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冒犯了
几乎黏在一起的眼睛,很努力的睁开,却也只能看到一条线的光。
然而,此时就算不睁眼,看不清周围情况,也是有安全感的。
少年被扶起来,他双腿已断,无法站立,整个人趴在恭王身上,在彻底晕过去之前,低低的道了句:“冒犯了。”
大约是低沉的声线,昏暗的空间,这三个字仿佛有魔力般,令恭王一震,久久没有话语。
很快,御林军冲进来,一把制住横肉,“王爷,先离开这个地方。”
御林军话音落下,恭王便立刻大声喊道:“太医,请太医!”
远处,跟过来,但不敢露面的人,借用梯子趴在墙头,“动用三千人,只为救个普通管事?呵,看来万朝衍比我想象的还要重要。”
几个御林军帮忙,把万朝衍抬出地牢,三百御林军跟着一齐回了恭王府,而五城兵马司的人则留下来找线索。
偷看的人目送恭王离开,也离开了墙头,他丝毫不担心五城兵马司的人能找到线索,那横肉和刀疤,只有刀疤知道他的存在,而他给刀疤下的命令是一旦有人救援,立刻杀死万朝衍。
如今万朝衍活着出来,那么证明刀疤已经死了,留下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横肉。
万朝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是万朝衍获救的时候,她带人又去了恭王府,如猜测的那般,恭王没有送万朝衍回温府,而是带去了恭王府。
想必是万朝衍知道许多机密,以防万一,自然是不能回温府的。
守门的侍卫见她不但没拦,反而亲自领她进去,一路穿过回廊,来到后院一处幽静的院子里。
太医已经来了,正在里面抢救,恭王则焦急的站在门外等候,身上的伤口裂开,鲜血染红了铠甲也不在意。
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眸子冷若冰霜的恭王,万朝云微微福身行礼,“参见王爷。”
“你四哥没事。”她开口的。
话出口,她便不再想说话了。
万朝云表示理解,她在焦急担忧时,也不喜欢说话。
两人等了许久,眼看着天要黑了,太医却依旧没有出来的意思,只看见一盆盆血水被药童搬出来,屋内几个太医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许多专业用语万朝云都听不懂,也不知到底情况如何。
日落月升,恭王可怜她年纪小,道:“万姑娘,你先去休息,这里本王替你看着。”
“王爷身上有上,王爷去休息才对,里面的人本便是民女的四哥,民女理应守着他。”万朝云心想,怎么敢让您亲自守,您若守了,我四哥醒来,该如何自处?
她话音刚落,外边侍卫便来报,“王爷,府外有人找万姑娘。”
“你先去吧,你四哥会没事的。”恭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事情实在太多,万朝云发现自己实在无法两边顾及,只能福身行了一礼,“有劳王爷看顾民女四哥。”
“你放心,你四哥身上背负太多,本王会看着的。”她点点头。
她也不只说出来让万朝云安心,她是真的决定在这里守着,毕竟万朝衍知道的,真的太多,她半分不敢大意。
再次行礼道谢过后,万朝云出了恭王府。
冷清的门口,两尊石狮子前,一高瘦男子站在风中仰望王府,“万姑娘,就是他找你。”侍卫指着男子道。
高瘦男子与万朝云闻声同时看向对方,都相互打量了两眼,万朝云发现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男子。
“你是何人?”
“有人让我给你送信。”高瘦男子从怀中取出封信放在狮子脚边,“万姑娘,看信便知。”
他放下信后便开始后退,打算走。
“抓住他!”万朝云大喊一声。
听到声音,男子加快脚步飞奔离去,而侍卫没有追,动都没动一下,“对不起,万姑娘,我们只听命于王爷。”
万朝云气得想踹他一脚,奈何不是自己的人,只能作罢。
蔷薇把信取过来递给她,“姑娘,信。”
万朝云三两下拆开信,露出里面一张纸,纸上只有一行字,自己娟秀,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想要她活命,明日未时一万两换,城外五里坡山神庙,过时不候。”
“求财?”蔷薇有些不信,“女匪?”
“明日一去便知。”万朝云面如寒霜,她从未被勒索过,想从她手里拿银子,做梦!
“走,找王爷借人去。”
原路返回,而太医们依旧还未出来,恭王如同木桩子般站在门口,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中亦是很担忧。
“王爷,您看。”万朝云将信递给恭王,“我未来嫂子被绑架了,绑匪扬言要一万两,而我已经没有银子了,还负外债。”
“你需要我做什么?”恭王也知道万朝衍有未婚妻,是个武将的女儿,且是独女,长得眉清目秀得体大方,尤其武功还不弱,只是年纪小,功力浅,遇到一般人还可对付,若遇到真正的高手,便力所不能及。
很显然,她这次遇到真正的高手了。
一个真正的高手,却是为了一万两而绑人?
似乎,有些牵强,这里头更像是一个圈套。
她此刻心里很乱,迫切需要一些外力来集中一下注意力,恰好这件事可以,便审视的看着万朝云。
眼前少女给她太多惊喜,她想知道,她小小的身体里藏着多大能量。
万朝云知道,若自己没有那个价值,别人是不会帮自己的。
就好比拉投资,得让投资商看到商机。
“这只是一个问路石,有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在对付我,或者说是万家,这个人不是抓走我四哥的那一伙,他们是两批人,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或许这里面有互通之处。”
恭王哑然,她再次对眼前少女刮目相看,以前只知道她有经商天赋,会抓机会,后来那份地图,让她改观,觉得她或许还懂得更多。
如今听了这番话,她彻底坚信自己的判断,眼前少女若能成长,她将成为一个很可怕的人。
“说说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196 殿下回来了
凛冽的冷风呼啸而来,从领口窜进衣裳里,令人冷得直打颤。
恭王细心的挡在万朝云身前,为她遮挡了大半寒风,只是天依旧冷,冷得脸颊麻木,手脚冰凉。
不过,心是暖的,她没想到堂堂亲王,心如此细腻。
往往粗中有细的人才能干大事,有勇有谋,不会瞻前顾后,也不会顾头不顾腚。
“我爹是家中老幺,幼时父母疼爱,兄长照顾,从来没吃过苦,后来家族遭变,日子也没过得很艰难,没什么成就,也不知五味居的机密,是以民女判断,抓走四哥和要抓我爹的,是两伙人,不过这两伙人的格局是不一样的,前者有着更大的目标,而后者,似乎只要我万家不好过。”
长长的一席话,让恭王沉默了,她也认同万朝云的判断,抓走宋是真的那伙人明显格局小得多。
“说罢,你希望我做什么?”她颇为欣赏道。
万朝云福身行礼,“民女先谢过王爷。”
“不必客气,毕竟咱们还是合伙人。”她飒然笑着,笑容自信、张扬,很是有感染力。
万朝云第一次见这样的恭王,记忆里,她都是一身肃杀之气,高冷不好相处。
她这般一笑,她很是不习惯,“民女想向王爷借些人。”
“好说,我可以借人给你,只是……万姑娘,你借人做什么?”她很好奇,在她看来,要救宋是真只有两条路。
一,给银子。
二,绝对的实力打败对手。
后一条似乎没那么容易做到,对方有个高手。
“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很重,我自己肯定是抬不去,我需要两个高高手帮我抬银子,同时,我还要准备一万两的银票,如果他们不要银子只要银票,就会去钱庄换银子,我需要王爷帮忙去各大钱庄蹲点。”
“可以。”恭王对这个办法没任何异议。
两人刚敲定,太医便出来了,院使钟兰鹤揖礼道:“王爷,万公子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了,只是伤势太重,微臣也不敢保证他能活下来,能不能度过这个关口,就看他造化了。”
钟兰鹤是如今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他都如此说,那必然是很凶险。
“有劳钟太医了。”恭王略微回了一礼。
钟兰鹤不敢受,避开了,“王爷,病人现在需要安静,还请勿要打扰。”
为使恭王放心,他又补充道:“微臣让人时刻守着万公子,以观察病情,王爷放心。”
“多谢。”恭王看向室内,“本王能进去看看吗?”
“现在可以了。”钟兰鹤道。
他话音刚落,恭王与万朝云便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屋内血腥味很重,有年轻的太医和药童正在清扫,见两人进去,都自动让出位置避到一旁。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如纸,紧皱着眉头,似乎很痛苦,血衣也都换下了,白色里衣,将他的脸衬得更加憔悴。
万朝云看着床上的四哥,心闷得厉害,前世身边没亲人,亲情淡薄,没机会体会至亲遭难的心痛,现如今终是体会了一把。
那滋味,她此生不想再要。
她回顾了重生以来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是违背道德的,没有一件是伤天害理的,从未草菅人命,从未强取豪夺。
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
然而,纵是如此,也还是有人想要害她身边的人,既是如此,那也别怪她不客气。
原本沉静如水的眸子,冷光练练。
“双腿被打断了,能接好,但从此以后真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双腿承受不住,身上被铁饼烙的伤,疤痕会永久存在,十指倒是没什么大碍,养几个月便能痊愈。”钟兰鹤跟着进来叹息道。
好好的少年,人生只过了十几载,便遭此大厄,可惜可怜可叹。
“钟太医,天冷,腿会疼吗?”万朝云发现自己声音都颤抖了。
“注意些吧。”钟兰鹤轻叹声,“王爷,看也看过了,您身上还有伤,微臣给您号号脉。”
“好。”恭王去了屏风外的椅子坐定,并不打算离开。
夜,万籁俱寂,偶有几声狗吠在巷子里响起。
一盏孤灯,灯光微黄,固执的在寒风中摇曳,就是不熄。
孤灯旁边,圆石桌旁坐了位男子,灯光微弱,笼罩不到他身上,他整个人隐在大片阴影里,双眸如星的盯着那盏随风跳动的灯火。
“主子,查清楚了。”突然,灯下出现一蒙面人,若万朝云在此,定能认出,此黑衣人便是那日要杀恭王的人。
男子目光不变,依旧盯着前方那盏微弱但努力坚挺的灯火,“说。”
他的声音低沉,略有些沙哑,给人一种此人太久没见到太阳,嗓子发了霉的感觉,听起来极其不舒服。
“有人浑水摸鱼,抓了万朝衍的未婚妻。”
“哦?什么人?”饶有兴致的声音,有几分雀跃。
“只知道领头的是个女人,还摸不清楚是什么身份。”
阴影中的人更有兴趣了。
不对,应该说是兴奋了,整个人都热血沸腾,“什么样的女人,能做到你都查不到?”
“属下无能。”
“不。”男子立刻扬声道,听得出,他此刻的兴奋的,“这个女人,有意思,去查。”
“主子,属下查到万朝衍的未婚妻被关在城东。”
“愚蠢!”突然,声音变得凌厉。
蒙面人立刻跪下,“请主子明示。”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那女人,你能查到,别人自然也能查到,亏我还觉得她有脑子,原来也是个没脑子的。”
突然,又失去了兴趣,声音恢复低沉,略带沙哑,仿佛对什么事都不怎么在意。
“不过,还是要查一下,把人找到,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是。”蒙面人领命而去。
皇宫,祁云宫。
宫里种的月月桂又开了,小李子命人捡花瓣捡到深夜,打着灯也要等花落下来,然后捡进罐子里装好。
他抱着还未满的罐子,思绪早已飘了老远。
突然,有人拉了他一把。
他回头一看,是月圆,“拉我干什么?”
“李公公,您发什么愣?殿下回来了,叫您去呢。”
“啊?”小李子惊得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然后顺手捏了一把手臂上的肉,不疼呀……
“李公公,我知道我平日里不会说话,你觉得我没眼力见,但你也不用掐我吧!还只掐皮,都破了!”月圆护着自己的手,一个劲的呼呼。
小李子尴尬一笑,“不好意思,下回请你喝酒赔罪,杂家先去给殿下请安。”
197 小橘猫呀
漆黑的夜,如同刚放出笼的野兽,席卷天地,光明不在,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在这一刻肆意滋长。
好几拨蒙面人在庞大的城池内活动,他们似乎在探查着什么,或者寻找着什么,碰面了也只是远远观看,并未交手。
一处专用于出租的小院落内,装潢并不精致,甚至很敷衍,家具都是不知转了几手的旧货。
这种小院便宜,且可以短租。
在小院厨房附近,有间不大不小的柴房,柴房的门是关着的,里面点了盏似乎随时都能熄灭的灯。
被封住的窗户,仅容手臂通过。
漆黑夜色下,一只骨瘦如柴的小橘猫‘喵’了声从窗户那小小的口子爬进来,它先警惕的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少女,看了很久,发现她似乎没什么威胁,便一跃落在地上。
宋是真被绑住双手双脚扔在柴房里,没有人搭理她,任凭她自生自灭,被抓到现在,滴水未进,她的唇看起来有些干。
若有人进来看一下,定会发现捆绑她双手的绳子已快被她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磨断了。
她此刻很镇定,有条不絮的将所有力量用在解开绳子上。
橘猫围着她转了两圈,还是没感觉到危险,便心大的往地上一趟,后腿一伸,开始舔自己。
舔干净后,它又开始在墙角刨,刨着刨着,刨出半只老鼠接着吃。
突然,柴房的门开了,小橘猫嗖一下跑到宋是真身后的柴堆躲起来,并警惕的看着门,仿佛一只猛兽,要捍卫自己的领土。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蒙面人,他看了眼宋是真,又看了眼手里的画像,发现对得上号,才走过去给宋是真解绑,“万姑娘让你与她里应外合。”
宋是真双手解放,自己去解脚上的绳子,“你是谁的人?”
她清楚万朝云有多少力量,万家势薄,又是寒门,根本没有死士可以用,这不是银子可以马上解决的,死士是豪门世家经过几代人的培养才有。
没有死士,也不认识武力高超的人。
“恭王。”蒙面人道。
宋是真抬眸看她,少女幽深的眸子,表示怀疑,不过最终没说什么,只把疑惑藏在心里,“万家四公子救回来了吗?”
“救回来了,目前在恭王府,万姑娘也在,这是给你的。”他递过来一包吃的,有软软的包子,和烧鸡。
“多谢。”宋是真接过,没有吃。
蒙面人不再多说,直接出了门。
柴房,又陷入死一样的安静。
身后小橘猫吓坏了,它一面瞄宋是真,一面瞄那窗口。
宋是真没有理会它,似乎又不动了,于是……它做出要跳跃离去的动作,身子刚动,窗户的出口就在眼前。
突然,眼前一黑。
短短两刻钟,突然来得有点多,它的内心有些绝望。
下一刻,它看到一张浅笑的脸,“小东西,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小橘猫亮出自己的锋利爪子,做出凶悍模样,奈何……长得太可爱,半分威慑力也无,爪子也没抓到人。
它心想,奸诈狡猾的人类!
坏人!
它气坏了,疯狂的挣扎挪动,
“小家伙,别动,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试吃一下这肉,如果你不死,我就养你一辈子,如果你死了,我就给你找块好墓地,请大师给你念经超度,让你下辈子做个帝王。”
小橘猫很聪明,它虽然听不懂,但它能感觉到,自己可能要死了。
要死?
怎么可以!
它才刚断奶!
离开娘亲才几天,刚学会抓老鼠,未来的生活眼看着就要越过越好,怎么可以死?
它不要死!
它还要抓老鼠,还要抓鱼,还要去吃隔壁街老张家挂在院子里的腊肉!
咦……这是什么味道?
鸡肉!
啊啊啊啊啊,阴险的人类,竟然拿鸡肉来诱惑它!
不吃!
坚决不吃!
有别的味道,不吃!
可是……可是……吃一口试试?自从离开娘亲,就没吃过鸡肉了……好怀念。
舔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到底是谁那么丧心病狂,好好的鸡肉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了,小东西,你就在这里等着吧。”宋是真将小橘猫放在双膝上,“你说你,怎么那么倒霉碰上我?”
“你死了,可千万别怪我。”
小橘猫脑袋一偏,傲娇的看着可望不可即的窗,内心一片凄凉。
哼,阴险的人类!
等我长大,一定挠你!
吃光你家鱼塘的鱼!
观察了半个时辰左右,小猫没有中毒迹象,宋是真开心的吃起来,还细心的撕了块鸡肉给它。
闻到肉香,小橘猫低头嗅了嗅,哼,既然阴险的人类有意赔礼道歉,它就勉强接受。
是接受肉肉,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
张嘴吃了口。
然后,第二口,第三口……吃到最后一只鸡腿都吃光了,它觉得自己快撑了,可阴险人类还给它喂,真是愚蠢!
可是……有肉不吃,好难受。
这一顿不吃,下一顿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得吃……
“小东西少吃点,以后天天给你鸡肉吃。”宋是真温柔的摸摸小橘猫的脑袋道。
小橘猫先是警惕,不是你喂的吗?愚蠢的人类!
额……被摸头的感觉好像不错……享受……
哎,还挺舒服,给朕摸摸下巴。
撸猫,无师自通,宋是真吃饱后,闲来无事,便开始给小橘猫顺毛按摩,直把它伺候得通体舒畅。
黎明前夕,夜色尤为漆黑,恭王府却是灯火通明。
万朝云借了人,接下来便是借钱。
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伸手找别人借钱,不过恭王心细,没有等她开口,便主动奉上一万两白银,和一万两银票。
这让万朝云感动不已,恨前世不能早些认识这位女中豪杰,若前世能早些认识她,两人强强联手,定不会把后来的日子过得那般不堪。
鸡鸣四起,天光破晓。
雨停了,城市恢复正常秩序,昨日动兵带来的恐慌经过一夜的沉寂,已随风而散。
佐冬青去温府寻不到万朝云,便猜测她在恭王府,又火急火燎的往王府赶。
198 你是不是眼光有问题
佐冬青很少来恭王府,每次有什么重要的事,都是万朝衍亲自过来。
是以,守门的侍卫并不认识他。
“劳烦通报一下,我找万姑娘。”
他话音方落,万朝云正带着恭王借给她的人从里边出来,“冬青。”
“东家,可算找到您了。”佐冬青抹了把汗迎上来,到万朝云身边时压低声音道:“昨日不知是谁把这个送到小的手里,您看一下。”
他说罢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地址,城东老张家隔壁短租小院。
“小的也派人去查了,宋姑娘好像就关在那里,但没有万管事的命令,好多人小的都指挥不动,而且,万管事失踪,咱们的情报系统瘫痪了大半,办事效率大大减弱,小的怕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您看?”
他瞄了眼身后跟着是御林军,这位……好像是姜统领的徒弟卫吧,王爷对万家还真是不薄,将姜统领的徒弟借给东家。
历届御林军统领都是靠实力当选的,第一要最能打,姜雷便是。
而卫虽出身不算高,但先祖也曾跟随太祖南征北战,血统里留着武人之血的,又得姜统领悉心教导,想来在武力方面要远胜一般将士。
不等万朝云接话,他又问:“东家,这卫公子是王爷借给您的人?”
“嗯。”
“那咱们的胜算就大了,卫公子身手不错。”
万朝云挑眉,“王爷说卫公子虽师从姜统领,但未过明面,没几个人认识,你怎么认识?”
“小的熟悉过京城大大小小家族的人员,是基本功底。”佐冬青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
万朝云想起兄长也这般说过,便不再多问,“知道是什么人给你送信的吗?”
“不知道,最近西部的战报都报到恭王府,王爷无暇顾及五味居,许多情报工作都是四公子接头,他一失踪,好些事情都没法查,只能查到浅显的。”
万朝云闻言咋舌,没想到四哥这么重要,难怪那些人要抓他,“罢了,你派人盯着城东那边,不要轻举妄动,我去会会背后之人。”万朝云脸上神情一收,瞬间寒如冬霜。
“啊?”佐冬青吓得脸都白了,东家,您不能冒险!”他立刻拦住,“您若出了点什么事,小的万死也难辞其咎。”
“你少咒我。”万朝云用眼神示意他让开,他坚决不让,似铁了心般。
“佐冬青。”万朝云无奈道。
佐冬青立刻恭敬的道:“在。”
“我问你个问题。”
“东家请说。”佐冬青恭敬的低着头,但身子没让开。
“我是东家还是你是东家?”
“您是。”佐冬青老老实实作答。
“大点声!”万朝云的声音突然拔高,跟在边上伺候的蔷薇和青欢青喜吓了一跳。
就连身后的卫也瞄了眼眼前只比桌子高那么一点的小女孩儿,她背对着他,但气势丝毫不减,令人下意识的便想对她低下高贵的头颅。
“您是我佐冬青的东家!”佐冬青大声喊出来。
突然,笼罩在身上那股压力散去,耳边传来软甜的声音,“现在我布置一下任务,你负责盯紧城东那边,不可轻举妄动,记录好那边出来或者进入的每一个人,视情况抓人。”
“是。”佐冬青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不敢再抗命。
待他抬起头来,万朝云已带人远去,他望着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充满不解和疑惑,原以为万朝衍已经很厉害了,不及弱冠便掌管那么多机密要务。
然,没想到的是,年纪更小的万朝云竟有如此迫人的气势,真是令他大开眼界。
摇摇头,扫去方才心中的不适,他忙转身去办事去了。
万家虽势单力薄,但一点儿不好糊弄,还是好好办差为好。
京城地广,有大片平原,但也三面环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据说当年太祖年迈时最后一次到京郊山上布防,步行了五里地便走不动了,于是自嘲的把那片山命名为五里坡。
万朝云到五里坡山前时,看了眼陡峭巍峨的山脉,直感叹太祖雄风,如此高且大的山,别说走五里地,走一里地她恐怕都不行。
“万姑娘真是个讲信誉的人,不过这两个兄弟我得检查一下。”昨日送信的男子从山里走出来,站在远处扬声道,他身后还跟了两名男子,看样子都懂些拳脚。
“请便。”万朝云坦坦荡荡道。
此次来五里坡,蔷薇等人留在城里,她只带了六个侍卫,这六个人身上均穿着普通麻布衣,低着头,倒也看不出个什么来。
“你昨日也没说不让带人,我寻思着银子太重,我一个人拿不动。”万朝云站在一边,任凭那人在卫等人身上摸索。
仔细盘查后,没找到武器,就连万朝云头上的簪子都是玉质的,便作罢了。
“好了,万姑娘请。”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万朝云微微蹙眉,颇有些派头,不像一般仆从,倒像是那些家道中落被迫为奴的人。
隐去心中狐疑,她抬步往山里走,只是山路实在不好走,跌跌撞撞的,累得万朝云满身大汗,不过好在没往山上走,而是去了一处山涧。
山涧内流水潺潺,绿树遮天,偶有鸟鸣响起,听着莫名让人心中宁静,“到了。”男子道。
万朝云抬眸望去,只见宋是真站在小瀑布下水塘边的一块巨石上,双手被捆住,嘴巴里还塞了一团布。
而在她不远处站了位全身都裹在黑布里的女子,她身姿曼妙婀娜,想必黑布下也有着张精致美艳的脸。
“万朝云,没想到你还有点良心。”女子开口,陌生的声音,带着浓烈的仇恨意味。
“我们认识吗?”万朝云蹙眉问,她在记忆里搜了一下,查无此人,声音极陌生。
女子冷哼一声,“认识吗?万朝云,如果不是你们万家,我会过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所以,你就绑架勒索?”
“哈哈哈,我今日只是想看看我的仇人到底长成什么样了。”她仰天大笑,笑着眼泪都出来了。
万朝云只觉得云山雾罩的,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现在看到了?”
“是,看到了!”她咬牙恶狠狠的道,“你长成了我最讨厌的样子!”
“好吧,可是别人都说我长得蛮好看的,你是不是眼光有问题?”万朝云说着,右手动了动,示意卫伺机而动。
199 水土不服
“我呸。”
对面蒙面女吐了口唾沫,“就你?人面兽心。”
“冤枉,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万朝云学着西子捧心的动作,满面委屈,“有误会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误会解开,你就会觉得我长得好看了。”
“哼,误会?数十口人命,你一句误会就揭过?万朝云,你们万家的人都这样视人命如草芥吗?”她歇斯底里的吼着,整个人处于盛怒状态。
万朝云蹙眉,正色道:“你说什么?人命?”
难道是当年青州还有人饿死?
不对,她嘴里的几十口人,应该是一个家族的人,既是家族,应该不会饿死……螭南县人?
也不对,螭南县只杀了几个当事人,没有连坐家族。
赶出螭南县,去别地谋生,不算不共戴天之仇吧?
而对面蒙面女分明一副与她不共戴天的样子。
“你不记得了?”她大声质问,“你竟然不记得?!”
“我应该记得什么?”她淡淡道,她确定万家没有背人命,而且是几十口,绝对没有。
“哼!我会让你想起来的!”她说罢抬起右手,一支袖箭‘咻’的一声飞了过来。
就在此时,卫动作如鬼魅般突到对面,伸手一带,将宋是真带到一边,而迎万朝云额头射来的袖箭被身边的侍卫挡住,五个侍卫瞬间将她保护在中间。
“我倒是小瞧你了,原来你不止有钱,还有人。”蒙面女一箭射不中,便果断退去,她的身手不错,可以看得出刻苦练过,不过明眼人还是能看出她绝对打不过宋是真。
但,她身边的男子实力不弱于卫,护着她迅速退去,“万朝云,今日只是跟你打个招呼,你给我等着,我此生定让你们万家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她的退去,山里冒出几个蒙面人,他们冲出来抬着银子便要走。
然而,一万两银子刚抬起来,还没走,又有一伙人冲了过来,“都不许动!”
所有人寻声望去,只见燕浩带着人从山里冲出来,那句不许动便是燕浩喊的。
黑衣人见自己被围住,立刻拔剑,出手便是杀招。
燕浩只是燕家的公子,并非家主,他根本没权利调用燕家的死士,是以,他带来的人碰面就倒了两个。
“快过来!”万朝云焦急大喊,燕浩要是出了事,燕家得恨死她,她可不想跟燕家为敌。
“燕浩?哈哈哈哈,还真是个痴情种,给我杀了燕浩!”蒙面女的声音已经很远,卫想追,却是来不及了。
方才那名男子看似寻常,其实他隐藏了实力,实力与他不分伯仲。
“保护燕浩!”万朝云又大声道。
卫想先给宋是真解开绳子,省得一会还要分心顾她,正低头,却发现宋是真已经自己解开绳子,冲了过去。
只见她伸手捡起地上燕家家丁掉落的兵器,奋力掷出,扎中了扬刀要砍燕浩的蒙面人。
她的速度很快,几个健步来到燕浩身边,不客气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救你。”燕浩的气势瞬间颓下去,委屈的道,“师父,你没事吧?”
“没有你捣乱,我就没事。”宋是真一把将燕浩推开,避过了刺来的长剑。
万朝云提裙跑到装银子的箱子里,一把打开箱子,将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抛,箱子差不多掏空了,终于看到把剑,“是真姐,剑。”
此剑是她在恭王府特意挑的,与宋是真平日里用的那把尺寸差不多,且更锋利。
剑抛过去,宋是真接住,瞬间如虎添翼,那些蒙面人再难近她和燕浩的身。
卫没想到自己要救的人竟如此能打,微愣过后也加入战斗,不多会蒙面人渐渐不支,边打边退。
“抓活的。”卫与几个属下对视一眼,几人一前一后夹击,逼得那数名蒙面人走投无路。
蒙面人明显不是一般的杀手,他们交换了个眼神,知道打不出去了,立刻选择自刎。
他们的速度很快,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死士?”万朝云挑眉,她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一个用得起死士的女人说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难办。
难搞。
脑壳疼。
“你说你,来捣什么乱?没有你,肯定能抓活的。”宋是真气得瞪了眼燕浩,嫌弃他帮倒忙。
燕浩委屈得眼眶都湿润了,不过看到她没事,心里的委屈也被开心所代替。
“是真姐,你没事吧?”万朝云上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番,发现宋是真只是衣裳脏了些,没有伤,便放心了。
“没事,那些人把我抓走后,就不理我了,其实我早就可以逃出来了,但你派人跟我说要里应外合,我才陪他们走一趟的。”
两人说着说着,万朝云的神色渐渐凝重,“你说什么?我派人?”
“不是吗?”宋是真问。
“我没有啊,王爷说就算不提前通气,卫也能帮我救人,他的速度很快,而且,王爷还暗中派人保护,所以我没让人去跟你说。”
“那是谁派人来?还如此了解你?”
山风徐徐,宋是真突然觉得后背一凉,似有阴风袭来,让她毛骨悚然,昨夜她便有直觉,现在想来,幸好她没失警惕。
万朝云在脑海中过了几个人,最后锁定林见深。
可能是林见深?
肯定是他,只有他才会如此了解她的思路。
万朝云几乎确定是林见深暗中派人搞的鬼,还有佐冬青手里的信,应该也是他的人送的。
开挂的他,真是今非昔比!
“算了,回去再慢慢查吧。”她拉着宋是真的手,嘟囔了下嘴,“可担心死我了,四哥昏迷不醒,二舅舅也卧床不起,你还丢了,让我一个人好生不安。”
“好,这回是我大意,下回一定注意。”宋是真笑着保证。
“万姑娘,查不到什么线索。”卫搜了那几个蒙面人的身,发现这些人身上没有标记,也没有身份牌,除了那蒙面女的话,可以说此行他们一无所获。
“罢了。”万朝云不甚在意的道,“方才你也听见了,人家只是来打个招呼,自然不会让我们查到什么,回去吧。”
京城的春天远比南方来得迟,二月的南方桃花盛开,姹紫嫣红已见端倪,可在京城,柳枝还是秃的。
不过拂面的风已去了大半凉意,天上渐升的金乌也有了几分春日迟迟的意思。
离去时,万朝云感叹,若能此此处修一座院子,夏日避暑,定有奇效。
与他有相同想法的人突然出现,就在小径拐角处,他一席明黄衣袍,善财童子般精致的容颜,令人眼前一亮。
“好久不见。”林见深咧嘴一笑,整个山涧因他的灿烂一笑,似乎瞬间变得轻快起来。
春风拂面,潺潺流水,正太的笑。
“你不是去崇明书院念书了吗?”万朝云张口便道,丝毫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林见深已经习惯了,这个女人不喜欢大兴的繁文缛节,见他经常不起身不行礼,跪拜更是少之又少。
“水土不服,就回来了。”
万朝云:“……”这理由,也是没谁了。
200 哭了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从皇宫到五里坡,得有半天车程,瞎溜达也溜不了那么远。
林见深好看的眉梢一挑,星眸笑意甚浓,“瞻仰太祖雄风。”
万朝云:“……”去皇陵岂不是更能瞻仰?
“参见殿下。”卫还以为万朝云不清楚林见深的身份,忙上前一步行礼,并拉万朝云跪下。
万朝云避开了,没有跪。
燕浩先是吩咐自己带来的人顾好伤员,至于被一招毙命的,则就地掩埋,便一直想找机会跟宋是真说话,直到这句参见殿下他才得空看别人,这一看立刻行礼,“参见大殿下。”
佐冬青和宋是真看了眼万朝云,万朝云微微点头,两人才行了礼,“草民/民女参见大殿下。”
林见深扶额,这两人还真是……就那么听万朝云的话?
“免礼,你们来此处做什么?”他明知故问。
然而除了万朝云,其他几人也不知道他知道此事,卫上前一步准备如实相告,万朝云却抢先了,“瞻仰太祖雄风。”
林见深:“……”
众人:“……”
就不能编个不那么敷衍的理由?
林见深心情突然变得闷闷的,她还是不想自己插手她的事,万家势薄,就算她再努力,也不会很快赶上那些大世家,毕竟别人数百年的底蕴摆在那里。
只要她愿意,他的人,还有他,全部可以给她差遣。
不过闷闷的心情很快被他挥去,“正好,可以一起。”
“我们已瞻仰过,就不打扰殿下了,民女先告退。”万朝云丝毫不给面子,引得卫等人惊恐不已。
不等林见深挽留,卫等人也没机会打圆场,万朝云便走远了。
众人:您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拂谁的面子?那可是大殿下!今上最喜欢的皇子,早已内定的太子,未来的国君!
万朝云走得飞快,国君又如何?又不是没嫁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滋味一点不好受,谁要谁拿去。
她这一世,要自己做枝头。
林见深热情的笑脸渐渐淡去,无奈的看着万朝云离开,“没事,你们走吧,本皇子自己看。”
“是,殿下。”卫等人觉得,此时山风阵阵,甚是寒冷,半分春来日暖都感觉不到,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一行人沉默的下了山,直到走到官道,也没人吱声打破沉默,就连燕浩都安静了。
走了很久,眼看着金乌西沉,京城的城门也遥遥可见,燕浩终于第一个忍不住了,他问出大家的心声,“你认识大殿下?怎么认识的?”
“很奇怪吗?我连恭王都认识,多认识一个皇子而已,不可以吗?”万朝云知道他们要问,她早已想好说辞,而且林见深绝对不会揭穿。
重生,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燕浩无语,一副看傻子般看着万朝云,“你知不知道你口中而已的皇子是什么身份?他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子,所有人都看好的太子,首辅大人的门生。”
卫跟着点头,“燕公子说得对。”
“然后呢?”万朝云反问。
燕浩觉得自己可能要窒息了,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此刻很欠扁,“你不觉得自己很幸运吗?”
“没有,燕浩,我问你个问题。”万朝云更欠扁的摇摇头。
燕浩扬手,但想到对方是个女人,他扬起的手摸了摸发型,算了,不能与小民女一般见识,底层眼界限制了她的想象,她根本不知道大殿下在大兴的地位。
“你问。”
“你有亲妹妹,或者姐姐吗?”
“没有。”这跟她们现在聊的话题有关吗?
“那你有关系好的堂妹?”
“没有。”他独得祖母喜欢,那些个姐姐妹妹们,都以扳倒他为乐趣,怎么可能关系好?
万朝云无奈耸耸肩,“那我没辙了,我原还想你如果有妹妹,就赶紧嫁进皇宫,将来做个皇后,我好仗势欺人。”
“狗女人!”燕浩气得伸手要戳万朝云额头,被万朝云避开了。
“噗。”宋是真笑起来,就连卫和佐冬青都忍不住了,一件沉重的事,突然因为这一声笑,变得风轻云淡起来。
也是,认识个皇子有什么了不起,于是万朝云便免去了回答如何认识这个问题,也没人再问起。
气氛重新回到融洽轻快,城门也已在眼前。
还未入城,等在城门出半天的万顺立刻迎上来,“姑娘,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见他情急,万朝云一颗心瞬间提起来。
“陛下恩赐了宅子。”万顺一下秒笑容满面,与有荣焉的样子,仿佛被恩赐的是他般,“而且,那宅子就在东正院隔壁,只隔了一堵墙!”
众人立刻竖起耳朵听,陛下赐宅子?
一般被赐宅对象都是功臣,或者得力的文官,比如陈谦之类。
万家,好像没人能有此资格吧。
万朝云提起的心慢慢放下,不过眉梢却微微蹙眉,疑惑问:“陛下为何要赐我宅子?”
她第一时间想起林见深,难道又是他?
“圣旨上说姑娘您救了恭王,陛下感念,就赐了座宅子下来,还蛮大的,小的方才和老爷去看了,比东正院大,但是比整个温府小三倍。”
万朝云被他这言辞逗乐了,“你还想被赏个温府?”
“千金买邻,你知道这个成语吗?”燕浩无语道,“能跟温家做邻居,就是跟大片书香世家的人做邻居,有银子都买不来的。”
这话万朝云倒是认同,邻居是做什么的,很重要。
“姑娘,老爷说了,温府刚修葺,家具也都是新的,味太大了,咱们正好搬过去,也利于舅老爷的康复。”
万朝云心情被他一句一个‘老爷’带得复杂不已,爹爹都成老爷了,以前下人们都叫他五爷。
“先回去吧。”万朝云道,不管是不是林见深在背后捣鬼,她都受之无愧,她救过恭王是事实,曾经无数次救过林见深也是事实。
如果是林见深在背后搞鬼,那她就当是他对自己的补偿,毕竟也不是非得闹个你死我活,他有意补偿,她便受着。
这样,她好受,他也好受。
至于其他的,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可能。
马车入城,卫没有离开,他要安全将人送回温府,佐冬青自然也没走,他还要把今日的事整理分析,然后进一步调查。
于是,万朝云看向燕浩,“你该走了,你们燕家走那条街,这条街是去温府的路。”
“我知道,我不想回燕家,我想去温府住几天,你不能不让吧?温府那么多院子,你们人又少,不缺屋子给我住!!”他耍起赖来,就是不走。
万朝云幸灾乐祸一笑,“哦,我知道了,有些人不敢回府,怕被家法伺候,真是胆小鬼。”
“谁怕了?我才不怕,我只是想跟我师父待在一块,狗女人,去去去去去,本公子不想和你说话。”被无情揭穿,他瞬间恼羞成怒。
他话音刚落,脑袋便被重重敲了一记,疼得他龇牙咧嘴,“道歉!”宋是真能杀人的声音响起,吓得燕浩立刻抱头,满脸委屈,“她说我!”
“道歉!”宋是真不容反驳的重复着这两个字。
燕浩见委屈没用,便恶狠狠的瞪了眼万朝云,不情不愿道:“对不起。”
“我原谅你了,狗男人。”
燕浩立刻看向宋是真,委屈的告状,“她骂我。”
“骂你两句怎么了?”
燕浩:哭了。
卫和佐冬青忍得辛苦,卫甚至没忍住,笑出了声。
“哎呀,我忘了一件事。”宋是真突然道,“停车停车。”
“怎么了?”万朝云被她满脸急色吓到了,立刻询问。
“我把那小东西给忘了,它还被我绑在柴房呢,你们先回府,我现在去把它带来。”她说罢便想下马车,但温府就在眼前了,她顿了顿又道:“还是先牵我的马再去吧。”
燕浩咬唇,小媳妇般看着她,“他是谁?”
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地位越来越低?
难受,想哭。
201 大人,天黑了
入了府们,万澈激动得奔出来,扫了眼发现女儿没事,提起的心放下,再扫一眼没看到宋是真,心再次提起,“宋姑娘呢?没救回来?”
“救回来了,她现在应该在马厩。”万朝云回道,“爹,二舅舅怎么样了?”
“刚喝过药膳汤,睡过去了,对了,陛下赐的宅子,就在隔壁。”万澈将圣旨递给万朝云,“陛下对恭王可真是看重,你不过救了她一次,便赏赐宅子,还是如此好的地段。”
他与有荣焉的摸摸女儿的头,“我女儿是有福之人啊。”
“那咱们明日便搬过去吧,温府的味儿确实有点重。”万朝云心里想着事,对宅子便没那么热衷,“爹,咱们家是不是有什么仇家在京城?”
“怎么了?为何又如此问?”万澈收了笑意,神色凝重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仇家问题了。
“绑匪说我们万家害了几十口人命,要让我们万家所有人都不得好死,爹,何人与咱们有如此重的仇怨?”她索性将绑匪的事都说出来给万澈听。
万澈听了深深蹙眉,想了许久才摇摇头道:“没有啊,你祖父只是普通种地的,虽然读过书,但止步秋闱,然后便本本分分的种地,养活你大伯父我们几个,一辈子规规矩矩,友善相邻。”
“至于你大伯父……难道是冤案?可是我记得他每当审案都格外仔细,反复推敲,确认几遍后才定罪上报,按理说记恨不到他头上才对。”
“大伯父做官的那几十年,可有判过家族的罪?比如贬为奴籍之类的。”她觉得那名男子以前也是读过书,受过良好教育的,他的举止动作,颇有几分公子的谱。
“有,有过两家,两家都是书香世家,其中一家家道中落,后辈没什么出息,便娶了个商贾之女做宗妇,陪嫁数百万两银子,那家人受不住诱惑,贪得无厌,夺了亲家的家产,还宠妾灭妻,商贾一家子几十口人命啊,当时我还小,知道的不甚清楚,不过青州百姓都知道,那家人最后被抄没家产,贬为奴籍,当事人秋后处斩。”
万朝云咋舌,原来戏文不是乱唱的,还真有这样的事……
“还有一家,虽也是书香门第,但略有不同,是兄弟相争,原配不得宠,儿子争气,贵妾得宠,儿子不争气,为了抢夺家业,贵妾母子把原配母子残忍杀害。”
“包括下人,以及孩童,几十口人命,而那家人却包庇贵妾母子,杀人灭口,又牵扯了数十条人命,原配娘家把他们告到知府衙门,你大伯父判贵妾母子斩立决,其余包庇的人降为奴籍,这两家都是皇上批了的,其中贬为奴籍也是皇上自己加的。”
“按理记恨不到大伯父头上才对。”万朝云觉得那蒙面女人不会是这两家的后人。
做官的,每年都会判几个死刑,难道一被判死刑就要怨恨当官的?
“是啊,要记恨也是记恨原告,跟咱们是没有关系,你大伯父都是按证据办事,也没收贿赂。”
这万朝云倒是清楚,万全一辈子规规矩矩,只犯过一次错。
一次,足以要命。
“罢了,万顺,你亲自去京兆府,把信交给胡大人。”万朝云招呼万顺,把那封勒索信递过去,“跟胡大人说,主谋是个女人,身姿曼妙,蒙着面,还有一名男子,可以让画师过来,我口述他的长相。”
京兆尹,正在看卷宗的胡冯义狠狠打了个喷嚏,“阿秋!”
“谁在背后说本官?”他甩甩头嘀咕道。
“大人,查到啦。”正好属下进来,打断了他。
“查到什么了?”胡冯义赶紧问,很是急迫。
这一天天的,恭王受伤,公主被杀,公主府被炸,事关此两案的万家有人被掳,他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虽主要的是刑部负责,但万家这事上头都给他下通牒了,能不急吗?
“宋是真被抓,燕家和万朝云同时得到消息,奇怪的是,万家没有人去燕家通风报信。”
“没人报信,燕家却能第一时间知道?说明什么?”胡冯义激动起来,他好像看到了线索投来的橄榄枝!
“说明什么?”
“说明燕家有人参与此事!走,跟本官走一趟,去燕家查!”他激动坏了,终于找到线索了,上头别想把他的头拧下来当夜壶!
“大人,天黑了……”下官指指漆黑的苍穹道。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了,贼人毁灭证据,你负得起责吗?”
“负不起。”下官低下头。
“走,带上人。”他一招呼,便大步出了门。
说来也巧,他刚集结完人马,万顺便到了,亲自将信递给胡冯义,并道:“还请大人做主,我家姑娘说,主谋是名蒙面女人,还有一名男子,我家姑娘可以配合画师画出那名男子的样貌。”
“好,明日本官便上门。”胡冯义客气的道。
燕家,二老夫人刚在王家探口风,王家表示只要燕浩懂事,她们愿意把女儿嫁过来,毕竟燕家还有个阁老,而王家并没有如此大的官儿,这门政治联姻是可以成的。
然而,不等二老夫人高兴,便传来了燕浩带人不顾一切寻找宋是真的消息,当场撅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燕家众人都来了,侍疾的侍疾,探望的探望,大老夫人更是一个劲的抹泪,说着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谁陪我说话之类。
“浩儿呢?”她睁眼后虚弱的问。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不敢告诉她实情,燕浩带人出去后便没再回来过。
二老夫人看向小郭氏,眸子变得锐利起来,“老身的浩儿呢?”
小郭氏看得出,二老夫人是真的怒了,她立刻噗通跪下,“母亲息怒,儿媳已经派人去找了。”
“你是他的母亲,看看你把他教成什么样子了?”二老夫人双手“砰砰”的拍打着床沿,“我们燕家娶你过门有何用!连一个浩儿都没看住!”
“是,是儿媳的错。”小郭氏跪伏在地上,眼泪默默的流着,燕家众人看了,不少人替她感到委屈。
作为继母兼姨母,她又如何不想燕浩好?可燕浩素来纨绔,她能如何?
罚重了,会被人说虐待继子。
轻了,又说她没教好。
“母亲,不关大嫂的事,都是燕浩自己不争气,您别怪大嫂。”
“是啊,平日里燕浩根本不尊重大嫂,她如何教导?”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纷纷帮小郭氏说话,埋头跪在地上的小郭氏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抹得意的笑。
“你们!”二老夫人气得要坐起来,奈何体力不支,怎么也起不来,还是大老夫人安抚她,情绪才稍稍平稳下来。
“行了,你们都下去,别在这里给你们母亲添堵。”大老夫人深知弟妹疼惜燕浩,惹得她也颇多关注,比别人更了解些,燕浩看似纨绔,其实心里明镜似的,他是恨小郭氏呢。
众人刚离开,下人便来报:“老夫人,京兆尹胡大人求见,说是查案。”
门外,胡冯义静静的等待燕家大门开启。
“大人,这可是燕阁老的家,您直接上门查案,不太好吧?”下官忧心道。
“怎么不好?把燕阁老等人传去到公堂?”胡冯义冷哼一声,“朝中又不是只有一位阁老,本官能做京兆府尹这个位置,不是靠左右逢源,是靠只忠于皇上,若畏惧阁老权势,明日本官便会被赶出京,你懂什么?”
他没有说,昨夜睡到半夜,大殿下突然派人给他传信,让他格外上心万家的事,他哪敢怠慢?而且,陛下刚刚给万家赐宅子,说明什么?
说明万家得陛下看重,是冉冉升起的新贵。
大殿下又发了话,别说是燕阁老的家了,就是首辅的家,他也是要闯的。
202 以德服人
宽敞,通风良好,但药味依旧很浓烈的房间,两位老夫人都沉默了。
“可是关于浩儿?”
“老爷呢?”
两位老夫人同时开口。
下人亦是机灵,先回答大老夫人的问题,“老爷还在宫里,胡大人没说,只是燕家有人涉嫌绑架勒索,他要进来盘问。”
“敲诈勒索?”两位老夫人交换了个眼神,由大老夫人开口问。
“是。”
“胡说,我燕家何需敲诈勒索?”大老夫人恼怒的一拍床沿,“去,把老爷请来,欺负燕家无人吗?”
“是。”下人也觉得胡冯义太过分,区区京兆府尹便敢深夜上门查案,真当燕家无人了。
二老夫人冷静了下来,她吩咐嬷嬷扶她坐起来,用靠垫垫在身后,“嫂子,要不去问清楚?”
“怎么?你觉得此事可疑?”大老夫人很尊敬这位老妯娌,许多事也愿意听她的。
二老夫人点点头,“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出门前,浩儿还信誓坦坦的让我好好说,要求得王家原谅,可我刚过去,他便出门了,你也知道,浩儿只是不喜欢小郭氏,他其实很懂事。”
“你如此说来,我便也觉得疑点重重,这样,你先休息,我亲自去问问那胡冯义。”
他身为燕家宗妇,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不管是大事小事,都要妥善处理,若处理不当,大厦倾倒也不是不可能。
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好。”二老夫人虚弱点头。
“你好好休息,一有消息我便来告诉你。”大老夫人言罢忧心忡忡的去了。
燕府之大,温府都比不了,大老夫人由下人抬着,赶着去,也是两刻钟后才到门口。
极有耐心的胡冯义等着,脚步都没动一下,他今日一定要进府查探,也有信心能进去,燕阁老虽然总与马老将军过不去,但其实他是个好官,是忠臣,家里若出了害群之马,他是零容忍的。
左等右等,燕家的门终于再次开启,他定睛看去,来的却是大老夫人。
“见过老太君。”他恭敬行礼。
大老夫人从肩辇上下来,生生受了他的礼,“老身也不与你废话,你要进府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告诉老身,到底发生了何事,燕家不能平白遭人议论。”
堂堂阁老的府邸,被京兆尹搜查,传出去,影响确实不好。
胡冯义再次行礼,面对一品诰命,他拿出十成的恭敬,“应该的,下官前来,是因为贵府有人涉嫌参与绑架新晋贡士,绑架未遂,改而绑架青州宋提辖之女宋是真,并敲诈勒索一万两。”
贡士,也只是现下的说法,过不久殿试放榜,便是进士了,进士可直接封七品以上官职,宋是真又是武将侄女,是以,罪不轻。
况且,敲诈勒索一万两,保底二十年牢狱是跑不了的。
“你有何证据?”大老夫人冷笑,“燕家是没落了吗?需要敲诈勒索过日子!”
“本官已查明,宋是真被掳,燕家与万朝云同时得到消息,万朝云不可能自己敲诈自己,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燕家就有?”大老夫人语气如冰。
“燕家确实没有,但燕家个别人有,老太君,还请让下官进去查明真相,好还燕家清白。”他说罢弯腰施礼。
“你当燕家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没有陛下旨意,老身看哪个敢闯!”她摆明了态度,堂堂燕府,门楣显赫,岂容他人污蔑?
她话音方落,胡冯义正想再说,身边便响起燕阁老苍老而威严的声音,“让他进去。”
“老爷!”大老夫人不赞同,若今日让胡冯义进去了,有损燕家威严!
“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族人真做了违法之事,本官也不包庇,胡大人,你去查,来人,把人都给老夫叫起来。”他一锤定音,丝毫不容置疑。
胡冯义虽说不畏权势,在燕阁老强大的气势下,还是很有压力,额头起了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多谢燕老。”胡冯义这几个字,带着钦佩。
不愧是阁老,以德服人!
有燕阁老发话,燕家无人敢有半句怨言,除去虚弱的二老夫人,所有人都起身来到前厅,接受问话。
京兆尹办案,流程与其他衙门都差不多,先问姓名、年龄、案发时间身在何处,有何证人,都见到了谁等。
众人一一作答,办案官员拿着这些去一一查证,没问题的便不会再询问,但如果有问题,会被再次传唤。
燕家人多,胡冯义亲自审问,闹了大半夜才结束。
燕阁老自然不必询问,问过大老夫人后,胡冯义看了眼名单,客气道:“敢问二老夫人可在?”
“你别欺人太甚!”大老夫人气得‘砰砰’拍桌子。
“老身来了,你问。”二老夫人由嬷嬷搀扶着过来,她脸色惨白,颤颤巍巍,但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燕家树大招风,不容有失,务必做到身正。
胡冯义恭敬施礼,“见过二老夫人。”
“问吧。”二老夫人冲燕阁老微微行礼后落座,虚弱道。
“还请问老夫人昨日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可有证人。”他有些不忍,二老夫人身子骨不是很好的样子,他真怕问出什么事来。
二老夫人很配合,没有拿身份压人,更没有倚老卖老,“那日我先是与儿媳们在家闲话,后来便去王家串门,老大媳妇跟我一起去的,还有几个丫头婆子,在路上碰到陈首辅,和……万姑娘,她的下人匆匆来报,至于报什么我没听见,不过我看她神情紧张焦急,然后我就去了王家,陈首辅可以作证,王家众人也可以。”
胡冯义一一记下,扫了眼其他口供,又道:“打扰了,本官还要询问几个下人,还望燕大人允准。”
“你问。”燕阁老也想借此机会肃清一下燕府,家族经营到现在,没有问题是不可能的,想要长远走下去,定期肃清很必要。
万朝云不知胡冯义如此积极,她还以为起码要等上一日才回去燕家。
她这几日太累,派人去恭王府看过万朝衍,知道他气息平稳才放心入睡。
翌日,天擦亮,她便去隔壁看承天帝赐的宅子,宅子的主人似乎刚搬走没多久,墙壁、廊檐等都完好,家具也都还在,据万顺打听,这座院子原是皇帝赐给功臣居住的,现如今收回来,家具什么的他们自然不能带走。
属于,拎包入住型。
“把二舅舅挪过来吧,然后找人把那堵墙打通,装上门,蔷薇,你带人打扫一下,四哥也要接回来住,不能总在王府。”
“朝云,为父觉得该买几个护院家丁。”万澈也起得极早。
“好,青欢,你去把牙婆请来。”
五味居自己的牙行,赊几个家丁应该可以?
万朝云扶额,她从来没赊过账……
“爹这里还有三千两,买家丁够了。”万澈献宝般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别告诉你娘,爹藏的私房钱。”
“不说不说,谢谢爹。”万朝云抱着银票开心得眼睛笑成弯月牙。
“谢什么,这还不是你给的?爹福气好啊,生了个聪明可爱还能挣银子的女儿,别人都没这命,就爹有。”他无比得意。
甚至脑海里已出现百年后别人对他的评价。
本名:万澈
别称:万老爷,五老爷
所处朝代:大兴朝
出生地:青州万家村
主要成就:万朝云
如果万朝云会读心术,怕是要笑晕。
“爹,选家丁的事恐怕要您费心。”万朝云想起另外一件事,宋是真被掳走,对女子而言,有伤声誉,她必须得想办法将事情的伤害降到最低。
对于这个时代的而言,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事在人为。
203 试探
处理宋是真的事之前,万朝云需要入宫谢恩。
是以,她用过朝食,盛装打扮,准备入宫谢恩,也不知能不能进去,但不管能不能进,都得去一趟,态度要端正。
柳眉的手还没痊愈,挂在胸前,自然是不能跟着去。
好在蔷薇没有伤在明处,是以,万朝云带了蔷薇。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皇城根下,不许普通人逗留,加之此时朝臣们都已去上朝,是以街道冷冷清清的。
万朝云下车后由蔷薇扶着来到守门侍卫面前,“我是来谢恩的,姓万。”她言明自己的身份,心里其实是期待不能进的。
然而,话音刚落,侍卫便恭敬道:“万姑娘请,陛下吩咐了,您直接去宣政殿等陛下,万姑娘请。”
万朝云:“……”她真的只是来做做样子而已……
蔷薇激动坏了,姑娘真有本事,以民女之身,竟能入宫!她跟对主人了!
熟悉的宫道,又有些陌生。
回首望了眼敞开的宫门,她稍稍放心,只要那扇门开着,就好。
时隔差不多五年,再次走进皇宫,她百感交集,她甚至还记得第一次入宫的情景。
那时,几十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穿着统一服饰,排着队走进来,长长的队伍,她走在中间,好奇的打量宫墙,那时觉得哪哪儿都新奇,甚至不知天高地厚的充满斗志。
后来,她很争气,得太后喜欢,提拔她,护着她。
可能是用力过猛,太后觉得她能力出众,竟派她去照顾林见深,这一去,一生便不一样了。
直到后来,她才终于明白一个道理,月盈则亏,凡是差不多就好,不要太拔尖。
如果她当年没那么出类拔萃,太后就不会派她去照顾林见深,到了年纪就会出宫,凭着本事,她可以过得很好,就不会尝尽那些政治斗争的苦。
更不会跟林见深纠缠不清,让他把自己关在宫里,如同牢笼困兽。
“万姑娘,宣政殿到了,陛下还在上朝,您请在此处稍作等待。”侍卫说罢躬身退去。
他刚走,小李子便从角落里冒了出来,“万姑娘,又见面啦。”
“小李子,好久不见。”万朝云收了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笑着打招呼。
“万姑娘,您来谢恩?”他找了圈没看到柳眉,好奇问:“怎么没见柳眉?”
“她受伤了,不能来,李公公想她了?”
“没有。”他立刻摇头,“大殿下。”他躬身行礼。
万朝云回头,发现林见深站在自己身后,他年纪小,长得不高,不过小小的人,气势却不弱,站在那里,婉若一座大山,无形中给人无限压力。
“见过大殿下。”万朝云微微福身行礼。
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她还要为万澈和温氏考虑,不敬皇族是大罪,她不能留人把柄。
“免礼。”他走到台阶上,与万朝云平视,“小李子,给万姑娘奉茶。”
“多谢大殿下,民女是来谢恩的。”
言外之意便是,不是来喝茶的。
“万姑娘,您要谢恩,大殿下恩赐,哪能不受?”小李子急了。
“罢了,万姑娘第一次入宫,许多规矩不懂,你别太苛刻。”林见深忙打住小李子,他怕小李子说出什么惹她生气的话来。
万朝云没有接话,她望着这座巍峨宏伟的宫殿,曾经她经常出入这里,后来来得就少了,听说那些妃子日日来,不是送补品,就是送香囊鞋子。
林见深也沉默了,他想起他刚登基那日,就是在此处决定立她为贵妃,太后还不允,但拗不过他,还是册立了。
他其实想立她为皇后的,可她的出身实在太低了,根本没有运作的空间,他只得放弃。
不知这样沉默了多久,承天帝的声音传来,“爱卿,你可得替朕多去恭王府探望皇妹,她性子要强,从不肯示弱,可朕知道,她伤得不轻。”
“是,臣定常去看望王爷。”陈谦恭敬道。
“咦,万姑娘来了,朕还担心你不知规矩被人诟病呢,看来万家家教甚好。”他赞了句。
“民女谢主隆恩。”万朝云行了跪拜大礼。
“免礼,平身。”承天帝也不知遇到了什么事,心情格外好,“那日你与朕说的一番话,朕现在还记得,刚才跟陈卿家说了,他也觉得万姑娘很有想法。”
“万姑娘确实不同于后宅中的那些女子。”陈谦接话道。
“深儿,寻朕何事?”承天帝像是终于看到林见深般,忙问。
林见深无语,万朝云怎就如此引父皇注意了?竟让父皇试探他!
“儿臣参见父皇。”他隐去疑惑,揖礼道。
“臣见过大皇子。”陈谦也施礼。
“见过老师。”
万朝云觉得头有些大,宫里就是这么麻烦,时间都浪费在繁文缛节上了。
不过……
陈谦竟然是林见深的老师?
难怪他上次说抢了马齐睿的机缘,原来是这个意思。
也对,没了陈谦弟子这层身份,马齐睿的仕途之路要难很多。
“万姑娘,你恩也谢了,朕还有事,便不与你多说了,来人,送万姑娘出宫。”承天帝在自己儿子和万朝云身上扫了一眼道。
虽然林见深藏得很好,但到底是做爹的,自己儿子什么心思,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这种眼神太熟悉了,就像当年他看吴王妃姜氏般,炙烈!
简短的见面,证实了那个猜测,他儿子怕是看上了万朝云。
万朝云对政事随便就能提出意见,可见是个会干政的女子,他个人对干政的女子其实没偏见,但祖训有言,女子不得干政。
是以,他这个做爹的,只能棒打鸳鸯。
“是,民女告退。”万朝云巴不得赶紧走,她一点不想在宫里呆。
“陛下,臣也先行告退。”陈谦紧接着道。
“去吧,方才朕与你说的事,务必放在心上。”承天帝不放心的叮嘱,“多替朕去看看皇妹。”
“是。”陈谦无奈道。
几个念头在万朝云脑海里回转,承天帝什么意思?陈谦妻子死了,就打算让恭王嫁他?
驸马不是不能有实权?
他脑袋生锈了?要毁掉一代贤臣?
还是,他要为恭王不尊祖训?
万朝云与陈谦一前一后离开宣政殿,紧接着林见深也离开了,刚离开,他便语气冰冷的吩咐小李子,“去查一下父皇为何要试探我。”
204 留步
宫道很长,两边的宫墙很高,地板是切割整齐的青石,墙壁是冷硬的岩石堆砌而成,严丝合缝,风都能拦截,走在道上,给人一种压迫感,只想早些离开这里,去向那抬头便能看到树冠,平视能有鲜花的地方。
她只是个小小民女,在宫里不能坐辇,只能步行,可恨的是宫道很长,走得她心浮气躁。
陈谦走在后头,不多会便追上了,“万姑娘。”
“民女参见陈大人。”她福身行礼。
“不必多礼,还真是巧,陛下刚跟本官说万姑娘的高见,转眼便遇上了,本官想请教万姑娘,那些想法,是令尊教你的吗?”他颇为欣赏万朝云,很有想法,但述说的对象选错了,怕是要耽搁前程,是以他决定帮一帮她。
父亲在家高论两句朝政,被女儿听了去,然后不懂事的说出来,也是可以原谅的,又不是什么反动谋逆言论。
万朝云心思电转,很快便扬起抹灿烂的笑容,摇摇头道:“不是啊,是我自己这么想的,跟我爹爹无关。”
陈谦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她是故意的,故意让陛下防备她。
为何?
泼天富贵不要?
还是,她志不在此?
“万姑娘,心思玲珑剔透,是本官想岔了,万姑娘,本官奉命去恭王府看望恭王,你可要一起去?”陈谦笑着伸来橄榄枝。
“民女能跟陈大人一起吗?”万朝云笑容更加灿烂了,甜甜的,还朝气蓬勃。
陈谦看着少女的笑,微微一愣,似乎在她身上找不到上次所见的那股子凌厉了,若不是他记忆力好,怕是要怀疑自己当时眼花。
“当然。”陈谦大方道。
出了宫门,陈谦与万朝云各自上自己的马车,一前一后缓缓往恭王府去。
马车里,万朝云想了许久,权衡了各方势力,以及事态的影响,才终于想出个不算好办法的办法,虽然这个办法有利有弊,但宋是真是跟着她来到京城的,也是因为她才遭此横祸,她不能不管。
“姑娘,恭王府到了。”
蔷薇撩开车帘,搬来凳子,万朝云动作熟练,并不需要人扶,便下了马车,而前边陈谦已站在台阶上等她。
“让陈大人久等了。”她忙走过去行礼道。
“万姑娘,在本官面前无需这般多礼,莫要太过拘束。”
“是。”万朝云依旧恭敬。
陈谦是治世能臣,忠臣,值得她的尊敬。
两人进了恭王府,卫亲自出来迎接,“大人,万姑娘。”
“王爷呢?”陈谦问。
“王爷在书房。”卫恭敬回话。
陈谦闻言抬步朝书房去,万朝云紧跟其后,不多会便到了书房。
书房的门是敞开的,从门外可看到恭王此刻正在批阅战报,“王爷,陈大人和万姑娘来了。”
恭王从战报堆里抬起头,脸上露出抹笑容,“快请进。”
两人走进去,恭王已起身与陈谦相互见礼。
万朝云也赶紧福身行礼,“民女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陈大人今次来可是有事?”恭王的注意力主要放在陈谦身上,如果没记错,他前两日刚来过,就算她是亲王,也不必如此殷勤吧,更何况,他陈谦是百官之首。
陈谦很无奈,但他深知恭王是个坦荡的人,他亦不是那猥琐之辈,便直言了,“是陛下命我来的。”
恭王一愣,很快便想起什么,眉头微微蹙起,“陛下,还真是操心。”
“王爷什么态度?”陈谦问,他就没把恭王当女人,所以问这些话,根本没压力。
恭王也没觉得害羞,脸色如常,甚至还有些苦恼,“本王没什么态度,陈大人放心。”
卫满脸疑惑,这两人在打什么机锋?
“臣明白了,王爷放心,臣会找适当的机会与陛下谈的。”陈谦心头提起的心稍稍落下,他的原配刚走不满三年,便有无数人惦记他继室的位置,连皇帝都不能免俗,能不提心吊胆吗?
恭王摆摆手,犹如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必,本王自己找皇兄说,陈大人不必费心。”
两人说完,恭王才看向万朝云,“你四哥的情况有所好转,你去看他吧。”
万朝云没有动,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严严实实磕了三个响头,“民女多谢王爷对民女四哥的救命之恩,但王府门墙高深,我四哥身为一介草民,实在不适合住在此处,还请王爷允准民女带四哥回府,他日四哥好转,定为王爷效犬马之劳以报救命之恩。”
恭王神色冷下来,卫吓得赶紧用脚提醒万朝云,让她别说了。
然而,万朝云没有停,“民女知道,王爷关心民女四哥,但民女全家也都很担心他,民女父亲至今没见到四哥,每日担心得茶饭不思,还请王爷允准。”
“你父亲可以来王府探望,但本王现在不能答应你,起码要等到你四哥醒来,明白吗?现在外面到处是要抓你四哥的死士,他一旦离开王府,必死无疑,本王不骗你。”恭王压住心中不快,耐心道。
万朝云哑然,她抬头,与恭王四目相对,卫似乎听到了眼神交锋,噼里啪啦的声音。
“是。”最终万朝云妥协了,恭王眼里只是担心万朝衍泄露秘密,没有其他情愫。
只要没有其他情愫,她就放心了。
更何况,在恭王府更安全。
“起来吧,去看看你四哥。”恭王道。
“是。”万朝云不再多说,福身揖礼后离开了书房。
陈谦望了眼她离去的背影,莫名有些心疼,不过这点心疼很快被扫去,他拱手道:“王爷,臣还有要务在身,便不打扰了,告辞。”
“陈大人慢走,卫,送陈大人。”恭王对陈谦的态度亦是极为尊敬。
万朝衍一直昏迷不醒,他的身旁时刻有太医守着,医案清清楚楚的记录着他的伤势情况。
“太医,我四哥何时能醒来?”她低声问,怕吵到床上的人。
“看他造化,不过恢复得不错,应该能醒。”年轻的太医满面怜悯的道。
“多谢太医。
“职责所在,不必客气。”太医笑了笑,给万朝云搬来张椅子坐,“喝茶吗?”
“不用麻烦,我看看就走。”
坐在床前,陪了半个时辰左右,万朝云才起身离开,想去找恭王告辞,她却不见自己,可能是因为那番话,惹她不高兴了吧。
从恭王府出来,刚准备上马车,便被一男子拦住了,“万姑娘,请留步。”
205 来信
万朝云仰头看了眼拦住自己的男子,他二十出头的年纪,五官俊朗大气,举止动作颇有清贵家公子风范,只是有些急。
以及,不知何缘故的脸红。
万朝云若是年长些,怕是要怀疑他是来跟自己表白的。
“你是?”她问。
“对不住,忘了做自我介绍,还请万姑娘恕罪。”他礼貌揖礼,“在下姓陈,乃是首辅陈谦之子。”
万朝云蹙眉,满脸疑惑,“见过陈公子,不知陈公子拦住我去路是何意?”
“万姑娘千万别误会,在下只是有事想问问陈姑娘,不知可否能赏脸去茶楼坐坐?”他有求于人,态度格外的好。
万朝云有些无语,你都说自己是陈谦的儿子了,我能不赏脸吗?
“好。”她笑道。
“万姑娘请。”陈家起做了个请的动作。
马车来到最近的酒楼,陈家起要了雅间,两人一前一后带人进入,落座后,陈家起看了眼蔷薇,明显是有事不想让蔷薇知道。
“万姑娘,你看,你年纪小,在下老那么多,不会对你的声誉有碍的,这一点你放心,而且,在下已经打点妥当。”
万朝云抬眸示意蔷薇离开,蔷薇福身道:“姑娘,奴婢就在门外。”
“嗯。”
蔷薇出了门,雅间的门立刻关上,陈家起的小厮也没在里边伺候,顿时宽大的雅间内只剩下两个人。
陈家起纳闷的看着万朝云,难道是自己气势不够?
她一个小小的民女,竟丝毫不怯场。
不应该啊。
他努力再摆出副更严肃的模样,然而对面的万朝云依旧神色不改,漆黑大眼盯傻子般盯着他。
“陈公子,你不是有事吗?”
“对对对,有事。”陈家起点点头,“那个……万姑娘,我想问你,我父亲在恭王府,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你问这做什么?”万朝云反问,特别的话,肯定是有的,但凭什么告诉你啊。
陈家起眼睛立刻一亮,随即神色又黯然下去,“万姑娘,你四哥还要在恭王府养多久伤??”
“几个月吧。”万朝云随口道。
“那万姑娘,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他希冀的望着万朝云。
“什么忙?”
“不会有危险,只需要你留意我父亲与恭王说的话,比如关与情……就是比较腻歪的话,顺便留意一下我父亲跟恭王是不是走得很近,然后你告诉我,我不白让你帮忙的,你需要我做什么,可以尽管提。”
万朝云算是听明白了,这位陈公子怕自己爹娶个公主继母,又不知该如何阻止,然后让她打探情况呢。
好办。
她刚才还愁如何说动那几个少东家帮她处理宋是真的事,没想到首辅大人的公子救主动送上门了。
“陈公子,你何不自己去问问你父亲,比我告诉你的直接多了。”
“不能问。”他想起父亲的严厉,立刻摇摇头,太可怕了,他还是选择消失在他眼前比较好。
“你可以直接去问恭王府的下人啊。”万朝云又道。
他依旧摇头,“恭王府铁桶一般,多少银子都不好使。”
万朝云放心了,看来自己是他唯一的希望,“陈公子刚才说我可以提要求,是真的吗?”
“当然,我陈家起一言九鼎。”他保证道。
“好,我有个姐妹,被绑匪掳走,还敲诈勒索我一万两,你也知道,女子被人绑架有损声誉,你能不能帮我控制一下舆论?”万朝云也不拐弯抹角,“只需要把这件事压下去,不让更多人知道,即可。”
“这有何难?万姑娘还不知道吧,燕家出事了,现在大家都在说燕家的事,没人理会你这事。”
万朝云一愣,立刻好奇问:“出什么事了?”
“昨夜京兆府尹胡大人夜探燕府,查了一整宿,然后查出燕家二房的大夫人会唇语,当时二老夫人就炸了,非说她害燕浩,燕阁老大怒之下一查,嚯,还害了不少人命,燕浩得到消息,更是大肆宣扬,说小郭氏害死了他母亲,都快把燕家的人气死了,燕家正在清理门户呢,那郭氏,怕是已成了下堂妇。”
万朝云:“……”
事态的发展有些疯狂,当时她只是觉得燕浩能那么快得到消息很可疑,便把这条重要线索告诉胡冯义,没想到竟能查出这么多事来。
“燕阁老就不控制一下舆论?”她还是无法想象,堂堂阁老的家族,竟让人茶余饭后的谈论,是不是有点不够严肃?
“我猜测是燕阁老有意放纵,他也想清理门户。”
万朝云彻底无语,当阁老的对自己人也这么狠吗?
看来,真的不能随便得罪。
“陈公子,其实你不必担心,方才我听清楚了,王爷和陈大人都没那个意思,陈大人是奉命去看王爷的。”
陈家起有些发愣,他怎么觉得眼前少女刚才并不想告诉自己实情……到底又是什么,让她良心发现了呢?
“陈公子,若有人谈及我姐妹时,还请您帮忙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陈家起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晴空万里,只要不是公主继母,将来什么继母他都能接受。
“陈公子,告辞。”万朝云起身行礼道,她得赶紧回府!
大戏,不可错过。
“万姑娘慢走。”他极有礼貌的抱拳相送。
出了茶楼,万朝云吩咐:“加快速度。”
御赐的宅院内,温继佑已经被挪过来,就住在正院附近的一座小院内,挨着正院书房,方便他看书和处理公务。
此时,万澈拿了块门匾过来,上头万府两个大字特别醒目,漆的味道还很重,显然是刚做好裱上去的。
“二哥觉得如何?”
身上被裹成粽子,但就是不肯在房间里休息,非要出来躺在躺椅上,用他的话说就是屋里闷。
扫了眼门匾,“一般,气势太平了。”
“平就对了,太张扬不好。”万澈满意道,他心想,幸好二舅哥动弹不得,不然他非得亲自写不可,他那龙飞凤舞的字体,不适合万家。
万家,还是平和些比较好。
“去拿梯子来,我要亲自把它放上去。”他招呼远处候着的万顺。
万朝云的马车来到门前时,车门撩开,便见父亲带着下人们正在放门匾,门口的灯笼也换了新的。
“朝云,你看,怎么样?”万澈站在梯子上回头问。
“好看。”万朝云一面下马车一面道,比万家当年在青州的院子更气派,“娘和四哥在就好了。”
他从梯子上下来,看了眼女儿回来的方向,是从王府那边来的,便忧心问:“见到你四哥了?”
“嗯。”万朝云点头,“太医说好多了。”
“总在王府也不是个事,得把他接回家。”他忧心忡忡的,家里还有个宋是真呢,燕浩赖在府里,都不肯走,他真担心出事。
“王爷说目前还不行,不过您可以过去看。”
“行吧,我待会就去看他,不然这心里总是提着。”他说罢从怀里掏出封信,“你娘的信,猪场已经开始养猪了,待放榜后,你四哥好起来,咱们就去天极州,说不定那时候小猪已经长大,就可以吃肉啦。
206 拓展业务的能力有点强
从大门进来,便正好看见元嬷嬷带刚来的家丁护院们认人。
“这是咱们家姑娘,快给姑娘请安。”元嬷嬷避到一旁福身行礼,刚来的护院家丁也都纷纷行礼,“见过姑娘,老爷。”
万朝云回头瞅了眼老爹,他一点儿也不老,看起来二十七八的样子,儒雅而稳重,是男人年纪最好的时候,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爹,您是老爷了。”
“去去去去,别拿你爹开玩笑,赶紧看你娘的信。”万澈装作老学究的样子道,奈何并不像。
万朝云吐吐舌,然后问了下元嬷嬷,“元嬷嬷,我的院子打扫过了吗?”
“回姑娘的话,打扫过了,只是老爷说院子的名得换成以前青州府里的,匾还没做好。”
“没事,能住人了就行。”万朝云望了眼四通八达的小径,“往哪走?”
“奴婢带您过去。”元嬷嬷做了个请的手势,无比恭敬的带万朝云往后院走。
“爹,您安排管家了吗?”万朝云回头问了句后头跟着的父亲。
万澈一愣,他还没想过这茬呢,今日亲自把温继佑挪过来,又选了家丁,便是做门匾,哪有时间。
他摇摇头,“还没,不过爹打算把管家一职留给你贵叔。”
元嬷嬷和几个下人竖起耳朵听,他们起初觉得万家不过是稍有些银子,在京城,大部分家族都很富有,是以,比较而言,万家顶多算殷实,也没有大权在握的人物,家族底蕴更是薄如纸。
但,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他们发现,万家似乎要崛起了!贵人很多呀!
是以,这职位,对于他们而言,就尤为重要了。
万澈有个打小一起长大的常随,还娶了夫人的陪嫁丫头,翠罗可是温家的家生子奴才,情分自然不一般,管家他们就不想了。
但,除了管家,还有很多位置嘛。
“行吧,那一会女儿再安排。”她淡淡道。
“好。”万澈相信女儿能办好,一般这种事,他都不过问的,都是温氏安排,除了那年万朝云遭难,他赶走两个嬷嬷,便几乎没插过手了。
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万朝云将来要居住的院子,匾已摘下,门上空荡荡的。
“姑娘,便是此处了,里头配备了小厨房,和小花园,小花园里置了秋千,还有个塔楼,最适合赏月了,塔楼周围种了几株桂花,可惜不是花期,得等秋天才开花,到时候定是花香阵阵。”
元嬷嬷被万朝云冷了些日子,她想明白了,在万家,有从微末时便不离不弃的柳眉、周嬷嬷、翠罗、万贵,她虽出自宫里,但不能跟他们比,情分不一样。
可既然来了,便要好好办差,争取在往后的日子里能有一席之地。
是以,此刻特别卖力。
万朝云微微一笑,能想通就好,她很欣慰。
“还有桂花?”她蹙眉问。
“是,看样子颇有些年份了呢。”元嬷嬷道。
万朝云沉默了,她往里走,大路是青石板,平稳干净,小径铺了鹅卵石,道路两旁的冬青刚修剪过,再往里走,便能看到小花厅了。
比小花厅的屋檐更高的是正屋,更里边,侧面,是高出好几截的塔楼,桂花便种在塔楼旁边。
小花园绕着塔楼,种满了各色花草,君子兰、吊兰……
宋是真抱着小橘猫正在秋千上坐着,荡来荡去,见万朝云一行人过来她忙跳下秋千过来行礼,“万叔。”
“咦,这小猫这么乖?”万澈惊讶了,想伸手去摸一摸。
然而,手刚伸过去,小橘猫便凶他。
“万叔,它跟您还不熟,过些日子就好了。”
被它死死控制住的小橘猫若能说话,肯定会说:“朕跟你也不熟!有本事别捏着朕的后颈肉!”
“长得真好看,顺子,你弄些鱼来给它吃。”万澈笑着吩咐,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萌化了。
万朝云顿时警铃大作,有种自己要失宠的感觉。
“万叔,它比较喜欢吃鸡肉。”
“鸡肉也弄些来。”万澈又道。
万朝云:“……”
默默的上了塔楼,塔楼从基建数起,一共四层,再多朝廷便不允许了,技术也达不到,一楼是基建,二楼也差不多,基本没什么布置,三楼有花花草草,茶海桌椅,书架、书籍等,四楼则很随意了,四面没有窗户,挂着竹帘和帷幔,中间置了琴台,窗边有两张藤椅、小几,可以靠着看月亮。
廊檐处有护栏,伸头往下一看,恐高的顿时头晕目眩,万朝云倒觉得视野开阔,心胸也舒畅起来。
往远处看去,便是附近各家庞大的府邸,不过看不到很多,也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屋顶成片,绿荫掺杂在中间,与其他府邸的塔楼遥遥对望。
这座府邸的全貌,倒是能看清。
站在上头,风很大,吹得万朝云青丝凌乱。
“美中不足的是楼下种了桂花树,元嬷嬷,你去找花匠,看能不能把这几株桂花树挪到别的地方去,比如五味居什么的,然后种上桃树,多种些,桃花成片才最好看。”
“哎。”元嬷嬷微愣,姑娘不喜欢桂花?
这事宋是真最明白,她开口道:“种些紫藤花也不错,紫藤花还可以吃。”
“有道理,元嬷嬷,你去找花匠吧,咱们府占地也不算小,需要个花匠打理。”
“是。”元嬷嬷忙记下。
万澈往藤椅上一坐,元嬷嬷很懂事的立刻沏茶,他享受的喝了一口,“不错,这个地方赏月甚好。”
“爹,要不您和娘住这个院子?”万朝云道,她并不是很喜欢赏月。
万澈闻言指了指东边,那是正院,挨着塔楼,“那里有门,我想赏月,自己来。”
他又指了指后院,“女儿你看,那边是后花园,有个亭子,不比这塔楼矮,爹更喜欢那里。”
万朝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后花园里有一处小山包,山包上是凉亭,高度与塔楼不相上下。
“你四哥的院子在正院隔壁,正好挨着后花园那片梅林,我寻思着他应该喜欢,你慢慢看,我去看看你四哥。”万澈起身,一面说一面下楼。
他走后,万朝云坐在那张藤椅上,宋是真也不再拘束,两人一左一右犹如退休老太太般悠哉悠哉的晃着。
万朝云开始分配职位,“元嬷嬷,以后后院你便多操心些。”
“是。”元嬷嬷福身道。
“以后翠罗姑姑来了,你还得多教她,你放心,你来了万家,万家便负责你终老。”
元嬷嬷心中也明白,自己没有翠罗年轻,也没翠罗跟主家情分深,不过已经很不错了,她出宫再为奴,也不过是找个地方养老。
“至于管家的位置,我父亲说了,留给贵叔,现在贵叔不在,前院暂且由万顺管,将来贵叔上京,万顺仍旧做我爹的常随,贵叔则负责做管家。”
常随和管家,都是顶顶重要的位置,万顺新来的,定然不敢挑肥拣瘦,而且,能做主家的常随,是走大运了。
“其余的,你看着安排吧,厨房管事的位置,记得留给周嬷嬷。”
“最近几日,让五味居的注意一下,别让人传我是真姐的谣言,对了,你们也别惹是生非。”万朝云补充。
正说着话,下头还没走远的万澈又折了回来,不过他没上楼,而是在楼下喊道:“朝云,胡大人又来了。”
“又来了?”万朝云爬起来嘀咕道。
“一大早便来过了,燕家的事已经查清楚,是燕浩那继母会唇语,她陷害的燕浩,燕浩已经回燕家了,怕是要闹个不可开交。”宋是真也跟着起身,神色郁郁的,看样子是担心燕浩。
摸了把怀里的信,万朝云忙拆开看,两张纸,一张是温氏写的,除了一些叮嘱她加衣别忘记吃饭外,便没别的了。
老爷子的信,就颇有意思,其中有一句是这样的,“猪粪太多,起初卖给附近的农户,但越来越多,卖不出去了,我就打算种些菜,现在种了大片,你看看能不能运去京城卖。”
万朝云:“……”
猪粪都卖?
拓展业务的能力要不要这么强?
有钱途……
不过,从天极城到京城,路途遥远,卖菜肯定是挣不了几个银子,吃力不讨好,而且不易保存,最主要的是,当下小农经济,大部分自给自足,加之京城各大酒楼都有固定供应商。
万朝云想了想道:“赶紧取笔墨来。”
好在楼下便有,蔷薇去取来后,摆在小几上,万朝云提笔开始回信,“可以只种兔子吃的菜,养兔子,卖兔肉。”
元嬷嬷瞄了一眼,想起一个姐妹正在伺候的闺秀,那闺秀特别喜欢兔子,养了好几对,跟伺候宝贝似的伺候,让它们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怎么轮到她的闺秀,就是卖兔肉?
信写好,满满当当一张,吹干墨迹,万朝云亲自封了蜡才递给蔷薇,“送去给佐冬青,让他尽快送到天极城。”
“是。”蔷薇暗暗咋舌,传言中的老爷子,不是鸿儒大家吗?
万朝云起身,理了理略有些褶皱的衣裙,“走,别让胡大人久等。”
207 要去哪儿
胡冯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前厅的摆设,都是上好的花梨木,就连角落里的大青花瓷都是官窑出的。
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宅子赐给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万家。
不过,能得陛下如此恩赐,说明不能轻易得罪!
“胡大人请喝茶,我女儿马上来。”万澈道。
胡冯义颇为威严的面上满是笑容,丝毫不在意这已经是第二杯了,万朝云还没来。
“万兄,放榜后有何打算?”
万澈没有职位,他只能如此称呼了,总不能称万贡士。
这一声万兄,让万澈受宠如今,立刻抱拳冲皇宫一礼道:“全听陛下安排。”
胡冯义心想,别的进士都是吏部统一安排,就你不一样,陛下亲自安排。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出来,只笑着接话道:“万兄福泽深厚,得陛下看重,放榜后定是留在京里,只是不知哪个部。”
“愚弟倒不想留在京城,最好找个远些的地方做一方地方官,造福百姓。”
胡冯义一愣,狐疑的看着万澈,还有不想做京官的?一个六品京官,比地方四品都要值钱,他竟然不想做京官?
但看万澈不像说假,心中更狐疑了。
恰好此时万朝云来了,她依旧是方才入宫的装扮,轻移莲步来到前厅,“民女见过胡大人。”
胡冯义突然眼前一亮,心中突然透亮了,那日没仔细看,今日她盛装打扮,他算是看明白了。
如此标志的独生女,确实该跑得远远的,免得被哪位权贵看了去,到时候别富贵没得,却把女儿给搭了进去。
万朝云不是那种特别惊艳的美女,但不管单个看,还是与其他人做对比,都有一种让人非常舒服的感觉,没有攻击性的脸,眸子明亮纯澈,肌肤白皙如雪。
身材比例也极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且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笑起来,很有感染力,那笑容似能化作一双温柔的手,扫平眉间郁气。
胡冯义在京中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万朝云虽还没长成,但他已看到她及笄后的样子,定是能入宫为妃且会得宠那个级别的美丽。
女子入宫,权贵女靠出身。
民女,靠美貌。
这不,大殿下是看上了万姑娘……
“万姑娘免礼,本官今日来,主要是想请你口述一下绑匪的面容,本官好着手追查。”他的态度瞬间更好了,说罢吩咐衙门里负责画丹青的画师走过来。
万朝云敏锐的感觉到他态度的微变,不过她没特别表示,她坐在画室对面开始讲述那名男子的样貌特征,“比我爹矮半个头,弱冠之年,身材纤瘦,粗眉,高鼻梁,眼眸深邃……”
不多会,画师画好了递给万朝云看,“是这样吗?”
“下巴有些短,应该长些,他还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但功夫很好,不像是一般家族能出的人。”
画师又改,“是这样吗?”
“有点像了,他的颌骨再高些。”
画室再改,“这样呢?”
“对,就这长相!”万朝云钦佩的看着画师,“真了不起。”
“应该的。”年轻的画师腼腆道。
“那蒙面女没看到眉眼吗?”胡冯义不死心的问,他看了眼画上的男子,很眼生。
万朝云陷入回忆。
“我看见了,那双眼睛很冷,很黑,若再遇到,我一定能认出,凭眼睛。”宋是真接话道。
胡冯义点点头,“若抓到可疑之人,还请宋姑娘帮忙。”
“好。”宋是真满口答应。
“二位姑娘,还有别的线索吗?”他又问。
万朝云与宋是真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摇头,“没有了。”
“那本官先告辞,近日还请二位姑娘和万兄少出门,就算要出门也要带上足够的人随行,燕家那边查出来了,是燕家内部的家斗,跟万家无关,目前此案仍无眉目,还请几位多注意。”
他耐心叮嘱,就怕万朝云他们再出事,他担不起责任。
“听胡大人的。”万澈起身拱手道。
“若有别的问题,本官再登门拜访。”他说罢转身离开了万家,出得府们,回头看了一眼新放上去的门匾,长叹一声,“富贵真是玄而又玄的东西啊,不知什么时候就来了。”
普通老百姓报案,亲自上门;有身份的,他上门,哎,万恶的森严世界啊。
皇宫,祁云宫。
小李子气喘吁吁的小跑进殿,“殿下,殿下,查到了。”
“说。”
轻,但裹带着浓烈怒气的一个字,让小李子立刻不敢喘气了。
他收敛住心神,禀报道:“老忠远伯昨日入宫了,他与万姑娘都是青州人,忠远伯在陛下面前夸了万家几人,把天极城着重说了一遍,还说临海行省是个福泽之地,万姑娘去过,您也去过,然后您就回京了。”
林见深闻言,幽深的眸子闪过杀气,周身犹如附了冰,空旷的祁云宫瞬间变得幽森起来。
小李子立刻把头埋得更低些,“陛下,忠远伯是给万姑娘穿小鞋呢,他在替螭南县那些人出气。”
林见深没理会他,这一点他比他更清楚,“让人去查忠远伯,偌大的一个伯府,总会有那么点不能见光的东西。”
“是!”小李子想立刻领命下去,在殿下面前的压力太大了,万姑娘在就好了,万姑娘在,殿下都是笑着的。
“那伙绑匪查到了吗?”林见深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想转身下去的小李子提起十二万分的专注力,忐忑道:“端掉了他们两个巢穴,但都没什么线索,奴婢怀疑……”他有些不敢说。
“你怀疑他们来自世家大族?”
“是。”小李子点点头。
“用得起死士,定然出自大族,秘密查,查到蛛丝马迹就送去京兆尹,胡冯义知道怎么做。”他那双不属于孩童的眸子,深不见底,令人望而生畏,挂在脸上极其的违和,不过他很快便隐掉了,眸子恢复孩童的清澈。
正在往京兆衙门赶的胡冯义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他此时压根不知在未来,他将得罪多少门阀权贵。
一连数日,万朝云父女轮流去恭王府看万朝衍,然后在府里把院子的名字都换上,她住的院子用青州时的名字,叫长喜院。
万澈与温氏的正院没有花里胡哨的名字,就叫正院,大气严肃。
万朝衍在青州万家是跟兄弟们一起住的,后来他外出求学,兄长成亲,他便不常住了,是以万澈考虑再三,决定给他取个新的院名。
他想了两天,又一直等不到万朝衍醒来,便大笔一挥,把院子命名为世安院,寓意一世平安。
老爷子将来自然要一直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是以把家里老祖宗的院子给他住,取名星辉堂,寓意他老人家在后人心中,如星辉璀璨。
温继佑住的院子,则取名墨韵居,他自己取的,毕竟状元郎住过的院子,墨水都要比别处的香。
其他院子便暂且不提,但书房的名字,万澈和温继佑一人一个主意,两人僵持了许久,还是万朝云道:“二舅舅,隔壁东正院不是有个大书房吗?您还跟我爹争?”
“您爹水平不行,取什么红袖斋,那是书房该叫的名字吗?”温继佑气得扯动伤口,然后疼得龇牙咧嘴。
万澈也不示弱,“我平日里看书,兮娘都给我磨墨,正所谓红袖添香是也,我觉得就叫红袖斋合适!”
万朝云扶额,哎,取个院门都能吃狗粮,她能不能选择狗带?
最后,在万澈的坚持下,温继佑选择以后再不来这边书房,气死他了,母胎单身的他,受不了这委屈!
万朝云默默远离红袖斋,并没有体验过幸福婚姻的她,也受不了这委屈!
于是,两个受不了委屈的人默默来到塔楼,塔楼也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望安楼。
温继佑是被抬上去的,不过几个镖师力气大,会功夫,倒也不是事,万朝云让人多加了把躺椅给温继佑,她与宋是真一左一右犹如退休老太太般在藤椅上晃。
“不学女工,不练字,琴棋书画也没见你碰过,每日就知道在藤椅上一趟,然后喝茶吃点心,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将来嫁人,一无是处,岂不是要给我丢人?”
温继佑很看不惯的开始数落,“去,给你们姑娘请两个绣娘来,教她绣花。”
“您啊,就躺好吧,再说就别怪我待会不送你下去。”万朝云抿了口茶,挑眉到。
温继佑闭嘴了,幽怨的看着外甥女不停的吃坚果,“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个二舅舅在这里?”
“大夫说了,您有忌口,还是别吃的好,多看看云卷云舒吧,陶冶情操。”
温继佑轻叹一声,哎,早知道就不该说方才那番话,应该等伤好再说!
后来,万朝云还是给他挪去了些核桃,“谁让你是我二舅舅呢,人虽然讨厌,但血浓于水啊。”
“哼,算你有良心。”温继佑哼哼唧唧的。
两人斗嘴了一会,发现宋是真似乎神情呆呆的,眉宇间一股浓烈的郁气,看得两人都不敢大声说话了,怕打扰到她。
“她怎么了?”温继佑压低声音问。
万朝云也压低了声音,“可能是担心燕浩,现在外面都在传燕浩母亲的死。”
“都是怎么传的?”温继佑问,他正在脑海里拟奏折,准备就此事弹劾燕家。
“柳眉,你来说。”万朝云其实并不怎么关注,不过柳眉八卦,她每日都关注。
柳眉得令,蹲下来轻声道:“外面都在传燕公子的母亲与他父亲有婚约,但庶妹小郭氏却背地里勾引他父亲,两人眉来眼去,然而燕家绝对不可能让他父亲娶庶女,后来他父母成亲,小郭氏仍旧对燕大人纠缠不清的,然后被燕夫人发现了。”
“燕夫人要和离,两大家族,怎么可能和离嘛,两人就吵闹起来,燕夫人说了一句狗男女,刺激到燕大人了,于是他失手打了燕夫人一巴掌,被燕浩看见了,后来……”
“后来,小郭氏设计让燕夫人看到自己跟燕大人苟且,燕夫人受不了屈辱,想不开,就自尽了。”说到此处,她脸色微红,不过外面都是这么传的,她也没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至于温继佑,满脑子弹劾,根本没想歪。
柳眉说得口干舌燥,蔷薇很贴心的给她递了杯茶。
“燕夫人过世没多久,小郭氏便挺着肚子上门了,燕家人不松口,后来怕闹太大,就允许她做个妾,小郭氏也愿意。”
她喝两口茶润喉,接着道:“但燕浩不愿意,他去翠红楼要了份方子,偷换给小郭氏喝了,六个月大的男胎滑产,小郭氏也伤了根本,小郭氏就此事做威胁,以继室的身份进了燕家。”
“然后呢?燕阁老怎么处理的?”温继佑已基本确定该如何弹劾,治家不严一项是跑不了了。
柳眉又喝了口茶,“燕阁老自然是严惩不贷,小郭氏下堂,郭家也不收她,她现在被关在燕家家庵,至于燕浩,被打了五十大板,这回躺床上呢,燕公子现在的名声除了纨绔,还有狠毒,可狼藉了。”
“一条人命,就五十大板?”温继佑蹙眉,他习惯性从律法的角度考虑问题,在他看来,燕浩母亲是自缢,而小郭氏的儿子是他杀。
万朝云看了眼依旧呆愣的宋是真,立刻道:“当时燕浩还小,而且,他是为母亲报仇,五十大板不轻了。”
若换做她,小郭氏别想活着,燕文杰也别想安安心心在天极城为官。
还能让他们蹦如此久?
“罢了,看在宋姑娘面上,本官放燕家一马。”温继佑难得心善的道,毕竟,他也挺同情燕浩的。
又过了几日,温继佑可以走动了,一能走动便闲不住,非要出门,伺候的下人劝不住,只能来找万朝云,“姑娘,您劝劝吧,小的实在没辙了。”
万朝云正在思考晚上做什么,闻言只能暂罢,从长喜院来到墨韵居,刚进门便见穿戴整齐的温继佑气鼓鼓的在院子里。
万澈拦住他的去路,“二舅哥,你哪儿也不能去,绑匪还没抓到,你伤还没痊愈,太医说了,要静养!”
“我都养发霉了,只是去走走而已。”温继佑不敢做大动作,会扯动伤口,不然他早刨开万澈走了。
“二舅舅,你要去哪儿?”万朝云忙问。
“去祭拜安平。”万澈道。
万朝云哑然,再看温继佑的神情,他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铁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爹,我陪二舅舅去。”
208 上坟
城外五里坡中的一处山坳,左和右是两翼峰峦。
前是东边,天光破晓后第一缕阳光正好打在坟头,后是西边,金乌下沉时,最后一缕阳光也正好能照到。
墓虽比不上公主陵,但也属于厚葬。
“有人刚来祭拜过。”万朝云扫了眼还未燃尽的香低声对温继业道。
温继佑闻言抬眸看了看还在燃的三炷香,淡淡道:“她生前也是有亲朋的。”
万朝云看了眼郁郁葱葱的山脉,没有说话,微微施了一礼,“虽然你做人不怎么地,但死者为大。”
温继佑亲自一样一样的将就祭品取出来,摆好,“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枇杷是我爱吃的,我想着你以前如此痴迷我,应该也爱吃枇杷。”
万朝云:“……”
“你们女人喜欢吃甜点,听说宫里种了挺多桂树,我寻思着,那是你的家,就带了些桂花糕来,老费劲了,我外甥女不吃桂花糕,府上没有,我是去别处给你买的,我刚才尝了一口,也没那么难吃,不明白她为何挑食。”
万朝云:“……”
“你说你呀,日子过得那么滋润,左拥右抱的,做什么想不开,你那些男宠我也不知道都去哪儿了,等我好了,做几个给你烧过去,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了。”
万朝云:“……”
温继佑边说边从筐里拿出纸钱来烧,烟雾升腾中,万朝云突然觉得,其实二舅舅也没那么冷血,不然也不会能走动后第一时间来祭拜安平公主。
“你就是这样,冲动,愚蠢,不听劝,我那日话还没说完,为了我外甥女,我是可以牺牲一下娶你的,但你没给机会说。”
说到此处,他沉默了很久,然后长长叹气,“何苦呢。”
两人没在墓地旁呆太久,烧完两筐冥币就离开了,在下山的路上,万朝云好奇问:“二舅舅,你真愿意娶她?”
“当时,三百号弓箭手对着我和你,我死了倒是不打紧,你是你娘的唯一孩子,我岂能不顾?她太自以为是了,以为多了解我,其实,她最不了解我,所以我才不喜欢她,哎。”
万朝云往后瞄了眼,身后突然阴风阵阵,就像安平的鬼魂就在身后盯着他们般,“回府再说……”
“怕甚?我在挖矿那几年,她还曾去看过我,我不愿离开,她还恼怒打了我一顿,哎,这个女人,暴戾得很。”
万朝云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安平其实马上就要成功了,可最后一步没走好,终究输给了自己的自以为是。
走着走着,万朝云莫名觉得身后有一道炙烈的目光,她猛的回头,便看到山坳处站了个人,他双手背在身后,一身灰袍随风而动。
“二舅舅,有人!”万朝云忙拉住温继佑。
温继佑回头,望了眼,那人却转身了,他背对着两人,不知在做什么。
“姑娘,面首,奴婢见过他,他是安平公主的面首。”蔷薇惊呼。
风将声音送进男子的耳里,他绝美的脸淡淡一笑,面首?是吧,确实是,但她现在只是他一个人的了。
谁还在乎,是不是面首呢
山风呼啸的吹,似乎是鬼魂在叫嚣,又似在哭泣,画面在这一刻定格,一道灰袍男子的身影常立于安平公主的墓前,萧索,唯美,忧伤,令人不忍多看。
温继佑望着那道背影笑了,笑容是释怀,也是放心,她也有守护的人,他便没那么沉重了。
万朝云不经意间看到温继佑脸上的神情,她愕然。
原来,人最怕的是深情,承受不起的深情。
马车缓缓在官道上行驶,柳眉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一会说燕家的八卦,一会说吃的,时常惹得蔷薇掩嘴而笑。
来到闹市,马车的速度便慢了很多,车外小贩的叫卖声,行人交谈声,声声入耳。
“你们听说了吗?边境又打败仗了,是马家军打的败仗,听说是马老将军亲自制定的作战方案,原本以为能赢,没想到不堪一击,哎,马老将军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马老将军不是在家荣养了吗?”
“他闲不住,而且马家军哪能不是他指挥?”
“我记得上次马老将军就打过败仗,真是太让人失望了,国之柱石就这样?”
“对是,太让人失望了,不配国之柱石四字!”
万朝云听罢微微蹙眉,堂堂护国将军被人如此非议,朝廷威严何在?就没人管管?
撩开车帘,恰好看到一大婶说得吐沫横飞,她便好奇道:“非议朝廷命官,可是大罪,你们不怕被治罪吗?”
“这位姑娘,关你什么事?怎么?马老将军给你好处了?”买菜的妇人白了眼万朝云,“人家高官厚禄,你是什么?瞎操心。”
“就是,打了败仗就要接受批评,怎么?打败仗了就不兴人说?拿着我们的血汗钱养兵,差遣着我们的儿子上战场,输了,还不让说?就他马老将军尊贵?我们就活该给他打的败仗负责?”
万朝云都气乐了,“你负什么责了?”
“我儿子就在马家麾下当兵,他打败仗,我儿子性命不保!”
“马老将军就不行。”边上的人也跟着附和,“他就不配国之柱石四个字。”
“对,不配!”
“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格在府门前摆国之柱石?他不配!”
万朝云看着越来越激动的人,她吓了一跳,好奇也不敢好奇了,赶紧放下车帘,“走走走。”
一路逃似的回到万府,温继佑不厚道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说你蠢,你还真蠢给我看,哈哈哈,笑死我了。”
万朝云无语,“舅舅,堂堂大将军被市井如此非议,你就不管管?”
“管?你没看出来吗,是有人授意的,没人授意,那些人敢吗?”温继佑看白痴般看着她。
其实万朝云心里也清楚,但她还是无法想象,就算是政治斗争也不用把朝廷威严牵扯进去吧?
“不过这事蹊跷,我得去查查,嘶。”他扯动伤口,疼得倒吸了口凉气,“我去找你爹。”
他丢下话,一瘸一瘸的走远了。
万朝云看了眼通往厨房的路,她已经很久没做新东西了,今日有些手痒,正打算去厨房,守门的便过来了,“姑娘,陈大人问今日有人去王府看四公子不,若去,他想您一道。”
万朝云一愣,陈谦真是……每次去恭王府都来叫她或者万澈一起。
“今日我去。”她想着温继佑有事找万澈,便不打扰他们两人了,“去请陈大人进府稍坐片刻,我更衣便去。”
“是。”门房躬身退下,万朝云赶忙回长喜院更衣。
近日,家里两个病号,她的衣着都很素净,不是浅蓝色,便是白色,今日她换了身月白素衣,头上插了根白玉簪,倒也相衬。
从长喜院出来,万朝云以为陈谦在前厅,便直接过去了,到了却发现没人,“陈大人?”
“奴婢去问问。”蔷薇道。
不多会,她问话回来,“姑娘,陈大人没进府,在门口等着呢。”
“怎么办事的?”万朝云忙提裙朝大门奔,“怎么能让陈大人在门外等?”
门房恰好听到这话,苦着脸道:“姑娘,小的也没辙,陈大人就是不进来。”
站在门口的陈谦闻言,微笑道:“是本官想站着吹吹风,万姑娘别怪罪他们。”
“让陈大人久等了,是民女的不是。”万朝云忙福身揖礼。
“无碍,走吧。”他和气的先一步走下台阶,上了自己的马车。
万朝云的马车正从侧门出来,蔷薇扶着她上去,柳眉则瞪了眼门房,扬了扬刚好没两天的手,吓得门房赶紧躲开,“柳眉姐姐,如此凶,怎找婆家?”
“要你管。”柳眉又扬了扬手,门房躲得更远了,她才赶紧上马车。
两辆马车,缓缓驶向恭王府,依旧如同那次般,万朝云下得马车,陈谦已站在台阶上等候,两人一同入府。
卫引路,先把两人领去书房,见过恭王,陈谦留下来与恭王讲话,万朝云则去看万朝衍。
然而,这次她刚准备离开,便被陈谦叫住了,“万姑娘,本官与你一同去,不打扰王爷处理公务。”
“好,陈大人慢走,待会两位回去可直接离去,不必到书房告知于我,今日事多,还望陈人和万姑娘见谅。”恭王神色凝重的道。
“告辞。”
“慢走。”
“民女告退。”万朝云福身行礼,转身跟在陈谦身后离开了书房。
“万姑娘知道王爷在忙什么吗?”陈谦突然问。
万朝云亮亮的眸子看向他,他笑了笑,成竹在胸的微笑,充满了令人着迷的魅力,若不是万朝云定力好,怕是要看呆。
有的男人,年纪越大,越有味道,尤其是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已经褪去少年的青涩,开始成熟稳重,事业也走到成功或者即将成功的步骤,这样的男人,全身上下充满了温厚之感,似乎没什么是他们搞不定的。
陈谦今年应该四十五六了,但他显年轻,看起来不到四十,成熟稳重中,又多了几分仙风道骨,可谓是十分有魅力。
“民女不知。”她摇摇头。
“不,你知道。”
“难道是因为街上那些流言?”她猜测到。
“没错,万姑娘怎么看?”他笑眯眯问,化身为狡猾的老狐狸,想套路万朝云。
万朝云岂容他套路?
她眨巴了下眼睛,然后苦恼的摇摇头,“民女没看法。”
“万姑娘那日与本官儿子谈论的事,可是涉及到泄露朝廷机密了哦。”他依旧笑着,笑容无比和煦。
万朝云无奈了,果然还是瞒不住他。
“民女没经历过马老将军那个时代,但民女觉得对于马老将军打败仗,只能说英雄迟暮,不能说他不配,在他那个时代,他配就够了。”
陈谦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错,哈哈哈。”他满意的看着万朝云,不错,不错,配得上他的学生。
说着话,不知不觉见到了万朝云所在的院子,他还是没醒,不过伤势恢复得不错,“太医,我四哥何时能醒?”
“快了,万姑娘放心,四公子恢复得极好,醒来的时间就在这几日了。”年轻的太医也为万朝云感到高兴,最主要的是,万朝衍醒了,他就不用一直呆在恭王府了,这个地方他不是很喜欢。
“有劳太医了。”万朝云客气道。
“职责所在。”太医也很客气。
看过后,万朝云与陈谦一前一后出了恭王府,抬头望了眼一碧如洗的天,陈谦道:“万姑娘,本官还有事,先行一步。”
“陈大人慢走。”万朝云已经没那么拘束了,只微微福身算是行礼。
陈谦上了马车离开后,万朝云也上了自己的马车,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
也不能算跟,陈谦可能是去衙门,她则是回万家,顺路。
马车,拐过两条街,前方便到了闹市,陈谦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他的人也走下了马车。
不多会万朝云的马车靠近,便清晰的听到陈谦在慷慨陈词,“你今年不过二十岁吧,如此年轻,是没有在马老将军那个年代走来的人,如果你经历过那个时代,那么你不会问这个问题。”
“你刚才问我,为何要呵斥你,那么我现在告诉你,非议朝廷命官,是大罪,但我不是因为你非议朝廷命官而呵斥你,我是因为你非议马老将军而呵斥你。”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的传来,听在耳里,再浮躁的心,也会渐渐得到平静。
相反,如同死水般的心,也会渐渐荡起涟漪。
“如果,马老将军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候放下一切,把责任交给别人,他就不会有败仗,行军生涯就不会被人诟病,英雄已经迟暮,但光辉仍在,年轻人,有些辉煌曾经有过,那么便永远存在,或许会有很多年轻的将军在这个期间打了胜仗,那么也不代表,马老将军不配拥有国之柱石四个字,而年轻的将军,也可以获得这个四个字。”
“并不冲突,没有百胜的将军,只有败而不怠,愈战愈勇,最终成功保家卫国的人。”
“说得好。”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那些跟风非议马马老将军的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多说。
陈谦上了马车,他的马车缓缓而行,就走在万朝云前面,很近,但也很远。
万朝云微微一笑,道:“陈大人,果然是陈大人。”
209 不能再做瞎子
在京城的日子远没有在万家村悠然,仿佛有忙不完的事。
马车不过刚冒头,万朝云的影子都还没看见,小李子便奔过去了,“万姑娘,您可来了!”
车帘撩开,小李子那张苦瓜脸便到了眼前,“我的祖宗耶,您这是要小的去死啊。”
蔷薇没见过小李子,但看得出他是名太监,怕给万朝云招恨,没敢说话,只拿眼睛询问。
柳眉却没那么多顾虑,且也认识小李子,她先一步下车,然后把小李子逼退好几步,“李公公,你说可得讲证据,我家姑娘清清白白,平时蚂蚁都不敢踩死一只,怎么逼你去死?”
万朝云扶额,笑着看柳眉,过了过了,她哪有那么善良。
小李子瞄了眼心情似乎不错的万朝云,不打算跟柳眉纠缠,他绕过柳眉来到万朝云面前,“万姑娘,您说您好好的做什么要把那几株桂树移走?”
“桂花太香,我闻着头晕,有问题吗?”她蹙眉问,神情无辜极了。
小李子:“……”他无言以对。
“李公公,我家姑娘移走两株桂树,跟你没关系吧?这宅子是陛下赐给我家姑娘的,又不是你的。”柳眉退回来插在小李子与万朝云中间,又把小李子逼退好几步,“你冤枉我家姑娘,也找几个好一些的理由,别那么敷衍。”
小李子都想将心掏出来给她看了,“哎哟,柳眉姐姐啊,杂家哪敢敷衍万姑娘,这桂树真的不能挪。”
“为何?”柳眉反口问。
“树挪死啊,万姑娘心地善良,菩萨心肠,不能看着这几株老桂树被挪死吧?”小李子开始道德绑架,这一招在世家大族的闺秀面前,常有奇效。
然而不等万朝云接话,柳眉却冷冷回击了,“李公公,你是说我家姑娘若是挪了那桂树就心思恶毒,蛇蝎心肠?”
“没有没有,杂家不敢。”小李子心头一紧,看柳眉的眼神顿时警惕起来,这妮子长大了?说话夹枪带棒,到底是谁教的?
再看万朝云,却见她看戏般盯着自己,顿时心比黄连,“万姑娘,真的没商量?”
“没商量。”
小李子绝望了,眼前少女明明笑着,那笑容却没有温度,冷得可怕。
“听到没有,没商量。”柳眉得意的叫嚣。
小李子幽怨的看着她,有机会一定给你穿小鞋!
“李公公还有事吗?没事我进去的。”万朝云并不打算请他入内喝茶。
小李子心中感叹,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但面上却不敢表现,赔笑道:“有。”
“何事?”
万朝云站着不动,似在等他下话。
小李子彻底无语,有事也不请进去,殿下是多不讨这位姑娘的喜欢啊!连累他茶都喝不上一口。
“是这样的,殿下让杂家查那伙绑匪,连续端掉了他们两个窝点,却都没查到线索,那伙人仿佛人间蒸发了般,难觅踪迹,是以,还请万姑娘少出门,平日里注意些,殿下也会派人保护您和万老爷。”
他话音落下,万朝云突然敛去脸上所有表情,一声不吭进了门,不光小李子纳闷,就连柳眉和蔷薇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柳眉姐姐,万姑娘这是?”小李子求助般看向柳眉。
柳眉心里也不清楚,但她是不会承认的,跺了跺脚,愤怒的道:“谁是你姐姐?你比我老那么多!”
“敬称……”小李子委屈。
“哼。”柳眉哼了声便小跑跟上去了。
蔷薇觉得小李子到底是宫里来的,虽然她不清楚情况,但还是不要轻易得罪的好,是以她微微福身歉意道:“李公公,实在对不住,我家姑娘今日心情不好,还望您见谅。”
“无妨。”小李子顿时觉得蔷薇真是人美心善,要是人人都如同她一般,该多好。
“李公公,我家姑娘离不得人,先行告退。”蔷薇也不敢多说,怕麻烦中又多生枝节。
小李子望了眼写着万府两字的门边,以及站得笔直的门房,长叹一声,殿下是造了哪门子孽,小小年纪,看上谁不好,看上这位,这位一看便是那冷血无情之辈。
想想她舅舅,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皇家公主……
难道是传承问题?
小李子刚走没多久,心情烦闷的万朝云更了衣,打算去厨房亲手做几个菜静静心,门房又来报,“姑娘,胡大人来了。”
“爹呢?”她实在不想见外人,此刻心乱得很。
“老爷和舅老爷去恭王府了,说是有事。”
万朝云微微蹙眉,二舅舅是闲不住的,他肯定是去插手马老将军的事了,说起来马老将军为人也不错,马松那件事,他也没大肆打击报复。
只是,她有些愕然,原来万家和恭王府已紧密连接在一起,包括温继佑也不能幸免了。
她抬眸,看向窗外,一缕阳光正打在郁郁葱葱的金边吊兰上,骄阳之下,吊兰的颜色更浅了。
也不知呆愣愣的看了多久,蔷薇再次提醒,她才回过神来,然后洒然一笑,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更何况,她只是个懒散的,没什么远大志向的咸鱼。
万咸鱼简单收拾了下自己,便急匆匆去了前厅,胡冯义这回没带画师,只带了个常随,他似乎有急事,茶几上的茶他没用动,而是不停的在前厅踱步。
“胡大人。”万朝云微微屈膝行礼。
“无需多礼无需多礼,万姑娘,你可算是来了。”胡冯义焦急道,也不跟万朝云客套寒暄,便直奔主题了,“万姑娘,真的没有别的线索了吗?”
“没有。”万朝云无比确定的摇头,
胡冯义希冀的眼神慢慢变成失望,然后化作无奈,最后颓废的坐在椅子上,“毫无头绪,本官为官二十载,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大人,不着急,慢慢来。”万朝云出言安慰,别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万姑娘,你再好好想想,整件事,从公主府,到你万府,然后城外,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他死马当活马医般道,“实在是没办法了,刑部也没有任何进展,你得好好想想。”
最主要的是,陛下每日询问,陛下问完殿下问,他都快疯了。
万朝云也觉得颇有意思,竟然连刑部也查不到任何线索,这人得多聪明。
“胡大人,我把事情的经过,再跟您说一遍?”
“好,有劳了。”胡冯义立刻收敛心神,专心致志的听。
“当日……”万朝云回忆了一遍后,按照上次的思路跟他复述了一遍,“大人,有疑问吗?”
胡冯义摇摇头,万朝云说的跟恭王、万澈、宋是真、温继佑等人说的一致,通过他们的口述,该查的都查过了,但依旧毫无线索。
“万姑娘,打扰了,贼人还未抓到,还请姑娘万事小心。”他起身,长吁短叹的走了。
万朝云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能做瞎子了。”她低声呢喃。
柳眉与蔷薇对视一眼,柳眉蹙眉道:“贼人生孩子去了?不然怎么找不到?”
“噗。”蔷薇被她逗笑了,不过还是摆出说教的姿态道:“什么生孩子不生孩子的?也不害臊!这话是你能说的吗?小心影响姑娘声誉。”
“知错了。”柳眉立刻捂嘴,不敢再说。
“去恭王府。”万朝云突然起身,往外走。
“姑娘,不是刚从王府回来吗?”柳眉赶紧跟上,生怕自己被落在家里般。
马车里,万朝云想了想吩咐道:“避开父亲和舅舅。”
“姑娘,那得绕路。”
“绕。”
绕路,得多花一个时辰的时间,马车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左右,柳眉和蔷薇的肚子便同时咕噜叫起来,两人不好意思的摸摸肚子,蔷薇难为情的笑了笑,“奴婢没吃朝食。”
两个丫头的肚子一叫,像是能传染般,万朝云的肚子也跟着叫起来,摸摸肚子,肚子都快饿扁了。
“附近有五味居吗?”她扬声问外面的车夫。
车夫立刻扬鞭把马车停在路旁,恭敬道:“姑娘,五味居过了,得往回走,一盏茶便到。”
“回去吧,先把五脏庙祭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她是个好主子,怎么会让手底下的人饿着肚子办事呢。
马车往回走,一盏茶的功夫,果然到了,柳眉欢呼雀跃的从马车上跳下来,“姑娘,这家好像没吃过。”
五味居负责接待的小二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宽容的笑了,外地入京的食客基本如此,他见多了。
万朝云被蔷薇从马车上扶下来,她抬眸看了眼门口摆的招牌菜菜单微微一笑,自从天极城五味居把菜单贴出来后,所有五味居也跟着有样学样,有的还发扬光大,做得极好。
“姑娘,里边请,才京城吧?”小二热情的招呼着,顺便闲聊,努力让食客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柳眉点点头,“是刚来。”
“那姑娘得尝尝我们这儿的鹅掌了,别的五味居可没我们这个味儿。”小二开始介绍他们的招牌菜,“还有鸡心,鸭肠。”
进了店门,入眼的便是幅绣品从二楼垂落下来,绣品上绣的是一盘鹅掌,有个孩童正在开心的吃着,笑容天真灿烂,令人看了忍不住跟着会心一笑。
学得真快,万朝云感叹。
“怎么大部分都是内脏啊?”柳眉看了菜单问。
“姑娘,京城所有的五味居招牌菜都不一样,您若不喜欢鸡心、鱼籽之类的,还有猪蹄、和一起常见菜,但既然来了,小的还是建议您吃招牌菜,毕竟味道比别处要好很多。”
小二耐心的讲解,丝毫不知东家在此。
“上招牌菜吧。”万朝云淡淡道,她挺喜欢吃鸡心和鸭肠、鹅掌的,鱼籽若做得好,味道也极好。
“好嘞,姑娘楼上雅间请。”小二咧嘴一笑,还是做主子的爽快,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人。
一行人上了二楼,梅兰竹菊之类的雅间,只剩下挂着梅字的那一间了,不算大,但也不小,容下主仆四人绰绰有余。
马夫是镖行的人,名叫吴老七,最近一直负责给万朝云赶车,他不爱说话,基本没什么存在感。
不多会,小二领着人把菜端上来,“客官,您慢用。”
柳眉饿得直吞口水,拿起筷子便道:“那些内脏看起来挺吓人的,没想到做成菜,还挺好看。”
蔷薇:“……”
小二得意道:“多谢姑娘夸赞,大师傅们会更用心钻研,做出更好的……”
话音未落,隔壁突然响起破窗的声音,紧接着,敞开的窗户外闪过两道黑影,一前一后掠过屋顶,跑远了。
“怎么回事?”万朝云猛然起身,冲出雅间,正想去隔壁看看,隔壁雅间的门却开了,露出里面满地狼藉。
“陈大人?”
万朝云没想到在此处能遇到陈谦,而且他身上被泼了酒,湿了大片,很显然,刚才他被袭击了,不过好在没受伤。
“万姑娘,真巧。”他儒雅笑道。
“陈大人,可是遇到了麻烦?”可能是太过紧张,看到蒙面人就想到自己,便没多做考虑就过来了。
陈谦摇摇头,浑然不在意,“习惯了,自从本官升任首辅以来,三两日便被刺杀一次。”
首辅出事,掌柜的立刻亲自过来,“陈大人,您没事吧?”掌柜都吓傻了。
“没事,你去忙吧,你们东家在此呢。”陈谦不想应付掌柜,便笑着看向万朝云。
掌柜的转头看过来,立刻又吓了一跳,并狠狠瞪了眼小二,东家来了你都不禀报!月钱还想不想要了!
小二委屈的低下头,他只是个小二,哪里认识东家嘛……
“东家,您怎么来了?可是小的做错了什么?”他开始自查,上个月业绩一般,没有达到上头定的目标,难道东家为此事而来?
万朝云无语的看着他神情变化,心理活动真丰富,“只是来吃个饭,你去忙吧,没事别打扰陈大人,我来招呼便好。”
“是。”掌柜的巴不得赶紧离得远远的呢,闻言立刻左右行礼,拽着小二退下了。
“陈大人也是来吃饭的?”万朝云笑问。
“当然。”陈谦很无奈,他的目的也很单纯,只是想吃这家的菜……又正好路过,便进来的,哪曾想,鹅掌刚上,刺客就来了,白白浪费一盘上等鹅掌。
“陈大人若不介意,便与民女一起用如何?”
“完全不介意。”他说罢笑哈哈的抬步进了雅间,定睛一看,有鹅掌、鸡心、鸭肠,脸上的笑容更盛了,都是他喜欢吃的。
万朝云把主位让出来,自己坐在下属,蔷薇和柳眉以及吴老七自然不敢再坐,其中柳眉极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你们几个去楼下吃吧。”
“是!”柳眉立刻眉开眼笑。
两个丫头并吴老七离去,雅间内便只剩下万朝云与陈谦,万朝云好奇的左顾右盼,没看见陈谦的随从,便忙去关窗,担心有人放冷箭。
“万姑娘不必紧张,本官有人保护,快吃,菜要凉了。”
万朝云闻言一拍脑门,与陈谦老朋友般相视一笑,“陈大人也喜欢吃鹅掌?”
“喜欢,但家里人不喜欢,本官只能自己偷偷过来吃了。”他给万朝云夹了筷鸭掌道,“本官没想到的是,万姑娘也喜欢。”
“民女不挑食,什么都吃。”
“不挑食好。”陈谦赞了句,转口便问:“万姑娘是专程而来,还是路过?”
万朝云抬眸,正好撞到他审视的目光,她心头一惊,陈谦为何会如此看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陈谦心中亦是微微诧异,眼前少女皓齿明眸,但那双表面无比纯澈明亮的眸子,眼底却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深渊,上次他以为自己眼花,如今认真看,他更加确定,她不简单!
蓦然间想起方才承天帝与他说的那番话,“此女惯会欲擒故纵,拿捏人心,吾儿不是其对手,她本无错,朕亦不忍无端苛责,但吾儿身负江山,大意不得,还望陈卿出手相助,让他回头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