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埋一手
自申城回庐州的第一天，方卓先在下午补了个觉，随后才在晚上请了公司里的人一起吃饭。
技术总监周辛。
市场总监虞红。
董事会秘书苏薇。
技术副总监宋荣。
以及，意图转正的临时工唐尚德。
唐尚德因为在跑庐州的儿童医院，位置有点远，宋荣便从科大出来的时候借了虞红的摩托先去接他。
也因此，方卓在见到虞、苏、周三位拥有股份的高管时又一遍了解了下情况。
“老梁这两天没找你，是吗？”方卓询问周辛。
周辛对于“老梁”这种称呼变得毫不别扭，他点点头：“嗯，他最近的课也少，我们没怎么见。”
“唔，虽然上周我都在申城，但大家应该都确定共识了。”方卓淡淡的说道，“老梁呢，确实有入股的心思，不管是出于我个人喜好，还是公司价值的期望和判断，我都不打算接受他的钱进来，这一点有不同意见吗？”
三个人纷纷摇头。
方卓微微点头，继续说道：“所以，他好意提醒的弱点就必须要重视，不能仅仅当成一只不会落地的靴子，要切切实实考虑如何防御，这才是做事的方式。”
虞红凝眉：“最近接入非三甲医院，快速占领市场，这不就是好办法吗？”
“是一个方法，但不能完全解决问题。”方卓缓缓说道，“因为同样是可以复制的，像已经接入进来的省立甚至可能会倒戈。当然，我们还是要做，如果真有类似项目竞争的话，即便不是老梁，我们也还需要如何更好的发展自己。”
三个人都陷入思考。
方卓等他们想了一会才说出重点：“我现在暂时有个关于竞争对手的想法，涉及到政策导向和盈利方式，也许，会有奇效。”
他看着三位股东，认真严肃的叮嘱道：“但是，从此时此刻起，哪怕面对等下过来的宋荣和唐尚德，你们都一定不要透露我之前说过的话，不然，传出去没准就打折扣了”
“什么话？”苏薇傻傻的问道。
“就是我坚定判断政策不允许普通挂号资源收费的话。”方卓正色道，“从现在起，我们哪怕对公司内部的人，考虑的未来盈利方式都包括收取微薄的挂号费用，这一点和老梁的想法是一样的。”
周辛和虞红对视一眼，隐约明白了老板的想法，他应该是想用这个笃定的判断来阴一手不知道会不会有的竞争对手。
如果在庐州，在皖省，梁民入股无果的情况下真出现另外一家挂号网站，那它必然会承导梁民的发展规划，而这样一个模仿者的成立之初也必然会考虑企业的盈利。
饭馆包厢的门外传来声音，随后，宋荣和唐尚德进来了。
方卓微微一笑，起身相迎，顺便给另外三个人一个眼色。
奇异的是，或许是因为相处有段时间了，苏薇、虞红和周辛都默契的接受到意思，先前的话题也就到此为止。
“方哥！”唐尚德见到正宗的自家师兄，响亮的声音打着招呼。
怎么说呢？
这位唐尚德留个短发，轮廓硬朗，一看就是从小皮实的那种。
“唐尚德哈，小苏老师和我说了你，工作很出色，最近三个普通医院也是你都有在跑。”方卓开口就是赞扬，又示意宋荣坐下。
唐尚德挠了挠头，笑道：“我挺喜欢干这个的，方哥，这个有前途。”
“行，那以后就跟着干吧。”方卓没说什么矫情的话，直接应了下来。
反正就算网站没起来，他也不会亏待这位学弟，时刻保持联络，每年定时定点提醒买房便是。
唐尚德欣喜，连忙拿过一瓶桌上的白酒就给自己酒杯满上。
“别别，我酒量不行，今天少喝点酒，主要是聊聊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卓及时制止，又道，“都是年轻人，别太客气。”
唐尚德嘿嘿一笑，酒杯放在面前，打算等会到了喝酒环节再喝，那样不显得突兀，会更合群。
“唐尚德就归在市场部下吧。”方卓看向虞红，“本来考虑先做三甲，现在既然开始跑普通医院，那我们得多用些人了。”
虞红想了想，说道：“行，我看唐尚德挺有干劲的，我们分头接触医院，一周一汇总。其实，医院方面的难度还行，我们基本上算是连服务带设备的送过去。”
唐尚德说了句实际工作中的感触：“不过明明是好事，可有的医院就是不愿意改变，说是嫌麻烦，我当时说什么事都由我们搞好，他们还是不愿意。”
“虽然就算失败也不会改变什么，但成功了对医院里的某些人也没什么意义，所以……”苏薇评价道，“别管对病人有什么好处，就是不做，爱咋咋地。”
包厢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激愤，这时，菜开始陆续上桌。
“下个月，临安那边有个互联网发展论坛的会议，有不少大佬到场。”方卓提了个别的事来缓和氛围，“差不多还有两周的时间，我希望到那时候，我和别人聊起挂号网能宣布已经覆盖庐州的大部分医院。”
虞红皱起眉头，两周时间……
唐尚德愣了愣，开口道：“方哥，那有点难啊。”
方卓笑道：“嗯，尽量，反正你们做不到，我到时也会是这样的说辞。”
唐尚德：“……”
原来，师兄是这样的风格吗？
“之前我有说过，现在之所以选择来这个细分领域是希望能引起行政上的注意，从而加大推广力度，甚至带着强制性。”方卓沉稳的说道，“庐州这个面是皖省的省会，能覆盖大部分也就意味着我能吹下一步是链接整个省份。”
“而链接整个省份其实没有字面意思上的那么难，因为计算机的存量和使用是相对集中在大城市，还有，下面的一些医院暂时也真的没有必要上线。”
“现在，哪怕只付出不够多的成本和努力，我们也能宣称已经完成多少多少的覆盖。”
方卓夹了一口菜，认真道：“这是挂号网能尝试说出来的故事，既面向风投，也面对上面。”
周辛补充了一句：“听说，临安的会上有领导参与。”
“所以，这回得好好表现咱们的先进性。”方卓饱含深意的说道，“大家在这个关头都得多努力，错过了时间点，就未必好说了。”
062 信息风
关于挂号网，从方卓的角度来说，它已经能完成出于自己个人的作用。
他甚至不需要在舅妈面前拿那个代拿赚钱来说事，只告诉她挂号网的如火如荼就成。
当然，这个“如火如荼”可能没那么火，但有这样的名义就能取信于人。
至于能信多少，反正每个月定期有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医疗费，那就人命关天的治疗为先。
而从挂号网这个推动时代细节小小发展的产物来说，方卓前前后后考虑了几个可能的结局，最好的当然是一路做大，不断的方便医患双方。
最坏的嘛，方卓觉得应该控制在不让自己有负债的程度。
两者之间，不管是国内有大大小小的类挂号网相互竞争还是影响力仅限庐州一地，他其实都是能够接受的。
只是，做起事来当然是全力冲着最好的目标去，尽量打出一个“完美”评分的结局。
现在，想要完美，临安这个互联网发展论坛的会议很重要。
这将会是挂号网在众人和领导面前的第一次发声，也将是它能否借势起飞的关键点。
方卓在虞红家里聊过一次政策的双面性，但很多事单凭嘴上所说而没有亲身体会是完全体验不到其中力量的。
就像90后的这一代很难体会到气功热有多让人痴迷，很难体会到出国热能多让人向往，他们成长的环境就是科技尤其互联网不断发展，国力不断充盈的时代。
虞红、周辛、苏薇，他们这些身在校园和刚出校园不久的人也体会不到方卓所说的风口之风能有多大。
一级是风，十级也是风。
2000年的前后数年，计算机热是一种风潮，它始于那句“计算机普及要从娃娃抓起”，如此十数年才在一批人的奋斗下渐渐形成社会上的浪潮。
而部委如今建设信息化的号召是一种更针对性的行政重视，它既能催生很多的企业不断发展，也同样让一些人凭借概念、结合资本在市场上粉墨登场。
方卓知道这样的“粉墨登场”不会有太多时间了，在千禧年的末尾还能有一些余热让人抓住，真正到了明年或者后年，潮水褪去就会有裸出真面目。
如果他没记错，2年后，也就是2002年，国内会出台第一个国家信息化规划，它是“十五计划”中的信息化重点专项规划，是对前面的总结，也是对之后的展望。
方卓现在就是想借着临安的这次会议蹦跶出来，让注视国内信息化发展的人知道他是那种符合“需求导向和应用效果”信息化企业中的向上青年。
有难度吗？
有。
最大的难度就是他不知道这次会议的领导是不是他希望出现的那种领导。
其它的，包括登台发言都是一些小小的问题。
这顿一共有6个人的包厢晚餐，方卓把它当成一次“吹风”餐，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更想是一场吹风宴，不过，钱还是得省着点用。
至于，到底有没有效果。
就方卓的观察来看，五个人都是懵懵懂懂的应下自己“这个关头都得多努力”的要求。
晚上九点钟，晚餐在没有加菜的情况下吃到小店老板进来看了两趟才结束，依旧是宋荣骑摩托载着唐尚德“突突”的回去，公司股东们则在科大校园里边走边聊。
不过，周辛走着走着忽然有了些啤酒喝多的尿崩之意，他很快就消失在校园里的某个角落。
虞红只是稍微沾了沾酒，她今晚没有醉意，就是嘴上巴巴的说个不停，既有接触医院碰到的不称心，也有成功拿下院方的洋洋得意。
方卓和苏薇相对安静，前者还时不时的出言捧个哏。
“小苏，喝多了啊？这么安静？”方卓走了一阵，发现小苏老师心不在焉。
“对啊，薇薇咋了？”虞红叽叽喳喳到口渴。
苏薇摇摇头，她笑道：“没事啊，我就是在想那个临安的会议有多重要？我感觉小方很在意的样子。”
方卓“唔”了一声，说道：“就是以后穿皮鞋还是穿草鞋，差不多这样的重要吧。”
“有这么重要？”虞红惊讶，“那个会议有很多风投参加吗？”
方卓忍着笑：“嗯……可能有个最大的风投。”
“是吗？”虞红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在心中闪过几个名闻遐迩的国外公司名字。
苏薇在夜色中看了方卓一眼。
方卓觉得小苏老师还挺蕙质兰心，他直抒胸臆了：“上回在你家，你说不要等自上而下，要来个自下而上。”
虞红稍微回忆，承认道：“是啊，但是不可能啊。”
“你知道就好。我现在想要的是我们能做出动静→让领导觉得是个符合潮流发展的领域→他们开口的自上而下包含了我们。”方卓理了理思绪，“错过这个时间点，可能再多十倍的动静也未必有效。”
他接着说道：“那样的话，我们不如去开联锁奶茶店了。”
“你要是想让大红请喝奶茶就直说。”苏薇开个玩笑。
虞红却是在思考，凭啥呢？凭啥就非认准这个时间点呢？你又不能预测未来。
她问出来：“你之前说部委号召信息化建设，互联网是个大趋势，往后不都得建设吗？”
“刚开始的重点关注和大浪潮中的一朵浪花，那能一样吗？”方卓微微一笑，他在心里补了一句，而且，在不远的将来还会有个“要坚决制止刮‘信息风’”的文件。
大概印象中，也就是那一年，凭借信息风穿起皇帝新装的托普软件园没了，那位红极一时放言要当“中国比尔·盖茨”的宋孺华仓皇出逃大洋彼岸。
嗯，那是一股信息歪风。
我是要刮信息正风。
但现在不刮，以后都不让刮了。
方卓在夜色下若有所思。
“那要是会议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怎么办？”虞红问了一句。
“做做外贸，怎么样？那个我也略懂。”方卓先是认真，然后思维开始发散，“做奶茶品牌也不错，真的，这玩意赚钱。要不，囤囤文物，炒炒核桃啥的，反正能赚钱的地方不少。”
“你在开玩笑吗？”虞红惊愕。
方卓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说道：“小虞，你明天给我整个公司和hao123的正式合同，我带到临安去和李站长签。”
“啊？你怎么知道他会到临安？”虞红问道。
方卓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有他QQ好友啊，而且，我们聊的挺投机。”
063 网友见面会
李兴平最近心情很好。
导航网站hao123的流量越来越大，他好像也没为此做太大的宣传。
至于偶尔看到的什么互联网泡沫，似乎也没对网站盈利有太大的影响，现在，一个月的广告收入已经从一千多块钱涨到了稳定的七八千块钱。
也许，年底的月收入就能突破一万大关。
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而且，还收到了11月中的互联网发展论坛的会议邀请。
李兴平觉得自己可能也有点小小的名气了。
按照QQ好友“奥利给”的说法，自己也是互联网人了。
李兴平和“奥利给”第二次的聊天始于他对客户网站的例行观察，互联网泡沫虽然没有对hao123有多大影响，但切切实实影响着国内网站的发展。
李兴平没太注意其他数据，直观从自己网站来看，经常性的有些客户交完了钱，等不到广告到期就已经先倒闭。
像挂号网，他本来认为也是这一类的。
又不收费，网页上也没有广告，那怎么活嘛？
据第一次聊天来看，网站的运营者还是一群学生，恐怕他们能撑到明年就不错了。
李兴平觉得一次收了人家两年的钱，还真有那么一丝丝不好意思。
只是，钱都打来了，也不好退吧。
所以，基于某种经验判断，他在自己的QQ上对挂号网宣传了一次，也就是那次，“奥利给”上线看到表示了真挚的感谢。
一来一回，聊了聊，李兴平觉得这个人说话挺有意思，对hao123也提出几条真的很不错的建议。
要不说，这就是大学生呢。
可能差了些经验，但就算这个挂号网做失败，以后找个机会说不准就起来了。
李兴平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偶尔和上线的“奥利给”聊聊天，直到10月底，他聊天中说到有个互联网的会议在临安，不知道从羊城过去得穿什么样的衣服适应温度，才知道对方居然也会到场。
所以，一直单兵作战的李兴平发现有网友见面的机会，心中真的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长什么样？
是哪个大学的学生？
她对于挂号网的未来有什么样的打算？
……
时间步入十一月，庐州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挂号网的人却满身干劲。
公司新确定了包括唐尚德在内的三位正式员工，都是学生，月薪1000+补助100，在本地相当优渥。
而且，公司还制定了半月目标，到期完成任务有额外奖金。
这种奖金是连兼职的临时工也计算在内。
反正，集思广益，就是想着用各种方法把庐州的大小医院纳入线上，不管是签订正式合同还是做个试点，不管是找亲戚朋友还是扯三甲范例，能成功就行。
因为大家奔着一个目标使劲的这种势头，连虞红也小小的突破了下原则，找了个父亲的关系，拿下一家始终不愿松口的三乙医院。
为此，她连着在方卓面前叨叨三天，直言挂号网还没做成，已经把她给带坏了。
方卓除了满口感谢，还能说什么呢？
他倒是考虑给个拥抱来着，但恐怕虞红不会接受。
如此火力全开，仅在11月的第一周，连同之前谈下但还没来得及上线的三家医院，挂号网一共上线了7家医院，其中，依旧是两家三甲，省立和一附院。
令人遗憾的是，庐州剩下的6家三甲医院仿佛有着某种默契，基本上没留出什么商讨空间。
而从挂号网的工作数据来看，5家普通医院的线上挂号量加在一起都比不上2家三甲医院，由此也可见病患及家属对三甲名头的认可。
11月的第二周，公司上上下下仍在继续努力，方卓和周辛则在准备前往临安了。
“方哥，老师又问了你一次，呃，我没说你从申城回来了，就说是在临安见。”周辛是拿资料的时候顺带提了下这个事。
“可以啊，好学生主动骗老师啊，有进步。”方卓笑道。
周辛无奈：“我又不傻。”
“其实老梁还行，社会人嘛，讲利益才正常。等到了临安，我们不是不能谈一谈。”方卓略微犹豫的说道。
周辛大惊：“方哥，你先前不是说不接受老师入股吗？怎么改主意了？”
“嗯……”方卓点点头，沉吟着说道，“就是担心这一趟不如意，那反倒不如多集合资源来稳打稳扎了，不过，老梁要是狮子大开口，那还是没得谈。”
周辛果断的说道：“我觉得老师会狮子大开口！”
方卓无语的看着周总监，老梁啊老梁，你看看你自己带出来的学生……这可不是我蛊惑的。
“方哥，这是我们网站这两周运行的数据资料。”周辛说起正事，又拿起一个文件夹，“这是虞红收集的新闻媒体有关黄牛的报道。”
方卓接过来，低头翻了翻，随口道：“数据后面加个0。”
“嗯。嗯？？”周辛愣住。
“小周，变通，变通点。”方卓头也没抬的说道。
周辛真心觉得自己这一个月来成长的比过往三年都快，他苦笑着说道：“方哥，直接加个0是不是有点夸张？要不，乘以5？”
“我没说加两个0已经是在考虑医院的承受量。”方卓收起报纸，把数据表递回去，“其实，加两个0也行，互联网会议上的人不会跑去实地数的，我们也不可能开放数据给他们看。”
周辛连忙说道：“一个0，就一个0吧。”
“火车票已经买了，别的其实也没什么要准备的，我们现在得考虑怎么发言。”方卓思虑道，“如果没法上台发言，到时候肯定有嘉宾提问环节，我们得想着往挂号网上引导。”
方卓又道：“或者，一般这种会议的前一晚、结束当晚都有饭局，我们混进去找人聊一聊也行，效果肯定不如当众好，但也是退而求其次，总比没有强。”
周辛定定的看着老板，方哥，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熟练的样子？
“等会你打个电话问问会议方，看看有没有流程表，我们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再要一份嘉宾资料。”方卓的食指敲着桌面，“多问问还能要到什么资料。”
周辛疑问道：“他们会告诉我吗？”
“傻啊？用老梁的名义，他不是你老师吗？”方卓反问。
周辛：“……”
翻手警惕，覆手利用，要说心黑，方哥好像比老师还要过分一点。
064 先进性
11月13号，周辛和方卓踏上了前往临安的火车。
周辛刚上火车就有些紧张的走来走去，他把整节车厢逛了一遍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小周，你这是找什么呢？难道还约了人一起坐车不成？”方卓奇道。
“方哥，我就是有点坐不住，一想到要去见风投和互联网界的大人物，就觉得心里像长了草一样。”周辛连喝两大口水，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网站的数据会不会被瞧出来不对啊？”
方卓笑而不语，他实在有点瞧不上自己这位技术总监的胆量。
但转念一想，似乎像小周这样才是正确的，怎么能拿不正确来嘲笑正确呢？
周辛自顾自的接着说道：“如果他们开始没看出来，万一和我们接触之后又看了出来，那得多丢人啊。”
方卓的语调仿佛是随着火车的起伏而慢悠晃动：“如果你担心丢人，那更要拼尽全力去做。因为人们是不会苛责成功者的，他们只会给予鲜花和掌声。”
旁边坐着的是位农民模样的老汉，他听到这话咧嘴一笑，用浓厚方言说道：“你们学生仔说话像是做诗一样。”
周辛转脸，奇怪道：“大叔，你咋瞧出来我们是学生的。”
老汉答道：“用眼看出来的。”
方卓笑了，他看了周辛一眼，笑眯眯的对老汉说道：“大叔眼力真好，我们是庐州来的，因为做个项目到临安那边参加会议，我这个小兄弟呢，总是没什么自信，你看他上车就走来走去，坐立不安。”
方卓继续说道：“大叔，你听听我们的项目能不能成。就咱平时啊，难免生个病啥的，我们做的就是让人能用电脑挂到医生的号，而不用跑到医院里去。大叔，你觉得怎么样？我们能成功吗？”
“是啊，人啊，吃个五谷杂粮，总有有病的时候。”老汉点点头，“你的意思是不让俺到医院就能挂到号吗？”
他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要是收钱没那么贵的话，肯定能成。”
方卓觉得挺有意思，这大叔思考的时间很短，他追问道：“为什么呢？”
“俺觉得从家里跑到外地医院挂号要花路费，在那边吃东西又贵，挂不到号还得住下花钱，当然是你们这个省事省钱省力。”老板掰着手指计算，很容易就算个明白。
旁边的周辛忍不住露出笑容。
老汉的话却还没有说完，他乐呵呵的说道：“你们这个听起来就像广播里说的，用电脑的肯定先进呀，还能照顾俺们这些跑远路去医院的人民。只要你们不黑心的收钱，那凭啥子不能成功？”
方卓心里一动，“人民”可不像是这位大叔的常用词，他隐约猜到了所谓的广播内容，那恐怕是今年才提出来，但以后会在政治课本上出现的“****”理论。
他竖起大拇指，笑道：“大叔，这番话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们这个项目还需要发展才能更多的普及到县、乡、镇，恐怕还需要一些日子才能让你们用上。”
老汉弯腰从蛇皮袋里摸出一瓶酒，一边拧盖一边说道：“俺们能不能用上不重要，但以后俺们的孩子肯定能用上，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俺娃就让他读的计算机，以后你们这些科技什么的肯定能更好，啥子事是能一下子就做好的啊。”
他又是乐呵一笑，说道：“听你这么说着反而觉得不像个学生仔了，来，你那有杯子，俺这有酒，咱喝两口。”
方卓开怀大笑，连连摆手。
他冲着周辛撇撇头，说道：“咱有项目，大叔有酒，你还不赶紧陪他喝两个。听听刚才大叔说的话，那是大叔教你怎么和领导介绍项目呢，快敬大叔一个。”
周辛听得若有所思，现在又被老板这番话架住。
他脸皮薄，只好拿杯子接过老汉倒来的酒，两杯下肚，脑袋有有些昏，却没有刚上车想到这次会议的紧张了。
火车晃晃悠悠，方卓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乘客聊着天，这些人颇为健谈，聊到什么都能扯一扯，也是件旅途趣事。
中午十二点多从庐州出发的火车停靠在临安站，将近5个小时的行程让方卓略有些腰酸背痛。
他出了站，回头看着站牌，感慨的说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庐州到临安的高铁啊？”
周辛疑惑：“方哥，什么是高铁？”
方卓愣了一下，想了想，解释道：“就是现在RB的新干线，你知道吗？”
周辛笑道：“那还得从国外买啊，有这样的消息吗？价钱肯定很贵。”
方卓觉得这种事儿又解释不清了，他只能不置可否的拎着包往前走，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小周回忆回忆今天的话。
“走吧，去酒店吧，你老师应该已经到了吧？”方卓走了几步，觉得临安的火车站果然是比庐州的看着发达。
”嗯，按照行程他应该是今天上午到的，这次是老师给报的名，我们的房间应该也是相邻。”周辛想了想，“晚上说不定会见到老师，方哥，你见了他要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现在不要想着这事了，要想想更重要的。”方卓的食指和拇指捻了捻，“想想怎么拜访那些风投，怎么向他们阐述我们挂号网的美好未来，这才是正事。”
周辛苦笑道：“我想到这个还是会紧张，方哥，还是留给你想吧。”
方卓看了他一眼，见招拆招道：“也行吧，反正你就跟在我身边，作为技术总监，你紧张也符合大家对搞技术的刻板印象。”
周辛不服气了一秒，然后就默默跟在老板身边了。
等到两人下榻酒店，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
“呃，方哥，我们的穿着好像有点随意，我已经看到好几个西装了，不知道是不是参加明天互联网会议的。”周辛心情忐忑，很符合他在校生来见世面的人设。
“没事，随意有随意的好，说不定还觉得学生有冲劲呢，想想国外那些上学期间就创业的学生，像扎……”方卓及时住嘴。
周辛纠正道：“方哥想说比尔·盖茨对吧？”
“对。就是他。如果我们能登台，那咱们的白T恤说不定看起来还别具一格，这种事不要拘泥。”方卓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瞧着进出的人。
这一趟要怎么结识大佬呢？
方卓想来想去，觉得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到认识的人直接上去打招呼、要名片、留电话。
毕竟学生嘛，就是可以这么莽。
不过，如此等了十来分钟，尽管有不少西装革履的人，可他却一个都不认识，也许里面有现在的名人，可方卓对相貌不熟。
他一眼能认出的是二马那种，也包括搜狐、网易这种在新闻上长盛不衰的大佬。
“算了，先找个熟人吧。走，我登下QQ，摇个网友。”
方卓不再耗时间，走向酒店大厅的公用电脑。
065 瞌睡来了枕头
李兴平抵达临安有两天了。
他提前入住酒店，没什么认识的人，只好像游客一样逛逛景点，品尝小吃。
14号晚上，李兴平正在酒店旁边的网吧查看自己的导航网站，忽然在QQ上接到了“奥利给”的消息。
奥利给：站长在哪呢？我到临安酒店了，出来聊聊啊。
李站长：呃？
奥利给：咋啦？还没做好见客户的准备？生怕网站推广不好，揍你一次咋地？
李站长：等着，我立即就到！
说我可以！说我网站不行！
李兴平火速下机。
只是，在他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羞涩。
酒店大厅有4台公用电脑，从外面打量就能一目了然，一台电脑边是两个青年，另一台电脑边是位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女孩。
毫无疑问，后者就是奥利给。
李兴平慢慢的走了过去，他看到有个青年疑惑的看了看自己，没有在意。
“那个，你就是，就是……”李兴平对女孩开口打招呼，声音不自觉的有些抖。
网名昵称在网上看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真到线下的时候喊出来就让人莫名尴尬。
李兴平心里想着对方的客户身份，鼓足勇气说道：“你就是奥利给吧？”
女孩一脸茫然的抬头看着李兴平，问道：“奥、奥什么？”
旁边另一个专心看电脑的青年听到声音，他转过脸：“哎，李站长，这呢。你怎么能认错啊？我是‘奥利给’啊。”
李兴平，愕然了，
他没有说话，看了看粉红色女孩，又看了看白T恤青年。
几秒钟之内，李站长接受了某种微妙的现实。
他稍微有点咬牙切齿的问道：“你、你这个QQ的性别不是女的吗？”
奥利给也就是方卓，恍然大悟：“啊，这个是之前我用另一位高管的电脑登录，她可能觉得好玩，顺手把Q号的头像和资料都随便改了。”
李兴平明白了，再见，女大学生，再见，粉色奥利给。
一站之长迅速调整好心态，脸色也没再有什么异样，主动伸手握过去，说道：“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年轻。”
方卓握了握手，笑道：“我才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年轻。”
眼前的李兴平李站长看起来二十出头，如果按上辈子来算，他的导航网站在几年后被百度收购，那时也不过就二十五六岁，已经有了千万级的身家。
这是什么样的概念？
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小小奇迹。
粉红色女孩显然对男人的见面会没什么兴趣，她扫了眼聊天的两人，起身离开了。
李兴平顺势坐在邻座的位置，开口就说道：“你们那个挂号网最近好像有一些发展啊。”
方卓点点头，预演了一下，说道：“我们基本已经覆盖了庐州的各大医院，你知道的，庐州是皖省的省会，所以，我们下一步正考虑是下沉到皖省其它城市还是往邻近的省会城市发展。”
“毕竟，现在计算机的个人用户还是集中在经济状况比较好的城市，差不多等下一步引进投资，我们就要扩大网站的规模。”
李兴平有些佩服，他能看见挂号网相比最开始做广告时已经有长足的进步，而这个时间过得并不算久，如此看起来，自己不用为它担心广告没到期之前就倒闭了。
方卓扫了一样旁边安静如上课学生般的技术主管，眼神动了动，问道：“站长，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好的投资人推荐？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靠谱，能理解互联网企业的那种。”
“啊？”李兴平为难的说道，“我哪认识什么人？我网站到现在都是自己做的，这次被邀请来这个会议还挺莫名其妙。要是认识的话，我还想找投资人把123卖掉呢。”
“为什么？我看你这个网站做的挺好啊，想卖的话，现在千万别卖，好歹得等它有了更大的价值再说。”方卓虽然知道历史轨迹，但保不齐李站长突然脑抽，还是开口劝解道。
李兴平“嗯”了一声，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再做一阵儿看一看有没有人要，我觉得能卖个大几十万就挺好。”
周辛瞪大眼睛，居然能卖几十万吗？还是大几十万！
方卓又说道：“我问了一下，听说这次会议有红杉资本和摩根的人参加，你认识他们的人或者有朋友认识吗？”
“红杉资本和摩根是什么？投资人吗？”李兴平猜度。
方卓能明显感觉到旁边周辛看向自己的眼光有那么一乃乃的质疑。
他捂了捂额头，说道：“站长……算了，咱先把广告的合同补签一下，听说我这趟能见到你，我们的高管特意催了下这个事呢。小周，给站长上文件。”
李兴平一边签字，一边赞叹道：“很正规哈，别人一定想不到你们网站才做很短的时间。”
“时间确实太短了。”方卓说道，“所以，这回来这边是两眼一抹黑，想着长长见识，顺便看有没有好的投资人。”
李兴平光棍的说道：“这个事我肯定帮不上忙，我在Q上听说你到临安参加，还以为你对这里特熟呢，你不是还没毕业吗？有老师朋友的吗？”
周辛忍了忍，没说话。
“一言难尽。”方卓用四个字略过这件事。
“咱们出去吃点东西吧，我本来打算在网吧上完网再去的，正好一起，这旁边有一家虾爆鳝面很好吃。”李兴平换了个话题。
“行，走。”方卓忽然想起还没介绍同伴，“这个是我们网站的技术总监周辛。”
李兴平还以为奥利给带了个男秘书，没想到居然是技术总监。
他握手示意，起身带着两位白T恤去吃东西，只是刚走几步，忽然想起件事：“哦对，这边的人邀请我上台发言做报告，我实在想不出说什么，一天时间就写了50个字……你们需要上台吗？”
“咦……需要。”方卓首先确认有这个需求，然后问道，“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你怎么不上台？我可以帮你写发言稿。”
李兴平不在意的说道：“就我一个人，等什么时候招人有团队了再说，而且，一想到面对这么多人，我就紧张，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很多人都能做个我这样的导航网站。”
方卓呼了一口气，紧紧握住李站长的手：“老李，感谢啊，我们挂号网确实需要这样的发言机会，等会一定让周总监陪你好好喝几杯。”
“客气，其实你不要的话，我就打算和主办方说不上台了，对我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李兴平笑道，“那行，晚上我和周总监不醉不归。”
周辛：(￢‸￢)?
他好像发觉了自己在老板心中的另一个定位。
066 朝气蓬勃
11月15日，互联网发展论坛会议将于下午两点举行。
这天上午，方卓积极的了解着来宾的信息，顺带和主办方确认了由挂号网来代替Hao123的上台发言。
这种代替在程序上没有问题，主办方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挂号网实在没什么名气，虽然有邀请函，对方还是亲自上网看了看真实存在才确认流程。
方卓对此除了感叹自己的网站太鶸之外只能笑脸接受。
临近中午，宿醉的周辛才姗姗醒来，他已经记不住昨天晚上的喝酒场面是什么样了，就是一直一直喝。
“方哥，你怎么不阻止我？”周辛一边洗漱，一边抱怨。
方卓满脸无辜：“我怎么可能不阻止？可你们两个酒品不行，你说不让喝就去西湖边裸奔，李站长说不让喝就不把今天发言的机会交给我……”
他摇摇头：“你奔不奔的倒是不碍事，反正这里没人认识你，但发言可就兹事体大，我权衡利弊只能看着你们喝了。”
“……”
周辛在心里发誓，要是这次临安之行真的达成所愿，那庆功宴上一定灌死方哥。
午餐简单的在房间里吃了吃，时间已经临近会议开始。
“方哥，你不是要找风投的人么？怎么这会一点也不急？”周辛奇道。
“一到会场肯定都是人，这种时候上去聊不好，肯定还有怀着类似想法的人找风投，聊也聊不久。”方卓不慌不忙的说道，“反正今天就能上台发言，先台上留个印象好了，会议有两天呢，别急。”
“我可不急，又不是我上台。”周辛莫名的骄傲。
然鹅……
两人到了会场。
周辛又开始坐立不安了。
“喔，那个是搜狐的张朝阳吗？”
“不是，张长得比较有个性，不是这张脸。”
“诶，那个是网易的丁磊吗？”
“不是，丁磊喜欢吃猪肉，他的脸看起来颇有肥美之感。”
周辛看到桌牌就念叨着询问，方卓则是依靠两辈子的记忆来回答。
今天这个会议他只看到了一个面熟的大佬，是企鹅马，其他公司到场的应该是二、三把手。
至于风投公司，对名字有印象的是红杉和摩根，脸自然是完全不认识的。
还有第一排的领导，桌牌标的比较含糊，只知道不仅有临安本地，还有外地来考察的。
方卓默默打量整个会场。
过了一会，他向兴奋的周辛问道：“我看你老是瞅搜狐和网易那边的，怎么对企鹅没什么兴趣？”
“那都是在美国上市的公司，多厉害啊！”周辛理所当然的说道。
“嗯……有道理。”方卓盯着那边的背影，琢磨道，“你说，我现在过去和他们说想投广告，会不会比正常通过邮件的商务沟通要便宜啊？”
周辛愣了半晌，不太确定的说道：“应该会吧。”
方卓“哦”了一声：“那等今天散场的时候看看有没有机会说。”
这……这总觉得有点丢份啊，周辛扭头看了老板一眼，但对方的表情很认真，他转念一想，老板说过年轻人不怕丢份，这才叫知行合一呢。
周辛正想着，再转头，发现老板不见了。
他起身四顾，很快瞧见方卓在门口处凑着媒体采访的热闹。
会场的空间很大，嘉宾们正陆续进来，主办方邀请的新闻媒体顺势就在门口挑着人，拍摄报道素材。
很快，人到中年的记者刘昀昊就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位青年，他带着学生式的羞涩笑容，眼里闪烁好奇，脸上满是跃跃欲试。
刘昀昊心中一动，觉得刚才采访内容有对比更好。
他冲着青年招招手，又示意摄像转下镜头。
“你好，怎么称呼？也是参加这次互联网发展论坛会议的吗？”
“嗯啊，我、我是方卓。”青年仿佛带了些紧张，他好奇的盯着镜头让自己的脸足足充斥了三秒，然后才对记者继续说道，“我是来参加的，代表挂号网。”
刘昀昊重复了一遍：“挂号网？听起来是和医疗相关，这是怎么和互联网联系上的呢？”
青年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表情变得神采奕奕，他提高了声音：“就是我们可以让人通过上网挂到医院的号！我们是皖省庐州的互联网企业，目前已经成功帮助很多人实现这样的过程了。”
“我们的用户，最远的是来自砀山县李屯，以往到医院挂号他得提前一两天出发，上次用我们的网站成功挂到号后，他说以后都用我们这个。”
青年随口就是例证，又很是遗憾的说道：“可惜，最需要网上挂号的往往都是偏远地带的病患，但电脑计算机的使用多是集中在城市里。”
下一刻，他自己摇了摇头，振奋道：“不过，时代都是发展的嘛，咱今天这个论坛就是要聊互联网的发展，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青年从神采奕奕到遗憾到振奋，短短时间里展现了三种感情色彩，很有年轻人的朝气蓬勃，一点也没社会人不自觉的胸有城府。
刘昀昊忍着笑，觉得这个名为“方卓”的青年很有意思，一开口就是滔滔不绝的一堆话。
“那，方卓，你们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来做挂号网呢？”
青年听到这样的问题却一下子愣住，他在镜头前一反刚才的侃侃而谈，皱着眉头，陷入思考。
刘昀昊耐心的等了等，正考虑是不是开口启迪一下对方回答方向，青年开口了。
“老师，我还得想一想，等会有我们挂号网的发言，到时候我大概能想出来。”
然后，青年转身快步离开了。
刘昀昊怔了怔，回头对摄像同事笑道：“还是个学生呢，但看着挺不错的。”
他刚才问的属于那种按部就班的问题，没想到，对方居然没接上来，临走还称呼了句“老师”，倒也不让人觉得唐突。
刘昀昊决定回去剪一剪这一段，可以当做正式报道。
另一边，周辛目睹自家老板一溜烟的回到身边座位，他好奇道：“方哥，你刚才干嘛呢？”
“体验了一下学生式的青葱岁月。”方卓坐下，平和的说道。
周辛不解，还想问。
“别说话，主持人上台了。”方卓提醒。
周辛连忙正襟危坐，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如此规模的会议，满心的严肃和期待。
067 台上的年轻人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媒体朋友们，大家下午好。”
台上的男主持人拿着话筒，声情并茂的说着会议开场白。
台下的周辛听得津津有味。
“这主持人肯定是临安这边专业的电视台主持人，这口播音腔真的了……”方卓有些无语，又见小周总监目不转睛，笑道，“没有营养的开场白，你还这么专心。”
周辛连连摇头：“不不，第一回有人喊我‘尊敬的来宾’，新鲜的很。”
方卓沉默，这特喵才真是青葱的学生啊。
主持人的开场白略有些冗长，随后还有领导上台致辞。
方卓已经有好些个年月不经历这个，坐在台下兴致全无的仄仄听着，稍过一会，视线一偏，他瞧见了正巧回头看自己的梁民老师。
老梁不愧是老师，这个时候还关心学生呢。
方卓面含微笑的颔首，换来的也是对方点头。
台上说话的领导是分管商业的临安副市长裘迪，他的致辞倒是不长，简单欢迎了众多互联网企业家的到来，宣称会致力把临安打造为国内领先的互联网中心城市。
等到这位发言完毕，第三位上去的是临安市城乡规划委员会办公室主任武家明，他的发言相对来说接了地气，主要是聊临安为互联网企业划分出的城市区域和相关福利政策。
他还拿今年获得软银投资的阿里巴巴举例，聊了聊临安对企业的大力支持。
方卓听到这一段的时候倒是认真很多，他之前就特意找了找记忆中的小个子，结果在阿里那个座位只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不知是十八罗汉中的哪一位。
“骗子公司，早晚出事。”
隔壁座位的人忽然低声斥责了一句。
方卓心中一跳，差点以为他在说自己，反应两秒后才知道是说被武主任拿来举例的阿里。
他思考了下，憨厚的问道：“大哥，我是来这边长见识的学生，之前没听说过阿里，为啥说它是骗子啊？”
“这公司就是收你公司的钱，宣称能让国外公司看到。”邻座男人不屑的说道，“一年收个一万多，实际上能做成几单外贸？都是骗人的。”
方卓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大哥是哪家公司的？”
“我是慧聪网的赵景科。”邻座男人握了握手，“专门做B2B，为广大中小企业帮忙的。”
方卓好悬没笑出来，好家伙，原来是竞争对手啊。
他倒是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档子竞争，后来就没听说有什么声音了。
赵景科谆谆教诲：“你是学生，没社会经验，找公司找合作，你们要明辨是非，我跟你说，阿里公司就是在临安，那台上的主任才能提到。”
方卓连连点头。
旁边的周辛听不过去了，开口想反驳。
方卓瞥了一眼就知道他的想法，碰了碰胳膊，低声说道：“别得罪人。”
周辛怏怏。
台上的讲话还在继续，领导们已经发言完毕，这回换成企业代表人——搜狐的高级副总裁徐才良。
今年的国内三大门户网站密集在美上市，搜狐是三家之中最晚的一个，尽管股价已经跌破发行价，可它也学着前两家一样，找了个场合彰显下存在感。
“互联网发展日新月异，去年下半年，很多人还在担忧千禧年的千年虫，今年，大家则是都把目光聚焦在了出海上市。”
“作为企业成功出海的一员，我们搜狐当之无愧的是把国内互联网面貌展现给了大洋彼岸的纳斯达克，这是极具价值的。”
方卓在座位上听得直皱眉，可转眼一看，很多企业的领导倒是满眼放光。
也是，哪怕破发，那也是上市，立马就是资产的暴增，这条海外上市路无疑是众多企业的梦想。
而且，股价的问题还可以归结于蔓延全球的互联网泡沫，非战之罪，实是天时不好。
方卓边听，边开始深呼吸。
“怎么了，方哥？”周辛问道。
“下一个就是咱了。”方卓答道。
周辛“啊”了一声，立马就像是坐了三天三夜的硬座，屁股都坐不住了，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家，这……简直做梦一样，真的要上去吗？
搜狐高级副总裁徐才良的发言赢得一片掌声，他也满意的微笑下台。
主持人拿着手卡，念道：“下面有请来自挂号网的方卓方总发言。”
挂号网？
没听过。
会场里的众多嘉宾不约而同在心里冒出这样的念头。
周辛的心一下子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方卓则“腾”的一下，很快啊，一路小跑到舞台，拿到话筒。
白T恤，牛仔裤，模样不赖，二十出头，很有精气神。
这就是挂号网的方总？
前面上台的领导和嘉宾都是正装，忽然冒出一个如此青年，台下的人都觉得新奇。
“大家好，我是挂号网的方卓。”
“一家年轻互联网公司的年轻老板。”
“我们网站的目标是让天底下没有难挂的号。”
方卓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特意瞟了一眼阿里的位置。
台下响起一阵轻笑，如今阿里巴巴“让天底下没有难做的生意”的口号还是比较响亮的，这算是致敬吗？
另外，居然是医疗领域，这倒挺有意思，是怎么样的一个玩法？
“刚才听搜狐的徐总发言，他说了搜狐作为互联网企业做的极具价值的事，我深感羡慕。”
“不过，就我日常的使用来看，搜狐这家互联网企业最有价值最有意义的还是让人更便利的看到各种信息。”
“互联网将会改变这个时代，将会深刻改变人们的生活。”
“今年在美上市的三家门户网站，搜狐、新浪、网易，它们为什么就能上市？在我看来，就是因为它们解决了人们上网看什么的问题。”
“门户网站上有新闻，它依托于互联网的速度，比传统媒体更具时效性。”
“门户网站上有资讯，不同板块的资讯能抓住不同人的兴趣。”
“它们这样的价值就是支撑着纳斯达克接受它们的原因。”
“其它的领域，像企鹅，它正在解决网民如何交流的问题，也因为就有着极大的价值。”
方卓说到这里往企鹅马的位置看了一眼，后者回了个微笑。
台上的年轻人说得铿锵，说得意气风发，说得仿佛是他手握三家网站、创办企鹅在推动整个时代的改变。
然而，即便稍显自大，这番发言也不让人觉得着恼，年轻人就该意气风发，就该像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068 1123
“企业解决了问题就有价值。”
“不论行业，概莫如是。”
“而我们挂号网要解决的问题是挂号的便利性。”
方卓越说越是笃定，语速相比刚才也放缓很多，一点都没有小跑上台的跳脱样子。
“衣食住行，这四个字，众多周知是五个行业。”
“衣食住行，医食住行。”方卓伸手比划了一下，说道，“医疗领域一直是个饱受关注的民生问题。”
“之前，台下有位老师问我为什么要做挂号网。”
“我当时没有回答他，既是一时没想好，也因为有点不好意思。”
“可听了领导们的讲话，我忽然就有了勇气。”
“是为了推动时代的进步。”
“我创立挂号网就是想着推动时代的进步。时代要怎么进步？不是说说就行的，它需要人来做，我觉得改变如今的挂号生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那我就尝试着来做一做了。”
方卓敏锐的从前排领导脸上看到了笑意，不知他们究竟是满意的笑，还是为自己浅薄的拍马屁之术而笑。
“我知道在座的很多前辈没有听过挂号网，事实上，我们正式成立不到两个月，但这些时间里，我们网站已经覆盖了皖省省会的大部分医院，而整个皖省最好的医疗资源几乎都集中在省会。”
“也就是说，哪怕是距离最远的乡镇，有人想看病也能通过网络挂到省城三甲医院的号。”
“为什么发展这么快？”
“就像我先前说的，解决了问题就存在价值，预诊流程中挂号这么一个小小的环节存在什么问题？”
“首先，挂号难，外地病患舟车劳顿，往往还挂不到，其次，挂号慢，医院排队的效率，在座的各位想必或多或少都体验过。”
“这种过程中还催生出一批黄牛把持着号源，抬高价格，扰乱市场。”
“我经常到医院现场看别人使用我们的取号机，我曾经在一天里问过50个取号的人，其中有48个人都说以后就从网上挂号，方便省事。”
“还有2个人，当时没理我，但看完病之后又专程找到我，我才知道，人家是医院下午上班第一批病人，生怕晚了，所以先去看病。他们表扬了挂号网，说从没想过还能通过网络来这样做。”
方卓在台上的讲话已经超时了，主持人在台下走了几步，捂住话筒，提醒了一句。
刚才上台讲话的临安副市长裘迪对主持人摆了摆手，示意让台上这位年轻的互联网人说完，他已经听得有些入神了。
“当然，线下的实际状况比较复杂，有时候那些依旧在窗口排队的人会好奇看我们是怎么操作的，他们没接触过电脑，学习的比较慢，所在地方又很少有网络。”
“这其实涉及到一个计算机和互联网的普及问题，尤其，地方越是偏远，想用电脑越是不便，也越是难挂到号。”
“我在庐州找医院洽谈的时候，有个院长曾经不解的问我，你这挂号能有几个人挂呢？那乡下的农民没有电脑，难道去网吧挂号吗？”
“当时，我想着把网站接入医院，面子上不好说，就扯了扯计算机飞快发展的趋势。”
“实际上，我很想拉着院长出门看一看，这医院大厅的晚上都有人睡在这里，就等着排队等着挂号，这农民要是知道跑一个小时到网吧就能挂到号，他为什么不能到网吧挂号？”
“难道在医院冰凉的地上睡一晚就比到网吧一小时还舒服吗？”
方卓缓缓呼了一口气，神态沉静，扫视全场：“在我做挂号网的过程中结识了很多朋友，也碰到很多疑惑，我们团队中的技术总监周辛是来自中科大的计算机应用专业。”
台下听老板演讲已经听得心潮澎湃的周辛忽然听到自己名字，整个人都僵了，呃，技术总监，是我吧……是说我呢！
“中科大、计算机，在座的前辈们肯定知道这两个词意味着有多吃香，所以，他在做挂号网的途中会有很多人询问，为什么要做这个领域啊？怎么不去做门户？怎么不去做聊天？为什么不去做网络安全？”
“别人说，国内市场上的计算机存量几乎都可以去看门户去聊QQ，可只会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会挂号，怎么不去做大多数呢？”
“周总监是个很朴实的技术人，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一次被问烦了就过来问我要怎么回答。”
“我说，因为，问题就在那里。”
“每一个人都想着去做门户去做电商，那我们看到的能改变的能推动发展的问题难道就放在那里吗？”
“难道要等五年等十年，我们抽出手来再去改变吗？难道挂号这么一个事情就复杂到不能让计算机来承受吗？”
“互联网正在逐渐改变我们这个时代，未来是信息的时代。”
“互联网将会蔓延到各个领域改变它的生态，我相信，医疗领域也是如此。”
“我今天站在这里就是希望互联网和医疗领域的结合能成为信息时代的一个小小特色，能帮助到更多的人享受互联网带来的便利。”
“面临互联网的到来，我觉得我可能只能做到60分，尽管刚刚及格，但已经比0分是个巨大的进步，而未来，随着发展，随着诸位的一起努力，我相信一定能做到100分。”
“谢谢大家。”
方卓把话筒放回原位置，礼貌的鞠了一躬。
他鞠躬的时候在心里补了一句——如果不是为了改变时代，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呢？
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是相比前面上台的几位都更热烈的掌声。
互联网会改变时代吗？
会吧。
在座的来自互联网企业的嘉宾们都是如此坚信的。
互联网能改变医疗生态吗？
不知道。
最起码，在2000年11月中旬的这个节点还不知道。
方卓知道的是，目前已经有1123人通过挂号网挂到了不同医院的号，他们最远来自砀.山县的李屯，最近就住在一附院的隔壁。
这1123个人的挂号已然被改变了。
方卓迎着满场的掌声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
这来自前辈来自同行来自领导的掌声不仅热烈，还很持久，等到主持人走上台又过数秒才渐渐消失不见。
大家都记住了这样一个名字，挂号网方卓。
069 未来概念
“方哥！”
“嗯？”
“方哥！”
“说啊。”
“方哥，你就似我滴神！”
方卓发言完毕，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和周辛来了个快问快答。
“我觉得你讲的太好了！”周辛只觉得自己脑子懵懵的，作为被点名的技术总监，他回忆这段时间走过的路，满满的参与感让他简直要热泪盈眶。
虽然这段演讲中有虚构的部分，自己完全没有向方哥问过什么“怎么回答”，可确确实实是有同学不解，认为做这个挂号网没有前途。
最开始一起去食堂的那位师兄还力劝自己毕业后跟他去鹏城做网络安全呢。
为什么要做挂号网？
因为有这个需求，因为力所能及，因为它就在那里啊。
周辛完全没想到这将近两个月的经历从方哥嘴里说出来竟然这样动人，方哥的嘴是开了光吧！
“嗯。”方卓对小周感动的反应却很平淡，若有所思的说道，“也不知道那两家风投听起来的感觉怎么样。为什么来临安的就两家呢？”
“呃，嗯。”周辛的情绪和老板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
方卓也不管他，点头道：“继续听听其他人的发言吧，都是业界翘楚。”
周辛连忙目视前方，但脑子里还是有些放空。
接下来的发言致辞有长有短，到了最后则是由企鹅马来上台收尾。
此时此刻的企鹅远没有几家上市公司风光，甚至可以说身处谷底，马华腾这趟来临安不单单是出席互联网发展论坛会议，更是想找新浪、搜狐融融资以解燃眉之急。
马华腾的发言是对互联网的展望，中间也赞扬了一嘴刚才让他印象深刻的挂号网。
下午五点半，主持人宣布第一天互联网发展论坛会议结束，明天是同样的时间进行第二天。
“方哥，走吧。”周辛心满意足的站起来。
“诶，老马朝这边走过来了。”方卓没急，打量着会场。
马华腾顺着过道往门口走，抬眼看到冲自己微笑的挂号网方卓，他停下脚步，打个招呼：“方总，讲的很好啊，互联网会改变我们的时代的。”
诶，听听，听听，老马喊我什么？
方卓稳了稳心情，出于对后世大佬的敬仰，开口道：“是啊，所以我特想挂号网能见证整个时代的改变，马总，企鹅有兴趣投资一笔吗？”
马华腾愣住，这……不愧是年轻人，开口真的直白。
他略带苦笑的说道：“如果我们公司资金充裕，其实可以聊一聊，不过，实不相瞒，企鹅也在寻找资金。”
方卓眨眨眼，主动伸手：“祝好运，我很看好你们公司的发展。”
“我也是。”马华腾笑了笑，握握手，继续往外走。
方卓看着老马的背影，感叹道：“等企鹅上市，我要是有钱，一定买它股票。”
周辛在旁笑道：“他们不是也找钱呢？咱要是有钱，直接投啊，我用着还挺不错的。”
方卓瞥了眼自家的技术总监，好孩子，你可真是找到一条致富路，就怕钱不够啊。
两人正说着话，后面忽然传来声音。
“方总，您好，我是秘书办的柳洋洋。咱市里有个接风宴，裘市长邀请您晚上出席。”一位衣着简约的女孩很礼貌的说道。
方卓一怔，点头道：“好，就在这个酒店吗？”
“不在这里，您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六点半的时候有车接您，是浙O的车牌。”柳洋洋没有因为方卓的年轻而轻视，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
“好的好的。”方卓应下，又说道，“柳秘书，我还没毕业呢，不用称呼‘您’，太客气了。”
柳洋洋抿嘴一笑：“方总年少有为，裘市长刚才还交代，让我先和您说一声，他认为临安也有条件展开网上挂号的信息化建设。”
方卓的心猛地一跳，内心狂喜。
他极力控制情绪，说道：“我们网站也正有此意呢，临安的计算机和互联网普及程度很高，很适合挂号网的铺设。”
柳洋洋点点头，没觉太意外，她又记下方卓的手机号才告辞离开。
“方哥，你怎么又坐下了？”周辛懵懂。
“我缓缓。你没听见这位秘书说的话吗？”方卓深呼吸。
“喊我们一起吃饭嘛。”周辛摇头，赞道，“柳秘书长得真好看。”
“你光看她模样，没听见后面的话吗？”方卓惊了。
周辛挠头：“刚才有点走神，还有什么？”
“裘市长邀请我们在临安展开业务，另外，不是喊‘我们’，是喊‘我’一起吃饭。”方卓纠正道。
“啊？啊？”周辛的两声惊叹完全是不同情感，“方哥，你确定是你自己吗？我是技术总监啊。”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方卓笑道，“你安心在酒店，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全部报销。”
两人这聊着，后面又传来声音了。
“方总，你好啊，我是红杉资本的高级副总监郑朗，有兴趣聊聊吗？”后面走来一位西装中年，言笑晏晏，“这位难道是你刚才所说的技术总监吗？”
“你好你好，郑总，对，这是我们网站的技术总监周辛。”方卓的心经过刚才的考验，这会即便见到会议前最想见到的目标也平静无比。
郑朗对周辛笑笑，向方卓问道：“方总听过我们红杉资本么？”
方卓心中犹豫，这是哪种回答比较好。
不等他说话，旁边的周辛已然呼吸急促。
郑朗敏锐的看了眼周辛，笑道：“周总监看来是听过。方总，红杉说白了就是做风投的，今天第一次听说挂号网，真的挺新奇，这是一个在国内没见过的切入口啊。”
“对，这毫无疑问是互联网中的细分领域。”方卓对这一点认识的很明白，他所知道的领域其实更多，微博、脸书啥啥的，可那些做不来。
他继续说道：“但是，正像挂号是看病的入口一样，线上挂号也是未来线上医疗的流量入口。”
郑朗微微一怔：“线上医疗？这个听起来有些超前了。”
“所以，我们现在只是挂号网。”方卓淡定的答道。
他知道风投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线上医疗也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概念。
未来的阿里健康、京东健康独立上市的市值都超过3000亿，平安好医生也是千亿的规模，十分惊人。
070 真正爱听的事
红杉的高级副总裁郑朗陷入思考。
原本只是因为互联网和医疗比较创新的结合来聊聊，现在听到对方更深远的想法，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不过，时间跨度上有点让人难以预料，按照当下互联网的发展，五年之内都很难展望线上医疗吧？
郑朗把思绪止住，止在当前“挂号网”这个边界上。
他有些欣赏方卓了，能知道收着来、能知道在自己面前不漫天大扯，这其实不容易。
郑朗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欧米茄，笑道：“方总，这边太吵了，我们去酒店大厅的沙发上聊聊，我大约有十五分钟的时间，等下还有个团队项目的电话。”
“没问题。”方卓点点头，转身对周辛说道，“小周，去拿三杯咖啡到沙发那边，我们来个临时的办公室氛围。”
周辛反应有点迟钝，几有跟在荆轲身边的秦武阳色变振恐之感，他咽了口唾沫，转身小跑着奔向酒店前台。
郑朗若有所思的说道：“周总监有点紧张。”
“任何一家创业公司见到风投都会紧张的。”方卓沉稳的答道。
郑朗扶了扶眼镜，笑道：“我看方总一点也不紧张。”
“就像我在台上说的，我相信解决问题就是创造价值，郑总愿意和我聊，想必也是有一双发现价值的眼睛。”方卓淡淡的说道，“风投投资有价值的企业本就是一件双赢的事。”
郑朗在心里稍稍更正了一下印象，之前看这位在台上很有情怀，接触后倒挺理智。
他见过很多人一和自己聊天就好像已经给他投了钱似的飘飘然，而等到被拒绝又变得恨不得把“失落”写在额头上，可笑得很。
两人边走边说，一路上有人不断的来和郑朗打招呼，也有人想找他聊聊项目，但都被婉拒了。
这短短一段路，红杉资本的郑朗简直像个明星一样吸睛，其他人看向方卓的目光就比较复杂，有艳羡，也有不屑。
热气腾腾的咖啡摆在桌上，周辛已经不是像个大学生，他像个小学生一样的端坐在沙发上等待两位老师。
“郑总，目前挂号网的职能比较单一，主攻的就是预诊挂号这一环节。”方卓借花献佛的冲着咖啡抬抬手，侃侃而谈，“今天我在台上的话都是真的，我们网站很短时间内已经取得很大进展。”
“现在点进挂号网，可以直接在庐州的10家医院挂到号，其中，有2家是三甲医院，是皖省省内最好的两家三甲。”
方卓强调道：“这是我们已经洽谈好的合作，庐州其它的医院也基本都正在谈着，我们的重点是三甲医院，但是三甲医院呢，情况稍微复杂一点，需要一些时间。”
郑朗安静的听到这里，问了一句：“我有个问题，你是怎么说服医院加入你们线上的？”
方卓心里微微一沉，嗯，眼光很准，这是个关键点。
医院的本质是治病救人，它像是有着固定流程的臃肿机器，有进取心的院长像是操纵机器的工人愿意改善一点流程细节，更多的还是不愿意妄自行动。
一附院是依靠偏路找到副院长，省立是通过中科大老师的关系，其他普通医院里多数只是看到三甲有而愿意试一试。
此时挂号网真正盖章签下的合作合同是两份，一份是虞红用了他父亲的关系，一份是医院的院长真心觉得对病人不错，两个医院都是普通医院。
“郑总，你知道我们挂号网为什么来临安吗？”方卓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最直观的答案自然是参加会议，可既然问出来，那就有另外一层的含义。
郑朗是个聪明人，他沉吟片刻，试探问道：“临安是挂号网想铺设的第二个重点城市？”
方卓先点头，看到郑朗脸上浮现的笑意后又摇了摇头：“是临安市政府邀请我们过来的。”
郑朗眉头一挑，居然是这样？
“裘市长晚上有个小宴，到时还会稍微对接一下。”方卓认真的说道，“庐州我们覆盖了大部分，剩下的也是时间问题，临安这边有行政对接，速度也会很快。”
郑朗没有表态，这个事容易查证。
“医院的对接，我们暂时只是以提供便利、简化预诊流程的名义来合作。”方卓淡淡的说道，“这能算是道德上的捆绑，实际工作中，不少医院是不理这种理由的，预诊流程快一点、慢一点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
郑朗微微点头，听到了一个差强人意的答案。
方卓却还没说完，他斟酌少许：“郑总，有些话我不知道好不好说，我们挂号网在皖省这边是比较有信心的，临安这里也还行。”
旁边的周辛低头喝咖啡，眼观鼻，鼻观心，不让自己的表情出现什么问题。
“目前挂号网的股份是四个人持有，我占了一部分。”方卓缓缓的说道，“小周占了一些，挂号网是中科大的校友企业。”
“另一位股东叫虞红，她父亲在省内履职，上面的关系，嗯，还可以。”
“还有一位股东叫苏薇，唔，她是虞红的闺蜜，对，闺蜜。”
方卓的语气有些飘忽。
郑朗却是眼睛一亮，这才对啊，不然凭什么一个不到两个月的公司、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伙能把庐州大部分的医院纳入线上？
政商关系齐活了啊！
不，好像还有层学校关系。
这种比较粗暴的股份分配，一位中科大的学生，一位领导的家属，至于那个闺蜜，可能是代持。
省内履职，级别大概不高，但后面未必没有别的领导。
或者，可能没那么深，高干子弟做些事也正常。
郑朗慢慢点头，又抬腕看了眼手表，笑道：“还有一分钟。”
“大概就是这样，我个人是比较看好互联网和医疗生态的结合，也欢迎风投的价值投资。”方卓谨慎的说道。
“那这样，我行程比较满，后天会议结束，我和你们一起去庐州看看。”郑朗果断的说道，“我对这种互联网的创新还是很感兴趣的。”
“没问题。”方卓稳稳的伸出右手。
郑朗握手，客套了两句，起身离开。
“方哥……”周辛脸上有汗，仿佛刚才聊天的是他，“你最后是不是拿关系蒙他呢？”
“没有，我说的是实话。”方卓幽幽的说道，“不过，这是他爱听的实话，符合他对相当一部分企业的认知。”
周辛反驳道：“可你说我们是被邀请来的！”
“哦，也差不太多，晚上参加完小宴不就是了。”方卓笑道，“这叫贷款邀请，先贷过来用，然后再参加造成既定事实。”
071 背后的事
“方哥，这个郑朗是不是要投我们了？”
周辛只觉今天进展太快，正说着话呢，方哥忽然上了台无比耀眼，刚接受人家副市长的晚饭邀请，这风投机构又一通谈，谈完还要一起去庐州……
“有这个倾向。”方卓伸出食指，“他现在可能认为我们挂号网有了很多企业成功的条件，最起码是能在皖省做出个模样。”
他继续说道：“但还是不稳，我等下给虞红打个电话，让她连夜租个差不多的办公室，好歹显得正规一点，没那么寒碜。”
“呃？”周辛觉得老板的操作越来越离奇了。
“庐州现在应该不太有这种业务。”方卓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自语道，“但跑一跑应该也能谈，试试吧。”
“鹏城那边能这样临时租办公室吗？”周辛好奇问道。
方卓瞥了一眼：“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老板你不应该做挂号网，你应该去骗钱啊……周辛心里狂吐槽，此时，他忽然有点怀疑起搜狐、新浪那种上市公司的数据……
方卓拿出自己的诺基亚，拨了虞红家里的座机号码。
下午六点钟，无人接听。
“虞红还没回家，你拿笔记一下。”方卓放下手机，嘱咐道，“让虞红租用一个漂亮的办公室，电脑有个一两台就行，毕竟我们已经有机房。后天让唐尚德拉着兼职的学生说是咱们的员工在办公室整理数据，可以聊一聊医院进度。”
“如果没有现成的办公室愿意临时租给我们，那就去市里找刚装修好的，摆摆桌子、文件、公司标识之类，大致就这意思。”
“虞红身上应该没太多钱，让她找苏薇，去我宿舍。我鞋架最下面一层的白色运动鞋里有柜子钥匙，柜子里有两万现金。”
周辛迅速用笔写到这里，迷茫的抬头道：“方哥，你宿舍里为什么会放两万现金啊？”
因为有二十万被我一手拿着营业执照分批分网点的存到银行里了，所以，只放两万。
方卓心里这样想，吐出五个字：“家里支持的。”
周辛“哦”了一声，觉得老板藏钥匙藏的真有水平。
他确认没漏记什么信息，问道：“还有吗？”
“当务之急就这些吧，她在电话里要是有疑问，你就让她先做，要是还有疑问，你就说你也认为现在有这样做的必要。”方卓谆谆教诲，“切记切记。”
“为啥啊？”
“因为连你这样的老实人都这样认为，那情况一定就是这样了。”方卓赞赏道。
周辛觉得受到了一丝丝的侮辱。
方卓眯着眼睛思考一会，暂时没有更多的事情嘱咐，端起咖啡杯：“小周，虽然还没确认风投会进来，但已经迈出一小步了，干一杯。”
周辛心中对老板台上演讲的感动还没完全褪去，他拿起咖啡杯碰了碰，点头道：“方哥，这一杯敬你。”
“敬大家。”方卓低声的说道，他已经瞧见走进酒店大厅的那位柳洋洋秘书了。
周辛很实诚的把一杯咖啡一口气喝完，放下杯子才发现方哥很老板式的抿了一小口。
“我先去赴宴了，你这就打电话吧，没人接就隔五分钟打一次。”方卓起身，给予最后的嘱咐。
周辛应下，看着老板和婉约可人的柳秘书笑谈两句，走出酒店。
……
浙O车牌。
传说中特权车牌的一种。
前世今生，方卓都是第一回坐这种车，而且，还有一位漂亮的秘书陪伴，真的让他有点小小的感慨。
这种感慨化作动力，让他有勇气把琢磨的称呼喊出口。
“洋姐姐，晚上有多少人吃饭啊？我还有点紧张。”方卓没有了和红杉副总裁沉稳应答的风度，满脸的好奇和生涩。
柳洋洋有点好笑，她侧了半个身子，余光可以打量到后面这位宾客的表情：“方总，您喊我小柳就行，今晚差不多十个人吧，都是这次来临安的企业家。”
“我不习惯这样喊人啊。”方卓忘记了“小周”“小虞”“小苏”，诚恳的说道，“我们公司都是一群学生，大家都是师哥师妹的喊，有时候打通一家医院就下馆子喝点小酒，敬酒的时候会郑重点，我变成方同学，别人变成苏同学、虞同学。”
如果苏薇在这，她也许能指出这段话里的五处疏漏，可惜，她不在。
许是天色有点暗，许是车内没有灯，许是已经算半下班时间，柳洋洋信了。
她笑道：“那你们公司气氛肯定很好。”
“是啊，洋姐姐，我们都觉得是在做挺有意义的事。”方卓轻声说道，“当然了，要是这个过程再赚点钱，那就更好了。”
柳洋洋微笑，真诚的说道：“我不太懂你们互联网，但未来一定很好。”
她话里稍微蕴含了点深意，裘副市长交代自己的时候能感觉出来很欣赏这一家年轻的互联网企业，临安是之江的省会，如果这一次挂号网能把临安做好，很可能意味着有机会推到整个省。
柳洋洋真的不懂互联网，但她知道业务能做两个省的公司很可能就会做到更多的省，那样，前景不是很好了么？
很快，黑色奥迪车缓缓停住，两人下了车。
方卓抬头一看，小宴的地方倒是朴实无华，但位置临近西湖，想必曲径通幽，别有风物。
“方总，请。”柳洋洋站定，笑道，“喊我小柳就行。”
她生怕这位年轻人听不懂，又补充道：“千万别喊我‘洋姐姐’，领导都在呢。”
方卓作恍然状，露齿一笑：“知道了，洋姐姐，就没人的时候喊。”
不等柳洋洋反应，他当先快步走进小院。
裘副市长私宴的地方是中式建筑，竹林小院后就是三层阁楼。
方卓到楼下等了等后面跟上来的柳洋洋，然后才在对方的眼神中笑了笑，随她一起上楼。
三楼落地窗可以打量西湖风景，略一眺望就很美妙。
饭桌边已经坐了几个人正在笑聊，那位裘副市长还不见踪影。
柳洋洋把方卓送到房间就对在座的人点头致意，介绍道：“这是挂号网的方卓方总。”
这种场合自然有人接腔。
“方总年少有为，今天在会上的一席话真是让人胜读十年书。”一位三十来岁的夹克男人笑道。
“哎，老师客气了。我是初出茅庐，这次来就是为求老师们的指点迷津。”方卓自觉坐了末位，温和笑道。
柳洋洋暗暗点头，还行，没有那种年轻人被邀请就莫名冒出来的尖锐。
“他们都是假老师，我可是真老师，谁要指点啊？”一个熟悉又没那么熟悉的声音笑着从房间外传来。
方卓知道这是谁了。
072 对答
有这样一个人，年轻时骑自行车怒斥数人偷盗井盖——那是电视台做的测试，只有他一个人目睹而站了出来。
有这样一个人，抓住机遇一举改变互联网的商业生态，电子商务遍布全球，声名赫赫，无人不晓。
有这样一个人，口称福报，狂言监管，金融创新，谑称总统。
如何评价这样一个人？
方卓觉得自己有了钱要做的第二个项目应该是知乎。
但不管怎样，这个人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那马老师得好好指点指点我们挂号网的小方总。”
伴随裘副市长的声音，包厢的门被推开，三十多岁的马伝走在他后面，另一位今天下午也上台发言的规划办主任武家明跟在末尾。
“裘市长，武主任。”夹克男人笑道，“马总有了投资，那叫一个斗志昂扬。”
包厢里的人都站起来了。
裘迪落座，武家明坐在他左边，马伝又挨着武家明坐，副市长的右边还空出一个位子。
“坐，都坐，客气什么，今天就私底下吃顿饭。”裘迪和气的说道，“大家都认识过了吧？”
众人纷纷点头，方卓稍一迟疑就被裘迪注意到。
“这位是挂号网的方卓，他把看病挂号和互联网结合起来，我认为是一条很不错的路子，今天台上的发言也很不错。”裘迪介绍了一下。
临安是马伝的主场，尽管还没后世那么主，可此时也算地头蛇，他笑了笑，诚实的说道：“这位朋友是做挂号网？之前确实还没听过。”
阿里巴巴今天下午也有人参加会议，但马伝没到。
“我们网站成立不久，主要在做皖省的省会城市，把医院的挂号环节链接到网上，马总没听过是正常的。”方卓开口，笑道，“我们网站的口号是让天底下没有难挂的号。”
马伝一脸的“好家伙”，他看看桌边众人的表情，确认这个年轻人没和自己开玩笑，脸上冒出了更多的“好家伙”。
他兴趣来了，略一思考，问道：“好像是存在这种需求，但领域比较小，你们怎么做入口的？”
“我们网站的发展全依靠前辈们的努力，互联网越发达，计算机总量越多，网上挂号就越能普及。”方卓笑道，“成立时间不到两个月，流量入口用了个hao123的定向IP省内宣传，门户网站的广告正在联系。”
“我们的重点使用场景是在医院，经常性有人自发的来问如何操作，下一步的宣传是扩大地推团队。”
马伝低头琢磨了下，说道：“能给人方便就一定会有人用的，宣传上应该还好，就是和医院方面未必好谈。”
这时，夹克男小怼了一句：“马总别替方总操心了，人家不到两个月就快把皖省铺满，我今天倒是还在报纸上看到慧聪的人指责你们公司呢。”
马伝一笑，信心十足的说道：“慧聪网啊，不用担心。”
裘迪听着几人聊天，刚想说话忽然瞧见没关紧的门缝边上有道人影接近，他起身笑道：“郑组长来了，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适时，包厢里的最后一位客人推门而入，个头不高，但比老马稍高，相貌平实，但比老马正常，他冲着起身欢迎的满桌人笑了笑：
“逛了会西湖，来迟了，见谅。”
“这位是国务信息办的推广应用组郑丹锐郑组长。”裘迪介绍，笑道，“他今天就在会场的最后一排瞧着你们呢。”
郑丹锐摆手，失笑道：“我那也是迟到而已，就干脆坐在最后了。”
方卓跟着气氛的笑，心里却在琢磨这个头衔，国务信息办？推广应用小组？
他知道两年后有对信息化建设的专项规划出台，这位可能就是自己隐约猜测的一群人——规划政策的制定肯定会有广泛的调研，调研则必定要实地观察考证。
像这次汇聚不少互联网企业的场合不正是观察、接触、摸排的好机会么？
包厢里的客人到齐，三位领导加上八位互联网企业高层，一共十一个人，其中不乏雅虎这种知名公司，也有和挂号网一样的新晋企业。
不过，论新，挂号网仍旧是最新的那一个。
“刚才你们都聊什么呢？我离老远就听到笑声。”郑丹锐寒暄一番之后开口问道。
马伝故作气愤，指着夹克男：“孙总挤兑我呢。要我说，还是孙总最鸡贼，一群人去做互联网，他倒好，开个专门针对如何做互联网的咨询公司，变着法的要挣我们的钱。”
方卓这才知道夹克男姓孙，做的咨询行业，听起来颇有种把铲子卖给淘金者而致富的意味。
孙夹克笑道：“你马总才是赚人家中小企业的钱，我这算什么？我倒是看方总的挂号网最利国利民。”
“我都是赚辛苦钱，你没看到我全国各地一家家跑客户企业的时候。”马伝反驳，“我前天还差点特么的死了，陪个企业老板吃河豚，差点中毒。”
马伝又赞同道：“方总的挂号网听起来挺新鲜的，什么时候开到临安，我一定要试试。”
方卓：“……”
裘迪笑了一声：“挂号网得早点开到临安来啊。”
“我一定努力。”方卓听着这句话，结合前面柳秘书得到的吩咐，知道今晚估计也就这么一句点题的话了。
气场明显有些陌生的郑丹锐听到这，问道：“今天听了方总的发言，挺精彩，也挺让我心生感触，你工作中真的碰见你所说的院长吗？”
方卓面色不变的答道：“真的。”
郑丹锐又问道：“我看你提到偏远地带挂号的便利，可通常来说，越是偏远越是不发达，计算机和互联网越是少，你们这个挂号网这样一成立，更多受益的还是发达地区。”
饭桌上的气氛忽然淡了一点，有人低头吃菜，有人目光灼灼，有人眺望西湖美景，还有人感兴趣的盯着方卓。
郑丹锐没理会，继续说道：“甚至可以说，挂号网一定程度上会加剧问题，会挤压偏远弱势病人的挂号，你有注意这方面的数据么？”
方卓沉吟。
他稍微有那么一丝丝走神，只觉不同人果然有不同人的立场，红杉的副总裁会想听挂号网有没有成功条件，行政的组长则想听网站对社会不同群体产生的影响。
“我考虑过这个事。”
“如果正常来做的话，存在这个问题。”
方卓很光棍的答道。
073 有形的力量
“数据上我暂时没还注意，因为实在是事情比较多，人比较忙。”
“但只从逻辑上来看，挂号网的正常运行会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方卓没有说“发达地区的人也是人”“发达地区的便利也是便利”这种话，对于面前这三位来说，优先考虑弱势群体才是他们最正确的立场。
方卓说话语速不快，极其诚恳：“从我们网站的实践来看，庐州市内有电脑的人在我们医院安排的取号点问过就直接回家用了，偏远的农民则在使用上更困难。”
“我们网站的几位高层经过讨论，下一步的地推宣传重点是放在下面的市、县、镇乡，线下重点场景是网吧。”
“像我老家县城，今年暑假回家时一共就5个网吧，扩招团队跑完整个省内的54个县城，初定计划是一个月之内。”
“乡镇方面是在墙上涂刷宣传语——挂号就上挂号网，诸如此类。”
“这既出于一些个人的情感，也考虑着长远的口碑，越是偏远越是存在需求，越是有需求越是会成为我们的重度用户。”
方卓总结了一下：“正常来说，挂号网的运行会存在郑组长说的问题，可网站的运营方向也会受我们的影响，我们只能以长远论商业口碑的角度来做一些工作。”
他顿了顿，又说一句：“毕竟，解决挂号问题最主要的是医疗资源的丰富，我们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企业。”
商业口碑能做什么？
能赢得行政力量的好感。
饭桌上的人都安静的听着年轻人说了一通，他们意识到这位郑组长的问题存在一些不一样的考量。
郑丹锐皱着眉头，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
这个方卓说得没错，最核心的是依靠医疗资源的增长来解决问题，但也不能忽视其它形式的影响。
可如果依靠企业高层所谓的“情感”，那很难是什么有力的保障。
问题在于，当出现一家新技术和传统领域的结合，这种趋势就得早晚面对，面前这个挂号网还很薄弱，要是换了家有资金有人脉的企业来做，未必方便施加太多的影响。
郑丹锐不语。
“这个问题简单。”主座的裘迪副市长笑了。
他说道：“直接让医院方面把号源放在下面的市县就行，这样不就能合理分配？”
裘迪紧接着稍微更正了一下：“也不全都放在市县，一共100个号，比如庐州，嗯……比如临安显示20个，临安以外显示80个，资源分配嘛。”
他不方便说其它地界，直接改口拿辖下举例。
方卓愣住，这……
饭桌上的其他人面色有点微妙，却都不开口。
裘迪又询问道：“小方，网站是有这样的技术吧？”
“有的。”方卓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有形的手拿捏着上下吞咽了一下。
郑丹锐反而大笑，说道：“裘市长，你这就有些乱来了，不要干预人家企业的运营，企业不符合市场规律，那是没有活路的。”
裘迪不置可否，医疗资源紧缺，总量是能用完的，分配到哪里用就是哪里用。
郑丹锐说道：“不过，我们可以约束医院，由医院向企业提供号源，指定号源的不同分配，在实践中确认不同地区的比例是多少，这样就合理了。”
这样就……就合理了……
方卓感觉自己像是被秀了一番操作，有形的手忽然失去踪影。
裘迪颔首：“临安可以做个试点，就是医疗系统恐怕得好好协调。”
郑丹锐沉默，试点可以搞，临安这里的医疗系统由这位裘副市长协调也可以搞，但扩大来看，自家上头的国家信息化工作领导小组并不包括卫生部的领导。
他有些头疼，看了眼一脸乖觉的方卓，摇摇头：“先试试吧，不急。”
两位领导间的交流结束了，基本就定下挂号网最起码是在临安业务的号源分配模式。
马伝到了这会才出声道：“听方总刚才的宣传计划，成本得增加不少？”
“没事，有风投投钱，反正花得不是我的钱。”方卓微微一笑。
席间响起轻笑，在座的公司多数都接受过投资。
孙夹克笑完之后问道：“挂号网发展很快啊，是接受了哪家风投？”
方卓反问道：“孙总有兴趣投一笔吗？我们挂号网热烈欢迎。”
“哈哈哈。”孙夹克打了个哈哈，“那我得享受到你们挂号网的服务之后再权衡。”
马伝凑了个趣：“先预祝挂号网开设到申城，那样才能让孙总享受互联网带来的便利服务。”
方卓这才知道孙夹克是申城的。
“光拿着小方说，你们自己都怎么样。”裘迪换了个话题，“听说之江省内的企业被你们阿里骚扰了个遍？”
“裘市长，我们这是积极的帮助省内企业创造赚取外汇的机会。”马伝笑道。
包厢饭桌上的话题转了个向，众人不再聊挂号网，开始聊一聊各自企业和临安之间的合作机会，这也是裘迪这番私宴的目的所在。
方卓吃了两口菜，满嘴也没嚼出什么滋味。
他稍微往座位上靠了靠，惊觉自己后背已经汗湿了。
氛围渐渐轻松，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方卓喝了几杯酒，心情缓和下来，脑子反而愈加清醒。
他之前又先拿风投的意向贷了下操作，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有看到郑组长脸上闪过的思索，不知道这位在饭后会不会再找自己聊聊。
夜色渐晚，月亮映在西湖湖面又被尽收眼底。
晚上八点半，这顿小宴结束了。
让方卓有点失望又放松的是，裘市长和郑组长都没有留自己说话，倒是那位一直没怎么参与讨论的武家明主任留了个电话。
依旧是浙O车牌，依旧是柳洋洋秘书，然而，方卓在回去的路上没有了聊天的心思。
他靠在后座，眯着眼思考席间所听到的问题以及自己说过的话。
这番接触的力度比较出乎意料，也许是互联网的小小创新引起了略多的注意，只是不知最终走向会是哪里。
副驾上的柳洋洋用余光观察方卓泛红的脸庞和冷静的眼神，她忽然发现自己或者有些人都可能看走了眼。
难道，酱香酒能去青涩味？
074 打探
月朗星稀，方卓摸入酒店。
周辛正坐在床头用座机大声的讲电话，他一放下话筒，扭头被后面人影吓了一跳。
“方哥！你怎么都没声音的！”
方卓摇摇头：“是你打电话太专心了，晚上通知的怎么样？”
周辛说道：“呃，虞红是有点疑虑，我按照你教我的……没想到，虞红真的听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前，她们给我回电话，从你宿舍里取到钱了。”
“没什么事吧？”方卓问道。
“挺顺利的，就是虞红说你的舍友看到她俩从柜子里拿出现金，很惊讶。”周辛想了想，“今天时间有点晚，估计明天白天会有电话，方哥，白天我就在房间里守着，你去开会吧。”
方卓鄙视了看了眼技术男，伸手拍了拍腰间的手机。
周辛恍然。
他想了几秒，忽然兴冲冲的问道：“方哥，你今天晚上吃得怎么样？”
“绝对是大厨炒菜，色香味俱全，又是在西湖边上看着夜景，哎，对了，还有陈酿茅台。”方卓扯松裤子，笑眯眯的说道，“你就说怎么样吧。”
周辛艳羡。
他叹息道：“方哥，我晚上就吃的泡面。”
“下回咱自己人吃饭，给你整上茅台。”方卓让脖子梗在椅子上，实际，他今晚几乎就没注意到菜味，酒嘛，好像也挺平平无奇，压根没留下印象。
周辛嘟囔道：“你都说好几次了……”
方卓酒意翻涌：“有吗？”
“有没有聊公司的事啊？”周辛决定先放下无关紧要的事，询问了主要任务。
“简单确定会来临安试一试。”方卓盯着天花板，“这样一来，对于红杉那边的态度，我们可以更有底气一点。”
周辛兴奋的说道：“是啊是啊，这样就坐实是临安邀请我们网站过来了。”
“不单是这个。”方卓忽然不困了，“我今天留了好多电话，有一位是规划办的主任，可能我们接下来的业务展开会找他或者找秘书处的，这意味着我们很有可能比较方便的拿到银行贷款。”
“银行贷款？”周辛没想到冒出来个新思路。
方卓“嗯”了一声：“都是钱，先用着，虽然银行的钱要还，但好些个银行呢，红杉现如今能有兴趣，往后的风投不会没兴趣的。”
“当然，还是能让风投的钱进来优先，我这么说的意思是让你放宽心，不要太紧张。”
周辛嘿嘿一笑：“没啊，方哥，我不紧张。”
“那最好，嗯，临安这边感觉得把唐尚德叫过来，他还挺有懂事的。”方卓考虑着这边业务的关系，像周辛这种说不定什么时候得罪人了都不知道。
方卓有点摇摇晃晃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冲个澡，晚上喝了不少酒，明天中午约了那位秘书一起吃饭，我到时再打探打探消息。”
嗯？
周辛听着卫生间响起的淋浴声，方哥，这是……为了事业献出他自己吗？
翌日，方卓在上午时间和大本营联络了一番，隔空出了出主意。
然后，中午时分，他孤身一人见到柳洋洋秘书。
他都记不太清昨晚回来路上是怎么邀请的这位柳秘书，却能牢牢记住有这么一回事。
“洋姐姐，送给你。”方卓把从路上随手摘的小花递过去，“借临安的花献临安的美女，恰到好处。”
柳洋洋今天的穿着颇为随意，不像昨天那样正式，她接过这朵花，笑道：“方总在庐州一定很讨女孩的欢心吧？”
“也没有，就是偶尔想想如果做不好挂号网，我以后可以开个婚恋网。”方卓调侃道。
“婚恋网？”柳洋洋歪了歪头，评价道，“听起来和第一次听到挂号网的感觉差不多，很新鲜。你脑海里就一直在思考互联网的创新吗？”
方卓叹了口气：“门户啊、聊天软件啊、邮箱啊，这些还没发展到顶峰，咱们国内计算机的数量会大幅上升的，可想着和人竞争这些……头皮还是很麻，只要找点零碎的活混混饭吃。”
柳洋洋笑了起来，脸上浮现两个小小的酒窝，她好笑又好气的说道：“你昨晚吃饭时就这样说话吗？”
“那不是。”方卓连忙肃穆道，“我一直低着头，都没敢说话。”
柳洋洋牙痒了，这肯定不是真话！
“洋姐姐，昨晚我进去的晚，一圈人都不怎么认识，那位郑组长你知道是哪个部门的吗？”方卓问了个挂念的问题。
柳洋洋笑吟吟的问道：“这是你请我吃饭的理由吧？”
她没等方卓的解释或者狡辩，说道：“郑组长其实不是组长。”
“唔？”方卓惊奇。
柳洋洋解释道：“他是京城来的，可能你听其他人这样叫他，其实他的推广应用组还没成立。”
方卓静待下文，这称呼不是别人喊的，是裘迪副市长介绍的。
“互联网、信息化是趋势嘛。”柳洋洋继续说道，“去年，上面成立了一个‘国家信息化领导小组’，只有15个成员，级别太高，当时印发的通知是‘不再另设跨部门的协调领导机构’。”
她抿了一口果汁：“那是个提纲挈领的层面，可实际工作得有人执行，所以今年就有了推广应用小组，还没正式通知，但工作是先做了的。”
“原来是这样……”方卓不听这话，完全不会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柳洋洋又不太确定的说道：“我听说应该是明年正式成立，也不是成立，可能是对信息化领导小组的重组。”
方卓想了想，问道：“那郑组长的原单位是？”
“应该是发改委，具体的我都是听听消息，你别太当真。”柳洋洋出于习惯的提醒道。
这其实都不算什么保密的事，办公室闲聊的时候就能听到，可面前这家伙一脸懵懂，别整出来什么事。
她稍有点后悔的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把你的网站做好才是正事。”
“是，我就好奇而已，昨晚吃饭的时候和郑组长有聊了会，他人挺健谈的。”方卓笑道，脑子里的思绪主意又发散了一丝丝。
075 谈笑风生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方卓远没有达到无敌的境界，他只是仗着自己看起来的嫩脸来套一套交情，不然，那就不是喊“洋姐姐”而是喊“好姐姐”了。
再者，柳秘书很御，那是小公司的小年轻能招惹的么？
方卓想着混混脸熟，以后方便来临安办事，所以，这顿午饭除了简单问问关键人物的身份，他也没聊太多，只是挑了些趣事逗一逗好姐姐。
柳洋洋是市秘书办二科的科员，平时十分之忙，忙起来见到各路各样的人也比较……古板一些，今天她难得有天假期，和方卓的吃饭聊天很开心。
甚至，她的谈兴在饭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个人在台上很有光芒很有情怀，昨晚小宴前后又很谨慎很狡猾，今天再见居然觉得人很风趣幽默，真的挺有意思。
柳洋洋昨晚已经和方卓留了电话，今天临别前想着对方互联网创业老板的身份，她主动交换了当前比较潮流的QQ号，尽管自打申请，这个聊天软件只用过两三次。
下午一点半，方卓回到酒店，见到了中午依旧吃泡面的周辛。
“小周，我不是说了报销的么？你老吃泡面是怎么回事？”
周辛已经翘首以盼一个中午：“方哥，我也不知道吃什么好，想去找李站长又没找到，出门看了看湖景，再看时间就差不多了，你中午谈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方卓莫名其妙，“就是脸熟交个朋友，你想我怎么样？”
“噢，我还以为……还以为能拿到什么确定的福利政策呢。”周辛难掩失望。
方卓哑然：“小柳又不是秘书长、副秘书长之类的，她可能相对受重用，但肯定有限。要是真的地位再高些，也不会干跟车跑腿接我的活。”
周辛：“……好吧，柳秘书挺漂亮的。”
方卓看了眼显然没有过恋爱经历的周总监，淡淡的说道：“她的工作环境，漂亮可未必是好事。”
周辛：“？”
方卓却没有心思继续掰扯，他今天下午的任务还是比较重的，需要提前抵达会场。
作为一位知道后世大佬的人，可能昨天一整天都太专注于自家事，直到今天他才回过味来，就昨天一天时间——马华腾喊自己“方总”，自己找他要投资，马伝和自己同桌，勉强也算谈笑风生。
二马，那可是二马啊。
就算自己之后沦落为手上只有十来套房子的失败人士，那也能出一本回忆录笑谈当年人生了。
所以，他把最后一天互联网会议的任务定为刷脸。
昨天晚上，马伝也说到会出席今天的会议。
下午一点五十，方卓依旧穿了件白T恤就抵达会场，然后，直接坐在了规规矩矩的马华腾身边。
“方总。”马华腾的脸色看起来兴致不高。
“马总，融资不理想吗？”方卓直接问道。
马华腾犹豫了一下，总觉得这位挂号网的小老总有点自来熟，但可能就是年轻：“很难啊，业绩不好看。”
“业绩不好看？”方卓震惊了。
“今年形势比较严峻，接触了几家要么太谨慎，要么就是狮子大张口。”马华腾苦笑一声，“难的很。”
方卓想了想，记不太清这段时期的QQ发展史，但隐约记得小超人入股又卖掉的新闻曾经风靡一时，他犹豫了一下，委婉的打听道：“那能找股东追加投资吗？”
“我找过了，我们公司有香港方面的投资，可他们不愿意。”马华腾一脸严肃，“他们觉得投钱是个无底洞，很难盈利，我估计他们在考虑怎么出手我们的股份。”
妈耶，曾经有一份腾讯的股份摆在我的面前……没钱是没钱，那也得过过嘴瘾！
方卓立即认真问道：“你们需要多少钱？”
“200万美元。”马化腾平静的报价，他不觉得这个年轻人有这个能力。
方卓思考了片刻，问道：“马总，你能给我一个5位的QQ吗？我现在的是7位，不太容易记。”
年轻人，你这转折有点生硬啊，马华腾笑了。
他答应道：“没问题，方总，就冲着希望在羊城用上你的挂号网，我也得送你一个，就95995吧。”
“为什么是这个号？”方卓不解。
“谐音‘救我救救我’，是不是和你们挂号网的初心有相合的地方？”马华腾笑道。
方卓无语，这谐音……老马，你还有这种趣味的吗？
两人正说着话，后面在一片招呼声中走来的红杉资本高级副总裁郑朗快步到了跟前。
“方总，别忘了明天一起去庐州。”郑朗言简意赅的说道，“你这边几个人？让我秘书来订火车票。”
“好的好的。”方卓应下，看了眼跟在郑朗身后的秘书，想了想，往后指道，“我这边就两个，那位是我们网站的技术总监周辛。”
郑朗是个大忙人，他转身走了，留下秘书处理小事。
等到这位秘书记下方卓的身份证信息也离开，方卓转头一看，发现马华腾的眼睛贼亮贼亮。
“马总，怎么了？”方卓纳闷，“95995不想给了？”
“不是，红杉要投你们了？”马华腾转着眼珠的模样有点滑稽，一点也没有大佬范。
方卓微微点头：“有这个可能，还没谈好呢，不知道红杉资本的投资风格是什么样的。”
“那你们网站有了钱来投投我们公司啊，救我救救我。”马华腾半真半假的说道。
“哪有这样挪用的。”方卓一阵笑，他大义凛然的说道，“我也不是挪用公司资产的人啊。”
马华腾叹气，问道：“你和红杉的郑总很熟？”
方卓奇道：“你融资没找他吗？”
“找了，他觉得我们的商业模式不行。”马华腾实打实的说道。
方卓果断的说道：“不熟。记住，老马，我方卓很看好你们的未来。哎，哎，主持人要上台了。会议结束后聊哈，我请你吃饭。”
马华腾看着方卓的身影往后排走，他摸了摸下巴，自语道：“我很老吗？”
说起来，自己应该也就比他大个几岁的样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