封印时,才知道自己是何等渺小,那封印是一种我根本无法想象的存在布置的。此时我如何还不知晓?恐怕自己只是某位存在手中的一枚棋子。”黑山鬼王继续说道,当再次说道那封印时,脸上只剩下自嘲的笑容。
周昂同样眉头紧皱,在他看来黑山鬼王已经是令人仰望的存在了,可是他的尸骨也不过是他人的工具,甚至黑山鬼王都可能只是一枚棋子。
“我知道你还有疑惑,为什么你提到余鸾时我会愤怒,并非我推算到了余鸾这个名字,而只是在推算这个名字时,那道封印的气息忽然出现在我的感知里。或许这也是唯一的线索吧!”黑山鬼王明白周昂的心思,当下也不再隐瞒。
周昂闻言身躯一颤,虽然黑山鬼王说什么都没有推算到,但其实真的已经有了线索,而这个线索竟然又与姜小昙重合在了一起。
“那封印还在吗?为什么我从未感觉到?”姜小昙一脸不解的问道。
“在你诞生灵智的那一刻,我就感觉那道封印凭空消失了,好像从未有过一般,这些我也一直疑惑,却无法解释。”黑山鬼王立刻回答了姜小昙,这些既是周昂和姜小昙的疑惑,同样也是黑山鬼王的疑惑。
“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个还给你。”黑山鬼王神色恢复如常,说话之时衣袖一甩,一枚铜印直接落在周昂身前。
第68章 东海画中人
周昂和姜小昙好像只是在枉死城听姜无畏讲了一个故事,而后便带着更多的疑惑离开了,唯一带走的就只有那个郭北县的县令大印。
不过就在周昂和姜小昙离开枉死城后,姜无畏衣袖对着大殿又是一挥。
下一刻大殿之中案几酒席撤去,那个坐在棋盘前的邋遢老人再次出现在大殿中。
邋遢老人手中还拿着那枚白子,不过他表现得神色如常,整个人也轻松不少,似乎那盘棋已经无关紧要。
“老鬼,你一家也团聚了,应该放老夫走了吧?”邋遢老者一脸笑意的说道,他感觉自己就要重获自由了。
“这枉死城无聊的很,一局棋怎么够?不如先生留下来,再陪我下几年如何?”黑山鬼王衣袖一甩,直接坐在了邋遢老者对面,而后棋盘上原有的棋局消失不见。
“啥?还来?我都没几年好活的了,你就不能让我去外面看看吗?我诸葛卧龙一生怎的如此倒霉?难道注定一生在牢狱之中度过?”邋遢老者闻言一脸沮丧,他神情绝望显得痛不欲生。
原来这邋遢老者就是那个奇葩的诸葛卧龙,他一生大半时间都在牢狱之中度过,最后一次坐牢就是在郭北县,而那一次遇到了三年前的黑山鬼王,未免生灵涂炭,诸葛卧龙挺身而出,又等于在枉死城中坐了三年牢。
原本诸葛卧龙以为皆大欢喜了,自己终于自由了,可这黑山鬼王依旧不愿放他走,这所谓的下棋,与坐牢也没什么分别了。
离开枉死城后,周昂和姜小昙并没有因为那个封印而有什么变化,正如周昂所说的那样,每个人的出身早已注定无法选择,但是要活出一个怎样的自己,却是取决于自己的心。
只要初心不改,所谓的烦恼疑惑,那不过都是过往!
终于到了周昂要离开郭北县,离开江南的日子了。
这一次他带着近三千郭北营士兵,还有两三百的吴王乱党,这些乱党有吴王军中将领,更多的则是吴王的家眷。
因为人数众多,加上路途遥远,周昂这次选择了走水路,从金陵出海,而后进入东海北上,差不多再过十日左右,便能进入北海,再走三五日就能到津门,到了津门上岸离京都也就不足三日路程了。
按这个路线走,周昂也只需要半月有余便能进京。
金陵城的码头外,金陵守将还有大量的金陵百姓前来欢送周昂,因为周昂平了吴王叛乱,也等于解了金陵之围,不管这金陵守将曾经是什么派系的人,现在周昂都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三千多人进京,浙江布政司足足准备了十艘海船,十艘海船停在码头上也是蔚为壮观。
眼看一切准备妥当,周昂辞别金陵守将,只要等他上船,这支船队就正式起航了。
“兴建伯请稍等.......”就在周昂即将登船时,忽然从码头上跑来一人,那人一边跑一边喊着。
周昂循声望去,来人竟然是他熟人,而当听到来人声音时,已经上船的罗宗保和江城夫妇也跟着下了船。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罗宗保的父亲,罗大业的侄子罗子浮。
“子浮兄?不知子浮兄有何事?”等罗子浮跑到周昂身前,周昂一脸疑惑的问道。
“见过父亲。”罗宗保和江城对罗子浮大礼参拜,他们跟着周昂也是许久没回家了,原本他们以为周昂入京不会带上他们,可最后周昂竟然主动修书给罗大业,说要带上这两人。
“嗯,你们跟着兴建伯切不可败坏了伯爵府的名声。”罗子浮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点了点头后叮嘱了一句。
不过罗子浮也只是说了一句,而后便看向周昂,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扁扁的木匣。
“父亲让我将此物交给兴建伯,他说伯爷日后一定会用上的。”罗子浮郑重的将木匣递给周昂,竟是罗大业送给周昂的东西。
周昂看着木盒神色微动,而后双手接过木盒,又对着罗子浮一拜还礼,同样郑重的说道:“此物我收下了,替我谢谢罗公,并转告罗公,周昂定不负匣中之物!”
收下木盒周昂再次登船,没人知道罗大业木盒中装的什么,而周昂也没有当众打开。
船队浩浩荡荡的驶入东海,近海之中倒也风平浪静,大有一种天高海阔的感觉。
船队之中许多人都没有出过海,一开始无论是周昂姜小昙,还是燕赤霞宁采臣等人,都站在围栏边眺望大海,大家也是有说有笑,还不时的逗弄着天空的海鸥,或者投食一些干粮,引来海中鱼群。
不过大海茫茫,四面望去都是一样,这最初的乐趣之后,便是漫长乏味的枯燥。
周昂和姜小昙有单独的船舱,虽然也是枯寂无聊,却还有些私人的空间,比起普通士兵来好了不少。
这几日周昂倒是难得的静心读了几日书,偶尔风平浪静时,他也在船舱中铺开纸张,写上一些读书时的感悟。
船队一路风平浪静,已经在海上行了九日,算算路程再有四五日便能到津门了。
这几日船队在海上航行,与外界可以说一片隔绝,周昂还不知道,就在这几日朝堂之上可是吵得不可开交。
而争论的焦点正是周昂,因为周昂眼看就要进京了,可是给他什么官职还没有定论。
景安帝和太子倒是有几个中意的职位,可是那些文官武将有各自的考虑,总是从中作梗,就连阉党在一些职位上也是尽力阻止周昂。
不过这些暂时还不需要周昂考虑,一切都留给景安帝和太子去头疼了,他依旧读书写字,过着红袖添香的日子。
周昂落笔在纸上,如今他的字也是越发大气厚重,甚至周昂自己都能感觉到,受封兴建伯后自己气运浓烈无比,连念头都更加纯净。
忽然海船猛的一晃,周昂的笔落在纸上也是拉出长长一道墨迹,就连案几上的砚台都滑落一旁,眼看就要跌落在地板上。
姜小昙也是眼疾手快,她素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砚台稳稳托住,却是连一滴墨汁都没有洒落。
“兴许又是遇到风浪了吧?”姜小昙随口一说,将砚台放回案几。
周昂眉头微皱,而后将毛笔放下说道:“不对劲,这不像寻常风浪,我们出去看看。”
这海上航行自然不会风平浪静,几日间船队也遇到过几次大风浪,但周昂感知敏锐,他觉得今日与往日有些不同。
两人联袂走出船舱,此刻甲板上已经站了许多人,而巨大的海船还在左右摇晃,十几个船工正在紧张的收起风帆。
“情况有些不对劲!”周昂看了一眼天空和海面,而后一脸凝重的说道。
此刻天空依旧晴朗,甚至并没有大风吹拂,但是海面上却是巨浪滔天,一浪高过一浪。
所谓无风不起浪,这凭空掀起大浪,任谁都知道绝非寻常。
这些海浪从四面涌来,山呼海啸的像要将船队淹没一般,而且那层层叠叠的巨浪越来越高,最后面甚至有十余丈高的巨浪。
“何方妖孽在此兴风作浪?”姜小昙一步踏上虚空,她右手持着翠绿飞剑,左手成掌向前一推。
随着姜小昙出手,自她身上一层层无形的涟漪激荡,涟漪所过之处仿佛时空冻结,就连那些滔天巨浪也被定格在天空。
周昂看着巨浪凝固,也跟着立在姜小昙身边,他目光凝望前方,看向了巨浪的最高点。
在周昂眼中,那里有一个人影,那人影背朝周昂,看起来并不高大,婀娜的身姿应该是个少女。
少女一袭淡黄衣裙,披着一根粉色的薄纱披帛,虽然巨浪都被定住,但他的衣裙依旧飘动,那薄纱飞舞,仿佛画中走出的仙子,看起来高贵出尘。
“是她?”姜小昙看到那少女背影,低声的说道,这个身影她并不陌生。
周昂目光深邃的看着那道背影,而后略带疑惑的问道:“你就是那个东海画中人?”
第69章 祖龙鳞甲
周昂为了得到三生仙果,在东海龙宫作了一首诗,同时看到了与眼前这人影一模一样的画中之人。
眼下这画中之人竟然走出了画卷,无论是周昂还是姜小昙都是一脸疑惑。
随着周昂声音落下,巨浪之上的人影缓缓转过身来。
周昂和姜小昙都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那人的脸上,因为他们在画中看到的是一个无面的佳人。
“好你个周昂,亏你还记得本公主?今日我倒要问问,你为何写那不清不楚的诗,让我落得今日这般模样?”黄衣少女转身,同时少女带着质问和愤怒的语气,说出了一句令周昂一头雾水的话。
下一刻少女终于转过身来,周昂和姜小昙看到,少女眉目如画,双唇琼鼻精致,那是一张世间少有的绝色容颜,只是细看之下,那五官虽然精致如画,却少了灵动与协调,竟然只是一张精致的却毫无生气的面具。
“你是龙族公主?本人却是不知,你的容貌与我所写诗文有何关系?”周昂听到此人自称公主,便猜到对方可能是龙族的公主,只是他依然不解少女口中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为我重新写首诗,我要你描绘出天下最美的容貌!”敖九九居高临下,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周昂闻言无奈一笑,只觉这姑娘有些刁蛮,便一脸打趣的反问道:“不知道这天下最美的容貌该是什么样的?”
敖九九被周昂这一问也是一愣,她想了一下,而后指着姜小昙说道:“至少要比她更漂亮!”
姜小昙闻言噗嗤一笑,觉得这龙族的小公主虽然有些刁蛮,却也天真的可爱。
“小姑娘,这容貌乃是天生,你的容貌与我何干?此事恐怕我也无能为力!”周昂也是语气无奈的说道,倒没有将敖九九的话放在心上。
“哼!小姑娘?本公主三百年前便诞生了,我只是在龙蛋里多修炼了三百年,论辈分我比你娘还大,你叫谁小姑娘呢?”敖九九确实三百年前就诞生了,只是为了修炼龙族的一门无上秘术,才在龙蛋里多待了三百年。
这三百年中她也只是修炼,却不谙世事,在她看来周昂的语气和神情都很轻视她,觉得周昂是在欺负她年幼,内心便生出了愤怒,说出了刚才那番话。
敖九九话中怒意显现,顷刻间被定住的海浪再次涌动,天地间也是乌云骤起,那云层之中隐隐有雷电聚集。
看到眼前熟悉的一幕,周昂和姜小昙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明显的震撼。
敖九九看到周昂和姜小昙神色变化,以为是被自己吓到了,心中也是有些得意。
不过就在下一刻,敖九九脑海中响起了四海龙王惊慌的声音。
“九九不得无礼,还不速回龙宫?”这第一道声音就是北海龙王敖顺,他也是此刻距离敖九九最近的。
几乎在敖顺声音响起的同时,四条真龙腾空而起,在四海之上组成一个大阵,同时东海龙王敖广声音略带惊恐的对苍天说道:“九九年幼无知,口无遮拦,还请圣人息怒,小王日后定严加管教!”
敖广声音惊恐又显得无比恭敬,说完之后他好像还不放心,又张开龙口吐出一枚晶莹的鳞片。
那鳞片晶莹剔透,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又像是一面小巧的镜子。
鳞片瞬间出现在敖九九的头顶,下一刻鳞片之上射出一道光芒,光芒一闪敖九九也消失不见,接着滔天巨浪消失,天空乌云雷霆也瞬间化为乌有。
下一刻敖九九一脸茫然的出现在东海禁地之中,她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很快四海龙王也出现在了禁地之中,四条真龙此刻都是一脸后怕,倒是敖广率先镇定下来,而后一脸语重心长的对敖九九说道:“那周昂已经是新晋的兴建伯了,虽然大宁朝气运衰败,但终究还是九州正统。那个周昂恐怕也是应运而生之人,整个王朝的气运都会向他倾斜,你以后便不要去找他麻烦了。”
“是啊九九,你少在世间走动,还不知道人道气运对我们龙族的克制,虽然人族只有数千年历史,但这数千年中,人族诸子圣人层出不穷,汇聚的人道力量非同小可。”南海龙王敖钦也是一脸关切的说道,他们以前只教导敖九九修行,对于其它的确实缺乏教导。
“人族这么厉害?不找他麻烦就不找嘛,那我去人类世界游历一下总可以吧?”敖九九只是不谙世事,说到底也是本性单纯,四海龙王让她不要找周昂麻烦,她毫不犹豫的就应下了,不过四海龙王这么一说,她对人类倒是非常好奇起来。
四海龙王对视一眼,而后敖广再次开口说道:“也好,去人类世界见识一下也行,不过你把这面宝镜带上,记住千万不可将它取下,此物可护你周全。”
说话之时敖广又拿出了那枚晶莹剔透的龙鳞,龙鳞化成一枚小巧宝镜,而后敖广将其挂在了敖九九的脖子上。
“这是祖龙鳞甲......爷爷们对我真是太好了!”敖九九身怀祖龙血脉,一眼就认出了这枚龙鳞的来历,当下心中也是无比感动。
周昂的船队继续在海上航行,经过敖九九那么一闹,接下来的航程上反倒一帆风顺了,无论是洋流还是风向,都好像在有意助船队航行,最后竟然提前一日抵达了津门。
津门码头旌旗猎猎,周昂入的是军港,也正是伏波军在津门的水师大营。
在水师大营中,伏波将军王玄礼亲自为周昂接风洗尘。
两人从无交集,但是周昂是新晋的兴建伯,出于礼节王玄礼也不得不招待周昂。
当然周昂也只是礼节性的出席了一下,而后便借口离开了,两人席间也只是一些客套话,倒也显得其乐融融。
“忠毅伯不送,咱们改日再会!”大营外周昂立在一辆巨大儿华丽的马车外,他一脸笑意的向王玄礼拱手。
“兴建伯一路走好,改日我再登门拜访!”王玄礼立刻回礼,虽然两人都是伯爵,但是王玄礼是世袭而来的,而周昂却是因功受封的初代伯爵,其中差别还是有些大,所以王玄礼表现的尤为客气。
周昂登上马车,车厢之中姜小昙已经在等候了。
这马车是太子亲自派人送来的,车厢宽敞其中还有案几等物,就像一间精致的移动屋舍。
同来的还有一队东宫的护卫和几个太监,这些人都是来给周昂引路的。
随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向京都而去,一路上旌旗飘摇,烟尘滚滚,在队伍的最前端,便是一面大旗,上面绣着‘兴建伯’三个大字。
队伍一路西行,沿途所过之处,官员纷纷出城相应,百姓们也是驻足观看,一时间轰动无比。
第70章 避雨偶遇
“启禀伯爷,再有两个时辰就到京都了,陛下早已为伯爷安排好了府邸,伯爷的郭北营则被安排驻扎在密云。”距离京都越来越近,东宫的锦衣太监打马在周昂的车驾旁,将一些后续的安排告诉周昂。
京都皇城所在,就算皇帝和太子再看好周昂,也不可能让他带兵入城,而密云距离皇城只有八十里,那里曾经也驻扎过一支军队,不过后来渐渐空置,现在已经废弃了。
“嗯,一切听陛下和太子的安排。”周昂随意的点头回应道,他现在身份地位已经不同于往日,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般随性了。
“贺康。”周昂应了锦衣太监一句话,而后看了一眼天色,叫到了贺康。
“属下在。”贺康一直骑马跟在车驾附近,听到周昂叫自己立刻打马上前。
“传令队伍加速,看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另外将燕赤霞叫来。”周昂开口吩咐道。
很快贺康就去传令,同时去队伍后面唤来了燕赤霞。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燕赤霞跟在马车旁,低着头在车窗外问道。
“待到了京城,会有人与你交接囚徒,而后你便带兵进驻密云大营,郭北营就交给你了,切记约束军士不可扰民。”周昂小声的在燕赤霞耳畔说道,郭北营对周昂来说至关重要,如果没在自己身边,就只有燕赤霞坐镇他才能放心。
“属下明白,定不会让人拿郭北营做文章的。”燕赤霞郑重的应道。
其实不用周昂说燕赤霞等人都能想到,如今无数眼睛盯着周昂,任何与周昂相关的都可能成为攻击他的理由,尤其是军队之事更出不得一点差错。
安排好一切后,周昂放下车帘,此刻姜小昙正看着案几上的京城地图。
“周郎,你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吗?”姜小昙指着地图上一个红点说道,那是一个位于皇城外围,与普通民众居住区和集市相隔较远的街巷。
“嗯,这里是永昌里,乃是京都达官显贵云集之地,我们的对面就是太常寺卿王吉的府邸。”周昂对京都非常熟悉,甚至连对面住的是谁都知道。
京都繁华,而越是靠近皇城的地方越好,历来都只有朝中显贵能够居住,而越是往外辐射,自然身份地位就越低,这一个住处也是地位的最直观体现。
太常寺是主持祭祀和管理朝廷重大活动典礼的机构,其主官便是正三品的太常寺卿。
皇帝将周昂的家安排在太常寺卿王吉家对面,周昂其实已经大概知道了皇帝为自己安排了什么职位。
“烽烟将军府在什么地方?”姜小昙看着地图,下意识的便问道。
周昂手指落在了地图上皇城的另一侧,那里正好与他的兴建伯府分属皇城东西两侧。
“在这里,不过应该叫定西侯府!”周昂的声音响起,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还是个侯爵啊?”姜小昙也表现的有些意外。
“烽烟将军只是官职,这支军队原本也不在太原周氏的掌控之中,唯有定西侯的封号,是世袭罔替的。”周昂解释起来,大宁朝数百年来,烽烟将军已历数十人,周家也不是代代都能坐上那个位置。
两人在车厢之中说着,外面的雨却是越下越大,渐渐的周昂都能听到雨水击打车棚的声音。
周昂掀开车帘,看到车外倾盆大雨,士兵浑身上下都被打湿了。
“前面找个地方避雨,不要再前行了。”周昂看了一眼天空,乌云并不厚,这夏季的雨本来就不会下太久,他便决定先找个地方避雨。
很快一行人在官道旁看到了一座寺庙,那寺庙有山门殿宇,看起来规模颇大,只是雨幕之中隐隐能看到有些破败。
“伯爷,这里是志公寺,乃是一个不祥之地,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吧?”郭北营的士兵已经开始进入寺庙避雨,但是东宫那个锦衣太监却有些为难的对周昂说道。
“不祥?怎么个不祥?”周昂下意识的想到了金华府的兰若寺,只是他在京城也生活了十几年,从来没听说城外有什么不祥的寺庙。
“此事被刑部封锁了消息,所以百姓并不知晓,原本几年前志公寺也是香火昌盛,只是忽有一日雷雨交加,一夜之间全是僧人都不见了踪迹,后来刑部几次派人来探查,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后来有一次又逢雷雨交加,而那一次刑部派来的衙役也全部失踪了。”锦衣太监小说的说着,这些也是他服侍太子时,偶然听太子和旁人提起的。
“轰隆隆......”就在锦衣太监话音落下时,天空之中忽然响起阵阵雷声,仿佛是在印证太监那句雷雨交加。
“此地距离京师近在咫尺,我倒要看看有什么不祥的东西?”周昂望着不远处的大殿,目光饶有兴致的看着,不仅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显得很有兴趣。
“一座破寺庙,总不至于也有个千年树妖吧?不过有了更好,我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听到周昂有意入寺,宁采臣也是来了兴趣,他背着那把‘四十米长的刀’先一步朝志公寺的大殿走去。
宁采臣大步而去,一小队士兵也跟着前去,而后周昂才和姜小昙朝大殿走去,罗宗保和江城则为两人撑着伞。
走入殿内,周昂看到在大殿的一角,自己的士兵正将几个人隔开,其中一个中年和尚,还有两男两女四个年轻人。
“原来寺中还有人避雨,你们先来我们后到,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周昂目光扫过那几人,而后微微躬身一脸笑意的说道。
周昂说话时挥了挥手,士兵们会意便将身子让开,让几人与周昂靠近了一些。
这几人已经从士兵们口中得知了周昂的身份,当下也有些拘谨的上前几步,而后那两个年轻男子首先对着周昂躬身一拜:“学生江西孟龙潭(朱玉文)见过兴建伯!”
“相逢既是缘分,你们也不必拘谨,看样子你们好像也有功名在身?”周昂见这两人有些拘谨,便主动问了一句,似乎有意和两人说话。
这两人之中孟龙潭看起来要圆滑的多,他见周昂毫无架子,一时间也放松不少,而后又开口答道:“伯爷真是慧眼如炬,学生是个举人,而朱兄也是江西布政使举荐的孝廉,我们去年也参加了会试,可惜名落孙山,这便客居京城,想要等明年再考。”
“哦,原来如此,或许我们去年还曾在同一考场也说不定呢!”周昂闻言笑意更盛,还开着玩笑与两人拉近了一些距离。
周昂知道一些家世较好,距离京城又较远的举人,通常会在一次会试不中后,便举家客居京城,以备三年后再考。毕竟有些府县往返京城一次便是数月,这孟龙潭和朱孝廉应该就是这种情况。
“呵呵,我们哪敢跟伯爷比,伯爷如今名动天下,可是我们所有士子的楷模,若能有伯爷万一,此生便也无悔了!”孟龙潭连忙说道,他说的倒是异常诚恳,虽是恭维之话确实发自内心。
周昂去年只是三甲最后一名,而今已经成了世袭罔替的兴建伯,他早已成了天下读书人心中的榜样。
其实周昂如今名望极高,尤其是在底层读书人中,更是超过了许多所谓的当世大儒。
因为年轻人其实更为实际,什么华章美句,什么至理名言,其实都比上周昂这般出将入相,名动天下来得实在。
“哦,对了,这是贱内素娘,我们一家与朱兄相约东山游玩,返回时突遇大雨,才到这寺院避雨,没想到能遇到伯爷大驾,真是三生有幸啊!”孟龙潭将自己妻子往前一拉,又将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讲了出来。
“民妇素娘,拜见兴建伯!”这个叫素娘的少妇气质端庄,也是少有的美人,她对着周昂屈身一拜,言语举止颇为得体。
周昂朝着素娘微微点头,便将目光移开,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个和尚。
“不知大师如何称呼?可是这寺中僧人?我曾听人说,这志公寺的僧人可是在一年前全部神秘失踪了!”周昂目光紧盯着那中年和尚,语气也没了先前与孟龙潭交谈时那般轻松。
听到周昂说这寺庙和尚都在一年前神秘失踪了,孟龙潭和朱孝廉,还有素娘和那个丫鬟都是神色一变,显得有些后怕。
“贫僧清水,乃是一位云游僧,我也是前两日才到这志公寺的,这几日都住在殿中,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和尚双手合十对着周昂一拜,他语气平静,说完之后还伸手指了一下大殿一角。
周昂和孟龙潭等人都是下意识的顺着清水和尚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大殿角落有一堆枯草,像是清水栖身所用。
“嗯......看样子,这寺中壁画倒是有些年岁了。”周昂点了点头,并没有与清水和尚多说什么,而是目光看向了大殿的墙壁。
孟龙潭等人也是刚来不久,先前也没有去观察,此刻听到周昂说壁画,这才看向了大殿的墙壁。
只见这大殿四周墙壁尽皆描绘着画卷,其中有佛陀讲经,有天女散花,还有亭台楼阁,还有山峦流水,四壁的绘画看起来像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与寻常佛寺之中只有佛陀的壁画还有些不同。
周昂沿着墙壁缓缓走过,目光从壁画上扫过,同时神念也早已笼罩在壁画之上,只是无论是自己眼见的,还是神念观察的,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好画,果然是好画啊,这些天女栩栩如生,仿若真人一般,也不知此画是何人描绘?”孟龙潭和朱孝廉也跟在周昂身后看了一圈,他们对壁画更是赞不绝口。
“伯爷,雨停了!”此时锦衣太监走入殿内,一脸恭敬的向周昂说道。
“哦,既然雨停了那咱们继续启程吧。诸位告辞,咱们后会有期!”周昂对着孟龙潭等人拱了拱手,而后便转身离开了大殿。
走出志公寺,来到车驾前,周昂对身旁几人小声问道:“你们可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没有。”姜小昙率先回答。
而后宁采臣燕赤霞等人也是摇了摇头。
其实当周昂踏入志公寺大殿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他也相信不管是志公寺的和尚还是那些衙役凭空消失,肯定与这寺庙脱不了关系,但眼下他还有更多要紧的事要做,便只能将此事放一放。
周昂的队伍继续浩浩荡荡的向京城进发,孟龙潭和朱孝廉一脸崇拜的看着周昂离开,不过下一刻他们又被那壁画所吸引。
先前他们还只觉得壁画栩栩如生,画工精妙。可此时再看,竟觉得心神恍惚,好像那画中仙女活了过来,自己脑海之中全是那仙女的身影。
“相公,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素娘扯了扯孟龙潭的袖子,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而后这四人也离开了志公寺,只是那壁画上的仙子形象,在孟龙潭和朱孝廉的心中挥之不去,让二人变得魂不守舍!
第71章 大理寺卿
入城之前周昂收起了旗号,加上郭北营驻扎密云并未进城,吴王乱党也被刑部和宗人府分别接管,最后便只有一辆马车和十余骑随从入城。
兴建伯的车驾径直驶入永昌里,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周昂这位兴建伯已经住进了皇帝赏赐给他的伯爵府中。
兴建伯府是皇帝赏赐,一应的器具都已齐全,甚至皇帝和太子还分别赏赐了一些奴仆,所以周昂一回府,便有近三十位奴仆跪迎。
“恭迎伯爷回府。”这些人恭恭敬敬,显然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
“都起来吧,你们谁是管事的?”周昂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扫过,而后淡淡的开口问道。
“回伯爷的话,小人周慎暂时管理府中日常。”下一刻一个身穿蓝色长衫,年纪大约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起身上前两步答道。
周昂上下打量了这个叫周慎的人一番,而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很好,以后你就是兴建伯府的管家了,该怎么做想必你自有分寸吧?”
“老奴定为家主打理好府邸,若有差池任凭家主责罚!”周慎连忙跪拜,而后一脸郑重的保证着。
看着周慎的表现,尤其是言语中对自己的称呼变化,周昂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指着姜小昙说道:“她就是你们的主母,以后这府中之事她说了算。”
“拜见主母!”听到周昂介绍姜小昙,所有下人又恭敬的参拜行礼。
“家主与诸位大人舟车劳顿,老奴已经备好了酒菜!”周慎很有一个管家的样子,在周昂入城之前,他就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好,开席吧。另外安排一下,几位大人今夜就暂时住在府上。”周昂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又吩咐了一句。
宴席时间不长,所有人都默契的匆匆吃过,而后便聚集在周昂的书房之中。
“明日你们在城中租几栋宅子,一定要靠的近一些,这样也好有个照应。如果不出意外,明日朝会上就会定下我的职位,这几日你们先好好休息,我会尽快将你们安排到身边。”周昂坐在主位之上,又开始了新的部署。
“府中都是皇帝和太子的耳目,要不要换上我们的人?”姜小昙面露忧虑的问道,她对皇帝和太子安排的那些奴仆并不放心。
“此乃阳谋,不仅不能换,还要重用他们。只有这样皇帝和太子才会真的安心,再说我们行得端坐的正,又有什么好怕的?”周昂摆了摆手,直接否决了姜小昙的提议。
他如何不知道府中下人都是皇帝和太子的耳目,但也正如周昂说的,这就是阳谋,如果周昂立刻换掉府中下人,就等于彻底与皇帝和太子决裂。
那么今日是周昂最为风光的时候,也会成为周昂万劫不复的开始。
“伯爷说的对,我们现在初到京师,凡是多看少做,这段时间我们这些人也最好少露面。”贺康一脸严肃的说道,在周昂这个小圈子里,贺康的见识和谋略,可能是仅次于周昂的人,也隐隐扮演起军师的角色。
“嗯,今夜便好好休息,接下来我们只需静静等待便可了!”周昂最后起身说了一句。
这一夜京师格外安静,而当第二日晨曦洒落的时候,皇城宫门大开,那些早已等候在宫门外的朝臣,按照早已派好的队伍,鱼贯走入了象征大宁朝权利核心的金銮殿。
金銮殿其实只是俗称,因用金砖墁地,地面平整如镜,映照着金碧辉煌的穹顶而得名。
它真正的名字,则是‘皇极殿’。
周昂无法知道皇极殿中今日发生了什么,不过就在朝会结束的时候,那个迎接周昂进京的东宫锦衣太监再次来到了兴建伯府。
而这太监只带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今日朝会之上,周昂被正式任命为大理寺卿。
大理寺与刑部、都察院合称三法司,乃是执掌天下刑狱复核的最终机构,是平反冤案错案,纠察天下刑法的权力机构,可以说大理寺就是维护律法公正的最后一道屏障。
而大理寺卿便是大理寺的最高长官,为正三品文官。
送走了锦衣太监,周昂立刻让姜小昙为自己更衣,换上了那身皇帝特赐的蟒龙紫袍。
一开始姜小昙还疑惑,周昂为何突然要穿的如此隆重,不过就在周昂穿戴妥当的时候,管家周慎便急冲冲的跑来。
“家主,宫里传来陛下口谕,招家主即刻入宫!”周慎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因为只是皇帝口谕,伯府倒也不用大开门户恭迎圣旨。
“知道了,准备车驾,立刻出发。”周昂已经穿戴妥当,下一刻房门打开,人已经出现在了周慎面前。
很快兴建伯的车驾就停在了皇城脚下,因为是皇帝召见,宫门下早已有宫内太监等候,周昂下了马车,在內宫太监的引领下,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一个名叫‘千尚阁’的地方。
千尚阁是本朝景安帝登基后才修建的,远远看去外形就像一座巨大的丹炉。
周昂看着远处尤为显眼的‘千尚阁’,心中对这个沉迷炼丹的皇帝也多了几分好奇。
传闻景安帝痴迷炼丹,如今每月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这千尚阁,几乎将起居都搬到了这里。
靠近千尚阁附近,就能明显的闻到无数药材混合的气味,周昂只觉这些气味非常混乱,并没有传闻中那种灵丹妙药清香扑鼻的感觉。
千尚阁外,入眼最多的就是一排排药架,还有就是往来匆匆的小太监,即便此刻已近黄昏,这些小太监还进进出出,搬运着药材木炭等物。
周昂被径直引进了千尚阁,而进入阁楼之中,里面倒是显得清净了不少。
只见巨大的阁楼三层连通,一座鎏金的丹炉放置在阁楼之中,看上去这丹炉也有两丈之高,顶部还有铁链连接,如此巨大的丹炉,开炉都需要借助铰链绞盘才能完成。
“臣周昂,拜见陛下!”周昂走入千尚阁,引路的太监便自然的退了出去,而后周昂便对着丹炉方向躬身一拜。
“到寡人跟前来。”接着一个有些低沉,却透露着无尽威严的声音从丹炉的一侧传来。
听到声音周昂低着头,缓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这虽然不是他第一次见景安帝了,但如此近距离的还是第一次。
一年前周昂曾在金銮殿上远远的看到过景安帝一眼,不过那时候距离太远,加上景安帝带着冕冠,所以周昂根本看不清景安帝的脸,
绕过丹炉,周昂看到身前有一道薄薄的纱幔帷帐,在帷帐之后,一个身影盘坐,自然就是当今九州的人主,大宁朝的景安帝。
“走近些,让寡人瞧瞧。”周昂立在帷幔外,景安帝却再次开口。
下一刻周昂伸手撩起帷幔,人还没有越过帷幔,便已经看到帷幔之后景安帝身着一袭纯白衣袍,长发披散,一张清瘦的脸庞,整个人看起来飘逸出尘。
周昂恍惚感觉,在景安帝的身上看不出一丝帝王之相,倒更像是一个守着丹炉的道人。
当看到景安帝的那一刻,周昂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下意识的运起了望气之术。
不过下一刻周昂只见眼中金光弥漫,接着一条巨大的气运金龙出现在视野中,那金龙双目大睁,无边的威压如潮水般向周昂涌来。
周昂心中一紧,知道自己有些冒失了,便立刻散了望气之术。
气运金龙应该也只是本能护主,倒也没有继续攻击周昂,不过景安帝似乎有所察觉,开口便说出了一句让周昂神色大变的话。
第72章 都不简单
“爱卿可是心中疑惑?寡人有气运金龙护体,为何不内修神魂,成就元神大道,反而还沉迷在这外丹小道上?”景安帝面露微笑,大有深意的看着周昂。
周昂在来之前心中想过许多种与景安帝见面的场景,甚至景安帝可能和自己说什么,这些周昂都有无数种猜测。
但是周昂唯独没有猜到眼前这种情况。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数息之后周昂又一次躬身答道:“臣不知!”
景安帝一直盯着周昂,好像要将周昂的每一点变化收入眼底。
见周昂干脆直接的回答不知,景安帝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天地没有尽善尽美,若为人主便失去了长生久视的机会,若寡人走元神大道,顷刻间便会受到气运反噬,不仅是寡人,就连太子和我那些兄弟子侄也会受此限制。”
周昂万万没想到,景安帝与自己第一次单独见面,开口就是如此隐秘的皇族秘闻,不过景安帝的话确实解开了周昂长久以来的一个疑惑。
皇帝富有天下,若一心求道不可能找不到修炼法门,可是历朝历代却没有一个皇帝修炼有成,甚至皇族之中都没有能够得道成仙的,甚至连强大如秦朝的始皇帝,一生求道都未能入门。
“半年前有人暗中动手脚,将你放在了三甲最后一名,寡人本没有在意此事。不过仅仅半年时间,你便顺势而起,连我那兄弟,向来自命不凡的吴王,也栽在了你的手中,可见你本就不是寻常之人。如今寡人时日无多,这朝野内外更没有一个可信之人,寡人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问你一句,寡人能否信你?大理寺卿周昂!”景安帝继续开口说道,他语速平缓,这些话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一般。
周昂闻言连忙跪拜而下,而后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说道:“陛下命臣为大理寺卿,臣便竭尽所能整顿大理寺,有臣在一日,律法威严便不容亵渎!”
看到周昂诚惶诚恐的样子,景安帝却是轻轻一笑,而后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有这心气是好事,年少有为,意气风发嘛!不过你可知?寡人为何有那华丽舒适的殿堂不住,有善解人意风情万种的后妃不去宠信,却终日沉迷在这丹阁之中?”
周昂从第一眼见到景安帝,就看出了景安帝身体虚弱,可见这所谓的炼丹并没有真的为景安帝续命,而从景安帝的话中也可以看出,这位皇帝自己也并没有真正想要炼丹续命。
换句话说,景安帝十余年间沉迷炼丹,只是给外人制造的一种假象。
“陛下天心难测,臣不敢妄加揣测!”周昂依旧跪拜在地,景安帝从一开始就给了周昂莫大压力,还真让周昂对景安帝琢磨不透了。
周昂注意到,从一开始景安帝都一直自称寡人,要知道这个称呼实际上是谦称,意为德行有愧,虽然皇帝可以如此自称,但不会常用。
而且刚才景安帝还亲口说出了,时日无多这样的话,这可不该是一个皇帝自己该说的。
“寡人只想告诉你一句,要想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就要让他们琢磨不透你。你不一定要做那最强的人,也不一定要集天下权柄于一身,但你要让所有人都忌惮你。”景安帝一直都是那幅神游物外的样子,即便说着这样的话,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臣谨记陛下教诲。”周昂这次是真的惶恐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景安帝为何会与他这个做臣子的说这些话?
“时候不早了,退下吧!”下一刻景安帝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却是毫不犹豫的结束了这次短暂的召见。
“臣告退。”周昂此刻心中也是乱糟糟的,当下说了一句,便躬身退出了千尚阁。
退出千尚阁后,先前那太监便上前引着周昂往宫外走去。
这一路上周昂脑海中都回荡着景安帝那几句话,可越是不断揣摩这些话,周昂越觉得景安帝琢磨不透。
不过有一点周昂倒是真的佩服景安帝,十五年前景安帝登基,当时的大宁朝其实已经病入膏肓,这些年来景安帝看似毫无建树,然而却又让这摇摇欲坠的大宁朝,艰难的继续前行了十五年之久。
阉党弄权,武将割据,文官阳奉阴违,即便在这三大势力之下,景安帝依旧维护着皇朝最后的体面。
很快周昂被送出皇城,周昂登上马车打算回府,一路上他的脑海中依旧无法平静,不过很快马车停下,似乎被什么人拦住了去路。
“怎么回事?”周昂在车厢之中沉声问道。
“家主,是东宫的房公公。”车夫的声音立刻响起。
周昂拉开车帘看向外面,入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车夫口中的房公公,正是与周昂打过几次交道的东宫锦衣太监,此人全名房朝卿,是太子的心腹。
“伯爷安好,奴婢奉太子之命在此恭候多时,太子请伯爷到东宫一叙。”房朝卿一脸堆笑,他与周昂也不陌生,加上深知太子极为看重周昂,一直表现的很是客气。
“劳烦前面引路。”周昂点了点头说道。
很快马车调转方向,再次向皇城驶去,很快便来到了太子居住的东宫。
因为太子寝宫位于皇城东面,是一片与皇宫相连,又有些独立的宫殿群,便被习惯称为东宫。
周昂与太子书信往来已久,但时至今日还从未见过面,而周昂进京后,太子也没有第一时间传唤周昂。
不过也正是因此,周昂对太子的评价也高了几分。
在皇帝没有召见自己前,太子一直没有召见自己,直到自己见过了景安帝,太子才派人传唤,可见太子将分寸拿捏的极好。
走入东宫,周昂明显感觉这里比皇帝的千尚阁冷清了不少,甚至宫殿也显得破旧了不少,不过倒也符合太子这些年塑造的勤俭自律的形象。
在东宫的一处偏殿中,周昂终于见到了身着明黄莽龙袍,头戴翼善冠的太子。
太子只有二十出头,比周昂也大不了几岁,不过看起来却老成持重,身上早已看不到少年的气息。
“臣大理寺卿周昂,拜见太子殿下!”周昂是第一次见太子,这一次他很郑重,连自己刚得的大理寺卿官职都报上了。
太子是君也是臣,在皇帝面前太子是臣,但是在臣子面前他就是君,所以周昂也是自称为臣。
“兴建伯快快请起。”等到周昂行礼之后,太子连忙伸手扶起周昂。
“来来来,不必拘谨,孤今夜略备薄酒,是为兴建伯接风洗尘的。今夜这是家宴,没有外人的。你看孤把谁请来了?”太子拉着周昂的手,将他拉到了席桌旁,而后指着偏殿中的一面屏风说道。
原本偏殿之中只有几个服侍的年轻宫女,可是随着太子话音落下,那屏风后似乎有人影晃动,下一刻周昂竟然看得姜小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小昙......你......”周昂看到是姜小昙正欲开口,不过话还没到嘴边,他又看到姜小昙身侧还有一人。
只见此人也是女子,身着红色凤袍作着妇人打扮,看到那一身惹眼的凤袍,周昂立刻朝着此人一拜:“臣周昂,拜见太子妃殿下。”
“殿下都说了这是家宴,兴建伯怎的还如此客气,快快请起,莫要在拜来拜去了。”凤袍女子声如银铃,她面带浅笑显得端庄大气,正是太子妃刘氏。
“来妹妹,我们坐这里。”太子妃只对周昂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而后拉着姜小昙,两人坐在了一起。
有了太子妃和姜小昙出现,气氛顿时欢快了不少,两女更是有说有笑,仿佛已经非常熟络了一般。
而整个宴席太子只与周昂谈论一些九州风俗,偶尔聊聊诗词歌赋,却一句与朝政相关的都没有。
东宫这场夜宴时间不长,最后也是宾主尽欢,临别时太子妃更是叮嘱姜小昙要时常来东宫看她,而太子更是亲自将周昂二人送到了宫门处。
“今日一见,这太子不简单,太子妃也不简单啊!”车驾缓缓驶离东宫,周昂在车厢中不由的感慨道。
“对了,你见了皇帝,他跟你说了什么?”姜小昙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而后一想到周昂刚见了景安帝,便好奇的问道。
“皇帝......更不简单!”周昂目光深邃的说道,他原本想形容一下景安帝,可是话到嘴边却发现没有一个合适的词,便只说了句‘更不简单!’。
第73章 左千户
京都又迎来了新的一天,而今日一早,位于城西的大理寺衙门,早早的就大开府门,大门前的广场上,足足三十余位身着官服的官员翘首以盼。
很快一顶官轿稳稳的落在大理寺门前,官轿刚一落地,衙门前的官员便齐齐朝着官轿躬身,口中整齐的喊着:“下官拜见伯爷!”
下一刻官轿布帘被人从外拉起,而后周昂缓步从轿中走出。
周昂上前几步,行走间目光已经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而后随意的说道:“诸位同僚免礼。”
今日正是周昂这位大理寺卿第一天来大理寺衙门的日子,不过今日他虽然坐着大理寺配的官轿,却没有穿大理寺卿的正三品官服,而是依旧穿着他那身超品的伯爵莽龙袍。
很快周昂便坐在了大理寺的大堂之上,看着堂下三十余人,周昂从他们的官服和年龄大概判断出了这些人是谁。
大理寺除了他这个正三品的寺卿,还有正四品的左右少卿两人,名义上也是他的左右助手。
不过周昂知道,如今大理寺的左右少卿,左少卿叫秦颐岩,是阉党的人。而右少卿杨宁,则是吏部尚书李长善的女婿,是标准的文官淮西党。
其实文官集团之中也是派系林立,他们不像武将或阉党是纯粹的利益集团,也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团结。
文官之中多以同乡、同年为利益小团体,这些小团体偶有联合,也时有相互倾轧。
吏部尚书李长善,便是淮西党的领袖,也是文官势力中实力较大的一支派系。
“想必二位便是左右少卿,秦大人和杨大人吧?”周昂目光和善的看着秦颐岩和杨宁,还未等两人自己介绍,便先叫出了两人。
听到周昂叫自己,秦颐岩和杨宁都是面露惶恐之色,而后几乎同时躬身说道:“正是下官,不知伯爷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不过.......以后在这大理寺中,可没有什么兴建伯,只有一个大理寺卿。剩下的诸位自己介绍一下吧!”周昂一只手臂压在宽大的官案上,身子微微前倾的说道。
“属下谨遵大人吩咐!”秦颐岩和杨宁连忙躬身,两人身后的官员也是连忙躬身。
周昂早已不是那个七品小县令,如今他身份尊崇,位高而权重,一言一行皆带着威严,尤其是此刻坐在大理寺的正堂上,配合头顶那明镜高悬的巨大匾额,不由得便让人心生敬畏之心。
很快余下的那些大理寺官员便依次介绍起自己来,每一个人都是简明扼要,倒是让周昂很容易就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和职位。
大理寺的机构设置并不复杂,在左右少卿之下,便是从五品的大理寺正,这个位置同样分置左右二人,作为左右少卿的补充。
而大理寺正,实际上才是大理寺日常工作的主持者,因为他们二人就掌握着刑狱裁决复审的权利。
在大理寺正之下,就是定员为六人的从六品大理寺丞,一般的刑狱判处到大理寺丞这里就终止了。
与大理寺丞同级的还有定员为六人的大理寺司直,这六人常为派出人员,主掌各布政司和府县的疑案。
因大理寺司直常经办天下各地疑案悬案,所以理论上这六人都是办案高手,而且因为工作性质原因,这六人皆是身怀武技的高手,手下各自统领着数十人的黑衣捕快,也算是隶属于大理寺的武装力量。
黑衣捕快便是世人对大理寺捕快的称呼,因其身着黑色劲装,黑衣黑靴,又头戴黑巾而闻名。
在六大司直之下,还有两位从七品的主薄,负责大理寺日常公文,又有从九品的大理寺狱丞两名,掌管大理寺监狱,管理囚徒。
整个大理寺机构不复杂,人员也不繁多。
但是此刻周昂看到,这本不多的人,却泾渭分明,一半的人站在秦颐岩身后,另一半人站在杨宁身后。
周昂虽然初到大理寺,可这一眼也能看出,这大理寺的权利已经被这两人给瓜分了,或者说自己这个大理寺卿,目前也只是被架空的状态。
“所有人都到齐了?可有没来的?”周昂沉吟片刻,而后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那五个大理寺丞身上。
刚才这些人在自我介绍时,周昂就已经发现,今天只来了五个大理寺丞,还有一人并未出现。
大堂之中短暂的安静,无论是那五个寺丞,还是秦颐岩和杨宁都没有立刻作答。
片刻之后,站在人群最末端,一个身穿黑色皮甲,长得清瘦冷峻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
“回禀大人,还有一人未到,寺丞吴侍御家中出了些事,因故而没有到。”这人站在堂中对着周昂微微躬身,即便在行礼看起来也是身板笔直,不过倒是给人一种孤傲的感觉。
“你是那个司直......叫什么千户来着?”周昂看着这个答话之人,故作想不起来对方名字的样子。
不过实际上周昂对此人印象极深,而且这人的名字也很好记,因为此人名字有些古怪,叫作左千户。
而周昂之所以对此人印象极深,是因为他能感觉到,这个左千户在六个司直中,是武技最高的一位,与其说他是大理寺的从六品文官,倒不如说他更像一个军中武将。
“下官姓左,父亲为我取名千户。”左千户再次答道。
“嗯,很有意思的名字,反正也没什么事了,其他人都下去忙吧,左千户留下,本官想问问那吴寺丞的事情。”周昂点了点头,而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便直接打发众人离开。
很快其他人都离开了大堂,只余下左千户还立在堂上。
周昂背靠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才悠悠的开始说道:“从你的名字来看,你的父亲应该是希望你能加入锦衣卫,为何又来了大理寺?”
锦衣卫是大宁朝立国之初,太祖皇帝建立的一支纠察百官的势力,因其只对皇帝负责,所以权势极大。
锦衣卫建立之初,也确实起到了维护社稷,纠察震慑贪官污吏的作用,不过随着时代变迁,锦衣卫便渐渐落入宦官掌控之中,到了如今已经成为阉党排除异己的利刃。
左千户闻言也是微微一愣,不过还是立刻答道:“下官看不惯锦衣卫甘为鹰犬,更不愿看到天下冤假错案频出,便来了大理寺,希望能在这里维护律法最后的尊严。”
“你如此心直口快,恐怕得罪了不少人吧?怪不得你在大理寺中与他们格格不入,不过或许这也是你还能坐在大理寺司直位置上的原因!”周昂听到左千户的回答,心中虽然有些肃然起敬,可表面上却显得很是无奈。
周昂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大理寺如今分成两派,唯独这左千户好像哪一派都不待见。
不过大理寺终究需要人去做事,而左千户不会做人,更没有与秦颐岩杨宁等人同流合污,可他却是一个能做事的人,所以无论是哪一派人,虽然不待见左千户,却都留下了他。
毕竟偌大的大理寺,总还要有人去做事吧?
听到周昂有些轻视的话语,左千户却毫不恼怒,或许他已经见惯了这样的态度,依旧神色如常的答道:“下官自知身份卑微,却愿用这七尺之身,让冤案得以平反,让律法得以伸张。”
周昂闻言豁然起身,到了此刻他也不想再带着面具与左千户说话了,而后便一脸郑重的指着左千户说道:“初心不改,难能可贵!只要本官在大理寺一日,便有你一席之地。”
说出这句话后,周昂第一次发现,原来认识一个人和信任一个人可以如此简单。
而在左千户身上,周昂看到这人世,这大宁朝并非无可救药。
左千户虽然只与周昂说了几句话,周昂也不至于天真到仅凭几句话就完全信任一个人。
但是在这个污浊的世界,当所有肮脏的人都在排挤一个人的时候,那么只能说明这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左千户在听到周昂的话后,也是一愣,他对周昂的事迹也多有耳闻,心中自然也希望这位如日中天的兴建伯能让大理寺成为真正的正义守护者。
随即,左千户单膝跪地,竟然以军中之礼对周昂拜下,而后一脸郑重的说道:“属下恳请大人帮帮吴寺丞,若这大理寺连吴寺丞也没了,那就真的只剩一个空壳了!”
“怎么回事?细细说来!”周昂注意到,左千户将自称从下官改成了属下,不过第一句话不是表忠心,也不是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而是在请求周昂,帮助那个没有来的大理寺丞吴侍御。
下一刻,左千户清瘦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忧虑,而后忧心忡忡的说道:“昨天夜里,吴寺丞家中发生了命案........”
第74章 法兽怒吼
片刻之后,周昂的官轿忽然离开了大理寺衙门,而与官轿同行的,还有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十余位黑衣捕快的左千户。
周昂带着左千户和十余黑衣捕快穿过了大半个皇城,来到了一个叫东林巷的街道。
在东林巷的尽头,官轿停在了一个挂着吴府匾额的府邸前。
此刻吴府大门紧闭,府中隐隐有哭声传出。
“咚咚咚.......”周昂刚出官轿,左千户便亲自上前叩门。
很快府门一侧打开一个小门洞,一双眼睛看到了左千户。
“啊,是左大人.......”门洞之中传出一个老者的声音,看样子还是认识左千户的。
“速速开门,快去禀报你家老爷,就说大理寺卿周大人来了。”左千户黑着脸说道,催促着老人开门。
门房老人一听大理寺卿,连忙一个激灵,一想到大理寺卿就是自家老爷的顶头上司,立马就将府门打开,并且转身就跑去报信了。
这里自然就是大理寺丞吴侍御的府邸,而周昂在听了左千户的讲述后,便决定立刻来吴府一探究竟。
原本周昂对吴侍御这个人一无所知,不过从左千户的口中,周昂也初步知道了,这个吴侍御也是大理寺中仅有的几个还在真正做事的人了。
可以说如今的大理寺,就是因为内有吴侍御,外有左千户,才勉强维持着它的基本职能。
然而周昂今日赴任大理寺,吴侍御家中就出了命案,这些又未免太过巧合了!
走入吴家后院,周昂就看到吴府上下一片缟素,那些丫鬟仆人尽皆身着素衣,腰间缠着白布。
庭院之中,屋檐之下,也是挂满白幡。
站在庭院中,周昂看到不远处被布置成灵堂模样,他便停下脚步,抬起手来示意身后的黑衣捕快不要再跟来。
而此时那灵堂之中也走出几人,为首之人四十出头,须发皆有些花白,行走间脚步虚浮,看起来魂不守舍。
“下官大理寺丞吴侍御,拜见兴建伯。”那须发皆白的自然是吴侍御,而他身旁的妇人就是他的妇人,除此之外就只有几个丫鬟仆人。
“快快起来,本官今日是来为玉娇小姐上柱香的。”周昂上前扶起吴侍御和吴夫人,吴侍御还能勉强说话,但那吴夫人却是一幅行尸走肉的样子。
周昂口中的玉娇小姐,就是吴侍御唯一的女儿,也是昨夜吴府命案中的一个死者。
其实当左千户提到吴玉娇的时候,周昂就隐约记起了以前自己还住在京城时听到的一些传闻。
吴玉娇因为姿色出众,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这也是吴侍御一直引以为傲的地方。
几年前吴玉娇就定下了一个不错的婚事,好像对方还是一位三品大员的公子,原本这本该是一段佳话,只是后来快要出嫁时,那与吴玉娇有婚事的公子突然暴毙。
此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遇到这种不吉利的事,吴玉娇自然也受到不少流言蜚语。
不过万幸,一年后又一位五品京官的长公子与吴玉娇定下婚事,这婚事也算门当户对,两家人也是立刻就开始准备婚礼。
然而这吴玉娇似乎真有克夫之命,就在婚礼的头一天晚上,那位五品京官的长公子,竟然也暴毙在了睡梦之中。
自那以后,吴玉娇克夫之名可谓京城人尽皆知,不仅官宦子弟对吴家敬而远之,就连一些富商大户也不敢与吴家联姻了。
那一年吴玉娇已经十七岁,而今年吴玉娇已经快二十了,直到昨日命案发生前,她依旧是个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
周昂走入灵堂之中,那堂中已经停放着一口上好的棺材,棺材已经合上,只是还没有封铆钉。
对着棺材和灵位,周昂双手持香,恭敬的三鞠躬。
周昂行礼之时,无论是吴侍御夫妇,还是吴府丫鬟仆人,都向着周昂跪拜回礼。
毕竟周昂身份尊崇,他来亲自上香,便是吴家莫大的殊荣,这等大礼吴家人可不敢坦然接受。
将香烛插在炉鼎之中,周昂微微叹了口气,而后看着吴侍御问道:“顺天府可派人来过了?他们怎么说的?”
周昂口中的顺天府,便是京都的地方衙门。
因为京师地位特殊,所以这里不设县,这里最基层的行政机构,就是顺天府。
而且顺天府尹比起一般的州府府尹还要官高一品,乃是正四品的文官。
“回禀大人,昨日半夜案发时,顺天府的推官便带着衙役来了。那恶人潜入家中,先是杀了玉娇外屋的丫鬟春梅,而后欲对玉娇不轨,在玉娇挣扎之中,那恶贼唯恐行迹败露,便一刀割断玉娇脖颈,从刀口的痕迹来看,凶手是一个惯犯,而且还身怀不俗的武技,玉娇是因失血过多而亡......可怜我这苦命的女儿啊!”吴侍御艰难的起身,而后一脸悲痛的答道。
吴侍御常年在大理寺为官,对于案件推理并不陌生,当他看到吴玉娇房中情景,还有吴玉娇的死状时,就已经推测出了案发过程。
“吴大人请放心,你是我大理寺的官,这案子本官管定了,玉娇小姐的冤情,本官一定替她讨回公道。”周昂斩钉截铁的说道,看样子是打算亲自插手这个案子。
其实当周昂听到左千户讲述案情时,心中已经无比愤怒了。
他初到大理寺,自己下属家里便发生了如此惨案,不管是不是巧合,如果周昂连这个案子都破不了,那他这个大理寺卿也就毫无威信可言了。
“左千户。”下一刻周昂又叫到左千户的名字。
“属下在。”
“替本官给顺天府传句话,让他们将此案的卷宗移交大理寺,这个案子本官亲自接手了。”周昂不容置疑的说道,当即便开始布置起来。
“遵命!”左千户躬身领命,便立刻去了顺天府。
“大人恩情,属下铭感五内,此生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吴侍御见周昂态度坚决,为自己女儿的命案如此上心,当即便大礼叩拜。
吴侍御心中也很清楚,这种敢在天子脚下入府杀人的案件,一般的官差根本办不了,就算他是大理寺丞,若没有朝中大佬在背后支持,这个案子恐怕最终也只会不了了之。
周昂的态度,便是对吴侍御最好的收买,而吴侍御为了给女儿报仇,也必须死心塌地的追随周昂。
“快快起来,这都是本官应该做的,不过眼下本官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吴大人见谅。”周昂再次扶起吴侍御,而后有些为难的开口。
吴侍御看着周昂,似乎也猜到了周昂想要干什么,而后一咬牙问道:“大人但说无妨。”
“本官想要亲自开棺验尸。”周昂低声的说道。
按理说吴玉娇的尸体已经被顺天府检查过,如今棺盖也已经合上,再开棺就不吉利了,但是周昂深知尸体上会有许多线索,而这些线索只有自己亲眼所见才最为清晰,所以才提出了这个看似不近人情的要求。
“好,为报玉娇血海深仇,就再开一次棺。”几乎只是片刻,吴侍御便做出了决定,他咬着牙艰难的同意了。
“女儿啊......你怎生得如此命苦啊!”吴夫人越发悲痛,一声悲呼后竟然晕死过去。
“快扶夫人下去。”吴侍御连忙吩咐丫鬟。
周昂看着吴夫人被搀扶下去,而后走到棺材首部,他看了一眼吴侍御,而后将右手放在了棺盖一角。
吴侍御感受到周昂的目光,先是重重的点了点头,而后一脸不忍的转过头去。
下一刻吴侍御就听到,棺盖发出推动的声音,一想到棺材中女儿那惨死的样子,吴侍御也是老泪纵横。
然而下一刻,吴侍御却听到,周昂无比愤怒的声音在灵堂之中响起。
“好大的胆子.......”周昂的声音无比阴沉,那每一个字都仿佛一道道利刃在令堂之中激射,竟让人不由得一颤。
吴侍御甚至能听到周昂紧握双拳,关节劈啪作响的声音。
他有些不解的看向周昂,然而吴侍御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的愤怒可以达到这种程度。
只见此刻周昂双目之中杀意显露,那一身紫色莽龙袍无风自动,整个灵堂之中气温都仿佛陡然降低。
然而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京都上方的虚空之中,代表着王朝气运的气运金龙一副萎靡的样子盘踞不动,在气运金龙的周围,还有一只只传说中的神兽盘踞,而这些神兽同样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气息也同样萎靡不振。
不过忽然间,代表着王朝法兽的獬豸,猛然四蹄立起,那四蹄之下升起四团祥云,原本紧闭的双眼也陡然睁开。
下一刻,这只浑身漆黑,额间长着一支独角的麒麟法兽,张开那血盆大口,朝着四方发出一阵阵惊心动魄的嘶吼。
吴侍御惊疑的看向棺材之中,他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周昂忽然如此愤怒?
然而当吴侍御也看向棺材中时,他也是瞬间怒火攻心,眼前一黑直接晕死过去。
吴侍御最后只看到,棺材之中,自己女儿的头颅竟不翼而飞,那无头尸身看起来无比凄惨!
第75章 秀儿登门
等吴侍御醒来之时,吴玉娇的棺材已经被合上,而周昂则背对着吴侍御站在棺材旁。
“这半年来,玉娇与什么人有过接触?她去过什么地方?可有什么可疑之处?你好好想想,给本官一一道来。”感觉到吴侍御已经醒来,周昂声音平静的问道。
此刻的周昂已经没了先前的愤怒,但整个人看起来却越发不近人情,仿佛只是一个冰冷的雕像。
“这半年来玉娇少有出门,因为那些事情,玉娇更没什么朋友,她也就终日在屋里写写字作作画,只是上个月清明外出一次,那一次也有丫鬟仆人同行,只在城西踏青便回府了,也不见有什么异常的。”吴侍御心中依旧悲愤不已,不过他终究是一家之主,此刻也只能强忍着悲愤回忆起女儿半年来的点点滴滴。
“玉娇小姐遭此厄运,吴大人也要节哀顺变,这件事本官会一查到底。这具尸体你们暂时不要下葬,我已在尸身上下了一道禁法,可保尸身数月不腐。我就先告辞了!”周昂闻言也未作表示,只是丢下几句话,而后就告辞了。
“属下送送大人。”吴侍御强忍着悲痛在前面引路。
很快周昂便离开了吴府,此刻左千户也从顺天府返回,手中还拿着一沓卷宗。
坐在官轿之中,周昂没有去翻看顺天府的卷宗,而是在脑海中不断盘算着。
当周昂看到吴玉娇的无头尸体时,竟然从那尸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丝残留的阴魂气息,而且周昂可以确定,那阴魂气息不是刚死的,而是那种有着极深道行的阴魂。
也就是说,不管吴玉娇是不是被人杀死的,但她的死肯定与阴魂有关,而她的头颅不翼而飞,很可能就是阴魂作案。
周昂愤怒的不是吴玉娇的惨状,也不是一个命案还牵扯出阴魂作案,他真正愤怒的是,堂堂天子脚下,这天天理昭昭之下,竟然有阴魂来干扰阳世。
“阴阳各行其道,若有不开眼的东西,真要将手伸到阳世中来,到时候本官便连这些东西一起审了!若不怕死?本官就让你们再死一次......”官轿之中周昂紧紧的拽着卷宗,今日吴玉娇的案件,可以说彻底激怒了他。
大理寺衙门之中,周昂身为寺卿,自然有最好的也是最宽敞的办公之所,除了重要的大事需要在正堂处理,一般的公务也就在这。
此刻房间之中只有周昂和左千户两人,至于其他大理寺官员,周昂知道这些人靠不住,也就暂时听之任之了。
“吴玉娇被杀一案应该是人为的,而且很可能就是冲着本官来的,凶手应该还在京城附近,找到凶手的线索,但是不要打草惊蛇。”周昂声音低沉的吩咐道,如今他在大理寺能用的也只有一个左千户。
“属下领命,不管凶手在天涯海角,属下也能找到他。”左千户抱拳领命,作为大理寺第一办案高手,这一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左千户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立刻就离开了大理寺,用他自己的手段和办法去追查杀害吴玉娇的凶手了。
而周昂又在大理寺待了片刻,最后一幅无聊的样子回家了。
今日周昂也在大理寺待了小半日,但是除了一开始在大堂见过那些大理寺官员,其它时候这些人都默契的没有出现在周昂面前。
甚至这些人也没有什么请示,也没有什么需要周昂这个寺卿批示的公文送来。
似乎周昂这个大理寺卿,在大理寺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周昂知道这一切都是这些人故意为之,表面上对自己恭恭敬敬,实际上完全当自己是空气。
对此周昂也是不动声色,这些人在大理寺经营了许多年,关系也是盘根错节,如果此时周昂稍有冲动,也就正好落在了这些人的圈套中。
周昂的官轿落在府门之前,他缓步迈上石阶,而府门处管家周慎早已恭候。
周慎一脸笑意的迎了上来,不过周昂走出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而后转头看向了对面王太常的府邸。
周昂看着王太常的府邸,隐约能听到府中传出年轻男女追逐打闹的声音,听到这声音,周昂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而后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准备一份厚礼,明日我与夫人去对面拜访一下王太常。”周昂只停留了片刻,而后继续转身向府中走去,不过一边走一边向周慎吩咐道。
“老奴明白了!”周慎只是跟在周昂身后躬身应下,别的也不再多问。
很快周昂就来到了后院,此刻姜小昙正无聊的望着天空,见到周昂回来,立刻兴高采烈的跑向周昂。
“这么早就回来了?还以为衙门里事多,又是半夜都不回来呢?”姜小昙故作埋怨的说道,对周昂能这么早回来倒是很高兴。
“我这大理寺卿可清闲得很,压根就找不到事做,我想与其浪费时间在衙门枯坐,还不如回来陪陪我的小昙儿。”周昂一脸笑意的看着姜小昙,旁若无人的与姜小昙开起了玩笑。
听到周昂的话,姜小昙瞪了一眼,而后故作生气的说道:“都是一家之主了,还没个正经?可是衙门有事让你不顺心了?”
姜小昙与周昂灵魂相连,有些话即便周昂不说姜小昙也能感受到,虽然周昂表面看起来轻松,但姜小昙知道周昂今天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不谈这些,我们来京城也有两日了,却还没有带你逛逛这京城,今日时候还早,我们便出去逛逛,另外这京城可是也有不少的美食哦!”周昂摇了摇头说道,不愿与姜小昙谈及那些烦心的事,而是主动提出了带姜小昙出去逛逛。
周昂与姜小昙每到一处,观美景品美食几乎成了必做的事,即便以后要长居京城,周昂也没有忘记这个优良的传统。
“那好啊......京城都有什么好吃的?”姜小昙激动地一下拽住周昂胳膊,迫不及待的问道。
“要说京城最好的吃,莫过于烤鸭、富贵鸡、黄焖鱼翅、豆糕面这几样了。”忽然一个声音从院外传来,却不是周昂开口说的。
听到这声音周昂神色一变,姜小昙也是好奇的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精致的彩色衣裙,长发飘飘正款款走来。
“家主.....这位小姐说是你的.......老奴拦不住......”少女身后管家周慎一脸惶恐的解释着,好像这少女是不请自来,硬闯进来的。
“没什么事了,你们下去吧!”周昂对管家挥了挥手。
周昂的目光一直落在迎面走来的少女身上,等到少女走近,距离周昂只有不足一尺的时候,周昂才缓缓的开口说道:“周三小姐总是喜欢给人意外啊!”
“啊......你就是秀儿妹妹?”听到周昂称呼对方为周三小姐,姜小昙一脸激动的上前一步,直接拉着少女的手问道。
这个突然闯入的少女,自然就是周昂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周秀儿,只是周昂也没想到,周秀儿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嫂嫂长得可真美,真是便宜了我这不解风情的二哥。”周秀儿依旧是那副古灵精怪的模样,一开口就埋汰起周昂来,不过这话落在姜小昙耳中,却是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子越发喜欢。
“别理他,你二哥这人就是死要面子,别看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在郭北县的时候,他可没少跟我提起你。”姜小昙很自然的拉着周秀儿的手,却在此时结结实实的拆了周昂的台。
周昂看到这姑嫂二人一唱一和,才一见面就把自己夹在中间调侃,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