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偷即是盗
在漫长的等待中,秋伯霜完全坐不住,这要等到黑夜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白天就不能动手吗,还是说喜欢黑暗?
这个问题比较刁钻,因为大多的奇淫巧术都是利用光线的错觉进行的,白天通透无比,此类巧术的威力大打折扣,那就不能算是偷盗了,叫做明抢,关键是可能还抢不过。
怒仙教实力强盛,为何就不能明抢呢?
明抢就没多大意义了,世间的风趣就在于喜乐哀怒,有追求才会波澜起伏。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意义也大抵于此吧。
“神了老祖宗,神了......”
还不到酉时,熊庄主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喘着粗气冲进了大堂内。
唐渺内心波澜不惊,甚至还有点想笑,他执黑棋落子,头也不抬的说道:“还没到酉时吧,这是怎么了?”
“全都疯了,在南浔胡同口,一大群疯子大白天就翻墙而入,那可是南洛王行辕,他是个狠角色,对江湖人毫不留情,那尸体就直接仍在门外,没人收尸。”
“他们杀人了?”
“杀了,死了有四五个,那是晌午时候的事了。”
“真够狠的。”
秋伯霜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天下自己的命不值钱,别人的命却金贵无比。”
唐渺云淡风轻的摇了摇头,笑道:“圣女对六大名剑感兴趣吗?”
“甚是无趣,不过我倒是想见识下怒仙教的手段。”
幻音门圣女执白棋落下,这盘棋倒是无心往下进行了。
待来到南浔胡同口,偌大的府邸门前,竟然有一两具无头尸,如草芥的炮灰不值得同情。厚重的朱红大门紧闭着,高墙之内守备森严,宛如一座巨大的坟墓。
他让熊壮前去叫门,门内没有人应声,唐渺便朝里面大叫道:“恭喜殿下,听闻六大名剑失而复得,门主特派人前来保护,劳烦殿下开门一叙。”
唐渺望着厚重的大门,沉默了片刻,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楚辞钧,你给我出来,别以为你躲在里面就万事大吉了了,你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天下皆知,滚出来。”
秋伯霜怒不可遏的大吼道。
“霜儿,不可无礼。”
慕容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附近看好戏的人比比皆是。
......
楚辞钧在高墙内也按耐不住,不停地在院子里徘徊,老奴看的心急如焚,抽泣道:“殿下,咱们是皇家,代表的是整个楚王朝,还怕他们不成?”
“楚王朝算个屁,天一门...天一门都知道剑在我手中了。”
楚辞钧一挥衣袖,张口就骂道。
老奴被吓得脸色惨白,惶恐不安的跪在了地上,“殿下不必妄自菲薄,咱们这是在中原,不是在赵王朝,也不是秦王朝,而是楚王朝,这是咱们自己的地盘。”
“天元城算是我们的地盘吗,它是天一门的。”
楚辞钧指着他的鼻子,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打人。
“殿下,剑取来了。”
不多时,一个面容沧桑的中年人踏步走来,身旁是六个色彩不一的锦盒。
楚辞钧面色一沉,打开黄色锦盒将里面的“天枢”取了出去,森然道:“分配下去,告诉天一门,不必了,本王自有妙计。”
他从中又抽出白色锦盒扔到老奴面前,冷笑道:“你不是准备随时赴死吗,本王成全你,你把剑收好,剑在人在,剑不在了你也就跟着去吧。”
“啊...这...老奴定然用命去守护。”
“下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楚辞钧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又堆积着异样的怪色,轻声道:“欺人太甚。”
...
秋伯霜在大门口和慕容吵了起来,一个说楚辞钧是个伪君子,不配呆在天元城;另外一个说事情情有可原,楚辞钧也是变相的护剑,不必大动肝火,而且这剑早晚也是天一门。不过就目前而言,这剑究竟花落谁家却是个未知数。
这个时候,门突然开了,一个老太监板着脸,清了番嗓子,阴阳怪气的说道:“各位请回吧,殿下说了,只要你们天一门不掺和一脚,这剑就不会丢失。”
“没卵子的东西,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有本事叫你家殿下出来。”
老太监鄙夷的瞧了熊庄主一眼,一挥衣袖后就往里面走了。
熊庄主碰了一鼻子灰,回头讪讪的冲着唐渺笑。
他总算看清楚了,天一门能与楚王朝闹到今日不可开交的地步,往往就是被人在不经意间给抬起来的。天元城建立之初,天一门代楚王朝镇守一城,现在却演变成独霸一城,若唐渺是楚王,恐怕也会让大军压境,分明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嘛。
唐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无奈道:“去对面茶楼歇着吧。”
他们前脚刚走,门口的尸体很快就被人清理了,随便吃了点,望穿秋水,终于等到夜幕降临了,许是天公不作美,今夜的黑暗来的特别的晚。
实际上高手在白天就已经溜进行辕了,怒仙教发布了盗贴,至少早两天就潜伏在了楚辞钧身边,要不然这第一盗的名头很容易被砸,所以所行辕有多方势力。
他带着秋伯霜一人行动,至于熊庄主嘛,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翻墙入行辕,四下无人,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黯淡无光,这府邸中竟一盏灯笼都没点燃,难不成是要破罐破摔了吗,楚辞钧哪里来的底气。
唐渺如是想,黑着脸大叫道:“背后有人。”
遂及赶紧拉着秋伯霜躲在了角落里,那一对黑衣人飞檐走壁而来,只露出一双贼兮兮的眼睛,包裹的严严实实,秋伯霜看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道:“这么多同道中人?”
唐渺冷漠的瞧了他一眼,正经的回答:“别混为一谈,我是来护剑的,防止被这群贼人偷走。”
“哟,真巧啊。”
话音未落,逍遥书生突然从天而降。
“护剑使者对吧,那你得快点了,九凤仙已经动手了。”
撂下这句话后,他双脚轻一点地,一跃几尺高,书生就这么在宫殿似的行辕内目空一切的行走。
“血狱的人就这么狂?”
秋伯霜很反感的哼了一句。
“天魁算是很低调了。”
唐渺耸了耸肩,带着她加快了速度。
偌大的宫殿式的行辕,六柄剑放在哪里保管才妥当呢。
其实放在哪里保管都不妥当,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贴身携带,剑在人在,人亡剑毁。那么天枢肯定就在楚辞钧手里,圣灵卫有一柄,神秘人有一柄,就有三柄剑有人守护了,还有另外三柄,宫中禁卫虽然比较菜,但值此紧要关头,可能也会保管一柄,就只剩另外两柄全凭天意了。
第三十一章 盗剑伊始
房间内死寂一片,在极度恐怖的黑暗中,任何一丝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天枢在一旁安静的躺着,鎏金的剑身,注定生而不凡,它轻微颤栗,仿佛与天地共鸣。
楚辞钧向来沉不住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何在房间中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自己究竟在等待什么呢,他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许是诱人的皇权,绝对的统治,庙堂与江湖本是毫无关联,但由于天一门的存在,便将其牢牢的精密联系在一起。
夜幕来临之前,他思考了很多,有遥远辛酸的禁宫童年;有异地拜师学艺苦楚的少时,有呼风唤雨的王权时代。他体内流淌着尊贵的楚氏皇家血脉,为彻底的巩固的江山,天一门在江湖中的地位必须瓦解,天元城的归属将变得极其重要,他没有回头路。
瓦檐上,脚步声此起彼伏与呼吸声打成一片,突然飞下数十个黑衣人,提刀想要直冲进房间。
厚重的铠甲“簌簌”的摩挲着,列阵在房间门口,低吼道:“来者何人,竟擅闯南洛王行辕,速速报上名来。”
“废话少说,剁了他们。”
黑衣人眼中满是杀意,一挥手,黑色如潮水般涌去。
刀光剑影中,鲜血四溅。
禁卫头子背着青色锦盒出现在了门外,冷笑道:“孽畜们,尔也敢夺剑,狂妄?”
黑衣人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背靠着背人全部站在一起,警惕观察着四周,禁卫头子一出现,他们眼中只剩下贪婪。
“呸,果然他妈的都是伪君子,给我上剁了他。”
禁卫头子抽出刀来,寒光映衬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他瞳孔陡然一缩,大喝道:“死吧,杂碎们。”
杀戮不过片刻,房间外头已是烟消云散。
老奴探着头往门外张望着,不时的擦着冷汗,楚辞钧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幽幽的开口道:“也不过如此。”
......
“我们要去哪里?”
秋伯霜急不可耐的问道,没头没脑的在行辕转悠了大半圈,他不是很明白唐渺的意图。
“我现在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去做,你去中堂,人都在那里,你趁乱夺剑,我们分开行动。”
“什么意思,你怕我拖你后腿吗?”
秋伯霜眉头微皱,傲娇的说道。
“有些事不适合你去做,你去中堂等我汇合。”
说完,唐渺翻上屋檐,在其脚下屋檐的另一端一个黑袍凭空飞行。
秋伯霜一咬牙,赌气似的转身往中堂而去。
在天元城的某个阁楼顶上,一对男女坐在瓦檐边相互依偎着,脚边是红彤彤的灯笼。已是十月末,弯月挂在天边,好似在人心里。
眺望着南浔胡同方向,乾正的思绪早已经飞走了,他眯着眼睛叹道:“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那等寿诞庆典过后,跟着我回玄灵州吧。”
“求之不得。”
乾正脸上堆积着喜色,一吻落在了子孔雀的额头上,轻笑道:“我终于明白唐渺为何活的如此滋润了,心中不仅有侠还有爱,亦有情。”
“是啊,若不是他带着你们去仙玉楼寻欢作乐,又岂有后面发生的趣事,也不会有如此美妙的相遇了。”
乾正呵呵一笑,发觉脸皮似乎也厚了不少,打趣道:“夫人莫在取笑为夫了。”
子孔雀脸庞微烫,柔声喝道:“早去早回,我在家里等你。”
乾正郑重的点了点头,蓦然起身望去,然后用力纵身一跃跳下阁楼,直奔南浔胡同而去。
夜行者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纸鹤从天而降落入后花园的回廊内,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一个高大的白纸人,人模狗样儿的行走着,转过一个拐角,却又成了一队禁卫,模样十分逼真。
一队纸人禁卫在后花园的回廊内畅通无阻,往行辕的最深处前行,最后停在了偏厅厢房门口,“大人,不好了大人,圣灵卫全军覆没,殿下让大人带着剑赶紧撤离。”
“大人,您在里面吗?”
禁卫头子眉头一皱,忽的一脚踹开了房门。
禁卫鱼贯而入,房间内却是空无一人,不过桌子上的红色锦盒格外显然,禁卫头子一愣,忙又朝屏风后面叫了几声:“大人,您在后面吗,大人莫让殿下等急了。”
他一把将手搭在红色锦盒上,欲要将手收回时,却好像被火点着了一般迅速燃烧开来,乍一看哪里是什么锦盒,分明就是一根烛火正旺的蜡烛。
“不好中计了。”
禁卫头子迅速燃烧殆尽,其余禁卫相视一眼,全部拔刀而出。
“冥纸通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仙凤引路,凰不可逞,黄泉可渡。”
“原来是九凤仙大驾光临,这倒是让鹜某长见识了。”
“既自报尊姓,何不出来一见。”
纸人禁卫齐齐“咯咯”的笑着,声音全部叠加在一起,不免让人毛骨悚然。
“那凤仙又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看见我真实容貌的人都是尸体,若阁下有这个实力,自己一探便是,又何必多此一问。”
“巧了,我最喜欢的就是尸体。”
屏风后的人故意把音调拖得很长,刹那间从屏风后伸出了一只脓肿的手臂,使出了一招黑虎掏心。
八个禁卫诡异一笑,分别往后退了一大步,吐出齐长无比的腥红舌头,齐齐挥刀砍向了脓肿惨白的手臂。
“早就听闻九凤仙九人十八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见笑了,阁下的蛊术也非同小可,接招吧。”
余下八个禁卫转过身去,竟然并非人的后脑勺,却依旧是面孔,奇形怪状的面孔。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童男童女,一个白板另外一个却是一张平淡无奇的怪脸,有些格格不入。
屏风被撕碎,一个面若枯槁的彪形大汉冲了过来,纸人轻轻一跃便跳到了房梁上,大汉扑了个空,朝天低吼着,抓住木凳扔向了房梁。纸人八合一落下,寒光一闪抽出一柄三尺长剑来,正中大汉的天灵盖刺下,竟然毫无反应。
“是具尸体?”
纸人惊得露出了马脸,身形稍有一滞,尸体空洞的眼中竟然冒出丝丝血气,抬手朝着纸人的脑袋拍下。
这一掌下去就拍出了八个纸人,八个纸人散落一地自燃,徐徐燃烧中九凤仙一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第三十二章 束衣仙夺剑
屋顶被砸出一个大窟窿,砖瓦“哗啦”落下一地,惊艳的身影破洞而出,惊起一群纸鹤四处逃散。
纸鹤落到了醉汉脚边,他轻声念叨着:“以蛊养尸,秦地南疆。”
九凤仙落败,红色的锦盒还不知身在何处。
“殿下,殿下快走吧,贼人就要杀来了。”
老奴跌跌撞撞的闯进了房间,跪伏在了楚辞钧脚下,又哭又叫道:“殿下快走吧,这帮人杀红了眼,六亲不认了。”
楚辞钧恍惚了一下子,眼中竟流露出少有的平静之色,淡淡道:“去哪里?”
“天一门,这剑迟早都是他们的。”
老奴诚惶诚恐道。
楚辞钧眉头一挑,抬手就是一大嘴巴子,不由得大怒道:“狗东西,这剑是他们天一门的,是本王的,谁也拿不走。”
“殿下,圣灵卫被怒仙教的束衣仙缠住了,稍后便要袭来,我们快撤吧。”
“哗啦啦”一阵七零八碎的盔甲碰撞声,一队禁卫冲进了房间内护主。
一看这阵势,楚辞钧眼中阴晴不定,起初还以为老太监怕死,现在看来的确情况危急,眼神稍有一滞,豁然起身道:“让禁卫军出城送信,着潜龙军兵临城下,本王就留在这里,看谁能拿我怎么办。”
禁卫一听,蓦然抬头道:“属下领命,你们留在这里继续保护殿下,我去通知禁卫军。”
他迅速的闪出房间,惊起一群纸鹤。
不修边幅的大汉七荤八素的醉倒了墙角,富有仙气的纸鹤正撞入了怀中,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从腰间取下酒葫芦,脸上笑意正浓:“要变天咯。”
......
“大人,殿下让您过去。”
一丝阴光从屋顶的破窟窿口射下,整个房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房门大敞开着,有种空城计的感觉,他稳步走进了房间里,屏风损坏着,满目疮痍明显有打斗过的痕迹,禁卫挑眉惊道:“我是不是来晚了一步。”
“还不算晚,刚刚好。”
邪魅的笑声从四周传来,忽的一阵噼里啪啦的错骨声响起,房间内一股刺鼻的恶臭便弥漫开来,让人头昏脑涨,“九凤仙刚才来过了,冥纸通灵术果然非同小可,不知阁下又有何手段让在下大吃一惊。”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阁下竟在九凤仙手下全身而退,想来手段通天。”
“通天谈不上,不过会让阁下长长见识,倒死也瞑目。”
“是吗?”
禁卫冷笑一声,找了个还算完好无损的凳子坐下,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借天地炉,以尸养蛊,妖魔横行,苍生不幸。”
“你想做圣人吗,苍生与你何干;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满腔悲愤的呐喊仿佛从深渊中蹦出来。
“吾乃江湖中人,天地为轮回,苍生炼凡尘。六道轮回皆有命数,滚滚凡尘亦可悲。我辈皆是凡人,若无七情六欲,那与畜生有何分别。你让我感到愤怒,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血溅三尺,不知阁下有何话说。”
“那就来吧,让我见识下匹夫的怒火。”
一阵怒吼破空而来,顿时阴风四起,犹如神鬼哭泣。
禁卫蓦然起身,喝道:“装神弄鬼。”
他握刀杀去,利刃在地面上摩擦出火花,屏风后别有洞天,偌大的房间内竟然还藏有十余个大木箱,以及一口雕龙画凤的血色棺材。禁卫心头一颤,抬刀掷向了那口看起来格外诡异的棺材。
他的目光稍有一滞,横刀劲射而去,就在即将插入棺材中时,其中一个木箱陡然炸裂开来,三个披头散发的青面尸体便扑了过来,禁卫一脚蹬去,跑的最快的青面尸竟纹丝不动,牢牢的抱住了他的腿,直接就给捶断了,顿时间鲜血四溅。
“啊...啊...我的腿,我的腿...”
余下青面尸一拥而上,活生生的将禁卫给啃噬了。
就在他倒地的瞬间,一个黑影化作一缕黑烟溜上了房梁。
“控制活人的傀儡术,灵傀术,你到底是谁?”
血色棺材中发出一阵惊叹,棺材板砰砰乱跳,完全压不住了,难掩的兴奋之色,这的确是世间罕见的奇术。
“鬼三千。”
......
六尺锋奇长无比,宽不过一寸,散射着青光,可贴身藏于腰间。
“束衣仙,想要剑自己就来拿吧。”
中年人意气风发,眼中满是悲凉之色,他从背后取出紫色锦盒用内力将其打进了石板中。
“那我来了。”
束衣仙柔声说道,身形一晃便出现在了他身后。
中年人顿时冷汗直冒,以雷霆之势迅速拔刀而出,追着青衣残影好一阵穷追猛打。
怒仙教六大仙,亦可分为盗、刺、抢,今晚来的便是冥纸盗九凤仙、六尺锋束衣仙、以及此时正蹲守在街角喝的酩酊大醉的古刹佛陀酒仙。
如此大的阵势,又怎么少得了血狱呢,逍遥书生天魁霄凌仙,武斗狂人武魁战魂以及有着冥纸通灵、邪影魅生之称的姬魁虺灵。
“堂堂怒仙教六大仙,就只会跑来跑去吗,叫天下耻笑。”
中年人黑着脸,胸口满腔悲愤,双目欲裂。
“对,我就只会跑来跑去,你追的上我吗?”
束衣仙微微一笑,不怒反喜,他向来就是温文儒雅的书生模样,慢性子,似乎永远不会发火,但就是这样的性子,往往能耗死敌人。
他站在制高点上,目的只有一个,杀人取剑。
“这是我楚王朝的剑,你们一个个表面上冠冕堂皇,实际上心却黑得很,就打算明抢吗。”
“你是打算求饶吗,让我好好想想,是杀了你,还是杀了你。”
束衣仙哑然一笑,视若无睹。
“算了,我也无意杀生,你告诉楚王朝,剑我拿走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间,三大王朝鼎立,却毫无王法可言,天道好轮回,你们都不得好死。”
中年人半跪在地上,呜呼哀叹一声,眼中满是绝望之色,他深吸了一口气,落寞的看向了紫色锦盒,然后不留余力的扑了过去。
束衣仙目光一凝,弹指射出一枚弹丸,紫色锦盒应声碎裂,里面的利剑倒飞出去,直射在了墙壁上,发出一阵清脆的轻吟。
“你走吧,我明白你的无力,你要知道世间魔鬼无数,多到你根本看不见除魔的人。很可惜我也不曾看见,后来我便成了魔鬼,魔鬼千千万万,万千魔鬼都敌不过一个除魔人。”
束衣仙面不改色的朝着墙壁上的利剑飘去,正是流云,他稍微往后偏头,楚辞钧带出来的圣灵卫头子已经抹脖子自缢了。
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随即探手一吸,流云剑猛地振动起来,仿佛与他产生了共鸣。
流云剑脱“鞘”而出,刹那间从瓦檐顶上射来一梭月形飞镖,束衣仙目光一凝,千钧一发之际错头便及时躲开了。
但流云顷刻而至,两者恰好猛烈的撞击在了一起,一声清脆的敲击,流云便落到了十米开外的地方,狠狠的插在了地上。
束衣仙蓦然的抬头望去,半弧月下,只见一个高挑靓丽的面具女冷冷的站在瓦檐上,胸口此起彼伏,恨不得要将自己撕碎。
“丫头,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冲她笑道,便不再理会流云。
“住口,你这强盗,人面兽心,还妄称绝世高手。”
紫衣面具女张口就骂道。
“丫头,我想你是误会了,小生向来以魔鬼自称。”
束衣仙脸上笑容正盛。
“也好,那我今天便除了你这人面兽心的魔鬼。”
紫衣面具女纵身跃向半空,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他面前,手指间高速旋转的弧形刀片刺向了束衣仙的颈脖,出手便是杀招。
“丫头,你似乎很愤怒。”
束衣仙抬手抵挡,只身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不论是颈脖、腋下还是双眼腹部,他应对自如,但令他感到诧异的是,虽然紫衣女的每一杀招都被他轻易瓦解,但是自己也未曾摸到她的衣裳。
“莫非也是习得刺客道?”
束衣仙心中一叹,感慨道:“又是个苦命人。”
“狂徒,对敌尔敢分心,找死。”
“你也是刺客?”
束衣仙饶有兴趣的陪她周旋,紫衣女的身法绝非寻常之法,作为刺客而言,基本算是入门了,能够紧贴着敌人面庞却毫发未损。
“哼,在下江湖人称紫衣怪盗,与你这贼人不同,在下劫富济贫,誉满天下,所做之事无人不拍手叫好。”
“紫衣怪盗?”
多土的名号啊,束衣仙错愕了半晌,搜肠刮肚思考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江湖有这一号人物,哑然笑道:“失敬失敬。”
“阁下也想掺和这一脚?”
“笑话,我与贼不同,乃护剑而来,此流云你拿不走的。”
“噢?”
束衣仙眉头一挑,无知无畏之人现在倒是少见。
他轻哼一声,落脚点地,身形一晃,就往流云的方向遁去。
紫衣女大惊失色,叹道:“好厉害的身法。”
她眉头紧皱,柔韧性极佳的身躯牢牢缠着束衣仙,游走之间落下的轻纱将其笼罩其内,稍微用力一拽,轻纱如囚笼般急速回缩。束衣仙的视线被尽数遮挡,他微微一愣,抽出了腰间的六尺锋,奇长无比的利剑穿过轻纱囚笼,几下子就将其搅成了粉末,化成了轻纱碎片雨落下,犀利的剑气直接打在了她身上。
紫衣女闷哼一声倒地不起,吐出一大口血来,戏谱面具已然粉碎,露出了一张既愤怒又不甘的憔悴容颜来。
束衣仙微微一怔,如死水般的心境突然泛起了阵阵涟漪,他什么话都没说,越过紫衣女走向了流云,心里似乎很不是滋味,这种感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一见钟情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抽出流云剑,的确很普通,束衣仙早已经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他瞧了一眼倒在地上呼吸都很困难的紫衣女,漠然的腾空飞向了瓦檐,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紫衣女意识模糊,画面最终停在了那个青色身影上。
他的确还未走,束衣仙折返,抱起紫衣女后遁走。
第三十三章 宿敌
圣灵卫头子身死,流云已失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楚辞钧的房间里,夺剑人名叫束衣仙,杀人夺剑后离去,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禁卫领命前去搬救兵,带队往城外的方向奔走,这一路注定坎坷万千,前路生死未卜,至少在天元城内是安全的,有慕容山庄的人护送,出城后立马就被人盯上了。
楚辞钧今晚的反应格外异常,他有时非常平静,平静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被吓傻了,三魂七魄丢失,与白痴无异。
那圆桌上放置的鎏金剑依然是所有人不敢奢求的梦想。
平静之余逢人就打,老奴挨了几大巴掌不敢吭声,房间内还有仅存的数名禁卫与圣灵卫。恍惚间,楚辞钧摇头晃脑的起身,魔怔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叫道:“死,都给我死。”
“死吧,哈哈哈...天一门...天一门...楚王朝,楚王朝...”
楚辞钧暴力的撕开自己的衣裳,面色苍白,汗如雨下,胸口传来一阵绞痛,他体内似乎有个东西在乱闯,他疼的嗷嗷直叫,迷迷糊糊的叫唤道:“天一门,去天一门...去天一门...”
“殿下,你放心,就算老奴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护您周全。”
老太监见楚辞钧这幅癫痫的模样,不禁老泪纵横。
“啊...”
他惨叫一声,颈脖处突然浮现出一团紫斑,格外醒目。
楚辞钧踢掉凳子,在房间内乱砸一通,他翻起了白眼,嘴里依旧努力含糊不清的喃喃道:“天一门...天一门...”
他发了疯似的破门而出,老奴赶紧跟着追了出去。
“殿下,我们走吧殿下,老奴护着您回王都。”
天枢如同草芥一样被扔到了黑暗的角落里,禁卫俯身去捡,有些哭笑不得:“真没想到如此重要的一柄剑竟然如此轻易的就得到了。”
鎏金剑在黑暗中熠熠闪闪,非常耀眼,禁卫握住剑鞘,感受着天枢带来的不一样的触感,突然背后一凉,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略微偏头用余光一扫,只见一名从未开口的圣灵卫正死死的盯着自己。禁卫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乍一看此人竟然没有影子,顿感觉头皮发麻,电光火石之间缩回手来。
下一刻,异变丛生,三根锋利的银须针顷刻而至。
他一个翻身,剔骨的尖刀瞬间便落下,禁卫又躲过一劫,破口大骂道:“姬魁,真够狠的呀你,老朋友都不打声招呼就动手。”
“你不也一样,楚辞钧我整整盯了他三天,都不招呼一声就想把剑拿走,未免太简单了吧。”
人高马大的圣灵卫吐出邪魅的女声来,让人不寒而栗。
禁卫半蹲着身子冷哼一声,闪出九个相同的人影来,他们翻身一转,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一脸邪笑,森然道:“姬魁,天枢剑就在脚下,我们各凭本事取吧。”
白无常从背后掏出一根哭丧棒来,挥向了脚下的天枢,鎏金剑顿时射向了房梁,这下两人算是公平了。
“手段越来越高明了,接招吧。”
圣灵卫低吼一声,尖刀寒光一闪,朝着最近的牛头马面纸人杀去,十人混战在一起,狭小的空间只得让九个纸人轮流进攻防守,试探性攻防三回合过后,却再也不见圣灵卫的身影了,只剩下十名禁卫。
“姬魁,你是老天派来专门克我的吗?”
九凤仙气的牙痒痒,愤然道。
姬魁并不说话,这一开口肯定就会暴露了。
她摆弄着九名禁卫,亦或是十名禁卫,嘿嘿笑道:“在这里。”
九个纸人合一,身子再次一翻露出禁卫凶狠恶煞的脸庞,面对着孤立无援笑嘻嘻的无常鬼,两人互相拔刀碰撞在了一起。
“知道怕了?”
“笑话。”
九凤仙冷笑几声,脸庞一翻露出无常鬼的死人脸,挥舞着哭丧棒,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乱捶。
姬魁张口一吸,又变成了魁梧的彪形大汉,剔骨的尖刀将哭丧棒削成了一片片的纸屑。
“下次再陪你玩。”
她爆出一团白色粉末,整个人璇然升空,往房梁上射去,乍一看却是个绝美的红衣宫装女子抱着木柱,她取下天枢冲九凤仙莞尔一笑,然后破开房顶而去,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九凤仙气的半死,一跺脚跟着追了出去。
......
领命带队出城求援的禁卫头子遭人一路追杀。
夜色正浓,禁卫头子跪在了地上,双手负立而下。那人持刀刺进了他的体内,一脚蹬去他的尸体,撕扯出一地血花,他舔着利刃上的鲜血,取下了禁卫头子背后的青色锦盒,正欲离开时,凌空掷来一个黄褐色的酒葫芦。
那人微微一愣,握着的横刀久久不敢挥下,迟疑间闪躲开来。
醉汉跌跌撞撞的步入树林内,眯着眼睛笑道:“年轻人识相,锦盒留下速速离开。”
他打了一个饱嗝,缓慢往前移动。
醉汉不疾不徐的前行,那人迟缓的往后退,顿感觉背后杀气腾腾,乍一回头看,紫剑飘血,却以人头落地。
“杀人者,人恒杀之。”
“书生手上沾满了腥血,就是不肯拿起复仇之刃。”
醉汉戏谑的撇了撇嘴巴,醉意全无。
“闭嘴。”
逍遥书生冷哼一声,剑鞘一捅青色锦盒,后者从死者手中劲射而出,飞向了醉汉。
醉汉目光一凝,凭空轰出伏魔拳,青色锦盒在半空中炸裂开来,他探手一吸握剑在手,轻叹道:“霞光。”
逍遥书生提剑杀来,醉汉突然眼前一亮,握着霞光舞起剑来,光芒闪闪而动,璀璨又夺目,的确是柄绝世好剑。
宿命之战。
树林被风摇曳着,两人身处落叶雨中,脱离天地间的束缚,斗的昏天黑地,谁也不肯让着谁,而其本意早已经忘得是一干二净了。
醉汉意兴阑珊,但逍遥书生却有种不死不休的意思,他长叹一声,在霄凌仙凌厉的攻势下节节防守,但随着“铛”的一声脆响,两人的心仿佛都碎了一般。这名剑霞光竟然被紫龙剑砍成了两半,那么究竟是紫龙剑非同一般还是霞光有点名副其实了呢。
霄凌仙眼珠一转,收回紫龙剑,嗤笑的离去。
醉汉一脸铁黑,正欲找逍遥书生算账时,此人却以消失在了枯寂的树林中,他内心一叹,顿感觉莫名的不是滋味。
第三十四章 三千大盗vs南疆岐王
雕龙画凤般的血色棺材看起来大富大贵,定是相貌不雅之人对自身容貌的一个补偿,完全是心理作用,此人定然其丑无比,至少也是因为习得某种邪术而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这种心术不正之人他见得多了,此人只能排在末次,难等大雅之堂。
“鬼三千...你不是死了吗?”
棺材内传出一声诧异,他如是说。十余口大木箱的动静倒是不小,陆续破箱而出,皆是青面尸,蛇蝎毒物炸的满屋子都是,他们全身上下都是脓疱,令人恶心作呕。
“我这不是就在你面前吗?”
气氛略显诡异,一个自身藏在黑暗中,一个完全蛰伏在棺材内,两人皆是一番沉默。
他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忽的发出“桀桀”的狞笑,愣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你的灵隗术的确让我很吃惊。”
话音刚落,血色棺材中突然红芒乍现,从内蒸腾起些许白雾来。这些白雾扑腾在青面尸脸上,紧接着他们脸上就好像是多了丝血色,个个面若枯槁的青色脸上浮现出罕见的红光。
“好熟悉的感觉。”
鬼三千心中一叹,五指灵活的转动,一个与他基本无异的黑袍人翻身而下,悬浮在半空中离地一尺,双臂皆是利刃。
“上,给我撕了他。”
......
黑夜何其漫长,一个衣着华贵的黑脸中年人背着手骂骂咧咧的说道:“妈的,真是晦气,老王八竟然被吓成了白痴,这岂不是便宜了劳资。”
他握着蓝色锦盒,放在弧月下瞧得个仔仔细细,“哈哈,这冼渊是劳资的了。”
黑脸中年人移开锦盒,弧月下突然冒出了一个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他微微一愣,面色越发的不和善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蹭了蹭自己光溜溜的脑袋,眼神极其凶狠,怒道:“妈了个巴子的,想要剑有本事就打死劳资啊。”
“我认识你,十年前在赵王朝为夺人妻子,杀人全家老小三十多条人命,后在血狱刑名司的追杀下被神秘人救走,是楚辞钧救的你吧。”
“你是个好人呐,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劳资有这么厉害。”
黑脸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那你准备好了吗?”
“你告诉劳资需要准备什么?”
“跪下...伏诛。”
暴君怒,动若猛虎,行似狡兔。
......
青面尸一拥而上,僵硬的尸体行动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迟缓,他们的身体经过毒物淬炼,且不说刀剑无敌,再者也不能以拳脚直接接触,轻则恶心反胃,重则当场毒发暴毙。
蛊尸却是比较阴毒,属南疆邪术,再者把自己搞的人模鬼样,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所以对于大多数秦地南疆人而言,除非是土地贫瘠或是整个部族背负着血海深仇,他们才会剑走偏锋,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与天地为敌。但即便如此,蛊尸术仍然为秦地人所不容。
以一敌十,黑袍人冲进了青面尸群中,挥舞着双手剑,利刃斩在尸体上铿锵有力,竟是毫发无损。银丝线往后拉扯,鬼三千便贴在了黑袍人身后,朝着横冲直撞而来的青面尸射出了四枚金针,狠狠的扎在了其颈脖的穴位上,刚好将一团紫斑控制住。
青面尸身形一晃便停滞不前,眼中腥红的戾气红芒霎时间消失不见。
“你到底是谁?”
棺中人发出一声怒吼,掀开棺材板朝着黑袍人劲射而来。
鬼三千冷笑几声,把住金丝线往后拉扯,青面尸木讷的抬起手臂,飞身迎向了血色棺材板,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棺材板猛地撞在了青面尸的脑门上,一直扑腾到了墙壁外头。
错愕间,黑袍人化成一团烟雾飘到了血色棺材面前,他缓慢的靠近,正欲探头查看棺材内的情形时,异变突起,棺中陡然立起一人来,赫然又是具尸体。
他头戴紫金冠,身着紫色蟒袍服,握着绯红利剑,口吐着毒气。
他一手掐着黑袍人的脖子,烟雾随即消散,此人手中便只剩下黑袍,他怒发冲冠,狠狠的将黑袍摔在了地上,飞射向了鬼三千,绯红利刃在空中挥出了几道犀利的剑气。
“我知道你是谁。”
鬼三千急忙闪躲,现在青面尸已经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了,他探手朝身旁最近的青面尸射出数枚金针,一边往后退去一边掐动手指,青面尸轮番护在他身前,皆惨死于纷乱之下,头颅一断,绿色的腥液便喷涌而出。
“没想到啊,当初苦苦哀求的为主子收尸,真是忠心耿耿的手下,若是岐王泉下有知,定然欣喜若狂,恨不得抽上自己几巴掌吧。”
“哈哈,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岐王确实有个好手下,我简直对他恨之入骨,总想着有一天能够亲手将其剥皮抽筋、挫骨扬灰,终于有一天,听说正派第一天一门弟子找上门去了,我意识到机会终于来了,等我赶到云梦国皇宫时,早已经是尸横遍野,岐王也早已伏诛。”
“我苦苦哀求得到了尸体的处置权,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易的死去,他生前对我百般凌缛,我定让他死后永世不得超生。你们都看看吧,多么完美的一具蛊尸。”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当着岐王的尸体,鬼三千的面嗤笑道。
这的确是件很可悲的事情,岐王漠然的看着鬼三千,鬼三千眼中也复杂的很。
“这是一条逆天而行的不归路,事到如今我也命不久矣,在死之前最后为岐王贡献一点自己的绵薄之力,没想到我这一生都跟错了人呐。”
“你要报仇,为岐王?”
“嘿嘿,岐王手下的灵噬大军,与蛊尸不同,那可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神秘人呜呼哀叹一声,仿佛释然了不少。
鬼三千一怔,默然不语的低着头。
“虽然我不知道你凭什么活了下来,但这一次,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神秘人吐出了一口浊气,低喝一声道。
岐王眼中目光闪闪而动,颈下胸口处的紫斑剧烈的跳动起来,犹如一颗生命力旺盛的心脏,昔日的一代枭雄正逐渐苏醒。
他一抖蟒袍,绯红的纷乱发出一阵轻吟,脱手而出,纷乱瞬间射向了鬼三千,而岐王也跟着急射而出,僵硬如铁的臂膀破坏力极大。神秘人说的不错,当初也就是岐王掏走了鬼三千的心脏,但那又是后话了。
鬼三千唤出傀儡,在房梁上跃向了纷乱,岐王这一掌他不敢硬接下,后空翻身子便落到了墙壁处。岐王一掌落空,抓着纷乱朝黑袍傀儡砍去,尽管行动迟缓,但是一身肉体凡胎犹如铜墙铁壁,他硬扛下黑袍傀儡数十余快刀,眉头都不带皱下,一剑刺了过去。
黑袍傀儡敏捷的躲过,鬼三千心一惊,拉扯着丝线,控制着傀儡落到了自己身边。
但没曾想,黑袍傀儡方一落下,紫色蟒袍身影瞬间而至,他根本来不及思考,硬着头皮抬手接招,整个人却被一股极大的冲击力一下子给拍飞出去,在墙壁上砸出了一个大窟窿,顿时倒地不起。
岐王蓦然的望向了黑袍傀儡,正欲挥剑落下时,房顶之上突然闯进了一位不速之客,他落到地面,房梁木桩上皆有跟不上节拍的残影。
“魔罗,收手吧。”
来人一掀胯袍,深黑的眸子犀利如剑,他背着手掐动手指,黑袍人往后翻跃,落到了鬼三千的身旁。
“嘿嘿,老夫鹜魔罗恭迎盟主。”
从某个地方传来神秘人的一声邪笑。
他望着岐王,森然道:“你收手吧,我可以杀他一次,照样就可以杀他第二次。”
“盟主依然霸气,老夫自愧不如,反正死的又不是我,盟主尽管动手,老夫将死之人,眉头都不会皱下。”
“你倒是看得开,俗话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你为何如此固执。”
“哈哈,老夫就是想知道,天一门是不是坚不可摧。”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这倒没有,反而让老夫叹为观止啊。盟主不愧是天纵奇才,据传虽天生无法修炼出内力,但习得天下间的奇淫巧术,外功更是冠绝古今,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灵傀术,傀中傀,替身术,伏羲九针,只怕盟主拿出任意一门巧术,都会让天下人争破头皮的去抢。”
“你话太多了。”
年轻人微微皱眉,目光逐渐冰冷起来。
“但求一死。”
神秘人喝道,岐王挥剑指向了唐渺。
“下地狱去吧。”
唐渺禀声道,蹬脚飞射而出,快若闪电冲到了岐王的剑下。
岐王挥剑劈砍,身着蟒袍的他气势如虹,纷乱在阴暗的房间内熠熠闪闪,抓着他的残影,一阵穷追猛打。
唐渺双指并拢为剑,打在纷乱上竟是毫无损伤,他探指插入岐王眼中,取出四根金针趁其不备分别落在了其天灵盖、腋下、胸口、颈下四个地方,随着他体内一阵噼里啪啦的闷响,岐王张口吐出一道毒雾,唐渺屏息掷入一枚药丸。
岐王的眼中明显空洞了几分,嘴里的毒雾尽数散去后,从七孔内又冒出了丝丝白气,他岿然不动,胸口的紫斑却剧烈抖动起来,有种呼之欲出的感觉。
“怎么可能,这是...灵噬竭?”
神秘人做梦也没有想到唐渺竟然会这种奇术,惊叹一声后竟瞬间没了声,不知道是逃命去了还是怎么着了。
唐渺不曾理会他,抬起一脚飞踹岐王腹部,他张口一吐,一团紫红色的血痰从他喉咙里飞射而出,落在了地面上,迅速往碎石板底下渗透。岐王的尸体刹那间急剧萎缩,唐渺拉动金丝线,岐王整个人便半跪在了地上,纷乱直插入碎石板中,那团紫红色的血痰也遂及化成了黑不溜秋的污水蒸发了。
岐王体内的蛊虫被唐渺以灵噬竭术引出,至此他被毒物淬炼了五年半步不朽的尸体瞬间融成了一堆褐色骨头,一代枭雄终落下帷幕。
他再去查看鬼三千的伤势状况,挨着残缺不堪的墙壁坐下,掀开黑袍,那冷冰的脸上毫无生气,坚硬如铁。唐渺莫名的想笑,笑着笑着眼泪便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是的,鬼三千已经死了有五年了,这尸体一直以药物浸泡,完整的保存至今,虽没有超级蛊尸岐王那么坚硬,但早已不是肉体凡胎。
鬼三千伤的不轻,硬生生的挨了岐王一掌,胸口被毒气腐化,黑袍下隐藏的上百根银须线尽数崩断,他无法站立,唐渺背着他往行辕外走去,他看了眼身边一动不动的黑袍傀儡,又拽动了银须线。
黑袍傀儡拔出纷乱,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把鬼三千留在了自己身边,这也是他自身的夙愿,死后愿意也变成傀儡陪伴在妹妹身边。一个人太寂寞,所以他学会了腹语,学会了自言自语,假装是个与世无争的俗人。
唐渺太累了,没有人在陪他说话了。
第三十五章 落幕
暴君钻入了狂徒体内,血染城墙。
武魁取走蓝色锦盒,打开瞧了一眼,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的笑道:“好一个天下大乱。”
狂徒跪在了地上,头朝着赵王朝的方向垂下,完成了自我救赎,尖刀穿其腹部露出背后,直指天穹,以及即将来到的黎明。
武魁沿着幽静的小巷径直走去,迎面却走来了一个杵着拐杖,步履蹒跚的佝偻老妪,四目相对中,武魁发出了一声重重的鼻息。
老妪瞥了他一眼,骂道:“吓老娘一跳,哟还杀人了。”
武魁并不理会她,冷眼错身而去,“对了,这条路并不安全,建议你绕道而行。”
“为何你走得我就走不得?”
老妪诧异的反问道。
武魁并不过多解释,蓦然的继续前行。
穿过幽静的小巷,眼前豁然开朗,回眺着朦胧夜色下的南洛王行辕,从宫殿式建筑变成了一座孤坟,老妪长叹一声,紧贴着墙壁而行。
走着走着,自己却没有影子了,她纳闷的抬头一望,弧月下一袭白衣胜雪的身影格外醒目,老妪心头一颤,这往前走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她咬牙四下一看,九凤仙竟然识趣的转身离去了。
老妪大眼瞪小眼,骂道:“这家伙怎么这么贱啊。”
“你是第一个从行辕中走出来的人。”
乾正目光一凝,死死的落在了老妪身上。
她张着满口黄牙的嘴,眯着眼睛笑道:“你说啥,什么行辕。”
“南洛王行辕。”
“什么南洛王...”
话音未落,只见数道金光包裹的利剑大赦而来,乾正是最不喜欢油嘴滑舌之人,偷即是偷,何必逞口舌之快。
老妪往后倒射而去,“咯咯”的笑着,身形一晃,一个红衣宫装女子攀上了阁楼,在弧月下翩翩起舞,打趣道:“乾兄既有心上人,又何必对奴家穷追不舍呢。”
“姬魁,交出剑来。”
乾正眉头微蹙,紧随其后,抬手间金光大绽,凭空从中射出数柄金色利剑,和陆星陵凭空捏造而出的金色巨剑完全一模一样。
唐渺笑着望着弧月下相互追逐的身影,原来正发愁如何从乾正的眼皮底下逃脱,这下好了,姬魁撞了个正着,他呵呵的笑道:“师兄的化剑诀又上升了一层。”他背着黑袍人,身后又跟着一个黑袍傀儡,两人缓慢的往客栈而去,天穹边的那抹黎明即将划破黑暗。
一轮骄阳挂在天穹,血云从层层雾霭中爬了出来,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狂徒暴晒在太阳底下无人收尸,他的白骨会在朗朗乾坤下永存,以救赎的姿态,在岁月的风蚀中挫骨扬灰,这也是天元城最神奇的地方。昨日厮杀的种种迹象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专业的捞尸人将圣灵卫、禁卫的尸体送去了城外的乱葬岗。
一切都以尘埃落定,六大名剑的闹剧也已落下帷幕,对于昨日楚辞钧的表现,有人传言南洛王被逼疯了,后被解兵城解家的人救走,其余人无一幸免,皆惨死于刀下。
等到日上三竿,茶馆内说书的先生就已经掌握了三个盗剑版本,可谓是绘声绘色。其一三邪九淫盗剑,九凤仙冥纸通灵抢占先机,束衣仙六尺锋下无人敌,古刹佛陀伏魔拳永镇邪佞。
第二便是三邪九淫的老对手,赵王朝的神秘组织血狱从中作梗,盗剑之争引发宿命之战,武宗司魁首战魂怒斩人屠,尸体暴晒于烈阳之下赎罪;其三就是攻防战,天一门众弟子为护剑,迎战邪淫。
盗剑已经落下帷幕,有人讨论六大名剑的下落,也有人讨论何人实力略胜一筹,却没有人讨论盗剑的本质意义。偷即是盗,偷盗在任何一个王朝内都是不合法的行为,况且还是堂而皇之的去偷楚王朝皇室中人的东西,于情于理于法都应当诛杀。
但在江湖上而言,树大招风,好东西有能者居之,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拳头大才是王道。
楚辞钧被解遇焱救下,送到了解兵城在天元城临时落脚的院落,这里守备森严,里里外外都是解兵城的人。听闻楚辞钧惊吓过度昏迷,楚辞淮连忙赶去看他,莞菊苦苦哀求着让把自己带上,既然大师姐都去了,梅兰莲菊四仙女索性结伴前去,楚辞淮自然不敢不允。
皇室子弟在解兵城自然是客上座,床榻上楚辞钧昏迷不醒,四仙女上前查看伤势,惊叹道:“也是中毒,竟然与九皇子殿下所中之毒同出一辙,乃南疆蛊毒。”
消息传回了城主府,此蛊毒倒也不是不能解,而且秦地玄灵州的祭司在此,就看子孔雀愿不愿意了。
这些都与唐渺无关,目前最要紧的事就是尽力挽回损失,鬼三千的左胸口被拍出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窟窿,从窟窿往里看,里面竟然是由无数条密密麻麻的银丝线组成,这是一具非常完美的傀儡。而且唐渺的傀儡术也达到了巅峰造极的地步,也就是魔罗口中的灵傀术,以傀儡控制活人,怕是天下间也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鬼三千坐在药桶中,他的尸体散发出一阵怪味,好似檀香,面容於黄却睁着眼睛,却是十分诡异。
唐渺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鬼三千临死时把妹妹的尸体和自己的尸体交给自己,的确五年来无一差池。这次却不知怎么的,难不成他能死在岐王手里一次,就能死第二次吗。
着实有几分玄乎,唐渺心中悲凉,用腹语讲道:“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劳资把你像兄弟一样看待,你却一心想害我。”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好像把所有话都给堵住了,唐渺心中又是一叹,“这倒如何是好?”
他想到了一个人,做错了事,如今想来也只有去找家长了。
“老祖宗,后院的那个漂亮小姑娘让我过来传话。”
“说吧,什么话。”
“霜雪枫叶落,暮钟故人来。”
唐渺微微一怔,眼中忽的射出一道精光,一拍额头自嘲的笑了笑:“暮钟故人来,这人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
第三十六章 有戏
今天一过,明天便是天一门百年寿诞庆典之日,世间万物仿佛都与他毫无关联,他像个二傻子一样搬个长条凳坐在客栈门口等着。
霜雪枫叶落,暮钟故人来。
此故人究竟是他心中所想之人还是另有其人,那就全凭天意了。
据闻江湖上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什么天下实力排行榜、武功排行榜,这无疑成了饭后最大的谈资,谁最能扯,便一定是酒肆、茶楼里最嚣张也应该嚣张的仔。
说书的先生当仁不让,这些江湖上的小道消息经过他们的渲染,传至大江南北后便成为了江湖中的秘闻,熊庄主不时的往大街上跑去,回来便给他讲述听来的最新消息。
只有一条唐渺感觉有点靠谱。九皇子的信百八里加急送往了王都,几个时辰后王都内流言四起,在楚辞钧遇袭昏迷不醒的谣言还未送达王都时,楚王命镇守边关的潜龙军的定北大将军遣人至天元城查看,谣言四起后,楚王也被气的半死。命潜龙军左骁卫十万大军连夜开拔,南下赶赴天元城,意要讨个说法。
若此事是真的话,天元城地处中原,大军不需要跋山涉水,从楚王朝北边关至天元城下,不出一日的功夫,也就是说潜龙军左骁卫加把劲的话,可以在寿诞庆典之时赶到。
然后呢,这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时候一过,唐渺就要开溜了。
秋日午后适宜的天气让人昏昏欲睡。市嚣渐熄,夕阳西下,在夕暮的紫色中,一辆古朴的马车缓缓的驶来,风摇曳清铃,隔着一条街就听见了郎朗佛音,让人如沐春风,减去了一身疲倦。
故人终是来了,古朴的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口,他被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叫醒,唐渺呆住了,不免浑身一震。
这辆古朴的马车他是见过的,拉着车架的马匹通晓人性,常年食山中灵药,饮泉溪晨露。它亦是熟悉唐渺,停下后便不肯挪动脚步了。
掀开车帘,一个身着浅蓝色素衣的妇人款款的走下车来,头绾简雅凌云髻,戴镂空兰花珠钗,碧玉玲珑簪。相由心生,她的眼睛清澈透明,不过似乎缺少些许灵光之色,脸上不饰任何粉黛,却始终有种特别的气质。妇人抬着衣袖,笑吟吟的说道:“盟主近来可好?”
“晚辈恭迎素仙,近来被诸多琐事所困,不胜其烦。”
唐渺苦笑的摇了摇头,将妙医谷谷主迎进了客栈内。
“都有何事,不妨说给老身听听。”
没有人知道素仙究竟多少岁了,二十多年前战乱四起时,素仙带领着妙医谷众弟子名声鹊起,少说也有五十多岁,可是看这幅娇容,确实难以想象。
唐渺长话短说,在长辈面前没有任何架子,他专捡了重要的去说,故意别开了幼莲、莞菊身受情劫的生活片段。
听完唐渺的这般诉苦,素仙摇头的直叹道:“江湖恩怨,是是非非,死亡绝非解脱,入轮回亦是劫难再起时。”
“不知盟主作何感想?”
“前辈见笑,请听晚辈几句拙言。当日奉天阁玄女一卦算到,天下纷乱再起之日于权,有皇权、主权以及霸权,三者合一天下必然大乱。如今楚王身染顽疾,迟暮之年想要集中皇权,江湖人不肯;各门各派各自画地为域,宣示主权,皇权不允;霸权出自于争权夺利的邪秽,有道是想杀人就杀人,逆天而行的独霸统治,势必被天下人所除。”
“还是盟主看得透彻,老身一路走来,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今年四季极端分明,黄河水泛滥决堤,沿岸百姓流离失所,故此此次除了血狱众高手到来之外,并未出现其他家族势力,这在以往非常罕见。”
“另外,秦王朝这次派出了三大顶尖势力组织组成的出使团,其主要目的是海外仙岛求药,参加寿诞庆典不过是跟随玄灵州的小娃娃一起前来,待庆典完毕后便继续启程前往。”
唐渺明显愣住了,秦王朝的目的他确实没有猜到,却以为是出于乾正的面子,想来秦地今年也是流年不利。
“盟主不问世事多年,也难怪消息闭塞了。秦地近年来出现了一种极其罕见的怪病,秦王让玄灵州钦天监监正亲至妙医谷为一皇室重要子弟求药,老身给出一粒圣丹,未果,不治而亡。”
“是何怪病,竟然如此厉害?”
他的确不知道还有这事,也难怪此次也没有多少秦地的奇人异士现身捣乱,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在此。
“老身受邀后只身前往秦地探查了一番,是瘟疫,据史料典籍记载,‘季春行夏令,则民多疾疫’,老身力不从心,回谷后一直潜心钻研医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愿此次仙岛求药能顺利吧。”
“这么说三大王朝各有各的难处了,国在于民,赵王朝的军队虽有横扫天下之势,但无数百姓是不愿打仗的,故此赵王一方面要提升军队实力的同时,也要照顾到百万黎民百姓的生活,也是乱粥一锅。”
“楚王朝却被江湖搅的鸡犬不宁,亦不好受。”
素仙心如止水,云淡风轻的开口说道。
“前辈所言极是,一切顺其自然便可,恩怨以及那些是是非非就随他们去吧,报仇也好,隐忍也罢,如是而已。”
唐渺看得很开,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是重出江湖继续征战星辰还是世外桃源中粗茶淡饭的生活,他一一接招便是。
“如此甚好,接下来带我去看看你那位特别的朋友吧。”
素仙冲他笑道,她的鼻子极其敏感,任何气味一嗅便知深浅。望闻问切,这闻气味可是门基本功。
唐渺内心苦涩的点了点头,丝毫不敢怠慢,赶紧将素仙迎进了密室内。才几个时辰的功夫不见,鬼三千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整个人干瘪的只剩下皮包骨了,与干尸无异。
说来话长,鬼三千与其妹妹的尸体能完整的保存至今,自然少不了素仙的功劳,这每天的药水都是唐渺按照她的法子给配的。
素仙观察了片刻,惊道:“尸体内的构造全部损坏了,必须重新补上一个能够连轴转动的心脏,方能重生。”
“还有救?”
“那是自然。”
素仙嗔笑一声道。
“连轴转动的心脏...”
唐渺心头一颤,不免陷入了沉思中,微微愣道:“难不成前辈所说的乃是墨家的机关心脏?”
“自是如此,亦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此甚好,可是鬼三千的身体已经急速萎缩成这样,我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唐渺稍有迟疑,心中万分惭愧。
“那你得抓紧时间了,鬼三千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你,你就打算让他一个人去冥府报到吗,那他妹妹呢?”
他陷入了沉思中,感慨道:“前辈,你说若是我当初不听劝阻,执意让鬼三千与其妹合葬入土,我想他也不会怪罪我吧?”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素仙点头笑道,转身便离开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当初鬼三千把自己和令妹的身体交给你,你是当做尸体看待呢,还是人。想好了再来找我商量此事吧。”
“人还是尸体...”
把至亲之人做成傀儡,不就是为了把他们永远留在身边吗。
永远留在身边,唐渺顿时恍然大悟,赶紧追出了客栈,那辆古朴的马车已经沿着幽静的小巷渐行渐远。
第三十七章 庆典伊始
楚辞钧已经醒来,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喊道:“天枢呢,其他剑何在?”
六大名剑真正意义上的不知所踪,他在天元城内大闹,楚辞淮就楚王朝目前的处境与楚辞钧争论不休,就算掘地三尺也势必要找到六大名剑的下落,天一门百年寿诞庆典明天就要如期举行,一时间风雨欲来。
今晚显得格外平静,天元城城主终于赶在日落之前被陆星陵请回,该来的人大部分都到齐了,未到的人也不用继续等下去。相比城内的寂静,城北外二十余里的地方,潜龙军左骁卫的重铠兵已到,若是连夜赶路,明日一早便可抵达天元城下。
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好像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去思考,唐渺便做东,叫上了逍遥书生和风擎天,三人在天元城一绝的酒楼打算好好的喝上一盅。
借酒消愁愁更愁,他们都不爱饮酒,但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偶尔喝上一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说实话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人,的确不容易凑到一起。人生不止有眼前的苟且,还有风花雪月、倾世佳人、以及海角天涯。
“呀,唐兄难得大气一次。”
逍遥书生摇曳着折扇,呵呵笑道。
“胡说,销金窟后街的客栈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唐渺心情大好,想开了以后,眼中明亮似雪,就连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他看了眼风擎天,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只是一个劲的饮酒。
三人斟酒碰了一杯,着眼望着整个天元城,夜幕笼罩下,万家灯火通明,格外舒畅。
“庆典过后,你们天一门的日子不会好过呀。”
“那是楚王朝的事,与我何干。”
逍遥书生一愣,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随即浮现出几抹轻松的笑意,说道:“有道理,楚王朝的事不说也罢,让他们自己头疼去吧。”
“庆典过后你们打算去哪?”
酒过三巡,氛围逐渐微妙起来,年少有年少的轻狂,中年人有中年人的苦恼,往事融入烈酒,陈酿后别有一番风味。
“回京吧,可能。”
风擎天放下酒杯,面露若有所思的惆怅之色,一盏酒,每个人的故事就是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风擎天的故事他全部知晓,逍遥书生的故事他知晓一大半,这些人都是不打不相识,谁能想到当初一见面就打的不可开交甚至险些沦为世仇的两个人多年后会坐在一起谈笑风生。人生大抵如此,他们的路还有很长,谁说这不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呢。
逍遥书生恍惚了一下子,漠然道:“我不想回京。”
“怎么,你怕他了?”
风擎天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笑道。
“独臂巨人何敢逞凶。”
风擎天笑而不语。
“我多想像唐兄这样,守着一家小店,做自己的甩手掌柜,与农耕为伴,同牛郎为友,岂不快活。”
“书生此言差矣,若客栈开在闹市中,每日来往的商旅、打尖的行人无不是令人头疼的问题;倘若远离闹市,迟早会倒闭啊。”
“哈哈。”
唐渺所言引一番哄笑,悲伤的气氛瞬间压下去了不少。
“喝酒,喝酒。”
“那不知唐兄以为何?”
“在下也是一介俗人,习得武功强身健体,若他日路见不平之事,定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随性而为,随性而为。”
“好一个随性而为。”
三人皆是一笑,直到午夜各自离去。
天一门百年寿诞庆典如期而至,张灯结彩的府邸门口天一门弟子列阵恭迎八方来客,除了城主府原有的宾客外,临空城的贵客最先到来,雷衍大宗师携临空城年轻一代弟子前来为天一门贺寿,“枪仙司惊龙恭贺天一门百年寿诞,愿往圣继绝学,浩然正气长存。”
雷衍什么都没带来,就让司承翎双手捧着红丝带系着的未销剑骚里骚气的走进了城主府,没办法人家就是这般自信。
临空城先至,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个打着正义的旗号,但名不经传的门派弟子前来为天一门贺寿,这些人皆是无关紧要,为了牢牢抱着天一门的大腿,送的大多是市面上可以用金钱购置的东西。
这天一门以简单粗暴闻名,即便是再多的客人,不论身份尊贵与否,都只赐给一杯茶水,天一门是从不留人吃饭的。
客人陆陆续续的到来,就各自在院里落座喝茶,不高兴了可以立马走人,天一门绝对不拦着。
然后则是拥有千年底蕴的大势力组织,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的解兵城解家,簇拥着南洛王而来,丝毫不理会门口迎客的天一门弟子,倒像个主人一样踏进了府门,就像是来找麻烦一样。
这些唐渺等人是不知道的,他们在院子里招呼客人,解兵城仗着南洛王在身边,没有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目光与临空城的人相接触,顿时间一股浓烈的火药味便弥漫开来,雷衍大宗师一挥衣袍,冷笑道:“解兵城解家就来了你这么一位小辈,好不知礼数。”
“见过前辈,临空城兵多将广,可喜可贺。”
解遇焱眉头一挑,阴阳怪气的嘿嘿笑道。
楚辞钧瞥了一眼雷衍,一句话将雷衍差点没噎死:“阔噪。”
“三哥,你...你太无礼了。大宗师乃临空城枪仙司惊龙的大弟子,受人尊敬爱戴,赶快赔礼道歉。”
楚辞淮挤出了人群,脸色铁黑,怒不可遏的大骂道。
楚辞钧就像是疯了一样,他环视着人群,森然道:“在本王的地盘上盗本王的剑,你们可否想过后果。”
“不知殿下所言会是何种后果?”
突然,院里来了一个青衣飘飘的忧郁美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后,柔声说道。
楚辞钧回头一瞧,眉头不免紧皱,只见原本站在他身后的解遇焱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大步,他内心暗骂道:“狗东西。”
“你是何人?”
“取剑的人。”
“噢,如今盗贼竟然如此猖狂,好啊,好得很。”
“如此甚好。”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道。
楚辞钧脸都绿了,袖中的墨千曲伺机而动。
“怒仙教束衣仙前来赠剑贺寿,代铣王恭祝天一门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束衣仙拱手拜道,果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衣袖一挥,只见凌空射来一道紫色流光,直奔天一门众人而去。
天一门众人神色各异,秋伯霜冷哼一声,跃到了半空中,接下了流云,沉默了片刻,这才迟疑的扯着嗓子喊道:“怒仙教束衣仙赠剑‘流云’,回礼‘未销’剑一柄。”
她一把夺过陆星陵手中的未销剑,用内力击发,射向了束衣仙。
未销剑径直射来,他轻笑一声,迅速抽出了腰间的六尺锋,只见眼花缭乱的剑法在木剑上凌乱的抨击,落到他手中时竟然又变成了流云。束衣仙递到了楚辞钧面前,说道:“你要的剑,还给你。”
楚辞钧一动不动,他怒视着束衣仙,从喉咙里蹦出几个字来,颤然道:“本王,要剐了你。”
第三十八章 赠剑
“阁下的嗓门似乎小了点,请再说一遍。”
战魂扛着暴君缓慢走进了院子里,这让唐渺不免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这两伙人莫不是早就商量好了的,合计起来想要气死楚辞钧。
楚辞钧怒而不发,显然如今发火并不明智,最起码也得等到左骁卫兵临城下才行,解遇焱在一旁提醒道:“殿下息怒,潜龙军不时将会抵达城下,放心他们蹦跶不了多长时间。”
“我知道。”
他闷哼一声,目光灼热,死死的盯着光膀大汉手中的蓝色锦盒。
“我道是谁,原来是血狱武宗司新晋魁首,听说你把自己的顶头上司给宰了,才换来这么个位置。”
“束衣仙此言差矣,他是自己摔死的,不小心从数丈之高的阁楼顶上坠下,不治而亡。”
战魂眼中非常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束衣仙脸上笑意正浓,幽幽的开口说道:“那可真是巧了,昨日南浔胡同附近的小巷中,突如其来一柄飞刀,竟正巧不巧的射中了一名死囚的腹部当场毙命,神了。”
“噢,那可真是神了,不过死有余辜罢了。”
战魂偏头冷冷的看着他,两人的独角戏穿插着昨日不经意间的战斗,倒是令其他人不免大吃一惊。
“战魂赠剑‘冼渊’贺寿,愿天一门正气长存。”
他左手用力一捏,蓝色锦盒顿时间四分五裂,陡然从中射出一柄黑不溜秋的铁剑来,却是锋芒毕露,足可见其珍稀程度。
陆星陵探手一吸,近在咫尺的冼渊在距离他手掌不足一厘的地方停下了,发出阵阵轻吟,仿佛鸟入天空般的欢快。
他不动声色的收起了冼渊,呵呵说道:“血狱武宗司魁首战魂赠剑‘冼渊’,回礼‘未销’剑一柄。”
“不用了。”
话音刚落,他粗略的扫视一眼,扛着巨剑转身便离开了。
天一门众人错愕了半晌,皆是一番苦笑。
楚辞钧看着眼里,吩咐道:“派人跟上他,出城外做掉。”
“这...”
解遇焱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战魂的实力他是领教过的,上一次就吃了很大的亏,如今再跟着追上去不就是去送人头吗,解兵城解家的人就不是人了,不是这个道理啊。
他迟疑了片刻,唤了身边的小子,吩咐道:“跟上去,出城后做掉他,记住了。”
“啊...这,这不是找死吗。”
“笨啊你,不会说跟丢了。”
解遇焱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的骂道。
几个小子眼前突然一亮,兴高采烈的跟着追了出去。
六大名剑已见其二,余下四剑的得主无疑将整个庆典推向了高潮,一比一,如今血狱与怒仙教战平了。
束衣仙似乎并不着急离开,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品着茶,目光闪烁,似乎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时不时而又扬起了嘴角。
这可是一位擅长于刺客道的高手,名声鹊起时不过十八岁,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二十岁登上刺客道的王座后便不问世事,很少出手,故此知道他身份的人也不多。此时的他却像是在寻找目标,一想到这里就不免让人一阵胆寒,常言道:“束剑入腰,六尺而半缠,惊蛰龙野,影动而血落。”讲的就是,不要离他太近,六尺锋奇长无比,杀人见血却看不到出剑的动作。
慕容的目光对上了束衣仙儒雅的笑容,很多话都直接融入了眼神中。当年秦地寒泉关外,天一门战怒仙教,在地形优势上,慕容稍胜束衣仙一筹,所以说束衣仙的实力,慕容想来是最清楚的。
楚辞钧到一旁落座,院子里逐渐热闹起来,逍遥书生与风擎天两人过来凑凑热闹,以及一众小辈亮相,逍遥书生指了指天一门的凡无尘、凌空城的司承翎、解兵城的解遇焱等人,说道:“记住了这几张面孔,若是不能成为朋友,敌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凡无尘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得不说血狱的育人方式确实是比较特别,在这好端端的喜宴上,无意中就树立了几个敌人,还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书生,话可不能这么说,年轻一辈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乾正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对,那就做敌人吧。”
风擎天挑眉从乾正身上收回目光,看似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
说话间,一个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光头大汉和一个红衣宫装女子从门口争论不休的走了进来,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为何要穿我的衣服,不要脸。”
光头大汉咬牙切齿的说道。
“笑话,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女子宫装呢,怕不是从哪个销金窟里偷来的吧。”
红衣宫装女子一瞪眼,便不再理会光头,拱手拜道:“血狱姬怨司姬魁赠剑‘天枢’贺寿,愿天一门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天枢。”
楚辞钧闻言,完全按耐不住性子,蹭的一下起身,双目欲裂,冷冷的说道:“果然是你们搞的鬼,快把天枢交出来。”
“早已经给了,乾兄你还是把剑拿出来吧。”
女子朝乾正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然后便退到了逍遥书生身边。
“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风擎天一眨眼,微微笑道。
“抱歉抱歉。”
女子冲着光头嘿嘿一笑,然后识趣的走到了束衣仙的身边,轻声道:“你在找什么呢?”
血狱姬魁怎么会和怒仙教束衣仙走的那么近,众人脸上皆是一副玩味之色,束衣仙缓慢的收回眼神瞧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是从来都不穿长裙吗?”
“是吗,可是奴家觉得这红衣宫装长裙挺好看的呀。”
她炽热的目光投到了光头脸上,然后自个脸上又被委屈占据着:“就是不舍得拿出来穿,奴家怕你们这般臭男人觊觎我的美色。”
“好了九凤仙,你别在作妖了。”
逍遥书生瞪了她一眼,轻声道:“乾兄请吧。”
众人这才缓过神来,江湖名盗九凤仙确实不太一般。
感受着院内人炙热的目光,乾正什么话都没说,袖中脱手掷出天枢直插进门庭,点头轻叹道:“血狱姬怨司赠剑‘天枢’贺寿,回礼‘未销’剑一柄。”
鎏金剑出,众人一片哗然。
看了流云、冼渊、天枢三剑之后,很多人都越来越觉得六大名剑只不过徒有虚名罢了。这天枢不愧是王权的象征,丢了此剑,楚王朝无疑颜面尽失,但这六柄剑的归属早已内定,在看到乾正拿出天枢之后,楚辞钧心里反而有一丝心安了。
“何人上前取剑。”
“给她吧,辛苦一场好歹也要点汇报。”
光头一摸脑袋,嘿嘿笑道。
乾正掷出未销,九凤仙当仁不让的接过,拱手拜道:“多谢了。”
血狱先占一局,原本是楚王朝天一门的主场,没想到却让赵王朝两大超级势力组织出尽了风头,这让人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逍遥书生对酒香极为敏感,他抚着额头苦笑道:“酒嗔来了。”
这话音刚落,醉汉便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他打着醉拳,哦豁的大叫道:“赠剑,赠剑。”
楚辞钧一看是个糟老头,顿时气得火冒三丈,还真是什么人都敢过来凑热闹,天一门首徒还未开口说话,他就大骂道:“来人啊,把他给轰出去。”
“我是来赠剑的,赠剑。”
他掏出一个青色锦盒,楚辞钧一见眼睛便亮了,几乎是从醉汉手中抢过,醉汉的小眼睛藏在不修边幅的蓬松头发下,他眼珠碌碌一转,贴身在楚辞钧身边游走了一圈。
楚辞钧一个踉跄,重心不稳,眼看着青色锦盒竟狠狠的落在了地面上,楚辞钧心头一松,俯身捡起青色锦盒一瞧,瞬间傻了眼,霞光竟然已经断成了七截。
“你...”
楚辞钧回头喝道。
醉汉张嘴打了个饱嗝,一副意犹未尽的感觉。
“好,很好。”
他垂下右臂,袖中的墨千曲在轻颤。
“还有两柄剑是吧,本王等着便是。”
楚辞钧一拂锦袍坐下,脸色阴沉的可怕,解遇焱凑上前来附耳道:“殿下息怒,您现在只管拖延时间,探子刚回报,潜龙军左骁卫已到城外,即刻便能抵达。”
他不动声色的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楚辞淮预感到不太妙,潜龙军镇守北边关抵御赵王朝,共驻扎了二十余万大军,左右骁卫各领兵十万,左骁卫的先锋至少也有两万人马,虽不说有多厉害,怕是天元城就该易主了。
楚辞淮的思绪很乱,寻思道:“是不是该派人将左骁卫劝离。”
府中人各怀心思,而就在这时,秦地三使各派婢女从半空中跃进府中,宛如仙女下凡。其一玄灵洲钦天监使代钦天监监正、大祭司恭贺天一门百年寿诞,赠风乐笛像一只,祝繁荣昌盛,誉满天下。
奉天阁玄女使恭贺天一门百年寿诞,赠奉天令一枚,祝繁荣昌盛,誉满天下。“我家主子说了,奉天阁玄女今在此别过,若有缘,他日定江湖再见。”
幻音门圣使代幻音仙子恭贺天一门百年寿诞,赠剑无双,祝繁荣昌盛,誉满天下。婢女恭敬的将无双递到了慕容手里,而后便齐齐离开了,府门口顿时响起了一阵弦乐,有人见彩虹突然从天而降。
“这就离开了。”
唐渺好一阵惆怅。
“左骁卫兵临城下,我临时让她们先行一步,随后便会追上去。”
“师兄,此番仙岛求药切莫小心,量力而行。”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乾正内心一叹,亦是有些许的无奈。
第三十九章 毁剑
说起这秦地三使的礼物,无双剑自然不必提,至于剑为什么会出现在幻音门圣女手上,别人虽然不知道,但楚辞钧心知肚明,现在并不重要了。
先来说一下这风乐笛像,风乐笛在玄灵洲是神物的象征,但好巧不巧的是,此物如今就在子孔雀手上,那么赠予风乐笛像,不就摆明了两大势力合作的意义吗。
风乐笛像可能在别人手中没那么重要,不过对于乾正而言意义重大,此去玄灵洲,便名正言顺了,他已经得到了认可。
奉天令与天机令同出一辙,只不过前者主要是卦算求实,后者在江湖上传言可号令天下,在武林盟主手上,所以又被称为天机盟,是一个超级隐秘势力组织,鲜有人知晓。
这两件礼物令人眼红,尤其是奉天令,属实罕见。众人无不睁大了眼睛瞧着,却只见一个锦盒递到了唐渺手中,他握在手中掂了掂,好奇的打开瞧了一眼,忧郁的神色一时间荡然无存。
话说回来,赵王朝血狱、怒仙教核心人物已经到齐,若此时将其一网打尽,不愁大世不成,楚辞钧冷笑道:“天一门百年寿诞庆典,为何不见离门主啊。”
“还有一位贵客未至,烦劳三皇子殿下耐心等待,大家不必拘礼,尽情品茶。”
唐渺上前一步解释道。
慕容等人皆是不明,往他的方向瞟了几眼,却是没有回答。
“这也太寒碜了点吧。”
解遇焱撇了撇嘴巴,望着空空如也的简陋木桌,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天一门的待客之道确实奇怪,一来是没有人力财力物力,二者也不想过于铺张浪费,大家来自天南地北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也是十分惬意的。
“殿下该等急了吧。”
身穿褐衣短布的老汉无声无息的走进了院子里,他笑眼咪咪的看着楚辞钧,大为赞叹道:“的确是一表人才。”
老汉收回眼神,缓慢的走到了台阶之上,天一门众人赶紧走下台阶,齐齐拜道:“恭迎门主。”
楚辞钧明显惊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随后抢在他唤众人起身的前面说道:“晚辈楚辞钧见过离门主,早就听父皇言,离门主仙骨玉颜,三清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日一见果然非凡,真乃仙人矣。”
“哈哈。”
离冗仰天长啸,抚着胡须漫不经心的说道:“殿下过奖了,老夫一介俗人,难登大雅之堂。你们都不必拘礼,权当是家宴即可。”
离冗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这马屁拍的不是一般人能够接下。
“雷小子也来了,司惊龙近来可好,亦有十余年未见了。”
雷衍一听,顿时红光满面,上前拜道:“见过门主,师尊近来一切都好,也是甚是想念离门主,故此次前来让承翎过来认认门。”
“惊龙老来得子,一晃十余年不见,这小子都这么大了,不错...就留在我这吧。”
离冗点头笑道,冲陆星陵瞥了一眼,后者会意点头。
“如此甚好。”
雷衍拱手抱拳退了下去。
楚辞钧的脸色不太好看,敢情离门主是故意将他晾在一边的,他恨得牙痒痒,心里暗骂道:“老东西,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离门主,天一门百年寿诞,父皇心里由衷的高兴,特此命宫廷铸剑师铸造六大名剑,让本王与九弟一同护送至天元城。可人心难测啊,六大名剑在经历了被盗,被抢之后幸好又回到了天一门手中,此乃上天庇佑,才没有让歹人得手。”
楚辞钧语锋一转,眼中似射出两道利剑,冷冷的轻吐道:“离门主,如今贼人就在眼前,何不尽快拿下,除去楚王朝的心头大患,待本王他日禀明父皇,有功者定当赐爵封侯。”
赐爵封侯,他把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
对江湖门派讲军功,未免太过儿戏了吧,此言一出,众人是哭笑不得,但是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顿时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就看离门主如何抉择了。
“蠢货,干嘛要拉我下水?”
楚辞淮脸色很难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似乎想到了什么,嘴里喃喃道:“到底是怎么了,三哥以前不是这样的。”
“噢,都有哪些人呐?”
离门主似笑非笑的问道,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要怎么说老怪物就是老怪物呢,为人处事都很有一套。
“怒仙教束衣仙、九凤仙还有这个酒疯子以及血狱四司魁首。好啊你们,竟敢在我楚王朝中原腹地行此苟且偷盗明抢之事,真当我楚王朝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不成,离门主切莫拖延下去,迟则生变啊!”
楚辞钧冷笑一声,不出意外的把怒仙教和血狱的人点了出来,意味深长的说道。
逍遥书生听的耳根子都起茧了,一把收起折扇,笑吟吟的拱手拜道:“离门主,我等此次前来皆为贺寿,天一门应该不会不欢迎吧?”
“哈哈,大家不远千里而来,老夫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欢迎呢。”
离冗嘿嘿笑道,轻抚着胡须望向了楚辞钧,略微沉吟了一番,说道:“殿下息怒,老夫看着这几柄剑甚是欢喜,只不过……你们楚王朝不该如此试探我天一门,庙堂事与我何干,老夫只是一介俗人。俗人便没了那么多规矩,不喜欢的就扔掉,喜欢的就紧紧的握在手中,就像这几柄剑……”
“呀呀呀,不愧是大手笔。”
离冗探手隔空朝着乾正一指,爆发出一股庞大的吸力来,乾正微微皱眉,心头忽的涌上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他不敢反抗,撒手掷剑而去。
天枢“嗖”的一下进入了离冗手中,楚辞钧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呼道:“离门主,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天一门不是谁的附属,也不是谁的敌人。”
离冗低喝一声,天枢剑脱手飞向半空中,他全力运转起内力,顿时间金光大绽,五柄剑引起了共鸣,发出阵阵轻吟,另外几柄剑陆续飞射到半空中,就算慕容有心想拦也拦不住,离冗一心想毁剑,她眉头紧皱的看向了唐渺,后者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如此一来,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门主万万不可,这可是……”
离冗一瞪眼,慕容的话只说了一半,后半句就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你疯了,你疯了吗?”
楚辞钧怒视着他,面如死灰。
离冗的这番举动确实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六大名剑其五失而复得,的确不容易。
怒仙教和血狱的人都不说话,直视着振奋人心的画面,随着几下清脆的喀嚓声此起彼伏,五柄名剑尽数崩断,楚辞钧心都碎了。
楚辞淮眼眶微微泛红,心中一叹,喃喃道:“这是要宣战了吗?”
天一门门主在寿诞庆典上亲手毁剑,这一场面注定会被载入中原武林的史册。
第四十章 宾客散
难咽的唾沫在口腔内持续发酵,来自天南地北的江湖人神色不一,他们睁大了眼睛,不愿错过任何一丝一毫的细节。相信不久后这一劲爆的场面将会传至天下间的每一个角落,而不出意外的话,大街小巷中口沫横飞的身影便是宣传他们的热闹者。
“呀,天一门未免也太狂妄了,难不成果真如江湖传言的那般,这是要反了。”
解遇焱心头一阵微颤,他不禁开始思考起解兵城的后路来,本想着可以抱住楚辞钧的大腿,没想到这又是个疯子,也许王都真的已经乱套了。江山易主,皇子夺嫡。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楚辞钧此时毫无胜算,除非是潜龙军左骁卫现在就能兵临城下,还有挽回的余地。
解遇焱望向了与妙医谷仙女站在一起的楚辞淮,眉头微挑,脸上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颇为诡秘。
“离门主,本王不知你这是何意,岂不是要和我楚王朝作对不成?”
楚辞钧脸色铁青,他牢牢抓着袖中的墨千曲,胸口此起彼伏,顿感觉晚上有些模糊了,上头了,这感觉非常不好。
“老夫可不敢,只是如今这六柄剑扰乱江湖,苍生不幸,老夫顺应天命,只好得罪了,望殿下恕罪,请转告楚王,天一门欲拱手让出天元城,隐世不出。”
离冗灰袍一抖,背过身去幽幽的开口说道。
“晚了,如今潜龙军左骁卫已经兵临城下,定要将这等贼人尽数拿下,你们一个都跑不掉,本王定活剐了你。”
楚辞钧眼中寒光毕现,目光所及之处,将怒仙教、血狱、临空城等人尽数囊括在内。
“殿下想来并不惜命,不如就让我带走可好。”
红衣宫装女子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无比森然的说道,身形一转,露出了一张布娃娃的鬼脸,张牙舞爪的朝着他咬去。
楚辞钧的忍耐也到了极点,目光一凝,金色的华贵锦袍如有神助,两人错身而过,楚辞钧一个滑步回身挥剑斩下,红衣宫装女子冷笑几声,自个把脸一抓,九个纸人十八张怪脸冲到了他面前,楚辞钧大惊失色,他何时见过这等场面,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墨千曲射出一道飞矛抓住了墙壁,正欲飘荡而出时,头顶之上突然闪出了一根白色的哭丧棒来,他被砸了个眼冒金星。楚辞钧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却是狼狈不堪。
九个纸人嘿嘿一笑,将哭丧棒一晃,竟然拿出了数柄利刃,朝着楚辞钧的胸口刺去,这是要下死手了。
楚辞钧命在旦夕,解遇焱看在眼里,却是毫无反应,这救还是不救,全凭天意了。
他可不能死在这里,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乾正看了眼唐渺,后者又瞟了眼离冗,电光火石之间,光头忽的大喝一声道:“住手,你不能杀他,至少在天元城不行。”
数柄利刃拽然而止,落在了楚辞钧项上,红衣女子脸上笑意正浓,咕哝了一句:“开个玩笑而已,真没意思。”
她冲着光头回眸一笑,缓慢的走到了束衣仙身边,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有些兴致阑珊。
“殿下。”
解遇焱惊呼一声,赶紧凑到了楚辞钧身边将其搀扶而起,脸色亦是很难看,虽然怒仙教和血狱的操作没有怎么看懂,反正南洛王还是尽量交好为妙,这家伙命也真硬。
“好好好!”
他连吐三声“好”来,嘴角溢血,却是没有脸面继续呆在这里了。如今不只是他南洛王颜面尽失,更是整个楚王朝颜面扫地,这个仇全是结下了。
楚辞钧怨恨的往天一门众人的方向扫视一眼,忽的仰天大笑,正欲转身离去之时,门外头传来一阵骚动,竟是武馆的学徒前来请示天一门是否关闭城门。
镇守北边关的潜龙军左骁卫十万大军已到三里之外,不出片刻就能包围天元城。
峰回路转,府邸外头的喧闹声楚辞钧听的真真切切,他的脸上浮现出一阵狞笑,甩开解遇焱的手臂,稳坐于木凳之上,阴阳怪气的笑道:“离门主,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我朝十万大军现以压境,不出片刻就能围城;若门主此时弃暗投明将贼人尽数捉拿的话,以前的事情本王发誓既往不咎,赐爵封侯决不吝啬。”
离冗呷了口茶,淡淡的吩咐道:“你且去吧,不必理会,冥冥中自有定数,亦可不必介怀。”
“各位请便。”
楚辞钧拍手叫好。
逍遥书生内心长叹,不动声色收起了折扇,拜道:“离门主,如今庆典已过,未免麻烦缠身,晚辈等人便先行告退回去复命了。”
“我们也走吧。”
束衣仙冲着离冗淡淡一笑,目光最后落在了楚辞淮身上,禀声告退。
“好,恕老夫不能远送,各位慢走。”
他悠哉悠哉的坐在凳子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楚辞钧眼看见怒仙教和血狱的人大门不迈翻墙而出,心里很是窝火,便低声说道:“给我追,一个也不能放走。”
解遇焱脸一黑,心里暗骂道:“你他娘的自己怎么不去追。”心里如是想,脸上却只能陪笑道:“遵命殿下,你们几个……”
他点出几个人,用眼神示意了一番,都不太好意思说话了。
楚辞淮脸色微变,他的手掌心中传来一阵灼热感,却是一枚紫色的凤形暖玉,非常奇特。
“七姐,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他发出了一声重重的鼻息,对三哥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不动声色的收好紫色暖玉后,转身便离开了。
城主府顿时人去楼空,天一门弟子开始打扫院子,完全没有大敌当前的紧张感,反倒是解遇焱,内心慌得一批,额头上冷汗直冒。
台阶底下只有两个混子,而台阶之上站着数人,且不说离冗一身实力深不可测,就算是乾正也都是他们惹不起的。
“这该死的蠢货,脑子该不会坏掉了吧。”
唐渺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之色,沉吟了些许,轻声道:“三里地需要走半个时辰吗?”
“当然不需要了。”
离冗故意放开了嗓子。
楚辞钧闷哼一声,这话传进耳朵里,如坐针毡。
“殿下,殿下。”
门外头突然响起了一个糙汉子的声音,来人全副武装,一身银光铠甲非常夺目。
“定北大将军来的正好,快随我去捉拿逆贼。”
楚辞钧蹭的一下子起身,意气风发亦有千军万马均不可挡之势,他怒发冲冠往门外去,忽然就愣住了,诧异的问道:“大将军,为何不见其他人?”
“大军已经退至行兵道,卑职一人特许进城迎接三皇子、九皇子殿下出城。”
定北大将军单膝跪地,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你什么意思?”
楚辞钧眼前漆黑一片,颤颤巍巍的搀扶着糙汉的肩膀,顿感觉脑袋昏昏沉沉。
“回禀殿下,潜龙军左骁卫十万大军被一人所阻,此人特许卑职一人进城迎接殿下回王都,还让卑职给离门主带了句话。”
“进一步万丈深渊,退一步四海升平。”
“噢,何人竟然如此厉害?”
离冗笑吟吟的对他说道。
其他人皆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的想到了那个人。
“惊鸿一剑,万古剑仙。”
第一章 混乱伊始
霜天浸染银蛇舞,初冬犹思晚秋缘
楚显宗三十七年十一月初
定北大将军从天元城城主府带走了昏迷不醒的南洛王楚辞钧,九皇子殿下不愿与南洛王同去,遂告别定北将暂时留在了天元城。
大军休息一日后开拔,赶赴北边关以防止赵王朝趁机而入。
十万大军北上,满天的金叶飞舞,似雪花般飘落;秋雨朦胧,滚落的皆是泪花,到底是从凄冷的晚秋开始?还是在冰凉的残冬结束?
潜龙左骁卫十万大军未在天元城下休息片刻,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此事颇为诡秘,鬼神怪力邪说四起。其实不假,那一日定北大将军领楚王令,即刻从北边关领兵围城剿杀逆贼,马不停蹄赶到了天元城外,然而就在欲进城剿贼之时,定北大将军帐中突然闯入一人。
此人一身麻衣却颇有几分正气,中年人模样,脸上虽不修边幅,但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干净整洁,一双剑眉如漆,脚步沉稳铿锵有力,来无影去无踪,根本无人知晓。
那人去也,定北大将军命大军撤退至行兵道,只身一人进城带走楚辞钧后迅速离开了,未作片刻停留。
几日后,有人发现中年人的踪迹,只身一人往尚未完全教化的楚地蛮夷之地而去,中年人的身份因此被证实,口口相传乃天下第一高手——惊鸿一剑万古剑仙是也。
天一门百年寿诞庆典之日,潜龙左骁卫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古剑仙一人劝退大军又传为了一段佳话,至于其中的细节,就让说书人去添油加醋吧。
你看天上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亦是如此,这群来自天南地北的江湖人终将散场。
“大夫,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糙汉褪去了银光铠甲,亦是一身灰色的布衣短褐,他在帅帐外头来回踱着步子,显得非常着急。
“大将军不必心急,殿下已无大碍,昏迷乃是气急攻心所致,需静心调养数日,切莫再大动肝火。老夫这就为殿下开出一张药方,用药后殿下好好睡上一觉便能自行苏醒。”
“那就多谢大夫了。”
糙汉脸上堆积着喜色,但转而一想却瞬间被苦涩所占据,这的确不是个好差事。虽然楚王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好,但好歹把楚辞钧的命给捡回来了,可伴君如伴虎,谁都无法揣摩君王的心思。
“报,启禀大将军,辕门外有人求见。”
他正发愣之际,侍从急匆匆的跑来说道。
“一个人吗?”
糙汉脸色铁青,下意识的问道。
“却是一人只身前来,武功不俗。”
“那又如何,莫非来人又是古剑仙不成?这里是帅帐,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地方,给我轰走。”
糙汉冷哼一声,满肚子委屈无处可发,转身正欲拂袖而去,稍有迟疑,背后突然刮来一阵冷风,他顿感觉脖子脊背一凉,惊的陡然回头。
“孔大将军好大的威风,莫非连我也不见了吗?”
来人左手背负,右手抓着一杆蓝布包裹的长枪,满脸铁青之色,双眼怒目圆睁,似要迸发出火来。
糙汉被他这么一吼,瞬间焉了气,屁颠屁颠的凑了过来,脸上绽放出如菊花般的笑容,客客气气的接过中年人手上的长枪,笑道:“师兄说这话可就折煞我了,快请进……这边请。”
来人赫然正是原本打算带着晚辈返回临空城的雷衍大宗师,听闻潜龙左骁卫十万大军被古剑仙一人所阻,于是便一人只身过来探望。
孔大将军转身正欲将雷衍直接迎进帅帐,话刚脱口便意识到了不妥,尴尬的捞了捞头,怯怯的用手指向了另外的帐篷。
事情到了这份上,雷衍心里跟明镜似的,微微沉吟了片刻,跟着孔大将军踏入了另外的帐内。
他也不客气,直言不讳的问道:“帅帐中可是南洛王在歇息?”
“不瞒师兄,的确就是三皇子在帐中,不过却是昏迷不醒,大夫刚才已经看过了,并无大碍。”
“昏迷不醒?”
雷衍明显愣住了,迟疑道:“难不成他被九凤仙一击重伤?”
“师兄,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大夫说气急攻心所致,好好调养数日便可。”
“噢,原来是被气昏的。”
雷衍淡淡一笑,幽幽的开口又说道:“天一门也真是的,早就已经胜券在握了,这戏演的未免也太逼真了。”
孔大将军听的一头雾水,讪讪的跟着陪笑。
“恩遇,如今你子承父业,已经是人中龙凤,坐镇楚境北边关,可谓是责任重大。”
嗯……然后呢,孔恩遇瞬间蒙了,他何尝不知道责任重大。定北大将军一职乃世袭罔替,终生替楚王朝镇守北边关,不得擅自离开。北边关坐拥二十万大军,占整个楚王朝所有兵力三分之一,兵多将广,自打楚王朝和赵王朝达成和解协议之后,北边关基本就稳定了下来。师兄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富有深意。
“恩遇谨记在心,师兄有话不妨直说。”
孔将军眼珠一转,凑过来低声附耳道。
“唉,楚镜北边关二十万大军在两境边关安定以后的二十年时间内未曾离开过半步,现如今却是十万大军南下,你可想过原因?”
雷衍目光犀利,他说话很稳重,不疾不徐的问道。
孔恩遇显得非常平静,这事其实也不难理解,他稍微思索了一番,回答道:“江湖上盛传,天一门功高盖主,意欲取代楚王朝。”
“恩遇啊,你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呐。”
雷衍长叹一声,内心苦涩。
“我只知江湖戏言,却是没有深究。”
孔恩遇哑然一笑,坐在了一旁准备聆听教诲。
“哼,你呀你,就知道为君王赴汤蹈火,殊不知这里面的水可深了。”
“此次天一门百年寿诞庆典确实只是家宴,而我们不过是自请而来罢了,为的就是探清天一门的立场,以及楚王朝的态度。若是他们真的反了,我们真的要跟随其揭竿而起吗,而且楚王朝的态度也格外重要,如今在天元城这么一闹,朝廷恐怕要对江湖门派动手了。我们临空城与天一门不一样,他们至始至终都是江湖中人,而我们已经与楚王朝融为了一体,临空城内数千弟子,大多数都是普通人,绝世高手一掌尚余,远不能与天一门混为一谈。我们不能自私的只为自己考虑,若是跟着当反,这数千弟子的该何去何从,数千弟子的上万亲属又该何去何从呢?”
“师兄所言甚是。”
孔恩遇一怔,苦笑的摇了摇头。
“楚王如今命在旦夕,江山易主,幼龙夺嫡,你这北边关的二十万大军就能起关键性的作用,所以在接下来的夺嫡大战中,恩遇你必须要坚定自己的立场。”
“师兄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吧,不过你放心,若是纷乱再起,我决不会让这场混乱愈演愈烈的。”
孔恩遇眉头一挑,漠然的轻吐道。
“但愿吧,在王都之时三皇子殿下被楚王委以重任,如今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若是让他重返王都又重新拾起权力,这对楚境的江湖门派而言接下来无疑是场浩劫,所以……”
“师兄,这恐怕不妥,楚王旨意早已经下达……”
孔恩遇闻言,心头一颤,不免倒吸了口凉气。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尽力而为吧。”
雷衍心中满是悲凉,天一门弟子不过数十人,想走便走,但临空城不一样,根基就在那里,拥有数万之众,但却是敌不过天子一怒。
没错,楚辞钧绝不能回王都重新掌权。
第二章 去处
莞菊登上巍峨地城楼,放眼远眺暮色黄昏下的天地,绚烂地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暮归地牛郎行走在地平线上,一下子走到了白昼地尽头,钻入了无边无际地黑暗中。
微风摩挲着俏容颜,泛白的脸庞仿佛刚才使出了浑身解数大哭了一场,不免让人心碎。暮色黄昏到璀璨星海,时间在单一的眼神中悄然而逝,明月寄相思,半大的残月挂在天边,好似天涯海角分隔两地。
潜龙左骁卫来去无踪好似从未出现一般,大军带走了楚辞钧,转眼消失在了天地间,却也带走了她的芳心。
已是哭过一场的她颓然的坐在地上,透过垛口仰望天空。
同一片天空下,不同的人在诉说着同样的衷情。
睹物思人,莞菊从怀中取出一枚翡翠玉观音吊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找他,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他。
神圣的禁忌果实让人奋不顾身,勇敢的人一直在路上,哪怕千难万阻,追寻的脚步永不会停歇,她跌跌撞撞中跑下城楼,已经做好了决定,不计一切后果的决定。
庆典过后的城主府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那仍然高挂的红灯笼好似挣扎的要出头。天南地北的江湖人已经散去了大半,思念之心愈急切,乾正带着众人顺着中年人的足迹一直追到了茫茫大山中才感伤的回头打算收拾残局。
这一夜,妙医谷的几位仙女正商量着何时返回,允许旁听的楚辞淮一脸落寞,这一别殊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或许即是永别。
莞菊重重的推开房门,一本正经的说道:“妹妹们,我要走了,去王都找他。”
彼时的梅兰莲三人仍是一头雾水,王都又没熟人,去找谁?
楚辞淮生长在帝王家,十岁离宫学艺拜师,五年后功成归家。十六岁已是婚嫁的年纪,若不是去年方学艺归来,恐怕早已经是妻妾成群,这神圣的禁忌果实早已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了。
“师姐可是要去寻我那三哥?”
楚辞淮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可谓是官场失意情场得意。
“没错,正是你三哥。”
莞菊无视自己妹妹们错愕以及不知所措的目光,走到了楚辞淮身前,略有丝期许的回答道。
楚辞淮哑然一笑,却是闭口不语。
“九皇子殿下,你告诉我,王都在什么方向?”
“这个...”楚辞淮犹豫了一番,看向了幼莲,吐出了三个令人无语的字眼:“在东方。”
莞菊的坚决让梅兰莲三仙女瞬间警觉起来。
“师姐,为什么要去寻他,听说三皇子殿下坏事做尽...”
“没有...没有,那不是他。”
莞菊惊得一口回绝。
“我必须去找他,三皇子殿下欠我一样东西。”
“什么?”
楚辞淮被轰出了房间,尽管梅兰莲三仙女百般劝说,但重燃的心却如决堤的溃口一般,根本无法彻底堵住,莞菊临走要交代妹妹们几件事,楚辞淮坐在院里的石墩上,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他搜肠刮肚的思索说书先生口中的经典江湖桥段,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的进入小丫头的闺房,就看自己这一张口能否使上劲了。权力、储位早已经是过眼云烟,若是他此时回去,必然被撕了不可,索性楚辞淮连夜修书一封送往了王都:旧疾复发,需寻访民间奇人异士的土方子,方可痊愈。
这一番说辞显然不足人信,但兵行险招自然有他阴险的地方所在,在将天元城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告知楚王的同时,楚辞淮还修书一封送到了母后手中,吹吹枕边风,这事算是过去了。
他的眼中只有她,楚辞淮脱臼的手臂被小丫头捣鼓了一番,居然也不怎么疼,这大概就是爱情吧。
次日,莞菊一身侠女装扮,出城主府穿过彻底归于平静的南浔胡同口,暗巷中救赎的尸体正在逐渐腐化。她骑马往东而行,梅兰莲三仙女在城门口依依不舍的挥手道别,她们四人从小到大从未分开过,莞菊清爽的背影落在三个小姑娘的眼中,忍不住泪眼婆娑,追赶着她的脚步而去,不舍的叫喊声在天地回荡,莞菊一狠心,中原武林第一大城便在她的背影中落下帷幕。
幼莲倒在絮兰怀里,眼眶微微泛红,令人心疼。
楚辞淮酝酿了一整晚的好故事逐渐在唇齿间弱化,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莞菊的贸然离去与他脱不了干系,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午后,循迹而去的天一门众徒返回城中,离冗带着城主回到了天一峰,乾正急着离去,如今的天元城亦是一座无主之城,他匆匆往天一峰去请辞,趁着夜色追寻秦地三使的脚步而去。
不见素仙踪迹,梅兰莲三仙女望眼欲穿,随即跟着唐渺来到了客栈,莞菊的离去亦是让他感到些许意外,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楚辞淮,愣道:“你都告诉她了?”
“说了,此去王都不下千里,需过五城三府方能抵达。”
“也罢,动心的人难以心死。”
客栈内早已经是人去楼空,连一个说话的知心人都没有,已是许久不曾如此冷清。从城主府回来后,顿感觉一身疲倦,不曾放下的事情压在心上,拿不起的事情全在眼中,他浑浑噩噩的在客栈内转了转,起身又去了后院,直到后半夜才出来。
客栈的后院多了一副定制的棺材,几天后它会随着素仙前往妙医谷,在以后几个月乃至数年的时间里它会一直待在那仙境似的冰窟窿里,直到唐渺拿回木灵心脏后的第三次起死回生。
鬼三千的妹妹却是个完好人,换句话说是具看起来完好无损的尸体,若是细细讲述起来,这又是个比悲伤还要悲伤的故事。目前唐渺没有勇气对任何一人完整的讲完这个故事,现在不会有,以后也许有人会问起,那便是后话了。
黑袍傀儡是鬼三千的手笔,他只想将妹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两个人生死不离,所以在傀儡的表面下了很深的功夫,若是掀开袍罩没有人不会惊叹。
黑袍傀儡抽出了一柄绯红之刃,烛火在剑影中摇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纷乱并没有师尊想的那样不堪,它是一柄中规中矩的剑,长约两尺,宽约两寸,是一柄断刃。剑身颜色奇特,定然不是陨铁但是材质也非比寻常,因而为庆祝寿诞,这六柄剑的样式都非常喜庆,剑镡是两仪状,剑格如同扇形冰锥,就连剑鞘都是别具一格。如果不考虑这柄剑所处的尴尬位置,这不失为一柄绝世好剑,如今却将尘封。
尘封的还有历史,荒诞的名剑之争,江湖与朝廷第一次正面交锋的寿诞庆典,那些令人耳目一新的传奇故事都将一一在坊间流传开来。
“唐大哥,我想师姐了,我要把师姐给追回来。”
“切莫心急,现在追肯定是追不上了,只能让其他人在路上多留意一点,我们直接去东边等她。昨日乾正已经启程离开,追寻秦地三使的脚步而去,他们在莞菊之前,而我们现在就在她身后,应该会碰见,你放心吧。”
幼莲闻言,顿时陷入了沉思中,良久方一叹气,眼眶微微泛红,低声抽泣道:“师姐不要我们了吗,她一个人离开,会不会遇到危险啊?”
“好你个楚辞钧,你说你走就走吧,还带走这么大的人情债,我看你怎么还。”
楚辞淮的双手蠢蠢欲动,想要搭在丫头的香肩上却有些胆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丫头,你完全不用担心,莞菊深得素仙真传,伏羲九针已小有成就,一般人根本无法近身,怕只怕一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下三滥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
唐渺轻叹一声,后半句话却是没有发音。
“真的!”
幼莲惊叹一声,顿时喜极而泣。
就在这时,熊庄主一路小跑进来,喊道:“老祖宗,老祖宗,素仙来了,就在门外。”
唐渺心念一动,幼莲这丫头就已经飞奔了出去。
清脆的风铃声涤荡在风中,沁人的香味就已经弥漫开来。
“莲儿,在天元城呆的可还习惯?”
“没有师尊的日子,莲儿一点也不习惯。”
小丫头挽着素仙的衣袖,一步一步缓慢的搀扶着她来到了大堂中,楚辞淮是第一次见到素仙,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妙手圣医竟果真是位妇人,而且还个瞎子。
“哦,没想到掌柜的有客人在此,老妪唐突了。”
“师尊,他那是什么客人,小哥哥是九皇子殿下,我的好朋友,是我救了他,也是我带他过来的。”
唐渺还未开口,幼莲便抢着回答道。
楚辞淮一听,有戏啊。
“不是客人便是主人了,原来是九皇子殿下,老妪这厢有礼了。”
素仙冲他一笑,施然拜道。
“前辈这可使不得,您这一拜可就折煞晚辈了。”
楚辞淮赶紧上前一步,却看的是真真切切,素仙果真乃仙人也,虽双目染疾,但能洞察一切。
“丫头啊,你的几位师姐呢?”
素仙往上坐,笑吟吟的问道。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幼莲吐了吐舌头,吞吞吐吐的回答道:“师姐她们,她们都在这里呢。”
“都在啊,既然都在你为何还要来叨唠掌柜?”
“我,莲儿……”
幼莲一时语塞。
素仙望向了唐渺,语重心长的说道:“这几日我一直在尼姑庵礼佛,与大师促膝而谈颇有心得。这世上魔鬼有,圣人亦在,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但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很多事情都是我们无法预料的,但既然已经发生的事情,就要尽最大力去挽回。掌柜的,你说对吧?。”
唐渺脸庞微烫,他似乎已经明白了,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前辈所言极是,晚辈一定竭尽所能去挽回,不过仍有一点不明,既然前辈起初就有所顾忌,为何要让她们四人一同出谷呢?”
“那是因为她们都是我的弟子,亦是我的女儿,只有体会了人世间的百味,方能知道何为佛魔,何为幽冥。”
素仙脸上浮现出一抹柔色,她抬手抚摸着幼莲的脸庞,少了些许灵光的美目一下子便落在了楚辞淮身上。
楚辞淮心一惊,竟有种羞愧难当的感觉。
唐渺是第二天直接离开的,按照惯例得先去天一峰请辞,拜别了师尊之后,他在山门处又叩首,这一别却是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第三章 最后的人
同样是育人,散懒地人喜欢放养弟子,古板的人喜欢按部就班,天潢贵胄的子弟耳濡目染的是王气;侠者看谁都不像是好人,医者看谁都像是有病。天一门的祖制,弟子武已有成需下山历练直至完全脱离师门,但在这漫长的过程中,师门要做到完全放手是不可能的,至少天一门做不到。于是乎每当遇见弟子打不过,师尊出手的事比比皆是,逐渐形成了陋习。
人的一生会遇见许多人,天一门弟子眼中亦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只有正常人以及异常人之别。
在天下各大势力组织门派中,正常一点的便是与天一门无异,在隐世之地学习“武形”,在世俗之中习得“武魂”,两者兼得方能称为盖世英雄。这就和读书考取功名一样称之为最简单的出头人地,另外就只剩下大杀四方和剑走偏锋了。
大杀四方和剑走偏锋两个最极端的典型代表就是血狱与怒仙教了。一个在追杀与被追杀的过程中不断追逐生死,另外一个就是将上千名罪犯囚徒关在一起,最后活下来的人便是胜出者。
最后还有一类育人者比较特殊,因为她们所育全是女孩,放养吧不太现实,先习形再习魂吧也有诸多顾虑,但在这个吃人的世界而言,没有女人比男人特殊这个说法,后面也就逐渐形成了,大带小,师兄带师妹的做法。
想当年,慕容也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到处跑的,每想到这里,他愈发的感觉这个做法的必要性了,莞菊必须把她追回来,刻不容缓。
这同时也是素仙的意思,拜别了众人后,他带着熊庄主以及黑袍傀儡轻装上路了。
“话说这莞菊还真不让人省心,仗着自己会点功夫,也太不把江湖当回事了。”
“瞧你说的,那你认为江湖是什么?”
唐渺白了熊庄主一眼,不免有些好笑。
“江湖自然是豪情万丈,义字当头。”
熊庄主一拍胸膛,老气横秋的低吼道。
他确实憋屈了太久,吸上几口新鲜空气都恨不得吼上两嗓子,平平淡淡的生活确是不适合他,刀口上舔血才应该是常态。
“额……也算是,也算是吧。”
唐渺缩了缩鼻子,脸一黑,心里不禁暗骂道:“狗东西,怎么和我当初想的一样。”
不要把江湖看的太重了,这是定天侯对他说的,唐渺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砍下了他右臂。
天元城重归于平静,糖塑大宗师老东家百无聊赖的坐在桌案后面,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时不时地用手指蘸点糖放进嘴里去细细品味。这大概就是他们的生活,无趣而又极具重复性。
眯成一条缝隙的眼中突然闯入了一个青衣男子,模样倒是俊俏,手里提着一沓药包,他对老东家摊子对面踌躇了许久,显然并不是囊中羞涩。
莫不是家里的婆娘不让吃糖?
老东家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之色,起身伸了个懒腰,使出了浑身解数的吆喝道:“东篱丝糖,甜到心房,千百味蕾,甜蜜再恋。”
“东篱丝糖?”
青衣男子眉头紧皱,缓步走到了老东家面前。
“年轻人,尝尝吧。”
老东家拿出雕过花的木签蘸了点糖递给了他。
这东西却是稀罕之物,青衣男子含在嘴里,口水在口腔内持续发酵,他忽的眼前一亮,欢愉的目光从一沓药包上扫过落在了老东家脸上,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工啊!
老东家应了声,轻声道:“客官想要什么模子?”
“脸谱。”
“好嘞。”
老东家亲自开始操刀制作糖人,青衣男子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润之色,他的思绪已经飘走了,想来良药虽苦,但糖人甜于心。
恍惚间,青衣男子忽的一怔,没来由的喃喃道:“药苦不苦与我作甚,既然买来药就已经是仁至义尽,算了,她还是个孩子……”
他苦笑的摇了摇头,再看向老东家时,一个活灵活现的脸谱糖人便出现在了眼前,就好似她从天而降一样,青衣男子小心翼翼的接过,仿佛如获至宝。果真是神了,男子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心里寻思道:“她该不会误会吧……”
“客官要留心了,这糖可是会化的,需立刻食用。”
老东家笑吟吟的说道。
“那就随它去吧。”
青衣男子一手提着药包,一手拿着糖人,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整个人却瞬间变得轻如羽翼,在闹市中快若闪电,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穿着里衣的女子躺在床榻之上,有气无力的半睁着眼睛却是动弹不得,她盯着房梁看了许久,内心无端涌起一阵悲凉,俗话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可她偏偏在第八九件事上碰见了硬茬。那男人是不是有毛病,打伤自己又救下,救下之后还帮助她报平安,世人还真是奇哉怪也。
她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心里如是想,简陋的瓦房中突然闪出了一个青色身影,女人死死的盯着他看,又厌恶的别过头去。
青衣男子厚着脸皮的凑了过去,柔声道:“今日可有所好转?”
“不用你管,我好的很。”
“那就好,我去给你做吃的。”
男子心里不禁暗喜,看来这药还是有用的。
女人听到他这话,不由得吐出了一口老血,这人怎么回事,难道听不出是气话吗。
说完,他丢下手中的药,将脸谱糖人放在了女人的枕边,轻声道:“这是东篱丝糖,是甜的,很甜。”
他一时间词穷,不知道该如何修饰这玩意,反正非常甜,你吃就完事了。
木门半掩上,整个房间又重归于平静,好似从未有人来过一般,女人眼中杀意渐浓,低声道:“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瓦房的院子外,青衣男子挽起了衣袖,看着木盆内的一件紫衣,顿感觉一阵头大。
“要不你帮我洗了吧?”
他冲着太阳底下摆弄纸人的小丫头说道。
“放屁,洗衣做饭的粗活就该你们男人来做。”
青衣男子呵呵的笑着,抄起木盆走向了溪边,这似乎是条不归路啊。
“救她作甚,自以为是的侠盗。”
“还不错……至少心地善良。”
男子头也不抬的说道。
“你动心了?”
小丫头捧起一堆纸鹤,吹了一口仙气,纸鹤瞬间腾飞向半空,而后坠入草地、溪水、山野中。
男子蓦然抬头,愣道:“不会的,只是……单纯的不想杀人了,嗯……就是这样。”
“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了你们都可以解脱。”
溪的另一边走来一个邋里邋遢的大汉,他直接蹲下身来饮水,豪饮到打了几个饱嗝,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说吧,什么任务。”
男子向来不会推脱组织上布置的任务,而且热衷于这个游戏,直至成为游戏的主宰。
“杀定天侯老匹夫,推翻赵王朝。”
男子手中的动作稍有一滞,便不吭声了。
“噢,酒疯子,你喝醉了吧。”
小丫头露出一排皓白的牙齿,没好气的骂道。
“哈哈,世人皆醉我独醒,他已经出发了。”
“他是谁?”
“杀定天侯的人。”
纷乱的世界,疯子注定称王。
第四章 圣旨到
出了天元城,往东南行数十里就到了沔州府的地界。
在楚境十三府、二十七城中,沔州府算是一个中原大行省,北与北边关庸北城直接接壤,西临天元城,南靠龙牧江,东达徽宁府,属于一个比较重要的关隘,尤其在战时。
大齐年间,沔州府将天元城囊括在内,所辖地域广阔,西边延绵不断的山脉一直延伸到秦地烽火城关外,后大齐四分五裂,到如今沔州府只占两城,势头一度被天元城盖过,常有天元城而无州府之说。
沔州府一城为沔州城,另外一城为河督城,加上天元城三地,分别位于龙牧江两侧,这是一条交通要道,乃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是也因种种原因,闹得如今不被朝廷重视,而又被江湖人所鄙的尴尬地步。
这沔州府的府尹年年都在换,一方面要恪尽职守完成上面交代的差事,另外一方面也要稳住中原武林侠士,不让他们闹事。故此在这两者之间徘徊,犹如夹缝求生,此地行省的最高长官也通常不受人待见,甚至到了可有可无的地步。
年已古稀的老人苏于锟从高位上被贬沔州府,夹着尾巴勉勉强强做了三年沔州府府尹,这日子倒也过得舒坦,上面不施压,承蒙这些绿林好汉也没有大范围的作恶,那就随他们去吧。
但今时不同往日,翻身做主人的时间到了,从到任沔州府府尹就养着的鸟雀他昨天让人给煮了吃,今日城中有名的铁匠铺送来了一柄定制的宝刀,底下人全都嗅到了功绩,一大早就来给府尹请安。
“呀,好一柄绝世宝刀,苏大人相必花了不少银子吧。”
贼头贼脑的中年人擦亮了自己的眼睛,顿感觉宝刀光芒万丈直冲云霄,他惊叹一声,又引来不少恭维。
苏于锟一身沉稳的黑色锦袍,轻捻着八字胡,优哉游哉的靠在太师椅上,微眯着眼睛,有种运筹帷幄的感觉,懒羊羊的回答道:“狗东西,眼光倒是毒辣,老夫几年前从王都带过来的宝刀,从未出鞘,你们呐今日都可以开眼了。”
“哎呀呀,恭喜苏大人,贺喜大人,您今日这是双喜临门呐,那卑职一定得过来沾沾喜气了。”
“噢,说来听听,是何双喜?”
苏于锟只睁开了一只眼睛,斜视着身边满脸红光的老头,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紫气东来,恭祝大人日后定能平步青云;功在其舍,大人定能长命百岁,此双喜临门,难道不该恭贺吗?”
“下去领赏吧。”
苏于锟陡然睁开眼睛,满是褶皱的枯脸上仿佛容光焕发一般,好似一下子年轻了不少。
老头眼前一亮,诚惶诚恐的跪伏在地上,众人相视一眼,内心皆是一喜,齐齐拜道:“属下恭贺苏大人双喜临门,紫气东来平步青云;功在其舍长命百岁。”
铁匠铺的伙计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虎头虎脑的眺望着被众人恭维的宝刀,心里暗自盘算道:“赠送府尹的宝刀,到时候多打造几柄,传出去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他被人请出了苏府,怀中是两锭雪花银。
定北大将军带着楚辞钧早已经返回了北边关庸北城,三天后楚王收到了四份内容大抵相同但意图却截然不同的奏折。此四份奏折分别来自定北大将军孔恩遇、沔州府府尹苏于锟、九皇子殿下楚辞淮以及三皇子殿下南洛王楚辞钧之手,虽然奏折中所表明的态度无人得知,但单是从一些反常的事情上就窥见一斑。
南洛王与九皇子兵分两路结合虚实带礼品进城,随行有宫中禁卫和王城守卫军圣灵卫近五百余众组成的队伍,竟无一人幸免,况且事后两位皇子殿下却因为种种原因也不得返城,不得让人深思,他们究竟在天元城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南洛王在王城的势力一倒台,立马就有后面的人站了出来,楚境江湖,中原武林必须进行大清理,除去糟粕,挑出纯粹,最忠心的追随者挑起大梁,否则后患无穷。
午时过后,楚王的贴身老太监带着一队禁卫前来沔州府宣旨,苏于锟对圣旨行大礼,不禁老泪纵横,握住名匠打造的宝刀,毅然的说道:“请吾主放心,老臣就算拼了这条贱命,也定还大楚一个乾坤,绝不容宵小在我大楚以下作乱。”
“如此甚好。”
老太监看得热泪盈眶,内心一叹,悬在嗓子眼处的石头终于放下了,无比欣慰的说道:“苏卿家一心忠于大楚,为大楚江山社稷鞠躬尽瘁实在是难得,立下无数汗马功劳,陛下全都看在眼里,若是我大楚的官员能有苏大人一半贤德,何愁不敌贼人的千军万马。”
“崔公公过誉了,老夫早就想为吾主分忧,公公舟车劳顿辛苦了,老夫在后院略备薄酒,还望公公赏脸。”
“哎呀,苏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
“来人呀,扶公公去后院休息。”
苏于锟脸一横,双手捧着圣旨来到了中堂内,中气十足。彼时的中堂内外早已经是人满为患,沔州府的大小文武官员列在两侧,应答声振聋发聩,准备随时听候调遣。
“诸位,如今中原武林混乱不堪,少年习武不为强身健体,侠者皆以执剑行走江湖匡扶正义之名,堂而皇之行苟且之事,士可忍孰不可忍。今楚王有令,为保我大楚百年基业,遂对中原武林各派弟子进行忠良安抚,若有不从及反抗者当场格杀勿论。”
“属下领命。”
“来人呐,调兵前往天元城,将盘踞在城内的贼人尽数斩杀,将贼人首级进献吾主。”
苏于锟大手一挥,早已经如狼似虎的府兵倾巢而出,直奔天元城而去,这一去便定搅的风云变幻。
“大人,属下这里有一事需大人定夺。”
“何事?”
苏于锟稳坐太师椅上,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河督城首善越天肃告发演武堂薛邡乃赵王朝奸细,这十余年来一直与赵王朝的人有联系,靠着一身蛮力打压沔州府境内商人,造成了曾经轰动一声的乌黎村三十多口一百多条人命的灭村惨案,至今仍逍遥法外,大人您看是否将其捉拿归案?”
开口说话的正是河督城太守。
这个案子影响极大,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谓非常复杂,按理说一个穷凶恶极的杀人犯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直逍遥法外的是,当然除非他有权有势,或者是他并非是杀人犯。
其他人闻言,脸色皆是大变,聚精会神的聆听苏大人的旨意,要干就得把事情干漂亮,倘若一旦动起来,就覆水难收了。
苏于锟取来宝刀,沉吟了些许,含了一口茶喷在了刀身上,沉声道:“即刻捉拿,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