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秋中县试(上).
离开“崇文书店”后,归家路上,行人之间,萧漠与王霁睿一前一后走着。
其中,萧漠脸带笑意,而王霁睿的神色却是有些恍惚,似乎依旧无法相信萧漠真的能把那篇故事卖得三十贯钱财,而且在事后还能再得到两百贯。
对于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钱财的王霁睿而言,三十贯就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转头看着王霁睿的神色,萧漠突然微微一笑,问道:“霁睿,你在想什么?”
听到萧漠的询问,王霁睿总算是清醒了过来,神色带着些许激动,对着萧漠说道:“少爷,有了这么多钱,你就再也不用为钱的事情而担心了,而且你今后进京参加殿试的钱也就有了!!还有,四老爷也不用去那些人家里当教书先生了!!”
听到王霁睿的话,萧漠心中不由感动,这个王霁睿在这个时候,所想到的竟然全是萧漠自己和萧慎言。
“你应该更高兴一些才对。”萧漠笑着说道:“有了这些钱之后,不仅会如此,而且你也可以与我一同参加科举了。”
听着萧漠的话,王霁睿似乎才想到了这一点,脚步一顿,愣愣的看着萧漠。
“我对你说过的,我要你与我一起参加科举,自然说话算话。”
萧漠对着王霁睿点了点头,说道。
王霁睿并没有因为萧漠的举动而言谢,只是他在归家的一路上情绪都很奇怪,似激动,又似感动,哭与笑的神色在眉目间纠结着。
直到回到三人的小院之后,王霁睿的神色才终于恢复正常,但依旧没有向萧漠道谢,只是手脚比往日麻利了许多,也轻快了许多。
萧漠发现,自己确实是一个俗人,恐怕这一辈子没法达到那种把钱财当成“阿堵物”的文人境界了。
之前无钱时,萧漠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是烦闷的。现在有钱了,却有种天高气爽的舒畅,连读书练字时的效率都高了不少。别人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到了萧漠这里却变成了“腰缠百贯财,下笔如有神”了。
路上在酒店里买了些酒菜,有萧漠喜欢吃的里脊肉,有王霁睿喜欢吃的四喜丸子,还有萧慎言喜欢吃的娃娃菜,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而酒菜的旁边,却是摆放着一个包裹,内中装着萧漠在买了酒菜后所剩的二十九贯多钱财。
想着萧慎言归来之后那惊喜的表情,想着萧慎言今后不会再因为自己和钱财的事情而委曲求全去做那个为人所不屑的教书先生,想到一路上王霁睿那似激动又似感动的神色,萧漠觉得,即使自己变成了一个俗人,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然而,却有些地方,与萧漠的想象偏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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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萧慎言归来之时,已是天色昏暗,为了多赚些钱财,而萧漠也渐渐的不再让他担心之后,这些日子他回来的时间却是越来越晚了。
而当萧慎言进入屋中,看到桌子上那些饭菜,以及旁边所摆放的大量钱财,果然大吃一惊,向着萧漠疾声问道:“漠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漠笑嘻嘻的将自己写书卖书的事情向着萧慎言说了一遍。
《仙道求索》这篇故事所引发的种种反应萧慎言也是早有耳闻,但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篇故事竟然是萧漠所写,不由大吃一惊。
然而,接下来等待萧漠的,却并非是萧慎言的夸奖,而是这半年以来,萧慎言第一次对萧漠的斥责。
“糊涂!!”只听萧慎言在萧漠面前低声怒斥道:“我还以为你是个知道稳重轻缓的孩子,这些日子也放心让你自己在一些事情上做主,但你怎么能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我知道你现在的学问应付县试是足够了,甚至州试也有一试的可能,但科举之路艰难,天下才俊之士无数,我们读书人只嫌自己的时间不够?你怎么能把时间全花在这些旁门小道上面?”
萧漠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萧慎言继续说道:“最为重要的是,一旦你写这故事的事情被他人得知,一旦你的身份因此被张丞相的人得知,一旦你的举动引起太多读书人的反感,一旦将来你的考官对你这种行为有所不满,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听到萧慎言这么说,萧漠索性不再辩解,只是任由萧慎言斥责。
“我知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你不忍心四爷爷受苦,但你有没有想过,四爷爷我受的所有苦,都是为了你能顺利的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你这样做,固然能让我们在一段时间内生活宽裕,但你一旦科举之路出现了什么意外,我们活的再好又有什么用?我们萧家不一样还是要像以前那样任人宰割?”
……
如之前每一次萧漠与萧慎言之间的辩论一样,等到萧慎言的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且开始口干舌燥之后,萧漠开口了。
“四爷爷,你说的这些,我在写这篇故事之前,就已经考虑了无数次了,其中利弊,我也想的很清楚了。”
萧漠的语气很平静,顺带着让萧慎言的怒火也平息了不少。
“你说说你的理由。”
萧漠的平静引得萧慎言一愣,然后说道。
然而,萧漠却并没有着急解释,而是先缓缓地为萧慎言倒了一杯茶润口。
看着萧漠这熟悉的动作,萧慎言突然发现,似乎他和萧漠每次进行辩论时的过程都是一样的,皆是他先斥责萧漠良久,而萧漠并不反驳,只是默默听着,待他口干舌燥之时还为他倒茶润口,直到他情绪冷静了之后才缓缓地说出自己的理由,并将那些引起萧慎言怒火的缘由一点一点的驳倒,最终占据上风。
过程一样,结果也一样,每次到了最后,被说服的,似乎总是萧慎言这个长辈。
第十五章.秋中县试(中).
看着萧慎言喝了几口手中清茶后,萧漠终于开口了。
“关于四爷爷你所说的这几点,我都考虑过了。我写这篇故事只是一时所迫,四爷爷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手中所剩的钱财,如果再不想办法的话,待我参加完县试之后,恐怕连饭都吃不起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解决后顾之忧,而且前后所花费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天,并不会耽误正事。而且也正因为一时所迫,所以在通过这篇故事得到一笔钱财之后,我就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我也知道,这只是小道。”
萧漠给萧慎言添着茶水,又接着说道:“至于身份暴露的问题,我也想过了。首先这只是一篇故事而已,即使能有所轰动,也只限制于底层之间,并不会引起张谦那种程度的高官注意。而且在卖书之时,我已与那商人约定过了,他绝不会将我的名字泄露出去。就算将来我的身份被泄露了出去,甚至被张谦发现,我也不怕因此会惹出什么麻烦,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已经反复检查,并没有涉及任何犯禁的东西,为了防止万一,我更是将所写的故事与儒家一些学说牵扯在了一起,如果他们通过这篇故事来攻击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等于在攻击整个儒家学说,他们没这个胆子的。”
“哼,就算他们不会通过这本书害你,但如果张谦在你发现了你的身份后,在科举之路上为你多设阻拌,到那个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听到萧漠的话后,萧慎言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冷哼道。
萧漠却微微一笑,反问道:“即使那样,我也不怕,四爷爷你难道忘了张谦他本身是如何进入朝堂的吗?”
萧慎言微微一愣,迟疑的反问道:“你是说……鸿儒荐召?
鸿儒荐召,是楚朝的一种特殊征招士人的手段,与科举不同的,它并不需要考试,而是当一名文人在没有参加科举的情况下,其本身的声望和学识却却皆被世人所承认后,或由朝廷的大学士特荐,或由皇帝亲自下诏,朝廷直接将该文人直接征召入朝担任官职的制度。
当朝丞相张谦,当年本是出身于一个落魄的官僚世家,因为其祖上曾得罪了一个朝中权贵,暗害之下州试屡屡不过,无奈之下,张谦索性放弃科举,转而云游天下,而在此期间,其写词写诗共一百四十余首,名动天下,连皇帝都为之惊动,特下诏书进行征召,由此进入朝廷。
可以说,鸿儒荐召的荣耀,丝毫不下于三元及第。甚至犹有过之。
听到萧慎言的询问,萧漠点了点头,紧紧盯着萧慎言,认真的说道:“四爷爷,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您在教我,您应该知道的,“鸿儒荐召”的标准,我完全有可能达到的。而且这次卖书,与我合作的是大书商吴构,通过这次事情已与我绑在一起,有他的帮助,即使是“鸿儒荐召”,也可以事半功倍的。”
萧漠并没有夸大其词,先不说其他,如果愿意的话,只要萧漠把另一个时空的宋词抄袭一些,他的词人之名,完全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就达到与张谦相提并论的程度,到那个时候,想不被鸿儒荐招也难。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张谦如果依然阻挠萧漠进入朝廷,就会失去天下文人的心。
不过,如果情非得已,萧漠也不愿意走这条路,枪打出头鸟,这是古今至理“鸿儒荐召”固然荣耀,但据萧漠所知,楚朝一百六十年来,通过“鸿儒荐召”进入朝廷的文人共有九十三人,除了张谦之外,其他九十二人或许皆是高官厚禄,但却从未有一个人能手握实权,更别说入主朝堂了。
刚入朝廷毫无根基就有了太多的荣耀,不仅不会有太大的发展,反而会遭受太多人的妒忌。
所以对萧漠而言,还是通过科举一途,一步一步脚踏实地为好。
另一边,萧慎言却为萧漠的这番豪言而惊动,想要开口反驳,却突然发现萧漠所说虽然毫无自谦之意,却并无虚假。
如果“萧体”最终成型且被世人所承认,那么萧漠完全有可能获得司空敏全盛时期的声望,更何况,萧漠这些年来不断把自己后世的见识与这些年来所学的四书五经相结合,所写的论策和所提出的种种观点,其精妙其奇特,也是世间少有,只要形势配合,完全能达到“鸿儒荐召”的标准。
想到这里,萧慎言突然发现,这个自己一手调教的族孙,此时的潜力竟然早已完全超过了他的想象,虽然他对萧漠的期望一向不低。
紧紧的盯着萧漠打量了许久,看着这张稚气未脱但却要比大多数成人都要沉静的脸庞,萧慎言默默叹息一声,说道:“好吧,既然你有把握,那我也不拦你,但为了以防万一,这些日子你的功课就要抓紧了。”
与往常一样,面对分歧,萧慎言再次被萧漠说服了。
萧漠认真的点了点头。
平息了萧慎言的怒火之后,祖孙二人加上王霁睿开始吃晚饭。晚饭间,萧漠征求了萧慎言的同意之后,王霁睿在这一年的秋天也将会与萧漠一同参加县试。
与此同时,对于卖书所得的钱财,族孙二人决定,上卷所卖的三十贯用来作为三人接下来几年的生活所需,中卷所得一百贯寄回萧家,毕竟经过这次劫难,萧家有太多需要钱财的地方了。至于下卷所得的一百贯,则保存下来,为将来应急、文人交际所用。
至于萧慎言,在明天也可以辞去教书先生的工作了,从此继续专心的教导萧漠与王霁睿二人。
这一晚之后,萧漠的生活再次恢复了平静,在十天之后把《仙道求索》的中下两卷送给吴构之后,就不再关心其他事情,每日读书练字,专心准备即将开始的县试。期间虽然吴构虽然多有暗示诱惑,但萧漠也没了再次写故事的打算。
不得不说,吴构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虽然得到《仙道求索》全篇故事后,已有月余的时间,但市面上依旧没有贩卖的消息。听吴构所说,他正在争取一位重量级文豪的意见,如果可以的话,只要那位文豪为这篇故事写上一篇序言,天下之间再无人敢对这篇故事进行质疑。
然而,初秋已至,虽然萧漠的故事迟迟没有现世,但县试的时间,却已是到来。
第十六章.秋中县试(下).
当南风转北,秋叶飘落,县试的日子渐渐临近,无数书生皆是开始熬夜苦读,悬梁刺股,往日的奋发又加大了几分,神色疲惫憔悴间又带着莫名的兴奋激动。
这是决定很多人命运的一段日子,或榜上有名,则一步登天,或名落孙山,如落深渊。
楚朝的三试,与另一个时空的宋有着很多地方不同。
最低级的县试,虽为各州自行举行,但为了防止有徇私舞弊的现象,却又在各州之内进行异地科举制度,比如说,今天云州的县试,单县、举县、留县三县在这一年并不举行县试,三县内所有参加县试的考生皆是需要赶到长子县参加县试。而在下一年县试的举行地却又不同,会在县试一个月前临时通知,至于主考官的身份,更是需要参加科考时才能知道。这样一来,自然最大可能的减少了贿考情况的出现。
至于州试,却是最为特殊的一部分。由朝廷礼部主持,虽然依旧在各州举行,但各州官员对州试却没有丝毫干预之权。而州试最为特别的是,经义、诗词、论策的考核,只是州试的第一步,合格者还要参加礼部官员的面试。礼部官员共有三名,随机选出,并相互监督,在面试中选其风度、人品、学识上佳者给予举子功名,然后才能在三年后参加殿试,以防有学问虽好但人品不佳者因此进入朝堂。
而云州之所以历届科举能得举子功名者甚少,就是因为在州试第二关上跌倒的人太多了。
至于最后的殿试,则分预试与真正的殿试两部分,前文早已提过。
当年在看《楚史》时,如果不是发现楚太祖田宪在其他地方太过封建保守,一生中有过太多穿越者不该出现的错误,仅凭他所创的这种科举制度,萧漠简直就也要把他当成穿越者的一员了。
在得知今天单县的考生要前往长子县举行县试之后,萧慎言这些日子以来就一直在为萧漠准备着,虽然长子县与单县相距不过两天的路程,但所谓穷家富路,萧慎言简直恨不得把家中所有的财物都塞入萧漠的包裹中。
本来,萧慎言本打算亲自送萧漠到长子县参加科举的,但萧漠却并没有同意。
在萧漠这个年龄,这个时代有很多人都已经成家了,再让萧慎言相送,并在路上事事相护,让自己彷如孩童,毫无主见,总让萧漠觉得别扭,而且据萧漠所知,在这个时代,参加科举的考生很少有家人相送的。
经过一番争论,在萧漠的“自己年纪已大,迟早需要自立”的理由下,萧慎言终于不放心的同意了。
“我特意去医馆给你抓了二两酸枣仁,漠儿你如果考试时心里觉得紧张,就抓两颗含在嘴里,可助你安神,还有紫丹参片,如果你参加考试时太过疲惫精神不济的话,也可含在口中,用来提神……”
萧慎言不断将他这些日子为萧漠准备的东西放入萧漠的包裹中,同时不断叮嘱着。恍惚间,在萧慎言身上,萧漠似乎看到了刘氏的身影,两人虽然性格不同,但对萧漠的关爱却是完全一样的。
所以虽然觉得唠叨,但萧漠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只是笑意盈盈的听着,不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然而,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叩门声。
同时传来的,还有吴构的声音。
“萧小兄弟在吗?老哥我来看你了。”
听到吴构的声音,萧慎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虽然萧漠前后从吴构这里得到了两百三十贯钱财,但萧慎言对吴构却并没有太大的好感,除了读书人本身对商贾之流的天生偏见外,还因为在萧慎言看来,萧漠之所以会冒险写那篇故事赚钱,就全是因为这个吴构蛊惑的。
这般想法毫无道理,但家中长辈的护短心理,本就如此。
虽然如此,但萧慎言还是勉强点了点头,示意王霁睿去开门。而萧漠则跟在王霁睿身后相迎。
这些日子以来,吴构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萧漠的家中,对这里倒是熟门熟路,与萧漠客套间就进入了书房内。
见到萧慎言后,吴构恭谨的躬身行礼,但萧慎言只是勉强哼了一声作为答复,也不与吴构说话,只是继续整理着萧漠的包裹。
吴构对萧慎言的态度早已习惯,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对萧漠说道:“老哥我听说你要参加县试了,特来看望一番,祝小兄弟你在此次县试中高中会元,文传天下。”
“吴大掌柜客气了。”萧漠笑着说道:“我未及束发之年,而县试虽只是科举第一道门槛,但所参加的才俊之士无数,高中会元,又哪里那么容易,能得一个秀才功名就万幸了。”
“萧小兄弟自谦了,以小兄弟你的学识,三元及第也有可能,中个会元又有何难?”吴构哈哈大笑着,接着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转头对着身后的伙计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把我给小兄弟的礼物拿上来。”
泾县的宣笔、歙县的徽墨、宣州的宣纸、龙尾山的歙砚,皆是精品,在吴构的示意下,皆被伙计手脚麻利的摆在萧漠面前。
吴构的神色虽然正常,但一旁的萧慎言看到这套文房四宝时,脸上却不由变色,虽然不是什么名家名品,但如果想要买下,价钱至少也要在三五十贯以上。
萧漠却皱眉问道:“吴掌柜的,这是何意?”
“哈哈,没什么,只是一点意思罢了,人要好装,马要好鞍,我观小兄弟之前所用的文房四宝,皆不过是平常货色,与小兄弟的学识大不匹配,这套文房四宝,只当老哥提前对小兄弟高中会元的贺礼了。”
看到萧漠似欲拒绝,吴构又马上说道:“小兄弟,这可是老哥我的一番心意啊,老哥我又不参加科举,留着这些也没用,你总不能让我把它们退回去吧?”
听到吴构这么说,萧漠无奈,只能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厚颜收下吴掌柜的这份情谊了。”
听到萧漠这么说,吴构脸上的笑容更加欢畅,又说道:“其实老哥我这次来找小兄弟你,主要是有些消息要告知于小兄弟。”
“吴掌柜请说。”
“小兄弟可知,这次长子县的主考官是谁吗?”
听到吴构的话,不仅萧漠,连萧慎言也不由得认真倾听了起来。
既然是科考,就要用人来判卷,而考生最终的成绩,也就会在很大程度上会受到考官个人偏好的影响,能在考前指导考官的为人爱好,对考生的成绩而言,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第十七章.意外变故.
看到萧漠和萧慎言皆是一脸关注的看着自己,吴构脸色中也不由带上了一丝得意,这个消息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
只听吴构缓缓地说道:“这次长子县的主考官,是德阳城的奉议郎朱瑞德,此人今年六十有三,为人古板,生性严谨,之前已经担任过多次县试主考,据我所得到的消息,这个朱瑞德因为判卷太严,对手下几个副考官也是要求从严判卷,所以他所主持历届的县试,通过者皆为各县最低。”
听到吴构的话后,萧慎言与王霁睿脸上已是显出担忧之色,而萧漠却依旧神色如常,他对自己这些年的苦读成效很有信心,也看过当年萧慎言参加县试州试时所答的试卷,在萧漠看来,只要学识够了,无论面对何种考官,都不会成为主要问题。
更何况,以萧漠对吴构的了解来看,吴构的话显然还没有说完。
果然,吴构继续说道:“不过对于这一点小兄弟倒不用担心,那朱瑞德为人刚直,只要学问到了,他不会不让你通过,不过有一点小兄弟你千万要注意,那朱瑞德之前曾说过一句话——‘但凡参加县试者,学问且入门而已,于四书五经,各家经义,应以背诵理会为主,不可好高骛远’。”
听到吴构的话,萧漠心中了然,很显然这个吴瑞德为人古板,只喜欢循规蹈矩之人。认为参加县试的考生,现阶段最主要的目的应该只是背诵与理解,并不喜欢考生在基础不稳时自以为是的延伸其意发表自己的“高见”。
但这个时代文人地位崇高,读书从文者甚众,很多人为了在无数文人中突出自己,皆喜清谈,常常会发表一些独到的见解来吸引他人的注意,在科举时尤为如此,而绝大部分考官对此也是采取着乐见其成的态度,由此一来,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张瑞德历年主持县试时,能通过得秀才功名者最少了。
想到这里,萧漠连忙对吴构致谢,因为萧漠本人,正是习惯性的喜欢发表独特“高见”的读书人之一,如果在应试时像往常那般把后世的见解搬来,即使说的再有理,也难免会给朱瑞德留下一个好高骛远的印象。
因此一言,连带着,就连萧慎言对吴构的印象都好了不少。
闲谈几句后,萧漠偶然间问到《仙道求索》何时面世的事情,却见吴构神秘一笑,竟是从袖中掏出了一卷书册,制作精良由不失古雅,上面所显示的文字,正是“仙道求索”四字。
这本书比起当初萧漠给吴构的初稿,明显要加厚不少,显然吴构在内中加了许多褒贬不一的评价。
“已经开始大量印刷了?何时开始贩卖?”
萧漠惊讶的问道。
吴构脸上的笑意愈加神秘了,对萧漠点头道:“马上就要问世了,小兄弟何不看看前面的那些序言?”
看着吴构的神色,萧漠心中愈加疑惑,开始低头翻书查看。
正如之前萧漠与吴构所商议的那样,在故事之前,有着多篇序言和评论,皆是一些有名望的文人所写,有很多人的名字即使萧漠也听说过,虽然褒贬不一,论调各异,但并没有什么引起萧漠注意的地方。
直到萧漠读到了最后面的一篇文章。
如果说之前那些文人所写的文章只能算是评论的话,那么这篇文章所写的就是真正的序言了。
至少从吴构的安排上看,确实是把这篇文章当作了序言。
这篇文章寥寥数语,字数不过两三百,文章没有像其他文人那般有意为之的文采飞扬,言语平淡间自有一种大气,对萧漠写鬼怪仙侠这类故事的行为,并没有明显的褒贬言语,但却是对萧漠所写的故事中,那些融入了后世见识的儒家观点进行了一番评价,却是有褒有贬,却褒大于贬,但所提出的一些建议和疑问也是直指问题核心。
萧漠这些年来虽然致力于将自己后世的见识与这个时代的环境及四书五经各家讲义相融合,但毕竟还没有达到完美无缺的地步,而此人能如此清晰的察觉出这些观点的种种缺陷,其学问见识,远高于萧漠所知道的任何大儒。至少萧漠在读那些所谓大儒所写的文章时,并不觉得他们能有如此见识和学问,恐怕最多也就和萧慎言差不多而已。
而当萧漠看到最后面文章的落名时,却是不由身体一震,神色呆滞了起来。
牛语贤!!
嵩山书院的院长,一代儒学大家牛语贤!!
“本来我与嵩山书院的一名院士相熟,本想托他为你写一篇序言,却没想到你的这篇故事竟是无意间被语贤先生看到了,而在一个月之后,我就收到了他所写的序言,说实话,这种事情我连想都不敢想,也是小兄弟你所写的这篇故事太吸引人了,竟然连语贤先生都被吸引了……”
出神间,萧漠恍惚间听着吴构的解释,脑中却乱成一团。
牛语贤!!
这个名字在这个时代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含义,萧漠再清楚不过了。
牛语贤本身在楚朝有着不下于丞相张谦的声望不提,最重要的是,他所主持的嵩山书院,是天下第一书院!!
历年殿试,获得进士功名者,皆有出身于嵩山书院的学生!!而且还不止一两个。
全盛时期,在十年前的那次科举中,通过殿试的进士,有一半皆是牛语贤的门生!!
二十年来,无数牛语贤的门生涌入朝堂,上至六部尚书,下至一县主簿,楚朝的官员有太多的人身上烙着“嵩山书院”和“牛语贤”的印记!!
可以说,牛语贤现在虽然只是一介布衣,但其对朝堂的控制力,却只有丞相张谦,参知政事、枢密使王翰等寥寥两三人可比。
事实上,如果不是当年张谦、王翰等人的手段实在太高太狠,不断将司空敏这类能威胁到他们地位的人排斥到朝堂之外,现在的楚朝,早已是牛语贤的天下了。
这样的人,难道真的会因一个胡编乱造的故事就特意写一篇序言吗?
经历了司空敏和张谦的那次暗斗后,对于这些手掌大权之文坛大家,萧漠并不介意把他们想的更阴险一些。
无论他们之前曾写过什么样的经典之作,无论他们被多少文人所崇拜,无论他们将青史留名多少年,但在萧漠心中,他们早以从被自己所推崇的文豪大家,变成了一言一行皆有深意的政客。
在萧漠看来,张谦、王翰、牛语贤、司空敏他们都是同一类人,不仅是这个时代最为顶尖的文人,也是这个时代的文权代表,更是相互间争权夺利的权贵!!
四人中,张谦、王翰共掌朝堂,司空敏起复后再被排挤,而牛语贤一方面不愿被张谦、王翰等人所压制,另一方面又比司空敏高明的多,另辟蹊径,创立了“嵩山书院”暗中经营自己的势力,差别仅此而已。
因为,人一旦掌握了权利,无论他之前是什么样的身份,都早以变质。
而这次,牛语贤为何会突然为这篇故事写序?而这种变故,对自己究竟是好是坏呢?
第十八章.命运抉择(上).
吴构已经被萧漠送走,留下了一套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一本已经印刷成册的《仙道求索》,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裹,打开一看,内中竟是二十贯钱财。
很显然,吴构已经把萧漠当成了投资对象了。
在这个时代,一些有眼光的商贾,对那些尚未成气候但颇具潜力的读书人进行资助,本是常事,而事后当那些读书人入朝为官后,这些商贾们往往也能得到数十倍的回到,说白了就是一种买卖投资而已。
想通这点,萧漠也就心安理得的把这些钱财收下了,从某方面来讲,让自己与吴构之间的关系联系的更加紧密一些,也是萧漠的目的之一。
但萧漠现在并没有因为突得的钱财或者与吴构的关系加深而有任何高兴的样子,在送走吴构后,就愣愣的回到屋中,坐到书桌前,皱眉思考片刻,然后突然站起身来,执笔行书。
看到萧漠的样子,萧慎言和王霁睿不由一愣。
这些年来,对于萧漠的习惯,萧慎言和王霁睿已经非常了解,每当萧漠心情无法平静,又或者有什么事情想不通的时候,就会以练习书法为手段平心静气,而在这个时候,萧漠的思维也会比平常敏锐的多。
当萧漠整整写满了三张宣纸后,终于停笔,似乎想通了什么,抬起头来,眼中带着慎重之色,向萧慎言问道:“四爷爷,我们在单县获得户籍,走的是谁的路子?”
萧慎言不知萧漠为何会问这些,但还是答道:“走的是单县主簿郭平的路子,而这次你之所以能在单县参加科举,也是有他担保,怎么了?”
萧漠又问道:“那四爷爷你知道这个郭平的出身吗?”
萧慎言点头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他以前在嵩山书院读书,后来在十年前获得了举子功名,这些年来一直在单县担任主簿。”
听到萧慎言的回答,萧漠喃喃道:“果然……”
看到萧漠的样子,萧慎言愈发觉得事情不简单,问道:“漠儿,究竟出什么事了?”
“你看看那本书里,最后一篇序言。”
萧漠苦笑着指着桌子上的《仙道求索》,说道。
萧慎言疑惑的拿起桌上的书册,待看到最后一篇文章的落名时,也是身体一震,呆滞的向着萧漠看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显然,萧慎言也不认为身份尊贵如牛语贤,竟会单纯为一篇鬼怪仙侠故事写序,经过了萧家之劫,他早已经成了阴谋论的信奉者。
“还能怎么回事?”萧漠摇了摇头,说道:“我在牛语贤心中,我已经成了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了。”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被牛语贤看上?你连个功名都没有,更没有丝毫名气,牛语贤怎么可能看上你?”萧慎言不可置信的喃喃道,转头间,萧慎言又看到了手中的《仙道求索》,叹息道:“我说过,你不该写这篇故事的。”
萧漠摇了摇头,说道:“这和这篇故事没关系,在通过那郭平在单县落户之后,我们的行踪就已经被牛语贤知道了,这些年来牛语贤的人不断被张谦排挤到朝廷核心之外,虽然这样一来张谦掌握了朝堂,但牛语贤的门人却也因此遍布各地官府,消息灵通,我们的踪迹可以瞒过张谦,却瞒不过牛语贤。不过……这也许是一件好事,通过这篇故事,我们在牛语贤眼中,从一枚可有可无只能为张谦找点麻烦的棋子,变成了一枚可以大加利用的棋子了。”
萧慎言问道:“什么意思?”
萧漠缓缓地说道:“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去拜访一下那个郭平,或许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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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萧慎言和萧漠来到了郭平住宅之外。
叩门之后,一名仆人打开院门,见到萧慎言和萧漠后,不由笑道:“两位果然来了,我家主人已经等待两位多时了,请进。”
听到这名仆人的话,萧慎言满脸惊讶,反倒是萧漠一脸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说着,这名仆人也不待萧漠和萧慎言回答,就领着两人向着内宅而去。
路上,萧漠问道:“等着我们的,还有你家主人吗?”
“还有两位客人,从嵩山书院而来。”
仆人客气的回答道。
听到这仆人的回答,萧慎言和萧漠两人皆是沉默了。
进入客堂,果然见三名中年文士坐在内中闲谈着,似乎早已等待多时。
其中,那名身穿八品官员服饰,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人,应该就是单县主簿郭平了。
另外两名中年文人,一人身材修长,面容俊逸,双眼有神,让人不由产生亲切之意,另一人却身材低矮,皮肤黝黑,如果不是身穿儒装,形象与农汉无异。
这两人虽然皆是身穿平民服饰,但看郭平的神色,却是对两人极为恭敬。
见到萧慎言和萧漠进入客堂之中,那面容俊逸的儒生哈哈大笑,对郭平和另一人说道:“怎样?我就说他们一定会主动来找我们的,你们还不信。”
面容黝黑的书生则淡淡的说道:“如果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来这里,那么也就不足以相托重任了。”
至于郭平,在这两名儒生谈话间,却是丝毫不敢插嘴,只是恭敬地笑着。
却见那面容俊逸的儒生仿佛是这里的主人一般,亲切的让萧漠和萧慎言入座,又招呼着下人给两人上茶,最后才自我介绍道:“想必两位已经猜到了,我来自嵩山书院。自我介绍下,在下姓田,名茂林,字焕休。现在是嵩山书院的教书院士。”
说着,田茂林又指着那名皮肤黝黑的儒生说道:“这位是我的挚友,也是嵩山书院的院士,名叫杨璐全,字孝南。”
听到田茂林的自我介绍,萧慎言神色不由呆滞了起来。
田茂林、杨璐全,是嵩山书院的八名高级院士之一,十五年前,皆以不足二十之龄获得了进士功名,之后却令人惊讶的双双推掉朝廷给他们安排的官职,回到嵩山书院担任院士,名气极大。
萧慎言虽然吃惊,但萧漠依旧平静,只是紧紧盯着田茂林,缓缓问道:“为什么?”
第十九章.命运抉择(中).
“为什么?”
萧漠紧紧盯着田茂林,问道。
看到萧漠依旧保持着冷静,田茂林似乎愈加的满意了,笑着反问道:“哪个为什么?”
“很多。”萧漠说道:“我和四爷爷对你们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你们为什么会注意到我们?语贤先生为什么会给我的书写序?你们做这些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听到萧漠的问题,田茂林却不着急回答,反而满脸赞叹的夸奖道:“果然与我们所得到的消息一般,你虽然未及束发之年,但却成熟而又早慧,诸事都很有自己的主见,也很冷静理性,说实话,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实不如你。像你这般年纪,能如此早智者,据我所知,也只有张谦之孙张衍圣了,看来老师是选对人了。”
很显然,田茂林口中的老师,就是一代儒学大家,嵩山书院的院长牛语贤了。
接着,田茂林却转头向着主簿郭平笑道:“郭主簿,你不是说你有一本唐版的《远山集》,想要同萧慎言先生一同欣赏吗?”
听到田茂林的话,郭平先是微微一愣,接着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站起身来对萧慎言笑道:“听说萧先生也是爱书之人,我那里正好有一篇唐版的《远山集》,可否移步到我的书房之中,一同欣赏?”
萧漠对着萧慎言点了点头,示意萧慎言放心,萧慎言叹息一声,跟着郭平离开了。
就这样,客堂之内,只剩下了萧漠与田茂林、杨璐全三人。
看到萧漠的冷静,田茂林愈加的满意了,笑着说道:“现在就剩我们三个人了,那么我们也可以说一些事情了,关于你的问题,我一个一个的回答你。”
“先说为什么会注意到你们。萧家之案,世人皆只是关注着司空敏和张谦两人之间的暗斗,却无人没有注意到,至始至终萧家都应对的很得体,分家产,族人远离,你和萧慎言更是消失的无影无终,如此一来,不仅司空敏的计划迟迟无法实现,而你们萧家的损失,也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小,从那个时候,我们就开始注意着你们,不过当时我们想的并不多,只是暗中注意着你们的发展,想着以你们和张谦的恩怨,或许将来会有什么时候可以用到,但并没有打算干扰你们的生活。但我们都没想到,你竟然能写出《仙道求索》这篇故事。”
“这篇故事怎么了?”
萧漠皱眉问道。
田茂林轻笑道:“你了解我们当今的圣上吗?”
萧漠摇了摇头,说道:“不了解。”
“我可以告诉你,我们这位圣上,各方面都还不错,但仅有一点,他想修仙想长生都想痴了。你能想象,当你这篇故事被圣上看到后,他会有怎样的反应吗?”
萧漠皱眉道:“我所写的故事,皆只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而已,并不是真的。”
另一旁的杨璐全却是淡淡说道:“我们知道这不是真的,圣上他也知道,但只要圣上喜欢你的故事,将来会把你留在他的身边,每天都拉着你听故事,这就够了。”
田茂林解释道:“看来我需要为你讲一下现今朝廷的形势了。当今圣上虽然修仙成痴,但当年的太上皇却对于帝王之道很精通。在他在临终前,让张谦管理朝廷大小事务,让王翰掌控着天下军事,接着又任由老师的门人进入朝廷担任官员,却又始终不让老师进入朝廷核心,三者彼此制衡,谁也奈何不了谁,自此自然天下安定,但太上皇最终却还是忽略了张谦的手段。”
萧漠问道:“哦?怎么说?”
“这些年来,不仅朝堂大势一直被张谦牢牢掌握,六部官员,三分之二皆是张谦门下,地方势力,军队势力也开始渐渐被张谦所渗透,并进一步把老师的门人弟子全部赶出了朝廷核心,到外地为官。我们本想让司空敏分担一下张谦的权力,无奈那司空敏太不争气,才起复了不到三个月就被张谦再次整倒,至此我们已经渐渐失去了对张谦的抑制。而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张谦蒙蔽圣上,出身于嵩山书院的人皆被赶离朝廷核心。我们虽然在地上有有些势力,但朝堂核心,却再无耳目消息,甚至无法接触到当今圣上。只能任由张谦渐渐坐大。”
萧漠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所以你们就想到了我?”
田茂林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对,就在我们为此发愁的时候,却发现你在各方面都符合我们的要求,首先,你与我们嵩山书院没有任何关系,不会引起张谦的疑心;其次,因为萧家冤案,你不可能投靠张谦;最后,也是你的才华和你的故事,完全能引起陛下的兴趣。”
顿了顿后,田茂林接着说道:“据我所知,这篇《仙道求索》你仅仅只用了十天的时间就写完了。很显然,只要给你充足的时间,你还可以写出很多类似的故事,以当今陛下的性子,将来必然会因此把你留在身边,即使张谦想把你从朝堂之中赶出去也不行。更让我们惊喜的是,从你这篇故事所体现的一些观点来看,你完全有潜力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无法接触陛下,庙堂之内没有耳目等等问题,就可以通过你而解决。”
萧漠眉头皱的更紧了,问道:“你们想让我为你们对付张谦?”
听到萧漠的话,一直很冷肃的杨璐全却突然笑了,神色间似乎还带着那么一丝不屑,缓缓地说道:“不,你不用对付张谦,事实上,以你现在的心智和实力,还远远达不到可以对付张谦的程度,你只要能在将来到了陛下身边,成为近臣,把你听到的,看到的,打听到的种种消息,及时通知我们,就可以了。至于对付张谦,用不着你来操心。”
田茂林接口道:“如何?当年你们萧家之劫,说起来张谦就是罪魁祸首,你心中也有报复他的想法吧?不要说没有,否则你就不会在这里隐姓埋名。而与我们合作,是你最有可能实现这个愿望的手段,更何况,到时候你只要把你所知道到的消息传给我们,并在适当的时候在圣上面前说一些话就可以了,对你而言毫无危险。”
萧漠沉思片刻后,说道:“原来如此,语贤先生之所以为我的故事写那篇序言,就是为了为我造势,引起陛下的注意?”
“不,不只是这一本书,仅仅只有这么一本书还无法让陛下离不开你。而且现在你这般年龄还不适合出现在陛下身边。事实上,我们已经为你设计好了你将来的道路,我们会让你的故事慢慢的引起陛下兴趣的同时,让你的科举之途一帆风顺,成为大楚有名的才子!!然后再把你写这些故事的事情透露于世人知,只有到了那个时候,陛下才会对你产生足够的兴趣,而不仅仅只是一时热度。”
田茂林解释道。
而听到田茂林的话,萧漠沉默了。
田茂林却不着急,只是拍了拍手,笑着问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可谓是知无不言,对你坦诚以待,下面就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了,是选择与我们合作,找张谦报仇,名利双收,甚至成为名满天下的三元及第?还是继续默默无名,整日心惊胆战小心翼翼?”
萧漠继续沉默着,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答复,将会是自己整个人生的转折点。
第二十章.命运抉择(下).
“下面就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了,是选择与我们合作,找张谦报仇,名利双收,甚至成为名满天下的三元及第?还是继续默默无名,整日过着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日子?”
面对田茂林的询问,是与否之间的差别如此之大,似乎萧漠只能选择与他们合作了。
不过,田茂林虽然说得如此好听,似乎在嵩山书院与丞相张谦的争斗中,自己是无比重要的一部分,但萧漠也知道,说根到底,在他们的计划中,自己的身份,依然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而且即使将来嵩山书院真的把萧漠捧成皇帝身边的近臣,萧漠也不相信自己真的就会是他们在朝廷中唯一的耳目。同样的棋子,应该还有一些,而他们之所以选择萧漠,只是为了让自己手中多一枚可以选择的棋子罢了。
而只要是棋子,就要被人操控,甚至要有被牺牲的觉悟。
萧漠不甘为棋子,田茂林为他勾画的未来虽然美好,但那也不是萧漠真正的人生。
只是,萧漠虽然极为抗拒这种身为棋子的命运,但在这个时候,当田茂林看似坦诚的把嵩山书院所有的计划都讲给他听之后,萧漠真的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如果拒绝的话,恐怕今天萧漠就走不出这座宅子了。
儒生不杀人,杀人不用刀!!
事情在最开始,一切就都已经注定了。
“好,我跟你们合作。”
沉默良久之后,萧漠缓缓地答道。
听到萧漠的话后,田茂林与杨璐全皆是露出了笑意,似乎早就料定萧漠会如此回答。
“既然如此,关于你的未来,我们现在就一起好好规划一下吧。”
看着两人脸上的那种“早知如此”的笑意,萧漠心中突然平添了许多烦躁。
他厌透了这种命运被人操控的无力感,心中对权力的渴望,愈加强烈了。
权力!!
不用太高,哪怕,只要可以自保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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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谈话,田茂林和杨璐全两人先是针对萧漠的学识进行了一番测试,毕竟两人要先确定一下萧漠是否真的具有被大力扶持的价值。
既然当棋子的命运已经注定,那么萧漠决定,在摆脱棋手的控制之前,他要做一枚最强大最有用的棋子。
至少,不能让嵩山书院在将来把自己当做弃子随意的牺牲掉。
所以,在面对田茂林、杨璐全两人的测试时,萧漠认真应对,全力发挥,把自己两世为人所得的种种见识观点,结合着儒家观点一一回答,内容之新奇之精妙,给了田茂林和杨璐全两人不小的惊喜。
问答间,听着萧漠的种种见解,两人多次不由得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屡屡拍案叫绝。
虽然两人都能察觉到,萧漠所提到的这些新奇观点还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缺陷,但这并不是问题,有着整个嵩山书院作为智力后盾,在几年内把这些观点完善并不困难。
接着,萧漠又向两人展露了一下他这些年来所苦练的“萧体”,更是让两人欣喜若狂,他们自然知道自创一种书法的文人,被世人所承认后会拥有怎样的荣耀。
两人就怕萧漠除了会编故事之外毫无所长,成为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到时候就算嵩山学院全力扶持,也成不了大器。但现在看来,以萧漠的学识见识和天分,就算没有嵩山书院扶持,也迟早要名扬天下。
当然,如果有嵩山书院的扶持,萧漠扬名的速度,无疑会快得多,最终所得到的名气也会大上许多。
比如萧漠所创的“萧体”,本来一旦问世,如果没有十余年的争论,很难被世人所认同,但如果有嵩山书院大力支持的话,那么萧漠的“萧体”,完全可以在短短两三年内得到世人的认同!!
但即使如此,待萧漠展露完自己的才华之后,田茂林和杨璐全两人在面对萧漠时,也再无之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气。
这不仅仅是因为萧漠的才华之高,让嵩山书院的计划可行性提高了不少,效果也会好上许多,最为重要的是,在这个时代,一个有才华的文人总会被人尊重的。
接着,两人把嵩山书院为萧漠设计的,今后几年的种种规划,细细的向着萧漠说了一遍。
“首先要为你造势,你马上就要参加县试了,长子县的主考朱瑞德虽然不是我们的人,但四个副考官中,却有三个或多或少都与我们嵩山书院有关系,以你的才华,只要摸清那朱瑞德的脾气,再加上我们的人配合,得到头名会元没有任何问题。……”
“县试之后,你要继续写书,不仅仅要写那些仙侠鬼怪故事,你刚刚所提到的那些观点,也大可以整理成册写出来,不要怕什么麻烦,我们嵩山书院到时为你撑腰,别说你这些观点原本就很有道理也很有新意,就算是狗屁不通,只要到时候语贤先生说一句有理,天下一半读书人就要跟着说有理……”
“接着就是两年后的州试,到那个时候我们会把你就是自扰居士的事情泄露出去,而在那个时候你的‘萧体’大概也就大体成型了,宣传一番后必然能获得极大地声望,再有我们的人配合,再得到一个州试头名解元也并不困难,当然,这些日子你还需要用功苦读,基本功是很重要的。”
“最后就是四年后的殿试,在那个时候,你名气已成,无论是那些仙侠故事,还是你提出的种种儒家理论新解释,再或者你所创的萧体,都能让你拥有无数荣耀。而在那个时候,你必然已经引起了圣上的注意,而状元是由圣上在殿试上亲自决定的,也就是说,到时你只要能通过最初的预试,以圣上对你的兴趣,获得状元之名很有可能……”
“而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是楚朝四十年来第一个三元及第,大楚第一才子的名望必定会让你所得,再加上你之前所写的种种故事,以当今圣上的性子,必然会把你留在身边,当成近臣亲信……”
……
听着嵩山书院为自己勾画的未来,萧漠虽然极为抗拒这种人生被控制的感觉,但也不得不承认,至少在最初阶段,有嵩山书院的帮助,自己和萧家所有的愿望,甚至一些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突然变得触手可及起来。
“三元及第,皇帝近臣,报复张谦……”萧漠静静地看着面前那正在为自己描绘着美好未来的两人,心中暗暗想道:“好吧,现在我不妨就先顺着你们给我设计的道路走上一段时间。只是,当我真的成为皇帝身边近臣亲信的时候,你们还真的指望可以继续控制我吗?到那个时候,或者我会配合你们与张谦相斗,但绝不是以棋子的身份!!”
第二十一章.两份礼物.
对于田茂林和杨璐全为萧漠设计的种种未来规划,萧漠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反对的意思,甚至连意见都没有提,虽然这是因为两人的建议确实在现阶段对萧漠有利的缘故,但看着萧漠如此表现,两人在心中还是不免的感到了心安,显然觉得萧漠已经被他们彻底控制了。
而对萧漠来说,当实力积蓄到一定程度之前,在现阶段种种计划皆对自己有利的时候,萧漠并不介意先做一阵子安分守己的棋子。
而当两人把未来的计划大致向着萧漠讲述了一遍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田茂林笑着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到了萧漠的面前。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算是盟友了,这是我们送给你的两份礼物之一,算是我们诚意的表现。”
萧漠疑惑的将那张纸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不由微微一愣。
只见上面只是简单的写着一句话——“寰州长治之民萧慎言、萧漠,迁至云州单县”。
而在这张纸的下方,则是盖着长治城和单县的官印。
简单的说,这是一份迁碟。可以用来证明这个时代移民的原籍、身份、流向等等,是大楚控制流动人口的重要手段,需要在移民家中,迁移两地官府三方备注。
看到萧漠疑惑的眼神,田茂林笑着解释道:“你放心,你手中这份迁碟是真的,现在在长治城和单县内都有备案。当然,这一切我们都做的无声无息,甚至长治太守和单县县令两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衙门里出现了这么一份备案,更不用说张谦了。也就是说,你和你四爷爷从此之后不仅可以恢复自己的真正身份,而且还不用怕张谦发现。”
听到田茂林的话,萧漠心情复杂。
萧漠随着萧慎言在单县落户后,固然可以隐藏身份避开张谦的注意,但也正因为伪造了户籍,将来萧漠即使获得了进士功名,想要证明自己真实的身份,并且重返萧家,却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落给人把柄。
说实话,萧漠和萧慎言曾不止一次为这件事而头痛,方法虽然不少,但皆不稳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而这份没有任何人知道、却又在官府内备案的迁碟,无疑是解决了萧漠的后顾之忧。
但与此同时,萧漠也从田茂林的语气中敏锐的发现,田茂林将这份迁碟送给自己,不仅仅只是因为好心,或者是为了为自己解决后顾之忧,更是在向萧漠展现嵩山书院的隐藏实力,一来告诉萧漠有嵩山书院撑腰什么都不用怕,二来却是让萧漠自行想象,如果背叛了嵩山书院,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至少,从这张迁碟能不经过长治城太守和单县县令之手就能在官府备案的手段来看,对长治城和单县的影响力、控制力,嵩山书院甚至比朝廷还要强。
而萧家的根,就在长治城!!
想明白了田茂林的意思后,萧漠点了点头,收起迁碟,神色平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在道谢后问道:“那么,第二份礼物呢?”
看到萧漠的神色,田茂林点了点头,与聪明人谈话确实很容易,至少有一些事情不用点透。
而听到萧漠的询问后,田茂林微微一笑,扬起手掌拍了拍,顿时,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从客堂屏风后走了出来。
只见这名少年穿着下人服饰,如果细看的话,竟是与王霁睿的装扮有着七八分相似,平凡的面貌,平凡的身材,平凡的气质,似乎没有任何过人之处,只有神色还显得平静沉稳。
总之,这是一个扔到人堆之中后绝对无法让人产生注意的人物。
只见这名少年走到三人面前后,先是对着田茂林和杨璐全躬身一礼,说道:“见过两位院士。”
接着,他又对萧漠躬身一礼,说道:“见过少爷。”
说着,这名少年也不待萧漠反应,就恭谨的站在了萧漠的身后,仿佛是已经跟在萧漠身边很多年的贴身下人一般。
“少爷?”
萧漠皱眉,向田茂林看去。
田茂林微微一笑,答道:“对,据我所知,你原先的书童王霁睿也要参加这次科举了吧?我朝规定,任何家族,不得让有功名的读书人成为下人仆从。想到你今后的事情很多,身边没人伺候也不好,所以我就给你重新找了个书童。”
说着,田茂林指着那名少年笑道:“他名叫邓尚全,也是嵩山书院出身,虽然在读书科举这方面没什么天分,但胜在为人机智沉稳,手脚也很麻利,正好可以给你当书童。”
顿了顿后,田茂林看似很随意的又加了一句:“今后你如果遇到什么事,可以与他商量一番,相信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回,当然,今后你如果真的能成为圣上的近臣亲信,打听到什么消息后,也可以让他通知我们。”
萧漠转头看了一眼神色间没有丝毫波动的邓尚全,又转头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田茂林,心中了然,不由暗自冷笑,看样子这个邓尚全不仅仅只是自己与嵩山书院之间的联系桥梁,也是嵩山书院在今后监视自己的重要手段。
“既然如此,多谢了。今后遇到事情,我一定会与他多多商量的。”
萧漠并没有抗拒,只是点头答道。
“好。”田茂林拍手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之间的事情也就说的差不多了,时间已经不早,你明天还要赶到长子县参加县试吧?现在也该回去多多准备一下了,今后随着你名声渐起,我们就不与你直接联系了,或者在近年之内,在张谦倒台之前,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祝你今后科举之途一帆风顺,名气声望举世皆知,成就大楚第一才子之名,入朝为官后,更能得到圣上信赖,步步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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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萧漠离开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黄昏之中,良久沉默不语的杨璐全突然问道:“我们这么全力捧他,真的没关系吗?我就怕将来他成了气候之后,无法控制。”
田茂林笑着答道:“那又如何?只要他能帮助我们扳倒张谦,一切就足够了,就算他将来成了气候会脱离我们控制,难道还能比张谦更难对付?”
第二十二章.赴长子县.
一本唐版的《远山集》,萧慎言已经被郭平缠着足足在书房品鉴了一个多时辰了,如果再这么下去,恐怕萧慎言就要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冲到客堂去寻找萧漠了。
而就在萧慎言的耐心被消磨到极限之际,一名下人进入书房,来到郭平身边耳语几句,就见郭平脸上的笑容更甚,奇怪的是他面对萧慎言时的神色竟也恭谨了许多。
“令孙已经与两位贵客谈完了,现在就要离开,萧老兄是与我一同继续品鉴这本《远山集》?还是与令孙一同离开?”
郭平笑意盈盈的问道。
听到郭平的询问,萧慎言二话不说,直接转身向着书房外走去。
他确实太担心萧漠了,连平时里颇为重视的礼仪也顾不得了。
郭平却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的跟着萧慎言的身后,亲自引着萧慎言来到宅院之外,让郭家的下人大为惊疑,似乎县令老爷来的时候,也没见自家老爷亲自相送啊?
而在郭家之外,萧漠已经在那里静静等着了。
让萧慎言惊疑不定的是,那两名嵩山书院的院士并没有出现,但在萧漠身边,却是出现了一名看起来很平凡的少年,身穿下人服饰,恭谨的垂手站在萧漠身后,面色平静,仿佛一摊深不可测的死水。
“漠儿,怎么样了?”
疑虑的看了一眼萧漠身后的邓尚全,萧慎言疾声问道。
萧漠勉强笑了笑,对萧慎言说道:“是有一些事情,但这里不方便谈,我们回家再说。”
而就在这时,郭平也赶到了,拱手对萧漠笑着说道:“萧小哥与那两位贵客谈完了?哈哈,看样子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今后要多多亲近啊,单县这里老哥我还是能说上话的,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找老哥我帮忙啊。”
据传言,郭平虽然只是一县主簿,只是单县的三把手,但或许是出身嵩山书院的缘故,为人颇为孤傲,但此时面对萧漠,却是亲切无比。
对于郭平,萧漠并不想得罪,与之客气的应对几句后,就拉着萧慎言离开了。
走到十字路口,转弯之前,萧漠转头再次看了一眼郭家府邸,却见在黄昏的光芒映衬下,偌大的一间大宅,竟是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
在这件宅院之中,以及这间宅院所代表着背后势力,也不知究竟躲藏着多少个喜欢躲在阴暗处暗中谋划一切的阴谋家。
在这一刻,萧漠突然想到,司空敏的大胆狠辣,牛语贤的隐忍善谋,自己都算是已经见识过了。
那么,那个能一直把司空敏和牛语贤压的喘不过起来的丞相张谦,以及在与张谦的争斗中,只是略处下风的枢密使兼参知政事王翰,这两个人,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原本只想着默默的发展自己就好,但现在看来,还是提前被卷入这场漩涡中了呢。”
回头举步之间,萧漠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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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小院后,早已等待多时的王霁睿,见到萧漠和萧慎言归来后,总算是出了一口气。
虽然至始至终王霁睿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到萧漠和萧慎言离开时神色间的慎重,也是不由的感到一丝紧张。
但他却没想到萧漠回来之后,身边竟然又多了一个名叫邓尚全的书童。
“我叫邓尚全,今后要和你一起伺候老爷少爷了,如有不到之处,还请多多关照。”
这是初次见面时,邓尚全对王霁睿说的第一句话。
不得不说,一直都表现的很沉静本份的邓尚全,在这一刻笑起来的样子很有亲和力,几乎不花什么手段,就轻易的博取了王霁睿的好感。
萧漠让王霁睿给邓尚全安排住所,而他则随着萧慎言来到了书房中。
“漠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嵩山书院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还没有来得及坐下,萧慎言就急切的问道。
萧漠叹息一声,却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从怀中拿出迁碟交给了萧慎言。
看着手中的迁碟,萧慎言身体一震,不可思议的看向萧漠。
“这张迁碟是嵩山书院的人给我的,在长治城和单县都有备案,但长治城太守和单县县令都不知晓,张谦也不会知晓。总之,嵩山书院的潜势力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的多,大到令人恐惧,而他们发现了我有一些利用价值,准备与我合作,共同对付张谦。”
萧漠缓缓地说道。
看着萧慎言的担忧和惊骇,似乎准备说些什么,萧漠却打断提前说道:“四爷爷,你不要问了,具体的事情我不能多说,你知道了对大家都不好,这些已经是我能告诉你的极限了。”
似乎觉得自己语气有些严峻与不尊重,萧漠缓声接着说道:“四爷爷,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只能继续走下去了,不过四爷爷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长大了,知道急缓轻重,这一次与嵩山书院合作,虽说是被迫,但也是我们萧家的一次前所未有的机遇,你不用担心,孙儿能处理好这一切的。”
看着萧漠那慎重的眼神,萧慎言张了张口,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问道:“那邓尚全,是嵩山书院的人?”
萧漠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给邓尚全安排了住处的王霁睿,带着邓尚全进入客堂之中。
也不知那邓尚全施展了怎样的手段,待两人再次出现之后,看两人的神色,王霁睿已经对邓尚全完全信服了。邓尚全在萧漠面前,神色依旧谦卑而又沉静,但王霁睿却是对邓尚全亲热的很。
看到这一幕,萧漠眉头不由一皱。
看到邓尚全出现,萧慎言虽然还有着千言万语想要对萧漠说,却根本没有机会开口,目光复杂的看着萧漠,却发现虽然突遭变故,但萧漠却没有丝毫的慌张或者无奈,一如既往的淡定而又沉静。
良久之后,萧慎言叹息一声,起身说道:“漠儿,你明天就要赴长子县赶考了,我去为你准备一下。”
说着,萧慎言就转身离开了,或者意识到萧漠已然长大而他却再也帮不了萧漠的缘故,他的身影此时看着竟是有些佝偻。
在萧漠的示意下,王霁睿忙跟在萧慎言后面去帮忙。
而萧漠在目视着萧慎言离开房间后,突然转过身来,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服侍的邓尚全看去。
第二十三章.嵩山书院.
萧漠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邓尚全。
田茂林和杨璐全,两人虽说是嵩山书院八大院士之一,但在与他们的接触之中,萧漠依然能多少看出两人的一些深浅,至少能探查出两人的喜怒,与两人交锋间,萧漠也能做到平常应对。
但这个身份理应远在田茂林和杨璐全之下的邓尚全,却总给萧漠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沉默寡欲,在任何时候神色皆是那般的沉静,似乎时刻都谨守着下人的本分……但萧漠却一直无法探查出这人的心中的任何情绪波动。
有这么一个人跟在自己身边,让萧漠很不舒服。
在萧漠的注视下,也不知过了多久,邓尚全神色间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似乎多了一些紧张。
“少爷,您有事要吩咐?”
邓尚全躬身问道,垂下了眼光,似乎不敢与萧漠注视。
萧漠眉头却继续皱着,他总觉得这个邓尚全此刻所展露的紧张与胆怯,都只是伪装。
“你到嵩山书院多少年了?”
终于,萧漠问道。
邓尚全恭谨的答道:“回禀少爷,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在嵩山书院了。”
萧漠笑了笑,气氛似乎也因此而平缓了一些:“哦?嵩山书院是天下第一书院,有无数名家大儒坐镇,每年涌现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你能从小在那里成长,也算是不小的福分了,多少世家大族的少爷公子们,想进都进不去的。既然如此,想来你学识一定很不错了,但从此之后就跟在我身边当一个书童下人,会不会太委屈了?”
邓尚全笑了笑,依旧恭谨的回答道:“回少爷,并不委屈,先不说将来少爷必将名满天下,跟着少爷是我的福分,而且我就算继续呆在嵩山书院,将来也不可能参加科举,迟早要给人当下人的。”
萧漠微微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邓尚全答道:“嵩山书院分上院和下院,能进上院里的,都是将来要参加科举的读书人。我的天分不高,被分到了下院,学的就是如何伺候人。”
萧漠再次一愣,这件事他倒是从未听说过。
“下院里的学生,都是在学如何伺候人的吗?”
“也不是,像我这样学如何伺候人的只是少部分,其他的还有学武艺的,学从商的,学手艺的,总之学什么的都有。我因为什么天分都没有,所以只能学如何伺候人了。”
虽然如此说着,但邓尚全脸上却不见任何自卑伤感之色,仿佛口中所说的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萧漠却神色凝重了起来:“那些世家大族根本不可能让他们的子弟去学这些旁门左道,下院里的学生,都是跟你一样从小在嵩山书院长大的?”
邓尚全再次微微一笑,答道:“少爷聪慧,一猜就中。”
“那么,像你这种从小就学如何伺候人的学生,是不是到最后也会跟你一样,都被嵩山书院送给他人当书童仆从了?”
“也有当管家的,不过他们大部分都被送到了一些朝中权贵的家中,像少爷这样尚无功名的,还是头一回。不过,少爷您将来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我能跟着少爷,福分却是比他们都要多了。”
萧漠哈哈一笑,但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铺纸研墨,少爷我要练字。”
萧漠再也没有谈下的兴趣,对着邓尚全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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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尚全不愧是在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学着如何伺候人,待萧漠走到书桌之前时,笔墨纸砚皆已经摆好。
执笔,沾墨,如往常一般,萧漠习惯在练习书法时思考。
墨研的很均匀,写起来也很连贯,文房四宝摆放的位置,也是让萧漠觉得很舒服,仅仅是些许变化,竟是让萧漠在书写练习时感觉顺畅了许多。
但萧漠此刻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心中在暗暗思考着今天与田茂林、杨璐全的交谈,以及刚才邓尚全所透露的那些消息。
按照田茂林等人的计划,至少在成为皇帝近臣之前,嵩山书院所做的一切,除了让萧漠有可能提前被张谦发觉之外,一切都是对萧漠有利的。
或许在之后帮助嵩山书院与张谦暗斗,会让萧漠面临一些危险,但报复张谦也是萧漠的想法之一,对于那些危险萧漠倒并不抗拒。
真正让萧漠在意的,是刚才邓尚全所透露的那些消息。
萧漠不知道邓尚全对自己透露这些,是真的出于对自己的信任,还是仅仅只是一次有计划的试探,又或者有其他的目的,但是……
嵩山下院所培养的学生,像邓尚全这样学习伺候人的,在将来明显都会成为嵩山书院的探子耳目,学习从商的将来恐怕会为嵩山书院收敛钱财,学习武艺的将来会从军,或者成为刺客,学习手艺的将来可以为嵩山书院建造机关,锻造武器……
再加上嵩山书院这些年来在地方所积蓄的势力、以及通过历年收生与各大豪门家族所建立的关系,它的志向,怎么看都不像是仅仅为了扳倒丞相张谦啊……
“可惜,这些事情,都还不是现在的我能触及的,不管这个邓尚全对我说这些是真的毫无心机,还是一次试探,现在我都只能装糊涂。现在最主要的事情,还是几天后的县试,如果连一次县试我都没考好,恐怕嵩山书院眼里我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吧,先顺着嵩山书院的计划来吧,慢慢积蓄自保的实力……”
叹息一声,萧漠放下手中宣笔,转过身来,却见邓尚全不知何时已经手捧着一杯热茶,在旁边等着自己了。
茶水清香,但萧漠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这一夜,小院内所有人都是辗转难眠。
而第二天,就是萧漠远赴长子县赶考的日子了。
第二十四章.科举之路(上).
第二天,天际微微泛亮之际,萧漠就已经被萧慎言叫醒,准备赶赴长子县的一切。
如果不论邓尚全的身份,那他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仆从了。
萧慎言起床的时间已经算早了,但待他起床之时,却发现邓尚全早已起床多时,把小院内的一起都已经打理的井井有条。
早饭已经备好,洗涮所用的温水也准备了多时,院落被打扫干净,厅堂之内片尘不染,至于萧漠赶赴长子县所需要的各般事物,也皆被邓尚全整理打包,甚至许多萧慎言都忽略了的东西邓尚全都想到了。
而邓尚全在做这一切时,毫无声息,丝毫没有打扰到熟睡中的众人。
看着邓尚全所做的这一切,王霁睿面带羞愧,这些事情本应该是他做的,现在却是在不知觉的情况下被邓尚全全做完了,而且即使是往日他做的这些事情的时候,也远没有邓尚全做的好。
至少,邓尚全所做的早饭,以及他所泡的清茶,远远好过王霁睿的手艺。
想到邓尚全的身份来历,再看着此刻邓尚全的作为,萧慎言看向邓尚全的眼光,此刻也不由的有些复杂了起来。
至于萧漠,却依旧是一脸平静,经过了昨日的交谈,对于邓尚全的作为,他倒是理所当然,反正这些事情邓尚全从小就在学了,与其他把当成奸细整日心惊胆战,还不如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
就在几人吃完早饭,喝着邓尚全所泡的清茶,萧慎言对着萧漠不放心的千叮咛万嘱咐时,原本一直静静站在萧漠身后的邓尚全,却突然躬身在萧漠耳边说道:“少爷,有人来了。”
萧漠微微一愣,接着就听到院外传来了吴构的声音。
“萧小兄弟,老哥我来了。”
略带惊疑的看了邓尚全一眼,萧漠点头,示意邓尚全开门。
面对萧漠,吴构的一如既往的令人感到亲切。
进入房内,吴构依然先是对萧慎言行礼,然后对着萧漠笑道:“萧小兄弟,老哥我又来找你了,你不会嫌老哥我烦吧?”
萧漠笑道:“哪里,吴掌柜的来看我,我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吴构摇了摇头,叹息道:“小兄弟你马上就要参加县试了,本来老哥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扰才对,但人老了,做事情也没有以前那么面面俱到了,昨天给小兄弟留下了些许路费和一套文房四宝,却忘了长子县与单县之间路途遥远,没有马车代步,却也麻烦,而这段时间单县多有士子奔赴长子县,单县这个小地方马车租借也是不易,所以这不,老哥我就匆忙赶来了,把家中的一辆马车带来,为小兄弟代步。”
听到吴构的话,旁边的萧慎言却是神色一动。之前他去租借马车时,因为时间稍晚,车行里的马车已经不多,所以只能与另外两名书生同租一辆,本来还担心这样会让性喜安静的萧漠有什么不便,而吴构的这番作为,倒是为他解决了这一个难题。
然而,萧慎言刚想答应,就见萧漠身后的邓尚全向前一步,恭谨的答道:“多谢吴掌柜的关心,但我家少爷在事前已经将万通车行的天字号马车租下,所以这件事就不劳吴掌柜担心了。”
面对萧慎言和萧漠惊奇的目光,邓尚全不引人注意的点了点头,示意所有的事情他都已经处理妥当。
听到邓尚全的话,吴构微微一愣,接着笑道:“原来是我多操心了,也对,以萧小兄弟的聪明才智,这些事情自然早已处理妥当。”
听着吴构的称赞,萧漠脸色微红,自穿越以来,对于这种生活琐事,他可谓是从来没有关心过,一直都是刘氏或者萧慎言在处理。
闲谈几句后,吴构就知趣的告辞了。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马车?”
待吴构离开后,萧漠转头向着邓尚全问道。
“清晨起床后我就去安排了。”邓尚全的神色一如既往的谦卑,没有丝毫得意之色:“万通车行虽然对外说他们已经没车了,但事实上据我所知,他们的‘天’、‘地’两辆马车一直都闲着,只是轻易不向外租借而已。”
萧漠皱眉:“那你怎么租借到的?”
“还教少爷得知,大楚所有的万通车行,都是嵩山书院名下的产业,原本是为了让嵩山书院的学生返乡或者进京参加科举时多些方便而建,但后来慢慢变大,就成了遍布全国的大车行,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萧漠点了点头,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对于嵩山书院这些或明或暗的势力,他都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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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之后,离去的时间终于到了,在萧慎言的相送下,萧漠带着王霁睿和邓尚全来到了县城之外。
在城门外,果然有一辆马车早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
本来,萧漠还担心既然是万通车行“天”字号马车,应该会装饰的很豪华才对,但他却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太多的人注意,谁知道这辆马车看起来却很普通,虽然很简洁干净,但却没有丝毫奢华之意,只是拉车的马匹显得高大平稳。
只是,在见到萧漠等四人后,那赶车人却是将马车交给邓尚全之后,就快速离开了。
面对萧漠等人奇怪的眼神,邓尚全解释道:“赶车这种事我就会,而且比那人做的要好。”
听着邓尚全的解释,不知为何,萧漠竟是有种想要大笑的冲动。
但这种大笑的冲动,却与欢畅之类的情绪没有丝毫干系。
时间已经不早,在萧慎言不放心的再次对萧漠叮嘱了一番之后,萧漠终于上车离去了。
而萧慎言,则是在马车完全离开他的视野后,才叹息一声,返身缓缓回去了。
另一边,进入车厢之后,萧漠却终于发现了这个“天”字号马车的不同,其他不说,但是那精致的小火炉,以及脚下和四壁所粘着的厚厚丝绸垫子,就不是普通马车会拥有的。
马车之内,有一个小柜子,内中是一些价格不菲的零食,还有几本书,书内的一些书页都被打上了记号,萧漠翻开一看,却皆是事前猜测县试中会考到的内容。
而就在王霁睿还在好奇的打量着这架马车之时,车厢之外,传来邓尚全的声音。
“驾!!”
马车移动,平稳的向着长子县的方向驶去。
第二十五章.科举之路(中).
本来,王霁睿这些年来一直跟着萧漠,早已熟悉了萧漠的性子,待萧漠坐入车厢后,他就也跟着进入车厢坐下了。
只是,一路上邓尚全一直在车厢外赶着马车,时不时还为萧漠准备些茶水,或者煮些干粮,生怕萧漠受到丝毫委屈,伺候的极为周到,仿佛是世上最为完美的仆从,到了后来,却是让王霁睿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索性来到车厢外,在车厢前与邓尚全并肩坐着,再也没有与萧漠同坐车厢内的想法。
本来经过这些日子,王霁睿已经在萧漠的影响下渐渐忘却了自己仆从的身份,但因为邓尚全的加入,让王霁睿再次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却再也不敢像之前那般与萧漠相处了。
看到这一切,萧漠暗暗叹息一声,却也不阻止什么,只要王霁睿能在这次县试中考取功名,不用他在做些什么,很多事情自然而然的就会改变了。
一路无话。
正如邓尚全所说的那样,他驾车的水平确实要比那些车行里的老车手还要高,一路上萧漠根本没感到任何颠簸,看似马车行驶间速度极慢,但在长子县城门关闭前,三人已经准时的来到了长子县。
进入县城中后,邓尚全仿佛对这里极为熟悉一般,赶车直接到了一家客栈之前停下。
在邓尚全的搀扶下,萧漠从马车上走下,抬头向着面前客栈看去,却见这家客栈虽然并不豪华,却也简洁干净,而且也很安静,很符合萧漠的要求。
看样子,在选择与萧漠合作之前,嵩山书院早已经把萧漠的各种品性打听的很清楚了。
“少爷,我们在这里已经为您定下了一间上等客房,我现在去安排一下食宿,一路辛苦,您先去休息一下吧。”
进入客栈之后,邓尚全对萧漠说道。
“这也是你早安排的?还是说,这家客栈也是嵩山书院的产业?”
萧漠皱眉问道。
邓尚全笑道:“嵩山书院确实有一些客栈之类的产业,但都在京城和一些大城镇,在长子县却没有,不过少爷您也知道,这次长子县县试的四位副主考,有三位和我们嵩山书院有联系,这间客栈是他们安排的。”
萧漠点了点头,在客栈小二的带领下向着嵩山书院为自己所订的房间走去。而邓尚全却是自去喂马,给萧漠安排食宿。
本来王霁睿也准备跟着萧漠进入客房,但看到邓尚全的动作之后,却又准备随邓尚全一起去安排那些杂事。
但就在这时,萧漠的声音却突然传来。
“霁睿,三天之后你也要参加县试,这些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有邓尚全就可以了。而且有他在,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县试将至,跟我到客房一起温习功课吧。”
听到萧漠的话,王霁睿微微一愣,犹豫了一番后,最终还是跟着萧漠来到了客房。
房间很简洁,一客一卧而已,但卧室内只有一张床,显然这只是萧漠的房间,而王霁睿和邓尚全却另有住所。
对于县试,萧漠虽然并无紧张之意,但反正无事可做,索性从包裹中拿出了一本《春秋》中的《左氏传》,躺在床上看了起来。
因为萧慎言不在身边,所以这时也不会有人说萧漠如此看书有失体统。
传统上认为《春秋》是孔子的作品,但萧漠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却发现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的主流看法却是认为《春秋》是鲁国史官的集体作品。
事实上,在读了《论语》这类文章后,萧漠也不认为《春秋》这般文笔如此简练的文字会是孔子所作。或者,萧漠在后世所读到的《春秋》,早已被儒家后人所修改,牵强的加入了许多儒家观点,其中有些有牵强附会的内容,在后世也颇多争议。
相比较其他八本书,四书五经中萧漠最爱读《春秋》。在萧漠看来,《春秋》不仅仅只是一本史书,如果说四书五经中其他八本只是在教授读书人一些前人所得的书本知识的话,那么《春秋》一书就是在传授世人各种明争暗斗的智慧,每一次读《春秋》,萧漠总能得到一些新的东西。
而自从卷入牛语贤和张谦之间的暗斗后,萧漠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品读《春秋》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看着萧漠躺在床上品读着《春秋》似乎已经入神,王霁睿索性也从包裹中抽出了一本《大学》,站在房内认真的看着。
然而,就在这时,王霁睿却突然听到了萧漠的声音。
“霁睿,你觉得邓尚全这个人如何?”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霁睿微微一愣,显然不明白萧漠为何会问这些,但还是答道:“我觉得他很不错啊,至少比我好多了,很勤快,也很本分,还很聪明。”
萧漠叹息道:“是啊,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霁睿,我对你交代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记住。”
虽然萧漠此刻看似正在认真的品读着《春秋》,但说话间语气之认真肃穆,却是王霁睿从未听过的,不由也认真起来,答道:“少爷,您说,我在听着。”
“从今往后,如果邓尚全向你打听任何关于我的事情,或者我交代过你不能说的事情,你就让他来找我问,而你自己绝对不能透露丝毫,明白了吗?”
王霁睿虽然不知萧漠为何会这么说,但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少爷,霁睿记下了。”
就在这时,推门声响起,萧漠转头一看,却见邓尚全进入房中,来到萧漠床前,恭谨的问道:“少爷,晚饭我已经安排好了,不知您是在这里吃?还是下去吃?”
“在这里吃吧。”
邓尚全点了点头,没过多长时间就已经带着小二把饭菜端到房中。
在萧漠吃饭间,邓尚全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少爷,县试马上就要到了,两位院士离开前曾安排过一些小事,现在需要少爷您知道一下。”
第二十六章.科举之路(下).
这些年来,萧漠一直都是与王霁睿同桌吃饭的,但自从邓尚全出现之后,王霁睿也就不这么做了。因为每次萧漠让邓尚全与自己同席吃饭时,邓尚全总以上下有别、自己应谨守下人本分为理由拒绝。
现在的情况是,萧漠一个人在房间内吃着,而邓尚全和王霁睿则垂手站在旁边伺候着,让萧漠总觉得觉得别扭。
“你说,我在听。”
听到邓尚全的话后,萧漠放下筷子,说道。
然而,邓尚全却没有开口,反而看了一眼身边的王霁睿。
萧漠暗叹一声,对王霁睿说道:“霁睿,你既然不愿和我同桌吃饭,那么就下去吃吧。你在这看着我吃饭也觉得别扭。”
王霁睿愈发的觉得萧漠和邓尚全之间的关系怪异。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想起,他好像根本不知道邓尚全的来历,之前曾向邓尚全询问过,但却被邓尚全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待王霁睿离开之后,邓尚全终于开口了。
“首先是这次县试的事情,两位院士曾交代过我,在县试之前,还请少爷您先随便写一点东西,交给我,让我转交给那三位副主考,这样也可以认认字迹。当然,以少爷的学识,一个头名解元并不困难,但为了以防万一,这些事情做一些还是有备无患。”
听到邓尚全这么说,萧漠眉头微皱,从本心上讲,他还是很想通过这一次县试测试一下自己现在的真正水准的,但既然嵩山书院已经如此安排,萧漠还是点了点头。
接着,萧漠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向邓尚全问道:“嵩山书院每年涌现才子无数,这些所谓的才子名号,不会都是靠这种手段得来的吧?”
听到萧漠的话,邓尚全微微一笑,答道:“不瞒少爷,这些年来出身于嵩山书院之人,在科举一途上或多或少都用过一些不应该用的手段。但事实上,这是为了公平起见。太祖改革前朝科举制度,在很大程度上确实保证了科举一途对天下文人的公正,但同样的制度延续了如此多年,再完美的制度也被人找出了漏洞,现在那些世家大族,他们的子弟参加科举之时哪一个没有后面家族出力?他们用了这些手段而我们没用,这本身就是对自己人最大的不公平,这些年来能参加殿试的进士,不是出身于各世家大族就是各大书院,而少有寒门子弟,并不是偶然。而我们嵩山书院中有很多寒门子弟,这么做也是为了保证他们的公平。”
顿了顿后,邓尚全又接着说道:“事实上,十年前殿试,头六十名进士中,有二十五人为我嵩山书院出身,那次殿试我们嵩山书院没有用过任何手段,所有成绩都是靠真本事获得的,但后来有人怕我们势力胀大,所以在历次殿试中多有压制,以至于后来嵩山书院的成绩大降,迫于无奈,我们只能施展一些不该施展的手段。最重要的是,那些被我们嵩山书院扶持之人,他本身必须要有符合我们扶持条件的学识才行,比如说少爷您,如果您没有相匹配的学识,我们是绝不会帮您夺取解元功名的。”
听到邓尚全的这番话,萧漠诧异的看了邓尚全一眼,笑道:“我倒没想到,你竟然能有这般见识。”
邓尚全自嘲笑道:“这哪里是我的见识,这些话是语贤先生对我说的。”
萧漠微微一愣,问道:“你见过语贤先生?”
听到萧漠的这个问题,邓尚全在萧漠面前第一次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至少,在萧漠看来,在这一瞬间邓尚全所展露的确实是他真实的情绪。
只见邓尚全脸上闪过一丝自豪与崇敬之色,然后轻声说道:“事实上,在伺候少爷之前,我是语贤先生身边的六名书童之一。”
萧漠心中不由一惊,深深的看了邓尚全一眼,缓缓说道:“没想到你之前竟是语贤先生身边的亲近之人,而语贤先生竟然把你派到我的身边,倒是真让我受宠若惊啊。”
邓尚全笑道:“少爷您自谦了,语贤先生的眼光是不会出错的,他在看过您所写的那篇故事后,就已经决定把我派到您的身边了。”
萧漠点了点头,也不深究,只是说道:“我早在想,既然嵩山书院敢派你来到这里,当我和他们之间的联系人,你就绝不应该是一个普通的下人。但却也没想到你竟然会是语贤先生的身边人。”
“不管是什么样下人,都只是下人而已。”
邓尚全再次恢复了往日的谦卑与恭谨,低头答道。
“你身上究竟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不能让我一起知道吗?”
萧漠问道。
“我是少爷您的仆从,怎么会对少爷您隐瞒?少爷您想知道什么,我就答什么就是。这点在我离开前,语贤先生早已叮嘱过,在我离开嵩山书院之后,我首先是少爷您的书童,接着才是少爷您与嵩山书院之间的联系人。”
虽然对这话丝毫不信,但萧漠还是点了点头,问道:“那好,既然你之前一直跟在语贤先生身边,那我问你,语贤先生,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这确实是萧漠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萧漠读过牛语贤不少文章,那种大气和儒雅,即使没有见过本人,但也完全能够深切的感觉到,然而这些日子与嵩山书院的接触后,却又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一个圣人。”
然而,邓尚全却是想都没想,简单明了的答道,似乎这个答案早已经印刻在他的心底深处。
听到邓尚全的回答,萧漠竟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将这个话题持续下去,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算了,下面还有什么事。”
“接下来的事情,则是关于这次主考朱瑞德的,他与我们嵩山书院的关系一向不好,但在一些儒生间的人脉却颇为不错,所以为了少爷您能在将来撇清与嵩山书院的关系,降低张谦的戒心,不妨通过这次科举与朱瑞德走近一切,以他的人脉,将来对您在其他方面的好处也有很多。”
萧漠点了点头,却不再继续说什么了,只是继续埋头吃饭。
接下来的两天中,萧漠除了到长子县的学府报道外,就哪里也没去,只是一直呆在客栈内温习之前所学的种种。而邓尚全却是在其间消失了半天,想来是为萧漠安排县试的事情去了。
对于这个神秘的邓尚全,萧漠也不再询问,任由他去活动。
两天时间转眼即过,匆匆间,县试的时间终于到了。
第二十七章.虚华之始.
这一日,长子县考场外,无数儒生汇聚,或自信满满,或神色紧张,或面含期待,却是县试的日子终于到了。
当萧漠来到考场之前时,眼前已是一片熙熙攘攘,无数儒生聚在这里,或三两人埋头商量着什么,或在考场外紧张的走来走去,或手中拿着书册口中喃喃低语临阵磨枪,萧漠抬头看去,黑压压一片,粗略一算,竟是有两千余人,即使抛开应考学子的书童、家人之类,数量也有近千之多。
看到这一幕,萧漠心中不由暗惊,虽然他早就知道楚朝读书人极多,但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多到如此程度,而这还仅仅只是三县之地,一年之内参加县试的读书人,那么如果是全国范围内,同样的读书人又有多少?
在这一刻,萧漠总算是真正的领教到了楚朝的文化兴盛之处。
但凭借着后世的见识,萧漠却知道,这种“文化兴盛”,如果继续持续下去,对楚朝的祸害,将是毁灭性的。
历史早已无数次证明,当特权阶级的特权或者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后,所代表的,就是阶级权力的重新洗牌,以及……这个国家的灭亡。
而读书人,无疑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特权阶级。
当太多的读书人涌进官场,所带来的官员泛滥官场臃肿不提,所产生的重文轻武不论,单是大量的青壮年劳动力不务劳作而造成大量的土地荒废,以及太多的读书人在获得功名后,为民为商所拥有的种种特权,使楚朝的税收全部都集中在数量越来越少的平民百姓身上,对楚朝的政治、经济等各方面的伤害,将是致命的。
可以说,现在楚朝之所以看起来强盛依旧,只是因为百年安定,从无外患,掩盖了所有的弊端,使百姓与国家对这些弊端的承受极限上升,种种矛盾此时尚处于积蓄阶段。
然而,这种所有人都毫无察觉的隐患,才是真正可怕的。一旦这些隐忧内患积蓄到一定程度后,或者这种安定与忧患的危险平衡被某种外部因素所打破,突然爆发后所产生的危害,比任何时候都更具有破坏性。
就如一种病毒在一个巨人的体内渐渐蔓延肆虐,不断吞噬着这个巨人的力量,巨人本身对此也毫无察觉,外表看上去巨人强壮依旧,但事实上只要轻轻一拳,这个巨人就会令人惊讶的轰然倒地。
比如唐玄宗时期的“安史之乱”。
在“安史之乱”以前,正是唐朝乃至于整个中华历史上最为兴盛的时期,看起来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无比稳固,贵族百官也因此而醉生梦死,但这种虚假繁华却是在短短半年之间彻底破灭,最终“安史之乱”虽然勉力平息,但从此大唐也不可避免的开始逐步衰弱,最终迎来了无比黑暗的五代十国时期。
而之所以强盛无比的大唐竟会仅仅因为一场“安史之乱”就无可挽回的由盛转衰,正是因为之前的虚假繁华欺骗了所有人,让每个人都国家的弊病都视而不见,从未想过要针对这些弊端进行改革,对这些弊病所造成的危害也没有丝毫的防备,所以当这些弊端内忧突然爆发,措手不及之下所产生的危害,也将会无限倍的放大。
而此时楚朝的情景,与当年的盛唐何其相似?皆是特权阶级已经开始渐渐涨大到国家无法承受的地步,皆是在虚假繁华下每个人对种种弊端皆视而不见,而草原上的狄族,将来或许也会扮演安禄山的角色,比起当年的盛唐更加不如的是,楚朝对平民的课税还要更加重上许多,阶级矛盾更加严重。
事实上,对于楚朝现在情况的危险性,不久前早有警兆,“李三之乱”就是一例,不过是一场干旱后的百余乡民起义,竟能在短短十余日间遍布整个河间府,虽然叛乱已被平息,但直至今日,整个河间府依旧是一片荒土。
如果,这场干旱的范围不仅仅只是河间府,而是遍布六七州的范围,那又将会如何?楚朝还能轻易的将这场叛乱平息吗?
想着想着,萧漠却突然不由的自嘲一笑。
先不论懒散淡漠如他,根本没有将改变这个世代种种弊端的能力和抱负,而以他现在势力与地位,自保都难,这些事情更不是他该想的。
更何况,萧漠本身就是读书人的一员,整日里不务劳作,将来获得功名后也会享受着种种读书人的特权,与所有的读书人一起祸害着楚朝的安定,所以实在没有资格对此说些什么。
就在萧漠暗思间,邓尚全的声音突然响起。
“少爷,我们来的刚刚好,大约再有一刻钟的时间,县试就要开始了。”
萧漠点了点头,表示对邓尚全的嘉许。
在邓尚全的安排下,三人来到学府外的时间刚刚好,既不会耽搁,也不会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造成心理失衡。
“终于开始了。”
萧漠笑着喃喃自语道。
转头刚想要对王霁睿说些什么,却见王霁睿神色间满是紧张,脸色甚至因此而有些苍白,不由失笑,拍了拍王霁睿的肩膀,说道:“霁睿,不要紧张,单论学业扎实,我想这里虽然考生数量近千,却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你,而县试大部分考查的也就是基本知识,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把它当成四爷爷平日里对你布置的作业就行。”
听到萧漠的话,王霁睿勉强点了点头,神色虽然依旧有些紧张,但至少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
就在这时,考场的大门突然打开,一名身穿学正服饰的老者举步走到一众学子的面前。
顿时,片刻前的喧哗瞬间平息,考场外落针可闻,每个人皆是即紧张又期待的注视着这名老者。
只见老者先是满含威严的环视了一圈眼前的一众学子,然后扬声道:“县试开始,考生不得拥挤,列队进场,接受检查,然后按牌位落座。”
说着,老者就在此转身回到了考场之中。
“走吧。”
萧漠接过邓尚全手中装着文房四宝的箱子,对着王霁睿笑着说道。
排队耗去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在接受了考场外的搜身检查后,萧漠依着自己的牌号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之前。
坐下之后,萧漠默默的等待着考官发卷。
看着周围各个神色各异的考生,萧漠心中不由暗想,在这个虚化的年代,这一场县试,会不会是自己兴起的第一步呢?
第二十八章.艰苦县试.
县试共分三场,即经义、论策、律赋,分三天进行。
其中,“经义”主要是考察考生对四书五经的熟悉程度,以背诵默写为主;“论策”则是考官出题,让考生以四书五经的内容解答,考察考生对儒家理论的应用能力。“律赋”却是让考生以命题作赋,要求遵守俳赋对仗声律,考察的是考生的文采。
到了州试,则还是加上杂学和应对两项,而殿试,则会再加上诗词歌赋这一项。但此时这些却还不是萧漠可以担心的。
当县试开始后,考场大门已经关闭,整整三天之内,考生吃、喝、睡皆只能在自己的位置上进行,位置周围有大约长宽四尺围帐,防止考生相互交流,轻易不得外出。
对所有参加科举的考生而言,这一场县试,不仅仅考察的是他们的学问,在毅力、心志等等方面,却是一场更加严峻的考验。
试卷发下之后,萧漠浏览了一遍考试的题目,思考片刻后,即开始动笔写作。
考虑到主考官朱瑞德的个人偏好,在这场县试中,萧漠并没有使用他那尚未成型的“萧体”,而是以最基本的小楷在认真书写的。而无论经义还是论策,萧漠也没有像往常那般自由发挥,而是全部照搬着四书五经上的知识在解答,尽量展示着自己学识的扎实,只有在一些小地方写出了一些自己结合后世见识所想到的见解,却也皆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可以接受的观点。
萧漠本来对这场县试还是很有信心的,在他看来,即使没有嵩山书院的帮助,仅凭自己这些年的苦读,考取一个秀才功名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虽然邓尚全和萧慎言前后准备的都极为充分,但萧漠这些年来在粗通四书五经之余,在刘氏、萧慎言那无微不至的近乎溺爱下,却也似乎渐渐的失去了上一世的坚毅与心志。
刚开始,萧漠在应试时表现的极为正常,县试的出题并不难,他作答时神色也颇为轻松。
但渐渐地,萧漠终于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了。
因为考生吃喝拉撒皆在自己的位置上进行,所以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后,很多考生开始陆续如厕,屎尿的臭味开始渐渐在考场内肆蔓,萧漠只觉得自己仿佛在茅厕内应试,苦不堪言。
接着,随着时间的持续,因为长时间困于一地无法活动,萧漠的双腿也开始渐渐的酥麻。
再加上长时间内独自一人所带来的心理压力,渐渐的,萧漠的注意力终于再难集中了。
抬头一看,却见周围考生虽然皆是紧皱着眉头,面容困苦纠结,但如他这般无法适从的,却是只有三四人,大部分考生此时依然在专注的奋笔疾书着。
百无一用是书生,但这一刻,萧漠却终于对这些书生产生了一丝敬佩。
摇了摇头,萧漠努力让自己不再想空气中蔓延的臭味以及下体的酥麻,勉强集中注意力作答,但状态却再也不如前。
幸好第一天考的是经义,所考察的都是记忆性的东西,否则以萧漠现在的状态,恐怕根本无法发挥自己真正的实力。
而最糟糕的事情,终于在傍晚时发生了。
那时,萧漠正拿出邓尚全为他准备的干粮准备吃上一些,但突然,萧漠隔壁的考生似乎为了舒展身体,双腿一蹬,却是将他脚下的马桶踢翻。
更为糟糕的是,这个考生或许因为之前过于紧张的缘故,这一天之内如厕的次数不是一般的多。
顿时,大量的黄色物质通过围帐蔓延到萧漠的空间内。
邓尚全准备的干粮是精制的牛肉干,内中掺杂了一些中药,不仅味道不错,而且还可以用来提神静心。
但这一刻,萧漠看着手中的干粮,却再难下咽。
第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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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在巡考官们的锣声下,迟迟无法入睡的萧漠早早起身,却依旧如昨日那般,精神无法集中,状态极差。
周围的屎尿臭味,愈加的浓重,腿脚因为长时间没有动弹,也是酸麻不堪。
之前萧慎言也曾说过这方面的事情,但萧漠却习惯性的忽略了,毕竟萧慎言前后交代的事情至少有百余点,萧漠不可能全都放在心里。
反倒是这些日子以来事事都会为萧漠妥善准备的邓尚全,对这些事情却是提也未提,想来这些情况,也是嵩山书院对他的一番测试吧。
所以一旦面对这种情况,萧漠就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这一场,考的是伦策。
“这样不行。”
在书写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后,萧漠突然把手中短毫放下,心中暗暗想道。
在这种状态下,不用检查,萧漠也知道自己所写的伦策与平日里的水平大为不符。
皱眉苦思片刻后,萧漠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脑中的不再想象周围那糟糕的状况,而是开始回想着自己自穿越以来所发生的一切。
萧家的无力、萧慎言对自己的殷切期望、嵩山书院对自己的利用、这些日子以来对于权力越来越强烈的渴望……
通过不断的给自己施加压力来转移注意力,很俗套的手段,却很有用。
在这个时候,一名监考官路过巡考,却见在一列奋笔疾书的考生中,唯有萧漠,坐在那里双眼微闭,仿佛入定老僧。
巡考官心中好奇,但还是走过去敲了敲萧漠的桌子,示意萧漠注意时间。
在巡考官的提醒下,萧漠终于回过神来,睁开双眼,眼神中却已是一片平静,再无之前的焦急与不适,微微点头对巡考官致谢,然后再巡考官惊讶的眼神下,萧漠随手把之前所写的论策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开始重新书写起来。
自这一刻起,心情恢复了平静,脑中再无他物的萧漠,才总算是发挥出了自己真实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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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切结束之后,时间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考场大门终于打开,萧漠和一众考生一同从考场出来,形象却颇为狼狈。
发髻混乱,衣衫皱褶,浑身臭味,因为三天之内一直都困于数尺之地,腿脚酸麻,走路时下盘不稳,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可能摔倒。而应试三天来的心智损耗,也让萧漠的眼神颇为涣散。
早已经在考场外等待多时的邓尚全看到萧漠后,连忙疾走两步赶到萧漠的身边,搀扶着萧漠向着马车走去。
马车内,早有参汤准备多时。
喝了两口参汤,萧漠长出了一口气,神色总算是好了一些。
就在这时,王霁睿也终于出来了,看样子也是颇为狼狈,但却要比萧漠好上不少,比较之下,倒是让萧漠心中多了一些羞愧。
“少爷,考的怎么样?”
看到萧漠的状态总算是恢复了些许后,邓尚全开口问道。
“还行,试题并不难,总算是正常发挥了。”
萧漠靠在车厢内的靠垫上,脑中昏沉只想睡觉,缓缓的说道。
旁边的王霁睿也是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在那种环境下,想要正常发挥将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邓尚全看着萧漠虚弱的身体,苍白的脸色,不由皱眉道:“少爷,你的身体太虚弱了,甚至连三天县试都无法承受,如果您愿意的话,回去之后我教您几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如何?”
萧漠勉强睁开双眼,问道:“你练过武功?”
邓尚全点了点头,答道:“在嵩山书院,我除了学习如何伺候主人之外,也要学习如何保护主人。”
萧漠勉强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具身体确实是太差了。”
说完这一句,萧漠再也抵挡不住身体和精神的困顿,睡着了。
看着萧漠的样子,邓尚全似乎叹了一口气,先拿出棉被盖在萧漠身上,然后来到车厢之外,扬鞭之下,马车平稳的向着三人所住的客栈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