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有那么重要吗
两坛桂花酿封存好,从宫里运出来,进入五味居总司。
负责送礼的吴达确定了好几次,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眨巴了几下眼睛,帖子上还是写着正月二十六万朝云生辰贺礼字样。
“怪了,万东家跟宫里有关系?可是她都没来过京城……”他百思不得其解。
跟他学了三年的吴用见师父眉头紧蹙,便很积极的为其排忧解难,“师父,何事烦忧?”
“你看看这上面的字是不是错了?”
十三岁的吴用接过信纸一看,“没错呀,上面还写用五味居的名义,师父,宫里的事,哪是咱能懂的,大殿下不是很看重万管事吗?顺便给万东家送生辰礼物,也是合理的。”
“合理你个大头鬼!”吴达气得拍了下小徒弟脑袋,“本来就备好了给万东家的生辰礼物,这下好了,还得重新准备。”
“为何?”小徒弟年纪小,不懂,但他有个优点,那便是不耻下问。
吴达觉得,有时候小徒弟话太多,不过谁让他是自己选中的徒弟呢,将来五味居给各方送礼这项差事还是要交给他的,便无奈道:“万东家虽然占了股,却没甚背景,以前都是随便送些,今年宫里也有礼物,自然不能随便打发了,得重视起来。”
他在心中感叹,果然,五味居的东家,没一个简单的,前几年送去青州的生辰礼太过简单,万东家会不会记恨?
顿时,他有些忐忑,准备礼物便更用心了。
花了几天时间,他终于敲定了份厚礼,赶紧派人走水路连夜下北崇州,赶着正月二十六那日把礼物送到。
礼物并那两坛桂花酿刚上船没多久,小李子终于还是回宫了,为了晚一日受责罚,他找遍借口,拖到今日。
他走到祁云宫门前,先理了理衣裳,确保一尘不染,才偷偷问院里洒扫的宫女,“月圆,殿下在吗?”
月圆好久不见小李子,乍见脸上一喜,便行礼道:“李公公回来啦,殿下正在殿内看出呢。”
她的声音极大,里边的林见深听见了,他立刻放下书卷扬声道:“小李子,滚进来!”
小李子气得狠狠瞪了眼月圆,“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是个洒扫宫女吗?”
月圆茫然问:“为什么?”
“太没眼力见!”小李子咬牙切齿。
月圆委屈,她没有眼力见吗?她觉得自己挺有眼力见的呀。
大殿内除了林见深,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他此时站在中央,脸色难看的盯着蹑手蹑脚进来的小李子。
“给你一路畅通无阻的特权,竟也耽搁到今日才回,说吧,做什么让本皇子不高兴的事了?”少年冷清的声音传来,仿佛带着杀伐之意。
小李子去死一死的心都有,“殿下,小的……”
“没空听你废话,说重点。”他的声音明明没有特意加重,也没有刻意表现得怒气冲冲,可以说平平常常,但却能给人一种此人不好惹之感。
小李子噗通跪下,想了一路的说辞在这一刻全忘光了,他带着哭腔道:“殿下,万姑娘发现有人跟踪她,逼着奴婢把人撤回来了。”
林见深没想到是这事,他神色一动,忙问:“她可有明说?”
“没有,奴婢谎称那些人是奴婢的同乡,是去天极州做买卖的,万姑娘便没有追究了,只是奴婢觉得若不撤回,万姑娘肯定会生气的。”
他也不敢说殿下您这么做好变态,更不敢表示任何不满,只跪伏在地,等待责罚。
林见深却是一叹,低声呢喃道:“她还是那么谨慎。”
可若不是她谨慎,当年他们两人便不能活命。
“起来吧,收拾一下,我要去天极州。”
等半响等不到责罚,却等到了主子要亲下天极州的话,小李子顿时吓得三魂去七魄,“殿下,您三思!皇上和娘娘是不会同意您出宫的。”
“你只管去准备,我自有办法。”
小李子心里苦,那万姑娘有那么重要吗?
据说正月二十六是观音开库的日子,二十五中午陈建辛便出门了,柳眉打听到,他今夜要守在城外观音庙门前,只求明日能第一个冲进观音庙向观音菩萨求取财运鸿通。
作为五味居的股东,万朝云非常欣赏陈建辛的积极。
陈建辛没想到今日出城还能跟万朝云一起,顿时觉得自己的积极被领导看到了,很开心,做事更积极了。
“对了,六姑娘,您跟宋姑娘这是去哪儿?”
去哪儿?
万朝云看向汗血宝马上唇红齿白的宋是真,只见她一身月白色束腰素裙,长长的青丝被玉冠绾在头上,两根逍遥巾一前一后搭着秀发,寒风袭来,长发随风飘飞,远远看去,甚是英姿飒爽。
今日这位英姿飒爽的小姐姐神秘兮兮的说要提前给她生辰礼物,于是便将她拉出门了,奈何她骑马,她坐马车,心甚是不平衡呢。
“陈掌柜,听说你打算把旁边的铺子盘下来,打通?”万朝云不答反问。
这个话题远比万朝云要去哪里让陈建辛激动,他闻言立刻叭叭的说起来,说到激动之处脸色通红,“只要打通,咱们的生意将更加红火!”
“不错不错。”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万朝云便笑得更甜了。
出了城,又同走了一段路,宋是真才打马与陈建辛的马车分开,直奔神女山。
万朝云愕然,怀疑宋是真要带她上山落草……
马车来到没大路的地方,宋是真道:“云妹妹,下车吧。”
柳眉撩开车帘,定睛看去,“咦,上回咱们就是来的这里捡柴。”
万朝云也记得,那棵桑树就在不远处的山上,如今还是秃的。
“是真姐,你在山里发现了金矿?”万朝云不得不怀疑,神秘兮兮的,让她好奇得紧。
宋是真无语的白了她一眼,“你除了银子,脑子里还有什么?”
“有你啊。”话出口,并抛了个媚眼。
宋是真:“……”
她觉得,万朝云若是个男儿,定会祸害很多良家少女,有时候,太会接话!
“先上山,有点远,你要有心理准备。”她道。
“我没事,就怕柳眉拖后腿。”万朝云提裙便开始上山,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很有气势。
输人不输阵嘛。
柳眉闻言顿感委屈,立刻也提裙跟上,表示自己肯定不会拖后腿,一口气走了老远。
然后万朝云便笑得东倒西歪,衣裳被荆棘勾住了才停住。
这回是说说笑笑,倒也不累,不知不觉便到了巨峰脚下。
抬头,巨峰高耸入云,望之,心中顿感人类的渺小。
巨峰脚下是潺潺溪流,溪水清澈,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令人看之心情愉悦。
“云妹妹,这边。”宋是真站在略高的位置探头出来道。
万朝云走过去,惊讶的发现在一处绝壁上,几条粗大的绳子从上头垂落而下,在绳子之后是绳梯,绳梯崭新,是刚做的。
“云妹妹,你敢上去吗?”宋是真揶揄问。
151 谁换了我的酒
独峰立于群山之中,峰顶一面有凸出来的岩石,远远看去,仿佛神女低头俯瞰人间。
已是傍晚,抬头仰望,那独峰好似撑起了天幕。
万朝云闻言不服输道:“我自然是不怕的,就怕柳眉怕。”
柳眉这回学聪明了,她傲娇的哼了声,“姑娘莫激奴婢,奴婢才不怕呢,以前在万家村的时候,爬树奴婢可没输过。”
闻言,万朝云与宋是真相视一笑,都摇摇头,然后宋是真道:“那开始吧。”
“好。”万朝云暗暗吐了口气。
宋是真拉过一根绳子捆住万朝云的腰,“柳眉,你自己来。”
“哎。”柳眉有样学样,也拉过一根绳子捆住自己的腰,然后她惊讶的发现竟然有三组绳梯,“我还以为只有一组绳梯……”
“一组绳梯如何承受我们三个的重量?待会你可要顾好你家姑娘。”宋是真笑道。
“我不用她顾,她顾好自己就行了,别摔下来成了肉泥,还害得当地村民不敢到此处砍柴。”万朝云手上也没闲着,她试了试那绳梯,很结实,承受她的重量是妥妥的了。
只是,有个问题,她一直想问。
“是真姐,这些都是你弄的?”
“也不全是,不过大部分是。”宋是真说罢已绑好自己,开始攀爬,“云妹妹,如果太累,你就靠在壁上休息,但千万别松手,绳子虽然很稳固,但站不稳摔下来,腰还是会很疼的。”
万朝云第一次爬那么高的绝壁,心中很是斗志昂扬,果然,人是需要刺激的。
她点点头,握住绳梯,然后开始攀爬。
当爬到十几步的时候,她发现绑着自己的绳子的另一头好像有人在拉扯,以至于,她爬得不怎么费劲……
绳子一头有人拉,爬得便很快,天刚刚黑下来,三人便爬到了峰顶。
上了峰顶,脚踩在地上,脚底下传来坚实的触感,她才感觉到已经着陆了,方才飘忽在崖壁上时,她的心是提起来的,说不害怕,必然不是真的。
适应了十几秒,她才有精力去看周围环境,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眼前却是一马平川的平地。
树木不多,且都是低矮植物,杂草居多,绳梯和绳子都是绑在平地中间的巨石上,有宋是真的护卫在那里护着,见三人上来,他们便准备下去。
“姑娘,用我给你生火吗?”其中一个护卫问。
“不用,你们回去吧。”宋是真解下腰间绳子便朝不远处的帐篷走去。
四个不大不小的帐篷,已搭建好,有点斜三角形的样子。
帐篷周围的杂草全部被拔除了,还撒了防蛇虫的药粉,中间堆有干柴、银炭、火盆、肉等。
不多会,护卫悉数下了崖,峰顶上便只有万朝云三人了。
柳眉很自觉的生火,这种事对于她来说信手拈来,不多会便生了旺旺一盆。
万朝云检查了下肉,种类很多,调料都有,还细心的备了竹签,“是真姐,要烤肉吃?”
“我别的也不会,但在军营里跟几位叔伯学了些。”她笑道,颇有些羞涩。
“有口福了!”万朝云立刻灿烂一笑,“是真姐真厉害。”
宋是真无奈摇摇头,认识万朝云这么久,她似乎从来不恶意用言语去打击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赞美多些,似乎跟她在一起,永远不用担心自信心问题。
柳眉手脚麻利的串肉,然后宋是真烤,她娴熟的上料翻转,不多会,便能闻到香喷喷的肉香。
峰顶风大,且更冷,饶是吃着烧烤,烤着火,三人也冷得全身冰凉,就算披上毛领斗篷也没什么用。
宋是真从帐篷里拿出一坛酒,揭了封口的红布,“柳眉,拿碗来,喝两口,暖和暖和。”
“这是什么酒?”柳眉问。
红布揭下,酒香溢出,万朝云便闻到了桂花酿的味道,且还是两年陈酿,她瞬间很无奈。
宋是真一愣,蹙眉道:“咦,我买的明明不是这种酒,谁换了我的酒?”
152 是来告别的吗?
酒香散开,花香竟更胜酒香,
熟悉的味道,令人不由自主的去追忆那些美好又不美好的往事。
万朝云低眸,看着眼前火盆,银炭烧了大半,寒风袭来,吹走白灰,露出里面的橘红。
她曾经喜欢桂花酿,想来也没什么原因,大多是随了万澈,酒量不行。
正好桂花酿度数低,口感绵甜。
也曾试着喝别的酒,但清酒辛辣易醉,每每喝过后翌日便头痛欲裂,后来便再没碰过了,倒是这粘稠的浊酒,独得她钟爱。
“爷喝桂花酿时先要烧热,奴婢以前也给爷热过,奴婢会。”柳眉自告奋勇的去烫酒,浑然不知万朝云脸色惆了下来。
宋是真自然也知晓桂花酿,她可不喝这种绵甜的酒,转身又去帐篷里翻找,竟翻出一坛原定的清酒,她笑着将酒塞进万朝云怀里,“知道你不喜欢桂花,喏,特地给你准备的。”
万朝云抱着酒坛装作生气的道:“给我准备的?分明是你自己给自己准备的,我又不喝酒,少诓我。”
小谎言被戳破,宋是真也不脸红,反而把酒从她怀里提了过去,“真没劲,你不喝,我自己喝。”
封酒的布扯开,顿时比桂花酿醇香无数倍的酒香溢出,万朝云未喝先醉了。
她在心里轻叹一声,哎,酒量还是不行。
宋是真给柳眉斟了小半碗,“柳眉,你替你家姑娘喝。”
柳眉的酒量没随万朝云,倒是极能喝,她擦干手接过白瓷碗喝了口,“宋姑娘,一杯……”
抱着酒坛的宋是真在柳眉开口时就酒坛喝了口,然后眉头一皱,“也不是我的酒!谁换了我的酒!”
她猛的起身,突然眼睛一晃,似乎看不清楚了,她甩甩头,然而头像是被打了无数个结,瞬间便忘了她刚从说的话,和接下来要做的事。
万朝云震惊的看着她摇摇晃晃倒下,一坛子只喝了一口的酒洒了她满身。
“是真姐!”万朝云一个健步冲上去,堪堪扶住她,才不至于倒进火盆里,不过那酒却是没扶住,洒了个精光。
眼皮已经睁不开的柳眉艰难的说完最后一个字,“倒!“
一杯倒?
听了名字,万朝云立刻便后退几步,远离那股浓烈的酒香,饶是后退了好几步,眼前也有些晕。
阵阵寒风呼啸,吹得她跌坐在地,手掌触到坚石,才稍稍回过神来,这酒太烈,她连闻都闻不得。
又吹了半响风,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峰顶开阔,狂风呼啸,酒香已被吹散七八分,万朝云取出手绢蒙好口鼻,一个一个的将两人拖进各自的帐篷,然后依次给两人换衣,盖上厚厚的被子。
待做完这一切,外面的银炭已经烧完,整个峰顶漆黑一片,她不得不把她帐篷里的灯点上。
不放心宋是真和柳眉,她再三检查,两人的帐篷门已系好,被子也没有踢,又把两人的衣裳放在置物的帐篷里晾起来。
许是一直在活动,倒也没那么冷,不过从帐篷里出来时,还是缩了缩脖子。
高高的悬崖,风呼啸着,仿佛鬼泣,但对于一个活了很久的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方才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远处的天极城,现如今放眼望去,万家灯火,点缀茫茫夜色,仿佛天幕中盛开的花,鲜艳,鲜活,涤荡所有孤独和寂寞。
万朝云微微一笑,笑容灿烂而满足,这个时候,父亲应该还在温书,母亲定然在他旁边做女工,亦或是磨墨。
红袖添香是两人每日都要做的事,令人艳羡。
“长曦。”
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随风而来,惊起心头数道涟漪。
恭肃端慎靖荣皇贵妃,姓万,名朝云,字长曦,外号万独宠。
姓是家族给的,名是父母取的,字是林见深赐的,外号是后妃们对她的妒忌。
这个妒忌,真嘲讽得很。
承天帝还未复辟成功前,她与林见深在外讨生活,每日都要提防被害死,把每一个早晨都当成人生中的最后一个早晨过。
除了担心下一顿没吃的外,还要担心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是以,当他登基的时候,便赐了个字给她长曦,寓意长长久久的太阳。
很多人并不知她还有字,后来林见深见她的次数少了,她便也不大记得自己有字了。
可再次听到这两个字,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翻江倒海般袭来。
往事一幕幕,清晰的闪过,似乎在告诉她,有些东西是忘不了的。
慢慢回头,他就站在帐篷旁边,豆大的星火跳跃着,将他的身影晃得明明灭灭。
当年那个跟她一起在宫外讨生活,时常脏得跟乞丐般的孩童与眼前华服满身之人重合,那跳动的光突然停了,他整个人明亮起来,犹如夜空里最耀眼的那颗星星。
“开了挂的你,果然不一样了。”
压住心头那股子翻涌的情绪,万朝云嘲讽道。
林见深脸上久别重逢的激动笑容渐渐凝固,他小小的脸上满是委屈,为了赶在正月二十六前到达天极城,他连夜坐船赶来,从未停歇,吐了一路也没有上岸片刻,直到来到北崇州。
随从都建议他在北崇州休整几日,可他坚持过来,只为见她。
当得知宋是真要给她惊喜,他便想把自己当做惊喜给她。
他满怀欢喜的来,想着虽然两人都重生了,但他依然是她的,而她永远是他的长曦。
可,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他的心凉了半截。
“我想,我们要好好谈谈。”他走过来。
万朝云后退,身后是深不见底的绝壁,林见深停住了,他心惊胆战的道:“好,我不过去,你别退了好不好?”
从他的位置看去,万朝云背靠万家灯火,可在他眼里,她比万家灯火还要明亮,只是她不再像当年那样对他笑,与他闹。
“我记得,我死的时候,你在给你儿子过生辰。”淡淡的语气,随风飘入对方的耳,伴随着残存的酒香,令人沉醉,“陛下是觉得当年没来得及告别,所以来跟臣妾告别的吗?”
153 再无万长曦
“长曦,风大,喝口酒暖身子。”
他慢慢蹲下,捡起地上的桂花酿,倒了一杯遥遥一递。
声音低沉温柔,带有淡淡忧伤和无奈,伴着鬼泣般的风啸,听在耳里,让人忍不住的要落泪。
可万朝云想起往日种种,心便冷硬如刀,再掀不起丝毫温情。
“不必了,再冷,也抵不过那些年的心冷,大皇子若没什么事,还是请回吧!”
她说罢转身,迎风看向对面万家灯火。
而那灯火在眼里渐渐模糊,重叠,最后凝成一滴泪,缓缓滑落。
多年不见,他仍能掀起她心中惊涛骇浪,可也只是惊涛骇浪。
“你素来谨慎,酒被换了,却丝毫不慌,更没有要求助的意思,我以为你知道是我,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如果你来找我,只为了说这些废话,那么可以走了。”
她的声音比这寒风还要冷,就像冰锥般,狠狠的戳进对方心里,丝毫不留情面。
然而他没有走,而是从麻袋里拿出银炭,然后笨拙的点上,几十年没亲手生火,很生疏,怎么努力都点不燃。
“你身子不好,别吹风。”他仿佛不知自己不受待见,依然声音温柔的说着。
“呵。”
万朝云嘲讽轻笑,没回头,铁柱般固执的站在那里,脸被寒风吹得麻木也浑然不在意。
“你永远这样,气我便气我,为何拿自己的身子与我怄气?”好不容易点燃的火又被吹灭,他轻叹一声,也固执的继续,今日他必得把火生上不可。
“林见深,你摸着你的良心想一想,我的身子是因为我作废的吗?”这句话触到万朝云的痛点,她猛的回头,怒视那个艰难生火的人,“如果你不娶那么多妃子,宫里就不会那么乱,我就不会吃坏身子,皇后说我没本事,保不住自己的儿子,保不住自己的身子,是,是我没本事,可我千防万防,绞尽脑汁防,还是会中招。”
“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谁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陪着你从废太子走到成德帝,不是为了过一日比一日更惊心动魄的日子!”
有些话开了个头,仿佛脱了闸的山洪,一发不可收拾。
“在宫外的时候,防着你皇叔给我们下毒,没有一日懈怠,回了皇宫,你龙袍加身,贵为九五之尊,手握大权,再也不用担心有人能害你,而我呢,接着防,防那些一波接一波的妃子害我,初一防,初二防,初三初四防,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你却觉得我疑心病重?然后疏远我。”
“嫌弃我不如那些解语花年轻貌美,不如她们善良温婉。”
他没想到万朝云怨气那般重,听得直起了身,就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她。
年轻的身体,还没长成,可站在他面前,她就是那个与她同甘共苦的皇贵妃。
“我没有嫌弃你。”他紧张的为自己辩解。
“如果不是你觉得我疑心病重,疏忽了守卫,淑妃怎能得手?”万朝云歇斯底里的控诉。
儿子的死,是她心中永远不愿触碰的痛,她的一生,仿佛随着儿子的死,也再没有色彩,似深陷无间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林见深沉默了,那年淑妃初入宫,确实天真烂漫,善良得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去佛堂念半卷超度经。
那时万朝云便时常说淑妃不安好心,让他不要大意,可他没看到淑妃的蛇蝎心肠,全以为是万朝云还没从宫外那种高度紧张的状态走出来,还让她没事学淑妃念念经,平息一下心中那股戾气。
这件事上,他没资格辩驳。
“我儿子死了,可你还有很多儿子,多得可以一年生好几个,自然没什么大不了,太后说我善妒,群臣说我献媚奸妃,其他女人说我独宠,我却不知自己哪里独宠了,宫里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然后她们说我独占恩宠,陛下,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接触到冰冷的目光,藏着滔天恨意,林见深心惊,她竟恨自己?
“皇室需要开枝散叶……”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打断了,“是,皇室需要开枝散叶,那你倒是放我出宫呀?你那么多女人,那么多儿子,缺我一个吗!一定要我痛苦的在宫里熬着,看着你儿孙满堂,左拥右抱?”
想起那些年的煎熬岁月,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片刻间洒满衣襟。
“朕只是想生一个可爱的给你养。”他眼眶红了,没想到,因为他,她那么痛苦,“我给她们吃了药,易得子,基本上一次便能怀上,我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是吗?可到了后来,想见你一面真难啊,十天半个月不见半片衣角,最长的有半年碰不到,陛下的心,可真硬。”
万朝云脸上满是嘲讽,狡辩再多,也改变不了那些以泪洗面的日子,改变不了她一日日痴等,换来的却是陛下去了某某宫,陛下今日在教某某皇子认字。
“马卿说你在气朕,见到朕气更盛,等你气消了,朕才能去见你。”他委屈的道,“马卿说,他与马夫人也是这般,两个人有矛盾了,先分开冷静一下,他每次都等马夫人气消了来找他,两人便和好如初。”
万朝云想掏掏耳朵,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林见深嘴里说出来的,难道那些冰冷煎熬的夜,全都是笑话?
“长曦,我真的好想你。”他温情脉脉的看过来,明明是孩童的脸,却丝毫不违和,甚至因为那精致白皙可爱的脸,更惹人怜惜。
万朝云眼神如刀,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表现得嫌恶。
可灯突然灭了,他没看见。
“长曦,我先点灯,你站好,别动。”他立刻笨拙的去点灯。
多年没亲手做过这些小事,点个灯也点了半天,再从帐篷里出来时,吵架的气氛突然变了味,“长曦,对不起,以前是我没做好,往后不会了。”他神态诚恳,眼中含情。
“世上只有万朝云,再无万长曦,忘大皇子自重,这一世,还请放过,往后余生,民女万朝云,再不想与殿下有任何瓜葛。”
把心里好些话说出来,万朝云突然间觉得心没那么沉重了,但远离他的心更胜。
宫里那些日复一日的争斗,她再也不想过,只想开开心心的做个万家女,每日数数银子,然后看父亲母亲秀恩爱,顺便逗逗柳眉。
或许她将来会嫁入,还会养只猫,或者养只狗,亦或是像老爷子那样养些花草。
但,绝不会再参加任何宫斗。
望着他悲痛的神情,万朝云冷漠道:“陛下,您还不明白吗?我们不可能了。”
154 长曦你看,火生起来了
这该死的风。
林见深很生气,努力用小身体挡住那呼啸而来的风,一门心思只想着把火生起来。
第三次了。
火第三次被吹灭,像极了她拒绝自己的那三次,都是在这般冷冽的天气。
第一次,他登基那年,她拒为贵妃。
但他还是成功留住她了。
第二次,她拒绝留在宫里,他的心里全是她,都是她,她却要走。
后来,他还是成功了,把她留在宫里,就算她恼他,气他,也没关系,只要能时常见到她,知晓她有吃有穿没人敢欺负就好。
至于第三次……
第三次啊……
他低下头,眼泪一颗颗滴在银炭上,很快打湿一片,怕是更难点燃了。
第三次,她病了不找太医不吃药,勒令宫人不许告诉他,直到薨逝的那天。
她真的好狠的心,就算是死,也要离他而去。
现如今,他追到这千里之外,她仍旧冰冷着面孔,多看他一眼都不愿。
擦掉眼泪,他慢慢直起身,然后回头看万朝云,万朝云却背对着她,双眼不知看向何处。
这样也好,许多话,看着她的眼睛,他是说不出来的。
“那天,朕在看奏章,鱼渊突然来告诉朕,说你不行了,拖太久,已药石无医。”他哽咽着,努力控制好渐渐失控的情绪,“然后你派人来告诉朕,你要见朕。”
“你怎么那么狠心?你竟叫朕亲眼看着你死去,而无能为力,朕纵是千般不是万般对不起你,你也不该如此对朕,你不愿见朕,朕便消失在你眼前,你不喜欢哪个妃子,朕便贬黜哪个妃子,甚至你不喜欢皇后,朕也二话不说的废后,你到底要朕如何做才能看到朕对你的心?”
听到这些话,万朝云转身,目光依旧冰冷,她张张嘴想要接话,但他打断了,“你不要说话!”
“煜儿的事,是朕对不起你们娘两,你怨朕,恨朕,朕没资格辩驳,但他也是朕的儿子,还没生下来的时候,朕便想立他的为太子。”想起儿子的死,他情绪无比低落,心痛得麻木。
缓了很久,才继续道:“朕想跟你再生一个,起初是不能,后来你不愿,朕便想跟别人生一个聪明可爱的,然后抱给你养,将来朕便立他为太子,可你根本不给朕机会。”
“朕每次见你,你都冷着张脸,极不愿见到朕,鱼渊说,气大伤身,马卿说等你自己气消便好,可是你总那么容易生气,朕想见你,也只能远远的看一眼,还不敢让你发现,长曦,以前在宫外,你不是这样的。”
他满目悲痛和不解,甚至感到很委屈,不管怎么做,都得不到她欢心,挫败和痛苦萦绕在心头。
以前,他也想过放弃,多的是女子对他投怀送抱,可不管那些人容颜如何妍丽,他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与他并肩走来的贵妃。
他是皇帝,是九五至尊,是天下的主人,他觉得自己做得够低三下四了。
可她仍旧不满意。
万朝云嘲讽的看着他,“是啊,我在宫外不是这样的,可你回宫后不也变了?我为什么不开心你不知道吗?你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没做到!你说过会保护好我,你没做到,我儿子死了!你说过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却跟别的女人缠绵!”
“林见深,我永远无法忘记,你昨夜跟其他妃子缠绵,然后翌日便跑过来跟我说你多想我,你不觉得恶心吗?我觉得真的好恶心!”
“说什么跟别人生一个给我养,我跟别人生一个给你养,可好?!”
林见深愣在当场,他没想到她竟是这般想的,心中许多疑惑,也豁然开朗。
面对一声声质问,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蹲下继续生火,一次又一次,仿佛要永不停歇。
激动过后,万朝云渐渐平静下来,望着他一遍遍生火的背影,淡淡道:“认命吧,你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你只认为我没看到你的付出,我们两个观念不和,在一起根本没有幸福可言,这一世,你还会是皇上,女人还会很多,而我不可能容得下那些女人。”
当年,她穿越过来,雄心壮志,心高气傲,如何能与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你说我不喜欢哪个妃子,你便废哪个妃子,可陛下,我不喜欢你跟那些女人有任何瓜葛,一旦有了,在我眼里,你就不是我的了,所以,放手吧,去找适合你的女人,我不适合你。”
重新来过,再次见到林见深,把心中的积怨说出来,她已释然,对儿子再耿耿于怀有何用?
她儿子怕是早已投胎做人,与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无缘了。
左右她现在还有父亲母亲,还有祖父和兄长,也有朋友,比前世过得开心许多。
做人呐,还是要往前看,总留在过去的悲痛里,负了韶华,也负了父母亲人。
“我死的那日是想和你做个了断,你是个好皇帝,却不是我的好夫君,既然做不好我的夫君,做个好皇帝也不错,你觉得不管做什么都讨不了我的欢心,但你做了,我还是很感激,然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你给煜儿取名时曾说过,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是对他给予厚望的,可他与我们无缘,我也陛下也无缘,我相信失去他你的痛苦,但是,我们还是要看清,重活一事,不是让我们重蹈覆辙的,不是吗?”
冰冷的风,不知停歇般袭来,一阵又一阵。
话音落下,场面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惊喜的跳起来,开心得像个真正的孩子,“长曦你看,火生起来了,只要坚持,就会成功的对不对?”
“你不喜欢我有很多女人,我就不要她们,你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我就不回宫,你觉得我哪儿不好,我就改,只要你想要我做的,我都去做。”
他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双眸期待的看着万朝云,固执的拉着她的手,“你说我没做好你的夫君,只做好了皇帝,那么这一世,我不做皇帝了,只做你的夫君,可好?”
155 我就那么见不得人?
可好?
万朝云双眼突然迷离起来,她也不知好不好。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林见深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不当皇帝便不当。
“我以为重来一世,你不会那么天真。”她慢慢抽出自己的手。
他还是那样,时常担心弄疼她,而选择放手。
但大方向,他从来都把控得死死的。
夜间的峰顶,真的太冷,她想挪动,但双腿已经麻木,分毫挪不动。
他伸手扶了一把,“你纵是再恨我,也请让我把你扶到火盆旁,别跟自己过不去,可以吗?”
他轻轻的恳求。
万朝云低眸看着他精致的容颜,突然想,如果没有前世那些记忆该多好。
由他扶着,她艰难的挪到火盆旁,银炭烧起来后,风越吹,烧得越旺,不多会便红彤彤的了。
吵也过吵过了,哭也苦过了,现在已没那么激动,林见深坐在对面,喝了口桂花酒,“只要我不想,没人能奈何我,那个问题,你也不必急着答复。”
他说着放下酒坛,然后把肉串起来,撒上料慢慢烤着,“你这一生,终究是要成亲的,你也不能保证新人就比我这个旧人好。”
万朝云淡淡的看着他,如今的他,除了更干净了,其实与曾经没什么区别。
当年在宫外,他就算穿着乞丐装,也通体贵气,气质卓绝,后来果然是贵不可言。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万朝云也串了串肉烤,两个人就像老朋友般一面说一面烤,没有丝毫羞涩可言,“我只要嫁一个比我大的,我比他老得慢,就会很有自信心,虽然这么说,显得我很弱,但事实就是如此。”
林见深哑然,他没想到强大如她,也会没有自信心的时候,不过他很开心,说明她是在乎自己的。
“我虽然不想当皇帝了,但我还是皇子,将来少不得要封王,谁敢娶你,我就弄死谁。”说罢一串肉已经烤好,然后递过来,“吃吃看,技术是不是生疏了?”
既然要撇清关系,万朝云觉得这串烤肉还是不吃为好,“几十年没亲自烤,技术肯定生疏了,我还是不吃为好,你自己吃吧。”
对于她的想法,他心里清楚,但还是忍不住情绪又低落了几分。
“林见深,王震是你扳倒的?”这个问题曾困扰过她,既然要来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那么便把所有问题都解决吧。
“自然,我不能纵容他唆使我父皇御驾亲征,现在打离国还不是时候。”他接话道,见万朝云愿意与他说话,心中不禁升起几分欢喜。
王震的问题解决了,那么便是马齐睿的问题。
“马齐睿呢,你为什么要把他弄到螭南县去?”
想起马齐睿,林见深便想起他那些情感言论,说什么等她气消,都是歪理,现如今看来,越等气越大!
“我起初觉得自己抢了他的造化机缘,便给了他父亲一个机会,去螭南县做知县,但条件是必须把权柄给你父亲,然后我找机会把他父亲提拔到吏部。”
许多事情似乎瞬间明朗了,“这么说来,是你让马志远顶替了刘汀舟的位置?”
“我听说刘家要买你三姐,折辱你们万家,顺手给你出口气。”
万朝云一愣,真真替刘汀舟冤枉,明明是族人的问题,他却遭了秧。
“那青州不设守备,提拔宋提辖呢?”
“也是因为你,他女儿是你未来四嫂,且你四哥与你亲厚些,便顺手提了个建议。”他说得很随意,小小地方官,于他而言不过是顺手为之,不足挂齿。
“温家呢?”
“温家本来就是当时顺手找的一个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塞子,这些年过去,风声早过了,我将来要娶你,你的家族和外祖自然都不能太弱,是以,得从小开始替你们打点,温家和万家颇有几个有才干的,给个机会,肯定能将家族发扬光大。”
万朝云都要没脾气了,想得还真周到。
“不过我怎么记得前几日父亲才说四伯父还没官位,三伯父去的地方也不太好。”
“谁让他们跟你爹不是一条心,这种亲戚,还是早早断了比较好,免得将来影响你爹的官声。”
万朝云听罢白了他一眼,“我爹还没下场子呢,你如何知晓他还有机会走上仕途?”
“有。”
“你可别搞舞弊,我爹清高,不可能接受的。”
林见深突然轻笑,她骨子里压根没变,宁愿自己手掌沾满鲜血,也不愿在乎的人脏分毫。
“你要相信你爹能考上,只要他中了进士,我自然会给他安排最好的去处。”
万朝云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
不过,相比较前世她救林见深的次数,这些还不足以报恩。
“就当你前世还我的恩情。”万朝云淡然道。
林见深闻言没说话,只是又开始串肉。
不知不觉,天边露出鱼肚白,帐篷里也传来宋是真和柳眉翻身的声音,万朝云立刻道:“你赶紧走!别让她们看见。”
林见深顿时很受伤,“我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你是脑回路怎么变得如此之奇怪?你一个皇子,突然出现在这里,不怕别人怀疑?赶紧走!”万朝云说罢起身推他,把他手上还没串好的肉扔了回去,“以后不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受不住你带来的惊涛骇浪。”
林见深被她推得没脾气,两世加起来,也就这个女人敢如此对他。
哎,能怎么办?自己中意的女人,再苦再累也要宠完。
他恋恋不舍的最后看一眼站在晨曦中的女孩儿,五官还是当年的五官,精致美丽,可气质却大不相同了,当年为了保护他,这个女孩儿年纪轻轻便已凶名在外。
而现下的她,从头到脚,处处都是从容和温和,没有任何攻击性,软软的,声音也甜甜的。
这样的她,他更不可能放手了。
“殿下,小的带您下去。”前世今生都忠心耿耿的侍卫从远处走过来,行礼道。
“好。”
帐篷里好像有声音传来,他不得不走了,可他还会出现在她面前,直到她原谅他,重新接受他为止。
156 小看谁呢
露湛朝阳,星环紫极。
万朝云仰头,任凭冲破云层的朝阳打在自己脸上,虽不暖和,但无比绚烂。
看着绚烂的晨曦,她的心情不由自主的变得欢快,整个人愉悦起来。
想必这便是宋是真要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吧,可惜她还醉倒在帐篷里,无福享受天地间第一缕晨光了。
不过这个礼物,她算是收到了。
在峰顶看夕阳,仿佛伸手可摘,远处的天极城已升起炊烟,安静、祥和,仿佛花卷般徐徐铺开。
美极了。
若是无人打扰,会更美。
“我师父呢?”深夜翻墙赶来的燕浩,千辛万苦,终于爬上来了。
然而他累死累活爬到峰顶,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万朝云,这让他很不爽。
“还没睡醒。”万朝云如是说。
他闻言立刻放轻脚步,“你怎么起这么早?”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懒鬼万朝云起得比他师父早?
真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
万朝云将烤好的肉递给他一串,“你怎么来了?”
燕浩不客气的接过烤肉,吃起来,吃完一抹嘴边的油道:“我爹把我关家里,但我记得师父说过今天是你的生辰,我若不出现,她得说我,我便让人打听了下,谁想到你们出城了。”
他担心吵到宋是真,声音压得低低的。
见他贴心的模样,万朝云便替自己四哥捏把汗,两两一对比,四哥真的太差了。
“你家还有汗血宝马吗?”万朝云挑眉问。
燕浩吓得身体往后仰了仰,警惕的看着她,“你想干嘛?”
“没想干嘛。”万朝云失笑,“不过是想找你要匹而已。”
“而已?我家就只有一匹!到了你嘴里成了而已?”燕浩气得瞪眼,一副你小地方的女人没见过世面的嫌弃模样,“我给我师父那匹,就差点被我爹打死。”
“噗。”万朝云没忍住笑出了声。
如果古代也有新闻app,那么标题应该是【震惊,豪门公子为讨心上人一笑,竟以父亲全球限量款豪车相赠!】
“问你个问题,你就那么喜欢我是真姐?”
万朝云以己度人,希望宋是真幸福,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还得自己过,才明白谁才是最适合的。
燕浩冷哼一声,无比笃定道:“那是当然!我不怕告诉你,本公子要撬你四哥墙角。”
啧啧啧,还真是嚣张,万朝云看着他迷了眼。
“是真姐是独生女,出身也低,你觉得她嫁进你们燕家能过得好?后宅里的弯弯绕绕,别告诉我你不清楚。”
这是正事,她说得无比认真。
燕浩见她严肃,也忍不住摆出副不苟言笑的面容,他虽然爱跟万朝云斗嘴,但心里清楚,万朝云把宋是真当朋友,对她很是关心。
对于关心自己师父的人,他愿意给予最大的善意。
“我可以搬出来跟她住外面,住进宋家,燕家多的是儿子,不缺我一个。”他诚恳道。
万朝云闻言沉默了许久,她没想到燕浩能做到这一步,一个男人,主动这么说,已是很难得,尤其是豪门望族之后。
没想到他纨绔的表象下,却有着值得敬佩的灵魂。
“你爹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吗?”
“我爹已经续弦,早晚会有别的孩子,我正好离开,不碍他们的眼。”说起父亲的续弦,他神色冷冽起来,带着化不开的怒气,眸子也迸着火光。
这里头肯定是个悲情的故事,原本不该问的,但事关宋是真,万朝云还是想问。
在心中组织了下语言,她轻声道:“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的续弦是我母亲的庶妹,早便跟他眉来眼去了,被我母亲发现,他便打我母亲,我母亲自小在外祖母外祖父的宠爱下长大,哪里受得了,被打后便寻了短见,我母亲刚走没多久,那女人便进门了。”
燕浩是真想娶宋是真,是以他愿意与万朝云坦诚布公,那些血淋淋的事,愿意说出来,让她考评他这个人。
听了这番话,万朝云愣住了,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只知晓燕文杰没带妻妾过来,只带了个儿子,更没听说过他的现任妻子是续弦,可见那女人也是厉害的。
“俗话说,胳膊拗不过大腿,你可以吗?”万朝云倒不是担心他,是担心宋是真。
宋是真的成长环境简单质朴,若嫁入豪门,怕是斗不过里面的女人,吃苦是肯定的。
而且,宅斗会磨灭一个人的棱角,她不想宋是真将来成为木偶一样的人。
“你小看谁呢?”燕浩不爽的道,他狠狠的吃掉一串烤肉,并白了一眼万朝云,“那女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儿子了,就算他给我爹纳妾,然后抱养妾室的孩子,将来我也会告诉那孩子真相,欺负我娘的女人我不会让她好过。”
“至于我爹,他不让我娘好过,我就让他的女人不好过。”
他满脸轻松,似乎不以为意,万朝云无法想象,这些事会发生在一个十几岁大的少年身上,他表面纨绔,其实心里是懂事的吧。
“如果让我发现你纠缠我是真姐,是为了报复你爹,报复燕家,我会让你后悔。”万朝云的语气也淡淡的,这种事,于她而言,也寻常。
不知为何,燕浩突然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她就是有那个能力。
听了大部分的宋是真安静的躺在毯子上,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她没想到燕浩的身上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她以为,燕浩是被祖母宠坏了,才导致纨绔不堪。
母亲早逝,父亲新娶,想必对他的打击都很大。
外面说着说着,不知何时偏离了正题,“我师父为了你,竟然布置这么久!她都没为我浪费过半刻时间!”
浓浓的醋味,狂风都吹不散。
万朝云听了这话,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跟我争!你要不要脸?”
“你有那么多人疼,你还要和我争,你才不要脸!”
宋是真听着听着,不由得露出微微笑容,这样,真好。
若不是柳眉突然醒来,打破了外面的有说有笑,她真的想继续听下去。
“姑娘,您怎么不叫醒奴婢。”柳眉被子披在身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蓬头垢面的从帐篷里出来,揉了揉眼睛,竟看到燕浩嫌弃的看着自己。
顿时,小妮子就炸毛了,“你怎么在这里!”
不等燕浩回怼,古正从地下爬了上来,“六姑娘,可算找着你们了,快跟小的回去吧,酒楼出大事啦!”
157 想不到吧
古正一语惊起千层浪。
不光万朝云慌了,就连宋是真也惊得想冲出帐篷,奈何身上只着了里衣。
“先别慌,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万朝云起身安抚古正,生怕他心头慌乱说不清楚。
古正喘了会,然后道:“小的也不知道,万管事让小的出来找六姑娘您,说是酒楼出大事了。”
万朝云:“……”
心头几个念头转过,最后林见深的身影浮现在脑海,想必是四哥知道林见深来了,给吓的。
“收拾东西,先回去。”猜到应该不是酒楼真出事,万朝云一颗心便安定了下来。
还未吩咐时,柳眉便开始收拾,此时已从置物帐篷里拿出自己和宋是真的衣裳,两人在帐篷里快速穿衣,待出来时,宋是真的护卫们已差不多都上来了。
万朝云微不可查的观察了下几人的神情,他们似乎并不知昨夜林见深来过。
也是,她魔怔了,林见深做事,岂能让他们知晓?
依旧是像来时那样,用绳子绑住身体,然后慢慢扶着绳梯下崖,上来时虽颇为费力,但下去却更加不好走,竟比来时慢了两刻钟,腿都软了。
不过下了崖,出山便快了许多,心里藏着事,大家都没有喊累,默默的赶路,护卫们先是收拾了帐篷,然后才追赶过来,他们的速度快,万朝云几人到官道时,他们也赶上了。
然而让万朝云没想到的时,刚从山里出来,便看到几辆马车停在官道旁。
乍一见到马车,万朝云心咯噔了一下,莫不是林见深?
正想对策,马车车帘被撩开,万澈探出个脑袋来,“朝云,快下来。”
“爹?”见到父亲,万朝云整颗心突起来,难道父亲知道了?
这个念头闪过,很快被她摈弃,林见深才六岁,这个年纪不可能直接去找父亲。
“爹,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万朝云走到马车前问。
一共三辆马车,竟一个人也无,只有万澈一个人在马车里。
扫了一眼马车,寒风撩起最后一辆马车的车帘,露出里面的被褥等物,这是要走长途?”
“还有你四哥,不过他带人去取山上摘些草药,马上回来。”万澈心疼的看着女儿,好好的女儿,养在千里之外的青州,竟也能惹来皇子窥视?他实在想不通。
女儿被皇子看上,他没有半分欢喜,皇宫那种地方,他压根没打算让女儿进去,那就不是人去的地方!
万朝云心中再次咯噔一下,看来父亲知道了?
“爹,为何走得这么急?”
万澈正打算安慰女儿,万朝衍的声音便远远传来了,“六妹妹,你和宋姑娘坐中间那辆马车。”
关心为何走得如此急的,还有燕浩,他方才已是很不爽,现在更加不爽,“万叔,你们为何走得如此急?”
“春闱将近,等不及了,今日便能赶路,正好明日坐官船入京。”万澈自然不会跟燕浩说实话。
不过燕浩不想知道个中原委,他只需要知道,他师父也要跟着入京即可!
师父要入京?那怎么行?
“古正,你回天极城后,麻烦去知府衙门知会一声,就说本公子回京了。”他说罢也不问万朝衍可否借马,直接翻身便上了马,然后顺手抛出二两银子给古正,“记得把话带到。”
“哎。”古正摸着二两银子,心里乐开了花,刚才万管事才赏他五两,加上这几个月剩下的,快有三十两积蓄了!再存一年,就可以回家娶个媳妇咯。
有人欢喜有人忧,万朝衍见自己的马被霸占了,也不想跟燕浩多废唇舌,只得无奈摇摇头准备跟万澈挤一挤。
宋是真瞪了眼燕浩,牵来逐日道:“云妹妹,我骑马,你自己坐马车。”
“好。”万朝云点头,心里暖暖的,她是看出来万朝衍有话说,才故意这般的。
这次跟着入京的只有万进和柳眉,万贵、周嬷嬷和翠罗都留在天极城照顾老爷子和温氏。
不过有宋是真的十个护卫,加上五味居的一些伙计,看起来队伍浩浩荡荡的,倒也不冷清。
万朝衍感激的冲宋是真点点头,然后吩咐柳眉去后头那辆马车先将就,他则进了万朝云的马车。
车队缓缓开拔,安静的行事在人烟稀少的官道上。
马车里,万朝衍先是一叹,然后才道:“六妹妹,我昨日看见大皇子了。”
万朝云装作惊讶的样子问:“大皇子?”
“嗯。”他脸色有些苍白,语气低沉,“他说来北崇州念书,然后听说我在这里,就过来看看,见面没说两句就开始问你的去向,我岂能告诉他?”
他的判断一向准确,大皇子林见深绝对是来看他妹妹的,这还得了?
万朝云怜悯的看了四哥一眼,林见深还是找到了你的妹妹呢。
“六妹妹放心,五叔和五婶都不可能让你进宫。”
万朝云看他满脸认真严肃,忍不住笑起来,“四哥,你怎么知道大皇子看上我了?”
“别笑,四哥的判断从没错过,不过你放心,虽然皇族势大……我这般说有些异想天开,但你要相信我们,你可能不知道,当年太祖皇帝初开国时,想娶当时世家大族赵家的姑娘为后,你道如何?”
“赵家嫌弃太祖血统不够高贵,连个庶女也不肯嫁,偏偏太祖还不能拿赵家如何。”
万朝云无奈的看着兄长,“四哥,人家赵家乃乌衣门第,历朝历代都是大世家,才有那底气,咱们哪有?”
“那又如何?四哥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咱们不是没有选择,只要运作得好,皇帝也会无能为力,相信四哥。”他信心满满的拍拍堂妹脑袋。
此时他心中的感叹与万澈般,好好的堂妹,养在千里之外的青州,竟也能招惹来皇子?
“我相信四哥。”
万朝云甜甜一笑,不管成功与否,这份心都让她感动,许多人家,得知女儿被皇族之人看上,恨不得立刻敲锣打鼓宣告天下。
唯有她的父母和兄长,想方设法的要摆脱这泼天富贵。
“四哥,你看到了大皇子,所以带我连日进京?”
“嗯。”他点点头,俊俏严肃的脸突然展颜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他来北崇州念书,我们便入京,让他错过,等五叔高中,咱们便走得远远的。”
“四哥,既然大皇子看上了我,那爹为何还要科考?”
“若我们是平头百姓,他更好拿捏我们,但若我们家族昌盛,五叔有政绩,而你手头又有银子,便有更多周旋的空间。”
万朝云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这么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林见深可能死也想不到,他刚以来北崇州念书为借口找到她,翌日她便被带去了他的地盘。
158 前世仇人
包括前世,万朝云都没坐过有特殊权限的官船。
在大兴,船分两大类,大船和小船。
这大船和小船又分官船和民船。
其中官船再分普通官船和特级官船。
遇到特级官船,不管是民船还是普通官船,都必须停下来让路,特级官船先行,且不会停船。
北崇州许多年也没来过一次特级官船,一次是小李子来姜家传旨,这次便是因为林见深。
负责船运的官员实在想不通,大皇子不过是来崇明书院念个书,竟也要特级官船?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万朝云一行人,万朝衍手里握有恭王给的令牌,带人上特级官船也是可以的。
是以,一行人紧赶慢赶,压根没去北雍城停留,便直接到了码头。
特级官船不会停留太久,是以,一行人赶到时,船差不多也要走了。
好在没多少人有上船的权限,船舱位置随便挑,而且可以一人一间。
只是……让万朝云没想到的是,她晕船!
就算船上有人晕船,不是皇子、王爷那个级别的,船是不会停的,速度也不会减。
于是,万朝云在船上昏昏沉沉到京城,船上的她迷迷糊糊间记得,下船是万朝衍背着她下去的,然后就是躺在马车里,去了万朝衍在京城租的院子。
待人彻底清明,已是三天后。
“你可算回魂了。”宋是真无奈摇头,“我怎么不知道你晕船?”
“不光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万朝云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对了,我爹和四哥呢?”
不光没见到万澈与万朝衍,连柳眉都没看见。
“你爹明天下场,可能去准备去了吧,至于你四哥,刚才五味居的人来找他,可能是有事,柳眉去五味居给你挑药膳了。”
宋是真说罢给她倒了杯水,“你饿不饿?厨房温了粥,我去给你拿。”
“好。”万朝云摸摸肚子,确实有些饿,之前她什么都吃不下,吃进去便吐,肚子一直空空。
宋是真放下水杯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万朝云一人,她打量了下自己住的房间,这是一处半旧屋子,中规中矩,不过分华丽,也不过分简陋,标准的京城建筑,不过要比青州的大部分院子显得精致。
她披了件连帽斗篷翻身下床,走到窗前支开格子窗,屋外有棵至少有三十年年龄的西府海棠,此时枝头已缀点点绿意,阳光打在绿叶上,泛着亮光。
再远处,便是抄手游廊,游廊两边种了两排各色花草,其中美人蕉居多。
想来是叶宽花艳的美人蕉独得此间主人喜爱。
不多会,宋是真从抄手游廊过来,手里托了托盘,上头是一盅白瓷红花小罐。
她走到门前时,柳眉的身影也出现在游廊那头,跟着的还有燕浩。
“不冷?”宋是真推门进来问。
“冷。”重回坐会床上,她笑道。
此前还未上船时,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再次入京,境况大不一样,她很好奇入京时的心情。
然而没想到的是,身体根本不容许她伤春悲秋,待有精力伤春悲秋时,却发现不过如此。
京城,承载了她过去一生的地方,现如今再次踏足这片土地,她竟没什么感想。
“你要不要先洗漱?”宋是真没伺候过人,也没被人伺候过,压根不知流程。
万朝云笑看她,“要不给你买个丫头?”
“我才不要。”
她话音落下,燕浩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要的要的,京城的牙行比其他地方的专业,调教出来的丫头不但忠心,还多才多艺。”
“你给我站住,这是我家姑娘的房间!”柳眉气得跺脚。
燕浩站在门口一米开外,也没打算进来,闻言瞪了眼柳眉,“求我,我也不会进去。”
“我呸,你明明都定亲了,还见天的往我们这跑,谁给你的脸?”柳眉的嘴巴可从来不会饶人,“你不要脸,我们宋姑娘还要脸呢。”
“我何时定亲了?你哪里听来的谣言?”燕浩不甘示弱。
“我刚才在五味居,听到的!你的未婚妻是王家嫡枝大房的嫡长女,当我耳朵聋了?”柳眉越说越气,都要忍不住出手打人了。
屋里听了半响的两人对视一眼,心思却各异。
宋是真突然觉得心中缺了块,闷闷的,很不舒服。
而万朝云却心中冷哼一声,王家?能与燕家门当户对的王家,除了淑妃的娘家,还有哪家?
若当年煜儿没死,她的一生可能不是那样的凄苦,而这一切的凶手,就是淑妃,那个擅于伪装的恶毒女人。
在上船之前,她还曾想,要是遇到前世的仇人该怎么办?
是放她们一马?
还是……
不过现在这个问题不用想了,她是不可能放过淑妃的。
淑妃是王家大房幼女,上头有两个姐姐,前世王家大房嫡长女并未嫁入燕家,也没听说燕家和王家联姻。
可能是她与林见深重生了,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但不管如何,淑妃,她都要让她不得好死!
“柳眉,进来给我更衣。”万朝云拼住心中欺负的怒气,扬声道。
柳眉把门“嘭”的关上,然后气鼓鼓的开始给万朝云更衣,“姑娘,宋姑娘,奴婢真的好气,方才在五味居的时候,那些人把王家嫡长女夸上了天,说什么秀外慧中,温婉大全,根本不是什么小地方来的能比的,她们什么意思?气死我了,要不是五味居的伙计拦着,奴婢非得上去撕碎她们的嘴不可!”
万朝云闻言一惊,“你是说她们在说是真姐?”
“不光说是真姐,还说姑娘你,说我们所有人,说我们是从小地方来的,不懂规矩,粗鄙不堪。”柳眉鼓着的两个腮帮子,像塞了两鸡蛋般。
万朝云轻轻撩眼,“小地方来的倒是没错,但粗鄙不堪就过分了,走,去五味居瞧瞧。”
“姑娘,她们可能走了。”柳眉这回终于想起来她家姑娘还在病着,都瘦了好几圈,实在不宜出门。
万朝云还没看镜子,不过她自己能感觉得到,她清减了很多。
“她们不会走的,就等着我们呢,我们才来几天,外边便传上了,说明什么?说明有人一直掌握我们的行程。”
说话间,她望向门外,隔着门,她似乎也能看到燕浩愤怒的样子,那个女人可是个厉害的,她之前便说过。
159 希望不要怂
洗漱过后,吃了盅五味居的特制药膳,万朝云便出门了。
燕浩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听到开门的声音,原本愤怒的神情立刻变为紧张,“我没有定亲!是那个女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他话音落下,三双眼睛齐齐投去,看傻子般看着她,柳眉嘲讽道:“我家姑娘早猜到了,还用你说?点用没有,被女人拿捏得死死的。”
万朝云孺子可教般看向柳眉,竟能看懂她的眼神,不错不错,有长进。
不知为何,燕浩并未因为柳眉的话而生气,反而开心的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望着宋是真,只见宋是真神情淡淡,方才那缕不悦,早不再了。
“什么我们?你是你,我们是我们。”柳眉道,她也不知为何如此看不上燕浩,可能是因为他恬不知耻的跟她家四公子抢媳妇的缘故吧,看到他,总想刺两句。
燕浩也不生气,他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万朝云与宋是真被人非议了,没资格生气。
“燕公子,其实你有一件事可以做。”万朝云看着他神色变换,在宋是真面前丝毫没脾气的样子,淡淡道。
燕浩闻言立刻眉梢一挑,急问:“什么事?”
“不是说你跟王家嫡长女有婚约吗?正好你也是个纨绔,你去街上,各大酒楼,茶舍,去宣扬,就说你不喜欢王家大姑娘,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你也不可能娶她。”
燕家那位继室想要通过王家的女儿诋毁宋是真,那么她便用燕家的嫡子去中伤王家的女儿,看她们还让不让那位继室利用。
“这好办,我最拿手,你们且等着。”燕浩弹弹衣袖那不存在的尘埃,抬脚便往外走,今日他要让王家颜面扫地。
他先走,万朝云才出门,出了门是条两头通的巷子。
“姑娘,左边是去五味居总司的路,右边是别的大街。”柳眉道。
万朝云朝左边看去,恰好看到万朝衍提着点心走来,他身边除了跟着万进外,还有一位三十多岁年纪的男子。
很快三人便到了近前,“六妹妹,你怎么起来了?京城比天极城还冷,快回去吧。”
他话音落下,边上的男子扫了眼宋是真与万朝云,最后视线落在万朝云身上,“想必这位姑娘便是万东家了,小的冬青,见过万东家。”
“上次跟你说过的,佐冬青。”万朝衍介绍道,“外边冷,进去说。”
佐冬青是万朝衍在总司的副手,也算是她的人,万朝衍不在时,他负责代表万朝衍在五味居管理属于万朝云的财物。
是万朝衍出海回来后才找的人,恭王林延平介绍的。
“四公子,有人在五味居说姑娘的坏话!”柳眉气鼓鼓的告状。
万朝衍与佐冬青交换了个眼神,由佐冬青道:“此事小的与万管事已处理,那不加以制止的掌柜被撤下来了,往后几个月,他将在总司喂马。”
“撤下掌柜?可是不是他说我家姑娘坏话呀。”柳眉疑惑道。
“虽然不是他说东家的坏话,但他没有制止,让流言污语在五味居流传,且事关东家,便该罚,至于那舌长的,管事也已想到对策。”佐冬青国字脸,浓眉大眼,看起来满身正气,丝毫不像商贾之人。
不过,光看外表,柳眉便信了。
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没错了。
万朝云无奈摇摇头。
“既然四哥都想好了,那我们进屋说。”
几人转身折返,没有去客厅,而是去的书房。
万朝衍的书房没几本关于科考的书,都是一些经商、食谱、游记以及出海带回来的外国书,万朝云粗略扫了一眼,书桌上竟有一方四四方方玻璃围成的小盒子。
玻璃的年代似乎有些久远,整体颜色上略微显黄。
万朝衍见她盯着那玻璃盒子,笑道:“六妹妹,这可不是琉璃,是四哥从海外带来的东西,就是没有大块的,不然做窗户正好。”
以前的玻璃确实没有特别大块的,就算有,也不会那么快传到大兴,好在她用纸糊窗户也用惯了。
“您带回来那么多,总能摸出他们的配方。”佐冬青接话道。
万朝云哑然,她没想到在大兴,玻璃竟是她四哥带来的,犹记得曾看过一个帖子,说是意大利人把制作玻璃的工匠送去一个孤岛,让他们在孤岛上制作玻璃,一生都不得离开。
想来,这秘方不会那么容易得到。
不过,她也不会就是了……
万朝衍有些不赞同佐冬青在此时说公事,扫了他一眼,佐冬青立刻闭嘴,不过心里却嘀咕,一个是妹妹,五味居正儿八经的东家,一个未婚妻,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个问题,他自然是不敢多嘴问,便转移话题道:“其实这件事挺好办的,挑事的是燕公子的继母,她原本无权过问燕公子的婚事,这件事被燕家老太君把控得死死的,但宋姑娘突然来了京城,她便有操作空间了,跟王家的婚事,是燕家老太君亲自上门求的,还没订,不过小的看快了。”
宋是真脸色一红,便羞愤的低下头。
而万朝衍神色不变,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般,“我们查到她这几年来,频频求医,时常去拜送子观音,想必是极想要个儿子,她人虽然没有跟着去天极城,但却派人一路监视,燕浩都没有回燕家,她便知道了。”
“既然她那么想要儿子,那我们就给她,能生的女子很多,买几个好看的会疼人的送去天极城,外祖父不是还要养猪吗?燕文杰肯定不会拒绝咱们送的人。”万朝云道,既然她那么闲,就给她多弄几个庶子庶女,让她当母亲当个够。
佐冬青暗暗咋舌,东家可真是够狠的,那燕夫人善妒,通房小妾都管得死死的,燕文杰去了天极城一个都没带。
“你亲自去办,把她的人都控制起来,直到孩子生下来,另外,人选针对燕文杰的喜好训练,务必让他深陷其中。”万朝衍面无表情的吩咐。
五味居不但有酒楼,还有自己的牙行,调教人这方面,是专业的。
燕家那继室倒是好解决,王家却不好碰到,希望她们这次不要怂。
林见深把王家留到现在,至今没有要收拾意思,想必是留着她亲自来动手吧。
要对付王家,没有人是不行的,王家家大业大,势力盘根错节,不好对付。
万朝云眯眼想了想道:“四哥,我想添些丫鬟婆子。”
160 二舅舅
万朝云话音放落,佐冬青便笑着接话道:“东家,管事他都安排好了,待会人便上门给您亲自选,知道您嘴刁,还从酒楼给您调了个厨子来。”
“谢谢四哥。”
除了多谢谢,万朝云不知该说什么了,真是的,好不容易重生,手握金手指,却没什么发挥的空间……
选丫鬟的时候,已是下午,外出的万澈也回来了。
牙行的牙婆是个差不多一百八十斤的妇人,不再年轻的脸上堆满脂粉,头油抹得能发光,还着了身牡丹色裹胸裙,更要命的是,头上戴了朵绢布做成的牡丹花。
她也知晓是东家选丫头,是以格外热情,一见面便端着三百六十度的热情道:“牡丹见过东家。”
万朝云闻言扶额,这名字……
差不多二百斤牡丹略微尴尬了一下,不过脸色没变,听到她名字后如同万朝云这般反应的多了去了,她已经习惯。
“东家,今日带了四十个人过来,其中男的十个,小的十个,十七八岁的十个,婆子十个,就在门外,您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万朝云正说带进来,外边万进便急匆匆进来了,“五爷,六姑娘,外头来了个人,说是温家的,小的看他颇为威严,便请去花厅了。”
“温家?”万澈微微蹙眉,老爷子没说京城还有温家的人呀。
万朝云看向父亲,“爹,温家有谁在京城?”
“可能是其他几个院的。”万澈道,也只能这么解释了,老爷子那三兄弟的后人,似乎都不在京城,当年温家在京城的宅子也被皇帝收回去了。
“四哥,你先让他们进来,我待会便过来选。”万朝云一面说一面跟在父亲后头朝花厅去。
父女两从抄手游廊走过去,远远的便看见花厅里坐着位青年男子,走近了看,他与温继华差不多年纪,五官轮廓也有些相似,不同的是他身上有着温继华没有的狂傲气质,仿佛,有他在的地方,他便是唯一。
这是一种侵略性极强的气质,强行将人比为绿叶,而他是那朵最俏丽的花。
万朝云抬头看了眼父亲,只见父亲嘴角抽抽,眸子里有排斥的光。
“二舅哥,好久不见,你怎么在京城?”
万朝云愕然,父亲母亲那些不喜欢二舅舅的话犹言在耳,没过多久,便见到了他本人……
温继佑从椅子上站起来,扫了眼万澈父女,神情不变的道:“虽然以你的资质不可能拿到好的名次,但看在兮妹妹的面上,我还是要提醒你几句。”
万澈闻言脸都要绿了,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见面说话还是这么直接,真是好想打人!
脸色同样绿的万朝云嘴角抽抽,她终于知道二舅舅为何不受待见了,就这说话的风格,不被打死已是万幸。
“多谢二舅哥。”万澈心里吐槽归吐槽,但他个人还是很识实务的,温继佑再讨厌,他也是大兴最年轻的三甲,他既然要指点,他便受着。
温继佑嫌弃的打量了番这座半旧宅子,然后把目光放在万朝云身上,“你们搬到温家去住吧,反正那边房间很多,有人住也免得房间长虫,这是云丫头吧,长得怎这般软绵?你爹娘的优点全没遗传到,竟随了不好的。”
万朝云:“……”
她压住心头回怼的欲望,干笑道:“朝云见过二舅舅,二舅舅,朝云第一次见您,您怎么不给见面礼?”
这回轮到温继佑愕然了,他没想到看起来软绵绵的女娃,竟是个胆子大的,是以,他顺手从腰上摘下块玉珏递给出来,“你也拿了我们大房不少好东西,给块玉珏不能再多了,收好。”
他若不提,万朝云还不记得那琴和棋盘,此时想起,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谢谢二舅舅。”她一派天真的甜甜道谢。
“嗯。”他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看来父亲没有夸大,那琴和棋盘确有可能是这女娃凭本事得去的。
“二舅哥,你何时来的京城?”万澈问,这是父女两都关心的问题。
恰此时柳眉端茶过来,温继华扫了眼茶色,然后便没兴趣了,“陛下下旨让我入去都察院任职,已上任半月有余,以前温家的宅子也回来了。”
万朝云与父亲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御史一职确实适合他!
林见深还真是知人善任,就凭温继佑这嘴巴,去别的地方怕是要把所有同僚都得罪光。
不过……真为都察院的御史们感到惊恐,一个带着未来皇帝亲自给的光环,空降的御史,是他们挤不走的。
“二舅舅,你现在是几品?”万朝云想知道林见深是如何给温家人开后门的,是以便直接问。
万澈不赞同的看着女儿,哪有一见面就问人家几品的……
正忐忑,温继佑却说话了,“正四品。”
这回忐忑的万澈也跟着惊讶了,他记得温继佑被发配去挖矿是刚中状元没多久,意思便是说他挖的那几年矿,其实跟其他人做的那几年官是一样的,与他同期的进士,现在四品的也是凤毛麟角。
万朝云暗暗心惊,看来林见深要着重培养温继佑,想让他振兴温家。
心头几个念头打转,万朝云已决定抱紧二舅舅大腿,将来让他跟林见深对着干!
“二舅舅,等爹爹考完,朝云便搬过去。”她立刻自来熟的亲自给温继佑奉茶,“茶不太好,还请二舅舅莫要嫌弃,待明日朝云让五味居给您送最好的茶叶,最好的饭菜。”
温继佑眉梢一挑,心想,这个外甥女,真不是一般的势力,不过够真实,他喜欢真实的人。
“行,我不爱吃辣,最多微辣,不吃大蒜。”
“好嘞。”
万澈:“……”他也觉得女儿很势力,怎么办?捉急。
“三妹夫,你先随我去温家,我有些要点要跟你讲。”他最终还是没喝那茶,觉得劣质茶,配不上他的智商。
万澈忙交代了万朝云两句,便跟着温继佑去了温家。
被温继佑狂傲气质镇住的柳眉,在两人走得极远后才拍拍胸脯道:“姑娘,二舅老爷真的好可怕,奴婢都不敢看他。”
万朝云失笑,不光她害怕,万澈似乎也有些怕,不过他掩饰得极好,一般人看不出来,“走吧,选丫鬟去。”
161 被打了?
见温继佑没花多少时间,是以两人回去时,所有人也刚按等级站好。
万朝衍以前也亲自选过下人,勉强算有些经验,站在第一排的是要被选做一等大丫鬟的,第二排则是二等丫鬟,末一些的应该是粗扫,至于婆子亦是分三六九等的,与大丫鬟等级侍女站在一排的,则代表更优秀些。
柳眉乍一看,第一排几个水灵姑娘,个个长得如花似玉,且仿佛颇有些聪明的样子,顿时警铃大作,双眸便委屈的看向万朝云,她不会失宠吧?
“六姑娘来啦,六姑娘,您看,都是这一批最好的几个,快,快给六姑娘请安。”牡丹大约是万朝衍提点,她不再唤万朝云为东家了。
牡丹话音落下,四十个男女老少齐齐行礼道:“见过六姑娘,六姑娘万安。”
万朝云走到台阶上,俯瞰下去,四十个人,都规规矩矩的保持着揖礼的姿势,似乎若没有她的首肯,他们是不会直起身的。
且,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有的只是恭敬。
万朝云点点头,不愧是五味居牙行调教出来的,这牡丹有两下子功夫,难怪她知道自己是东家,而不是东家的女儿。
“免礼。”她轻轻道。
“谢六姑娘。”四十人又齐齐道。
第一排站了八个年轻女子,两个婆子,她此次要选一个一等丫鬟,一个婆子,两个二等丫鬟,四个粗使丫鬟,还有给万澈选个小厮。
过几日搬去温家住,少不得要几个家丁。
扫了眼第一排那八个年轻少女,她们分别都在十四五岁年纪,打小便在丫鬟听教,练就了一身做大丫鬟的本事。
八个少女,容颜同样的妍丽,但气质各有不同,其中一位圆脸少女入了万朝云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被点到,忙福身揖礼道:“奴婢八号。”
万朝云一愣,没想到还没有名字,竟以序号为代,牙行想得倒也贴心,去了新主人家,主家赐名,更容易有归属感。
“你擅长什么?”万朝云又问。
八号保持着揖礼的姿势,微笑道:“回姑娘的话,奴婢擅长女工,识字,懂些茶道。”
这里懂些,想必是做得极好,而女工她用了擅长两字,那必然比柳眉好太多。
“以后你就叫蔷薇,跟我了。”万朝云道。
其他几位少女没被选中,也没有表现得失落,反而带着恭喜的目光看向蔷薇。
选大丫鬟这种事,得看眼缘,第一眼便不喜欢的人,能力再强,留在身边也觉得不得劲,恰好蔷薇颇得万朝云眼缘。
选好了大丫鬟,便是嬷嬷,站在第一排两位嬷嬷,年纪都差不多,一个略胖些,其中一个神色略微有些阴沉,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姑娘,秦嬷嬷原是侯府出来的,在侯府时也是做的掌事嬷嬷。”牡丹指着那位略有些阴沉的婆子道。
说罢又指着略胖些的道:“元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以前在宫正司当值。”
万朝云眼睛一亮,竟是宫正司出来的,看她微胖,一副和气模样,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就元嬷嬷了。”
“老奴谢姑娘。”元嬷嬷揖礼道。
第一排的大丫鬟和嬷嬷都选好了,剩下的便是选二等丫鬟,牡丹将第一排的领走,露出第二排少女。
这些少女要比第一排的小些,十二三岁模样,颜色也逊色于第一排的少女,都是按照二等丫鬟培养的。
万朝云感叹,这个看脸的世界,真是够了,当个丫鬟也要按颜值分等级。
扫了眼第二排几个少女,挨个问了名字,又问了几个问题,答案都在伯仲间,万朝云便选了两个说话声音好听的,“你叫青欢,你叫青喜吧。”
“奴婢多谢姑娘赐名。”两人福身揖礼。
第二排未被选中的人牡丹依次领走,露出后面的粗使丫头,这几个粗使丫头看起来远没有前边的有灵气,不过长相气质都颇为憨厚,也算是讨喜。
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来的,人品没有问题,智商也不相上下,是以只需凭眼缘挑即可。
“你们四个留下吧。”万朝云挑了四个看起来憨憨的道,“你叫春兰,你叫夏荷,秋霜,冬梅。”
“多谢姑娘赐名。”四人齐齐福身行礼。
丫鬟选毕,剩下的便是给万澈选小厮,万贵是自小跟着的,情分自然不一样,将来是要做万家管家的,是以,只能挑个腿脚利索机灵的做常随。
“你们有谁练过武”万朝云看了一水的少年,个个眉清目秀,且一副机灵模样,又不是给自己选,不能靠眼缘决定,便询问道。
几个少年没有交换眼神,站得笔直,闻言其中一人站出来道:“回姑娘的话,小的练过几日。”
“你在什么地方练过?”
这些少男少女们都是统一调教,没道理只有他练过,若练过,也是入牙行之前。
“小的以前在护国将军府给公子做伴读,跟着公子练的。”
“既在护国将军府当差,为何又出来了?”万朝云接着问。
少年也不掩藏,坦坦荡荡回话道:“公子是庶出,生母犯了事,小的便被发卖了。”
这种事在豪门望族中常有,并不奇怪,万朝云点点头,“行,就你了,叫万顺吧。”
“是,多谢姑娘赐名。”他欢喜道谢。
人选好了,其他人已陆续被带出去,万朝云看向兄长,“护院以后再选吧,慢慢添。”
“行,你决定。”万朝衍道。
不多会带人出去的牡丹又领三十个进来,“管事,六个大丫头,四个嬷嬷,十个二等,十个粗使,您选?还是六姑娘选?”
万朝云没来得及发愣,便听兄长道:“宋姑娘,你挑几个顺眼的。”
听了这话,宋是真心底一暖,脸上便绽了笑颜,“不用,我不用人伺候。”
“是真姐,我四哥难得开窍,你还是选吧。”万朝云立刻抱着她手臂,把她拉到台阶上,“你看哪个顺眼,就选哪个,反正这些人都是经过调教的,选定了便能用上。”
看着万朝云兄妹两期待的眼神,宋是真最终道:“那我选两个就行。”
“那怎么行?必须跟我一样的配置,不能被别人看不起。”万朝云嘟嘟嘴反对,京中贵女基本上都是八个婢女一个奶嬷嬷,少了,会被看不起,说什么小门小户,连个下人都用不起。
她要配齐了,好上阵。
“那好……”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燕浩的小厮便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宋姑娘,宋姑娘,不好啦,公子……公子被人打啦!”
柳眉闻言的第一反应便是,关我们宋姑娘何事?不知道去燕家找人?
162 坚持
燕浩的小厮是初八生的,他老子娘便给他取名初八,被分配给燕浩做小厮的时候,他也懒得改,便一直这么叫。
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万朝云吩咐气鼓鼓的柳眉去给他倒杯水,“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别急。”
她一面问,一面朝花厅去,宋是真想跟,却被她制止了,“是真姐,你先选丫头,这件事我来处理。”
牡丹也是打听过了的,知晓这位宋姑娘是他们万管事的未婚妻,万管事得大少东家信赖,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必得巴结好,是以她一个健步冲到宋是真面前,热情道:“宋姑娘,小妇人给您介绍,根据您的喜好,小妇人这回带来的都是练过的,保证以后能陪您练武……”
万朝云听到这边便听不到了,她颇有些心动,想找个能打的侍女。
“万姑娘,咱们快去救公子吧。”
燕初八的声音第二次传来,万朝云才回神,“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小的刚才说了呀……”燕初八苦着脸道,他觉得,还是应该找宋姑娘,这位万姑娘压根不想管他家公子!
“是吗?”万朝云歉意的笑问。
柳眉虽然讨厌燕浩,但方才她倒水回来时可是听得真真的,燕浩这回是真的危险了,“姑娘,燕公子在鸿文楼和马老将军的孙子打起来了,那马公子自小练武,燕公子根本打不过。”
万朝云闻言微微蹙眉,“他去鸿文楼做什么?”
“万姑娘!您忘啦,您让公子去的,公子到了鸿文楼刚起了个头,就被马公子打了。”燕初八觉得他家公子命真是苦,都没人关心他!
“不好意思……”万朝云瞬间无比尴尬,“那个,这样,你先去跟你家公子说,让他坚持住,能说话千万别动手,等我们过去。”
燕初八差点惊掉下巴,“什么?您就不给小的几个人过去?”
“我家姑娘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柳眉觉得她家姑娘愿意管,已是仁至义尽,还挑三拣四,太不懂事了。
“是……”燕初八委屈的低头下去,心口有一万句对柳眉的怨言,但不敢说。
不过不妨碍他在心里咒骂柳眉哼!凶巴巴的,嫁不出去!
目送燕初八急匆匆离开,柳眉好奇问:“姑娘,咱们真的要去帮燕公子吗?”
“那当然,他可是咱们的盟友。”万朝云说着话便往回走,宋是真素来做事讲究效率,丫鬟选得也应该差不多了吧。
两人回到选丫鬟的地方,果不其然,宋是真已经选定了八个丫头,一个嬷嬷,正在赐名字,她的风格与万朝云的不同,万朝云喜欢有颜色的,她则喜欢听起来有些冷的。
两个大丫头,一个叫寒烟,一个叫寒影。
二等丫头,一个叫冷月,一个叫冷凝。
就连四个粗使丫头的名字都带着冬天的温度,分别是冰栉,冰风,冰沐,冰雨。
栉风沐雨,用以形容经常在外面奔波劳碌,倒也适合她们。
嬷嬷没有改名,还是沿用以前的名字,叫梅嬷嬷,乍一听像是没嬷嬷。
“是真姐,燕浩可能快不行了,咱们先去吧。”万朝云说罢看向蔷薇,“你跟我出去。”
蔷薇方才还颇有些忐忑,生怕自己融不进主子身边,毕竟柳眉看起来很得宠的样子,但没想第一天进万家,她便能跟主子出去,顿时心一喜便福身道:“是。”
宋是真见万朝云带新丫头出去,她有样学样对寒烟、寒影道:“你们两也跟我出去。”
“是。”两人同时福身揖礼。
第一次使唤这么多奴仆,宋是真有些不适应,她胡乱的点点头,然后走到万朝云身边,两人手挽手出了门。
“是真姐,燕浩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得住,你要不骑马先过去?”万朝云到门口时突然道。
“我不认路……”
“姑娘,奴婢识得,奴婢也会骑马,只需要给奴婢一匹马,奴婢带姑娘过去。”寒影立刻站出来替自己主子解围,虽然不识路也不是什么尴尬的事,但她能及时站出来,免于主子求助他人,可见是个机灵的。
宋是真一喜,立刻道:“好,你跟我来。”
看着她跑得飞快的身影,万朝云轻叹一声,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极关心燕浩的吧。
想到这一点,万朝云气闷的跺跺脚,四哥真的是太不争气啦!刚才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们两个出门,竟然不拦着!
正在领着其他丫鬟去下人房的万朝衍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又打了一个,边上万进冷不丁道:“公子,八成是六姑娘在说您。”
“她能说我什么?”万朝衍失笑,那笑才到一半,喷嚏再次袭来,打得他没脾气。
万进撇撇嘴,颇为嫌弃的道:“肯定是说您没看着宋姑娘,公子,宋姑娘去救燕公子,您难道没别的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她以后若嫁给我,便是你的当家主母,你莫要背后非议她,要相信她。”
万朝衍摆出训人的姿态,万进只好选择方才那些话没说过,规规矩矩的去给新丫头讲万府规矩去了。
那边宋是真娶了两匹马,一匹逐日,一匹普通马,两人骑马直接从后门出发,寒影起初还信心满满,没想到跑到一半,她只能看到宋是真的一道残影,若不是宋是真不识路,总停下来等她指路,早跟丢了。
“姑娘,这条街直走,左拐直走,右拐有个三岔路口,走中间那条,就能看到鸿文……”
寒影望着远去的背影,默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来姑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鸿文楼,是不同于五味居的酒楼,五味居讲究的是色香味俱全,而鸿文楼不是。
虽说鸿文楼的饭菜也可口,但它最出名的便是读书人能靠文采免单,是以许多赶考的学子首选是鸿文楼,因为不但可以免单,还没有五味居的饭菜贵。
据说林延平原本也想搞这么一出,奈何鸿文楼百年底蕴,素来如此,若强行竞争,怕是要引得两败俱伤,是以她便放弃了。
此时,在有着百年底蕴的鸿文楼一楼大堂内,燕浩已被虐成血人,但他依旧不怂的坚持着,被打趴下了又起来,起不来也要强撑着起来。
燕初八都要看哭了,他家公子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坚持过,看着真的好心疼……
“说!说你配不上王姑娘!”一只脚狠狠的踩在燕浩头上,踩得他脸贴着地,汗水、血水混杂在一起,打湿他的衣襟。
但他没有屈服,依旧怒目圆睁,怒吼着:“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本公子也不会娶王氏女!不可能娶!”
“不知好歹,我打死你!”背上的脚抬起来,然后重重落下去,踩得他吐了好几口血。
163 女罗刹
贺知章曾作诗‘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然而京城天气较为寒冷,春天也要比南方来得晚些,繁华的街道两旁依然随处可见光秃秃的树木,丝毫看不到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景象。
以前常听人说南方大部分地方是四季分明,而京城只有夏天和冬天,这也不是没有道理,京城的春天短暂,然后便进入炎热夏天,紧接着秋天也没多久,便是漫长的寒冷气候。
万朝云坐在马车上,竹帘车窗始终卷起,让她看得见外边不断后退的店铺、摊子。
包子铺、面馆、成衣铺、首饰铺……这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曾经为了助承天帝复辟,她偷偷做生意,开过包子铺,开过面馆,卖过布,卖过米,卖过菜,卖过鱼。
为了不被发现,时常是铺子运营正常便立刻转手卖掉,然后再投向下一个买卖,不可为是不辛苦。
方才还觉得再次入京没有太多感触,没想到这才刚上街,记忆便接踵而来,她自嘲一笑,终究是不能免俗。
而另一边,宋是真已经看到鸿文楼的匾额,还未等她下马,燕浩便被一脚踢出了大门,此时,街上人来人往,纷纷围过来围观,并指指点点,“这是谁啊?”
“都成血人了,看不清楚。”
“真惨,怕是得罪了哪个纨绔。”
路人议论着,也没人想着去扶一把,身旁惹怒犯浑的纨绔。
燕浩满身是血,脸上也没一块好地方,压根看不出往日风采,他此时已经被打蒙,完全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但心底有股子执念支撑着他,一定不能怂!
“嘭。”一声跌倒在门口后,他滚了两下,然后双手撑地,“本!公!子绝!不娶王氏女!”他凭着一口气,喊出这几个字,喊完吐了几口血。
宋是真翻身下马来到他身边,那口鲜血恰好吐到她的鞋上。
“燕浩。”宋是真蹲下来要扶他,然而燕浩已认不出人,只本能的说着那几个字,“本公子……绝不……娶……王氏女!”
“放你娘的狗屁,就凭你也配??”鸿文楼追出几个少年,其中打头的那个最为得意,眸子甚至藏着满满的怒气,那句不配便是他说的。
看到燕浩几度想爬起来都没成功,几个少年哄然大笑,“哈哈哈,就嘴巴喊得凶,还京城四公子,我呸,我看是京城第一爬虫,哈哈哈。”
“哈哈哈,爬虫,起来啊,爬虫。”
宋是真漆黑而有神的眸子闪过杀气,她慢慢起身,眼皮一抬,看向门口那大笑的几个少年,“是你们打的他?”
“哟,哪里来的小娘子,长得还蛮俊俏,是我们马哥打的,怎么地?你想给他报仇?”其中一位少年指着中间那得意的少年道。
“本公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马松是也,小娘子,你便是他看上的那粗鄙女子?”马松上上下下如同打量货物般打量宋是真,最后得出结论道:“长得还可以,要不你别跟燕浩了,跟我,我让你做个妾。”
宋是真冷笑一声,马鞭甩给刚过来还没下马的寒影,然后她一个健步冲到马松面前,迎面一拳直接把马松打进鸿文楼里。
身上也挂了彩的燕初八激动得都哭了,他一面流泪一面去扶他家公子,“公子,宋姑娘来了,宋姑娘来给帮您了。”
燕浩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但神奇的听见了‘宋姑娘来了’这几个字,然后满是血的脸,扯出抹微笑。
鸿文楼此时人不算多,但也不少,好些人在里面喝着茶看热闹,压根没想过一直碾压燕浩的马松会被一拳打进大堂。
他整个人如同被掷出来石头,带翻好几桌,撒了在坐书生满身茶水。
宋是真的速度非常快,马松后背堪堪碰到地面,她的脚便踩了上去,稳稳当当踩在他胸口,“不过如此。”
她的语气轻蔑极了,眼眸里满是不屑,仿佛脚下踩着的是垃圾般。
马松没想到自己一个照面便被打败,他想抓住宋是真的脚,然而手不过是刚抬起来,便被宋是真顺手移来的椅子压住,疼得他大叫,“啊!疼疼疼!”
宋是真仿佛没听到般,她回头看寒影,“燕浩身上多少血?”
“满身血。”寒影都惊呆了,她方才听牡丹说新主人是武将之后,应该喜欢练些拳脚功夫。
但……这哪里是喜欢练些拳脚?这分明是真功夫!起码有十年功底,马松是将军府的公子,并没去过军营……
寒影话音落下,还没猜到新主人要做什么,下一刻她再次惊呆,只见宋是真直接拳打脚踢,单方面碾压将马松打了一顿。
鸿文楼里喝茶的基本都是读书人,他们也都惊讶得身体往后仰,宋是真每一拳落下,他们都很配合的做出个很疼的神情,场面滑稽又安静。
方才跟在马松身边的少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他们甚至忘了发言,只愣愣的看着马松挨打。
不能怪他们没义气,实在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刚猛的女人。
不对,这哪是女人,这分明是母老虎!
不,比母老虎还凶。
简直是女罗刹!
马松被打得连连求饶,“女侠饶命,饶命,女侠饶命,我知道错了,知错了。”
然而宋是真并未因为他的求饶而停手,直接一脚将他踢出了鸿文楼,落的位置刚好是方才燕浩落地的位置。
围观的路人再次哗然,“这位又是谁?”
“好像是马家的公子,但现在看不出来了。”
“这姑娘是谁?”
“没见过,怕是新贵吧,刚来京城,不懂事,以为还是在小地方能横行无忌呢,瞧吧,得罪了马家,有她好受的。”
路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注意到万朝云的到来。
万朝云下了马车,穿过围观的人群,第一眼便看到躺在地上痛苦闷哼的马松,然后才是站在台阶上大声问“刚才还有谁参与?!”的宋是真。
其他人看了她的武力值,就算参与,也不敢承认,所有人都摇摇头,甚至有人小声喊:“是马松一人所为。”
地上痛得想死的马松闻言,那个寒心啊,恨不得起来暴打一群那几个小子。
万朝云越过马松走到宋是真身边,拉着她的手臂低声嘀咕了几次,宋是真不解的看着她,“为何?”
“你照做便是。”万朝云神秘一笑,“快去。”
164 青州人士
不同于五味居的鸿文楼,处处显露着书香气息,书生们饮的是茶,谈论的是诗词歌赋,几乎所有人都举止文雅。
包括那些武将之后,在外边不管如果的粗鲁,进了这鸿文楼也要刻意表现出几分斯文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万朝云实难想象马松竟能将燕浩打成血人。
宋是真伸手从寒影手里拿过马鞭,冷酷的走到大堂中央,仰头望了眼从二楼垂落而下的绢帛,上面详述了鸿文楼的规则,但凡能对出对联者可以免费在鸿文楼吃一个月,还能额外得到回乡的盘缠,对出下联者需出一上联,供后来人接。
而此时鸿文楼正中央摆着副对子,上联是“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对子边上常年备着笔墨,时时有笔墨小童伺候,所有人都看着宋是真,这个彪悍的女人要做什么?
宋是真“啪”一声将马鞭拍在桌面上,顿时,小童吓得弹了一下,心里十分害怕这位女罗刹打他,恨不得掩面而去。
“磨墨。”宋是真清冷的声音在大堂响起,没有人说话,他们太震撼了,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娇娥,竟这般凶残,是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伺候笔墨的小童没反应过来,马鞭又在桌面上敲了几下,“磨墨!”
简单而又无比清晰的字眼,似乎在昭示着此女罗刹惜字如金,小童更害怕了,哪里还有力气磨墨,说话舌头都打了结,憋得脸色通红。
掌柜的实在看不下去,从柜台之后走过来,挡在小童身前,陪笑道:“姑娘,您要对下联?”
“磨墨。”依旧是简短的两个字,声音都没有任何变化。
掌柜讨了个没趣,只好磨墨,他也想看看这位凶悍的女罗刹能对出什么样的对子来。
宋是真的字与她方才的行事风格一般,并不秀气,反而有几分狂意,不过看起来倒也别有一份韵味。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掌柜的读出下联,“好对。”他率先称赞道,顿时看宋是真的眼神便不一样了,能文能武的女娇娥,实在不多见!
边上听到下联的其他书生也都点点头,“确实不错。”
很快,下联在人群里传开,大家对宋是真的看法瞬间便变了,不再是女罗刹此类词语,甚至有些人点评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难得,难得。”
宋是真也明显感到大家看她的神色不同了,她感激的看向万朝云,也有询问的意思。
万朝云神秘笑笑,她方才站在门口时,便看到正对着的上联,正好这幅对联她见过,便有了此计。
“姑娘,按规矩,您需出上联。”掌柜吩咐人将已成对的收好,准备表在墙上,然后似故意为难般,没有准备纸,反而是让人拿来两米长的素白绢帛,铺好。
宋是真眉梢微微皱起,想要质问掌柜,万朝云眼疾手快拦住了。
不能质问掌柜,她只能为难的看向万朝云,她随便写写还可以,要让她写那么大的字,她写不出来!
万朝云摇摇头,这件事只能她来完成,否则效果事倍功半,不划算。
所有人有屏住呼吸看着她,有些人已猜到她的为难之处,有书生起了恻隐之心,扬声道:“姑娘,要不我帮你写?”
“不必了。”宋是真也清楚万朝云的顾虑,她辛辛苦苦想的对子,她不能浪费。
若万朝云知晓她这般想,怕是要汗颜死,她并没有想的辛苦,抄而已……
一声不必了,让所有人的心又是一沉,有些人甚至生出女子怎如此不知好歹之心来,这般想时便想看看她的笑话。
但也有好些人心疼的看着她,年纪不大的姑娘,能对此如此好的对子,已是不易,又何必苛责?
“掌柜的,你把布挂上去,挂好我再写。”
在各异的心思中,宋是真说话了,她的声音亦如方才,清冷而平稳,丝毫不显慌张。
掌柜的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无比笃定,便吩咐人去挂。
不多会,月白绢帛挂上,从二楼垂落下来,大家都仰头看去。
恰此时,宋是真一手拿着毛笔,沾了墨,然后身体瞬间腾起。
众人只见一道俏丽的身影自中央而起,然后刹那间便到了二楼,少女手中马鞭一甩,也不知她是如何做的,马鞭牢牢捆住护栏,借着力,她荡到绢帛前,手中的笔化作剑,在空中飞舞。
当人从二楼稳稳落下时,绢帛上已有一行字,“烟锁池塘柳。”
此次的字,处处皆是不完美,但那股子狂意无限放大,仿佛一个目空一切的少女冰冷的站在众人面前,原本这种气质令人所不喜,然那少女偏偏长得貌美无双。
美女,再傲,也有人愿意多看几眼,是以,那字里的缺点,便被忽略了。
“这……”有心为难一下的掌柜顿时心里堵得难受,如此潦草张狂的字,要请何人来写下联才配得上?他这里养的笔者可不擅长写这种风格的字。
没人在意他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家都交头接耳的谈论起下联,好些人当场对了几句,都纷纷摇头,“不好不好,这句难对,难对咯。”
大部分人都试了一遍,然后发现自己对不出来,顿时,看宋是真的眼神又变了,能文能武,才华卓然,有狂的资本!
他们时常泡在鸿文楼,想着对上一联声名远扬,亦或是挣些盘缠回乡,不过更多的是以文会友。
是以,有人忍不住了,扬声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本姑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青州人士,宋是真。”宋是真清冷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传去。
她这一声惊起千层浪,最近各大酒楼、茶楼似乎都在传燕浩看上了个小地方的武夫之女,似乎也是青州人,姓宋……
难道是这位?
好些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摇头。
不是说宋是真是一门心思想嫁入豪门的寒门女?
不是说宋是真是做妾都不配的小门小户?
一门心思想要嫁入豪门的女子能如此能打?这般能打,嫁什么豪门?做个女侠多惬意?
如此才华横溢的少女做妾都不配?哪个有那福气娶她为妾?
想娶她做妾?怕是没睡醒。
围观的人很多,都差点挤进鸿文楼了,万朝云扯了扯宋是真衣角,示意她看向一个坐在箩筐里的小男孩,小男孩四五岁的样子,一双明亮纯澈的眸子好奇的看着鸿文楼里的众人。
挑着箩筐的似乎是他的父亲,箩筐里一头是买回去的肉、盐等日常用品,而另一头坐着他。
宋是真心领神会,脸上突然绽放笑颜,只见他指着小男孩对掌柜道:“一个月免费吃我给他了,此去青州的盘缠给他父亲,掌柜的,掏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