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患得患失
“这不明摆着,当然就是在下了!”
王和垚哈哈笑了起来。
“衢州大溪滩一战,在下斩杀旗军将领二十余人,其中还有亲王将军这样的大鱼。攻克杭州满城,在下又擒杀了旗将近二十人,其中还有浙江巡抚、浙江布政使等高官。虽然距国姓爷与晋王差了些,但在下排第三,应该没有人反对吧。”
众人都是欣然点头,尤其是郑明珠,更是笑意盈盈,连连点头。
“不错!你王将军排第三,堂堂正正,我赞成!”
她看着王和垚,忽然觉得,这位“短发贼首”只是性子直些,有什么说什么,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
“可惜北伐南京功败垂成,汉家再无北顾之力。”
陈永华接话道:“将军还未回复我等,会不会撤兵?”
看来,他明白了王和垚话里面“可惜”二字的意思。
“将军,如今撤兵还来得及。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还请将军收回成命。”
郑宽苦劝道。
郑明珠则是看着王和垚,期待他的回复。
“在下已经说了,木已成舟,绝无退兵之理!”
王和垚摇摇头,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郑明珠悻悻一句。
“将军,浙江义军训练有素,火器犀利,一路北上,直到南京城下,应是不难。”
陈永华适时开口:“当年国姓爷北伐兵败,不得不退回福建,清军大举攻打厦门,调集大小战船只,却于海战惨败。满清水师孱弱,非将军之敌。”
“满清水师孱弱,先生是这样认为吗?”
王和垚精神一振,登时起了兴趣。
这样来说,水师获胜的几率不小?
只要大军能到南京城下,破城的问题,应该不大。
“大人,陈先生说的是。满清之所以弄出迁界令这暴政来,还不是水师太弱,最终以陆制海。”
屈大均接上话来:“国姓爷北伐,清军在海上大败,但清军长于陆战,因而能牢牢守住沿海各城,并屡败郑军。因而满清国策以陆制海,弃水师而用陆师,不愿在水师身上多花银子,清军水师不堪一击,也就不足为奇了。”
“大约几月前,我台湾战船行至舟山以南海面,苏松水师就在岸边眼睁睁看着,战船仅三十余只,何能用兵?我军战船屡次出船,清军江南水师总是避战。但我军不擅陆战,兵力不足,只能退去。”
陈永华看着王和垚,意味深长:“将军北上,水师可长驱直入,到南京城下都不难,难处在于攻城陆战。将军可要想清楚了。”
“多谢几位先生释疑解惑。”
王和垚心头陡然轻松许多。
“回去告诉令兄,孤守台湾没有前途。劝他停止攻打耿精忠,挥军北上才是正途。要真是有缘,咱们南京再见!”
郑氏几人出了总督府衙门,都是沉默。陈永华思虑片刻,这才开口:
“你二人暂且回台湾,我随浙江军北上。我倒要看看,这位王将军,如何应付这沿途的战事?”
“先生,算我一个!”
郑明珠跟着一句。
浙江义军即将出征,她很是焦虑,害怕浙江损兵折将,甚至大败。
她又很是期盼,因为这个冷静睿智的总督大人,身上似乎有一种力量。
没有什么人可以阻挡他,勇往直前、摧枯拉朽的力量。
郑氏众人离开,张世豪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大人,杭州黄家的黄正方求见。”
“让他进来吧。”
王和垚一怔,回到椅子上坐下。
“小人黄正方,见过总督大人!”
黄正方向王和垚行礼,摘下折巾,露出一颗大光头来。
王和垚惊诧道:“黄正方,你剃掉了辫子!”
武备学堂,此君可是为了辫子当面挑战他的霸权,并因此被赶出了武备学堂。
“大人,当日年轻气盛,不知夷狄有别,春秋大义。如今外出耳濡目染,处处碰壁,才知大人用心良苦,小人羞愧难当。”
黄正方正色道:“大人,旗人面前,即便是留着辫子,也是低人一等。而只要剃掉辫子,便是堂堂正正的汉人。小人想堂堂正正做人,不想奴颜婢膝,一直跪着,这便是小人剃掉辫子的原因。”
黄正方的话,让王和垚轻轻点了点头,心头浮起一丝宽慰。
黄正方有所觉悟,这是去掉了心中的辫子,远比仅仅身体上剃掉辫子。
“黄正方,你出自士族之家,自小锦衣玉食,不知民生疾苦。你能有今日的想法,已是难得。但我还要说几句话于你。”
看来,出去一趟,不知遭受了怎样的人生挫折与打击,才让这位纨绔子弟幡然悔悟。
黄正方肃然道:“大人请讲,小人洗耳恭听。”
“黄正方,看看你,仪表堂堂,饱读诗书,家世显赫,应有一身傲骨,何苦轻贱自己?又何苦软了骨头,金钱鼠尾,甘为异族驱驰?”
王和垚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让黄正方傲气浮上心头,又羞愧难当。
“你所要报效的朝廷,如何对待我汉家子弟,想必你已有所见识。单单是一个迁界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罪行累累,罄竹难书。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难道不是你一介汉家男儿的报复吗?”
“黄正方,中华文明源远流长,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你还年轻,不能完全领悟。等有一日,你为我汉家民族的文明文化自豪,以自己是汉人而骄傲时,那才是真正的觉醒。”
王和垚看着窗外的绿荫,悠悠说道。
历史上,哪怕是民族最危险的时刻,大多数国人仍然浑浑噩噩。没有民族意识,没有民族骄傲,这是汉民族最为悲哀的地方。
汉人的骄傲,到哪里去了?
汉人的脊梁骨,为什么软成了这样?
若是没有近代
“大人教诲,小人铭记在心。”
黄正方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肃拜一礼,似乎醍醐灌顶,却仍然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不过,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又有衣冠上国、礼仪之邦。
这些先贤文章里都有提到,他还是知道。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等你阅历增长,知道了民生疾苦,书读多了,其中的道理,自然明了。”
王和垚点点头,示意黄正方坐下。
“黄正方,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要是想进武备学堂,前去报名就是。”
顶着一颗大光头,又有这样的觉悟,他愿意给黄正方一个机会。
“大人,小人刚从南京城回来,得知李若男被抓,特来向大人禀报此事。小人一路南下,仔细观察沿途清军布防,还有南京城防,驻兵情形,想说于大人。”
黄正方讪讪道:“至于武备学堂,小人愧不敢当,日后再说。”
武备学堂第一期的学员中,有些人他不好意思再见。他还年轻,第二期再去报考也不迟。
“你刚从南京回来?”
王和垚精神一振:“黄正方,你且坐下,仔细与我说说。”
能说出“在旗人面前低人一等”的话,能剃掉辫子,相信年轻的黄正方,不是卑鄙小人。
“大人,容我一一奏来。”
黄正方将沿途所见,包括打探到的清军将领情形,和盘托出。
“施琅!”
王和垚不由得一惊。
屈明治在南京,他那边提到过镇江增兵,却没有提施琅的事情。
清初姓施的名人不少,叫施琅的更是独一无二。此人是水战高手,不成想堵在了北上的要塞。
“不错!大人,镇江水师的总兵就叫施琅,原是国姓爷的麾下。说起来他与我黄家,还有些渊源。”
黄正方尴尬介绍了起来。
黄锡袞,汉兵部尚书,浙江黄家家主黄机的堂弟。
黄锡袞,又是绍兴府姚启圣的妹夫。
而施琅,却黄锡衮的妹夫。
种种关系,盘根错节,怪不得这几人个个都能在东南风生水起。
“大人,另有镇江知府李煦,原浙江布政使李士桢的长子,此次南下,想必也是为父报仇而来。”
黄正方道,心头犹豫了几次,还是没有将邱浩的事情道出。
尽管二人分道扬镳,但他觉得,背后告发邱浩,不仁不义。
“残渣余孽!”
王和垚冷笑一声。
“黄正方,多谢转告。我去一趟水师驻地。你要是愿意,到时随我一路北上。要是想待在杭州,先在郑思明将军麾下做事。”
施琅堵在镇江口,也不知道,镇江之战,会不会过于惨烈?镇江能不能顺利通过?
南京城能不能被攻下来?李若男有没有受罪?能不能被解救出来?
“大人,小人愿随大人一同北上。行万里路,总比纸上谈兵强。”
黄正方道。
“如此甚好!无事的话,随我去水师看看。”
王和垚点点头道。
这是一场硬战,不知要死伤多少将士?
一贯乐观的他,第一次有了患得患失。
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快意恩仇,并不是嘴上说说那么觉得。
第70章 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
十年陆军,百年海军。
海军强则海权兴,海权兴则国必盛。
作为国家军事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海军在维护国家安全,保护国家主权方面,担负着重要的使命,也是保证国家免遭侵略的根本。
“我的航母在哪里?”
站在钱塘江边的树荫下,看着杭州水师江面上的操练情景,王和垚心头,忽然闪出后世巴拉克总统的这句话来。
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情去考虑什么十年百年,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唯一想做的,就是冲冠一怒,挥师北上南京城,去救李若男。
而要北上南京城,水师不可或缺。
“蓬!蓬!蓬!”
火炮的响声从河面上传来,战船上硝烟弥漫,水面上的小舢板被打的木屑纷飞,飘散的江面上都是。
这是留守的新兵在操练,北伐在即,港口中一片匆忙,一些战船已经装填完毕,一些还这装载粮草辎重,不亦乐乎。
“大人,此次出征,赶缯船30艘,各装500斤佛郎机炮10门,百斤佛郎机炮20门,火力大大增强。”
“双篷艍船50艘,装300斤佛郎机炮10门,百斤佛郎机炮10门。”
“福船10艘,各船装千斤佛郎机炮10门,百斤佛郎机炮20门;另有征集的沙船舢板200多艘。可转运将士万人以上。”
陈遘在一旁做着解释。
以杭州水师如今的火力,虽然只有两千将士,但放眼江南,谁与争锋?
原杭州水师将领张少儒兴奋道:“大人,以我杭州水师如今的火器杀伤力,足以纵横江南,一路杀到南京城下!”
数百门短管火炮,一番狂轰滥炸,谁能受得了?
“张少儒、曾大成,你们做的不错。”
王和垚点点头,沉思片刻:“要去攻打南京城,你们有必胜的把握吗?”
目光扫向江面上,水兵们纷纷跳水,“扑通”声不断,溅起一朵朵浪花,然后纷纷向岸边游去。
“回大人,水战有必胜的把握,至于能不能攻下南京城,下官不敢妄言。”
张少儒实话实说。
“大人,我等三千水师将士,以大人马首是瞻!”
曾大成不言成败,显然对能不能破南京城,信心不大。
“放心吧!南京城必破!不过,苏州、镇江、南京三地的水师,就交给水师了!要是清军水师都对付不了,你们三人,就引咎辞职吧。”
思考了一夜,王和垚似乎清醒了许多,也变的更为果断。
他看着众将,郑重叮嘱道:“清廷向镇江增派大军,镇江水师总兵施琅擅长水战,不可小觑!”
“大人放心,灭不了镇江水师,下官提头来见!”
“大人,下官愿立军令状,不破镇江水师,甘愿受罚!”
张少儒与曾大成纷纷慨然领命。
火炮轰,万人敌扔,以清军水师之战力,他二人还真不放在心上。
自从授田令实施以来,水师军心可用,配以强大的火力,二人都是信心十足。
“大人放心,镇江水师,我等必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过,镇江水师,就交给我们水师兄弟。不破镇江水师,我陈遘立刻退出军中。”
陈遘轻声说道。
“好!”
王和垚一一吩咐下去。
“我交代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陈遘点头,神情严肃:“大人,都已准备妥当。大人放心,不管是石狼还是石虎,下官都会带领水师兄弟,将他轰成粉末!”
200精壮矿工,已经编入工兵营。
挖地道用的木料,早已经备齐。
还有导火绳与打通的竹竿,要多少有多少,可达数里。
还有足够的火药,以及几口结实的棺材!
此次北伐,能带上的辎重火器,基本都带上了。
王和垚轻轻点了点头。
当年太平天国起义,义军就是在南京城仪凤门外的静海寺挖掘地道,放置炸药,终于将城墙北边的仪凤门炸开。太平军攻进了南京城。
现在距离太平天国起义不到两百年,地壳运动应该没有这么剧烈,太平天国能破了南京城,他只要追随先贤的脚步,拾人牙慧即可。
“大人,就怕到时到了南京城,玉石俱焚,救不了李大小姐!”
陈遘领命,依然是忧心忡忡。
毕其功于一役,大人为了李若男,这是在豪赌啊!
两口结实的棺材!
大人这是要破不了南京城,为李若男殉情吗?
那也不需要两口棺材啊!
“杰书、拉哈达等的骨灰也都带上,再带200旗人俘虏。”
王和垚心烦意乱说道,随即摆了摆手。
“水师作战即可,这些事情,自有大军去做!”
众将领都是吃惊,不用问,大人这是要拿这些物与人,作为交换李若男的条件了。
“大人,即便破了南京城,能守住吗?”
陈遘又是忐忑不安一句。
“顾不了那么多!”
王和垚斩钉截铁道:“能不能破了南京城,能不能守住,先去了南京再说!”
他看着岸边的战船,忍不住道:“骑兵营那边,已经动身了吗?”
“回大人,骑兵营半月前已经驻营在苏州与嘉兴府交界处,水师也有十几艘战船在嘉兴府运河一线,连蚊子也飞不出去。”
“蚊子也飞不出去?”
陈遘的话,让王和垚莞尔一笑,心情放松不少。
运河卡的再严,蚊子还是能飞过去的。
“大人,以小人之见,清军的战船简陋,士卒操练不足,远逊我军。再配以火器,我军一路北上,必会摧枯拉朽。大人考虑的,应该是如何攻破南京城墙,余者不足为惧。”
一直没有说话的黄正方,插话进来。
陈遘微微有些不悦。
照黄正方的说法,水师岂不是只能胜,不能败了。
“孰强孰弱,也要小心为上!”
脸色一板,王和垚加重了语气。
“我最后再唠叨一次,此次北上,水师为主,骑兵隔绝岸上。苏州速战速决,镇江是场硬仗,施琅此人,绝不可小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能不能顺利到达南京城,就看水师的了。”
众将听令,目送王和垚离去。
“兄弟们,火炮、万人敌都补上了,要是到不了南京城下,你我只能退出军中了。”
陈遘语重心长。
“将军放心,要是到不了南京城下,我二人提头来见!”
曾大成信誓旦旦。
……………………
清晨,杭州城南管道上,旌旗招展,尘土飞扬,数千将士,正在赶向近在咫尺的杭州城。
将士们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许多人没有披甲,甚至连头盔都没戴,个个脸色黑红,狼狈不堪。
“大人,杭州城到了。”
李寿打马过来,向马上的李之芳禀报。
李之芳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前方,微微眉头一皱。
“李寿,这是原来的绿营兵军营吗?”
“回大人,正是!”
李寿小心翼翼马上回道。
王和垚就是绿营军营中出来的翘楚,也是李之芳心里的一根刺,动不动就会冒出来戳几下,让李之芳失态,肝火旺盛。
此次李之芳率军北上,也是因为女儿李若男陷在了南京城,李之芳不得不发兵出山。
“过去看看!”
果然,李之芳眉头一皱,打马向前。
李寿、李福等人对望一眼,赶紧催马赶上。
军营门口箭楼高耸,军士警戒,守备森严。
而营中熙熙攘攘,人山人海,粮草兵器装车,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李之芳微微一愣,正想部下上前询问,有军士上前,拦住了去路。
“军营重地,请速速离开,否则军法从事!”
军士顶盔披甲,大声喊道,冷酷至极。
“瞎了你的狗眼,知道这是谁吗?”
李寿大怒,抡起马鞭就要抽打。
“慢着!”
李之芳轻声阻止了李寿,目光扫向了大营门口,那些警戒的军士,包括箭楼上的士兵,手中的火铳已经举起,瞄准了自己几人。
“听好了,这是原浙江总督李之芳,也是你们王和垚王将军的……贵客。还不去禀报,让王和垚出城迎接!”
李福狐假虎威,训斥起军士来。
“浙江总督,不知道!”
军士摇了摇头,面色依旧冷酷。
“我等只知道王将军是浙江总督,不知道什么李大人是浙江总督。军营不管城中事,要想进城,自己去城门处吧!”
“兄弟,敢问一下,营中这样忙活,你们是要出征吗?”
李之芳怒目阻止了两个手下,温声向军士问道。
浙江总督,他现在已经是浙江叛军了。
“五日后,大军就会北上,攻打苏州。其它事一概不知!”
军士说完,径直转身离开。
“攻打苏州?”
李之芳不由得一愣。
李之芳儿子李仲麟满脸笑容,兴奋道:“王将军这是障眼法,他已经下了军令去救姐姐,这是要发兵攻打南京!”
李之芳点点头,这个王和垚,竟然为了女儿,要去攻取江南首镇南京城!
他是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
“麟儿,禁言!”
李之芳叮嘱道。
兵行险招,出其不意,王和垚有些意思。
李仲麟兴奋道:“爹,我不管,王将军要救姐姐,我一定要跟随他去南京!”
李之芳点点头:“进了杭州城再说吧。”
一对儿女感情好,让他感慨唏嘘。
校场上,还有一些军士在操练,喊叫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李之芳看了看日头,微微摇了摇头。
这些应该都是新募的兵卒吧。
叛……义军军纪森严,训练有素,果然是虎狼之师。
“命大军先在城外驻扎,李福随我进城!”
李之芳调转马头,向杭州城而去。
王和垚部精锐,让他这一路上的患得患失,消散不少。
第71章 故人前来
北上南京的军令传下,军中一片忙碌景象,大战在即的压迫感,充满了军中将士的心头。
总督衙门、原来的将军府,大堂上,屈大均大声读着新颁的军令。
“诸位将领,出征在即,我军有大量新军,又有水师新创,刻不容缓!”
王和垚坐在椅子上,面色凝重。
事关个人前程,下面的一众将领都是肃然而立,人人竖起了耳朵。
屈大均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将士们,继续大声读了起来。
“浙江总督府各在职将官任命如下。礼聘刘玄初为总督府参议官,赞画谏议军中所有军务;礼聘陈永华为总督府副参议官,协助总督大人,查漏补缺!”
“多谢将军!”
“多谢将军!”
刘玄初和陈永华上前一礼,各自肃拜行礼。
刘玄初是上面来的钦差大臣,自然是礼聘的首席幕僚,而不能任命。陈永华是台湾使者,精通水战,却是个全才,并非只是个匠师。
“兹任郑思明为浙江总兵,总领浙江一切军务,各营将官,皆归其节制!”
“末将领命,谢总督大人!”
郑思明单膝跪下,抱拳领命,退在一边。
总督下为总兵,郑思明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国豪为浙江副总兵,统领前军,所辖两千人;李行中为浙江副总兵,统领中军炮营,所辖两千人。”
李行中和赵国豪一起上前,单膝跪下,都是慨然领命。
“谢总督大人!”
王和垚轻轻抬了抬手,屈大均继续大声读道:
“兹任陈遘为浙江水师副总兵,所辖水师三千;张少儒、曾大成为水师副将,协助陈遘,统率浙江水师!”
陈遘和张少儒、曾大成二人上来,一前一后,一起单膝跪下,肃拜行礼。
王和垚看了一眼陈遘三人,眉头一皱。
“陈遘、张少儒、曾大成,此次北上,水师责任重大,拜托了!”
“遵总督大人军令!”
陈遘脸上一红,与张曾一起郑重领命。
“胡双奇为骑营副总兵,所辖骑兵两千人,随军出征!”
胡双奇上前,单膝跪下领命。
他看了一眼堂上王和垚,随即退下。
当日在大岚山聚众起事,人马不过两三千,铠甲都没有几副,火炮十来门,一半打不响,骑兵更不用说,寥寥无几,诸般军用,囊中羞涩。
如今不过区区两年功夫,万余大军,火炮数百门,骑兵水师各两三千,粮草辎重无数,竟然要攻打南京城了。
帐中诸将人人忐忑不安。中军、水师、炮营都已经有主,那么前后左右四军的主副将领,会不会轮到自己。
“林三木为哨营副将,统领斥候;张世豪为中军副将,统领标营;候元一为左军副将,统领左军;黄立仁为右军副将,统领右军;刘文石为辎重营副将,统领辎重营!”
林三木,黄立仁、侯元一,以及刘文石,四人与张世豪一起上前,纷纷单膝跪下。
“多谢总督大人!”
当日在巡检司,王和垚让他们等三年,如今还不到三年,几人已经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了。
只有林三木微微有些失望,不过侦察探访是他的特长,副将一职,只比副总兵低,也不算过分。
“都起来吧!”
王和垚摆摆手,众将都是站了起来。
堂中又是一片寂静,屈大均继续读了下去。
“兹任孙少白,为掷弹营游击将军;
方虎,工兵营游击将军;
董家耀,中军甲营游击将军;
曹五,中军乙营千总;
李世尧,中军丙营千总
杨国华,左军甲营游击将军;
包大头,右军甲营游击将军;
田二,前军甲营游击将军;
………………”
众人脸红心跳,一起单膝跪地,异口同声。
“多谢总督大人!”
无论是大岚山巡检司的老人,还是后来军中的佼佼者,人人都是得到了提升。花团锦簇,水涨船高,众将都是振奋。
“诸位兄弟免礼!”
等众人归位,王和垚向刘玄初温声道:“先生,浙江军一应将官任命,俱已登记在册,还劳烦先生随后审校,遣使送往周王处备注。”
“在下遵总督大人军令!”
刘玄初肃拜一礼。
其实浙江义军任命,王和垚本不必向吴三桂请示。但王和垚做事滴水不漏,深谙人心与官场规矩,里里外外无可挑剔,也能让周王吴三桂舒心。
“大人,此番北上,我水师、骑营、步营皆是北上,浙江空虚,一旦外敌来犯,后患无穷。”
浙江布政使屈大均道。
“浙江总兵郑思明,辖两千兵马,留守杭州城,招兵买马,编练新军,与屈大均一起,安抚百姓,稳定后方!”
众人都是一愣,郑思明也是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
大军北伐,要攻克南京城,他这个大将却留在后方,这怎么能够?
“郑总兵,杭州为我浙江军根本,有你坐镇后方,我放心。”
王和垚轻声一句。
郑思明沉稳多谋,有他在,他才能放心率军北上。
“末将遵令!”
众将的惊诧看在眼中,郑思明单膝跪下,抱拳领令。
王和垚轻轻点了点头。
“郑总兵,拜托了!”
郑思明退到一旁,王和垚点点头,朗声道。
“诸位兄弟,此次北上,你我生死与共,共同进退。等取下了南京,占了江南,有朝一日攻破了京师,咱们一起坐享富贵。若有一句空话,天打五雷轰!”
“属下绝不负总督大人!”
“我等以总督大人马首是瞻!”
“都听总督大人的!”
将领们纷纷红了脸,不约而同鼓噪了起来。
他们中间的绝大多数人,都被人看不起,被人痛骂、羞辱,那都是家常便饭。只有在他们的地盘上,也就是王和垚的军中,王和垚的手下,他们才活得舒坦,像个人一样。
跟着这样的老大,死了也值了!
“诸位,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不能轰轰烈烈,岂不是太过遗憾?满清大厦将倾,正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国之时。攻破南京城,胜负在此一举,到时与诸君痛饮!”
王和垚站起身来,向着众人肃拜一礼。
赵国豪红了脸蛋,大声喊道:“破了南京城,与诸君痛饮!”
“破了南京城,与诸君痛饮!”
“破了南京城,与诸君痛饮!”
众将慷慨激昂,纷纷鼓噪了起来。
“好!”
王和垚心头振奋,点点头:“各军主将留下,其他兄弟下去准备吧。”
众将纷纷下去,郑思明等人,以及刘玄初,屈大均却是留了下来。
“之所以请几位留下,乃是因有要事相商。”
在众人的好奇中,王和垚轻声说道。
“对于攻打南京,甚至是破了南京城,我都不是太在意。只是,南京城中有一座满城,就是前明的皇城,坚固异常。听闻屈先生与刘先生都去过南京,不知对满城可有印象。”
“崇祯十五年,老夫云游四方,曾到了南京城。皇城长约二十里,位于南京城东,呈方形,东、南两面利用南京城的西、北城墙,西南角紧邻通济门,易守难攻,没有内应,恐怕难以攻破。”
刘玄初摇摇头道。
“当年因抗清缘故,在下也曾去过南京城,不过未能进入满城。满城由满清江宁将军节制,弹压东南各省,可比杭州满城坚固许多。要破满城,只能强攻。”
屈大均跟着说道。
“李行中、赵国豪,你们怎么看?”
王和垚目光转向了二人。
“大人,只要能破了南京城,进入城中,用开花弹远射,万人敌近攻,再配以火铳兵齐射,应能破城。”
李行中估摸着说道。
赵国豪点点头:“开花弹与万人敌,配以火铳,足以破了城中城。不过要是破不了南京城,进入不了城中,恐怕……”
南京城墙外地形复杂,短管火炮射程有限,如果不能集中火力,难以形成有效杀伤。
只有进入城中,尽可能近城墙,火炮杀伤,万人敌狂轰滥炸,才能趁机破城。
开花弹、万人敌、火铳齐射……
王和垚心动,正要开口,外面一阵吵闹声传来,王和垚微微皱起了眉头。
军纪如此散漫,怎么出征杀敌?
“谁在吵闹?”
外面张世豪的怒喝声响起。
“大人,李之芳来了,非要往里闯!卫士们也不敢挡,所以慌乱!”
紧接着,张世豪的声音响起。
李之芳?
王和垚微微一怔,冷笑一声。
“让他在大堂等我。”
李之芳,终于冒泡了。
“大人,李之芳此来,是敌是友,大人不可轻信。”
屈大均提醒道。
这些身居高位的汉人高官,大多寡廉鲜耻,见风使舵,大军出征前才来,不得不防。
“女儿陷在了南京城,他已经是反贼了!再说了,就凭他那些部下,还想翻天不成?”
郑思明冷笑一声,讥讽之情溢于言表。
若不是李若男出事,这位前浙江总督,恐怕还在作壁上观吧。
王和垚站起身来,轻声道:“诸位,随我一起,会会这位总督大人吧!”
故人前来,当有许多话说吧。
第72章 我姓朱
王和垚进了大堂,笑意盈盈,亲自把茶端过来,放到了李之芳旁边的桌上。
“总督大人,别来无恙!”
王和垚抱拳,向着李之芳欠身一礼。
“你这背主求荣的小人!你可害苦了本官,害苦了若男!”
李之芳看着王和垚,气呼呼骂出一句。
自己前程尽毁,身败名裂不说,现在连女儿都陷进去了!
“大人,这是意外,我也是没有办法。”
王和垚面色凝重了起来,笑脸荡然无存。
他不想找任何借口,李若男为了他铤而走险,身陷囹圄,他难道能泰然处之吗?
“你到底怎么打算?你是要发兵救她吗?”
李之芳急急问了出来。
一路上他已经打听清楚,这些家伙要发兵南京,不是救他女儿还能为啥?
“当然!即便是李大小姐陷在了北京城,我也会去救她!”
王和垚毫不隐瞒,面色不改。
李之芳点了点头,放心不少,跟着狐疑地问道:
“你有多少人?怎么救她?”
“战兵一万!”
王和垚徐徐说了出来。
“一万人,你也想攻下南京城?”
李之芳摇头冷笑。南京城固若金汤,江南首镇,光是旗兵就有五千,至少守兵两万,他以为是杭州城吗?
“一万人足矣!不管南京城是不是龙潭虎穴,我都会发兵,救了李若男。不管是谁,不管南京城有多少人,南京城我去定了。”
王和垚脸色平静,却让李之芳觉得,王和垚并不是信口开河。
他看着王和垚,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样。
这位叛军贼首,能到最后一刻致命一击,隐忍果决,稳准狠,让人叹为观止。
说他隐忍城府深,他却要倾巢而出,仅仅万余之众,就敢攻打南京,像一个活在自己梦中的侠客,天真幼稚,让他错愕。
“心狠手辣,狼心狗肺!”
李之芳看着王和垚头上的短发,心头怒火又起。
“李大人,衢州城怎么样?杭州城攻破了三个多月,你可是姗姗来迟啊!”
他正要发作,一旁的郑思明再也忍不住,冷冷一句。
狗当惯了,当人反倒不自在了。
“郑思明,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总督大人这样说话?”
李之芳身后的李寿眼睛一瞪,怒斥起郑思明来。
想当年,这些人只是浙江绿营的低贱不入流的武官,还是拜总督大人可怜所赐。今天也敢蹬鼻子上脸,呵斥起昔日恩主了。
李之芳脸色阴沉,王和垚拍案而起,怒吼道:
“滚出去,你这狗一样的东西,你也配和我大哥说话!”
郑思明是他的结拜义兄,李寿敢侮辱郑思明,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还当自己兄弟是以前的门下狗吗?
李寿脸一黑,还想拔刀,李之芳沉下脸来。
“滚出去,没眼色的狗奴才!”
惹恼了王和垚这些亡命徒,连他都保不住李寿。
“是,大人!”
李寿恭恭敬敬,赶紧退出堂去。
“大人,让你见笑了。我们兄弟一体,即使他是一介平民,谁也不能轻视。侮辱我可以,千万别涉及我的兄弟!”
王和垚徐徐说道,毫不客气。
郑思明端起茶杯,手指微微颤抖。
“今非昔比,你王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李之芳冷冷一笑,端起了茶盏。
至于他姗姗来迟的事情,提都没提。
“李大人,听说你是带兵前来杭州。敢问你日后做何打算?”
一旁的刘玄初拱了下手,问了出来。
浙江总督李之芳,王和垚困在南京的红颜知己李若男的父亲,这里面的恩怨情仇,让人玩味。
如果这位满清朝廷的浙江总督能弃暗投明,倒是可以影响一下江南人心。
“敢问阁下何人?”
李之芳看着刘玄初,又看了看王和垚,一脸的懵逼。
“大人,这是周王吴三桂派来浙江的使者,刘玄初刘先生!”
王和垚在一旁做了注明。
“周王吴三桂的使者?”
李之芳哈哈笑了起来,目光中不无讥讽。
“王和垚,听说你被吴三桂封为浙江总督,我还不信。今天一见,真是叹为观止!你既然是吴三桂的手下,那你去南京城,自然是他的军令了!”
“是也不是。”
王和垚面色平静:“我再说一遍,发兵北上,只是去救李若男,至于是否攻打南京城,就看我的心情了。”
“看你的心情?狂妄自大,恬不知耻!”
李之芳摇了摇头,面色阴沉,眼露凶光。
“王和垚,你说实话,你给我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为了你,如此不顾一切!你们是不是已经……”
“大人,我与李大小姐心心相印,却是清清白白!”
王和垚有些感慨,心头发热。
想想前世,哪有一个女子,会为了他,不顾一切!
“李大小姐善良爽直,她心里有我,也是我的红颜知己。自她陷在了南京城,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为了她,赴汤蹈火,刀山火海,我也不会退缩!”
也不顾及堂中有人,王和垚直抒胸臆。
爱过就是爱过,世间又有几人,真心真意爱过?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金屋藏娇?你狗日的又在骗谁?”
李之芳盯着王和垚爆粗,一双牛眼瞪的老大。
“你说的是高青吧!”
王和垚轻声一笑,坦坦荡荡。
“高青不惜和绍兴府邱家退婚,身败名裂,又来杭州城投我,我岂能负她?至于李若男,等救出她以后,我自会给她一个交待!”
“你个狗一样的贱民,你也配?”
李之芳脸色阴沉,愤愤骂了出来。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我的女儿?一个不入流的下三滥而已,猪狗不如的贱种!”
李之芳肝火上升,大声骂了出来。
堂中人都是惊愕愤怒,一起看向了王和垚。
这样肆无忌惮的侮辱,王和垚恐怕要暴走吧。
“你个老狗,你又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可以肆意侮辱老子!老子配你的女儿,绰绰有余!”
王和垚面红耳赤,怒火中烧,再也忍不住,骂了回去。
训自己跟训自己的奴才一样,粗言秽语,不堪入耳。
刘玄初和屈大均听的目瞪口呆。
一旦发起飙来,天王老子也挡不住。
这不,连他未来的或许老丈人都被他骂了。
“你个忘恩负义的狗杂种,你害得老子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你还有脸骂老子?”
李之芳惊诧之余,面色通红,“腾”地站了起来,手里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看样子,他是真动了怒气。几十年养尊处优,这会却连脏话都骂了出来。
“李之芳,你这个数典忘祖的老东西,你踏马的听好了!老子姓朱,老子配你的女儿,绰绰有余!”
王和垚站了起来,脸红的像猪肝一样,指着李之芳,大声骂了出来。
这一刻,他也动了怒气,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的情况下,脱口而出,道出了秘密。
“一会姓王,一会姓朱,原来你是无情无义的猪啊!”
李之芳冷冷骂道,气势已经没有原来那样足。
“朱……”
刘玄初脸色煞白,哆哆嗦嗦问道。
“大……人,你姓朱,你是……朱……和……垚……”
这些日子,他一直打探王和垚的身世,与“朱”姓搭配,恍然大悟,一切顺理成章。
刘玄初的话,让郑思明也是大吃一惊。他看着王和垚,懵懵懂懂。
“老五,你姓……朱……不姓……王……”
王和垚额头青筋暴露,面色黑红,忍住怒气点了点头。
“大哥,我姓朱,朱和垚才是我的本名。”
除了逼上绝路的李之芳,堂中几人,都是忠肝义胆的抗清义士,他没有必要再隐瞒。
李之芳冷笑道:“朱和垚怎么了?难道你是前明余孽吗?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还不如……”
“啪”的一声,李之芳话未说完,脸上已经挨了脸色铁青的郑思明一巴掌。
“老贼,你听好了!我忍你很久了!你要是再放一句厥词,我必让你后悔莫及!”
李之芳想要说狠话,与郑思明冰冷的眼神相对,没敢吭声。
余姚六君子,个个都是亡命徒,他要是不知进退,必是自取其辱。
堂外的打斗声传来,原来李寿看主人受辱,想要冲进来,被堂外的卫士打翻,按在了地上。
“放开他!”
王和垚朝着堂外,皱着眉头一句。
李寿被放开,刀也被夺走,鼻青脸肿站在堂外,却没有进来。
他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王和垚与主人只是口舌之争,不会对主人怎样。毕竟,王和垚与大小姐的关系非比寻常。要不然,大小姐困在南京,王和垚也不会率领兵马去救。
“诸位,在下不姓王,在下本姓朱。家父王士元,前明崇祯帝四子永王朱慈诏。家父的名字反过来读,诸位就明白了。”
堂中人人惊愕,就连李之芳也是目瞪口呆。他还在发呆,刘玄初却已迫不及待读了出来。
“王士元,原是王!高瞻祁见祐,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大人是和字辈。五行相生之火、土、金、水、木,令尊是火,大人是土。王和垚,朱和垚,你果然是崇祯帝后人!”
刘玄初一口气说完,深施一礼。
“刘玄初拜见皇孙!”
“屈大均拜见皇孙!”
屈大均跟着深施一礼。
不出意外的话,这可是妥妥的大明皇室啊!
第73章 亡命徒
郑思明手足无措,想要施礼,被王和垚托住。
“两位先生、大哥,前朝已灭,没有什么皇孙了。在下还是王和垚,浙江总督王和垚!”
王和垚看向了恍恍惚惚的李之芳,冷冷哼了一声。
“李大人,这下你满意了吗?”
“你,真的姓……朱?”
李之芳惊愕之余,问了出来。
“我已是与满清势不两立的反贼,我有必要骗你吗?”
王和垚冷冷一句。
说实话,他非常讨厌眼前的这个浙江总督,从此人的身上,人性的丑陋显露无遗,许多丑恶的东西让人反胃。
“诸位,我的身份,只有你四人知道,千万不可以外传。尤其是现在,义军势力太弱,一旦暴露,将会成为众矢之的,于抗清大业极为不利!”
王和垚看向了刘玄初几人,郑重其事叮嘱道。
“皇……大人放心!在下知道如此自处!”
刘玄初肃拜一礼,恭恭敬敬。
王和垚不避讳他这个外人,让他也是暗暗心折。有了前朝的皇子皇孙,他们这些前朝遗民,也就有了主心骨。
这一刻,他不觉起了心思,要不要再回周王吴三桂处?
这可才是大明正朔啊!
屈大均郑重其事拱手道:“大人放心就是,屈某绝不会泄露此事。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不必如此重誓,我信二位先生。”
王和垚看着局促的郑思明,温声道:“大哥,你我兄弟,就不必客气了。我信你!”
“是,大人!”
郑思明抱拳行礼,悄悄擦去额头的汗水。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一朝红日起,依旧与天齐。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怪不得王和垚能写出这样有气势的佳作,原来他是蛰伏的大明皇室啊!
这他尼昂的都是天意!
“王……大人,老夫求你,救出小女啊!”
李之芳脸色变的煞白,跪在地上,磕头碰脑。
王和垚是前明皇孙,崇祯帝的后人,这样一来,王和垚的所作所为顺理成章,不反都不行。
而他心头的怨恨释然,浮起的都是惧意敬意。
“好了,李大人,你就不要折煞我了!”
一番发作之下,王和垚心中出兵带来的压力消失殆尽,又变的面色温和,人畜无害。
“李大人,你带了多少兵马前来?”
“王……大人,我留了三千兵马镇守衢州,以防耿精忠和清军来犯。另外带了两千标兵,其中一千骑兵北上。”
李之芳的回答,瞬间温和了许多。
“刘先生,李大人本就是浙江总督,封疆大吏。劳烦你写封奏折给周王,封李大人为浙江巡抚,主持浙江一切政务,先生觉得如何?”
“一切全凭王大人吩咐!此事刘某回头就办!”
刘玄初心知肚明。李之芳是浙江总督,他这一投诚,对打击清军士气大有裨益,何乐而不为。
李之芳脸色讪讪,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不过一丧家之犬,陡然又成为封疆大吏,这可比那个有名无实的“浙江总督”实惠多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和京城的满清朝廷,可就鱼死网破,没有退路了。
“大哥,你与李大人镇守杭州府,有屈先生查漏补缺,这样我也可以心无旁骛,挥兵北上了!”
王和垚吩咐道。
“遵令!”
郑思明抱拳行礼,虽然不甘,却是肃然领命。
军令如山不说,他始终都要维护王和垚的权威。更不用说,如今他知道了王和垚的真实身份。
李之芳不习惯地肃拜行礼,却仍然坚持道:
“大人,我带来了所有的骑兵,可让李寿率领这千骑,随大人一同北上!”
“李大人,虽然你那千余骑兵作用有限,不过还是带上吧,至少让你心安些。”
王和垚点点头道。
李之芳虽然品行一言难尽,但他是文官,是循吏,更是干吏。有他在后方主持政务,屈大均与郑思明,可就轻松多了。
而他,也更放心北上。
……………………
主将留下,其余诸位将领都下去忙碌。
议事的多了李之芳与李寿主仆,黄正方与钱飞,另有陈永华被邀请,郑明珠则是不请自来。
至于郑宽,已经回台湾复命去了。
一份简易的沙盘摆在桌上,这是武备学堂的学员黄百谷与张礼等人按照黄正方与钱飞提供的情报制成,虽然与实际上有些差异,但已经比较接近了。
“陈遘,此次北上,水师重任在肩,骑兵从旁协助,哨营需做好沿途敌情侦察!”
朱和垚指了指苏州:“苏州水师,务必闪电战拿下,不攻苏州城,直接北上!”
从现在开始,他要恢复本姓了。
陈遘、胡双奇、林三木三人肃然领命。
“接下来就是镇江。”
朱和垚看了一眼众将,继续道。
“无锡、常州直接跳过,直奔镇江,骑兵与水师一举摧毁镇江水师。镇江城只有旗兵两千人,银山的清军不用管,围城打援就是。赵国豪、李行中,攻打镇江城,就交给你们前军与炮营了!”
“赵国豪(李行中)领令!”
赵国豪二人慨然领命。
两千无用的旗兵而已,一打仗就逃,志在必得。
“之所以要攻打镇江,是因为镇江镇江为长江重镇,南京的东大门,扼京杭运河漕运命脉……”
朱和垚正要继续,郑明珠嘴角微微上扬,神情似笑非笑。
王和垚眉头一皱,陈遘立刻瞪眼道:“郑大小姐,你笑什么?有话直说!”
就一花瓶,军国大事,凑什么热闹?
“大人,镇江城墙坚固,当年国姓爷攻打镇江,也是肃清了银山的清军,才得以劝降镇江满城。大人要强攻满城,会不会攻而不克,反会腹背受敌?”
陈永华接话。
这个心直口快的郑大小姐,这不是在鄙视浙江义军吗?
“大人,恕我直言。当年家父攻打银山,有铁人军五千,才得以攻降镇江城。就你这些部下,能行吗?”
郑明珠不顾陈永华的眼神提示,直接说道。
“大人,破不了镇江城,末将提头来见!”
赵国豪上前,单膝跪下,脸红脖子粗。
李行中跟着奋然道:“大人,末将愿立下军令状,不破镇江城,末将自刎在镇江城外!”
“不不不!我可不要你们偿命!你们都好好活着吧!”
郑明珠慌了神,连连摆手。
朱和垚看了一眼她,继续道:“攻破镇江水师以后,李寿带一千骑兵随前营与炮营攻城,水师与标营哨营骑兵营直奔南京,将清军江宁水师与南京城外的雨花台驻军击溃,等候大军西进。”
他指了指镇江对岸:“至于长江北岸的瓜洲以及江心的谭家洲,完全可以不理会。”
据屈明治的情报,清军瓜洲以及谭家洲各安置了五六十门大炮,在瓜洲和谭家洲之间还布置了铁链、木簰等,阻止外地西进或北上。
那些个废铁疙瘩,动一下都费劲,还是打移动的船只,有个屁用!
“工兵营要带上铁钳火药等物,千万不能有遗漏!”
郑思明叮嘱道,查漏补缺。
“郑思明,一旦镇江攻下,见机行事,看能否攻下苏州,常州等,攻打还是招降,自己决断!”
“郑思明领命!”
郑思明微微放下心来。
原来他坐镇后方,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做。
众将都是振奋,这样一来,浙江义军的攻略范围,可是大多了。
“现在才是根本!”
朱和垚指着沙盘上的南京城,众人都是提起了精神。
“南京城,守兵两万五千,水师两千,城外驻兵三千,满城旗兵五千,剩下一万五千人,除了守城者,大都集中在凤仪门到鸡笼山的城北清军大营。”
朱和垚郑重其事:“因为,要破南京城,就必先破了清军城北大营!”
众将都是点头。
破了水师,又灭了清军城北大营,南京城兵力不足,攻占南京城,并不难。
问题是,怎么能破城?
要不然,怎么进城破了清军大营主力?
李之芳悄悄擦去了额头的冷汗,暗暗吐了口浊气。
朱和垚,从衢州大溪滩到杭州,再像现在攻打南京,这位大明皇室,可真是个亡命徒啊!
为了救女儿,一万多兵马,一路过关斩将,要破了固若金汤的南京城?
他正在人神大战,朱和垚继续了下去。
“攻破南京城墙,北面马上占领狮子山到神策门的城墙。西面到定淮门甚至是清凉门的城墙。李大小姐被关在江南总督衙门,赵国豪带前军攻打救人。李行中与其他各军,灭了清军城北大营。”
众人都是心头明白。
占领狮子山到神策门的城墙,正好是清军城北大营的北面。
西面到定淮门,则是清军大营的西面。
而从定淮门入城,一来从南面攻打清军大营,二来长驱直入,过钟楼鼓楼,鸡鸣寺前就是江南总督府。
“大人,敢问一句,你能破了南京城吗?”
郑明珠一本正经道,问出了众人心头的疑惑。
“七八城的把握吧。”
朱和垚看着众人,神情肃然:“诸位兄弟,此次北上,只为救回李大小姐。不要说是南京城,即便他是紫禁城,我也要把他打下来。你们都记住了,不要眷念杭州城的瓶瓶罐罐。此战过后,我浙江义军大概率要搬家到南京城了!”
众人慨然领命。
救人也是攻城掠地,既然总督大人这么有把握,南京城,似乎也不是那么难被攻破。
炸毁城墙,杭州满城可是珠玉在前。
第74章 暗流涌动
杭州城,东南繁华风流之都,即便酷热尚未散去,城中也是热闹异常。尤其是大军即将出征,城中一片喧嚣,多了许多行色匆匆的甲胄之士。
作为杭州城的北门,武林门因处于京杭大运河的南起点,从杭州输向京城及北方的钱粮、鱼盐、丝绸百货等,都是经由武林门启运。因此,武林门外一带,人烟辐辏,商贾云集,历来为富庶繁华之地。
义军占据杭州城,拆除杭州满城,武林门很快恢复了宋明时的熙熙攘攘。
干净的街道沿着河边,纵横交错,长达数里;
临街的商铺开张,百货俱备,琳琅满目。
街面派有专人打扫,街道平整干净。
武林门外市集上还修起了几座茅厕,并增加了一些木制的垃圾桶。
集市口明文规定,公人巡逻引导,以确保武林门集市的治安。
茅厕和垃圾箱的设立,旨在解决集市的卫生问题,以往人便牛马粪遍地的窘境,严重影响市容不说,也极大影响百姓买卖的兴致和食欲。
当然,富商巨贾、贩夫走卒,以及普通士民愿意到武林门市集来买卖,一是冲着市集的卫生,二是这里良好的治安。
毕竟,相比较大小便牛马粪的味道,个人小命最重要。
每日里,顶盔披甲、威风凛凛的公人都要沿着运河大道和集市来回巡逻,除了他们,还有集市驻守的衙役来回走动,维护街面稳定,巡查治安。
“见过官爷!”
一处商铺店中,看到身着衙门公服的税官进来,钱掌柜赶紧从柜台后出来,恭恭敬敬赔笑道。
官民地位分明,天壤之别。
尤其是这些税官,直接经手税费,更是得罪不得。
“钱掌柜不用客气!”
张德则笑道。
他本是杭州郡衙门的胥吏,被调到武林门市集来,刚开始还不愿意,但拿着杭州郡府衙的薪酬,也只能上任。
“税钱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交了税钱,接过票据,钱掌柜偷偷把一个钱袋塞到张德手里。
“钱掌柜,你这是干什么?”
嘴上假意推托,钱袋却已揣到了张德腰间。
“官爷,这是小人孝敬你的,一点心意而已!”
陪着笑脸送到了门口,看到张德走的远了,钱掌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吃死你个猪狗!我呸!”
嘴里恨恨骂了一句,吐出一口浓痰在面前地上。
就要转身进屋,省悟过来,赶紧过去,拿脚把地上的痰踩踏干净,还紧张地看了看周围。
这要是被武林门市集的官吏看到,又要被处罚了。
“掌柜的,你这是骂谁?”
“是不是又花孝敬钱了?”
两个年轻的官吏过来,问着钱掌柜。
“没什么?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吗?”
钱掌柜摇摇头,疑惑道:“二位官爷,你们是哪个衙门?”
自古胥吏就是如此,欺上瞒下。商贾作为低人一等的存在,官方刻意打压,哪里有说理的地方。
“我们是按察司衙门的。”
孙家良不得已,亮出自己的官凭:“掌柜的,如今杭州各处的胥吏,拿的可是官府的俸禄。他们要是拿你的钱,那就是作奸犯科,触犯了律法,要被捉拿追查的。”
“掌柜的,以后可千万不要再给钱了。税吏们要是难为你,直接到按察司衙门找我。”
另一个官吏跟着说道。
“二位,还是算了吧。张税吏是个狠人,小人可不敢得罪!”
钱掌柜有些心动,最终还是摇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张德世代胥吏,在地方上有些势力,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狠人?”
孙家良冷笑一声,跟着说道:“放心吧!他再也狠不起来了!”
他迈步离开,嘴里说道:“走,下一家。”
大军出征在即,这些贪官污吏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公然勒索敲诈了。
钱掌柜一头雾水,回了铺子。
大军北上,不知道要攻打哪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凯旋归来?
……………………
按察司衙门,按察使高家勤正在听着下面的属吏禀报,眉头紧皱。
“陈世凯偷偷去了姚府,看来我这位会稽老友,始终是放不下“名利”二字啊!”
属吏说完,高家勤轻轻点了点头,一声感慨。
陈世凯带着上百亲兵,又裹胁了一些乱兵乱匪,兵马在千人左右,聚集在大岚山伺机而动。赵国豪出兵剿灭其大部,陈世凯还是逃脱。
没有想到,陈世凯与姚启圣又勾连在了一起。
李良继续禀报。
他本是军中一队头,衢州大溪滩一战伤了胳膊,不能再上战场,因他聪明能干,便被朱和垚安排到了按察司。
与他一同来按察司的,还有武备学堂的孙家良,不过孙家良还没有毕业,属于“半工半读”的性质。
“好!李良,让下面的人好好盯着,绍兴的案子,务必坐实。大军就要出征,千万不能出一点差错!”
高家勤吩咐了下去。
姚启圣与陈世凯这些大清故吏,还想着卷土重来,就不要怪他不念旧情了。
朱和垚忙于出征大事,这些擦屁股的事情,就只能由他费心了。
李良出去,孙家良进来,递上名册。
“大人,这都是敲诈勒索商贾百姓的官吏名单,请大人查看。”
高家勤点点头,翻阅名册,本想从轻发落,许多人不予追究,忽然想起些事情来。
他从头再看,目光在每页的仕宦子弟名字上游动,轻轻拍了拍案几。
“孙家良,办的好!全都抓起来,按律法严惩!”
大军北上,是该敲打敲打某些居心叵测之人了。
“是!大人!小人下去就办!”
孙家良领命,却没有离开,面露迟疑之色。
“孙家良,有事吗?”
高家勤微微一怔。
武备学堂的学员踊跃请愿出征,孙家良不会是因为留在了按察司衙门,未能北上,而心有不甘吧。
孙家良看了看堂口,小心翼翼:“大人,不知你听过一件事没有?”
“何事?直说无妨!”
“大人,军中与武备学堂这几日都在秘传,总督大人不姓王,姓朱,说他是前明皇室,崇祯帝的嫡孙。”
孙家良凑近了些,轻声细语,神神秘秘说道。
“什么?”
高家勤一时错愕,愣在了当场。
第75章 我有如许猛士
大军出征当日,城头城外戒备森严,城中将士们进进出出,脚步匆匆,到处都是告别的场面,情景感人。
书房中,朱和垚一一接待下面的官员将领。
“屈先生、郑将军,大军出征,二位便宜行事。浙江后方,就交于二位了!”
“大人放心就是!”
屈大均与郑思明慨然领命。
便宜行事,意味着一旦有变,他们可以处置任何人。
“李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将若男救回!”
李之芳进来,听到朱和垚的话语,低低一声叹息。
“仲麟还年幼,你多提携他。”
李之芳说完,摇头离开。
他的儿子李仲麟,非要随朱和垚北上,一起搭救姐姐,他拦也拦不住。
“文开兄,大军出征,火器还需源源不断北上。有劳文开兄了!”
戴梓赶紧肃拜领命:“大人放心,下官必会竭尽全力,为大军辎重火器尽心竭力!”
与以往相比,戴梓看向朱和垚,神态恭谨了许多。
朱慈诏夫妇进来,一家三口面对,都是心事重重。
“安之,北伐有把握吗?”
朱慈诏迟疑道,眼中的忧虑显而易见。
无论是衢州大溪滩,还是杭州城,又或是此次北上攻打南京,儿子都没有必胜的把握,都是一场豪赌。
前两次侥幸赢了,这一次却是固若金汤的南京城,他心里实在没底。
朱和垚点点头:“爹,放心就是。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我会小心的!”
父亲的衣领遮的虽还严实,脖子上隐隐约约的抓痕,还是让他敏锐地捕捉到。
难道说,屈大均已经劝过母亲,但父亲还是不能逃过一劫?
“儿子,不可用强,不行就撤回浙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朱慈诏意味深长一句。
能不能救回李若男,尽了力就是,没有必要鱼死网破。
“爹,放心吧!南京城,我破定了!”
朱和垚微微一笑,安慰着父亲。
“儿子,李大小姐对你有情有义,你一定要把她带回来,到时候还有郑宁,三个人一起娶了!”
朱胡氏看着儿子,幽幽道。
朱和垚看向母亲,不知不觉两鬓斑白,或许就是为了他出征发愁。
“阿母,等破了南京城,孩儿亲自回来接你!”
朱和垚拍着母亲的手笑着安慰道。
三个女孩都娶了,他这是人生走上巅峰啊!
“孩儿,好好好!阿母就在杭州城,等着你凯旋归来!”
朱胡氏擦起了眼泪。
自始至终,她只顾和儿子说话,正眼都没有瞧过一眼丈夫。
朱和垚看在眼中,把母亲拉到一旁,在她耳边轻声道:“阿母,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你的丈夫姓朱,前明崇祯帝之子,永王朱慈诏。”
朱胡氏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儿子,又看了丈夫,眼神惊愕。
“爹,你要好好照顾阿母!”
朱和垚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向父亲一本正经说道。
“放心吧!爹会的!”
朱慈诏神情尴尬,随即道:“安之,如果一切天遂人愿,去孝陵祭祀一下。”
他要忙杭州学堂的事情,而且他不想随军北上,给儿子增加压力。
朱和垚点点头:“父亲放心,孩儿铭记在心!”
明孝陵,明太祖朱元璋与孝慈高皇后马氏的陵墓,作为朱明后人,他是要去祭祀一下。
张世豪在书房外禀报。
“大人,洛佩斯神父带了几个传教士过来,说是懂操弄火炮懂医术,都要求随军北上。”
“这个洛佩斯,是担心我大军战事不利,派监军前去吗?”
朱和垚摇头。
张世豪继续禀报:“大人,台湾郑氏的郑明珠,也要求随军北上。”
“告诉郑氏与传教士们,让他们先在大堂等候,然后随军北上。”
朱和垚吩咐下去。
陈永华懂水战,正好可以作为军中幕僚。
却不知这位郑明珠郑大小姐,北上是为了什么?
旅游吗?
她就不怕兵败了吗?
“大人,高小姐来了。”
张世豪的声音又在书房外响起。
“儿子,好好和高小姐说话!吉时未到,还有功夫!”
朱胡氏意味深长叮嘱一句,看了看欲言又止的丈夫,脸色一板。
“还不快点离开?儿子要和高小姐说些私房话!”
“是!夫人!”
朱慈诏唯唯诺诺,跟着妻子离开。
父母离开,跟着高青俏生生的身子进来,门又被关上。
“高青,你来了。”
朱和垚请高青坐下,自己回到椅子上坐下。
看她眉头不展,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镇定,朱和垚柔声道:“不用担忧,我一定会平安归来。或者,到时接你北上。”
身边人越是担忧,他越要故作镇定,抚慰人心。
“安之,你是天命所归,一定会大破清军。”
高青强颜欢笑:“家里面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老爷老夫人,你只管安心征战。”
天命所归?
朱和垚一怔,点点头:“高青,那就辛苦你了!”
以高青的智慧和手段,还不哄的父母屁颠屁颠。有她照顾父母,他倒是放心。
“安之,你发兵北上,是要去南京城救李若男吧?”
“不错!没有告诉你,军中也是保密,也是因为事出有因,不想镇江,包括南京的清军知道。”
没有爱人麻烦,有了爱人,也是头痛,尤其是左拥右抱。
“安之,你没有做错。李若男对你有情有义,你如果你不去救她,我反而会看不起你。”
高青过来,在朱和垚腿上坐下,抚摸着他的脸庞,轻声说道:“世间人物,都以为成大事,至亲可杀,实则是愚不可及。我就是喜欢你这样,重情重义,忠肝义胆。有你在,这世上便有了真情,有许多让人留恋的地方。”
“高青,你真是我的知己!”
朱和垚动情,搂住了高青的细腰。
混乱的年代,尔虞我诈,俗世中孤独前行,能有人守候相陪,何其难得。
“其实,我很嫉妒李若男,我宁可自己陷落在南京城,让你为我冲冠一怒,死也值了!”
高青轻声细语,让朱和垚一时沉默。
“安之,你记住了。我是你的女人,反贼的女人。你要安安全全回来,要不然,我可就只能……”
“放心吧!我不会让我的女人受苦!”
朱和垚断然一句。
高青搂住朱和垚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安之,你真的是前明皇室?”
朱和垚震惊:“你怎么知道?”
高青搂着朱和垚的脖子撒娇:“先回答我是不是?”
“既然你知道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朱和垚点点头,正色道:“我的祖父崇祯帝朱由检,家父永王朱慈诏。”
他叮嘱过郑思明屈大均等人,不能将他的身份透露出去,也不知道是谁口漏风,也不知道是不是其人故意为之?
事到如今,只有尽可能积蓄力量,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安之,我就猜到了你不是一般人物。”
高青点点头,看着朱和垚,眼神中犹有震惊。
“跟着我,你后悔吗?”
朱和垚心头,陡然斗志昂扬。
朱明后人,是压力,也是动力。从现在开始,他只能更加强硬地对待这个世界了。
“原来都不后悔,何况是现在?”
“后悔也来不及了,你已经是反贼的女人了!”
二人热吻,高青意乱情迷,喘息道:“你要……要了我吧……我……想给你生……生个孩子!”
“一个那够!话说回来,你不怕我回不来吗?”
朱和垚说着,嘴上不放松。
温香软玉,至爱红颜,不如就从了她吧。
张世豪的声音不合时宜,又在书房外响起。
“大人,高大人来了。”
“高大人,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朱和垚嘟囔一句,只能偃旗息鼓。
“你呀,还敢对未来的泰山大人不敬。”
高青笑着站起身来,理了理鬓发和衣衫,在朱和垚脸上吻了一下,拉开门,走了出去。
“阿爹!”
高青有些心虚,向父亲施礼。
高家勤看了看脸泛潮红鬓发散乱的女儿,恍惚着点点头,随后进了书房。
浙江蒸蒸日上,正是扩充实力之时,朱和垚为了一个李若男,竟然向南京用兵,一切的计划都大乱了。
朱和垚一意孤行,水师与骑兵已经先行,自知无法更改,高家勤只有委婉一点。
“安之,南京城是要去,但也不能用强,误了天下大事。”
朱和垚点点头道:“先生放心,一军主帅,我必会谨慎从事,不会让大军涉险。”
高家勤微微放心下来。
从内心来讲,他是不愿意朱和垚北上南京,原因再也简单不过,一是强行用兵,凶多吉少。另一个就是李若男与女儿高青,都是朱和垚的女人。
朱和垚与女儿的关系,杭州城无人不知。他都担心,女儿与朱和垚已经有了男女之事,甚至珠胎暗结。万一朱和垚真的救回来李若男,女儿岂不是多了一个情敌?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相处融洽,谈何容易?
况且李之芳那个老狐狸,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先生,我率军北上,浙江的事情,就多劳你费心了。”
朱和垚迟疑道:“凡事和郑思明多商量,先生不可轻易涉险。”
“放心吧,有老师在,浙江掀不起什么风浪。”
高家勤点点头,话里有话。
朱和垚微微一怔,请高家勤饮茶。
“安之,衢州有李之芳的三千部下守城,福建耿精忠自身难保,不会北上。江西的清军被吴三桂牵制,无力东进。”
高家勤道:“不过,一旦大军北上,浙江内部空虚,居心叵测之人,只怕要兴风作浪了。”
朱和垚点点头:“先生能应付得了吗?”
高家勤运筹帷幄,看起来胸有成竹,这倒是让他放心不少。
“有郑思明帮衬,还有李之芳的千余标兵,那些个乌合之众,不在话下。李之芳老奸巨猾,可是个狠角色,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果然,高家勤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能做到一省封疆大吏,李之芳又岂是善男信女?
也许李之芳唯一看走眼的,就是自己这个弟子了。
“先生,向江西转运粮草,要不要先行安排?”
朱和垚迟疑道。
如今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沿富春江一路运粮直到衢州,再走玉常路即可进入江西。
反正要向衢州转运粮草,不如一同转运,到时江西上饶的吴军接应就是。
“此事你就不用费心了,我自会与李大人相商。”
高家勤道。
北上南京,胜败尚未可知,还想着这些破事。要是败了,不知道转运粮草的机会还有没有?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必在乎他吴三桂的一份口令?
他看着朱和垚,迟疑道:“安之,黄正方在你身边,一旦黄家卷入了叛乱之事,到时……”
“先生放心去做就是,不必在意其它事情。”
朱和垚眉头微微一皱。
大是大非面前,他绝不会优柔寡断。
“安之,有……有一事,为师不知该问不该问?”
高家勤吞吞吐吐。
朱和垚微微一笑:“先生不用问,是真的。等到合适的时机,我自会恢复本姓。”
高家勤长揖一礼,退了出去。
……………………
城北大营外,千军万马集结,无数的大小船只上,将士们肃然而立,岸边船上,密密麻麻。
朱和垚打马而来,无数精骑环绕,他徐徐打马而行,微笑着向众军致意。
送行的百姓,以及军中众将士看着马上的朱和垚,人人眼中都带了些崇敬。
比往昔更多的崇敬。
大明皇室,崇祯帝的皇孙,天命所归。
怪不得满清朝廷摇摇欲坠,有大明崇祯皇帝的嫡孙在,满清的气数尽了。
“兄弟们,北上南京,要与清军开打了!你们怕吗?”
“不怕!不怕!不怕!”
将士们纷纷举起兵器,惊雷般的呐喊声一浪一浪响起。
朱和垚吃惊于如此喊叫的狂潮,胸中热血澎湃,不由自主拔出剑来,斜指向前。
“北伐!北伐!北伐!”
“北伐!北伐!北伐!”
又是一片片的山呼海啸,自运河周围远远传了出去。
朱和垚行在万军丛中,面红耳赤,心旌摇弋。
有如此觉醒的虎贲猛士,何惧区区清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