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规矩呢
春风吹散冬雪,暖阳照退寒意,败了一个冬日的美人蕉借着春风长了大片,更甚去年繁茂。
微黄的灯笼打在前头,两人扒开那簇美人蕉,找了半响,没找到什么特别的,连脚印都没有。
“再找找。”翠罗沉声道,经验告诉她,不会有人无缘无语跑到景泰院说两句话就走,肯定有别的目的。
又找了半响,还是什么也没找到,周嬷嬷伸手碰了碰美人蕉边上开得正好的几株百合,“明日熬些百合粥给姑娘吃。”她随口道。
翠罗无语,不过没说什么,周嬷嬷本便是管厨房的,整日里想着做饭也不奇怪。
“罢了,还是回去吧,再不回去柳眉该饿晕了。”翠罗蹙着眉道,“明日天亮了再来看看。”
最主要的是得赶紧告诉夫人,她这般想。
两人又打灯去了厨房,把饭菜装进食盒带去下人房,柳眉在那里等着吃饭。
万朝云躺在檀香木架子床上,伸手一下一下如同小猫般撩四周围着的重重纱幕,撩着撩着越发无聊了,然后起身下床走到外间,慵懒的斜靠在罗汉床大引枕上,哀叹一声:“有本闲书看也好啊。”
正无聊得紧,吃了饭的柳眉进来了,她火急火燎的,“姑娘,姑娘,有大事发生!”
“能发生什么大事?”万朝云懒懒的接话。
柳眉绘声绘色的将周嬷嬷告诉她的事说给万朝云听,说完小脸惨白的问:“姑娘,不会是有人要害夫人吧?”
“不可能,娘跟我说过,她在娘家没仇人,而且娘是祖父唯一的闺女,又没有人跟她争宠,怎么可能有仇人。”万朝云翻了个身,然后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
“那那对话是什么意思?”柳眉现在百爪挠心,好奇得不得了,恨不得把那暗处的人揪出来,然后摆上瓜子小板凳,等对方跟她讲述一段离奇惊悚跌宕起伏的故事。
又打了个哈欠,万朝云终于知道方才为什么睡不着了,以前在万家住的都是小门小院,隔壁大一点的动静都听得见,热闹,睡得便也安稳,可温家太大,周围死静一片,仿佛皇宫那冷清的安喜宫,是以才睡不着。
可柳眉过来了,她立刻便觉得热闹起来。
“管她呢,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就算天漏了一个洞,明日再补就是了,睡吧睡吧,我好困。”她开始频频打哈欠,睡意浓浓。
柳眉:“……”真是急死她了!
一夜无梦,翌日大清早,万朝云被温氏揪醒,“快起身,日上三竿了!”
艰难的睁开眼睛,列出一条缝,温氏正将纱幕扫到一边挂好,柳眉拿了衣裳过来,扯去她身上的被子,顿时一股清晨的凉意袭来,她缩了缩脖子。
“快给姑娘洗漱,用了朝食便启程去台州。”温氏道。
万朝云一惊,不由得问:“不是说三日后启程吗?怎么提前了?”
“温家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再拖下去,何年何月才能走?”温氏说罢出了屋子。
万朝云睡意去了大半,望着温氏的背影好奇问:“发生了何事?”
“姑娘,昨日咱们进门时遇到的那位夫人今早起来便要自焚,烧了半边屋子呢。”柳眉唏嘘道。
额……万朝云有些尴尬,烧了半边屋子事情应该闹得挺大,可她压根没听到,“好好的,她为什么要自焚?”
“奴婢听翠罗姑姑说是她养的猫死了,那只猫是她夫君送给她的,养了十多年呢,姑娘,猫怎么能活这么久?”
万朝云白了她一眼,“找重点,重点是猫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吐,然后就死了。”
“哎。”万朝云叹口气,养了十多年,那肯定是有很深厚的感情,突然死了,谁都会难过,尤其是丈夫死前留给她的唯一活物。
“姑娘,今儿插什么簪?那套玉质的?”柳眉看着铜镜里的姑娘,然后越发得意自己的梳头技术,才跟翠罗姑姑学几个月,已是很拿得出手了呢。
万朝云对她的审美还算放心,嗯了声便任凭她鼓捣。
堪堪梳洗打扮好,周嬷嬷便过来了,她进门便道:“姑娘,夫人说让您先别出去,饿了便忍忍。”
“外边怎么了?”万朝云边在心里叹气边问,母亲又骗她,明明天才破晓,却骗她说日上三竿了。
“三房的小妾非说咱们二房有人害死了章氏的猫,章氏不自焚了,现在跑到咱们景泰院来闹,气得老爷子都晕过去了。”周嬷嬷也不认识人,只能一口一个小妾的叫。
“小妾也敢跑来闹,温家看似高门大户,原来也这般没规矩!”她嫌弃的呸了口。
万朝云没工夫管小妾,她闻言眉梢瞬间皱起,面如寒霜,“祖父晕倒了?”
“醒过来了,姑娘放心。”周嬷嬷补充。
“走,去看看,我倒要看看这些人要做什么!”她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周嬷嬷想拦,却没拦住,只好与柳眉两人紧紧跟在后头。
才出厢房,过了月亮门,便听得前厅吵翻了天,那章氏骂天骂地骂二房,把二房所有人都过了一遍,也不知她哪来的那么多骂人词,竟一句没重样。
万朝云从侧门进去,便见父亲和母亲被三房的人围在中间,不见祖父和福伯,应该是回房了。
厅中,除了撒泼的章氏,带头的便是那一张大红唇,浓妆艳抹,着了身紫色锦缎襦裙,胸大腰细,颇为婀娜的女子。
她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五官虽美,但妆容太艳,平白减了三分。
“梅姨娘,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刚来,连七嫂养猫都是刚才才知道。”万澈将妻子护在身边,冷声道,“而且,你是什么身份?区区一个妾室,也敢来二房闹,温家是没规矩了吗?”
那梅姨娘闻言冷哼一声,“规矩?我家老爷就是规矩,三姑爷莫要避重就轻,七侄媳养猫又不是什么秘密?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满温府谁不知道她昨天得罪了你,你们怀恨在心,就用下作手段弄死了她的猫,真是够歹毒的,一只畜生而已,也不放过。”
“你们杀了我的阿菊,我要你们偿命!那是我相公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你们夺走了我的命!我要杀了你们!”章氏疯似的抓向温氏和万澈。
梅姨娘带着的人忙拦住她,并缓声安慰道:“夫人,夫人请节哀。”
万朝云看了这一幕,无声冷笑,就这段数?也就是在败落后的温家可行,若在往日,梅姨娘这种人,活不过两集。
“我知道猫是怎么死的。”她突然扬声道。
顿时,温氏和万澈回头,均不赞同的看向她,他们方才去那簇美人蕉看了,没有任何异常,很显然,昨夜那对话严重的证据不足,或者说不能当证据,而且那对话也没有一个猫字。
091 温家三房
院里那株高过屋顶的杏树,虽枝繁叶茂,却也挡不住阳光从枝叶细缝里探进来,透过窗,星星点点的打在万朝云身上。
她话音落下,脚步没有动,因为她个子矮,而那梅姨娘却起码一米七,走近了说话得仰头,她没有仰望一个姨娘的习惯。
“原来是表姑娘。”没姨娘轻啧一声,微微屈膝行礼,“三姑娘,三姑爷,你们还否认吗?表姑娘都看不下去了,要大义灭亲呐。”她说罢得意的笑起来。
万朝云也跟着她笑,笑着笑着,那笑容便冷如冰,原本纯澈的眸子,也寒入刀,顿时梅姨娘愣住了,这是一个孩子吗?她怎么觉得比厉鬼还可怕。
“梅姨娘是吧,你说我们杀了七舅母的猫,证据呢?”万朝云扬声问,她年纪小,可那属于皇贵妃多年执掌六宫的气势,随随便便一摆,便所有人都不敢轻视了。
就连温氏和万澈也惊讶的看着女儿,原来笑容甜甜的女儿,也有如此威严的一面,那张精致没什么攻击性的脸,在此时却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
“证据?”梅姨娘觉得自己不应该搭理一个孩子,可不知为何,看着她那双如刀般的眸子,不由自主的便接话了,“自然有的,昨夜好几个下人都看到你们院里的翠罗和她当家天黑了摸出来,鬼鬼祟祟的进了长安阁。”
梅姨娘说罢看了眼边上的家丁和婢女,“你们说,你们是不是看到翠罗和万贵了。”
顿时,两个家丁和三个婢女忙点头,“是,看到翠罗和万贵从景泰院出来去了长安阁。”
“是吗,那昨日翠罗姑姑和我贵叔到景泰院后就换了衣裳,翠罗姑姑换了件深绿色的,贵叔换了件灰色的,两个颜色在夜晚都不显眼,你们是怎么看出来是他们的?”万朝云接着问。
梅姨娘原本信心十足,可听了这番话,脸色瞬变,虽然她很快恢复正常,但还是被万朝云捕捉到了。
那两个家丁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偷偷看向梅姨娘,梅姨娘装作没看见,家丁没辙,对视一眼道:“我们眼力好!”
“是吗?你确定?”万朝云拉了把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的问。
方才,梅姨娘也是这般姿态,可当眼前的女孩儿轻抬眼眸,视线扫过,他们便觉得,方才梅姨娘那哪里是慢条斯理?明明是扭捏作态,哪里及别人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孤傲?
“确确定!”家丁接触到梅姨娘警告的眼神,立刻点头。
万朝云轻笑,那家丁以为自己说对了,松口气,然而下一刻,万朝云厉声道:“一派胡言!昨日他两根本就没换衣裳!”
“表姑娘,玩够了吗?”梅姨娘收拾好心绪,微微一笑,“他们是跟表姑娘闹着玩呢,配合你。”
“这样啊,那梅姨娘一上来就利用我们,也是跟我们闹着玩咯?”万朝云嘲讽的看着她,一个姨娘,敢大张旗鼓跑到二房闹事,真当她傻吗?
梅姨娘那双动人的妩媚眼睛闪过惊慌,还没来得及收回,万朝云下一句话便砸了过去,“梅姨娘别紧张,我跟你闹着玩呢,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知道猫是怎么死的。”
话音落下,三房的人终于露面,带头的是温家三老爷,站在他边上的是三老夫人张氏,张氏一身深青色素缎襦裙,头上戴了绿宝石扶额,若不是认识,还以为她是万三老爷的母亲呢,装扮太过于显老。
在两人身后立了位年轻男子,是三房长子温继泉,身上的气质与温继华差不多,流放生涯使他们抛却浮华,回归质朴,万朝云敏锐的发现他眼中闪过厌恶。
是的,一个质朴的人,会从心底里讨厌后宅的争斗。
“朝云见过叔外祖父,见过叔外祖母,见过三舅舅。”万朝云起身屈膝行礼。
万澈与温氏也上前见礼,“三叔,三婶,三哥。”
“快起来,好不容易来一趟还要被闹得不安生。”张氏亲昵的扶起温氏,又把万朝云拉到身边,满脸怜爱的道:“真是难为你们了,我说一只猫而已,至于闹成这样?”
“姐姐说的什么话?虽然只是一只畜生,可畜生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更何况,七侄媳妇养了十多年!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算了?难道姐姐不知七侄媳妇把它看得比命还要重?杀了猫,就等于杀了她呀。”梅姨娘悲戚的道,方才还故作慢条斯理,温三老爷一来,立刻柔弱不能自理。
张氏冷笑,轻蔑的看着她,“侄媳妇?你叫谁侄媳妇?凭你也配?一个玩意儿!”
“老爷!你看姐姐,贱妾虽然卑贱,可也是七公子的生母啊!姐姐这是在作践老爷您的骨肉!”梅姨娘立刻扑倒温三老爷怀里萋萋的抽泣起来。
温品怀那一脉与温老爷子这一脉后辈排行不一样,两脉分着排。
然而,温三老爷避开了,她差点摔倒,张氏忍不住冷笑,但梅姨娘实在脸皮厚,她站稳后,面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从你肚子里爬出来,就已经够下贱了,还用我作践?”张氏冷哼,丝毫不顾及有亲戚在,她说完又怜爱的看着万朝云,“吓到云姐儿了吧?叔外祖母也没什么能给你的,这镯子衬你肤色,你带着正好。”
话出口,已退下那绿翡翠手镯套在万朝云手上,万朝云也不推迟,屈膝行礼甜甜道:“谢谢叔外祖母。”
“真懂事。”她笑着捏捏万朝云的脸。
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就此过去时,那章氏突然冲过来撞了张氏一下,直接把张氏撞倒在地,所有人第一反应就是去扶张氏,但温氏和万澈的目光一直在女儿身上。
章氏突然伸出双手要抓万朝云,万澈眼疾手快推了她一把,“你要干什么!”
“告诉我,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我的阿菊!”她尖叫道,那双充满血丝的眸子悲痛欲绝,毫无生意。
话题又回到猫的身上,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投向万朝云,谁也没再去管张氏,张氏目光扫向温三老爷,见他丝毫不关心自己,脸色冷了冷。
“朝云。”万澈担忧的看向女儿。
目光掠过在场所有人,大家神色各异,虽掩饰得极好,但还是逃不过万朝云的眼睛,这些人里,有得逞的得意,有担忧的慌张,有看热闹的好奇,也有如温继泉般的厌恶。
唯有章氏真正关心猫,她的悲痛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眼。
“周嬷嬷,带我去昨天那个地方,爹,娘,还有叔外祖父、叔外祖母,三舅舅,你们也来。”她道。
092 不可常伴的花
夜幕初退,朝阳始来,绿色宽大的美人蕉叶子还挂着晶莹露珠,暖暖的阳光打来,那露珠更璀璨了。
“姑娘,就是这样。”周嬷嬷指着大片美人蕉道。
万朝云放眼望去,只见稀稀拉拉几朵红色花冠立于大片绿色中,无比娇艳。
而在大片美人蕉后,是几株百合,百合虽少,却丝毫没有被美人蕉抢了颜色,它依然让人一眼便注意到了。
万朝云朝那百合走去,清风袭来,花香阵阵。
“大家来看。”她招呼道。
人有些多,但都过来了,大家小心的穿过美人蕉来到百合旁侧,这几株百合看似不多,数起来却有二十多朵,到了近前,花香更加浓郁。
“你们看,花蕊的花粉都没有了。”万朝云指着百合花花蕊道。
“朝云,这跟猫死有什么关系?”温氏替所有人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尤其是章氏,她紧张的看着万朝云。
“因为猫碰不得百合花,百合花花蕊有毒,猫碰了,吃了,就会死,而且基本救不活,大家看,这花蕊不像一天之内取的,有的是昨天取的,有的是前天取的。”万朝云目光流转,在所有人身上打了个转,最后嘴角微微勾起。
“表姑娘,你如何证明?”梅姨娘问。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又投向万朝云,他们同样关心,毕竟在此前谁也没告诉过他们,猫竟不能吃百合。
“很简单,找个兽医来问问就知道了。”万朝云淡淡道,“贵叔,你去提辖司把兽医请来。”
“是。”万贵激动的点点头,都不征求万澈意见,转身便走。
“为何要去提辖司请?”梅姨娘不解问,或者说她担心万家与提辖司有旧,提辖司的人做不到公平公正。
万朝云嘲讽的看向她,“梅姨娘,你不是挺希望查出真凶的吗?怎么?害怕了?”
“我能害怕什么。”她吓一跳,脸色都白了。
“不害怕就好。”万朝云伸手摘下那百合花握在手里,对着众人道:“回去吧,等兽医一来,就能真相大白。”
在回前厅的路上,张氏始终与温氏走在一起,还时不时与万朝云亲切的交谈,“云姐儿,能告诉叔外祖母为什么要去提辖司请兽医吗?”
“提辖司的兽医比一般兽医医术高明,而且,是有品级在身的,公平公正,谁若怀疑他,就是怀疑朝廷。”万朝云的声音不大,但清晰的传到每个已个人的耳朵里,就连漠不关心的温继泉都动了下眉眼。
柳眉找来高颈墨竹瓷瓶装上水,然后把百合养在里面,置于茶桌上,万朝云没有挨着那百合,坐得远远的。
百合虽清雅,可香气中有种兴奋剂,闻久了会失眠,还有心浮气躁,是一种只能远观,不可常伴的花。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提辖司的兽医被请来了,年过半百的老兽医扶着腰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见礼道:“不知各位把老夫叫来所为何事?”
“小女子见过大人。”万朝云上前两步屈膝行礼,然后简要的把事情一说。
事情说完,老兽医也缓了过来,他扶着山羊胡道:“我得看看那猫。”
“我去带来!”章氏仿佛恢复了正常般,转身便冲出去,丝毫不顾豪门贵妇的静淑形象。
万朝云的目光再次微不可查的扫了眼温家所有人,发现这次大部分人的神情是一样的,轻蔑,嘲弄,甚至幸灾乐祸,而温继泉眸中多了几分好奇。
最让万朝云觉得奇怪的事,温三老爷眼中有愤怒,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喷发出来了般。
不多会,章氏回来了,怀里抱了只橘猫,橘猫四肢健硕,毛色有光泽,看得出它被照顾得极好,完全不像寿命已到极限的样子,若无横祸,它应该还能活几年。
老兽医放下医药箱,检查了下猫的瞳孔、嘴以及嘴边的呕吐物残汁。
“大人,如何?”梅姨娘问,她总是一副不知规矩为何物模样,引得万朝云频频侧目。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张氏呵斥。
梅姨娘丝毫不怕她,反而像是受惊的小鹿般缩到温三老爷身边,有上回的经验,她不敢往怀里扑了。
“百合花粉和青叶对猫都是剧毒,虽然我无法判定这只猫是因为百合花死的,但它的症状确实是误食了百合花后的症状。”老兽医直起身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万家人任何人的眼睛,完全是实话实说。
“大人,猫误食百合花后多久死亡?”万朝云抢先在大家之前问。
老兽医经验丰富,立刻便答道:“体质差的,一两个时辰,体质好的,一两天,或者三两天。”
“那么大人觉得这只橘猫体质如何?”万朝云的问题总是抢先一步,让其他人无从下嘴。
老兽医看了眼地上的橘猫,“身体健康,虽然年纪很大了,但看样子还能活三四年不成问题。”
“所以,这只猫不可能只是昨日吃了百合花花粉,前日肯定也吃了,周嬷嬷,你来说一下昨夜听到的对话。”
可能是万朝云方才的话太激动人心,使得她热血沸腾,整个人处在战战战的状态下,竟丝毫不怯场的走了出来。
“昨日我听到有人在那簇美人蕉后交谈,妇人说‘今天能成事吗?’然后那男的回答说‘能!’,紧接着,那妇人又咬牙道:‘今天若再不弄死那贱人,有你好看!’,男的很快便保证道‘夫人放心,今日必成!’。”
周嬷嬷自由发挥,连表情都配上了,令人听着如身临其境,听完不由得面面相觑。
“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不是一天的事,那男的必是行动了几天。”
“云姐儿,这话里也没猫呀。”张氏笑道。
万朝云抬眸看向她,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眸子,寒潭般深幽,张氏愣了片刻。
“有没有猫,把这两人找出来便明白了。”万朝云收回目光,语气淡淡。
“怎么找?”章氏迫切问。
不光她关心这个问题,除了真凶,所有人都关心,毕竟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就像故事讲到关键时刻,后面的结局总是让人百爪挠心。
093 慢着
万朝云想起佛家的一句话,但离妄缘,即如如佛。
可能看众生相时,都要默念几句禅语吧。
“百合花,花香特别,只要一沾上,尤其是碰过花粉后,没有一两天是散不了的,把所有人都叫来,然后把他们的衣物都拿出来,一个一个的闻。”她随口瞎掰,但神色尤为认真。
有人心里怀疑,却也没敢说出来,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像他们不知道百合花对猫有毒一样。
那老兽医微不可查的瞄了眼万朝云,这就是宋大人经常夸的万姑娘?胆子是挺大的,又玩螭南县那招?打算一招吃遍天下?
他捋了捋胡须,收起医药箱,施施然道:“各位,老夫还有事,先告辞。”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但他已听了半截,温三老爷回头示意了下儿子,温继泉虽对最后的真相颇为好奇,但景泰院他是早就不想待了,得父亲授意,他立刻道:“老先生,我送你。”
老兽医知道,接下来就是封口的问题,他活到这打把年纪,早看透了,“有劳。”
“请。”温继泉做了个请的动作。
不多会,两人出了景泰院,没有外人在,温三老爷才吩咐梅姨娘道:“去把人都聚到景泰院来。”
梅姨娘立刻娇笑着下去,临走前还得意了瞄了眼张氏,炫耀之意极其明显。
张氏冷笑,不屑的道:“当个走狗,还这般得意。”
温三老爷坐下来,然后看向温氏和万澈,“三丫头,禀忠,坐,家里规矩不严,让你们见笑了。”
“侄女见不见笑不打紧,这家规乱了,便是从根坏了。”温氏神情淡漠的坐下,“我父亲被气晕,三叔三婶也该给个说法,梅姨娘是三房的人,若三叔管不住,便请族中耆老来管一管,温家到底还是要脸面的,什么时候一个姨娘便敢如此了?”
“三丫头,你是不知,她也不是第一次闹了,偏偏得你三叔欢喜,生了个儿子,便以为这温家的天下都是她的了,连我这个正室,她也是从未放在眼里过。”张氏坐在温氏旁边,说罢握着温氏的手,凄凄艾艾的哭起来。
“当着侄女的面说这些做什么?!”温三老爷低声呵斥张氏,那声音虽不大,怒气却十足。
张氏闻言立刻便要炸,然而温三老爷却已厌烦的回头,并不想搭理发妻,见他如此模样,张氏难堪又气闷。
万朝云站在母亲身边,低着头,仿佛有心事。
一看便知张氏比温三老爷大,又打扮得老气,看起来便更不搭配了,女大男,多相似的命运,不同的是当年林见深并未让任何年轻貌美的嫔妃在自己面前狂起来过。
购物得货比三家,可能幸福也是要比一比才明白吧,比上一比,你就会发现,其实你还好,起码比某些人好。
可是,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自欺欺人,又有什么用?
“夫人!奴婢看到阿新在烧衣裳!”意料之中的事情将所有人的思绪拉回现实,万朝云寻声望去,便见一仆妇带人绑了名男子进来,那男子身形与万贵颇有几分相似。
从万朝云的位置,可以看到几个当事人的脸,她们神情不一,其中张氏的表情最为奇怪,竟是痛心……
“姨娘,救命!”被五花大绑的阿新恐惧的看向梅姨娘,“姨娘,救命!”
梅姨娘瞬间大怒,她厉声呵斥,“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污蔑我!”
她呵斥完,望了眼温三老爷,只见温三老爷不动如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的顿时心慌,转身指着张氏便质问道:“是你,是你陷害我,一定是你!你记恨我得老爷宠爱,记恨我生了个儿子,所以你想害我!我与七侄媳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她的猫?一定是你陷害我!”
“陷害你?你一个玩意儿,本夫人碰你一下都嫌手脏!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本夫人会羡慕一个贱人?”张氏毫不示弱,愤怒反击。
“老爷,您看,姐姐一口一个贱人,岂不正是周嬷嬷说的那妇人?”她扑倒在温三老爷脚边,伏在地上放声大哭,“老爷,妾不知哪里做的不好,惹姐姐如此生气,可是有什么冲妾一个人来就好了,为何要对一只猫下手?七侄媳早年丧夫,无家可归,如此可怜,姐姐竟无半分怜悯之心。”
“张口就来,你说本夫人陷害你,可有证据?若本夫人没记错,这阿新是给你赶车的吧。”张氏气得脸色苍白,心口不断起伏。
“是,他是给我赶车的,可老爷,这人是妾进门那日,夫人派过来的。”话毕,她回头痛心的看着阿新,“我待你不薄,没想到你一直不忘旧主!”
“姨娘!”阿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哼,好一出贼喊捉贼,真是让本夫人大开眼界。”张氏满面嘲讽。
“都给我住嘴!”
温三老爷一声怒喝,所有人都闭嘴看向他,只见他慢慢抬眸看阿新,“不说实话,就给我打!”
“老爷,小的句句实话呀老爷!”阿新高喊。
“拉出去,打!”温三老爷面如寒霜,语气冷冽,不容置疑。
温氏与万澈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这三叔太过偏袒梅姨娘。
万朝云嘲讽轻叹,好拙劣的把戏,只可惜,局中的人就是不愿清醒。
不多会,外面传来杖刑和阿新尖叫的声音,大约打了二十多板,他终于顶不住高喊道:“我招!我全招!”
阿新被拖进来,死狗般躺在地上,“老爷,是夫人,夫人让小的用百合花花粉害死七夫人的猫,夫人还说,要是事情败落,就把事情推到梅姨娘身上。”
张氏大怒,“你胡说!我何时跟你说过这话?!”
“夫人,您不能不认账啊夫人,小的替您卖命,您这般翻脸不认,是要遭报应的!”阿新发狠道。
“老爷,周嬷嬷方才也说了,是一个妇人和一个男子,男子口称夫人!”梅姨娘爬起来,抹着泪叭叭的说。
“夫人,你还有何话说。”温三老爷看向张氏。
那双本便厌恶、不信任的眼刺到了张氏,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你宁愿信个贱人的话也不信我!我还能说什么?”
“好,你既已认罪,那今日起便去庄子上思过,无大事不得回!本想念在夫妻一场我该从轻发落,可你气晕了二哥,他身体素来不好,此罪,我不能免。”他说罢吩咐家丁,“带夫人回去。”
“哈哈哈,认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温品盛,你就这点斤两,你有本事你杀了我!如此作践我,你算不得真男人!”
眼泪已经打湿她的衣襟,眼泪仿佛不知停止般从她眼眶里流出来,一串又一串,那双绝望到极点的眸子,触目惊心。
“慢着!”万朝云突然扬声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梅姨娘的得意,也使某些人心头一跳。
反而是章氏,她没有动,就好像方才要死要活的不是她般。
094 死循环
死一只猫,对人类而言无关紧要,闹翻天,也只是三房的事,跟她也没太大关系。
可万朝云突然想到自己,也是嫁给一个比自己小的男人,一开始,大家都一样年轻,可渐渐的,就不一样了。
其实三岁而已,差别不是很大,但当看到他身边有越来越多的更年轻女子,心里就会格外在意容颜是否已衰老。
心一旦慌了,便一切都变了。
然后,老得更快,差别更大,心更慌。
这是个死循环。
所有人看向万朝云,只见她从温氏身边走出来,走到梅姨娘面前,拉了把椅子,“坐。”
梅姨娘不想做,亦或是想去看温老爷子,可万朝云那淡淡的神情,随意的动作,简单到极致,可她却觉得无形中有什么东西压在她头上,她不得不坐。
她坐下来,万朝云在高度上有了丝丝优势。
“方才我说你在利用我,利用我们二房,并不是开玩笑。”万朝云绕着梅姨娘走,手重重搭在她肩膀上,顿时她身体一弹,吓得不轻。
“你一个妾室,在三房争争宠也便罢了,敢闹到我们二房来,是欺负我们二房无人吗?就算我们二房人丁不旺,温家那么多人看着呢,岂容你一个小妾放肆?”
梅姨娘如坐针毡,她想起来,可刚动,万朝云的手又搭在她肩上,那双幼小,也不是很有力的手,仿佛会术法般,让她动弹不得。
“方才,我爹问你温家还有没有规矩,你说我叔外祖父便是规矩,好,我理解为是他给了你放肆的资本,但刚才你靠过去,他毫无怜香惜玉,事实上,他并不如大家认为的那样宠爱你,你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万朝云说完,拍拍她肩膀,“你可以起来了。”
梅姨娘如获大赦忙不迭起来,然后跑到温三老爷身边,不过片刻功夫而已,她已吓得全身打颤。
温三老爷眯了眯眼,他没想到不起眼的万家,能养出这般气势的女儿,不随爹不随娘,难道随万全?不,这女娃身上那股子上位者的气势,万全远远不及。
他想阻止,想呵斥她,温家的事不容外人插手,可话到嘴边,竟然半个字也吐不出来,那股高于一切的上位者气势,让他胆寒。
“来,叔外祖母,请坐。”万朝云笑眯眯的。
张氏愣了愣,便是这笑眯眯的笑容,让她突然觉得得慌,于是乖乖坐下。
“叔外祖母为什么不辩解?你可以辩解,没有证据,我们可以找。”她的声音轻轻的,犹如春风拂过稻田,带走满鼻稻香。
张氏抬眸,又发现那双洞察一切的目光盯着自己,在那道目光下,她仿佛无处遁形。
不由得,她低下头。
“抬头看着我!”声音突然拔高。
张氏吓一跳,她抬头,眼里满是惊慌,“我我我是你长辈!”她仿佛找到了站起来的支点。
可万朝云突然一笑,灿烂的笑容,就好像外面从敞开的窗透进来的阳光般,“是,所以我要帮您呀,想您也是出身豪门望族,在父母宠爱下长大,怎就如此看不开?别人既不把您的好当宝,您又何必上杆子?”
“我知道,这个小妾不值得你斗。”她青葱般的手往梅姨娘方向一指,梅姨娘吓得后退两步。
张氏沉默了,眼中是浓重的悲痛和不甘。
“你不辩解,因为猫就是你杀的,至于为什么要杀猫,我便不说了,只希望你别再走歪路,人活一世,不是为别人而活,得为自己活。”万朝云声音缓缓,轻柔的拂过张氏心间,顿时,她的心神渐渐放松。
“人生太短,你已经浪费了大半辈子,难道还想继续浪费?”
声音依旧轻柔,如春风,如林间鸟语花香,如潺潺流水,把剑拔弩张的气氛抚平。
“刚才你那般痛心,是因为你的心腹背叛了你,对,我说的就是这位嬷嬷。”万朝云指着那揪来阿新的仆妇,“你再这般不争气,很快就将失去一切。”
那仆妇被点到,不但不跪下认罪,反而双手交握,别过了头。
万朝云说完转身走到温三老爷面前,他坐在椅子上,于高度而言,万朝云没那般劣势,不过已经足够。
“昨日在门外,叔外祖父情急之下叫了一个名字,楠羽,想来这个名字便是七舅母的名字,也是昨日,叔外祖父直接捉住七舅母的手,我们万家小门小户,规矩自然不能跟温家比,但生在小门小户的我也知道,叔外祖父和七舅母这种关系,不应该有肌肤接触。”
“你胡说什么!”温三老爷怒吼,他站起来俯视万朝云。
当俯视万朝云那一刻起,胆子一下便大了,气势也跟着拔高,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万朝云要让梅姨娘和张氏坐着了,因为仰视的那个人,在气势上便输了。
“老三,云姐儿方才所说的,可是真的?!”突然,人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众人回头,奴仆们立刻让出条道,恭敬的把温大老爷和温大老夫人请了进来。
温大老爷温品直身子骨也不太好,听说患有风湿病,刮风下雨时会行走不便,是以很少露面,大房都是在大老夫人赖氏的掌控之中,夫妻二人也比三房恩爱许多。
温氏与万澈想要行礼,却被温品直扬手制住了,他严厉的盯着弟弟,“说!是不是真的!”
“当时情急……”温三老爷温品盛先是一愣,然后在兄长面前气势瞬间矮半截,底气也不足了。
温品直冷哼一声,“你让侄女和侄女婿看笑话还不够,还要把我跟你二哥气死?我两气死了,你好胡作非为?!”
“大哥,没有的事,要不是张氏害了楠……七七侄媳妇的猫,她也不会来二哥这里闹,也没怎么闹,二哥身子骨不好,你知道的。”他讨饶般道。
“呵,把你二哥气晕,还怪你二哥身子骨不好?”温品直嘲讽的扫了眼弟弟。
然后视线一一扫过去弟媳,梅姨娘,视线最后落在章氏脸上,此时的章氏愣愣的,整个人毫无生气,他不由得怒气更胜了,“云姐儿说得对,没有你的授意,她区区一个小妾敢为了只猫来二房闹?三弟呀,你的伎俩就这么点吗?九岁的孩子都看得出,你当我傻吗?!”
大家都在看温品直兄弟,唯有万朝云一直关注张氏,此时,她像是终于等来了为她做主的人般,满脸委屈。
095 一派天真呢
“呵呵。”突然,角落里,原本呆呆愣愣的章氏笑起来,所有人看向她,她又:“呵呵。”笑了两声。
不知为何,没有人说话,因为那笑容太过悲凉,太过绝望。
慢慢的,她仿佛很费力的抬眸看去,“原来我的阿菊是你杀的,是你杀的!”最后三个字,她用尽了力气拼命吼出。
吼完,她整个人便颓了下去,“其实也是我害死的,哈哈哈,是我害死的,不!”她很快摇头,“是你!”手猛然指向温品盛,“是你杀了我的阿俊,是你!还有你们,你们!”
手一个一个的指,先指温品盛,然后是梅姨娘,接着是张氏,“你们害死了我的阿菊,我要你们偿命!”她冲过去,干瘦的手抓向温品盛。
但还没碰到,人便被架住了,可她发狠的目光,没有人敢接,纷纷别过头避开。
“七侄媳,不过一只猫而已,你要是喜欢再养一只就是,何必闹得鸡飞狗跳?”温品直道,他眼中有怜悯,可更有为了家族不惜一切代价的狠辣。
“不养了,哈哈哈,不养了。”章氏笑着,那笑容无比渗人,连温品直都不敢看。
见章氏不再想着扑人,架着她的下人也松了手,可就在松手的那一刻,章氏如同离弦的箭‘嘭!’一声巨响,撞到支撑房梁的柱子上。
“啊!”不知谁先惊呼,下一刻章氏软到下来,瘫在地上,很快,鲜血流了满地。
“快,快请大夫!”温品直高声道。
顿时,厅内乱哄哄的,扶人的扶人,去找大夫的找大夫。
“还有气!”去帮忙的万贵高声道,几个仆从与他一起把人抬了出去。
温氏想把女儿拉到身边,可刚伸手,女儿便一个健步冲了出去。
“哐啷。”一声,茶杯砸在地上,顿时,场面鸦雀无声。
“对发妻下如此重手,叔外祖父,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万朝云咬牙问。
众人看去,发现那茶杯稳稳的砸在温品盛身上,泼了一身的水,而他脚下是被踢了一脚的张氏,而且是踢脸,一个大鞋印印在上头。
“混账!”温品直当即勃然大怒,“来人呐,把他给我关去祠堂!三天不准吃饭!谁敢给他送饭,老夫打死他!”
温品盛却不买账,“都分家了,你凭什么管我?!我打死这毒妇,我打死她!”
“拉下去!”温品直唯恐泄露更多家族丑事,急急吩咐。
很快,下人们涌上来把温品盛架出去,他挣扎着,怒视张氏,“是你通知的大哥,是你!你这个贱人,我不会放过你!”
此时的他,已毫无世家老爷派头,就像个疯子。
好不容易把温品盛架走,温品直还不敢缓口气,他对赖氏道:“夫人,你陪弟妹回去吧,好好宽慰她。”
“我知道。”赖氏把张氏扶起来,轻轻为她擦掉脸上的鞋印,“走吧,都过去了。”
安排好张氏,温品直刀一般的眸子射向梅姨娘。
顿时,接触到目光的梅姨娘吓得噗通一跪,瑟瑟发抖,“大大大老爷,贱贱贱妾知错了。”
“方才不是很能耐吗?来人,打五十大板,然后关起来。”温品直厌恶的甩手吩咐。
“大老爷,五十大板是要了贱妾的命啊,大老爷……”然而嘴被堵上了,她妩媚的双眼蓄满泪水,哀求的看着温品直。
“找个大夫,好生给七侄媳医治。”他轻叹一声,对这个可怜的女人,他其实是同情的。
一个巨大的家丑,吧唧砸到万朝云身上,于是她慢慢坐下来,静静的看着温品直。
温品直此时无比后悔,他应该早点出现,不应该等事态闹大,好了,现在别人都看出来了,怎么收场?
这个三弟也真是的,以为二房是个软柿子,碰到硬茬了吧!
“伯外祖父,舅舅们刚释放回来,就出了这等丑事,可怎么办?”万朝云紧锁了眉头,忧心忡忡道。
温品直:“……”
“三丫头,三女婿,云姐儿真是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他笑道,本意是说一个九岁的小女孩,什么都知道,也不害臊?
一开始温氏和万澈是不明白的,不是他们笨,是环境使然,万家虽然人多,但五房从来不参与后宅争斗,是以压根想不到后续会是那般发展。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面对大伯父,温氏轻轻一笑,她拉上万澈和万朝云,“给大伯父请安,大伯父身体可还康健?”
“本也打算待会便去看大伯父的,没曾想遇到了此事,未去拜见,还请大伯父见谅。”万澈亦是礼貌的拱手揖礼。
“伯外祖父,这事会不会影响我舅舅的名声啊?”万朝云冷不丁问。
温品直:“!!!”怎么这般不懂事呢?
“伯外祖父知道你娘瑶琴弹得好,不知云姐儿的技艺如何呀?”他心中虽极不忿万家一家三口没眼力见,但面上还是要笑嘻嘻的。
“还行吧,就是没有好琴。”万朝云苦恼道。
温品直:“……”这是要拿封口费呀!目光扫去,温氏和万澈低着头,完全没有当面教女以博名声的打算。
“来人,把库房那把焦尾琴拿来。”心里痛面上喜的吩咐。
“多谢伯外祖父,孙女还会下棋呢,爹爹教的。”万朝云此时是在长辈面前开心快乐又心无城府的小女孩,半分方才的气势也无。
温品直:“!!!”这是他老温家的亲戚吗?这是强盗!
“去把库房里收着的那副白玉棋盘拿来,云姐儿会下棋,这是对她的奖励!”他痛心再次吩咐。
“多谢伯外祖父,爹爹和娘亲要带外祖父去台州治病,可能要很久才能见到伯外祖父,孙女心里好不舍。”她装模作样的吸吸鼻子。
“对,去看看二弟,把把把库房那支人参拿来。”他起身。
万朝云还想说,温氏拉住了她,“你啊,要把温家库房搬空?那焦尾琴和白玉棋盘,是当年你伯外祖父说什么也不肯交出去的,留到现在,便宜了你。”
“嘻嘻,伯外祖父真好!”女孩一派天真模样。
温品直:“……”天真?信了你滴邪!
几人分前后来到老爷子的住的偏远,还没进门便听柳眉噼里啪啦的跟老爷子汇报情况,讲到连她都不懂的地方时,便问:“老太爷,您说到底是谁杀了猫?”
“这……”老爷子心想,好在柳眉没长歪,要都像孙女那般,他得多头疼?
温品直:“……”看来这几年在村里过得不错,他那人参想退回去,还来得及吗?
096 可怜
灵帝无珠走良将,焦桐有幸裁名琴。
万朝云对琴是没什么研究了,也懒得研究,因为没有天赋,研究到死,也成不了大师。
于是,她把琴往温氏手里一送,“娘,还是您适合。”
“不瞒你说,以前娘就很馋你伯外祖这把琴,奈何他守得死死的,死活不肯给,后来家族遭变,你伯外祖母让他把琴送人好求人保一下你二舅舅,他也不肯,没想到今日却肯拿出来封你的嘴。”温氏脸上说不出的骄傲,大有以后请多坑你伯外祖的意思。
正爱不释手抚摸那玉棋盘的万澈听罢,没抬头,但接话了,“还不是大伯父看女儿太难搞,而且几个舅哥好不容易回来,他也不想出什么纰漏。”
万朝云嘿嘿一笑,“其实,只要伯外祖父开口,我一定不说出去的,我不为温家考虑,也要为舅舅考虑呀。”
“你是那人吗?你舅舅不过是个举人,这辈子能不能中进士还两说,而你二舅舅可是温家这一代最年轻的进士,连中三甲,当年轰动大兴,只不过他时运不济,被公主看上,温家那时候多傲气啊,你伯外祖不乐意让儿子尚主,就被皇上派去做了个小知县,没两月,事情就出了。”
万朝云咋舌,“二舅舅原来这么厉害,那伯外祖还不肯用好东西换他?”
“可能是想磨炼一下他吧,当年你二舅舅可是狂得没边,光有功名,其实人并不讨喜,我就非常不喜欢他。”温氏不以为意道。
“那是你们不懂天才的世界。”万朝云撇撇嘴,前世的时候温家没有昭雪,这位二舅舅从未在她面前出现过,倒是真不知温家竟还出个三甲状元。
“天才不天才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跟你娘一样,也非常不喜欢那位老二。”万澈第五遍擦拭玉棋盘。
他们越说不喜欢,万朝云越好奇,只可惜他还没从流放地回来,否则必得见上一见。
“爷,宋府到了。”万贵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万澈将玉棋盘放好,又找来软垫垫上,生怕磕到碰到,简直比对他亲女儿还细心。
一家三口下了马车,不大的宋府便在眼前。
特地选了宋提辖下衙的时候来,正好在门口碰上,“哎呀,禀忠老弟和弟妹来了呀,快快快,里边请,去五味居叫些吃食。”他随口吩咐部下。
万朝云从马车后绕过去,突然跳到宋提辖面前,“宋叔,还有我呢。”
“小朝云啊,大人喝酒你来做什么?”他脸上的欢喜立刻敛去,仿佛并不欢迎万朝云。
万朝云顿感不妙,“宋叔,你是不是发现我那二十个人有打仗的天赋,所以不想把人还给我?!”
“就你那几个人,还打仗天赋?一个个蠢得要死,我看还得教上个一年半载才能使唤。”宋提辖一片不屑,那嫌弃的眼神,深深刺痛万朝云的眼。
她已经笃定,宋提辖是看上了她的人!
白忙活了!
“是吗?那不劳烦宋叔了,把人给我,我自己调教。”
“你个小丫头赶紧去跟你娘学绣花,调教什么你就调教?去去去,一边儿玩去。”他不耐烦的招呼万澈,“禀忠,走走走,喝酒去。”
说完才想起落下了温氏,他为难道:“弟妹,你等一下,我找个人陪你聊天。”
“我无碍的。”温氏笑道。
“那哪行,你第一次到我这破屋来,说什么也得好好招待。”他说罢往深巷走,敲响了隔壁的门。
也不知他跟开门的人说了什么,不多会那门内便走出个妇人,看年纪比温氏还要年轻些,着了一身月白色素衣,鹅蛋脸,肌肤白皙,长得倒是极为精致,可惜的是她左边脸颊有块疤,像是刀伤。
“弟妹,这是陈娘子,她陪你。”宋提辖道。
那陈娘子虽破了相,却并不自卑,反而很从容,她亲切的拉住温氏的手,“我认识,青州最是温婉的温三姑娘。”
“宋叔,我呢?”万朝云指着自己,她明显受区别对待了。
“你是真姐快下学了。”宋提辖无奈道,他是真不想见万朝云,万家五房这一家三口,就年纪最小的难搞。
陈娘子噗呲一笑,“万姑娘,进去吧,是真马上便要回来了。”
“我去前街买点东西等是真姐,你们先进去吧。”她说罢带上柳眉拔腿便走。
“随她去吧。”温氏心思活络的在那陈娘子身上打量,除了身上那刀疤,陈娘子真是哪哪都秀气,眉眼也温顺,和她眼缘。
拜访过宋提辖便要去台州了,不知何时才回来,万朝云想好好看看阔别三年的青州街道。
不对,应该是五十多年,当初重生没多久便去了万家村,从未有机会肆无忌惮的逛过。
柳眉憋了一肚子的问题,终于找到机会问,“姑娘,到底是谁杀的猫?”她机灵的压低了声音。
看她百爪挠心的可怜,万朝云亦是压低了声音道:“夫人。”
“您怎么看出来的?”
“那仆妇揪人进来的时候,她眼中是痛,被人背叛的痛,猫是她杀的。”
“可是七夫人为什么说是他们三个杀的?”柳眉还是不懂。
万朝云低低笑了声,“夫人见那仆妇揪人进来,眼中是悲痛,而无惊讶,说明她事先便知道自己的心腹背叛了她,但她将计就计,并请来了大房的人。”
“啊,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碍了别人的路,那人要扫清障碍。”
“姑娘,奴婢不明白……”
“明白这些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可怜了那猫,还有……猫的主人,哎,一生凄苦,我要是她,早改嫁了。”
温继业当年休章氏,便是想让她好好活着,可她愚蠢,竟活成了现在这般境遇,最后还受温品盛窥视。
至于张氏,虽同样愚蠢,可也挺可怜,温品盛分明就是得知她要对付章氏,便买通了她身边的心腹,将计就计,一举铲除章氏心里唯一的念想,又能借气晕二房老太爷的罪过把张氏赶走,做如此多小动作,心里是半分也无张氏的。
她的一生,可怜可悲可叹。
长叹一声,同样是女大男的婚姻,林见深便比温品盛男人得多,就算后来恩爱不在,他也从未褫夺她的权柄,反而更甚,让她在后宫只手遮天。
或是心有所感,林见深突然转身看向南边方向,那双不属于六岁孩童的眸子,有化不开的思念。
“殿下,小李子求见。”突然,殿外宫女来报。
097 大殿下
许是因为被儿子所救,周贤妃比前世更疼这个儿子了,不管儿子有什么要求,她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满足,宠爱到溺爱。
比如这满宫桂树。
三年过去,如今的祁云宫,早已是林见深做主。
“快传!”想起马上便要有她的消息,林见深那张小正太脸突然扬起笑容。
瞬间,空旷的大殿,仿佛洒满阳光。
伺候的宫女转身时,余光不小心瞥见不苟言笑的大殿下竟然笑了,顿时看呆了。
“嗯?”冷冷的声音传来,大殿又瞬间如坠冰窟。
宫女吓得落荒而逃。
不多会小李子躬身进来,一路从螭南县回京,路上遭遇暴雨耽搁了几日,如今才赶到,风尘仆仆的也不敢先更衣,便直接来求见了。
“奴婢参见殿下。”他跪下磕头。
林见深几个大步冲过去,亲自扶起他,“见到人了吗?”
“见到了。”小李子如实回答。
“如何?”林见深急切问。
“挺好看的。”小李子觉得这个评价很中肯,确实挺好看,但也不是天下第一好看。
林见深啧了一下,“我问你,她过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她的好看我还用你告诉?”
“好,都好!”小李子心想,您操那心做什么?人家有爹有娘,能不好?
“她……她有没有问关于我的事?”林见深颇有些羞涩的问
小李子低着头没看见,不过这个问题一出,瞬间吓得他心肝胆都颤了颤,别看大殿下年纪小,还长了副送财童子相,那心狠起来,可比陛下可怕多了。
自从殿下会说话那一日开始,距今不过三年有余,他小小年纪便把祁云宫治理得犹如铁桶。
“殿下……”心肝胆颤完,他苦着脸不知该如何说起。
“你说,本殿下恕你无罪。”林见深干脆坐下来,打算长听。
小李子心里稍稍安心些,“您不是说不能让别人知道您派奴婢特地去看万姑娘吗?您还说怕给她惹来麻烦。”
“然后呢?”林见深面色稳如泰山,可心里已是急成一团乱麻,是以语气便不太好。
小李子立刻转到正题,“所以奴婢便没跟万姑娘提殿下,只把殿下的一些喜好按在首辅大人身上。”
“是不是小蝌蚪?”林见深紧张问。
小李子心里有些怜悯,眼神中不小心透漏了那么一丝丝的同情,不过很快收好,但没能逃过林见深的法眼,“说!”
“殿殿殿下……万姑娘不喜欢吃小蝌蚪,也不喜欢吃虫子,万姑娘说恶心……”
“放肆!”他怒而起身,小小的身体,仿佛刚从冰窟里出来般,浑身上下都是寒气。
小李子吓得赶忙跪好磕头,“殿下,是那万姑娘不知好歹,小蝌蚪和虫子乃人间美味佳肴,她不喜欢吃,是她没那福气。”
话刚说完,“啊。”一声,小李子被踢倒在地,“谁不知好歹?谁没福气?”
小李子抬眸看了眼林见深,只见那双比陛下还要威严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就像盯着一个死人,他立刻改口,“是奴婢不知好歹,是奴婢没福气。”
“她还说什么了?”林见深冷冷问。
小李子觉得,要不是他还有用,殿下肯定要责罚他了,日后断不可再说万姑娘半句不好的话。
“万姑娘说帮温家的人是好人。”他也机灵,说着在心里哀求,只希望将来殿下见到万姑娘的时候不要问起此事,若让殿下知晓万姑娘夸的是首辅大人,那他……
林见深的神情缓和了许多,“还有呢?”
“殿下,万姑娘怕别的吃食放不了多久,便特地给殿下做了糍粑,一整车呢!奴婢说带不了那么多,万姑娘非要塞。”
他悄悄擦了擦汗,求老天爷保佑,千万不要让殿下知道万姑娘压根不愿意做,那一车糍粑,她只动手做了一个。
林见深闻言瞬间开心起来,刹那间,满殿阳光味,“快,带进来,今晚吃糍粑!”
小李子心里苦,那糍粑有什么好吃的?不过他不敢说难吃,爬起来便往外奔。
不多会,一大包糍粑抬进大殿,林见深搓着手,“全是她做的?”
小李子不敢说只做了一个,但也不敢说全是,“殿下,万姑娘的母亲和仆人也都参与了,不过万姑娘做的最多,您看,这便是奴婢看着万姑娘做的,第一个有些丑,后面的都很好看了。“
他指说罢指了指最丑的那一个。
林见深扫一眼,发现还真如他说的那般,只有一个最丑,剩下的都圆润光泽,极为讨喜。
“这个既是第一个,便不吃,找个盒子来,锁好,放冰库里。”他摸着那巨丑的糍粑爱惜的道。
小李子心里无比怜悯,可面上不敢表露,也不知殿下是着了什么魔,对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女子这般重视,他也不敢问,也不敢对别人说,哎,藏着秘密的心,好累。
“对了,小李子,让你打听的事打听了吗?”林见深突然问。
“问了!”小李子立刻敛好心神点点头,“殿下放心,小的特地乔装去万家村问的,万姑娘未曾定亲。”
林见深提起的心稍稍放下,抱着糍粑傻笑起来,“让你找的人找到没有?”
小李子时刻不敢懈怠,别看殿下现在在傻笑,他的脑子可没傻,问的问题不答好,后果还是很严重的。
“禀殿下,办好了。”
“那就好,赶紧派去青州,万家一有要给她说亲的念头,立刻给我掐灭了咯,但记住一点,不可伤人,也不可让她发觉。”他无比郑重的吩咐。
小李子之所以被选中作为心腹,除了办事妥帖之外,那便是从不多问,比如林见深小小年纪却表现得如同成熟老男人,比如对素未谋面的女子格外上心,诸如此类。
“殿下放心,奴婢明白。”他恭敬道。
“你去吧。”他摆摆手道。
小李子躬身退下,殿内恢复安静,林见深将手里的糍粑放在书案上,眼眸无尽温柔。
别人道一千说一万,他也觉得不够,心中的思念犹如疯长的野草,填满胸腔。
098 抱大腿比较重要
繁华热闹的街道,充斥着小贩的叫卖声,以及买客的讨价还价。
万朝云在街上走走停停,买了不少零嘴小吃,柳眉提不动了才罢休。
“云妹妹。”下学回来的宋是真远远见到万朝云心不在焉的走,忙下马跑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万朝云飘远的心神立刻回归,她咧嘴一笑,然后往宋是真身后探头看去,“马呢?”
“那呢。”宋是真指着不远处的马,那匹红枣马正被一个士兵牵着,想来是家中有客人,宋提辖派来知会女儿的。
“是真姐,我真羡慕你,连去学堂都能骑马。”万朝云心中一万个羡慕嫉妒。
“有什么好羡慕的,你娘走后没多久,书院便设了骑射科,我爹以前的一个部下在那里授课,大家都会骑马了。”宋是真伸手勾住万朝云脖子,“走,归家去。”
“书院为什么要设骑射科?”她记忆里,只有男子书院有这一科目,而且还不是必修。
“院长设骑射科的时候说,是她前两年游历去了离国,在离国她发现离国全民皆兵,离国国君崇尚武学,极其好战,她觉得大兴与离国势必有一战,而我国子民皆安逸惯了,一旦开战,连跑路的能力都没有。”
莲山书院的院长秋莲居士她是知晓的,虽然现在莲山书院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书院,可在成德时期时,莲山书院名声大噪,与京城第一女子书院琼华书院齐名。
有南莲北琼之称。
名声不会突然大噪,如今看来,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之人的。
说着话,宋府已到,刚进门便听宋提辖那大嗓门在嚷,“来来来,喝,禀忠贤弟,此去你一定能高中!到时候,苟富贵勿相忘。”
万朝云失笑,揶揄道:“宋叔这个粗人,竟还会拽两句文?”
“哈哈哈。”宋是真也跟着笑起来,她随了宋提辖,是个心胸宽广,从不斤斤计较之人,更不会因为别人玩笑两句便生闷气。
“云妹妹,你想不想看你的那些人?”宋是真突然道。
“想!”万朝云立刻眼冒星光,她太想了。
“你等一下。”宋是真进了屋,待出来时,手里拿了两个肉包,两个烧麦,“走,带你去看。”
她说罢将食物分了一半递过来,“有点远,我骑马带你去。”
“好!”万朝云先把烧麦塞嘴里,是五味居陈柱的手艺,还不错。
出了门,烧麦也吃完了,还是那匹红枣马,宋是真一个漂亮飒爽的翻身上马,包子咬在嘴里,然后一伸手,“上来。”
万朝云伸手借力上了马背,抱住宋是真的腰,“是真姐,你慢点。”
“怕了?哈哈。”宋是真笑起来,那笑声,爽朗轻快,半点不像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万朝云见过丧母的长女,唯唯诺诺的,没什么自信,很自卑,而在宋是真身上,完全看不到自卑的影子。
“摔下来,破相你可得赔。”万朝云双手又紧了紧。
“放心,我三岁就跟着我爹在马背上驰骋,摔不了你。”她说罢马鞭一甩,“驾!”
顿时,劲风迎面,街道两旁的房子快去后退,不多会热闹的街便在眼前。
宋是真放慢速度,过了闹市才继续驰骋,两刻钟而已,便到了最近的营房。
“大姑娘来啦。”守门的士兵立刻过来牵马,顺便看了万朝云一眼,咦,哪里来的标志小姑娘?
宋是真将马鞭丢给那士兵,点点头算回应,然后拉着万朝云的手便往里走,身后牵马的士兵高喊一声:“大姑娘来啦!”
顿时,营房里的士兵立刻坐正,站直,闲聊得也都停下了,屋里更衣洗澡的速度也快了数倍。
万朝云走进去,打眼扫了一遍,大家都规规整整的,该训练的训练,该干活的干活,眼睛都没乱飘。
想来也是,宋是真天天跟他爹在军营,那些士兵都习以为常了。
“云妹妹,这边。”她带着万朝云拐了几个弯儿,来到一片空地,空地很宽,一眼望去,对面那排房子成了小黑点。
“让那二十个人过来。”她喊了声,也不知哪里还藏有人,不多会万朝云发现身后出现了个掌令使,他手中扛着两杆大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只见摇了几下旗,便回去了。
万朝云也曾跟林见深去检阅过军队,知晓军中有旗语这种东西,耐心的等了一刻钟,空旷的空地,在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一队人。
他们速度很快,由远及近,不多会便到了跟前。
万朝云对这些人都不熟悉,那二十个人亦是,他们也只是知晓眼前这位小姑娘将是他们的主子。
“速度太慢。”宋是真冷酷的道,“就你们这速度,如何做到以最快的速度应敌?”
万朝云:“……”
她只是招家丁……
“五十斤负重,绕一圈!”她仿佛一个铁血教练,发布训练任务的时候帅呆了。
万朝云忍不住问:“是真姐,你会女工吗?”
“会啊,书院里有教,我现在穿针已经很快了。”宋是真得意道。
万朝云:“……”好吧,不会女工可以请绣娘,做女工还伤眼睛。
二十个人,熟门熟路的进营房,出来时腿上、身上已绑好重物,然后排列整齐的开始绕圈跑。
“长跑是训练的主要内容之一,他们还差得远,就别提对武器的运用了,不过有几个人天赋不错,我爹说再给他几个月,这几个人足以再脱胎换骨一次。”宋是真解释道,一般没来过军营的,并不知军营只有枯燥的训练。
军训一个月,气质就不同了,更别提来军营苦练两个月,那二十个人,早已不是当初的精神面貌。
宋是真说罢回首招呼了声,“安大叔。”
“来啦来啦。”营房里传来声音,音落人已出现,万朝云回头看去,只见一魁梧大汉走过来,手里提了两杆长枪。
大汉右手一抛,其中一杆长枪被抛了过来,宋是真随意一接,便接住了那长枪,“安大叔,好久没跟你过招了,来过两招。”
“知道你手痒,来。”那安大叔已摆出作战姿势。
宋是真活动了下手腕,掂了掂手中长枪,“看枪!”突然一枪过去。
万朝云也看不懂那些招式,只见两人你来我往,长枪在地上划出道道痕迹,在空中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以及火花。
那二十个人跑回来时,两人各自收了长枪,其中宋是真的长枪深深插进泥里,万朝云没管住自己的手,她拔了拔,那长枪纹丝不动。
“云妹妹,那长枪六十斤呢,你拔不动的。”宋是真笑道。
万朝云:“……”
心疼四哥,他为家族献出了自己的幸福,以后一定要加倍对他好!万朝云在心中暗暗发誓。
不过,在加倍对四哥好之前,先抱一下宋大佬的大腿,她凑到宋是真身边,亲昵的挽着她的手,“是真姐,往后余生,求保护!”
“放心,保护你。”宋是真哥两好的勾住万朝云脖子,“谁敢欺负你,我打残他。”
“嗯嗯!”万朝云重重点头,心疼四哥什么的都是浮云,四哥能娶到如此优秀的妻子,是他的福气……
京城,五味居总司总账部,正在看账簿的万朝衍突然心脏抽痛了一下,疼得他眼冒金星。
他太难了。
099 小产
负重跑圈归来,二十个人,个个都是满头大汗,但他们没有用手去擦,任凭汗水从脸颊、脖子上淌下,浸湿了衣裳。
“云妹妹,第一排左边第一个到第七个,都是天赋不错的,不瞒你说,我爹很看重,你能不能把人让给我爹?不白要你的人,算我们老宋家欠你个人情?”宋是真直截了当道,压根不打算绕弯子。
宋提辖是长辈,自然不好意思直接找万朝云要人,但她不同,两人年纪相差不大。
万朝云长叹一声,她就知道结局是这样,“既然要留,就所有人都留吧,我不好偏颇,当初我也是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把他们从捕快名单上踢下来的,能得宋叔看上,是他们的机缘,你的这个人情就当我用了。”
“云妹妹,你虽然懒,但为人真不错。”宋是真很欣慰的拍拍万朝云肩膀,一副我已认可你模样,“你放心,我爹说了,你们要去京城,我随你们一起去,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闻言,万朝云没顾上她说自己懒,先是一惊,然后又一愣,“你要跟我们去京城?”
“对啊,我爹说你四哥老了,让我去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若不喜欢便赶紧退亲,别耽搁他。”宋是真心不跳脸不红的道,说完还叹口气,“云妹妹长得这般好看,想来你四哥也没长残。”
万朝云:“……”
可能……是爹带出来的孩子与别的孩子都不太一样,武官爹带出来的,就更不同凡响。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温氏在心里算了算,此去京城,快则两月有余,慢则半年,如今已然入夏,必是走不快的,再去台州耽搁些时日,怕是要年关才能到京城。
不算还不觉路途遥遥,想着江山风景如画,不慢慢欣赏,便对不起这大好河山,可算过后,她便前所未有的紧迫起来。
从宋府离开后,翌日便启程了。
也不知万朝英是如何知晓他们今日启程的,马车刚到城门口的时候便被她拦下了。
许是曾在书塾念过书的缘故,她此时眉眼虽也妩媚,却比那梅姨娘看上去顺眼多了,只见她今日着了身淡蓝底色云纹绣缠枝襦裙,头上朱钗绢花也只二三。
万朝云撩开车帘看去,发现她瘦了,没做多久的新衣,穿在她身上,如同罩了个不合适的罩子。
脸色也极差,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那张脸的憔悴。
“侄女来送送五叔五婶。”她站在马车前屈膝行礼,“还有六妹妹。”
“三姐姐,其实你不必来送的。”万朝云知晓父亲气她当初冲动,便轻声道。
万朝英也明白当初自己的冲动直接辜负了五叔的维护,她如今很后悔,但已无用,便苦涩一笑道:“要来送的,六妹妹此去要注意安全,天渐渐热了,我也没什么可以送你的,这是我适过的玉肤膏,晒黑了抹上一抹,有些许用。”
她亲自从下人手里拿过盒子,递给柳眉,柳眉不知该不该收,便看向万朝云。
“三姐姐给,便收下吧。”其实她与万朝英无甚仇怨,若只因她成了卑贱的妾室,就拒收,有些说不过去,“三姐姐,我也没什么可以回你的,等你生了侄儿,我再给他封份大礼。”
万朝英面色一白,然后挤出丝勉强笑容,“多谢六妹妹。”
“英姐儿。”另外一辆马车的温氏突然过来,她见万朝英不过数日便清减不少,颇有些心疼,“你怎瘦成这样?”
“许是天热了的缘故,五婶不必担忧。”她笑着又从侍女手里拿过相同的一个盒子,“还请五婶别嫌弃,侄女如今这身份,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每日便只能在胭脂水粉上下功夫。”
“看你说的,胭脂水粉谁不用?难得你有心,五婶收下了,你过来,五婶嘱咐你几句。”温氏见女儿正瞅着,便把万朝英拉到一边。
柳眉发现听不到了,顿时便问万朝云,“姑娘,您说夫人跟三姑娘说什么?夫人以前不是不愿见三姑娘吗?”
“有空打听,不如先看看你写的那字,也跟我娘学了好几年,字怎么那么丑?”万朝云给了她脑门一记,然后仰身躺下,偏头去看对面宋是真一遍遍擦拭她手里的长剑。
柳眉双手护住额头,吐吐舌,“奴婢笨嘛。”
“笨鸟先飞,既然知道自己笨就多练。”
“知道了……”柳眉咬唇委屈道。
“是真姐,你还用剑?”万朝云承认自己酸了,宋是真一身白衣,一柄长剑,活生生一个话本里女侠的形象。
擦拭宝剑的宋是真撩眼看她,笑道:“我本便是学剑的,长枪只是随便练练。”
万朝云:“……”继续酸。
马车外,温氏将万朝英拉到极远处,才关切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样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五婶。”万朝英被人关心,瞬间哽咽起来,三年多了,三年多以来无人关心过她,就连偶尔给她送银子的四弟,也只送银子,未有过只言片语。
“你五叔和我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你有什么事便说。”温氏见她哭,心里也不好受,若不是知晓她还会关心万朝衍,她是不会下马车相见的。
“五婶。”她摸着自己小腹,“我小产了。”
温氏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怎么回事?是不是他那正室所为?”
“不是。”万朝英哭着摇摇头,“五婶,刘郎中被贬出京城,他们刘家便说我是丧门星,他他便把我打了一顿,孩子也打掉了。”
“什么?你说是那大公子打的你?”温氏没见过打女人的男人,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混账如温品盛,也只是踩了一脚,把自己女人的孩子打掉的男人,她是头回听。
万朝英眼泪叭叭的落,“是,五婶,侄女回不了头了,也不想瞒您,只希望五叔早日高中,刘家看在五叔的面上,善待于我。”她说罢噗通跪在温氏脚边痛哭起来。
100 身份好用
(鉴于台州真实存在,未来又要大篇幅书写,是以今日起台州更改为天极州,望周知。)
四两马车,一辆载着万朝云与宋是真,金乌升空时,万朝云嫌热,便把柳眉赶去了周嬷嬷、翠罗那辆车。
走在最前头那辆,坐着万澈夫妻,紧接着是老爷子,剩下一辆马车,便是装的一些路上用具,比如锅、被子、帐篷之类。
在马车旁侧,由万贵领队,二十个宋提辖精挑细选出来的护卫,表面上是保护宋是真,其实哪能只保护她一人?二十个精壮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引起路人频频侧目。
回头望一眼,青州那座百年老城已然被甩在身后,依旧蜿蜒的官道壮阔波澜的伸延着,唯一不同的是,此次的心境不同。
当年,整个万家一片惨淡,如今万家欣欣向荣。
暑月蝉鸣,漫长、高亢、执着的蝉鸣,仿佛在送别,不过于万朝云而言,宋是真说烦人的蝉鸣就像吹眠曲,不多会她便哈欠连连,靠着软垫睡着了。
宋是真:“……”
另一辆马车里,温氏瞄了眼夫君,只见他正襟危坐,手执书卷,偶尔马车有颠簸,身形晃动,也很快坐稳。
“英姐儿小产了。”温氏自顾说着。
万澈眉头一挑,不过依旧不打算多问,只是看书的心境似已乱了。
“被那刘大公子打的。”温氏又说。
万澈心头一股怒气上涌,便觉蝉鸣格外刺耳,只是他想着这条路是万朝英自己选的,如今她已为妾室,是万家第一位为妾的女儿,丢尽了列祖列宗的脸!
就算再苦,再难,那也是她自己的事。
“听说刘家那位吏部郎中被贬离了京城,刘家把责任怪在英姐儿头上,哎,还不知这孩子日后该怎么活,好在前不久衍哥儿刚给她送了银子,有银子该是能熬过去。”温氏的声音温柔细软,轻轻将万澈浮躁的心情抚平,渐渐的,那蝉鸣也没那么刺耳了。
温氏说完,看向夫君,“我知道你只是表面上不关心英姐儿,其实你心里很关心她,上头几个哥哥里,大哥最宠你,你一中了举人便把你留在身边当差,还亲自上温家给你提亲,他亲儿子都没这待遇。”
说起兄长,万澈的气便也没那么重了,他放下书卷,把妻子搂在怀里,轻叹一声,“兄长忙于政务,孩子便没教好,我替他痛心,哎,好在衍哥儿是好的,又努力上进,英姐儿自然也没那么不争气,只是太冲动了,往后她可怎么过。”
“总是能过的。”温氏宽慰他道,“英姐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知道该怎么过。”
“哎。”万澈又长叹一声,“希望她能坚持到我高中的时候。”
“嗯,一定能,就算刘家不让,她也会想办法坚持到那个时候的。”温氏轻轻抚夫君起伏的胸口,抚平他胸腔内的怒气和担忧。
马车每行驶一个半时辰,便要停下来,老爷子身子骨不利索,不能长坐,需得下车走走,活动活动胳膊腿。
这般走走停停,走了差不多四个月,从夏天走到秋天,又走完整个秋天,眼看便要立冬了,才到天极州,入了天极城离鱼家村便不远了,一行人停下来休整。
天极州远不如青州热闹,往来行人只稀稀几人,街道两旁的店铺也大多紧闭大门,一副要黄的模样。
不像青州,青州近来已有大型商队出入,这些人基本都是奔着河县的豆制坊来的,河县豆制坊属于朝廷作坊,信誉好,公平,许多商贾愿意到河县进货,或者贩卖自己收到的上好豆子。
河县带动了青州整体经济,就连小贩挣的都比以前多。
万澈夫妻二人从客栈出来,两人沿着街道,没找多久便找到了天极州最大酒楼五味居。
两人对视一眼,温氏不确定的道:“不叫朝云,人家能认咱们吗?”
“她起得来?”万澈问妻子。
温氏:“……”
“就算五味居只认朝云一人,咱们不是还有衍哥儿吗?我就不信,凭衍哥儿的面子,问点事还不给答。”万澈给了妻子一个安心的笑容。
说着话,两人已到酒楼前。
作为天极州最大酒楼,五味居的小二也是有牌面的,不过近来生意越发惨淡,他竟沦落到走出酒楼,来街道上拉客的境地。
“客官!我们五味居是天极州最大的酒楼,小的观您二人眼生得很,可是头回来天极州?头回来天极州,可一定要到我们五味居吃顿便饭,方算到过天极州。”小二口才一流,长得又面善,只是太过于热情,给人一种此人莫不是骗子之感。
“五味居不是哪里都有吗?”万澈随口问。
小二第一次招揽客人,便被挑了刺,顿时一窒,不过他很快调整策略,“客官,您有所不知,这五味居虽多,但天极州的五味居跟别地的五味居不一样,我们有自己的招牌。”
“小二,我们找你们天极州五味居的掌柜,劳烦通禀一声。”温氏不打算废话,直接将属于股东的身份牌递过去。
小二闻言先是失望,然后才礼貌的接过牌子,看了眼,金乌的牌子上写着‘五味’两个字,难道是同行?顿时更失望了。
“客官里边先坐等,小的马上便给您二位请掌柜。”
此时的五味居大堂,别说人,一只苍蝇都没有,桌面擦得程亮,地上亦是一尘不染。
扫眼看去,柜台空空如也,掌柜显然不在。
小二请万澈夫妻坐下,又上了茶水,“客官稍等,小的去请掌柜。”
他说罢折身去了后院,此时天极州五味居掌柜陈建辛正在埋头苦想,天极州经济本便不景气,又恰换新知府,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便烧在他们这些商贾身上,哎,世道艰难。
“掌柜。”小二在屋子外喊了声。
“干什么?”他语气不好的问。
小二也知晓掌柜近几日心情不好,是以更小心翼翼了,“外面来了对夫妻,说是找您。”
“不见!没见我这儿正烦着吗?”陈建辛本能的反应便是拒绝,一般来找他的均是商贾,基本都是来推销自己的食材,压根便没想过会有股东找上门。
“掌柜的,那二人有块写着‘五味’的牌子。”小二摸着那牌子道,“您要不出来看……”
话未说完,陈建辛已开门出现在他面前,“牌子呢?给我看看。”
小二愣然的将牌子递过去,陈建辛接过,那双透着猴精目光的眸子顿时一缩,然后又一睁,露出惊喜的光,“总司的东家!我就知道总司不会放弃我,老天有眼,总司的东家终于来了,去,告诉周三铲,铆足了劲给我做一桌他最拿手的,胆敢有半点差错,我把他那铲子砸了卖废铁。”
小二大惊,这个惩罚够狠!
101 这还不算早?
一杯花茶未尽,小二便从小门处出来了,万澈二人抬眸看去,只见一干瘦男子站在小二旁边。
“东家怎不先来个口信,好让小的去接您二位。”陈建辛亲自将牌子恭敬的递给万澈,低眸一看,那茶竟的当地花茶,顿时便怒了,回头瞪一眼小二,“怎么给东家上这茶?去,把今年新得的碧螺春拿来!”
万澈与温氏微不可查的对视一眼,这身份真是管用。
“东家,请楼上雅间请。”陈建辛呵斥完小二,立刻又讨好的道。
“雅间就不去了,我二人来是向你打听个人。”万澈道。
陈建辛心头一跳,难道东家不是为了天极州五味居之事来的?那新知府难缠得要命,油盐不进,他已是没辙,“东家,您不是为天极州捐款一事而来?”
“不是,我们到天极州来,是为了鱼神医,此人你可听说过?”万澈见他紧皱眉头,瞬间无比失望的样子,不由得好奇问:“什么捐款?”
“哎,新知府也不知抽什么风,非要在天极州搞个什么码头,朝廷不给他拨银子,他便勒令我们这些商贾,按能力出银子,五味居是天极州最大的酒楼,得拿出两万两,还是捐,将来有红利,只算朝廷的,跟我们半分关系也无。”
万澈与妻子对视一眼,两人均露出不信的目光,万澈也是见过世面的,既是新知府,那做事便不会如此不顾后果,“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触到朝廷底线的事了?”
陈建辛一愣,他心中暗暗叫苦,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既是京城来的东家,又岂能看不出里面的猫腻?
他调整了下神情,语气也更凄苦了,“哎,还不是那泰安楼!偷税漏税,竟高大三十万两之多,新知府刚来便查了泰安楼,然后顺手也查了其他几家,均有偷税漏税。”
“你也不干净?”万澈语气凉凉道,他很同情天极州知府,他还做官的时候便最恨偷税漏税的。
“也没多少,就……几千两,让小的补齐,小的也不是不愿意,可直接加了三倍,小的实在吃不消,账上没那么多银子。”他说罢要抹泪了。
万澈依旧不为所动,“你们真的只偷税漏税?没有别的了?”
陈建辛:“!!!”他在心中哀嚎,这东家怎么比他还猴精?
“嗯?”万澈冷哼了声。
“这……前几年从别处来了几个商户,要落地天极州,还是那安泰楼,竟联合其他几户,把人家整黄了,家破人亡啊,然后许多外地商户都搬走了,从此也没什么人到天极州来做买卖,哎,眼看着生意越发惨淡,小的心里愁啊。”
万澈嘲讽一笑,“排外,恶性竞争,偷税漏税,两万两都是小的,换做我,就不是二万两的事。”
陈建辛一惊,再看万澈,却发现气质不一样了,这哪里像商贾?分明是官老爷姿态,不过京城总司的东家们,哪一个没有官家背景?
“东家。您说这可咋整?”他苦兮兮的求助问,此刻恨不得跪下。
“把银子补齐,积极配合新知府,新知府看在京城总司的份上,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万澈道。
“可是东家,没有银子啊,账上也就能正常运转,若生意再惨淡些,怕是要黄。”他不敢说欠了大批货款。
“那你想怎样?想赖着不给?”万澈目光一冷,“还不是你们把天极州搞成现在这样?新知府若不想些办法,能好过来吗?”
“东家……”陈建辛还想卖卖惨,便被温氏打断了,“先别说这些,我父亲的身体要紧,掌柜的,你先派个人带我们去找鱼神医。”
“哎,小的这便去办,夫人放心。”他忙点头,然后叫了方才那小二,“把库房那几样东西拿出来晾晾,我有用。”
说着话,第一个菜送出来了,万澈也不客气,“菜既做了,便不能浪费,装食盒送到好客来客栈吧,我们有差不多三十人,知晓你也不容易,银子我们会付。”
“东家哪里话。”陈建辛听闻银子照付,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脸色也不再那么菜,“东家,可有忌口?”
“有个不能食腥的老人。”温氏道。
陈建辛闻言瞬间心比黄连苦,天极州哪有不腥的菜?让天极大厨做菜不腥,跟让蜀地大厨做菜不辣,有什么区别?
此时,休息了一宿,刚起身的老爷子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子,嘀咕道:“谁在背后说我?”
院里,已练半个时辰剑的宋是真一个闪身来到老爷子面前,“老太爷,今儿风有些大,您要不再添件衣裳?”
“我来过天极州,你去把朝云叫起来,我带她四处看看。”老爷子开心的道,明明昨日下马车的时候腿都动不了了,今日却仿佛年轻了十岁般,整个人处于激动状态。
宋是真不敢大意,忙进房间叫万朝云,此时躺在床上伸懒腰的万朝云打了个哈欠,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发现被子外面的空气极冷,又忙缩了回去。
“云妹妹,你快起来看你祖父,外面大冷天的,他非要去看看,说他来过天极州。”宋是真边说边给万朝云找衣裳,然后把衣裳丢到床上,“你快起,你爹你娘去五味居了,我估摸着马上便能有吃的。”
“哦~~~~……”万朝云默默将衣裳收进被子里,企图用被子里的余温暖一暖冰冷的衣裳,“是真姐,天极州怎么这么冷?”
“我哪儿知道,可能是因为明天立冬的缘故吧。”宋是真到不觉得冷,她依旧着的单衣。
在床边做了半个时辰女工的柳眉暗暗给宋是真竖了个大拇指,宋姑娘真厉害,每次喊姑娘起床都能成功,不像她,已经不敢打扰姑娘睡觉了,只能乖乖的等她睡到自然醒,若叫早了,非得被骂不可。
“姑娘,奴婢没想到天极州这般冷,是以没带手炉来,待明儿奴婢去市面上看看能不能买一个。”她放下针线心疼道,伺候这些年,她最是知晓,姑娘最怕冷了。
万朝云怕冷,是前世留下的心理阴影,当年儿子被焚于祁云宫,她想再生一个,哪想却被告知身子体寒过重。
是以重生后,她便特别怕冷。
“给我取件斗篷来吧。”万朝云道。
“哎。”柳眉立刻去开箱取斗篷,温氏不授课后,便见天的给万朝云和万澈、老爷子三人做衣裳,就连那披风、斗篷,都有好几件。
磨磨蹭蹭穿了衣裳,下地活动几下后,万朝云才觉得身体又有了暖意,柳眉取来一件月华织锦连帽斗篷,“姑娘,四公子去年从京城送来的那狐狸皮毛奴婢也带来了,过几日便给你做件毛领斗篷。”
“云妹妹,你要不跟我练武?就不用穿那么多了。”宋是真保证道。
“练武必须早起吗?”万朝云颇有些心动,但一想到要早起,便迟疑了。
“鸡鸣便起,不算早。”
万朝云:“……”这还不早?那什么算早?
她无言以对,幸好门外响起温氏的声音,“起了吗?五味居送吃食来了。”
“就来。”万朝云扬声道。
她话音方落,便听楼下老爷子大发脾气,“这什么猪食?我要吃那盘鱼!”
“爹,您不能吃。”温氏无奈。
“不能吃鱼,那盘蟹给我。”老爷子已经开启耍赖模式,读书人的气度是什么,他不知,在荤腥面前,早抛九霄云外去了。
万朝云洗漱好,奔出去,在回廊上往下看,便见大厅内架起了六桌火锅,桌上摆着一盘盘食材,全是海鲜,唯独老爷子面前摆着几盘猪肉。
102 有点手痒
天极,一座领海城市,辖内包括几十个岛屿,天极人民均是以捕鱼为生,他们信奉的天神都与别处不同。
万朝云在吃食上,也继承了老爷子的喜好,海鲜,她所欲也!
顾不得斗篷没披上,也不喊冷了,万朝云几个健步冲下楼梯来到大堂内,万澈与温氏已坐定,并在身边留了两个位置给她与宋是真。
“哇,这么多!”万朝云匆匆扫了眼,都是她喜欢的,基围虾,海鳌虾,鲜活小海螺、大海螺、几大盘鲍鱼、海参、海蟹、鳕鱼、鱿鱼、鲟鱼……
陈建辛生怕这帮刚来的吃不惯,吃出毛病来,还贴心的叫来大夫在旁边盯着,一有出问题的立刻医治。
是以,老爷子更坚持了,非要吃到几口,否则就绝食。
温氏没辙,她求助的看向女儿,万朝云刚把一盘虾放进锅里,接触到母亲的目光,她轻叹一声,“那边不是有大夫吗?请过来问问,大夫把过脉,说能吃,便吃。”
温氏瞪了女儿一眼,无奈之余,只得请来大夫。
大夫五十多岁的样子,据陈建辛说是天极州城最好的大夫,请他可是花了重金。
大夫过来先把脉,然后在老爷子极度期盼的眼神中,淡淡道:“可食,但必须少用。”
“看看!大夫都说能吃!一群不懂医理的瞎闹。”老爷子仿佛得了圣旨,立刻雄赳赳气昂昂的昂首道。
温氏无语,谢过大夫,便开始给老爷子剥虾。
后来,老爷子没事,万朝云没事,万澈没事,柳眉没事……强壮的万贵却起了满脸疙瘩,红彤彤的,吓得柳眉收了再吃两只海蟹的心。
老爷子像是见过此场面般,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些小年轻懂什么?老夫我当年可是来过此处的。”
“爹,您何时来过?我怎么不知?”温氏好奇问,吃饱喝足的万朝云也托腮望着老爷子。
老爷子年纪大了,便喜欢揪着后辈说关于以前的事,“当年中了进士后,想着十年寒窗,未有一日懈怠,便约了几个同窗好友,游历放松了大半年。”
“难怪让您来天极州,您一口答应。”温氏失笑。
这边吃好喝好,陈建辛那边也没闲着,他趁柳眉如厕归来的空挡,拦在小门处问:“小姑娘,请问你们主家姓什么?”
“你打听这做什么?”柳眉警惕的后退两步,并上上下下打量陈建辛。
陈建辛郁闷,怎么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也这般警惕?
顿时,他堆出满脸笑容,“我是五味居的掌柜,方才忘了问东家姓氏,现在又不好意思再去问,这不是怕办错事吗?是以便多嘴一问,还请姑娘告知。”
“哦,五味居掌柜呀,我家主家姓万。”柳眉说罢用眼神示意他让路,陈建辛立马让开。
柳眉离开许久,他才偷偷松口气,原来是万管事的家人,万管事可是少东家如今最得力的心腹,一定要把万管事的家人伺候好,说不定万管事看在他办事得力的份上,在少东家面前美言两句,然后给他拨些银子……
咦,不对,方才那分明是东家才有的令牌,难道万管事不只是管事,还是东家?肯定是!他本能点点头,万管事今年才十七,若不是东家的人,又如何在总司混得风生水起?
思及此,陈建辛活动了下脸部肌肉,然后干瘦的脸又堆上笑容,搓着手恭敬的来到万朝云那一桌,“东家,夫人,姑娘,饭菜可还可口?”
“不错不错,不愧是五味居手艺。”老爷子今日最开心,他笑哈哈的接话,“不知那鱼家村离天极城远还是近,若近,咱们在城里租个小院,便不用去鱼家村住了。”
“不远!”陈建辛立刻道,“很近,坐马车,半天路程。”
“兮娘,禀忠,就这么决定了,租个小院住。”老爷子生怕女儿女婿不同意,直接在外人面前决定,一般这个时候,女儿女婿都不会驳他面子。
温氏与万澈对视一眼,两人并无异议,人生地不熟的,城里到底要比外面安全些,“听爹的。”
“老太爷放心,小的这便派人给您找院子,保证让您住得舒心。”陈建辛比黄连还苦的心乐开了花,东家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那肯定不会忍心看着五味居黄咯,只要能先支给他两万两,暂时过了当下难关,他能保证,不出一年,这两万两定能连本带利还给东家。
“对了,鱼大夫有家训,鱼家子弟不得出鱼家村,是以去求医得先备礼,这礼可不是一般的礼,要是上好稀珍的药材,不过东家放心,给小的一日时间,小的给您备齐,再去鱼家村不迟。”
万朝云扫了眼积极的掌柜,没说话,饮了杯热水冲冲油便叫宋是真和柳眉出门了,昨日夜间才到天极城,都还没好好逛。
出了客栈,眼前便是立于两旁的二层小楼,小楼有些许老旧,大部分店门都是紧闭的,“好奇怪,大白天不开门做生意。”宋是真道。
“确实很奇怪,昨日也找了好久才找到客栈。”万朝云从紧闭的店门收回视线,又走了一段,依然如此,“不应该呀,怎么跟废城似的。”
三人逛了两刻钟左右,街上竟一个人也没看到,“可能是出海了吧。”宋是真猜测。
“不可能,城里的人不会出海,出海的一般都是渔民。”万朝云顿足,不打算逛了。
只是,就在她转身的空挡,左边巷子里传来厮打的声音,“有种你们打死我!”一道愤怒的声音传来,听那声音,似少年变声期公鸭嗓。
声音堪堪落下,便见巷子里跑出几个十四五岁少年,他们从巷子里出来,见到万朝云三人先是一愣,随后又看到三人身后跟着几位孔武有力的侍卫,顿时做鸟兽散撒丫子全跑了。
“咦,里面有人。”宋是真道。
“去看看。”万朝云抬脚便做过去,走近几人才发现巷子里的少年似被群殴了,鼻青脸肿的。
被群殴的少年艰难的爬起来,然后酷酷的擦掉嘴角鲜血,不可一世的眸子一瞟,“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挖了你的眼睛。”
万朝云嘴角抽抽,看来被群殴是有原因的,她现在就有点手痒。
103 给你一剑
万朝云仔细打量了那少年几眼,粗眉毛,单眼皮,高鼻梁,两瓣丰满的唇红艳艳的。
乌黑的秀发被白玉冠束起,两条紫色逍遥带从发冠下垂下来,穿的是一身锦缎陈米色暗纹深紫镶边大氅,里边搭了件紫色白领交领衣,腰带中间镶了块白色羊脂玉。
万朝云的第一反应便是有钱人!
“嘿,哥们,我们救了你。”万朝云抬首道。
那少年低眸俯瞰万朝云,眼生没见过,不过他看天极州人,看谁都眼生,“你当本公子瞎?那群人明明是我自己打跑的!”
“是吗?”万朝云摸了摸下巴,绕着少年转两圈,“那我现在叫人打你一顿,然后再救你,也来得及。”
少年望了眼万朝云身后的侍卫,一个个似乎都很能打的样子,他瞬间后退两步,双手做出防御姿势,“你们想干什么?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你爹是谁?”万朝云配合的问。
“我爹是天极州的知府!”他昂首高呼,且用鼻孔看人。
万朝云与宋是真对视一眼,宋是真手中长剑一拔,瞬间抵住他脖子,他个子虽然高,且也是俯瞰宋是真,可便是这一俯视,一仰视的姿势,那少年仍旧吓得脸色惨白。
“女侠饶命!”他瞬间怂了,本便鼻青脸肿,此时一怂,看起来更惨。
万朝云努努嘴,“蹲下。”
少年无比委屈的蹲下,然后萋萋的抬头仰视万朝云,“姑娘,你你你想怎样?”
“问你个问题。”万朝云也是做过孩子王的人,往小巷墙壁一靠,痞子般看着那少年。
少年在心中暗暗发誓,等爷回府,叫上爷的人,让你好看!
但面上他还不敢表现出来,依旧怂成一坨,“你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城里怎么这么少人?”
“额……”少年一愣,“你们不是本地人?”
“你也不是?”万朝云一惊。
“都说了,我爹是知府,刚来没多久。”他一听万朝云几人不是本地人,立刻便不怂了,甚至有些心心相惜,感觉一变,他便想站起来。
然而身子刚动,宋是真手里的宝剑便横了过去,他忙又怂回去,“两位姑娘,我爹真是知府。”
“你诓谁?知府大人的公子出门不带人?”柳眉看傻子般看着她。
少年苦着脸,“我今天接到单挑战书,我便自己独自出来了,没想到那群瘪三,竟然围攻我!”
万朝云:“……”这人是不是傻?
宋是真:“……”虽然傻,但挺有种。
柳眉:“……”李开泰都比他聪明。
“你知道这座城为什么人这么少吗?”万朝云环顾四周,便也只有这么个活人,不问他,便无人可问了。
少年两手一摊,一副你们求我模样,“本公子蹲着脑子便不太清楚,说出来的话不保证准确。”
“那给你一剑,清不清楚?”宋是真的剑再次一横。
“清楚!”少年求生欲极强,立刻点头如捣葱,“这座城之所以人少,是因为搬走了好多人。”
“这些人为什么要搬走?”万朝云第二个问题紧接着砸下去。
“这我哪儿知道?你们放了我,我去问过我爹,然后再来告诉你们。”少年试探问,他是真怕了那明晃晃的剑,也不知一个女孩子玩什么剑,就不怕伤到自己?
万朝云也不指望他知道太多,左右这种事不难打听,待会找陈建辛打听打听便知。
“走吧。”这般想,万朝云便不打算多留,理也不理那少年,转身便走。
宋是真自然是紧跟着,就连柳眉也未曾多看他一眼。
顿时,高傲的少年自尊心受到一万点暴击,他都说了,他爹是知府,这几个人小女娃怎不巴结一下他?
“喂。”他挥手高喊。
然而没人搭理他,自尊心再受一万点暴击。
原路折返回到客栈,万澈与温氏正一左一右扶着老爷子出客栈,见孙女回来,老爷子不悦道:“不是说了带你们出去逛逛?跑哪儿去了?”
“没什么好逛的,人都走光了,街道两旁就没什么店铺,人也见不到一个,像一座空城。”万朝云道。
顿时,万澈闻言回头看向陈建辛,陈建辛心头跳了几跳,忙上前解释,“东家,人少只是暂时的,小的可以肯定,那些人还会回来,天极城不可能成为一座空城。”
“人为什么搬走?”万澈揪住重点问。
“这……”他迟疑了,若说了实情,东家会不会立刻撤了天极州五味居?如果撤了,他手底下那帮人今后以什么为生?那么多人,等着每月发月钱养家糊口呢。
万澈虽然没多少做官的经验,但到底三十多岁了,他一眼看出陈建辛心中有顾虑,说不得他方才的话真假参半了。
“你不说我们如何信你?”他淡淡道。
陈建辛心一沉,东家要生气了。
“东家。”他突然噗通一跪,“东家,海里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海匪,三十多天前上岸烧杀抢掠,朝廷围剿了好几次也没能剿灭,有人又传那群海匪是海外别国的人,是杀不完的,战事将起,以前迁徙来的外地人全部走了,留下的大部分都是本地人,但也很多人去投奔亲戚暂时避难,大人,只要朝廷剿灭海匪,天极城还是会如以往般繁荣昌盛,五味居也会盈利,不会一直亏空的。”
众人愣住,没想到竟是这般境况,万澈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万朝云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前世天极城有过战事,不过也可能是那时候她还只是小宫女,无权知晓大事。
而且,大兴很大,周边各国每年都有摩擦,且大兴最大的敌人是离国,天极城被她忽略了也说不定。
“会有战事?”温氏当即脸色便白了,“要不咱们赶紧去找鱼神医,然后开了药,赶紧离开这里?”她不放心女儿和父亲在此处。
陈建辛那颗刚看见希望的心,瞬间又陷入黑暗,难道天要亡他?
“这件事发生多久了?”万朝云突然问。
陈建辛心想一个女娃知晓什么,但他不得不回答,“不超过四十天。”
“此去京城两月路程,朝廷肯定还不知道,不过天极城这么大一座城,又临海,是极为重要的战略城池,朝廷不可能放弃,放心吧娘,很快朝廷便会派重兵坐镇。”万朝云笃定道。
104 鱼家村
暂且不管海匪的事,不过看房子的心已没有了。
忧心忡忡的等到第二日,陈建辛带了几个盒子,领着小二亲自带他们一行人去鱼家村。
白日,坐在马车上,万朝云顾不得冷,撩开车帘目不转睛的看外面不同于青州的景色。
昨日被威胁一通的少年今日领了四五个人上街,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四处盯,终于,他看到了昨日威胁他的那三个女孩,奈何……人家浩浩荡荡的。
他回头看一眼自己的人,顿感凄凉,装模作样的弹弹广袖,道:“今日风大,走,归家去,人都没有一个,无趣。”
万朝云好笑的目送那少年领人灰溜溜离开,“是真姐,那可能真是新知府的公子。”
“真的?那咱们下回见到,打他一顿。”宋是真笑眯眯道,“竟敢用不可一世的眼看姐!”
万朝云:“……”为四哥默哀三分钟。
马车一路出城,行事在比青州官道更为宽敞平坦的官道上,万朝云不禁又感叹,若无海匪,这该是一座多么繁华的城池。
出了城,路上便能陆陆续续看到行人,他们无疑都背上包裹,推着推车,有的推车里推的是食物、衣物,而有的推车推的是老父老母,亦或是婴孩。
万澈领队伍停下来,他跳下马车拦住个后生问道:“小哥,你们为何要逃?”
“海匪要来了,不逃就要没命。”后生紧张道,“先生,你是外地人吧,快走吧,天极城已经不安全了。”
万澈不解,“海匪经常作案?”不是说三十多天前才作案一次吗?
“哎,先生你是不知道,天极城祖祖辈辈都有流传,海匪来了就得逃,发现他们踪迹的时候就要逃,若不逃,会死的。”后生颇为心善的提醒,“先生,那些海匪最喜欢抢劫大户人家,你还是快走吧。”
“小哥,你们还会回来吗?”万澈又问。
“回来?谁知道那些海匪什么时候走?我是不大可能回来了,我孙辈们或许会回来。”后生叹口气,那叹气里,有对故土的不舍。
“你们往哪里求生?”万澈生在万家殷实的时候,后来家变,也没怎么吃苦,实在难以想象背井离乡的人该如何生存。
后生倒是豁达,他望向远处,“天大地大,四海为家,总有栖身的地方。”
万澈怅然,回到马车上,队伍继续前行。
确如陈建辛所言,半日功夫便到了。
鱼家村是一座极大的村庄,整个村庄错落在海边,背靠峭壁高山,前是宽阔海滩,海边风大,村庄里种了许多高大树木,树叶茂密,遮天蔽日的,远远看去,只隐约看到林子里有屋舍。
车队在村口停下,万朝云与宋是真下得马车,前边温氏与万澈也已扶老爷子下车,二时多个护卫留在马车旁,只有万贵、翠罗、柳眉跟着,就连周嬷嬷也留在原地等待。
村里人看到几十人的队伍停在村口,都纷纷好奇的伸头张望。
陈建辛前头带路,往深处走,大约走了两刻钟,终于远远看到一处五进院子安静的坐落在灌木之下。
来到门前,紧闭的乌黑大门反射着亮光,门上匾额写着鱼府两字。
宅子的规模和气势虽比不得温家大院,但比万家村万宅气派许多。
陈建辛上前叩门,不多会门‘嘎’一声开了,却也只开了个缝。
门缝里探出个童子脑袋来,“你们找谁?”
“求医,这是礼品。”陈建辛极懂规矩的将东西奉上。
那童子接下,然后‘嘭’一声把门关上,陈建辛生怕万朝云一家误会忙过来解释,“东家稍等,鱼家确认东西无误,会放我们进去的。”
“好。”万澈与温氏心中极其紧张,老爷子的病特殊,看了许多大夫都没辙,如今千里迢迢赶来,若连面都见不到,那得气死。
没等多久,那小童再次出现,这回他大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主客里边请,下人便不必了。”
万贵为难,他看向万澈,万澈点点头,“你们在外面等着,爹,您慢点。”他说罢扶着老爷子往里走。
万朝云与宋是真立刻跟上,宋是真纯属好奇,谱这般大的大夫她还是第一回见,而万朝云则是忧心祖父,想知晓病情。
那小童颇有眼力见,知晓宋是真和万朝云不是下人。
一路随小童穿过抄手游廊,又拐进一处园子,穿过园子,才到待客的花厅,花厅中已有名老者静候。
老者闻声回头,第一眼便瞧向老爷子,他白了几根的眉毛轻轻皱起。
见他如此神情,万澈与温氏整颗心瞬间提起。
“鱼大夫,这是求医的病人。”陈建辛介绍老爷子,他像是极为了解鱼大夫的神情,不绕弯子,直截了当。
“这是鱼大夫,单名一个泽。”他又介绍。
“冒昧打扰,还请鱼大夫恕罪。”万澈拱手揖礼,温氏也屈膝行礼,万朝云自然也不敢怠慢,拉起宋是真屈膝行礼。
鱼泽眉毛白了几根,头发也白黑参半,不过慈眉善目,一派和煦,端是一副医者仁心姿态。
“不必多礼,请坐。”鱼泽和蔼的声音,听在耳里,莫名安心。
万朝云与宋是真一左一右站在温氏身后,片刻后有婢女端茶上来,“本地山茶,还望客莫要嫌弃。”
“不敢,鱼大夫能放我等进来,已是大恩。”万澈恭敬道。
鱼泽点点头,这一家人比很多求医的病患家属礼貌,他目光再次看向老爷子,只见老爷子因为舟车劳顿气色有些疲累,整个人很瘦,不过还不到那种药石无医的地步。
“先生近年过得不错。”他笑眯眯道,他虽未出过鱼家村,但看人却很准,他看得出老爷子做过官,且官阶不低,而万澈与温氏身上亦有书卷气息,是以称呼老爷子为先生,是敬称。
他谱摆得虽大,但在大背景之下,士族的地位要远远高于医者。
老爷子闻言,顿时钦佩,“神医好眼光,这几年鄙人确实过得很舒心,女儿女婿孝顺,我自然便没什么烦心事。”
鱼泽轻笑,“先生是有福之人,儿孙孝顺懂事,对病情有极大的助益。”他说罢吩咐方才上茶那婢女道:“取我医药箱来。”
“神医,这般说来,我父亲的病可治?”温氏小心翼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