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说曹操曹操到
阿卿嗤笑一声,“怎么?家主的位置给罗云之就是名正言顺,到了我手里就是开玩笑了?”
那话似是意有所指。
对上他嘲讽的目光,罗俊衣抿了抿唇,许是也觉得自己这话却是说的有些不妥,缓了缓面色。
“卿儿,能见到你平安回来,娘很高兴,只是你毕竟不懂这经营之道,这些年一直是云之在帮着娘打理铺子,家主的事可以先缓缓,你若是想学,娘可以找人教你。”
“生意上的事伯母大可以放心。”
坐在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杨清越突然出声,“有我会辅佐卿儿,不会有什么问题。”
什么意思?
语气中不经意透露的亲昵,让罗俊衣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周氏嘲讽出声,“你?自家人靠不住了?罗家的生意要交到一个外人手里来打理?”
“若是我迎娶卿儿为夫,不知伯母可信的过我?”
此言一出,屋内几人顿时愣住。
“你……你说什么?”
唐俊衣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是一直在跟云儿相处吗?怎么突然要迎娶卿儿了?
她下意识朝周氏看去,见周氏面色惨白咬着唇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一脸不甘心,却是敢怒不敢言。
罗云之有些失神,显然没从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反应过来。
杨清越冲阿卿宠溺笑了笑,看向她,“阿卿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他若是想要经营家业,我定会帮助她。有杨家在后做稳当的靠山,不知伯母可否能够放心?”
唐俊衣收回目光,心中衡量了利弊,突然展颜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难得你有这份心,有你在卿儿身边照顾他,伯母自是没有什么顾虑。”
花时浓里。
二楼的雅间里,男子额角渗出薄薄一层汗珠,似是有些无法承受这异常的低气压,颤颤巍巍地替面前的女子斟着酒。
“行了,这里不用你伺候。”
清冷的声音响起,待人挥了挥手,他整个人顿时如临大赦,逃似离开了房间。
“唉唉,墨儿……”
杜淳儿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身影,目光幽怨地看向面前的好友,“阿慕你也真是的,还不容易招来个可人的小美人,这没两天估计人都给你吓跑了!”
杜淳儿想着闲来无事,就约着她们一起来花时浓这边聚聚。
这苏慕看着好像和平日里没啥两样,可身上无时无刻不在释放着低压,看似淡漠平静的表象,里面已是翻腾汹涌,压抑着随时都要爆炸的可能性。
也难怪暮雨会受不了,暗自找她们求救。
苏成芮淡淡瞥了她一眼,“想谈情说爱你换个地儿。”
杜淳儿讪讪一笑,“我就是瞧着人家水灵又可爱,同他开开玩笑罢了。”
她院子里那几个男人就已经够烦了,每天争风吃醋净给她整些幺蛾子,再来一个她可吃不消。
这男人啊!
还是得摆在外头看着可爱,一旦成了亲,到了后院宅子里都成了一个样儿,着实无趣的很。
正说着,刘小连从提着两壶酒踹开房门。
“哟!聊着呢!”
她挑了挑眉,挥手让下人将搭好的架子端进来摆在桌上,又让人在里面放了木炭点了火。
“天气凉了,姐们今儿个带你们喝点新花样。知道这是啥吗?”
她拎起酒壶,指尖轻轻瞧了两下,笑着冲二人眨了眨眼,“北漠来的羊奶酒!这玩意听说凉着吃喝和放火上热着喝,口感完全不同。”
刘小连说着将酒倒出来装进铁壶里,挂在桌上架子上用炭火慢慢烤着。
“这倒是新鲜。”
杜淳儿眼睛一亮。
趁着热酒的功夫,刘小连坐了下来,捏了颗葡萄扔进嘴里。
“这有啥新鲜,活得久了,啥奇奇怪怪的事都能遇上。唉,就说之前跟着阿慕的那小傻子,居然是罗俊衣在外的私生子!人家现在摇身一变,都成罗家大公子了!”
苏成芮拿着酒杯的手不由顿住。
杜淳儿偷偷瞥了眼她的脸色,见她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有些尴尬笑着圆着话,“其实人家也不能算私生子,毕竟人家父亲最开始是原配。”
刘小连却是不可置否一笑。
“话可不是这么说,教养气质这种东西可是与生俱来可在骨子里的,纵然披着华裳锦缎、带再多的珠光宝钗也遮不住骨子里的卑……唉,你踢***嘛!”
刘小连瞪着眼朝旁边看去。
杜淳儿有些无奈摇头,这人没救了!
刘小连自从上次在花船上见到阿卿跟那杨清越混在一块,心中替好友打抱不平,觉得这男人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势力之人。
尤其是这回听到他接着跟杨清越的婚约,欲正多罗家下任家主的位置,心中越发对着男子鄙夷,连带着嘴上的话也说得有些难听。
苏成芮冷冷瞧了她一眼,“喝酒都堵不上你的嘴。”
“本来就是啊。”
被怼了的刘小连顿时有些不满。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她心中正憋着气没出撒,听得这一阵吵闹心烦拍桌朝外吼道,“吵什么吵,菜市场买菜啊!小姐我喝个酒都没得个清静!”
房门被推开,张宁有些慌乱跑了进来,一脸歉意,“抱歉刘小姐,刚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没有想到会打扰到你,实在是抱歉,我……”
“无妨,你忙你的。”
苏成芮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目光,张宁咬着唇小心朝前瞄了眼,见刘小连径自喝着酒没再出声后,点了点头,这才安心了不少。
“你说你好好的冲人发啥脾气?人张掌柜每日忙前忙后给咱挣不少银子呢!”
杜淳儿喊住就要离开的张宁,好奇问道,“什么特殊的客人?”
她瞧着楼下好像来了不少人,看着架势不小。
“这……”
张宁偷偷瞧了眼这边,有些迟疑。
接触到他的目光,苏成芮眉头一挑,心中正疑惑,忽然听得留下的谈话声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神色一怔。
坐着的另外两人显然也听了出来。
杜淳儿心中暗自嘀咕,这地儿简直是邪了,每次坐在这里嘴就跟开了光似的,说什么来什么。
第一百一十章 信赖
刘小连怒拍桌案站起身,“简直欺人太甚,姑奶奶我不去找她们算账,竟然还敢自己上门来了!”
她看向张宁不满道,“怎么就随随便便的让人进店?没有持名帖的咱们一律不接待,让她们赶紧滚!”
张宁一脸无奈,“可人家就是带着名帖来的。”
刘小连和杜淳儿皆是一怔,“谁给的名帖?”她们忽然想到什么,不约而同转过头朝身侧看去。
苏成芮喝着热好的羊奶酒,接触到二人投来的目光,颔首道,“我给的。”
刘小连咬着牙,看着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特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情种呢!”
那男人是给她下了蛊还是咋滴?让她这么栽他身上!
“去哪啊?”见苏成芮站起身就要朝外走去,刘小连出声喊道。
苏成芮淡淡瞧了她一眼,“客人都上门了,不亲自出去会会,显得我们有些无礼不是?”
说完,便同张宁一同出了门。
两人一道下了楼,便见到杨清越正陪着阿卿在厅里挑选着设计的图纸。
“唉,我看这件就不错。”
杨清越走到展架上的一件胭脂红的成衣前,扇柄对着手中的图纸照着衣服比划了一下,“衣服的款式就按这个图纸上的改,卿儿你觉得如何?”
阿卿扫了眼那衣裙上绣着的龙凤图,嘴唇动了动,余光瞥见楼上走下的身影后,到了嘴边的话语又重新咽下。
“你定吧。”
不明情况的伙计在一旁笑着奉承,“这位小姐还亲自挑选嫁衣,一看就是个知道心疼人的,公子真是好福气。”
杨清越闻言神色一怔。
“少东家真是好兴致。”苏成芮走了过来,主动同他们二人打着招呼,依旧是那一副淡漠的神色。
女子一凑近,鼻尖萦绕着那股若有若无的幽香,阿卿抿唇,不由想起了前几日在酒楼里,呼吸下意识一紧。
楼上刘小连和杜淳儿也跟了出来,刘小连正欲下楼,却被好友一把扯了回去。
“唉,你拉***嘛!人都上门来了,我们不得帮阿慕去撑撑场面?万一让人给欺负了!”
“阿慕那性子还能让人给欺负了去?咱们就留在上面看好戏就成了,别去瞎掺合。”
刘小连想想也是。
于是点点头,跟着杜淳儿两人一同趴在了栏杆上观望。
“东家。”
伙计冲苏成芮恭敬弯腰。
苏成芮抬头看了眼杨清越身后架子上的成衣,什么也没说。
气氛突然变得凝固。
伙计忍不住抬手擦了擦汗。
苏成芮目光划过杨清越手中,原本阴沉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她拿过那张设计的图纸瞧了眼。
“这是少东家你挑的?”
“那是自然。”
杨清越傲然抬起下巴,她的眼光可不赖,卿儿肩颈很美,这种开合的领口很是衬他。
苏成芮瞧了眼旁边的男人,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
“看来少东家同这位公子感情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好啊。”
杨清越闻言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的后颈有块蝶形红斑。”
苏成芮的声音压的很低,只有她们二人能够听到。
杨清越神色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话语中所指,对上她嘲讽的笑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若非二人曾经做着亲密的事,男子的后颈胎记又怎么会随意给别人看到?
自己对外宣称他是未过门的夫郎,可是就连这一点她都不清楚,这姓苏的分明就是嘲笑她献着殷勤还吃不上嘴!
“唉,你瞧那姓杨的脸色跟吃了S一样,也不知道阿慕跟她说了些啥。”刘小连趴在栏杆上一脸幸灾乐祸。
“杀人诛心。”杜淳儿微微勾起唇角。
“怎么了?”
见杨清越忽然变得异常难看的脸色,阿卿上前问道。
杨清越敛下情绪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觉得有些头晕。”
阿卿垂下眼,“既然不舒服,就回去罢。”
她牵强扯了扯唇角,两人转身朝外走去。
苏成芮目送着二人离开,眼中笑意渐敛,将手中设计图纸揉成团随手扔在地上,脸上已是一片冷漠。
从朝阳街那边回来,苏成芮刚下马车,便听得隐约好像有人唤她,声音有些熟悉。
苏成芮寻声瞧去,见门口不远处的树下站了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她抬脚走了过去,待瞧见那面纱下清冷的眼眸,有些讶异挑了挑眉。
“罗公子?”
罗云之点点头,低声道,“苏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成芮怎么也没想到,罗云之会突然来找她。
此刻她坐在茶楼里,有些讶异地看着对面坐着的男子。他换下了一贯穿着的白色衣裙,身上这件小衫款式看着虽然也不错,但是质地和他平日里的相差极大。
又是只身一人,一看就是换了身边小厮的衣裳偷偷溜出来的。
苏成芮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让一个墨守成规的人也能做出这般出格举动偷偷来找自己。
“你要找我借银子?”
她神色一怔。
看着对面的人手指不安捧着茶杯,鹅黄色的小衫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一丝清雅,历来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容此刻竟浮现出几丝难为情。
“有点意思。”苏成芮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玩味看向他,“你要借多少?”
罗云之想了想,伸出手指说了一个数。
苏成芮笑意顿敛,“原因。”
见他神色迟疑,她淡淡开口道,“这么大比银子可不是谁说拿就能拿得出,罗公子找我要,我总得知道原因吧。”
罗云之瞧了她半晌,突然叹了口气,“罢了,告诉你也无妨。”他这才将整个事情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不得已才来麻烦苏小姐……”
苏成芮挑眉看向他,“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罗云之闻言神色一怔。
他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这几天周氏总是在他面前抱怨,他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那杨清越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她设了那么大一个圈套,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帮助阿卿夺回家主的位置。
可是那么大一笔银子的缺口让他们罗家变得十分被动,他几乎下意识就想到了苏成芮这边。
如今听她这么一问。
罗云之才惊异地发现,自己竟不知在何时潜移默化之中,对面前这个女人有了信赖和依靠。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计划
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情况。
苏成芮神色有些凝重,“什么时候要?”这么大一笔钱,她一时之间凑不出来。
关键是自己得承担很大的风险。
如今她的生意和罗家多少存在点竞争,罗云之说的这些是真的还好,万一这是罗家串通好的阴谋,那她名下所有的店铺可能因为资金周转而出现倒闭。
“越快越好。”
罗云之有些焦急,“宋大人明日一早便启程回京,朝廷给的岁贡上缴时间很快便会下来。”
苏成芮没有说话,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点燃,默默吸了两口。
沉吟了片刻,她抬起头看向罗云之,“银子我能出,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从茶楼里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苏成芮瞧了眼空荡荡的街道,“我送你回去。”
罗云之神色一愣,随即轻轻应声。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清冷的月光从后洒下,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
罗云之走在前面,微微垂下眼。
看着地上不徐不慢跟着自己的影子,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安心,唇角不由自主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临近罗府的时候,苏成芮渐渐放缓了脚步。
罗府的后门虚掩着。
一个小厮神色焦急在门口来回踱步,见到罗云之后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迎了上来。
“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罗云之转过头只见之前跟在身后的人停留在不远处的树下,身影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公子你在看啥呢!咱们赶紧进去吧。”
小厮好奇顺着他目光瞧了过来,没有见着什么特别之处很快又收回了目光,催促着他赶紧进去。
罗云之轻轻应了声,随他一同进门。
两人走后没多久,看守的下人若无其事从旁走出,将门从里关上。
苏成芮从树下出来,没有离开,而是凝望着面前的高墙,一脸若有所思。
她朝四周扫了眼,目光落在了角落里摆放的几只竹筐上。
“别白费力气,即便有竹筐垫脚这高度你也爬不上,何况那几只竹筐根本撑不住你的重量。”
女子漠然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苏成芮仰起头,见许夜抱着剑坐在墙头,居高临下睨着自己,身上的黑衣几乎要同这夜色融为一体。
她挑了挑眉,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浅色青衫。
夜里走家串访的必备神器还得是这夜行衣。
“瞧你这话说的!我有你在,要这竹筐做甚?”苏成芮轻笑着朝她伸出手。
许夜眼睛一眯,下一刻整个人从墙上跃下,伸手揽过她的腰肢朝院子里飞去。苏成芮看着脚下快速飞过的屋檐,惊异地瞪着眼。
这种亲身体验一把飞翔的感觉,简直是既刺激又畅快。
真是羡慕死这些会轻功的人!
两人落在了其中一个屋檐上,苏成芮屋顶的横梁上坐了下来,看着对面下方半敞的小窗有些出神。
屋内桌上点着一盏灯。
明亮的黄映出后面精致的水荷屏风和玫红色的锦帐,看陈设便知是年轻男子的香闺。
没隔多久,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男子许是刚沐浴出来,长发散落随意披在肩头,微微弯曲的发尾上还沾着水珠,白皙的脸蛋带着红晕,衬得他本就精致的五官愈发娇艳动人。
阿卿坐在妆台前,接过下人递来的毛巾擦着头发。漆黑的眼眸不经意划过镜中映出的浓浓夜色,手中动作滞了一瞬,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掩了眼底的神色。
“看不出你还有这爱好。”
许夜凉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大半夜不睡觉,喜欢跑到屋顶上来偷窥人家。”
苏成芮懒洋洋侧头瞧了她一眼,“我这不是怕你无聊,陪着一块儿等嘛?毕竟那宋大人这个点指不定还躺在哪个温柔乡里快活!”
她话音一顿,眼珠一转。
“要不我也给你个福利,天香楼里你也去挑个可心的?”
话音刚落,女子腰间长剑出鞘。
银白的剑刃刚露出一截,便被苏成芮伸手按了回去。
“开个玩笑而已,不用这么认真吧?”
她看向女子有些黑沉的脸,突然惊异地睁大眼,“天呐!你不会还是个………”
“闭嘴!”
许夜咬牙低斥。
苏成芮掩唇低笑,勾着她肩膀,将脑袋凑了过去,“说真的不考虑一下?天香楼的倌儿可是咱城里一顶一的。
你想想,万一明天任务失败了,好歹还尝过了温柔乡的滋味,这辈子也算没白来这人间一趟是不?”
许夜唇角抽搐了几下,冷着脸,毫不留情将自己肩上搭着爪子挥开,起身消失在夜色中。
苏成芮低笑着转过头,却见屋内还亮着灯,梳妆台前却是已然空无一人。
她在屋顶上又等了许久,却是未再见到阿卿的身影出现。苏成芮忍不住顺着树干爬下来到院子里,朝着那亮着灯的窗户走去。
窗户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张画了一半的图画,旁边还搁着一只已经干涸了的墨笔。
看起来好像是一副风景图,上面粗细歪扭曲斜的纹路看着有些抽象派画风,苏成芮嘴角轻勾,目光略过画卷忽得凝住。
她看着那有几分熟悉的地方,一脸若有所思。
正是昼夜交替之际,天空灰蒙一片,像是被雨浇透了的黑布。一辆马车从天香楼后院驶出,直奔城外离去。
隐约间似有男子呜咽声响起。
但很快便被马蹄疾走发出的踢踏声和车轱辘压在地上的声音淹没。
江映月嘴里塞着布条,手脚被捆得严严实实。
“美人儿,咱们又见面了。”
对上车内坐着的肥胖身影,他一脸惊惧的摇摇头,含着泪花的眼中满是抗拒和绝望。
这个姓宋的接连几日送着金银宝物来天香楼冲他示好,梅爹虽然也跟他提过,但却被他都严词拒绝。
本以为凭着他自由之身,只要他不同意,梅爹他也不会逼自己去接客,可没想到他们竟然给自己的饭菜里下了药!
“我老宋看上的男人,就没有一个能逃出掌心的!”
见宋程章走了过来,江映月扭着身子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使不出一丝劲儿。
江映月下巴被掐住,迫使他抬起头,对着那一双横肉挤出来的眼缝。
宋程章笑眯眯勾起唇角,“老子哄着你捧着你的时候你不要,非得用这样的手段请你过来,出来卖还立什么牌坊?我呸!等会我就要你看着自己是怎么在我身下求着!”
江映月咬着牙想要扭过头,奈何那掐着下巴的手指却是掐得死紧,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没法办多甩开。
一来而去,身体里不多的力气被耗尽,身上衣衫被汗水浸湿,身体无端生出一股邪火。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截杀
宋程章饶有兴致看着他做着徒劳之功,目光顺着他娇媚的面容一路向下,停留了一瞬。
江映月胸前的衣襟在挣扎中凌乱散开,如雪的肤色和那艳丽的红交相辉映给人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
感觉到那不怀好意的目光身上来回扫视着,江映月只觉心中一阵恶心抵触,可却控制不住他的身子在那实质的目光打量下微微颤栗。
宋程章急不可耐脱了自己身上衣物,一双肥猪蹄子攀上了男子腰间的衣带。
江映月绝望地闭上眼。
感觉到自己身上衣物被拉开,泪珠不断从眼角滑落,浸湿了他耳边的发丝。
突然马车一个趔趄,宋程章被震得猝不及防,圆滚滚的身子朝一旁歪去,额头磕在了窗户上。
外面响起马儿被急拉缰绳发出的长啸嘶鸣。
“怎么驾得车!”
被打断好事的宋大人揉着疼痛的额头恼怒低喝。
没有人回答他。
外面出奇地安静,安静到仿佛一个人都没有。
宋程章只觉奇怪,拉过衣衫套在身上,便朝外走去。没过多久便听得重物落地的闷响。
“呃……咕……”
她面目惊恐倒在地上,肢体抽搐着,肥肉交叠的脖颈处不断朝外溢出鲜血。
许夜收了剑,听得马车里的动静,目光一厉。染血的剑刃挑开马车的帘子,甜腻的气息随风而来。
车内躺着一个气息不稳的男子。
男子手脚被绳子绑着,身上的衣带被解开,随着他不安扭动的动作,胸前衣襟散开,春光乍泄。
瞥见那熟悉的面容,许夜神色一怔,随即手腕翻转,剑刃斩断了男子手脚上的绳索。
她唇瓣紧抿,剑收回鞘,转身欲走。
衣袖忽然被人伸手拽住。
“别……别走……”
“求求你……帮……帮……我………”
男子的声音带着欲哭的颤意,让那冰冷如坚石的心跟着一颤。
许夜侧过头,对上江映月满是泪痕的脸,精致的面容此时泛着不正常的红,他抬起头瞧了过来,泛着水意的眼眸中带着迷离,有种摄人心魄的媚。
江映月死死咬着唇瓣,身体的异样让他羞愤万分,却是控制不住朝着女子身边贴近。
许夜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看着他,任由男子一点点攀着她手臂缠了过来,按在剑刃上的手却是不由自主紧握,指节泛白。
耳边是男子早已乱了的呼吸夹着着的
低声哭泣。
直到那沾着咸湿泪水的唇瓣贴上她的下巴,女子垂下头眼中神色骤暗,她伸手一把揽过他的身子朝着不远处的凉亭里飞跃而去!
天空灰蒙蒙一片。
绵绵的细雨夹杂在清晨的空气里,衣襟沾湿后寒意随之点点渗透进入。
苏成芮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四肢,刚走到街道上,便见到打着伞在四处张望找人的暮雨。
“小姐。”
暮雨见到苏成芮,眉头的焦虑总算是舒展了些许,“小姐这一晚上没回,可把小的给吓坏了。”
声音里憋着哭意和委屈。
她让人在外找了整整一晚上,急得火急火燎,就差没让人去报官了。
苏成芮瞥了她一眼,“这么大的人丢不了。”再说了,还有许夜在她旁边跟着,能出什么事?
暮雨给她撑着伞,两人正准备往回走,忽听得一声巨响炸开来。
那声音隔她们显然有一段很远的距离,可却是依旧能够感觉到震耳欲聋的威力。连带着脚下的地都微微震颤了几下。
周围居住的百姓纷纷恐慌从屋里跑出,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让开让开!”
街道上突然多了很多官兵,还有好几个抬着担架的女人匆匆而过,担架上躺着浑身是血的伤者。
身上皮开肉绽的伤口上附着焦黑的浓痂,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炸伤成了这般模样。
“小姐,好像是城西那边磁窑做工的人。”
暮雨认出了那血人身上的衣服,冲苏成芮低声道。
苏成芮目光一暗,“去看看。”
两人来到城西,磁窑附近已经围观了不少人,官兵们一边处理着现场,一边疏散着百姓不让她们凑近。
暮雨喊住旁边的老者,“老人家,这是咋了?”
“哎哟!这杨家窑子里今儿个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发生爆炸了,听说直接炸死了好几个人呢,刚抬出去的几个伤得很重,也不知道还有得救没,真是造孽啊!”
老者惋惜摇了摇头。
旁边的女人听到这话嘲讽出声,“她们那是活该!接了宫中的岁贡,结果用这些劣质的瓷土来以次充好,挣这黑心钱,这下遭报应了吧!”
老者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慎言啊!这无凭无据的话,咱可不能乱说,小心惹祸上身。”
她说着示意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官兵。
年轻女人这才反应过来没有再出声,只是眉宇间依旧是那副忿忿不平之色。
苏成芮抬起头,目光不经意触及从窑厂里出来的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女人身材瘦小,佝偻着背,一边朝外走着,一边小心翼翼探头瞧着。见此时四下注意,匆忙离开了此地。
苏成芮见到几分熟悉的面孔,面色骤然变得凝重。
杜家酒楼里。
杜淳儿不可置信地看着悠哉喝酒的好友,“你疯了?居然让人去偷换杨家磁窑的瓷土!”
刘小连不耐烦抬起头瞧了她一眼,“你还要我说几次,都说了那跟我没关系!我……”
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
里面的二人吓了一跳,见到门口站着的人事苏成芮,这才松了口气。
苏成芮将手里押着的人推了进来。
女人“哎哟”一声,摔倒在她们面前,正是之前在磁窑里鬼鬼祟祟的瘦小女人。这女人她有点印象,正是专门给刘府打理花圃的那个下人。
“不解释一下?”
苏成芮说着看向刘小连。
刘小连抿唇放下酒杯,这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我发誓,今天的爆炸真不管我的事!”她举起手指再三保证,“我刘小连敢做的事就不会赖!”
没错!
她本来是打算给姐妹出气,想让人去杨家的磁窑里做点手脚来着。可谁知道那姓杨的心那么黑?
她带过去的劣质瓷土质量都比那姓杨的磁窑里的不知好多少。
这个下人也是死里逃生,运气好躲过了这一劫。
杜淳儿有些头痛扶着额,“话虽是如此,可那毕竟是岁贡,宫里头的人万一追查下来,那就麻烦了。”
刘小连不以为然,“那也是她姓杨的供不上,跟我们有啥关系?”
杜淳儿白了她一眼,“连阿慕都能认出你的人,你觉得会没有其他的人认出来?万一查到你身上,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杨家倒是不怕,怕的就是她后面的那个宋大人……”
毕竟是京都来的官员,手里多多少少有些人脉关系,刘大人只是一地方官,如何能斗得过她们?
“那现在怎么办?”
刘小连只顾着替好友打抱不平,这会儿听了杜淳儿的话,才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苏成芮从怀里点了根烟,抱着手臂靠在柱子上,“宋大人那里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两人闻言一怔,“什么意思?”
第一百三十四章 落进下石
苏成芮没有说话。
长廊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府的家丁在外急扣着门,“小姐,大人让您马上回府。”
刘小连不耐烦吼道,“没看见我这里在忙着?”
她本就因为瓷窑那边的篓子弄得有些心烦,最开始也只是想给姐妹出口气,当时也没有过多细想,谁知道会闹得这般严重?
苏慕说的没错,这事虽然不她做的,却难保那边不会把脏水泼到她身上。
“小姐。”家丁在外杵着没动,有些为难出声,“府里有急事,让您现在就回去。”
刘小连眉头一皱,直觉有些不对劲,她起身走了过去,打开房门问道,“什么事?”
家丁小心翼翼瞧了眼周围,压低声音道。
“宋大人死了。”
杨家别院里此时已是一团乱。
杨清越这几日处理着瓷窑的事情已是焦头烂额,听着下人的禀报,不可置信起身睁大眼,“你刚才说什么!谁死了?”
“宋……宋大人。”
下人硬着头皮开口道,“咱们派出去的那辆假马车并没有遭遇刺客的伏击,反而是宋大人那边……”
“混账!”
杨清越气得抓起桌案上的茶盏砸了过去,下人硬生生挨了这一击,捂着流血的额头,不敢吭声。
瓷窑发生的意外,宋程章的死,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
伤亡者的家眷在官府闹了几回讨要公道无果后,便带着人天天在门口闹。
杨清越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绞尽脑汁想着应对之策。
“少主,不好了!”
管家匆匆赶来,“之前跟咱们合作的几位老板听到消息,现在吵着要见您。”
“蠢货,就说我不在!”
这些个落井下石的老东西,八成是听到宋程章的死讯,赶着兴师问罪来了。
“可是……”
“杨少东家,别来无恙啊!”
几个身着锦衣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面对杨清越瞪来的目光,下人心虚垂下脑袋。
杨清越深吸了口气,故作常态笑着迎了上去,“哟,王老板蔡老板诸位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
蔡老板挥开她的手鄙夷道,“老娘可没那闲工夫在这里跟你瞎扯淡!姓杨的,当初答应的钱,什么时候给我们?”
身边的王老板目光制止她,笑着道,“唉,蔡姐姐稍安勿躁!”
“咱们杨少东家是做大生意的人,跟寻常的那些阿猫阿狗可不一样,答应咱们的钱不会赖你的!
呵,杨少东家,是吗?”
杨清越扯了扯僵硬的唇角,冲管家使了个颜色。管家立即会意,转身去了屋里替她们倒茶。
“咱们先进屋聊。”
杨清越冲着几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人却不为所动。杨清越手停留在半空中,一时之间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蔡老板浅笑着瞧着她这副吃瘪的模样,心中顿觉爽利不少。
这姓杨的仗着宋程章那老家伙的交情,过分压榨货物成本,没少从她们身上捞好处,实在可恨得紧!
呵!
说到底她杨家再财大气粗那也是在益州!这里可是桐城,还轮不到她在这里耀武扬威。
外地来的黄毛丫头想要在桐城求财,就该摆正姿态,求人有求人的态度!
杨清越压下心中不满,笑意微敛。
“蔡老板,宋大人出了意外虽是有些始料未及,但是咱们岁贡的生意可还是依旧会照旧进行下去。”
岁贡的目录已经递交上去,今年宫中所用的瓷器和锦缎皆是定的杨家。
她们现在就迫不及待来落井下石,难道就不怕她转而去选择其他人手里的货?
蔡老板如何听不出她话中意思?
“岁贡的目录没有到宫里。”
杨清越怔住,“什么意思?”
蔡老板讶异挑眉,“宋大人死后,上头儿又重新派了一位大人接手岁工的事,之前的目录作废了!”
“无稽之谈!”杨清越甩袖轻哼,“你们都是从哪听来的谣言?”
“罗家传出来的消息。”
张老板故作惊讶捂嘴道,“不是吧?杨少东家真不知道?不应该啊,这杨少东家不是和罗家要结为亲家了?咱们都能听到的消息,少东家怎么会没听说呢?”
看着杨清越吃瘪的神色,张老板细长的眼睛闪过一丝讽意。
“对了,说到这里,张某倒是还有一个疑问。”
张老板从袖子掏出一张纸,推向杨清越的方向,“我记得当初少东家来找我,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杨清越扫一眼,眸光顿时一寒。
这是她私下和宋程章定好的报往宫中的目录议价,只不过张老板手里拿的是抄录版。
“这份目录从哪里来的?”杨清越抬起头,脸上已经带了几分戾气。
张老板怒笑着将手中的纸拍在她脸上,“姓杨的,用白菜价收了我们的材料,报到宫里却是翻了几十倍!你她妈拿我们耍猴儿玩呢?”
当时是杨清越说纳入宫里的贡品,材料的品质得有保障,价格也很透明,不会有什么利润。
若非考虑到希望借着同官家合作,扩大她们生意的范围,谁会去接这不赚钱的买卖?
“就是!这不存心耍人吗?”
“好处都让她一个人占尽了!”
身后的商户纷纷附和。
被戳穿了真相,杨清越反倒平静了下来,撩起衣摆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看着她们挑眉,“那又如何?”
她摊着手,“别忘了,当初可是你们一个个上赶子求着跟我合作的!我可没逼你们,契书上面可是明码标价写的明明白白!”
众人一时语塞。
饶是像蔡老板这样趁得住性子的人,此刻脸色也有些难看,“少东家这般是否未免有些不厚道了?”
“亲姐妹还要明算账呢!”
杨清越撇了撇唇角,“银子我能如约照付,材料我也可以还给你们,但是咱们契纸上毁约的赔偿,想比各位比清越还清楚的很,要不要合作你们说了算!”
毕竟当初争抢岁贡合作的商户太多,这些人怕她反悔,在立契约的时候可是将毁约赔偿定的很高。
没想到这次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姓杨的,你无耻!”
张老板气急败坏指着她谩骂。
杨清越挑眉道,“这天气燥的很,没看到张老板都上火了吗?还不赶紧给各位老板上盏清茶去去火?”
“是,小姐。”
管家在屋里头应声。
“茶就不必了!杨少东家,咱们走着瞧!”张老板挥手拒道,一行人怒气冲冲离开了院子。
管家端着泡好的茶走了出来,递道杨清越跟前。那些人走后,杨清越再挂不住脸上的笑意,接过茶水扔在地上。
“混账!”
管家吓得连忙跪在地上。
“备车,去罗家。”
杨清越沉着面色,话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证明
苏成芮这边马车刚到苏府,还未进门,靠在石狮子上休憩的瘦小女人瞧见她立马上前,将手里东西递了过来。
“小姐,有人托我将这个东西给您。”
苏成芮伸手接过,将叠好的丝绢打开来,内里的艳红在雪白的丝绢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目。
暮雨指着她手里的血玉,讶然道,“小姐,这不是……”
苏成芮将血玉收起,抬起头看向那女人,“送东西的人可还有让你捎什么话?”
女人点点头,“他让小姐今晚子时前去云山桥,必须是小姐自己独自前往。”
她瞧了眼暮雨,再次补充道。
“唉,我说你胆子肥了是不是?”暮雨瞪着眼,吓得女人朝后缩了缩脖子。
“好了,我知道了。”
苏成芮拦下暮雨,掏了几个铜板打发女人离开。
暮雨神色担忧道,“小姐,你不会打算真的一个人去吧?那男人打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没安什么好心,这回指不定又给你下得什么套呢!”
“我也好奇他会给我下什么套。”
暮雨张口还想说什么,苏成芮笑着敲了敲她脑袋,“行了,废话少说,把这个给罗府送过去,那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她说着将血玉丢给了暮雨。
到了约定的时间,苏成芮独自一人来到云山桥。看着座落在河边的小屋,暗黄的灯透过窗户微微闪烁,像极了那蛰伏在夜里巨大野兽的眼睛。
苏成芮抬手扣了扣房门。
“阿卿?”
她试着唤了声,屋内能察觉细微的动静,显然是有人在里面,却无人应答。
“不说话我走了。”
苏成芮再次敲门,手上用了几分力道,意外发现门并没有上锁。
她心中狐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在看到里面的情景后神色一怔。
屋内正前方的木桩上绑着一个人,男人不安分扭着身子试图挣脱。
阿卿抬起头,看到苏成芮进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似有情绪从破碎中流溢出来,稍纵即逝。
他想要说什么,奈何嘴里被塞上了布条,只能发出呜咽声,鼓着一双杏眸朝身旁的人瞪了过去。
“哟!真来了啊?看不出苏小姐还是个大情种啊!”
杨清越拍着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双目赤红,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看着有几分即将失去理智的癫狂。
杨清越一把揪住男人的长发,迫使他脑袋靠向自己,看着跟前的女人挑眉道,“这男人都坑了你多少回了?你倒是心大的很,我可比不得苏小姐好气度,我最恨别人骗我!”
她话音带着狠意,手中不觉用了几分力气。
阿卿头皮被拽地生疼,眼眶中含着几分湿意,看着她抽出腰间抽出匕首朝自己脸上脸了过来,却是只能瞪着她呜咽做着徒劳的挣扎。
两人之前不还是关系挺好?
苏成芮皱着眉,不知道她们两人到底在搞什么鬼,“杨少东家有什么话你直接跟我说,何必跟一个男人过不去?”
“这就心疼了?”
杨清越玩味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好几次刀尖堪要划过男子的脸蛋。
眼瞅她手越发没有分寸,苏成芮脸色一沉,这人已然有些神智不清,不想与她多说废话,欲上前救人。
刚一挪步子,身后四五个家丁举着木棍冲了进来。
苏成芮侧头躲开落下的棍子,抬脚将就近的一名家丁踹退。对方虽然仗着人多,身上免不了挨了几下,但没多久还是被苏成芮全部打趴在了地上。
她喘着粗气,理了理衣服的褶皱,随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木棍朝前面二人走去。
“站住。”
冰冷的刀刃贴上了男子的脖颈。
杨清越没有丝毫慌乱,“再敢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苏成芮停下脚步,“杨清越,你要想清楚。如今你岁贡的生意配合官府调查,赔偿那些合作商户的损失,若是扯上了人命,可就不止是损失些银子这么简单了。”
“你给我闭嘴!我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用的着你在这里提醒我?”杨清越忍无可忍怒声大吼。
“姓苏的!桐城里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骨子芯都黑透了的家伙,成天摆着一副圣人的嘴脸!谁他么不知道你苏成芮在花楼里的名声!在这给我装什么情种!我呸!”
苏成芮冷眼瞧着她,“你想怎么样?”
杨清越眼眸转动,忽然低笑出声,“我忽然想到一个有趣的主意。苏小姐,你若真担心这个男人,不如用你来换他做人质如何?”
苏成芮抿唇不语,握着木棍的手不觉用力。
杨清越嘲讽一笑,俯身贴近男子耳边道,“你瞧?这女人的所谓的感情可是一文不值呢,哈哈!”
阿卿闻言不由抬起头,黑眸微闪。
“苏幕!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杨清越笑意顿敛,手中用了几分力气。锋利的刀刃划破男子如玉的皮肤,殷红的血珠从中渗出,阿卿吃痛皱起眉头。
“杨清越!”
苏成芮冷声喝道,举起手中木棍,松开,“你最好说到做到。”
木棍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然。”杨清越咧开嘴角。
苏成芮冷眼盯着她,任由身后的家丁纷纷上前将自己的手臂扣住。
阿卿有些怔忪,显然是也没有想到苏成芮真的会答应杨清越的要求来交换自己。
她难道真的愿意为了他,可以豁出性命?
不,不可能!
她那么自私的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不利己的事情?一定有阴谋,亦或许她早就安排了人在包围在暗处,如今不过是在做戏给她们看而已。
阿卿抬起头,目光紧紧盯着女子的脸,试图从中瞧出些什么。
杨清越让人押着苏成芮过来,将二人位置对换。苏成芮始终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接触到阿卿的视线,冲他微微一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虚伪!
阿卿沉下脸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别怪我,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对上阿卿冰冷的目光,杨清越拿掉他口里的布条,刚给他解开了身上的绳子,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
她头被打的偏向一边,舌头舔了舔唇角的甜腥,余光瞥见男子抬起的手,在他再次落下前一把抓住,怒喝道
“你疯了!”
“疯的是你!”
阿卿嫌弃地甩开她的手,“跟个疯狗一样逮着人就咬!解释的话你听不进去吗?”
“解释?需要解释什么?就一块玉佩,人家晚上二话不说就敢单身赴会,还愿意给我做人质?”
阿卿皱起眉头,“她愿意来是她的事情,我都说了文书的事情与我无关,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相信?”
杨清越将匕首递了过来,“想要证明很简单,杀了她!”
感谢月光灼灼小可爱一直的支持,
抱歉因为之前工作岗位调动的原因,停更了许久。
现在换了一份工作,晚上有时间码字了。
辞职的时候领导还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说我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因为升职而打算离职,哈哈。
没办法,文字和YY是我的终生热爱~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欠你了
什么!
阿卿懵然僵住。
这人当真是疯了!他压下心中惊异,下意识转头看去,对上那一双深邃如潭的眼眸。
苏成芮看着他,脸上神色太过于平静,与其说是在等待他的抉择,倒不如说是在等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其实不用猜,她大概也能知道他的选择。
“怎么?舍不得?”
见阿卿迟迟不动,杨清越出声道,“呵,所以你说我怎么相信你呢?万一你余情未了跟着这个女人一起联手在背后***一刀,我纵有十条命都不够你们玩的呀!”
杨清越嗤笑出声,欲将匕首收回,却被人一把拦下。
阿卿不满看向她,“你在说什么疯话,她能死在我手里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我只是担心苏家那边会找麻烦,毕竟你可是拿着我的玉佩去找的人!”
“我自有办法善后,所以?”
杨清越抬了抬匕首,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阿卿瞥了他一眼,接过匕首转身朝前走去。
那背影看似轻松,可只有阿卿自己心里在明白这件事办起来并不那么容易。
他过不了自己心中那一关。
脚下犹如灌了铅般沉重,男子捏着匕首的指关节早已泛白,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紧了几分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心中的慌乱。
苏成芮看着他来到自己跟前,挑眉道,“美人刀下死,做鬼也风流。”
阿卿咬唇瞪着她,“到现在还有心思贫嘴,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苏成芮没有回答他的话,目光划过他那握着匕首微微颤抖的手,蓦得勾起唇角轻笑出声。
这傻小子,明明心里就有她,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苏成芮声音寡淡,许是来时穿得单薄受了凉,带着点点鼻音就显得有几分散漫,但落在他人的耳朵里就变成了不屑的嘲笑。
“我让你笑!”
被她脸上的笑容刺激到,阿卿咬着牙将匕首***她的胸口!
苏成芮闷哼出声,疼得面色一白。
手上触及到温热滑腻,阿卿触电般松开手整个人踉跄着退了两步,看着那片触目惊心的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
他竟然真的杀了她!
“卿儿……气…消了吗?”
苏成芮好半天从剧痛中缓下来,喘着粗气语态故作轻松道,“不气了的话,能……能不能……跟我回去?我……没有骗你……当年说愿意……照顾你……的话,是……真的……”
阿卿闻言整个人愣住。
不,不会的!
这个女人惯会花言巧语,当年被她骗的不够惨,难道还要再上一次当吗?他不会再相信她了!永远不会!
苏成芮现在连呼吸都是痛的。
随着她胸廓的起伏,鲜血不断从匕首插入的地方溢出,在青色的衣衫上渲染出大片的暗色。
阿卿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如今她如愿死在自己手里,报了当年羞辱之仇,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为什么心口却像是被针扎一般的疼?
下巴似有液体滴落。
阿卿失神地抬起手,触碰到脸上皮肤,才发现那里早已湿润一片。
“卿儿……”
苏成芮看着他,刚欲张口。
男子猛得上前,伸手揪住她的衣领,怒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来?”
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她还是一个人来了。
明明知道他跟杨清越是一伙,两个人可能是在演戏,她还是放弃抵抗,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安全!
“你不该来的!”
阿卿眼底满是猩红与愤恨,可是苏成芮刚才的话语还有那日在苏府里她跟父母坚定说着要娶自己过门,两道声音在他脑海里不断拉扯,几乎欲将他头撕裂开来。
他终于承受不住,痛哭出声扑倒在女子肩头。
如果她不来,他依旧可以怀着对她的恨,让苏家声败名裂然后慢慢折磨她到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他的心搅成一团乱麻。
“对不起,这是我欠你的。”
久违熟悉的软香温玉在怀,让苏成芮心里直觉无比踏实。只可惜自己此刻双手被绑,没有办法在最后的时刻再好好抱抱他。
她来之前就已经大致猜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不过就是一条命,他要,拿去便是,就当她替原主偿还当年对他所做的一切好了。
“苏慕,欠我的你还清了。”
趴在肩头的男子突然睁开眼,从女子怀里直起身子,含着泪水的目光里充斥着下定决心的坚毅。
苏成芮讶异看向他。
“你……”
刚准备开口,男子突然一把抽出她胸口的匕首,扬手一挥,带出猩红的液体溅在阿卿的白皙的面颊上,看起来妖异鬼冶。
阿卿扔了匕首,舔了舔唇角的血液,面色平静的有些吓人,他转过身朝着杨清越走去。
“人死了?”
杨清越好奇探着头,就要绕过他前去查看。
阿卿抬手将身旁烛台扫落,蜡烛扫向帘幔顷刻间燃起了大火,拦住了杨清越的去路。
杨清越眯起眼看向他。
阿卿毫不在意地拿出帕子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后面的事处理的干净。”
他说着随手将帕子扔进火中,径自朝外走去。
“交给我没问题。”
杨清越瞧了眼前面,确定那大火后的人晕死了过去,这才满意勾起唇角跟上。
两人离开后,苏成芮这才睁开眼,挣脱了手上的绳索,失血过多让她整个人头晕目眩。
大火中极高的温度灼得她皮肤生疼,剧烈的疼痛刺激在此时反倒是能勉强维持她大脑的清醒。
苏成芮咬着牙硬撑着身子缓缓朝外走去。
头顶突然传来“嘎吱”声响。
苏成芮眼皮一跳,暗道不好!
刚抬起头,便见头顶的横梁断裂落下,火红梁木重重砸在女子的背上,将那原本虚弱的人儿彻底给砸晕了过去。
“苏慕!”
迷糊间,似闻及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苏成芮吃力抬起头,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穿过大火朝她狂奔而来。
“阿……阿卿……”是你吗?
她张了张口欲伸手回应,终是体力透支彻底晕死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中情愫
苏成芮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已经在了马车上,除了在外驾车的暮雨,车中还坐了另外一个人——罗云之。
暮雨在中途替她换药的时候大致说了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那晚杨清越气势汹汹到了府上拉了阿卿出去的时候,他瞧着两人似有争执,不放心遣了下人悄悄跟了过去。
等到暮雨拿着血玉上门,他才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带着暮雨赶了过来,然后便见到了在大火中昏死过去的苏成芮。
也就是在当天晚上。
罗府遭到了歹人的袭击,整个府上下近三十口人命全部无一生还。罗府的两位公子,其中一个下落不明,而罗云之因为出来救人恰巧避开了这场劫难,成了罗家唯一的生还者。
先是朝廷命官出事,现在又是城中商户遭遇满门屠杀。
刘知府上任多年,这几十年都难遇的大案要案最近真是一桩接连着一桩,整个府衙里早已是忙得焦头烂额。
苏成芮怕苏李氏见到自己的模样担心,便打发了暮雨回去报信,随便掰扯了一个理由说自己要在外留宿几天。
好在原主之前混惯了,苏李氏只当是自己女儿最近老实本分了这么久着实闷坏了,便让她好好在外放松几天,也没有怀疑。
苏成瑞在东城那边置办了几套宅院,离自己的铺面并不远,张柳姐弟就在隔壁,平日里得空也能串串门生活上照拂一二。
苏成芮知道阿卿不会放过罗俊衣,却没有想到她们行动竟然这么快!
上下几十人被灭口,这心思太多毒辣了一些,阿卿虽然恨罗俊衣,却也不至于去迁怒其他无辜的人。
反倒是杨清越因为文书泄露被那些合作的商户纷纷上门讨债,得知是罗家泄露的消息,她将这阵子心中受的气尽数发泄在罗家身上。
罗家灭门的事,八成是杨清越的手笔。
这个人看似温文儒雅,一片亲和,实则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行事卑鄙,手段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阿卿与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迟早得造反噬。
苏成芮不由想起大火的那晚,男子趴在自己肩头放声哭泣。
“从前都是我的错,阿卿,跟我回去吧,从今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阿卿闻言身子一怔,再睁开,眼底复杂的情绪早已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片冰冷和恨意。
“我要的你给不了。”
他摇了摇头,从她怀里缓缓退开身子。
“我爹陪着罗俊衣创下家业,可她却生了攀附之心抛弃糟糠之夫迎娶他人,她毁了我爹的人生最终让他含恨而终,这些我会让她加倍还回来!”
苏成芮闻言心惊,“你要做什么?”
“苏慕,欠我的你还清了。”
阿卿并不回答她的话,抬手一挥,悄然割断了捆绑着女子双手的绳索。
到底他还是心软了,并没有真正想要自己的命。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碎裂声响,伴随着男子的低呼打断了苏成芮的思绪。
苏成芮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男子不慎打翻了炉子上的药,连忙去拾地上的碎片,被烫到手后痛得低呼出声,正抱着发红的手指轻轻吹气,模样颇有些狼狈。
见苏成芮出来,罗云之有些局促笑了笑,“抱歉,我这手脚笨的,净给你在这添乱了。”
他说完快速别过头。
可苏成芮还是见到了那泛红的眼角。
男子素白的裙子上沾了不少灰尘,她记得他自小便爱干净,从小养在深宅中锦衣玉食的大家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又何时做过这些?
如今家中遭逢变故,他掩饰伤心情绪,开始学着动手干着各种伺候人的活,是担心自己无处可去,又害怕她也会丢下他吧。
苏成芮看着那身影,心中无端有些难受。
“好了,你放那等会我来收就好。”
罗云之闻言神色一怔,点了点头收回了手,瞧了眼女子神色莫辨的脸,随即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双手往哪放都觉得不自在。
苏成芮不由叹了口气走了过去,拉起他的手指瞧了瞧。如白玉般细嫩的指尖通红一片,掌心里也因为这几天干活磨出了好几个水泡。
女子身上淡淡的檀香闻萦绕。
从未与女子如此贴近过,罗云之面颊顿如火烧。
他羞赧低垂着眉眼,多年习得的男子礼教告诉他应该抽回手,可心中却是舍不得女子突如其来的这片刻温情。
“嘶,疼。”
女子的手指轻轻划过掌心的水泡,惹得男子低呼出声。
苏成芮手中紧了几分力制止他想要抽出的手。
“疼吗?”
她拧起眉,低头凑近替他吹了吹。
沾着几分湿意的温热气息铺洒下来,罗云之愣愣地看着女子清润柔和的面容,心跳如雷。
女子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心,让罗云之这几日佯装撑起的坚强在此时轰然倒塌,他忍住眼中酸涩,倔强地不让泪水滑落。
“明天我让暮雨去人伢子那挑几个下人过来,你身子弱,这些活以后别自己干。”
罗云之闻言面上血色褪去,心中升起的几丝旖旎因为女子的话顿时消失殆尽,他抬起头诧异地对上苏芮认真的脸,将到了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下去。
“如此,谢过苏小姐了,云之有些累,就先回房休息去了。”
男子轻轻抽回手,福了福身子。
转身离去。
苏成芮顿时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态度变得有些冷漠疏离。
晚上暮雨过来替她背上换药的时候,苏成芮便将白天的事都同她说了一道。
暮雨认真想了想,“罗公子许是因为家中之事心情不好罢了。”
苏成芮闻言点点头。
也是,家中一夜之间遭逢此变故,这事放谁身上能高兴得起来?也就是他性子坚强冷静,若换做寻常人家的男儿,这会早就又哭又闹了。
“小姐,后天咱们城里不是有庙会?依小的看,你就带着罗公子出去走走散散心,他心情许是能好些。”
苏成芮略一思索,点头应下。
第一百一十八章 酒醉
隔日,张柳姐弟上门来送衣服的时候,见罗云之正坐在房间里,看着桌上的荷花灯发呆。
这盏花灯是他唯一从罗府里带走的东西。
罗云之当时找到它的时候,它整支离破碎倒在地上,支撑花瓣的木条被人折断,中间的纱帛用刀划成了一堆碎布。
即便是他努力修复,花灯也再难恢复成之前的模样。
“公子,这是东家让我给你送过来的衣裳和首饰,都是按照之前公子身量尺寸定做的,款式布料也是当下最时新的。”
张柳轻扣了扣门,笑嘻嘻地捧着手上的东西进了屋。
姐弟俩收回在男子身上的目光,掩下心中惊艳感叹。
早就听说罗大公子是如月般皎洁的妙人,以前隔着老远瞧上一眼,那出尘的气质和一袭白衣在众多公子中便能脱颖而出。
如今有幸凑近一观其容貌,更觉美得不似凡间之人。
“有劳二位,把东西放桌上就可以了。”罗云之淡淡应声,对那琳琅环佩、锦缎蝉丝不曾多看一眼,只是自顾轻抚着那破损的花灯,眼底有着化不开的惆怅。
张柳看着罗云之对那花灯如此上心,不由多瞧了一眼,可怎么看,那都只是一盏普通的荷花灯,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两人进屋将东西放下,她轻轻蹭了蹭弟弟胳膊,悄声道,“这罗公子好生奇怪,罗家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竟然对着这残破的花灯宝贝的紧儿。”
张宁闻言没好气儿瞪了她一眼,“男儿家的心思,你不懂就别瞎说。”
张宁将碍事的姐姐哄了出去。
张柳被嫌弃后不满嘟嘴轻哼了一声,扬着嗓子道,“行行行,我走!正好去找暮雨喝酒去,好久没跟她聚聚了。”
“你敢!”
张宁插着腰警告地瞪了她一眼,“你自己堕落,可别把我家女人给带坏了!”
罗云之闻言忍不住抬起头瞧了她们一眼,许是被男子如此不矜持又霸气直接的话语给惊到。
张柳扬眉道,“唉你这臭小子还没过门呢胳膊就往外拐。什么你家女人,不知羞!”
“你!”
张宁气的语塞,眼珠子快速在屋内一转,拿起搁在角落的扫帚就朝女子身上扔了过去。
女人连忙侧身闪过,临走前还不忘对着他挑衅地做了个鬼脸。
张宁欲破口大骂,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声。
他神色讶异转过头,罗云之见到他看过来,连忙收了笑意,抬袖轻咳了两声解释道,“公子莫见怪,云之没有取笑公子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二人平日相处一定很有趣。”
张宁笑着朝他走去,“我和家姐自小玩闹惯了,让公子见笑。”
罗云之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低敛的眉眼难掩期间羡慕之态。
张宁瞧了眼花灯,心中一动,拉过罗云之的手笑着道,“今天天气不错,在院子里待着也是无聊,公子不妨跟我一块出去逛逛如何?”
罗云之不好拒他一番盛情邀请,点头应下。
晚上,暮雨带着新买来的下人进了院子。
“你们两个,以后就跟着罗公子身边伺候,对了,他现在不在,你们……咦?”
她一边走一边吩咐着事情,经过房门时忽觉不对劲,顿时停了步伐退了回来,看着那伏身在桌案上看书的身影,讶异出声道,“小姐,你怎么在这?”
苏成芮闻言不解抬起头。
她不在这的话,那应该在哪?
“不是,你现在不是应该跟罗公子去逛庙会了吗?”
苏成芮挑了挑眉,“我让阿宁陪她去了。”
暮雨瞪圆了双眼,随即一脸无奈扶额。
活该她家小姐这把年纪了还没成家,平日里看她在花楼撩小倌儿的时候不是挺会的吗?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这么不开窍呢!
安顿好了下人后,苏成芮起身走了出来,刚伸了个懒腰便察觉道一股诡异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侧头瞧去,见暮雨正抱着剑坐在树下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
“这是什么眼神?”
暮雨咬着下唇,突然幽幽叹了口气。
小姐自己不开窍也就算了,非把她家阿宁也一块支出去,害得她今晚特地跟主夫告了假,结果陪着她在这里干耗着。
她都多久没跟她家宁宁单独约会了。
这丫头……
苏成芮挑眉,正欲开口,忽然被一声急促的呼唤声打断。
“东家!”
张宁扶着瘫软的人影踉跄着进了院子。
苏成芮和暮雨见状面色一变,连忙迎了上去,刚一凑近,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
“酒呢?我……我还可以……喝……”
罗云之已然神智不清,连站都费力,却还是扑腾着手让人给他拿酒。
“怎么喝这么多?”
苏成芮看着男子醺红的面颊,不由皱起眉头。
张宁一脸无奈道,“我这不是没拉住嘛。”
两人本来在街上逛累了便找了个酒楼想着吃点东西来着。罗公子那长相本来走到那都是引人瞩目的焦点,张宁原本也是个美人,两人走在一块儿,就算是带个面纱都低调不到哪里去。
一进酒楼,不少人就认出了他们。
结果楼下大厅里的人就在那里堂而皇之绯议嘲笑,说罗家垮了后,曾经一尘不染的仙子如今也逃不过沦为别人后院玩物的下场。
张宁当时气不过同她们争辩了几句。
没想到那些女人越说越来劲。
还是罗云之连忙拉住了他,事后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张宁还是看出他心中郁郁寡欢,自顾地喝着闷酒。
苏成芮闻了闻男子身上浓郁的果子香。
是果露酒。
这酒入口甘甜,口味很本该很受男子的喜爱,但是酒喝时酒味不浓,后劲却是十足
不少人喜欢将其用来增加情趣,所以一般都在花楼楚馆中较为流传,大户人家公子很少知道这个。
他怎么会去喝了这个?
苏成芮目光微沉朝一旁看去,张宁被她瞧得有些心虚,连忙垂下头。
“喝了多少?”
张宁缓缓竖起三根细指。
“三盅?”暮雨惊讶出声道。
“三壶。”
暮雨闻言直接瞪圆了双眼。
三壶果子露下去,不得跟喝了一坛神仙醉差不多啊?难怪罗公子给醉成了这样,没直接晕过去都算好的了。
苏成芮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从张宁手中接过罗云之,索性将人打横抱起就朝屋内走去。
暮雨正欲跟过去,却被张宁一把拉住手臂。
“你干嘛?”
“我去帮小姐忙啊!”
“要你帮什么,你赶紧跟我走,别在这瞎捣乱。”
“唉,我怎么就……”
不等暮雨出声,张宁二话不说推着她朝外走去。
滴滴,下个路口上高速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辞而别
苏成芮将罗云之放在床上,整个过程中男子一直闹个不停。
认识他这么久,何时见他如此失态过?
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被那些人伤了自尊,才会如此伤心找一个宣泄的地方。
苏成芮本想让张宁进来帮个忙招呼一下,转头却发现院子里早已空无一人。
“酒,给我酒……”
罗云之不断朝空伸着手,冷不丁突然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苏成瑞一个不慎被他扯了过去,整个人跌到在床边,幸亏她及时伸出手撑住床榻才不至于让自己整个压在男子身上。
“酒,张公子……”
见他已然喝得神志不清,还在嘟囔着要酒,苏成芮看着身下的人,语气不由沉了几分。
“罗公子,酒我可以给你,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清楚,喝醉了纵然能逃避一时,很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醒来之后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男子闻言身形一僵,努力睁着迷离的目光瞧着,许是看清了上方的人是谁后,整个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吵闹,只是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瞧,不知在想些什么。
男子平日里都是清冷的神态。
此刻却是犹如那融化的冰川雪,成了一汪春水,目光迷离又深邃,说不出的动人,让人瞧见心跳不由漏跳了几分。
空气里漫延着微醺的香味,气氛一时之间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旖旎。
苏成芮被瞧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几声,“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来看你。”她说着就要起身,忽然被拽住了手腕。
苏成芮吓了一跳,男子G上她的脖颈,仰头凑了上来。薄唇带着烫人的温度,柔软得不可思议,引得苏成芮心头一颤。
男子在这事上犹如白纸般,只懂笨拙地在唇边轻磨着,可孰不知这生涩的动作比起寻常的更加撩人心弦,像是无端在人心底点燃了一把火,几乎将人的理智在顷刻间燃烧成灰。
苏成芮目光骤暗,伸手扣住男子的后脑勺,反客为主。灵活而霸道撬开贝齿,不留余力汲取着对方口中甘甜,几乎要将他吞噬其中。
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让男子不由轻颤。
身体力气好似尽数被抽走,唯有双手还攀附着女子肩头,如被扔上岸的鱼,急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青丝如黑瀑般铺洒在床头,那一身胜雪的冰川上染上了夕阳的艳色。
落入凡尘的仙子沾染上了人间的气息,多了一丝别样的风情,美得越发惊心动魄。
苏成瑞咬住衣带,手指刚触及那丝绸般的嫩滑,男子的一声轻吟顿时将她神智拉了回来。
她究竟在干什么?
苏成芮骤得直起身子看着面前的一切。
不知道为何突然停下,罗云之疑惑地抬起眼看向她。
“抱歉。”
苏成芮深深瞧了他一眼,突然抽身朝外跑去。
她离开的太快,以至于忽略了男子在她起身的那一刻,霎时变得惨白的面色,似有什么在其中碎裂开来。
D!苏成芮你缺男人缺疯了?
居然趁人之危作出这种事来!他喝醉酒了人不清醒,难道你也犯迷糊吗?
苏成芮一路狂奔到了井边,接连着往脸上泼了好几瓢冷水,整个人这才冷静了下来。
夜里,苏成芮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想起自己刚才一犯糊涂对男子做了那般荒唐事。
罗云之自小家教严格,很少能作出这般逾矩之事。往日虽与他接触的不多,但却都能瞧得出来。
就好比前两日。
她见他手被烫伤,关心之下一时忘了男女有别,原主花名在外,许是觉得她举动太过轻浮,才会引得男子不悦。
男子的手指异常的柔软。
捏在手里就像握着一团温热的软棉。
苏成芮想着想着,突然思绪又跑偏了。她晃了晃脑袋,将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甩了出去,长吁一口气。
罢了。
明天待他醒过来再去瞧瞧吧,要打要骂,她都悉听尊便了。
苏成芮有了主意,心中顿时平静了不少,随之困意卷席而来,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苏成芮瞄了眼窗外未完全透亮的天色,撑着身子坐起问到,“何事?”
被派去伺候罗云之的小厮焦急道,“小姐,罗……罗公子他人不见了。”
苏成芮正穿戴着衣衫,闻言手中动作一滞。
小厮说他一大早打了热水想去伺候公子洗漱,在外敲了许久房门不见有人回应,推开门一看却见屋内空无一人。
他们在院子里上上下下找了个遍,也没有见着罗云之的身影。
“桌上就留了这封信。”
小厮看着苏成芮脸上莫辩的神色,唯恐主子责怪,忐忑不安将信笺递了过来。
苏成芮接过信笺垂头看了眼,随即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胡闹!
如今罗家没了,他孤身一个柔弱男子要去哪?
苏成芮捏着信纸指节泛白。
她昨晚确是一时昏了头,本想等他清醒了之后来给他赔罪,却没想到这人反应竟然这么大,一声不吭就跑了!
“暮雨人呢?”
“暮姐儿她……她在……”
看着下人欲言又止的神色,苏成芮心中了然,转身出了院子,扣着隔壁屋子的大门。
苏成芮有了主意,心中顿时平静了不少,随之困意卷席而来,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苏成芮瞄了眼窗外未完全透亮的天色,撑着身子坐起问到,“何事?”
被派去伺候罗云之的小厮焦急道,“小姐,罗……罗公子他人不见了。”
苏成芮正穿戴着衣衫,闻言手中动作一滞。
小厮说他一大早打了热水想去伺候公子洗漱,在外敲了许久房门不见有人回应,推开门一看却见屋内空无一人。
他们在院子里上上下下找了个遍,也没有见着罗云之的身影。
“桌上就留了这封信。”
小厮看着苏成芮脸上莫辩的神色,唯恐主子责怪,忐忑不安将信笺递了过来。
苏成芮接过信笺垂头看了眼,随即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胡闹!
如今罗家没了,他孤身一个柔弱男子要去哪?
苏成芮捏着信纸指节泛白。
她昨晚确是一时昏了头,本想等他清醒了之后来给他赔罪,却没想到这人反应竟然这么大,一声不吭就跑了!
第一百二十章 他喜欢我?
“暮雨呢?”
“暮姐儿她……她在……”
看着下人欲言又止的神色,苏成芮心中了然,转身出了院子,扣着隔壁屋子的大门。
“来了来了,这一大清早的,谁啊这是……”
没多久院子大门从里打开。
张柳嘴里的碎碎念念在见到苏成芮绷着的面色顿时止了音,她讶异出声道,“早…早啊,东家。”
“暮雨人呢?”
“小姐,小的在这。”
暮雨早在听到苏成芮声音响起的第一时刻便从床上弹了起来,她着急忙慌出了房门,胸前来不及细细整理的衣襟下露着一模暧昧的红痕。
张宁紧跟着走了出来,一头青丝随意披散在肩头,他身上合着薄毯子,身子慵懒地靠在门边冲苏成芮打了个招呼。
对上苏成芮看来的目光,暮雨垂下头,顿时有些羞赧地拢了拢衣物,随即问道,“小姐一大清早是有什么事吩咐属下去做吗?”
“罗云之留了书信走了。”
“什么?”
两人闻言神色皆是一怔。
张宁疑惑出声道,“不是,他啥时候走的东家你不知道吗?你们昨晚不是……”
他在苏成芮的看来的目光中止了音,同暮雨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
喝成这样都没成事?
小姐你到底行不行啊?
苏成芮让暮雨前去备马,一旁张柳听了道,“东家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我和暮雨出去找就行,现在这么早,城门想必还没有开,罗公子定然还在城内。”
苏成芮点了点头,“我去罗裳坊看看。”
三人商量完毕后,就开始分头行动。
暮雨沿着东街开始在城内找,张柳去和两个城门口的官兵打声招呼,一有罗云之的消息就知会她们一声。
苏成芮正准备动身出门,忽然被身后男子叫住。
“东家,容阿宁无礼同您多说一句。东家对罗公子心里是何想法?”
苏成芮脚步微顿,看向他。
张宁提着茶壶走了过来,在石桌前落了坐,伸手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东家难道看不出罗公子对你有意?”
苏成芮闻言神色一怔,却听得张宁无奈叹了口气,“罗公子自小盛名在外,孤傲自负的一个人,许是知道东家你喜欢阿卿公子的缘故,明明心中有意,却因搁不下面子来同东家你表明心意。”
云之他喜欢自己?
回到自家院子的时候,苏成芮整个人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毕竟当日来苏府退婚的时候,男子眼底的冷漠和厌恶是掩不住的。
她们二人平日里鲜少有什么交集。
他昨晚异常之举,苏成芮以为他是因为亲人遇难,伤心之下,急需想要找一个人依靠才会如此。
“东家,若我没猜错,罗公子房内的那盏荷花灯是东家您送的吧?”
苏成芮在罗云之的房门口停下,想起了张宁的话,她推门进了屋。
那盏荷花灯就静静地立在矮几上,一进门就可以看得到,很显眼的位置。只是她之前满脑子都是他不告而别的消息,没有注意到而已。
苏成瑞手指轻触着花灯的边缘,荷花灯被人破坏得很彻底,早已没了当时美丽的模样。粉色的花瓣上满是修补的痕迹,看得出那人对它的喜爱和珍惜。
张宁说罗云之从罗家离开的那晚,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唯独拿走了这盏荷花灯。其中原因究竟为何,想来也已经不用他再细说了。
“东家,那晚罗公子奋不顾身去火中救你,对你的情谊咱就不用怀疑了吧。比起那心思诡异莫测的阿卿公子,罗公子更值得东家去珍惜。”
“您要是心里有罗公子那就去追他回来,您要是心中没有他,那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随性让他这回彻底死了心。”
指尖突然传来的刺痛让苏成芮从游走的思绪中回过神。她看着手指上冒出的一点殷红,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毅然转身朝外走去。
“小姐?”
正在院子里打扫的下人见她准备外出连忙上前来询问。
“备马!我要出门一趟。”
“是。”
苏成芮策马离去,直奔罗裳坊。
罗裳坊掌柜此时正在清点铺子里剩余的布匹和成衣,打算同铺面一块转让出去后,用来垫付伙计们和绣娘的工钱。
见到苏成芮到来,还以为她也是要来收购店铺,强打起精神迎了上去,“苏小姐来了?想要看点什么?”
苏成芮抬眼在铺子里瞧了一圈,“你们家罗公子可曾回来过?”
掌柜的闻言神色一愣,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掌柜的是在罗家多年的老忠仆了,自打罗家遇难后,两位少主子下落不明,店铺路无人主持局面。下面的作坊和店内的伙计都纷纷赶来讨要银子,再加上其他竞争对手肆意打压,罗裳坊生意一落千丈,她也是迫于无奈,不得不选择将铺子变卖出去。
没找到罗云之,苏成芮有些失落应了声。刚准备离开,走出店铺又折返了回来,冲掌柜的说道,“这间铺子我买下了。”
里头做事的伙计们闻言停下手中的活儿,讶异地抬起头朝这处看来。
苏成芮愿意接手罗裳坊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有了苏家这般强硬的后台做靠山,罗裳坊会更盛从前。
掌柜的掩下激动,突然想到什么,神色有些为难,“这……可是苏小姐,咱们店铺已经转让出去了,对方契书都已经拟过来……”
女子毫不在意挥手,“那就毁了,违约金本小姐支付,她出的价钱我付双倍!”
留下豪横的话语和罗裳坊惊呆的众人,苏成芮翻身上了马,扬长而去。
罗裳坊是罗家的基业,如果罗云之在这里想必也不愿看到它落得如此衰败的下场,自己能为他做的不多。
本就阴暗暗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连绵细雨。
街道上的青石板被打湿后,本就人不多的路上此时更是没见几道身影,更不用说那一身白衣气质如仙般的男子。
女子驱马游走在街头。
身上的青衫早已被雨水打湿,寒意顺着衣物点点渗入身体里,胸口隐隐作痛。
苏成芮扫了眼那被官府贴上了封条的罗府大门,心中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罗云之究竟会去哪里。
桐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找一个人何其容易?
第一百二十一章 寻短见
“小姐?不是让你别出来了吗?”
刚从罗府附近找寻了一圈的暮雨出来见到苏成芮连忙跑了过来,将手里的伞举在她头上,“咱先回去吧,这天还下着雨,万一着凉了我可怎么跟主夫他们交代啊。”
“人找到了吗?”
“还没呢,这一带小的都问过了,没人见过罗公子。”
苏成芮紧抿着唇,任由暮雨接过手中缰绳,二人就要离开。
雨突然就大了起来,刚还细雨绵绵转眼间便倾盆而下。路边刚收了摊的两个小贩推着车子冒着大雨快速奔走。
“这鬼天气,说变天就变天了!”
“害!下场雨也好,过两天就是重阳节,带时候去山上祭祀也不至于把山给点着咯!”
听到两人的对话,苏成芮忽然想到了什么,身子一僵。
“暮雨,云之的爹娘都葬在何处?”
暮雨想了想,“罗家那案子官府还没有结案,所以罗家的遗体都还没有下葬,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放在城郊云山亭向南五里的义庄……唉!小姐,你去哪!”
暮雨话刚说完,忽听得身旁女子一声低喝。马蹄扬起掀起一阵水花,暮雨冷不丁被溅了一身水,待反应过来,女子已然策马离去。
罗家惨遭灭门,罗府作为第一凶案现场被官府查封保护了起来。除了当家的两个主子之外,剩下的下人基本上都被家里人领了回去。
苏成芮来到罗氏族夫妻的棺木前,发现神台上供奉的香签和烛火都是新换上去的,炉子里燃尽的纸钱灰烬上残留着点点火星。显然是不久前有人过来探望过。
她心中燃起希望,快步朝里走去。
义庄里还有一个很大的后院,水池假山花园皆有。即便是杂草丛生,也难遮掩它曾有的雅致。
据说这里曾经是一位富商建造的别苑。那富商死后,别苑荒废多年便成了义庄。
苏成芮刚到后院,便被眼前见到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隔着老远见到那白色的身影大半个没入湖水中,还在继续朝着深处缓缓走去。
“云之!”
她急得大喝一声,拔腿跑了过去。
罗云之正小心翼翼地朝前探着身子,冷不丁等听到女子怒不可竭的声音,他讶异转过身,不料脚下却是一滑,惊呼着跌入水中。
冰冷的湖水迅速灌入口鼻里,临近死亡的强烈窒息感将男子脸上的平静打破,伸出手胡乱拍打着水面,惊慌挣扎着,没多久便被人拦腰抱起。
苏成芮抱着他快速朝岸边游去。
“罗云之你疯啦!命不值钱是不是?纵有天大的事情至于去寻死吗?”
两人刚上了岸,苏成芮松了手气急败坏道,她气他不惜命。
苏成芮看着男子浑身狼狈的模样,心中一阵后怕,根本不敢去细想自己若是晚来一步,究竟会怎么样。
罗云之捂嘴咳嗽着,刚死里逃生仍惊魂未定,突然被身边女子这么一声训斥,连忙摇头,“我没有……”
他刚一张口,对上女子愠怒的脸。委屈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我只是……只是……去捡手帕……”
苏成芮闻言神色一怔,垂下头,果然见男子手里还紧紧攒着丝帕。她眉头微蹙,“不过是一条帕子,丢了就丢了,再买一条就是。”
男子抽噎着闻言不语。
他自然不会同她说,那条帕子是宴会上她还过来的那条。自那天以后他便跟着了魔似的带身上,从不离身。
罗云之今儿个看过爹娘后,便一个人坐在湖边捏着帕子发呆。未曾想突然下起了雨,他着急忙慌起身要进屋,未曾想手一松,帕子就这么飘进了湖里。
“你……你哭什么,我这也是担心你。”她伸手去擦男子的眼泪,可是那泪水就像是断了闸的洪水,越擦越凶。
她最见不得人哭,心中怒气早已消了一大半,无奈叹了口气将男子抱入怀中,缓下语气道,“我这也是担心你,我在外面找你快找疯了!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
话音落下怀里的男子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罗云之伸手推搡着她,哭喊道,“为什么要来找我!是因为觉得我没了家人孤身一人在外可怜?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搂着他肩膀的手却是用了几分力气,将他压在怀里越发抱得更紧,头顶响起女子被气到无奈的低笑。
“你是傻瓜吗?”
“什么?”
她忽然来这么一句,罗云之神色一怔,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头一次发现男子褪去平日里清冷的气息,呆愣的模样竟有几分可爱。苏成芮目光不由柔和下来,“你认识我这么久,难道我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人?天下可怜的男人这么多,我都去同情而喜欢他们,那只怕十个苏府都塞不下了。”
苏成芮的话犹平地惊雷在男子脑海里炸裂开来。
她刚刚的话,是说喜欢他的意思吗?
罗云之神色怔忪地抬起头,可雨下的太大不断浸湿眼帘,瞧不清女子眼中的神色。
他不敢相信自己耳边所听到的。
一番折腾下来身子早已软绵无力,只能任由女子抱着自己朝屋内走去。
雨下的太大,一时之间根本没法离开。
苏成芮只能向暂时借用了守庄人歇息的屋子,又付了银子向她讨要了些炭火让罗云之将身上的湿衣换下放在屋内烤烤。
罗云之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刚才还冻得发白的小脸,此刻面如火烧,听到女子拨弄着炭火的悉悉索索声响,即便是隔着衣服也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整个人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到现在也没缓过来神。
他透过衣衫看着女子隐隐约约坐在前面的身影,几经踌躇,终是忍不住出声问道,“苏小姐……”
“嗯?叫我阿暮就行了。”
苏成芮应着声,她身上只着一层薄薄单衣,缩成团坐在炭火前不断揉搓着自己冰冷的手臂。
“那晚……你为何……”
罗云之轻咬着唇,垂下眼,后面的话还是没能说的出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做官
借着醉意,他头脑一热,那晚主动做出这般事情,已是惊世骇俗。这般不自爱的举动,若是被爹娘还在世,被他们知道少不了得又是一顿罚骂。
要知道男子即便是出嫁后,作为主夫,男也是万万不可做出这般出格举动。
主动邀宠历来都是花楼里卖笑的倌人和身份低贱的暖床小侍才会去做的事,更何况,他还被拒绝了。
苏成芮离开之后,他是真的有了想死的心。
苏成芮很快明白了他是在说那晚自己离开的事,她抿了抿唇。
“那晚你喝醉了,本就意识不清醒,再加上我担心你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怕你冲动,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阿啾!”
寒意侵袭,她没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后面的男子没有再接话。
苏成芮吸了吸鼻子,拿起旁边的铁钳正打算拨弄盆中炭火。突然棉被盖在她的身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雪松香。
男子身躯贴上后背,细嫩白皙的手指攀上她的肩头。
她浑身一僵,有些讶异地侧过头看向男子微红的脸。
“我……我是怕你着凉了。”
罗云之有些羞赧垂着头,他说完环着她肩膀将被子拢紧包裹住两人,从始至终都不敢抬头去看女子脸上的神色。
依偎着自己的身躯微微颤抖,不知是被自己身上的凉意冰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苏成芮垂着头,没有错过男子眼底一闪而过的忐忑。
是怕自己再被拒绝吗?
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在她面前真的会变得很卑微,即便是曾经清冷孤傲的公子,在众人眼中是神圣高不可攀的存在,也会爱的如此小心翼翼。
想到这里,苏成芮目光不由柔和。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错开男子,见那双眼有些无措地看向自己,在他胡思乱想前反手将他圈在了怀里。
“我没那么冷了。”
她轻抚着着他的肩膀,指尖下的肌肤如丝绸般细腻,本该是暧昧的东作此时却是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让男子顿时踏实了下来。
“之后我可能会要出一趟远门。”
苏成芮想了想,同他说着自己日后的打算。如今桐城这边的生意已经上了手,岁贡那边的事已经安排了李茂和新来的大人在谈了。
商人地位低,光有钱在手里是不行的。岁贡的事给了苏成芮启发,让她有了想去皇城发展的想法。
她这一去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云之他……
罗云之似有所察觉,对上女子看来的目光,抿唇笑道,“今日承蒙苏小姐救命之恩,云之唯有以身相许,不管以后你去哪,云之都愿伴随其左右。”
苏成芮神色一怔,被他故作正经的语气弄得有些忍俊不禁,她轻笑出声将男子搂得更紧。
“睡吧,等雨小些咱们就回去。”
罗云之点点头,乖巧地将脸颊靠在女子怀里,手臂圈在女子腰上,心满意足闭上眼,嘴角抑制不住微微上扬着。
时间飞逝,转眼间便是两年过去。
这一届官职调任新榜一揭开,竟同时有两名官员出自桐城。得知二位大人返乡探亲,为了迎接,这几日城内开始张登结彩,红绸满挂,比起往日过年还要隆重热闹。
“李老板,恭喜恭喜啊!令媛大有出息,年纪轻轻便被任命为大理寺少卿。”
“是啊!咱们李老板是个有福气的人,这些年生意做得风声水起,就连女儿都如此争气!”
“周老板过誉了。”
李茂今日身着新定制的枣红色锦褂,湖蓝色底衫,发丝束得一丝不苟,虽掺插了不少银丝,却是丝毫不影响她的精气神,整个人脸上皆是掩不住的喜色。
“唉,来了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众人从城墙上探着头,隔着老远便见到官兵护送着一支长长队伍浩浩荡荡朝着这处走来。
不同与城头的热闹,刘知府的府邸此时正是鸡飞狗跳。
“刘小连!你给我站住!”
伴随着怒不可竭的一声怒吼,女子抱头躲过飞来的靴子。
“臭丫头!夫子都给你请了不下十个,去年交了个这样的成绩出来,你今年竟然跟我说不读了!你有种再把话说一次,你看我不打死你!”
这个不上进的逆子!
枉她耗费心思找了不少夫子教她读书,就是希望她能入仕谋个一官半职。李茂家的丫头她就不说了,就连苏家以前的混世魔王如今都得了圣上青睐,成了四州总督。
自家这个倒好,求着她都不学,气得刘知府差点没把这个女儿重新塞回夫郎回炉重造!
“不读就是不读了!老娘就爱做生意!”
“我打死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刘知府光着一直脚跑了出来,闻言气得浑身颤抖,哆嗦着伸手脱下另一只靴子再次朝她丢了过来!
刘小连吓得四处逃窜,余光瞥见大门口走进来的身影,赶在刘知府伸手来抓她前,一溜烟躲在了来人身后。
“哇!总督大人来得正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咱们桐城百姓管要杀人了!”
“刘大人何时这么大火气?”
苏成芮闻言有些忍俊不禁,抬眼轻笑着道。
她今日身着一袭深青色翔云锦袍,头束玉冠,两年未见,那眉眼间褪去了年少时的稚嫩,多了几分成稳内敛。
刘知府见到来人,顿时收了脸上的怒气,连忙拉下自己半卷起的官府袖子,一本正经冲着她作揖。
“下官见过总督大人。”
她垂着脑袋目光落在自己未穿鞋的双脚,身子一顿,满是皱褶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尴尬。
苏成芮上前虚扶了她一把,“伯母快快请起,没有外人在时,你我无须讲这些虚礼。”
刘知府闻言点点头,对上女子亲和的笑意,浑身拘谨这才稍稍放开了些。听得面前传来的一声窃笑,她抬起头恶狠狠瞪了一眼躲在苏成瑞身后的刘小连。
“娘,你跟阿慕聊,我出去了!”
刘小连冲着“救星”挤眉弄眼,找着机会就要往外跑。
“不准去!夫子还在屋子里等着,你这像什么话!”
“我管她呢!今年的科举说什么我也不去了!谁爱去谁去!您要有那精力不如趁早跟我爹再生一个去吧!别光按着我一个人磨!”
刘小连说着冲她扯了个鬼脸,一溜烟儿给跑了,刘知府闻言气得差点吐血,咬着牙恨铁不成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启程
刘知府欲留苏成芮下来用晚膳,被苏成芮婉拒了。毕竟还在路上的时候,苏李氏便托人带了话,说晚上要她回府用膳。
得知女儿要回来,男人这几天高兴得睡不着觉,又是亲自带着下人去市集买菜,又是下厨忙活,给自家宝贝做上一大桌子爱吃的。
晚上吃饭可劲儿地给她夹着菜。
“云之,你看看跟着慕儿出去怎么还瘦了。”苏李氏看向苏成芮身边坐着的男子,满眼心疼。
“从小你身体底子就弱,我当时就说让怒留在府上好好休养,慕儿就是不听,非带着你出去奔波劳碌。我啊特地去医馆里找大夫开了些调理的药给你炖了汤,来你尝尝。”
他说着起身盛了一碗汤递了过来。
“谢谢伯父。”
罗云之微笑着起身接过。
苏李氏一听,顿时不乐意了,“这孩子,怎么还这么见外叫伯父呢,该改口了。”
苏宗耀在旁忽然开口道,“咱们迟早是一家人,早改了口适应适应也好。”
罗云之闻言下意识朝身旁看去,见苏成芮冲他笑着点了点头,有些羞赧垂下头,细声唤了句,“爹,娘。”
“唉,好孩子。”
苏李氏满心欢喜起身拉过他的手,“你这孩子自小便懂事,爹喜欢的紧。妻主,你说这缘分真就是上天注定了的,该是我们苏家的人,兜兜转转绕了一圈还是得进咱们苏家门。”
苏宗耀点了点头,满是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苏李氏说着将手上带着的玉镯取下,套在了罗云之的手腕上。
“来,先喝汤,不然等会儿就凉了。”
罗云之点了点头,看了眼汤里全是大补的药材,突然就红了脸,他略微一迟疑,垂头乖巧喝了起来。
晚饭过后,苏成芮跟着苏宗耀去了书房谈话。
“过两天你跟我去一趟益州。”
苏成芮正在泡茶,闻言手中动作一顿,抬起头瞧了过来,“娘是为了今年总商会选任新会长的事?”
苏宗耀脱去外衫搁在架子上,长吁口浊气,“娘是为了你,你说你放着家里好好的生意不去打理,跑去入什么仕?官场商场,这里面的水一个比一个深!”
“还总督,啧!说的好听点是个正五品的大官,掌握着咱们南方这一片几个城的财支收入,若是没有下面的商会支持你就是个空架子!”
苏成芮坐在桌案前,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静默不语。
苏宗耀在她对面坐下,又道,“这次总商会选任新会长,到时附近城中各行的总把头都会当场,免不了以后会要打交道,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一块,带你去认认人。”
“好。”苏成芮点头应下。
“对了,你和云之的事要不到时候我让你爹去择个黄道吉日,早点把婚事办了吧!
罗家虽然没落,可人家好歹也是大家公子出身,知书达礼,这么没名没分跟着你,免不了别人要说三道四。”
苏成芮眉头微蹙,闻言应了声,“我知道了,忙完了这阵,等这边事情稳定下来后再说吧。”
女子面色平静让人瞧不出喜怒,温和的语气里却是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气势。苏宗耀看着自家女儿心中无奈叹了口气。
以后这丫头混球的时候,总是在外惹事的时候让她又气又头疼,那时候至少她喜怒都表现在脸上。
如今大了性子变得沉稳,自己反倒是越发看不清她了。
唉,也不知道这孩子性子究竟是随了谁。
次日,苏成芮张开手,由着男子替着自己穿戴着外衫,她闭着眼,闻着那淡淡的雪松香味,听着男子清冽的话音在耳边响起。
“听阿爹说你和娘要去益州,我收拾了几身衣物,对了,听说这两天天气要转凉。前几日我替你新做的几件褂子到时候记得让暮雨带上。”
罗云之嘴里念叨着,正悉心帮她整理着衣襟上的褶皱,冷不丁被面前女子忽然一把抱住。
苏成芮靠在他肩头,低声呢喃道,“暮雨那家伙哪有你细心,这几天你不在,我多不习惯呐。”
女子埋在他的脖颈,说话时吐出的湿热气息弄得他有些痒。罗云之身子下意识就想要往后缩,听到她如同孩童般撒娇的话语,不由抿唇失笑。
马车早已在外等候。
“哎哟,宝儿这才回来没几天啊……”苏李氏送着妻主,拉着苏成芮的手,在她面前抹着眼泪,一边不满抱怨。一头的金银珠钗随着男人的动作摇得花枝乱颤,晃闪了人的眼。
苏宗耀有些无奈,伸手替他擦着眼泪,“好了,就只是去两天又不是不回了,你看看你这好端端又是哭啥,让人瞧了笑话。”
苏李氏瞪了她一眼,“我不管!我就舍不得女儿不行吗!”
男人不想再理她,转而叮嘱起自己的女儿,一下子询问衣服带足了没有,一下子又担心她吃不惯那边的饮食。苏成芮轻笑着点头应下,安慰着他不必太挂心。
暮雨在一旁连忙接话道,“是啊,主夫放心吧,小的会在外照顾好大人的。”
苏李氏这才含泪点点头。
苏成芮在暮雨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临近车前她听下步伐,转身朝那一袭白衣不染纤尘的男子瞧了过去。
“这些是我昨晚做的点心,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罗云之上前将手里包好的食盒递了过来。
苏成芮伸手接过,顺势握住那柔荑。
男子神色微愣,终是没忍住微微红了眼眶,却又生怕被人瞧见笑话,连忙垂下头,如羽扇般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中的黯然。
那一闪而过的不舍和担忧没有错过女子的眼底。
罗云之正准备抽回手时,那握着自己的手忽然用了几分气力,紧接着被人大力一拉!
他吓得低呼,连忙闭上眼睛,伸手搂住女子的脖颈,在周围众人讶异的目光中,身子腾空跃起跌入熟悉温暖的怀抱。
女子低笑声在头顶响起。
“既然这么放心不下,就干脆跟我一块儿去。”
罗云之闻言有些讶异睁开眼,对上苏成芮笑意盈盈的目光,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平静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无措。
“你事无巨细将我日常打理得太好,离了你,我不行的。”
在女子灼灼目光注视下,罗云之面色顿如火烧。
“暮雨,启程。”
听到苏成芮的话,他慌乱抬起头,“别,我衣服行李都没收拾呢。”
“不收了,缺什么回头我让人重新买。”
感谢月光灼灼的支持啊,么么,爱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总督大人
修长白皙的手指撩开帘子,女子抬起头,乌纱帽下露出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一袭枣红色的官府衬得她白净的脸越发明朗俊逸。姣好的五官和儒雅的气质顿时虏获了不少在场少年的芳心。
“哇,没想到总督大人竟是如此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年轻有为啊。”
“我瞧着比杨少东家还要好看。”
“就是就是。”
隔壁雅间的窗口传来几个年轻公子激动的议论声,杨清越闻言面色一沉,下意识抬起头看去,见男子面色怔愣地看着窗外,捏着茶杯的手不由自主紧了几分。
茶楼里。
阿卿趴在窗户上磕着瓜子,看着今日街道上拥挤的人群,就连益州知府也早早地站在那里像是迎接着什么人。
他好奇转头看向正在喝茶的女子问道,“今儿个街上好像格外热闹些,一个商会选个会长而已,需要搞那么大阵仗?”
杨清越端起茶杯浅酌了一口,“这次来的可不只是各地的总把头,还有新上任的苏总督。”
阿卿闻言身子一僵。
杨清越将他反应落在眼底,眉头一挑,“就是你想到的那个。”
“我想啥了!我啥都没想!”阿卿瞪了她一眼,听着女子的嗤笑声,气急败坏将手里的瓜子朝扔了过去。
人群中忽然喧闹了起来。
阿卿回头一看,只见两辆马车停了下来,知府笑着迎了上前,“下官见过总督大人。”
“云之,小心些。”
苏成芮朝着马车里伸出手,没多久,便见一只嫩白如玉的手伸出搭了了过来。那一身素白衣裙的男子缓缓从车内走出,周围便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
即便是蒙着面纱也难掩那出众的容貌,周身散发的清冷气息,美得不似凡间之人。两人目光彼此相交的那一刻,男子展颜轻笑,仿佛冰川刹那间融化,让在场女子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这是苏大人的夫郎?”
“不是吧,我听我娘说苏大人不是还没有成家吗?”
“早晚的事。”
“好可惜啊……”旁边传来小公子们惋惜的声音,心瞬间碎了一地。
阿卿心头猛然一跳。
罗云之!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撑在窗台上的手,指甲不由用力扣着上面的木栏。
阿卿目光复杂看向那两人,女子眼中依旧充斥着熟悉的温柔笑意,唯一不同的是,那曾经属于他的爱意,如今却给了另一个男人。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
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女子似有所察觉般忽然抬起头朝楼上看来。
阿卿心头猛然一跳,下意识侧身躲在墙厚。
苏成芮抬起头恰好见到正在喝茶的杨清越,对方脸色显然有些不太好,但出于礼节还是挑眉冲她举了举手中茶杯。
苏成芮淡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随着人先行离开。
等她们离开后,阿卿才重新回到窗边,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怎么?后悔了?”
女子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杨清越闭上眼轻嗅着男子发丝上的香味,沉醉地闭上眼,哑声道,“不过就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空架子罢了,说到底还不是得看我们商会的脸色?”
“到时候新任的会长上任,人家给她面子称她句总督大人,不给面子直接让她丢这乌纱帽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她说着兀自低笑出声,手指不安分游走在男子单薄的肩头,骤然停住。冰冷的薄刃贴上皮肤,寒意刺骨。
对上男子睨来的狡黠目光,杨清越有些僵硬地抬起手。
“再敢用你的脏手碰我,我不敢保证这几根手指明天还在不在你手上。”
男子娇柔甜腻的嗓音从耳畔传来,如毒舌般吐着信子,带着一股森冷的寒意。
亲眼见识过他杀人的手段,她没有丝毫怀疑他话语里的真实性。杨清越惊骇之余,不由得更加小心谨慎地与他拉开距离。
苏成芮换了常服,看向正在替自己整理官服的男人,走了过去拉过他的手,“我让暮雨去花时浓去取了几套新衣,到时候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罗云之垂头应了声。
“我和娘要去商会那边,晚上不会回来用膳,难得来益州一趟,让暮雨陪你出去逛逛,想买什么跟她说。”
见男人有些心不在焉,苏成芮想了想,又交代了暮雨几句,便同苏宗盛出门了。
益州,商会行馆。
苏成芮同苏宗耀二人一同下了马车,由着下人领着朝会馆里走去。隔着老远便见到被商人簇拥在中间寒暄李茂。
如今的李茂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落魄被人在桐城排挤的小商户。这两年她的生意不仅越做越大,有了皇商这层身份的加持,李茂的身家财富早已不能用首富来定义。
到了门口,借着替整理衣襟的空档,苏宗耀了过来低声道,“这两年你和李家关系如何?”
苏成芮垂下眼,“并无过多联系。”
苏宗耀闻言浓眉一皱,看着自家女儿平静的脸,忽得叹了口气,“罢了,早些年你同李茂家那丫头也有些交情,这次商会的会长十有八九就是她。若李茂还能念及情分帮你些,以后你这总督的位置想必也能坐稳一些。”
苏成芮笑了笑,没有说话。
“对了,临走前你爹不是给放了两盒上好的云雾茶,李茂平日里就爱喝这个,等会记得给她送过去。”
“茶?噢,娘你说那个。”
苏成芮顿了一瞬,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给李老板带的啊,我还以为我爹给我的,在路上就给拆了喝了。”
“什么!你给喝了!”苏宗耀闻言瞪大眼。
“唉,您别说这味道……”苏成芮砸巴了两下嘴,似是在努力回味,随即摇了摇头。
苏宗耀气得头发都快要竖起来。
这浑丫头居然把她精心准备的礼物给吃了不说,关键她竟然还敢嫌弃!
“你个臭就丫头……我!唉,你等等我!”
未等她说完,女子已然率先朝里走去。苏宗耀只得强压下怒意,连忙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