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现场
“我在想,在这个时代的虚构的人物有很多,为什么选择这些人呢?我是说有什么选择的标准呢?”苏笛想着道尔诊所的钟,在道尔的旁边,还有那些熟悉的图案。
“好问题!”威尔靠在马车的椅背上,抱起双肩。
“我猜是因为我们跟道尔的渊源,所以我们现在在道尔的构建的世界里,就是说他意识里看过的东西。”
“那你的意思是会有很多个这样的世界?每个人的意识都会是一个这样的世界。”
“嗯。”威尔点点头。
“那这样的世界会困住很多人咯?”苏笛问,心想那还要知识渊博的人才行,毕竟脑袋空空的话,意识世界也是非常无聊的。
“你想说什么呢?”威尔看着她。
“我在想,你的舞厅的画像,里面那些人,应该也困在类似这样一个世界,也许是你的意识世界,或者其他的,有关的,随便什么人的。”
“我的?那岂不很无聊。”威尔耸耸肩。
“我不觉得你几百年的人生会无聊。”
威尔还想说什么,看了看外面,没有说。
马车停了。
两个人下来,发现这是一所幽暗的宅院。
参天的树木高耸入云,遮挡了大部分阳光,此时太阳已经沉了下去,只有夕阳的余晖隐约闪耀着。
“啊,是福尔摩斯先生的学徒吧?刚收到了他发来的电报。”
苏笛回头,是宅子里走出来的一个警察。
“嗯。”苏笛看看威尔,点头。福尔摩斯的学徒,听到警察这么称呼她,居然有一点小小的骄傲和激动。
“现场什么情况?”苏笛故作深沉。
“案发现场很简单,我们怀疑是自杀,只是前几天又找到了另一副尸体,想确认一下。”警察一边引领两个人来到宅子,一边简短地介绍着。
宅子的主人应该很有艺术气质,走廊里的壁画、雕塑,都精美绝伦。
苏笛跟着警察来到了阁楼。
很难想象这样有艺术气息的宅子,还有这样破败的场所,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气息,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胸上插着一把匕首,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
“死者是格雷先生,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不知道为什么自杀。”
“死者之前见过什么人吗?”威尔问。
“死者死亡之前刚从亨利勋爵那里做客回来,亨利勋爵也快到了。”警察的话没说完,就听见一声颤颤巍巍的“道林!”
苏笛回头,一位头发灰白的中年人的走了进来,看着地上的尸体,大哭。
“道林?”苏笛微微皱眉,“道林·格雷?死的人是道林·格雷?”
警察奇怪地看了看她,那眼神似乎在说,你刚知道死者的身份吗?
苏笛慢慢后退,消化着这个事实。
手碰到了一个东西,阻止了她后退的脚步。
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
上面的人物,美艳动人。
那是一个美少年,论美貌,与道格拉斯相比也毫不逊色,
画像里的少年勾起唇角,给了苏笛一个嘲讽的笑容。
苏笛盯着画像移不开眼,冷汗流了下来。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
《道林格雷的画像》,王尔德的小说。
可是她刚刚还坚定不移地认为这是柯南·道尔的虚构世界,对于福尔摩斯的故事,苏笛还算熟悉。
为什么现在会有王尔德创作的人物?
如果会出现道尔作品之外的人物,那这个世界的边界在哪里?
苏笛想起道尔说过,出版商邀约他和王尔德写小说,道尔交出的作品是福尔摩斯系列的《四签名》,而王尔德的小说,则是《道林格雷的画像》。
道尔还说,小说出版的时候遭到了普遍批评,但他本人却很喜欢这部小说。
这样说,道尔看过《道林格雷的画像》,在他的虚构世界里出现这样的人物也并不稀奇。
这样的话,这个世界的范围就扩大了很多,不只是道尔自己的虚构人物,他见到的,读过的,只要在意识里有痕迹的东西,都可能出现,那就绝不只限于他写的书了。
苏笛有些沮丧,这个世界比她想象的大很多,也就充满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在这样的世界里,怎么才能找到突破口?
“关于这个画像,你知道些什么?”苏笛问亨利勋爵。
亨利勋爵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警察,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格雷先生在您家的时候,有说过什么吗?”
亨利想了想,“他跟我说,他杀了演员西碧尔的弟弟,内心很愧疚。”
“西碧尔是谁?”苏笛问,她现在非常后悔当时没多读几本书,至少知道《道林格雷的画像》的情节也好啊,这里面的人物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更别说情节走向了。
“十几年前,一个为了道林上吊了的女演员。”亨利勋爵说。
“十几年前?”苏笛看看地上的尸体,这张脸虽然面目可怖,但怎么也不像三十多岁的样子,一直是二十岁的青年模样。
“然后呢?”威尔问。
“我并没有当真,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我还说了一些就算他犯了罪也没人会相信一类的话。”亨利勋爵说。
“关于这幅画,你知道些什么?”苏笛指着道林格雷的画像问。
“哦,这幅画啊,是画家霍尔沃德给道林画的,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这个画家,霍尔沃德在哪?”
亨利勋爵眼里闪过一丝不可名状的东西,“不知道,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
“有画家的消息么?”苏笛问警察。
“有人查过,画家此刻应该在巴黎,他在巴黎有个展览。”
“这样啊!”苏笛皱着眉,在阁楼里到处看。
阁楼里放的东西都有些奇怪,看上去都价值连城,富丽堂皇,有珍奇古玩,也有金银首饰,似乎随意拿出来一件都能把玩很久。
但这些奇珍都被束之高阁,放在这个很久没有人来的阁楼里,似乎主人对这些物品并不喜欢。
苏笛的目光落在茶几上,茶几旁边还有一个圆桌,两把椅子。
第273章 巴黎
“血腥味,空气里的血腥味。”威尔道。
“这个正常,尸体还在地上呢。”苏笛不以为然。
“不是现在的血腥味,而是,几天之前的。”
“几天之前?”
“嗯,你要相信我的灵敏度,尤其对于血腥味。”
威尔非常肯定地说。
“几天之前的血腥味。”苏笛想了想,回头问警察:“那个被道林格雷杀死的女演员的弟弟,尸体找到了么?”
“找到了,在马场附近的野外。”警察说。
“现场什么样子?”
“应该用钝器击打而死,当场死亡。”
“马场距离这里多远?”
“挺远的,马车要十几分钟。”
苏笛低头思索,这个距离,加上如果推断出当场死亡的话,应该没有必要从阁楼里杀死再抛尸。
而且据道林格雷的仆人说,道林格雷这几天一直是自己出入,从没有拿过什么大件的东西出门,很显然更不会自己把尸体拿出去。
那这几天前的血腥味是哪里来的呢?
难道另有蹊跷?
“还有什么?”苏笛看见威尔正在四处查看。
“还有一些化学制剂的味道。”
苏笛吸了吸鼻子,什么都没闻到,原来人和吸血鬼之间的感官差异这么大。
“化学制剂?”
苏笛问亨利勋爵,“格雷先生对化学感兴趣吗?”
亨利摇摇头,“从没听说过。”
似乎陷入了僵局,威尔的感官并不能当成证据,现场也没有其他证据表明这是一起谋杀案。
苏笛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似乎有什么人在盯着她看。
环顾四周,亨利勋爵依然低头对着道林的尸体悲伤,两个警察在做着笔记,威尔则在四处察看,没有人在注视她。
忽然,苏笛的目光落在画像上。
道林格雷的画像。画像里的美少年依旧光鲜亮丽,只是与刚才相比,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嘲笑她。
苏笛凝视着画像,皱眉。
她要找到画家才行,只有这幅画像的创作者,才能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巴黎。
苏笛和威尔找到了画家霍尔沃德的画展,却没见到霍尔沃德本人。
主办方说,霍尔沃德没有来,也没有通知他们缘由,他们也在寻找此人。
苏笛有些失望,画展对于画家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场合,怎么可能不来?
她跟威尔走在巴黎的街道上,脚下的路很可能一百多年后她也走过,只是身边的人完全不一样。
不,不会的,因为这里是虚构人物的世界。
苏笛摇摇头,心里叹了口气,本来她想如果顺利从莱斯特星回来,要好好工作,过自己正常的生活,谁知道又阴差阳错来错了时代,现在被困在柯南·道尔的世界里。
如果这一次她能化险为夷出去,她一定珍惜她的生活,从没有哪一个时刻,她这么渴望日常的生活,原来平平淡淡才是生活的真谛。
这样想着,漫无目的地走,直到夜色降临。
他们来到拐角一家酒吧。
威尔提议要喝酒,虽然苏笛觉得在这个世界他的吸血鬼本性应该不会发作,但也不敢打赌,只好跟着他走了进去。
虽然太阳已经落山,但喝酒却时间尚早,此时人们还在吃晚饭,远远没到喝酒的时间,酒吧里显得有点冷清。
威尔要了一瓶红酒,苏笛只点了一杯威士忌。
威尔看她闷闷不乐,安慰道:“放心,总有办法出去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说中文?”听着威尔字正腔圆的中文,苏笛好奇道,“你又怎么会说中文?”
“如果你也活了几百年,我相信你会的比我更多,我去过中国。”威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像里面只是普通的水,而他,只是口渴了。
“你去过中国?”这让苏笛很是惊讶。
“嗯,我还带回了一些中国的小东西,不过那是明朝的时候了,至于清朝,我不喜欢那里的发型,就回来了。”
苏笛嗤地一笑,想想威尔这么美的一张面孔,配上辫子,却是有点一言难尽。
“等回去我给你看,其实我的宅子里也藏了很多东西。”威尔给自己倒满,又饮了大半杯。
“其中有一件东西,跟你,有些……”威尔凝视着苏笛,想起那件东西上,面色渐渐沉重,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苏笛说。
“有些什么?”看着威尔的神情,苏笛也紧张起来,似乎有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
“没什么,有时间给你看看。”威尔眨眨眼,微笑。
苏笛怀疑刚才威尔脸上的沉重是不是她看错了?
“话说道林格雷的房子跟你的很像,真的。”苏笛象征性地饮了一口,对于这些酒她一向不感兴趣,只是入乡随俗罢了。
“你也这么觉得?我也有相同的感觉,而且,我觉得我们应该也有相似的东西,但我还说出来是什么,只是感觉很熟悉。”
“还有那幅画,我一直觉得那幅画很奇怪,跟你舞厅里的一样奇怪,这些画最早是从哪里来的?大祭司给的?”
威尔点点头,“但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这些画是从哪里来的。”
说完,他把剩下的红酒全倒进杯里,一饮而尽。
吧台小哥看着威尔这样喝酒,显得非常惊讶。
威尔招招手,示意再来一瓶的时候,小哥有点不敢相信。
“您这样喝,会……”小哥善意地提醒道。
“会醉?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威尔笑道。
“我们家的酒后劲比较足,一般大家都是一杯,这种酒,像您这样的喝,我也是很多年前见过一个,那个人也是跟一个女士,可能要在女士面前显示一下酒量,后来醉的不行啦。”
小哥说完,瞥了苏笛一眼,意味很明显。
苏笛笑了,“你放心,他的酒量,我放心,再说,他也不会在我面前显示酒量,你说的那位客人,应该是对那位女士很有好感吧。”
小哥点头,“是啊,能看得出来,可惜,那位女士不买账。”
苏笛点头叹道:“求而不得,实属无奈啊。”
“不过那位女士酒量很好,把喝醉的男士送走了,还给我们道了歉,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都是著名的画家。”
“画家?”苏笛竖起耳朵。
第274章 酒
“是啊,都曾经在巴黎开过自己的画展。”
“男女都是画家吗?”
“是的。”
“你能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吗?”苏笛放下酒杯,好奇道。
“唔,这个涉及客人隐私,按理我们不应该透露的。”小哥有些为难。
“哎呀,你都说了男女画家,我回去仔细找一下这些年开画展的画家们,也能差不多对上你说的信息,就是麻烦了很多,拜托你啦,你告诉我吧,我是真心有事想找画家,绝对没有什么歹意。”
苏笛举了举杯,一饮而尽,以示保证。
小哥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其实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两个人现在应该都不在了,也不怕你们知道,他们是亨利和伊芙琳。”
“亨利?伊芙琳?”苏笛重复着。
“嗯,他们那个时候在巴黎还是很出名的,特别是亨利,是评论界的宠儿,当时著名的评论家威廉就特别推崇亨利的作品。”
“那他们后来呢?”
“后来?回英国了吧,反正已经很多年没有过消息了。”
“英国?他们是英国人?”
“是啊,应该是伦敦人,那个时候来这里,是因为喜欢这里的艺术氛围,你知道的,法兰西在艺术上的欣赏水平总是比英国佬高出一截。”
想起王尔德的《莎乐美》无法在英国上演,而在法国却大获成功,苏笛不得不表示赞同,至少这个时代,法国的艺术氛围是比较开放的。
“他们,经常来这里喝酒吗?”
威尔问。
“也不算经常,但是印象很深,有一次亨利自己来的,把绘画艺术说得一文不值,当时这里很多人,没想到在评论界,特别是在威廉那里受宠爱的亨利也会对绘画持此态度,赞扬声一片。”
“原来就算成功的画家也有对自己的工作不满意的时候啊。”苏笛感慨。
“是啊,后来亨利带了伊芙琳来,能看出对伊芙琳很有好感,但那一次喝得大醉,低估了伊芙琳的酒量,后果很惨。”小哥笑着,又给威尔倒了一杯酒。
“好吧,这一点倒是男人的通病了,总是低估女人。”威尔眼神划过苏笛,举起酒杯,稍稍停留片刻,一饮而尽。
“您真是好酒量啊,在伊芙琳去世之后,我就没见过这么好酒量的人了。”
“伊芙琳去世了?”
“嗯,据说是自杀。死在自己的画室里。”
“画室?那里面岂不是有很多画像?”
“是啊,警察但是特别震惊,据说那些画像惊世骇俗。”
“怎么说?”
“具体我也不知道,因为某种原因,这件事被封存起来了,那些画像也被销毁了,没人知道伊芙琳为什么自杀。”
“确定自杀,不是他杀吗?”
“自杀,自己在画室吊死了,死前还留下了遗言。”
“遗言?”
“据说是亨利有关,这也导致了亨利退出绘画界,从此封笔了。”
小哥说着,也给苏笛倒了一杯酒,摇头叹息。
“真可惜啊,当时伊芙琳刚开完自己的画展,是首个开画展的女画家,而且还是顶着评论界的巨大压力开的。”
“那会不会是因为评论界反响不好,压力太大而导致的死亡?”
“现在都这样说,但我记得当时评论界只有一篇文章觉得不好,其他人还是可以接受的。”
天色越来越晚,酒吧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小哥说了几句,要帮其他客人调酒去了。
“你对画家的事情这么感兴趣,是因为那幅画?”
苏笛点头,看着威尔,若有所思:“我在想,道林格雷那幅画很蹊跷,在王尔德的原著里,道林格雷和画像交换了容貌,于是在这个世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是,这两个世界总有个交汇点吧,就像你客厅里的画,还有杜杜的画像,我总感觉,画像应该是个突破口。”
“就算是,我们也找不到认识的画家,刚才他说的亨利啊伊芙琳啊都已经不在了,只是故事而已。”威尔略显悲观。
“别灰心嘛,你看你都活了几百年了,这样也很有趣是不是?”
苏笛安慰他。
威尔挑了挑眉,看着这个仅有几十年寿命,被困在这个不知名的世界却依然乐观的女子,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
“我觉得……你,好像,特别心大。”威尔笑道。
苏笛不置可否,举起酒杯,“谢谢夸奖哈,中国有句古话,既来之则安之嘛,反正我也回不去,对我来说,困在一百多年前的伦敦和困在道尔意识里的虚构世界里,其实没啥区别。”
说完,苏笛把酒全倒在嘴里,这虚构的世界却如此真实,比梦里还真实,酒都是略带苦涩的。想来有趣,如果有人跟她一样,刚从几百年后的飞船上,从距离一万多光年的星球回到地球,可能也会对现在的情况充满乐观,毕竟,再坏,也没有一个人困在一个遥远的星球上那么绝望。
那时的她,没有熟人,没有工具,甚至没有氧气,至少现在,这些人物是她知道的,身边的人,也是她认识的。
抬眼看了看威尔,许是酒吧里的灯光,加上酒的作用,苏笛眼里的威尔不再像一座俊美的雕像,而是多了些温情。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威尔湖蓝色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苏笛转移了视线,怕自己再看下去,会溺死在威尔的眼神里,是不是对于这种颜值的人,世间没有人能抵挡他的眼神?
“走吧,既然亨利和伊芙琳都不在了,估计我们也找不到别的了。”
苏笛站起身,威尔也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招呼小哥结账。
“您要找亨利吗?”吧台小哥收下钱,随口问。
“你知道他在哪?”
“这我倒不知道,绘画界已经没有这个人了,据说已经不再拿起画笔,但他之前的作品很出名,还是有人收藏的,你们要是感兴趣,我给你们一个收藏家的地址。”
苏笛和威尔按着小哥给的地址,来到了一个破旧的咖啡馆。
如果不是门上还挂着open的牌子,他们简直以为这家店已经关门了。
店里一个人也没有,还落满了尘土。
第275章 画像
苏笛和威尔站在咖啡馆门外等了很久,一直等到两个人已经怀疑这个地方破败已久,上面的牌子是很多年之前遗忘的,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响动。
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
看见他俩,女人愣了愣,“有事吗?”
“唔,我们想知道,您这有画家亨利的画吗?”
“画家亨利?早就没这个人了。”中年女人摇摇头,似乎充满了怨气:“他的画前几年比较值钱,很好卖,就都卖了,又买了几幅不太符合大众审美的,本以为也能卖出去,谁知道后来就出了那档子事,价格一落千丈,白屯了,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好吧。”苏笛难掩失望,不过看现在这个咖啡馆的经营样子,应该也不会收藏着画才是。
“本来,我们还对他非常感兴趣,想买一些的。”中年女人打量着威尔,许是威尔的穿着让她产生了威尔很有钱的预期,出言挽留。
“不过,好像还剩下一些,没有人买的,你们想要,便宜卖给你们好了。”女人不会放过送上门的生意。
苏笛点头,和威尔跟着女人来到咖啡馆地下的储藏室。
打开门,储藏室里一股霉味,还有灰尘扑面而来。
苏笛和威尔在门口站了很久,等到灰尘散落,才慢慢走进来。
借着昏暗的灯光,苏笛看见里面堆着很多东西,杂乱无章。
中年女人翻找着,几乎把里面的东西翻了个遍,才在一摞书下面翻出几幅画。
苏笛连连咳嗽,威尔伸手接过来。
擦去上面厚厚的灰尘,威尔拿下第一幅,是一幅风景画,上面是一望无际的海,海边还有一个木屋,看上去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这里的海景显得很阴郁,像是一个阴天画下的。
第二幅是一个女人,非常漂亮,但不是贵妇那种,应该是个平民女子,坐在窗边,似乎在想心事,背景里能看见朴素的木质的窗棂,还有一部分木质的椅子。
第三幅是另一个女人,与之前的画里的女人相比,这个女人不算漂亮,但高贵,有一种不可侵犯的气质,显得很有主见,坚定而特立独行。
苏笛仔细看着这几幅画,一直到最后一幅。
最后一幅,是一个男人,看得出里面的男人刚淋过雨,显得有些狼狈。
苏笛拿着画像的手一抖,这个画像上的男人,她见过。
虽然上面的男人显得年轻,气质也不一样,但还是能认出来。
道林格雷的好友,亨利勋爵。
苏笛俯下身,识别着画旁的小字:自画像,还有一个花体字的签名。
苏笛猛地直起身,问中年女人,“这个是画家亨利的自画像?”
中年女人点点头:“就是因为太丑了,买者都说没有美感,一直卖不出去。”
苏笛看着自画像,画家亨利,勋爵亨利,居然是同一个人!
可是看着亨利勋爵那饱经世俗的通透,根本想不到酒吧小哥说的关于画家亨利的故事,会是亨利勋爵的过往,那简直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做的事,挑战权威,取悦女人,亨利勋爵不是对女人嗤之以鼻的吗?
“亨利,不会有什么双胞胎哥哥或者弟弟吧?”
“这个,倒没听说,据说亨利的母亲早就去世了,在他出名之前就去世了,孤身一人,应该没有其他的孩子了吧。”中年女人道。
“怎么样?你们到底买不买?别耽误我干活。”女人有些不耐烦。
“买买买。”苏笛示意威尔。
威尔摊开手,表示没钱。
“钱呢?”
“钱都在珍娜那里,我的日常起居是由她打理的,我没有钱啊,仅有的钱刚才都用来买酒了。”
“啊?那怎么办?”苏笛傻了眼,她从道尔那里也没拿多少钱,这些天乘坐马车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哎呀,就算亨利已经不出名了,可是你们也不能让我把画白送对吧,好歹我还珍藏了这么多年,收点保存费也好啊。”中年妇女道,对威尔居然没钱这件事嗤之以鼻。
苏笛翻了翻自己的包,里面那些潜水的用品,女人都不稀罕,手机自己又舍不得给,身上根本就没有能抵押的东西。
“那个,这个表你要么?”苏笛抬起手腕,问女人,她手上的潜水表怎么样。
女人嘴一撇,“这看上去太不值钱了,一点不贵重。”
苏笛有些尴尬,确实,以这个时代的标准而言,白色的潜水表显得既不高雅也不艺术,科技感在这个时代完全是不存在的。
“你手腕上的镯子倒是不错。”
中年女人眼睛盯着苏笛的手腕,羡慕道。
“镯子?”苏笛看了看另一个手腕上的手环。
不知道在虚构的人物世界里,手环有什么用,但她知道她的身体在现实世界,那么这个世界的东西应该是假的吧,只存在于想象中?
“你要诚心买呢,就把手镯押给我,放心,等到你们有了钱,可以再赎回去嘛。”看出了苏笛的不舍,女人劝道。
“唉,好吧。”苏笛褪下手环,给了女人。
女人拿了手镯,眉开眼笑,让苏笛和威尔随便选取画像带走。
这些画像都很大,苏笛看了看,带着风景或者亨利的自画像似乎都没什么用,倒是两幅女人的画像说不定能派上用场,要找个人问问,看看认不认识这两个人,如果能找到她们,说不定能找到关于亨利的线索。
苏笛示意威尔把两幅画拿走,恋恋不舍地看了手镯一眼,离开了。
等到他们离开,中年女人眉开眼笑,对手镯爱不释手,在地下室就迫不及待地套到手腕上。
无奈却怎么也戴不上,这让她很恼火,明明看着型号是没问题的,虽然她的胳膊比刚才那个女子粗一些,但看着女子戴着手镯松松垮垮的,怎么自己就是戴不上去。
翻来覆去把玩了很久,又舍不得扔掉,想了想,把那副海边的风景画拿了出来,抽出里面的画纸,包住手镯,藏在了地下室的柜子里。
外面有人叫她,中年人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包好的手镯,出去了。
地下室里,包裹着手镯的画布,发出幽蓝的光。
第276 寻人
既然知道了亨利勋爵就是画家亨利,苏笛想接下来探查一下两位女士的身份,如果运气好,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关于亨利与画像的联系。
她让威尔拿着两幅画,出了咖啡馆。
夜更深了,苏笛看着这个构想中的巴黎,跟现实中没什么两样。
威尔拿着画,微微皱眉。
“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喝酒。”
“啊?你不是刚喝完吗?”
苏笛有些紧张,她看着威尔,不知道下一步威尔会有什么反应。
威尔看看她,有些好笑:“你不会在想,我会吸你的血吧。”
说不担心是假的,苏笛可不想死在这里。
“那个,你要是不喝酒会怎样?”
“不知道,好像也不会怎样,但我总觉得没有酒,就不太安生,可能这就是你总说的,安全感吧。”
苏笛有些无奈,虽然她怀疑在这个世界,威尔即使没有酒喝,也不会变成吸血鬼,但她不敢赌。
刚好经过刚才两个人喝酒的酒吧。
“进去买一瓶带着吧。”
吧台小哥显然非常忙碌,看见二人回来还不忘记打招呼,看着威尔手里两幅画,笑道:“这么快就买了啊。”
“嗯,收藏一下。”威尔笑道,把画放在一旁。
小哥瞥了一眼画,忽然惊叫出来:“伊芙琳!”
“伊芙琳?”苏笛刚拿出钱递给小哥,听到这个名字,不由重复了一遍。
看见旁边人惊讶的表情,苏笛捂住嘴,知道自己的声音过高了,即使在嘈杂的酒吧,也有些显眼。
小哥对旁边的客人抱歉地笑笑,幸好此时的酒吧人满为患,除了挨着他们的客人,没有人注意这里。
“嗯,这画上的女人就是伊芙琳,跟亨利一起来过我们这里,很厉害的女画家。”
苏笛低头,仔细端详了一下画像。
难怪看上去气度不凡,看来亨利把对爱人的情感都投射到这幅画里了。
“那这一幅呢?”苏笛给小哥看另一幅,那个漂亮女子。
“这个嘛,不知道,没见过。”小哥仔细端详了一下,摇摇头,“也许是哪个模特吧,画家都有自己的模特的。”
“模特?会是他的妻子吗?”苏笛想到鲁本斯什么的那些画家喜欢以自己的妻子为原型绘画。
“这应该不会,亨利的妻子据说以前是评论家威廉的妻子,两个人都很有社会地位的。”
“威廉?”
这个名字在小哥的介绍里提及了好几次。
“嗯,就是很欣赏亨利的绘画的那个评论家,某种意义上说,亨利的出名还是威廉给打造的呢。”
“原来如此。”苏笛点头,在这个时代评论家有着非同寻常的话语权,可以左右一个画家的名声,梵高生前郁郁不得志与没有评论家欣赏有着相当大的关系。
“那现在,威廉呢?”
“早就去世了吧,据说威廉的妻子还很伤心,亨利为了照顾威廉的妻子,就娶了她。”
“唔,这种照顾模式倒是很可以。”苏笛小声对威尔道。
奇怪的是,苏笛问小哥关于霍尔沃德的消息,小哥表示听说过,但却没见过这位画家。
有人招呼小哥调酒,小哥笑笑,干活去了。
苏笛跟威尔商量了一下,这里也没什么线索可查,索性离开。
走在巴黎的大街上,身无分文,只有威尔手中的两幅画,还有苏笛抱着的一瓶酒。
苏笛有些茫然。
“你说,知道了画家亨利就是亨利勋爵,知道了其中一幅画是亨利的心上人伊芙琳,然后呢?还是找不到道林格雷的那个画像作者霍尔沃德。”苏笛闷闷不乐。
“你想说什么啊?”威尔盯着她怀里的酒,似乎在考虑什么时候喝。
“就是感觉奇怪,画家应该很重视自己的画展吧,有画展都不来,这是什么精神啊。”苏笛很是纳闷。
“伊芙琳不也没出席么。”威尔回忆着小哥给出的信息。
“唉,这些人,都是神人啊,对了,说到伊芙琳,刚才小哥说她是自杀?她死的时候屋子里都是画像?”
“你觉得这里不对?”
“嗯,我感觉这里的画像有问题,唉,完了,画像在我这,已经是草木皆兵了,我看任何画像都有问题。”苏笛说的是实话,她现在看见画像就发毛,包括威尔手里的两幅美人图像。
“既然如此,我们去找找调查伊芙琳案件的警察局好了。”威尔提议。
“也好,可是事情都过去很多年了,不知道警察局有没有存档。”
“去看看总是好的。”
“啊,为什么这么麻烦,不能什么幻影移形神马的,直接过去?”苏笛对这个时代的交通满腹牢骚。
“难道你之前有什么好的移动方法,能瞬间到某个地点?”威尔看着她。
苏笛有些心虚,摇摇头,“我只是那么一说,呵呵。”
“对了,你的那个手环,很神奇吧。”威尔瞥了眼苏笛空空的手腕,随口问。
苏笛猛地抬头,她并没有用“手环”这个词,事实上,只有来自无为之境的人,才会用这个说法,对外,她一直以普通的首饰手镯称呼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说,手环?”
“研究的,我在书里看到过。”威尔耸耸肩。
“书?”
“嗯,有一本古老的书,上面说一种古老的巫术,不需要咒语,可以让人穿越时空。”
“巫术?”
“对,就是施展巫术的时候会有红色的光闪动。”
苏笛想起先生,想起自己看见的红色电话亭,心内一动,莫非是先生曾经出现过在这?但即使先生出现了,也不应该有手环的记载啊?
“你是说,戴着这种手环,就能穿越时空?并且穿越的时候,是有红色的光伴随的?”
威尔点点头。
“不可能!哪有那么麻烦,根本就不需要手环。”苏笛脱口而出。
“哦?这说明我说的是真的喽?你说你们从未来来,就是我说的这种方式喽?”威尔狡黠地笑问。
看着威尔笑眯眯的眼睛,苏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威尔诈了一下,这个狡猾的家伙,果然多吃了五百多年盐不是白吃的。
第277章 线索
“好吧,我承认,先生穿越的时候确实会这样,喏,以前,唔,在亚特兰蒂斯的时候,你也看见过,只是,我好奇,先生说过,只有特定的人才会看到,一般人是不会看到的,可是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能看见先生的电话亭呢?”
“应该是你的出现,或者说,你的手环,让你的先生的,唔,魔法,发生了变化?”
“魔法?”
“巫术也好。”
“科学,那是科学好不?”
“少来,科学跟巫术有什么区别?不同的说法罢了。”
威尔理直气壮地讲着歪理让苏笛气结,并不打算跟他争辩。
“那你戴着手环,有没有想过试试用它的力量呢?”
苏笛摇摇头,“我根本控制不了,手环的力量确实显现过,但只是在手环愿意的时候,更何况,我是最近才能把手环摘下来自如变形的,之前都拿不下来。”
“自如变形?”
“是啊,这个手环像有自己的意识,喜欢自己选择形象,项链啊胸针啊,不过最多的时候还是手环。”
“难怪。”威尔点点头。
“难怪什么?”
“它在保护你。”
“保护我?”苏笛不相信。
“相信我,没错,它在保护你。”
“可是……”苏笛想起给自己手环的红发女郎,那个叫樱桃的女子,为什么要给她一个保护自己的手环呢?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既然这样,我把它典当了,它岂不会不爽?”苏笛想起来到这个虚构人物的世界之后,手环就没有什么反应了。
“因为那根本不是真的手环,它只是在这个世界的投影,你可以理解成,二维化。”
“那我们呢?是真实的吗?”苏笛看着自己的手,使劲掐了掐脸,疼得直咧嘴。
威尔看着她的行为有些好笑,“我不确定,但我更觉得,我们的本体在画像里。”
“你是说,我们的身体在画像里?在这个世界的,只是我们的意识?那如果这样,万一画像损害了,我们的身体,岂不也会损害?就跟道林?格雷一样。”
“没错,就跟道林?格雷一样。”
“所以,这算是一种暗示吗?”
“我觉得,道尔医生是有感觉的。”
威尔说完,忽然站住,似乎想起了什么。
“有感觉?你是说,他知道我们在他的构想的世界里?”
对于苏笛的问题,威尔没马上回答,而是慢慢踱步,似乎在想怎么把脑子里的想法整理成语言。
“没错,他知道,但他没有办法给我们传递信息,不知道是不是受制于人,还是这个世界只是有他的人物,但人物的走向并不受他的控制,但他已经尽最大可能,给我们提供暗示了。”
“所以这个世界才会出现道林?格雷,一个并不是柯南道尔创作的人物,而只是他看过的王尔德的小说中的形象?”
“对,这就是他向我们传递的消息,也应该是想让我们知道的信息。”
“那就更应该挖掘出画像的秘密了,哎,你去哪?”
苏笛看见威尔转身离开。
“找伊芙琳自杀的线索啊,刚不是说好了吗?”
“是说好了,可是,不先要去问一下哪个警察局吗?那么多警局,你怎么知道是哪个?”
“笨蛋,刚才问过了伊芙琳画展的位置,她既然在画展之后就自杀了,至少展出的地方会有消息吧。”
“可是,你怎么知道怎么去啊?我是说,怎么走?”
威尔没回答,而是信心满满地在前面带着路。
苏笛只好跟在后面。
伊芙琳展出画展的地方是一个艺术中心,这个时间早就关门了。
威尔很轻松地就破开了锁,带着苏笛走了进来。
来到了资料室,里面有历年的展览资料和信息。
伊芙琳的展出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虽然没有留下照片,但从当时的新闻能看出来参观的人非常多,可以说这次画展很成功。
但评论界却反响不佳,尤其是一篇匿名的评论,更是苛刻。
“这次画展只能证明天道酬勤,即使最没有天赋的画家,经过长年累月的练习,也能在展览馆让自己的作品获得一席之地”……
“真刻薄啊。”苏笛感慨,这种漫不经心的评论比义正言辞的批评更令人难堪,王尔德有句名言怎么说的?比受到议论更悲惨的是没有人议论你。这种轻描淡写的轻蔑语气,还不如严肃批评的认真对待更尊重画家。
“这是谁写的?”
“不知道。”
威尔在看着其他资料,“喏,这里对这次展出者伊芙琳的介绍,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在这。”
苏笛刚要凑过去,已经被威尔从上面撕下一条,拿着画像转身离开了。
“喂喂!你怎么动作这么快啊。”
苏笛对威尔的速度惊叹不已。
“抓紧时间,我总感觉我们在这耽搁一点,外面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
威尔急促地说。
苏笛想问威尔是怎么找到的警察局,但她没有问,威尔敏锐的感官在这里一样发挥着作用,很快,他们来到了警局。
只有几个警察值班,威尔把值班警察打晕,带着苏笛闯了进来。
“他们,不会有事吧?”苏笛回头看看躺在地上的警察。
“不会,暂时睡一会罢了,快点!”
两个人进了档案室,翻找起来。
“这里!”
苏笛凑过去看资料简报,确实是自杀,现场没有别人,只有一屋子的画。
尸体挂在吊灯上,是被房东发现的,跟房东一起的,还有画家亨利。
“亨利?”苏笛皱眉,道林?格雷的死亡,伊芙琳的死亡,周围都有画,是巧合吗?
“要是能看见这些画的内容就好了。”
“不用想了,画被亨利带走了,说是纪念老朋友。”
威尔读着遗物归属。
“感觉很奇怪啊,你说亨利娶了评论家威廉的妻子,在威廉死后,那威廉的妻子知道伊芙琳的存在吗?亨利买了这些画,会放在哪?感觉不合常理。”
“你是说,亨利在掩饰着什么?买下这些画,只为了销毁证据?”
苏笛点点头,她总觉得那个亨利勋爵很有问题。
第278章 最后一案
“现在这些都不可考了,就算我们见到了这些画,也不知道他们跟亨利勋爵之间的关系,还有莫名其妙消失了的霍尔沃德,消失?”
威尔忽然停了下来,侧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
“我之前跟你说,道林•格雷的房间里,有血腥味。”
“是啊,他在房间自杀了,当然有血腥味。”
“还有某些化学的味道。”
“化学的味道?是什么啊,化工产品?”
“我说不清,但一种,工厂里的感觉,或者实验室的感觉,一般不应该出现在居住的房间里。”
“会是,颜料么?毕竟那里有他的画像。”
“可能吧,但总感觉颜料不会有这么重的味道,如果,你说亨利勋爵买了画像是为了销毁,这倒提醒了我,味道就是一种销毁什么东西之后的味道。”
苏笛打了个寒颤,“你不会是说,亨利勋爵买了画像,在道林•格雷的阁楼里销毁的吧?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也对,如果这个世界是跟现实世界的逻辑一样的,那种味道应该是很新的,也就最近几天。”
“最近几天。”苏笛重复了一句。
“霍尔沃德是什么时候的画展?”
“前天。”
“如果霍尔沃德压根就没来巴黎的话,最后见到霍尔沃德的,应该是道林•格雷,按照格雷的管家的说法,霍尔沃德在去巴黎的火车之前,来找过他的主人。”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苏笛看看威尔,两个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们回去!”
“还有个问题,没有钱,我们怎么坐车回伦敦?”
威尔摊开手,表示无能为力。
“只好,把这两幅画当了。”威尔提了提手里的画,“反正也很沉。”
虽然苏笛极度怀疑威尔的建议是偷懒,但没有更好的理由反驳。
“这样的话,我为啥还要买回来啊,还当了我心爱的手镯。”苏笛心痛不已。
“别这么伤感,这只是在一个不存在的世界,你的手环没事的。”威尔安慰她,“至少,你还给我买了酒啊。”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回到伦敦,唉,巴黎一无所获。”苏笛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威尔手里的画。
“等下,留个纪念,不知道这里这个能不能用。”
苏笛说着,从包里拿出手机试了试,还好,在这个世界手机居然也可以用,看来是之前自己用手机和柯南•道尔合过影,在道尔的意识里留下了痕迹。
拍下两幅画的照片,苏笛又仔细看了看,确认手机的相册里没有遗漏任何一点信息。
“这么神奇,我也要试试。”威尔说着,凑上来。
苏笛本不情愿,跟这么一张帅脸合影,简直是公开处刑。
然而威尔坚持,并表示如果不答应,他就拒绝去典当两幅画。
看着沉重的画框,苏笛无奈,答应了威尔的请求,总要给劳工一点劳务费不是?
拿着典当的微薄路费,两个人来到了巴黎的火车站。
还没买到票,就听到“轰”地一声,浓烟四起。
车站某个地方爆炸了。
“这是怎么回事?”
苏笛看看威尔,没听说这么早就有恐怖主义了行为了啊。
“好像是什么组织,弄得声音过大,似乎并不是这个组织的本意。”
威尔动了动耳朵。
“你听到什么了?”
“不远的地方,有人耳语。”
苏笛向四周看了看,人声嘈杂,什么具体的内容都听不见。
“耳语什么?”
“什么只有行李,没有人,不应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威尔复述着。
“只有行李?谁的行李?什么人?”
“不知道,等等,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他不是在伦敦吗?不可能在巴黎啊。”
“是福尔摩斯的行李,还有什么,向教授汇报……说话的人走远了,应该是坐了马车离开了,听不到了。”威尔摇摇头。
“福尔摩斯的行李?福尔摩斯的行李怎么会在巴黎车站?爆炸……教授……”
苏笛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什么啊?”威尔一头雾水。
“我真傻,怎么不早点想到。”苏笛拉着威尔来到一处人流稍微少一点的角落。
“大侦探福尔摩斯,一向精力旺盛,没有案件的时候宁可注射可卡因来提神,越是离奇的案子越能引起他的兴趣,这一次,道林•格雷死了,旁边有画像,还有失踪了的画家,这些不能算是平常,但丝毫没有引起大侦探的兴趣,为什么?”
威尔眨眨眼,做了个继续说的手势。
“我在刚来的时候,一辆马车撞了过来,我以为是我的到来惊扰了马车,但那是我第一次遇见福尔摩斯,后来在大街上,又从屋顶上有东西砸了下来,现在看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故意安排的,是有人要杀福尔摩斯。”
“谁啊?”
“就是在我们那个时代家喻户晓的人物,福尔摩斯的宿敌,犯罪界的拿破仑,莫里亚蒂教授。”
“就是他们口中的教授?”
“是的,这一次福尔摩斯不去查案子,刚开始以为我是教授的人,说明两个人已经动了手,福尔摩斯刚才的行李是障眼法,是迷惑教授的假象,其实,他应该是……”
苏笛忽然停住了,像一盆冰水从头上浇了下来。
“你怎么了?说啊?”威尔催促她。
“糟了!”苏笛神色慌张。
“我们要赶紧去瑞士!快去买去瑞士的车票!”说完,她拉着威尔跑了起来。
“瑞士?去瑞士做什么啊?不是回伦敦吗?”
威尔在后面跟着苏笛,一脸迷惑。
莫里亚蒂!如果苏笛没记错,莫里亚蒂在柯南道尔的小说里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最后一案》,是柯南道尔原本写就的福尔摩斯的最后一个案子。
在诊所,柯南道尔一直对苏笛认识他产生非常抵触的情绪,说明他已经对福尔摩斯这个人物厌倦,他说过很快就解脱了,还有她看见的诊所的稿子!
所有这一切,都说明,苏笛看见的稿子,就是这一篇,《最后一案》,1893年的圣诞节之前发布的,该死的!
在这最后一案里,福尔摩斯布好了局,但被莫里亚蒂识破,最终两个人同归于尽。
第279章 通道
“可是如果这是注定的结局,你为什么要阻止呢?你也阻止不了啊。”
开往瑞士的火车上,威尔问。
“说实话,如果按照正常的小说情节发展,福尔摩斯会复活,因为十几年后柯南道尔在《归来记》里面,又把福尔摩斯写了回来。”
“既然如此,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威尔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罕见地有些疲倦。
“但我很介意的有几点,第一,福尔摩斯沙发后面的画像,是瀑布。”
“瀑布?”
“莱辛巴赫瀑布,在柯南道尔是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同归于尽的地方。”
“也许,只是巧合?”
“我也希望如此,但客厅里的画就是一个人死亡的地点,这也太巧了,再有,福尔摩斯认识亨利勋爵,我一直没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现在想来,那副画就是亨利画的。”
“哦?你怎么知道?”威尔往前倾了倾身子,刚才还眯起的眼睛睁大了些。
“因为我们找到的这几幅亨利的画,都有亨利的logo,那些花体字一样的标志,同样的记号,在福尔摩斯客厅的那副画里,也有。”
“这样啊,这倒有点意思了。”威尔睁大了眼睛,刚才的倦怠一扫而光。
“所以我想问问福尔摩斯,跟亨利到底是怎么认识的,还有,见一下那个瀑布,是不是真的跟画里的一样。”
“如果是呢?你该不会觉得是亨利勋爵有什么能力,让画里的东西变成现实吧,你们不是有个故事叫神笔马良么?”
苏笛翻了个白眼,“你懂的还真多。”
“那是,我对你的国家相当好奇,以后有机会,我会去看看。”
苏笛叹了口气,别说威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回去。
看见了她的脸变成灰色,威尔伸出手,握住苏笛放在小桌上的手,安慰她:“放心吧,一定能回去的。”
苏笛的手一抖,迅速抽了出来,她尴尬地笑笑,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心狂跳不止,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因为困在这个世界,自己和现实世界有些反常?她对王子的念念不忘她一直归因于愧疚,莫非原因其实一直很简单,也很肤浅?
苏笛甩甩头,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赶走,忽然很想念先生,如果先生在,说不定会嘲笑她,但不管怎样,她还是可以跟先生分享心事,没准先生还会给出什么建议。
想到那双冰蓝色的眸子,苏笛的神情更暗淡了几分。
威尔盯着她的脸,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两个人相对无话,默默地坐着。
---------------------------------------------------
“该死的,这个怎么弄啊。”
在道尔的诊所,杜杜对着苏笛和威尔的画像手忙脚乱。
“你……你还在,说话。”珍娜说完,眼睛一翻,昏死了过去。
“喂喂!她怎么了啊!”杜杜拍着翅膀扇了扇,珍娜毫无反应。
“这下好了,我们有一个晕了的提供意识源泉的医生,还有一幅保存着两个人的身体的画,现在又多了一个昏倒的贵族小姐。”
机械狐狸说着,跳上桌子,舔着爪子。
“你也会说话?”
机械狐狸摇摇头,“不算,只能算用你能听得懂的频率发声。”
“人类听不到?”
“暂时还听不到,我还没学会用人类能听到的频率发声。”
“那创造你的目的,是什么?”
“实验品。”机械狐狸转转脑袋。
“用来做什么?”
“安放你老家的那些人。”
杜杜翻了个白眼,“什么我老家,不过你这么好看的外形,肯定不甘于沦为容器吧。”
“那要感谢你那个女主人了,在她来之前,我还没有什么意识,也无所谓,只是一副身体而已,但是现在嘛。”机械狐狸摇了摇漂亮的大尾巴。
“那个不是我的女主人!我可不像那个没骨气的手环,作为无为之境的最高科技的呈现,作为宇宙中最古老的物质之一,居然向一个人类如此示好,真丢脸。”
画像中,苏笛的手环亮了起来。
“你说我也一样?才不一样呢,我不是宠物!你才是宠物!”杜杜冲过去,用翅膀扇了几下画面。
忽然,停了下来。
“我说,你来看看,这个手环里,是不是有些东西?是……图像?”
机械狐狸凑过来,点了点头,“是。”
“那是什么?”
“似乎,是一片海。”
“一片海?这是在暗示什么?”
“等等,我想想。”杜杜歪着头,费力思索着。
“我刚进入苏笛体内的时候,比较无聊,人类的生活嘛,你也知道,就那样,学习、恋爱、工作,也没什么了,那个时候我就会借助她的身体画画,虽然画的都是一些线条,其实我画的是一些我看见的东西,把他们二维化了,当然,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苏笛不知道,还以为她多了些习惯。”
“然后呢?”狐狸用大尾巴当坐垫,坐在上面。
“然后她就被无为之境的人戴上了手环,刚开始我很不爽,以为是针对我来的,所以跟手环之间没少较量。后来终于明白不是针对我,或者说,至少不完全是,当然至于为什么,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至少我找到了跟手环交流的频道,此后我们就有了彼此能懂的语言,就像我画画一样。”
“那这个是?”狐狸指了指画中的手环。
“这个,应该是手环在通往那个世界的二维通道之间打开的一个缺口,我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我觉得可以试试,能不能传递什么信息。”
“你想传递什么信息呢?”
“就是如果苏笛能找到两个世界的连接点,就能打开这个二维通道,让她和威尔回来,这样不需要等量的交换,也能实现。”
“那这个连接点是什么呢?画?”
“我也说不清楚,但一定有某种东西,是这个世界有,她那个世界也有的,至于那是什么,就只能由她自己去找了,我们都无能为力。”
狐狸点点头。
“我一直奇怪,你是怎么有意识的呢?你应该不是那一批机械产品中唯一的一个吧?为什么只有你有了自我意识,你跟其他机器人的区别在哪里?”
“情感吧,人类世界对狐狸赋予了很多说法,至于其他的机器,都没有这样的情感基础。”
狐狸说着,抬起前爪,拿起了画像。
“你要做什么,快点。”
杜杜眼睛里发出金色的光。
第280章 瀑布
“啊,终于到了。”
苏笛和威尔经过多方打听,辗转来到莱辛巴赫瀑布附近。
“你说在这里福尔摩斯会沉入瀑布?那你想怎么阻止?”威尔看着前方,确实是一个险恶的地方。
跟苏笛想象的一样,两岸是黑色的山岩,激流倾泻到万丈深渊,距离很远就能听见水花的怒吼,水汽扑面而来,喧嚣声让人头晕目眩。
从这里跳下去,要有多大勇气?
苏笛凝视着山崖下面的浪花,忽然想起二战时期的雨夜。
也是这样一个陡峭的山崖,自己和先生突然出现,吓了攀岩的人一跳。就是在那里,她遇见了马洛里。
现在这个时候,马洛里还没出生呢,而她,却来到了另一处深渊之上,这一次,还多了湍流的水帘和隆隆的响声。
“不过风景真的很美。”威尔赞叹道。“如果能出去,我们应该来找个地方旅游,看看真实场景是不是这样。”
两个人走在瀑布旁边的小径上,威尔憧憬着。
“喂,你一直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威尔侧头看着她。
“你也没问啊,我叫苏笛,珍娜寄给我的信上都有,唯独你不知道。”苏笛若有若无地埋怨着。
提到珍娜,她的心情又阴郁了几分,不知道外面的珍娜怎么样了,还有她的父亲。
想到这些,苏笛更迫切地想出去。
眼前潮湿的小径上并没有人走过的痕迹,难道福尔摩斯和华生并没有来?还是他们来晚了,痕迹已经被抹去了?
从道尔的小说里无法判断具体的时间,就算有,苏笛也不记得,就算她记得,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也不一定按照小说里的时间线展开。
她凝视着一旁的悬崖,上面有一些很窄的立足点,忽然,一种不祥的预感又一次涌了上来,她都没有抬头,而是迅速拉着威尔闪到一边,贴在峭壁上。
一块巨大的石头从悬崖顶上落下来,落在刚才他们行走的小径上,又弹起来,呼啸着坠入深渊。
苏笛和威尔对视着,两个人都微微喘着气,脸色苍白。
苏笛抬头向上看去,一张阴郁冷酷的脸在远处若隐若现,接着,另一块石头落了下来。
这样下去,从概率上来讲,两个人被砸中是迟早的事。
“你能上去吗?”
苏笛望着陡峭的山崖,不抱任何希望地问。
这一次不是二战时期,他们没有任何攀岩工具,上面还是一个有准备的,瞄准着他们的人。
苏笛话音未落,只见威尔平地而起,三晃两晃就登上了山崖,速度之快让她目瞪口呆。
看着威尔攀了上去,苏笛松了口气,上面的人应该会很惨,不会有石头落下来了。
早知道威尔的身手这么好,她就不用如此担心了。
然而转头,苏笛看见了一双灰色的,鹰一样的眼睛。
窄道尽头站着一个彬彬有礼的男人,却有着令人恐怖的气质,充满了压迫感。
只这一眼,苏笛就认定,这个人是莫里亚蒂教授——福尔摩斯的宿敌。
在这个男人的一旁,放着一封信、烟盒,还有手杖。
苏笛认出,这是福尔摩斯的东西。
她的心一紧,按照小说的情节走向,不是应该福尔摩斯写完信之后,和莫里亚蒂一起坠入深渊了吗?
可是现在这封信已经写好,叠得很整齐,等着不久的将来,赶回来的华生拆开,算是福尔摩斯给华生的遗言,但为什么这个人还在?
苏笛看着莫里亚蒂教授抽起了烟斗,如果不是身上的气质不同,乍一看上去还真跟福尔摩斯有点像。
“福尔摩斯先生呢?”苏笛傻傻地问。
莫里亚蒂眯起眼,没有回答,而是问:“你是他什么人?”
“唔,徒弟,我是他,徒弟。”
“徒弟?那你是来给你师傅报仇的?”
“报仇?你杀了他?”凉意从脚下升起。
莫里亚蒂指指瀑布下的深渊:“去那里找你师傅吧。”
苏笛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福尔摩斯就这么死了?可是莫里亚蒂却还在,之后故事会怎么走?自己又要怎么出去?
“我猜,你并不知道他的部署,这么机密的部署,他是不会透露给别人的,你应该是有别的事找他吧,怎么,道林格雷的案子没头绪了?”
苏笛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莫里亚蒂耸耸肩,“你们在巴黎火车站卖了亨利的画,巧了,前几次在贝克街都是你救了福尔摩斯,那个时候正值这件案子送到大侦探手上,这样一联系,不难推断出来。”
教授说着,深吸了一口烟斗,吐出浓郁的烟雾。
果然,那些意外原来是谋杀,都是拜这个教授所赐。
纵然早有准备,然而教授能如此详细精准地说出他们的行动时间,还是让苏笛不寒而栗。
她盯着莫里亚蒂,半晌,问出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我很奇怪,你就算置福尔摩斯于死地,又能怎样呢?犯罪给你带来的快感就这么刺激?”
“哈,我以前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最近我改变了看法,人的感官之乐是永远无法满足的,而我,恰好发现了一种比犯罪更能让我感兴趣的方法,只可惜,你的师傅太固执,不相信我说的话,认为我说的那些是巫术,我只能按照原计划行事了。”
“哦?我能有幸知道那是什么方式吗?”
这个说法倒是让苏笛很是新奇。
“抱歉,你还不够格,而且,我也不打算让你活着。”说罢,教授掏出了衣服里的枪。
这个时代的枪并没有现代的杀伤力,子弹的速度也并不快,尽管如此,苏笛的肩膀还是受到了擦伤。
莫里亚蒂显然对苏笛能先于自己的动作做出反应非常吃惊,在他愣住的档口,苏笛意识到了更大的麻烦。
为了躲避莫里亚蒂的子弹,她用力过猛,却忘了这是在深渊上的窄道,身体已经没有办法维持平衡了。
苏笛挥着手,抓住了莫里亚蒂的大衣的一角。
莫里亚蒂发出可怕的怒吼,疯狂地要摆脱苏笛,苏笛感觉自己像个疯子,死死地抓着莫里亚蒂的衣服。
第281章 连接
尽管费了很大力气,但教授还是没有办法在掉下去之前把衣服脱掉,苏笛甚至能看见从教授口中坠落的烟斗。
“苏笛!”
一声疾呼从头顶上传来,苏笛认出是快速赶来的威尔,威尔的喊声撕心裂肺,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威尔这样喊她的名字,没想到就是最后一次了。
威尔跃过窄道,一把抓住了苏笛的胳膊。
莫里亚蒂已经坠了下去,似乎经过了很长的距离,撞在一块岩石上,又弹出去,掉进水里,没了踪影。
“抓紧!”
回头,费力地向上看着说话的人,苏笛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威尔一只手抓住她,一只手扒在窄道外沿。
刚下过雨,路面湿滑,苏笛能看见威尔的手渐渐滑了下来,又抓紧,再滑下来,如此反复。
这样下去,自己会带着他一起掉落。
“放手!”
苏笛喊。
“坚持一下!”威尔固执地抓住她的胳膊,又加了几分力道。
苏笛的双肩包一边的肩带滑落,在半空中飘着,仅剩下被威尔拉着的一端还挂在苏笛的肩膀上。
“对不起,王子!”
苏笛终于说出了这句一直藏在心里的话,感到格外的轻松,她松开了手,感受到自己像一只鸟一样飞了下去。
“苏笛——!”上面传来威尔撕心裂肺的喊声。
如果不是腰间什么东西都没有,苏笛还以为自己在蹦极。
这种极限运动她一直想尝试,无奈无论是萧程还是李飞、伊娃,都对这些运动不感兴趣,也以有危险为由拒绝陪她体验。
她一直想找个机会自己去尝试一下,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实现了。
眼前有黑色的东西飘过,在强劲的风声中,苏笛勉强睁开眼,认出是自己的双肩包。
她伸手把包抓在手里,忽然感觉周围的时间静止了一样。
这种感觉她在战国时期用先生给的时空之眼的时候体验过,后来因为用来寻找过去的自己,使用时空之眼干扰了正常时间流的运行,先生就再也没有使用过,苏笛也没有问。
只是这一次她知道不太一样,因为她看见了金色的光。
这是在莱斯特星,杜杜发出的光,莫非,杜杜来到了这个世界?
眼前出现了一个屏幕。
“感官投射装置,终于能用了。”
伴随着说话声,屏幕里出现了杜杜的脸,苏笛认出,这是道尔的诊所。
“喂喂!怎么样了?是来救我出去的吧?怕我掉下去摔死?”苏笛非常兴奋。
“我支撑不了多久,这是借助你所在的特殊位置,在手环的帮助下产生的暂时的缺口,跟你说,你要找到这个世界跟现实世界一样的东西,那就是两个世界的连接点,你可以从那里出去!”
杜杜快速地说。
“什么东西?找到之后呢?我该怎么做?还有,为什么这个世界跟……”苏笛的话没完,屏幕上杜杜的脸消失了。
“喂喂!回来啊!我还有问题呢!”
苏笛感觉自己的下落又开始了,周围的景物动了起来。
搞什么?本以为自己得救了,居然就这么短暂的交流?信息量简直为零好吗?
然而她没有时间抱怨,刚才的停留让她在空中的速度大幅度下降,像跳水运动员那样坠入水中。
幸好如此,否则从高空摔下来,下面是水也好是地面也好,完全无区别,反正人都会粉身碎骨。
苏笛沉入水下,所幸书包里的潜水装备一直都在,她对水下并不陌生,迅速拿出先生给的带有固体氧气的袖珍气瓶,戴上面镜,咬上呼吸嘴,潜水电脑表也进入了水下模式。
穿好装备,回到了苏笛熟悉的领域,她环视周围,辨认着方向,准备向岸边游去。
远离瀑布游开一段距离,苏笛长出一口气,幸好没被瀑布造成的漩涡卷进去,否则就别想出来了。
有什么的东西也从上面落下,像一枚炮弹砸了下来。
苏笛转身闪开,看见的是一张绝美的脸。
只是现在这张脸很狼狈,落水者显然不熟悉水性,在水下手忙脚乱,甚至开始张口灌水。
该死的,自己落水已经够刺激了,不要再增加新的元素了好不好?
苏笛心里抱怨着,身体却不敢迟疑,快速游过去,抓住威尔的肩膀,然而威尔挣扎的力气如此之大,苏笛根本无法靠近。
耗下去,两个人都会有死亡的危险。
无奈,苏笛挥起了拳头。
将呼吸嘴插入威尔的口中,带着无意识的威尔向外面游去。
这可比之前在红海带着李飞费劲多了。
明明没学过救援,怎么只做救生员的事。
苏笛愤愤不平,是不是回去就可以考取救援执照了。
她正想着救援执照需要什么,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漩涡。
道尔的诊所内。
“这算什么?你就这么传递完信息了?”
机械狐狸看着画像里苏笛手腕上的手环颜色慢慢淡了下去,杜杜的眼睛也不再发光,疑惑道。“这时间也太短了。”
“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了。”杜杜喘息着,拍着翅膀,不甘心道:“打开两个世界的通道很难的好吗?要不是里面有一个人物临时出现了变故,我根本就没机会找到突破口。”
杜杜说着,眯起眼,想着刚才的巧合,只有在快速下落的时候产生了与那个世界不同的能量场,才能让自己有机会传递信息,可是苏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机会?这家伙不会在那个世界玩什么蹦极吧,正常人谁会以那么快的速度下落啊?
想不通。
“那她接收到了么?”狐狸的问题打断了杜杜的思索。
“应该是吧,剩下的,就看她自己了。”
旁边有人哼了一声,珍娜醒了。
珍娜看见杜杜和机械狐狸,迅速爬到一边,瑟瑟发抖。
看她吓坏了,杜杜和狐狸也没有动,就这样在屋子里安静地呆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一个老者走了进来。
他扫视着屋内,看见杜杜,眼前一亮,又把头转向珍娜:“总算找到你了,女儿,跟我回去,实验还差最后一个环节,就大功告成了。”
第282章 漩涡
苏笛想不通,为什么已经远离瀑布,却还会有这么大的漩涡。
水好像沸腾了一样,到处是泡沫,还有很多小的漩涡分布在周围。
苏笛拖着威尔,来不及逃离,已经围着漩涡飞快地旋转起来,像有一条看不见的巨龙在水下搅动着,海水迅速在两边升起,她甚至能看见海水里的树木、被卷进来的鱼类,狂转的海水形成一道黑色的墙壁,苏笛和威尔像坠入了一口深井,一圈一圈地旋转着下沉。
更糟糕的是,苏笛开始感觉到憋闷,氧气呼吸嘴让给了威尔,她在受到惊吓至于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在水下下落如此之快的情况下,屏住呼吸对肺的伤害巨大,她迅速吐气,捏住威尔的鼻子,把呼吸嘴拿了下来,放入自己嘴里,吸了一口。
苏笛的拳头并没有很有威慑力,威尔此时稍微恢复了点意识,然而一下子没有了氧气,又变得慌乱起来,刹那间,苏笛来不及给威尔戴上呼吸嘴。
无奈,她只好凑上去,吻住威尔的嘴,把氧气度过去。
迷糊中的威尔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氧气的安全感,居然安静了下来,还咬了一下苏笛的唇。
该死的。
苏笛心里暗骂,却没时间计较,漩涡深不见底,手腕上的电脑表发出急促的声音报警,但却无法显示数据。
苏笛心里一沉,超出了手表能计算的范围,那应该一百米以上了,在这么深的情况下,如果突然升上去,会被压扁的。
看着无底洞一样的下面,似乎根本不需要担心上升的问题。
这样下去,会葬身海底的吧。
苏笛想着,脑子越来越迷糊,不知道是体力不支还是压力的变化,只觉得自己一直向下沉,终于在她最后给威尔度了一口气之后,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苏笛听见有人在耳旁呼唤她,睁开眼,眼前是一张绝美的脸,还有昏黄的光。
“我,这是死了么?”
她喃喃道。
说话间,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水里,虽然身上有些湿,但并不是海中。
“你觉得天堂会这么冷么?”
威尔说着,去不远处的火堆添了柴,苏笛注意到火堆上还烤着几条鱼。
“也许是地狱呢。”
苏笛坐起身,发现他们在一个山洞里。
“地狱?倒也是,地狱才有吸血鬼。”威尔恨恨地说。
苏笛心里一颤,威尔落寞的神情像一根针,扎进了她心内最柔软的部位。
“对不起。”
苏笛小声道。
“为什么?我说了,我早就原谅你了,亚特兰蒂斯的沉没不应该算在你头上。”威尔摆摆手。
“我是说,对你。”苏笛垂下头,半晌,又抬起,看着威尔,真诚道:“其实,刚才多亏了你,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我们可能都已经死在莱辛巴赫瀑布了。”
苏笛说的是心里话,如果不是威尔很好的身手和异于常人的体能,他们早就命丧于此了。
“没事,朋友嘛,要互相帮助。”威尔敷衍道。
“我不觉得从那么高的峭壁上跳下来,也算互相帮助的范畴。”苏笛嘀咕了一句。
看威尔看向她,她垂下头。
心很乱。
稍微脱离了一点危险,让苏笛得以思考当下的处境。
在刚才那一瞬间,她真没想到威尔会跟着跳下来。
在这个世界的人死了会怎样,没有人能说清,也许意识就此消失了,再也回不到现实。
威尔为什么要为自己冒这么大的险?
虽然先生一再说,亚特兰蒂斯的沉没不是她的错,但她的心里一直有个疙瘩,觉得亏欠了威尔。
现在,这个疙瘩没解开,自己倒亏欠了威尔更多。
苏笛轻叹一声,站起来,来到洞边。
这是距离海边不远的一个岩洞,能听见海浪声。
现在已经是夜晚,晚风吹来,苏笛打了个寒颤,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全身湿透,刚才在水里大衣太沉,早就被她脱了,不知道跟着漩涡到了哪里。
现在苏笛身上只剩下一件男士衬衫,北风一吹,冰冷刺骨。
“过来烤烤火吧,鱼好了。”
威尔拿下插着鱼的树枝,招呼道。
“你什么时候会生火了?记得那个时候在海边,还是你仆人做的呢。”苏笛一边接过鱼,一边问。
看见威尔的神情暗淡下去,苏笛心里骂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于她来说,跟威尔在亚特兰蒂斯的海边吃晚餐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但对于威尔来说,已经过了几百年。
不同的时间维度,让他们的经历有着巨大的鸿沟,自己每提及一次自己以为最近的事情,对威尔来说都是遥远的不愿意触碰的回忆。
“那个,你是怎么捉到的鱼啊?这也没什么钓鱼工具啊。”苏笛生硬地转移话题。
“没什么,捉鱼对于吸血鬼来说,也不是个难事,平时我们打猎都是大型的猎物,鱼算是非常小的小菜了。尝尝怎么样?”
苏笛小咬了一口,鱼有些烫,但味道很好,海里的鱼本来就鲜嫩,自带咸味,完全弥补了没有作料,特别是没有盐的不足。
“好吃!”苏笛说着,又咬了一大口,却烫得直咧嘴。
“慢点,傻瓜!”威尔笑道,伸出手,摸了摸苏笛的头发。
苏笛愣住了,这个动作勾起了她遥远的回忆,上学的时候萧程就喜欢这样揉着她的头发,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像小狗一样蹭进萧程的怀里。
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恍如隔世,别说萧程,就连萧程的本体,先生都不在了。
而自己,却被困在这个虚构的世界里,即使出去了又能怎样呢?还是在十九世纪的伦敦,依然是异世异地。
在这个地方,她谁也不认识。
“怎么了?”威尔看见她神情暗淡下来,关切地问。
苏笛笑笑,继续吃着鱼,心想,也许不算谁也不认识,至少还有威尔。
“有句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了。”
当胃袋得到了满足,苏笛的思维就不受控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冲破理智的闸门,奔涌而出。
“说来听听?”
“你,真的,不曾恨过我?”
第283章 长生
苏笛放下只剩下鱼刺的树枝,认真地问,这个问题对她很重要,也藏在她心里很久了。
到底威尔对她,有没有恨?
“说实话吗?刚开始的时候恨过,你知道谁突然遭受这样的变故,都会不习惯的,好在时间能抚平一切,我用了很长的时间,嗯,大概在一百年之后,就基本不恨你了。”
“一百年。”苏笛下意识地说,这么说,威尔还是恨了自己一百年,可是一百年中,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威尔的一百年,对自己来说,是根本不存在的一段时间。
“后来我想通了,更想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想知道那个什么莱斯特星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父王愿意跟那个星球的人交换。”
“那你明白了么?”
“在知道了‘极乐之书’之后,我想明白了,长生不老,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为什么人想追求长生不老呢?一切都是因为对这个世界的留恋,或者说,因为感官的驱使,过得好的人就希望把这种感官之乐一直延续下去,从来都是帝王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平民很少有这种奢望,人生已经很苦了,要那么长干嘛?”
“你听上去像是一个哲学家。”
“如果你活了五百年,你也会这么想。”
“后来呢?你说你不断寻求刺激,然后呢?”
“然后你也看到了,我连最起码的生老病死都没有,真的,没有,我不会老,也不会生病,或者说,只要我吸血,就不会有任何不适,你不知道这样的生命是多么无聊。”
威尔扔掉吃了一半的鱼,声音里带了激动。
“你知道吗?我特别羡慕你刚才的狼吞虎咽,你会饿,你会有感觉,你会对死亡恐惧,但我没有,我只要吸血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这些口腹之欲,我也很少有感情,我曾经尝试过跟一个女子恋爱结婚,可是后来呢?女子病死了,连我们的孩子都死了,我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这让我害怕,惶恐,我开始逃离,逃避情感,理性的人也不会把有限的生命浪费我这个不会死的人身上,而我自己,也不想去祸害其他人了。”
火光照耀下,威尔的眼睛里闪着亮光。
“所以,你不能接受珍娜?”
“珍娜是个好女孩,我知道她对我的感情,我只是想耍耍少爷脾气,让她知难而退,可是……”
“可是她不仅没退,反而越发粘着你了。”
威尔没作声,苏笛叹了口气,可怜的姑娘,自己爱上了一个不会老的人,而自己的父亲,也大概率是被大祭司换了灵魂。
“我对不起她,正如我对不起很多人,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自杀吗?自杀需要很大勇气的,你知道吗?更何况,我还有没弄懂的谜团,还有,我想要见到的人。”威尔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刚才从上面跳下来,就无异于自杀了。”
苏笛没有注意到威尔的神情,回想着刚才的场景,还是有些后怕。
“没办法,看见你掉了下去,我一冲动,也跳了下来。”
冲动?这家伙是怎么做到这么轻描淡写的?这是玩命啊!就算威尔的寿命很长,但并不等于不会被杀死。
苏笛抬起头,刚想揶揄几句,却看见火光掩映下威尔的脸有些红,那双蓝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星光。
威尔的眼睛什么时候这么蓝?这么漂亮?好像整个世界都装在他眼睛里。
苏笛看着威尔的眼睛,想起在“帝江号”上自己在无意识状态下看到的幻象。
幻想里有亚特兰蒂斯的惊涛骇浪,全在威尔的眼睛里。
原来威尔自己的眼睛,比幻象里看到的还要蓝。
苏笛就这样盯着威尔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是什么样子,直到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才意识到威尔轻轻圈住了自己。
威尔的手臂温柔而坚强。
“别怕,有我呢。”
轻柔的声音在苏笛耳畔响起,苏笛闭上眼,这声音让她想起了先生,对,她不能倒下去,她要静下来,想想怎么办,这样才有以后。
安心靠在威尔的怀里,望着外面的火光,听着不远处的海浪,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
本来这个世界里,也只有他们两个是真实的吧。
“你说,如果我们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就在这看海,看日出日落,直到生命尽头,是不是也是好的。”
没等威尔说话,苏笛又迅速否定掉自己的憧憬,“不,一定要出去,如果这个世界跟现实世界一样的话,我会死,而你不会,扔下你自己在这,看着我死,太痛苦了。”
恐怖片里,精神最受折磨的不是前几个死的人,而是跟死者是好朋友、最后剩下的那个人。
每次苏笛看到恐怖片里,一家人或者一群朋友出去,最后只剩下男主或者女主,而一起来的其他人都死了的时候,就无限同情。这个人要面临的恐惧和精神压力,和前几个死去的人相比,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有时候,死,是一种解脱。
那些相伴到老的夫妻,都希望自己比对方后走,原因无他,留下的那个,会饱尝忧伤与孤单。陪伴了半个世纪的人走了,孤零零剩下自己,那是怎样的一种孤独,苏笛不敢想下去,人生太残酷了。
在认识了威尔之后,苏笛更觉得,有时候,不死,是一种惩罚。
她握住威尔的手,感受到威尔的手臂收紧,唇上覆盖了柔软,那抹蓝色在眼前晕染开来。
天上星光闪烁,海浪在不远处起伏着。
苏笛似乎回到了刚才的漩涡里,不停地下坠,不,没有漩涡里那样冰冷,像潜水的时候遭遇了暖流,流经全身,似有鱼群经过,擦过自己的肌肤,痒痒的。
威尔是苏笛的潜水教练,指导着她上升,下沉,她甚至能看见自己呼出的气泡,在水中散开,一直向上飞升。
她跟这些气泡一样,也慢慢来到了水面,躺在海洋的怀抱里,随着洋流漂浮着,有些眩晕,有些疲倦。
但却快乐。
原来虚构与现实的界限,是如此模糊。
第284章 海市蜃楼
海边。
海浪轻轻拍打着海岸,听着让人昏昏欲睡。
苏笛想起自己喜欢健身房的一节课,普拉提,教练是一个非常健康美丽的姑娘,有着发达的肌肉和修长的身材,时常在苏笛觉得已经到了极限之后依旧鼓励她,督促她再坚持一点点。
每次上完这个教练的课,苏笛都感觉身心分裂,身体像死了半截,腰酸背痛,然而精神却是愉悦的。
现在,半靠在山洞的墙壁上,苏笛居然有跟在健身房上完课同样的感受。
威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刚要说什么。
“责任、未来、补偿、打算、计划……”
苏笛脱口而出一串词语。
“你说什么?”威尔不解。
“我是说,这些废话都不要说,既然你刚才说不恨我,我就不欠你的,同样,你也不欠我的,在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就跟一场梦一样,能不能醒来,还不知道呢。”
威尔眨眨眼,终于明白苏笛在说什么:“其实,我想说的是,你的衣服应该能穿了。”
他指了指火堆旁边的衣服,伸手拿了过来,递给苏笛。
苏笛脸一红,自己只想着不让威尔说那些老生常态,好像多对不起自己一样,谁知道她完全想偏了。
威尔盯着苏笛披上衣服,眼里有着苏笛说不出的东西。
苏笛故意不去看威尔的目光,天知道他这样的目光,有谁能抵抗。
她强迫自己看点别的,比如,眼前的海,看着看着,居然眼皮慢慢沉重起来。
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躺在自己的床上。原来自己比想象中的累。
她想睁开眼,身体却完全不受意识控制。
混沌中,她听见海浪的声音,还有耳边依稀响起的低语。
“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她是怎样的人?
普通人,被上司驱使的小记者而已,误打误撞遇见了外星人。
外星人。
苏笛的嘴角微微上扬,好像经历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
似乎手机的闹钟响起,苏笛翻了个身,下意识地伸手关闹钟,准备睡懒觉。
却什么也摸到,被有些粗糙的树枝惊扰,睁开眼,意识到自己还在山洞里。
火已经燃尽,但光线还好。
威尔靠在对面的洞壁上睡着,呼吸均匀。
苏笛想起先生是不需要睡觉的,或者说很少睡觉,不知道威尔用来补充体力的,是什么方式。
闭上眼睛的威尔,脸部线条显得更加柔和,这几日的奔波让他的脸更显苍白。
如果吸血鬼没有血吸,会怎样?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苏笛,但不敢问,怕威尔觉得冒犯。
大祭司给威尔的,到底是什么药?一旦停下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好在威尔说现在用动物的血也可以维持生命,应该没有大碍。
可是大祭司拿威尔的血,又去做了什么?
这样看着,胡思乱想中,眼前的人睁开了眼睛。
苏笛赶紧转过头,避免被那一抹蓝吸进去。
“天亮了。”威尔轻声说。
天边泛起鱼肚白,这是一个跟亚特兰蒂斯那个清晨很相似的日出,然而苏笛和威尔都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威尔站起身,来到苏笛近前,看着苏笛,古怪地笑笑,不知道是嘲弄还是感慨。
苏笛装作没看见,不知道该跟威尔说什么。
过了一会,感觉到身边的人离开了,苏笛好奇地抬起头。
威尔站在洞外,不知道看些什么,冲着自己摆摆手。
“抱歉,我好像对这里的日出不太有兴趣。”
苏笛看上去兴致缺缺。
“我在说,你看那边。”
苏笛顺着威尔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天水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影子。
看上去好像海上有人一样,只是这些人影很大,像是在海上有一张看不见的幕布,在上面放着露天电影。
“海市蜃楼?不是我的幻觉吧?”
苏笛也来到海边,从威尔的眼神中,看出这并不是她自己的幻觉。
居然在海边出现了海市蜃楼,她一直以为这种现象只有沙漠里才有。
一群人围着海边,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海边,是一具尸体。
人群围拢着,苏笛看不清尸体的具体样子。
但看着人群中的人影,苏笛张大了嘴。
那是一张她很熟悉的脸,事实上她前几日刚刚见过,但这张脸比她前几日见的更年轻。
可是明显的五官却表示出,这是同一个人,而不是这个人的儿子或者后辈。
亨利勋爵。
亨利勋爵在人群中。
亨利勋爵的脸色非常难看,看得出这具尸体对他冲击很大,他的眼神除了看向尸体,还看向人群外。
苏笛顺着亨利勋爵的视线看去,发现在人群外,距离人群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一袭黑衣,穿着朴素,却气质出众。
这个女人,苏笛也不陌生,她的脸相比之于亨利勋爵,甚至更贴合苏笛见到的样子。
伊芙琳,亨利勋爵的爱人。
在旧货摊老板那里,苏笛看到了亨利勋爵画的两幅女人的画像,其中之一就是这个女人。
在海面上出现的女人的形象,跟画像里的差别不大,只是更有气质,也更苍白。
看得出,这具尸体的出现,给这个女人的打击,比亨利勋爵要大。
也难怪,一个女人对着一具已经泡的不像样子的尸体,没有人会不受打击。
苏笛想看看尸体的样子,祈祷着镜头——如果有的话,能照射到尸体。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她内心的渴望,海上的场景拉进了距离,对着尸体一晃而过。
虽然只是一瞬,但足够苏笛看清尸体的面目,甚至认出,尸体的身份。
这个死去的人,她也见过。
亨利的另一幅画像,亨利的模特。
亨利的模特居然溺水而亡,难怪亨利的脸色会很难堪。
而推想起来,既然伊芙琳是亨利的爱人,那么亨利的模特,伊芙琳大概率也是认识的,脸色难看也不稀奇。
画面渐渐消失了。
苏笛按了按长时间抬头,有些酸的脖子。
一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手法熟练地按了按。
苏笛回头,对上威尔浅蓝色的眸子。
第285章 攀爬
“没想到你的按摩技术还不错。”苏笛夸赞道。
威尔翻了翻眼睛,不予置评。
“你说这种海市蜃楼的景象,为什么会出现呢?难道是给我们的提示?对了,在刚才落入海里之前,杜杜出现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跟我建立了连接,告诉我要找到这两个世界的共同点,才能出去。”
“难怪你没摔死,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不遵循基本的物理规律了。”威尔道。
“这不是重点好吗?重点是杜杜的话。”苏笛白了威尔一眼,他戏谑的口吻好像对自己没死很遗憾似的。
“共同点?很多啊?同样的欧洲,同样的19世纪,虽然早了两年,同样的画,这都是共同点啊。”
“我觉得杜杜应该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苏笛摇头。
“那你觉得,刚才那个海市蜃楼里的场景,是一种提示?”
“不知道,我不确定,只是隐隐地觉得里面有很多信息。”
“当然”,威尔道。
“一个怀孕的被淹死的女人,一对恋人,还有可能认识这个女人,但彼此站得那么远,那么生疏,这里面,信息量很大。”
“怀孕的女人?”苏笛睁大了眼睛,回头望着威尔。“你没开玩笑吧?”
威尔停下来,拍了拍苏笛的肩膀:“你要相信我的观察和判断力,你之前已经见识过了。”
“这我倒不怀疑,只是我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怀孕了,你确定不是因为水,唔,泡久了肿胀?”
“绝对不是,你都没经历过,当然看不出来。”
“说得好像你经历过一样。”
“至少我对女人更了解吧。”威尔挑衅一样看着苏笛。
苏笛看着威尔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恍惚,忽然觉得这种对话掺杂了别的意味,好像一对小情侣在吵架,可是她跟威尔是什么关系呢?从来没有明确说两个人的情侣,苏笛更想定义为一夜情人,在虚构世界里的抱团取暖。
苏笛没有跟进这个话题,让威尔兴致缺缺,也不再争论下去,看着苏笛敛起眉,似乎在想别的事。
这个谜一样的女人,一直让他捉摸不透,就拿眼前的事情来说,他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跟别人同归于尽,也不知道她会为他跳下来如此感激。
但这算她的报答吗?威尔摇摇头,为自己有如此低俗的想法感到羞愧。
男人真是个奇怪的物种,他自嘲地想着,他一直希望能遇到一个毫不纠缠,个性独立的女人,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对粘着自己的女性是非常厌恶的,虽然他自己的寿命比常人都长,完全耗得起,可以陪无数女人走过她们的一生,做她们的唯一,但他不愿意,他觉得无聊。
可是面对苏笛,他有些怀疑自己了,居然有那么一丝丝渴望这个女人跟其他那些女人一样,但眼前这个女人,对自己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同,他都没来得及为那些庸俗的纯洁去高兴,一点机会都不给,似乎只是跟自己吃了一顿饭,其他什么都没有。
威尔觉得有点失落,难道未来世界的人都是这样?女性能变得比男性还洒脱?
“模特怀孕了,却自杀,难道,是亨利杀的?”苏笛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毛骨悚然,她的猜测也打断了威尔的臆想。
“你说什么?”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怀疑亨利勋爵,虽然我没看过《道林格雷的画像》,但还是知道因为亨利勋爵的引诱,才让道林格雷堕落的,所以对亨利勋爵一直有点,怎么说呢,不放心吧,你可以说我有偏见,我在想,会不会是亨利让模特怀了孕,但又杀死了模特,制造成坠海的意外,但是伊芙琳是知道的,所以脸色才这么难看,以至于自杀?自己爱的人背叛了自己,自己了无生趣,这都是有可能的。”
苏笛口若悬河地给自己的猜想找着作证,“你看亨利的画像,你看模特的眼睛,你觉得那么有神采的眼睛,会是要自杀吗?”
“等一等,等一等,这只是你的推论,还需要证实,你先别让偏见蒙蔽了自己。”
苏笛点点头,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照在人身上暖暖的,海面非常平静,很难想象几个小时前这里还是一片漩涡。
“我们先出去看看吧。”威尔建议。
苏笛和威尔走远些,发现昨天天色已晚看不清,现在才发现,他们所在的是悬崖下面的海边。
浪声似乎越来越大,这不像早晨落潮时的海,倒像是涨潮。
天空飘着细细的雨丝,乌云压得很低,远处不时传来的雷声提醒着他们,暴风雨要来了。
抬头举目,悬崖上面隐约有一条窄窄的,不算道路的道,在飘着雨的时候,路上湿滑。苏笛跟在威尔后面向上爬,几次脚下打滑,要不是有威尔高超的攀岩技巧和非同常人的体力,苏笛早就葬身海底了。
快到悬崖上面的时候,苏笛向下看了看,一道闪电劈了下来,照亮了整个悬崖,还有悬崖上的两个人影。
刚开始苏笛以为是自己和威尔,但仔细看,不对,这是两个男人,两个影子距离自己不远。
一心向上的威尔并没有看到影子,苏笛喊着威尔的名字,在暴雨中却完全听不见威尔的回应,也许,威尔压根就没听到自己的呼喊。
她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一路来她都在担惊害怕,但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更害怕,这种恐惧让她精疲力竭,在电闪雷鸣中,她甚至看见有人从她站着的这个位置掉了下去,下面惊涛拍岸,即使最好的游泳者,也不可能救上来。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下一道闪电把苏笛拉回了现实,她看着峭壁上的另一个人,忽然有些发抖。
自己为什么在莱辛巴赫瀑布的时候没有这么恐惧,反而在这里一反常态?
威尔停下来,看着已经抖成筛子的苏笛,皱了皱眉,知道情况不妙,他拉起苏笛的手,半搂着苏笛的腰,把苏笛带上悬崖顶端。
悬崖顶部的视野好不到哪去,依旧是一望无际的阴郁,在阴郁之外,还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
第286章 避雨
借着威尔的帮助,苏笛爬上了悬崖,坐在远离悬崖的岸边大口喘着气,顾不上雨滴越来越大,她的心狂跳,似乎要跳出体外。
乌云笼罩着整个海滩,密不透光,跟苏笛的心情一样,似乎永远都不会开朗。
视野里看不见人,这是一片荒凉的海滩。许是察觉到暴风雨来临,人们提前回家躲避了,海边的人们对于这些异常气候总是敏感的。
狂风席卷着豆大的雨滴扑面而来,像悬崖下面的海水拍到了上面,威尔脱下自己的大衣,遮着雨。
“去那边!”他往远处一指,密集的雨帘中,苏笛根本看不清威尔指的是什么,但她选择无条件相信他,他那超人的感官一定察觉到了苏笛不曾察觉的东西。
不知走了多远,在苏笛感觉已经变成冰人的时候,两个人踉踉跄跄地打开了房门。
这是一间小木屋。
海边的小木屋。
屋子里的设施很简陋,一张单人床,一个不大的衣橱,一个简易的壁炉,还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
不用询问,这是一间无人的被人遗弃的木屋,虽然没有灰尘,却看出很久没有人的痕迹了。
苏笛坐在床上,牙齿打颤,她很难判断到底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刚才在悬崖上看到的场景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个男人的脸……
威尔到处找可以生火的材料,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该死的!”他咒骂着,找了一圈,只找到几张报纸。
“我找找生火的东西。”威尔说着,把报纸放在桌子上。
苏笛瞥了一眼报纸,忽然被什么吸引了注意。
那是旧报纸,上面的新闻已经是几年前的了,根据版面和页码,这些报纸是特意搜集来的,并不连续。
其中一张说的是评论家威廉的死,威廉在欣赏悬崖美景的时候,坠海而亡,上面附上的照片,虽然不是彩色的,但苏笛还是认出,就是在这里,他们刚才爬过的悬崖那。
威廉是在这里死的?
苏笛想着刚才自己被无垠的恐惧包围,眼前闪过人坠落的身影,以前她听说过,大自然在特殊环境下有“记忆”功能,当这种极端环境重现的时候,在这个环境里发生的场景会“释放”出来,重演。
这种现象为什么会出现,仍是未解之谜,但很多人遇见过这样的事,还以为见鬼了。
难道自己刚才看见的人坠落下去,就是这样的真实事件的重演?
只是那没有掉落的人,她见过。
苏笛不再发抖,而是仔细地看着报纸。
报纸说,威廉坠落的这个悬崖,已经坠落了很多人,几年前还有一个模特,杰西。
原来那个模特叫杰西。
最下面的报纸,是一张显然经过主人珍藏的报纸,与上面那些发黄的,撕下来的漫不经心的边缘相比,最下面的这一张非常整齐,看得出是有意保存的。
是更早些年,关于杰西的尸体的报道,还有一篇评论文章的拼接。
评论文章说的是伊芙琳的画展。
这张报纸苏笛见过,在巴黎的展览馆。
只是与那一张报纸不同,这张报纸,在这篇匿名的评论文章下面,有一行整齐而秀气的小字:威廉所写。
这篇匿名的刻薄的评论文章,居然是威廉写的?既然是知名评论家,威廉为什么要匿名?
然而更令苏笛震惊的,是在杰西溺亡的新闻下面,有同样字体的小字:毁灭于亨利之手。
杰西的溺亡,跟亨利有关?
苏笛抬头看向威尔,可能她脸上的表情过于恐怖,让威尔有些担忧。
“你没事吧?”
“你说,会不会是杰西怀了亨利的孩子,亨利为了追求伊芙琳,谋杀了杰西,但是伊芙琳知道了这个消息,于是也自杀了?”
威尔刚要说什么,看见苏笛的视线穿过他,投向另一个地方。
回头,他顺着苏笛的视线,目光停在壁炉上。
由于很久没人住了,屋子的壁炉也是空荡荡的,里面除了灰烬,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那个壁炉,有点奇怪。”
“奇怪?”
威尔走近看了看,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
苏笛眯起眼,她也说不清楚,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指引着她。
她起身来到壁炉旁,伸手进去,在灰烬里翻了翻,捡起一张碎屑。
看材质,是画布的一角,燃烧不充分剩下的。
威尔盯着这一角,睁大了眼睛。
熟悉的花体字。
这是亨利的画特有的痕迹,在伊芙琳和杰西的画像上,都看到过。
壁炉里燃烧的是亨利的画?
苏笛回头,看向窗户,皱起眉,似乎想起了什么,把椅子拿到窗边,自己坐在椅子上。
“是不是很眼熟?”苏笛问威尔。
“眼熟?什么眼熟?”威尔摇摇头,一时没跟上她的思路。
“杰西,杰西的画。”苏笛说着,指着木质的窗棂,还有椅子。
威尔恍然,这个角度,正是亨利那幅杰西的画像里,杰西所坐着的角度。
苏笛猛地推开窗子,外面依旧风雨交加,狂风瞬间吹了进来。
“你干什么啊?”威尔用手遮挡着脸颊,看着眼前这个被雨水打了一脸,却看着外面一脸兴奋的女子,迷惑不解。
“你看!就是这个景色!一样的海边!”
苏笛兴奋道。
威尔走过来关上窗户,体贴地擦去苏笛脸上的雨水。
“那幅海边的画,就是从这个窗子里看到的景色,一样的。”苏笛抬起头,声音打颤,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激动的。
那一瞬间,威尔觉得苏笛的眼睛里有星星,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直到发现苏笛盯着他,有些不好意思,接着说:
“你是说,我们来到了亨利的画室?”
苏笛的目光落在墙角的画架上,点了点头:“恐怕是这样的。”
威尔又仔细看了看四周,“这里少说也废弃了好多年了,是因为杰西或者伊芙琳的死,让亨利离开了这个屋子?”
“还有威廉。”
“威廉?”威尔想要问为什么,却收回了问题。
苏笛双手握在一起,抵住下巴,凝神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