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龙江垦社
正当关山跃啃文献,边到处找人吃饭聊天的时候,元老院的任命状确下来了:魏八尺为高雄地区行政长官,统筹协调台南地区的全部事宜。而他和李东田的相关任命文书也下来了。
粗粗一看台湾开发的人事公告,这配置算是豪华,方方面面的元老有十多人。既有长期任命也有短期出差性质。他和李东田算是长期任职,短期任职的人员中以建筑公司的元老居多。
关于台湾的行政建制问题。原本执委会在讨论台湾问题时,建议成立“台湾州”或者“台湾大区”,以台湾岛的体量而言,“大区”一级的行政单位是当之无愧的。何况元老院中也隐隐约约把台湾作为“紧急备份”的思潮的存在。
但是政务院认为目前预计对台湾的控制仅限打狗一地。整个台南平原尚未一统,更不用说台北、台中地区直接设立“大区”级的单位为时过早。于是便只设立了一个“高雄特别市”的建制。任命魏八尺担任“行政长官”兼“市长”。算是确立了魏八尺作为台湾地区最高行政长官的地位。
关于这个问题,关山跃倒也不太在意。魏八尺作为最高行政长官嘛,官衔虽然高那么一点,但是本质上就是个会议召集人。比较令他膈应的是,高雄这个地名虽然源自平埔族(Takau)的名字,毕竟是日踞时代的名字,元老院这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拿来就用不大妥当。当然,“打狗”这个名字也不怎么样,也可以延续清代的叫法叫“凤山”嘛!
这么一想,关山跃原本想拉着项天鹰去找萧主任“聊聊”。历史考据的事这未来的高雄国民学校的“教务长”在行。但大家,也包括项天鹰在内都劝他,这事就算不妥也没到去“聊聊”的程度。况且,政务院的行政命令,找萧主任也没用。
通过这事,关山跃看清了一些事情。虽说元老人人平等,毕竟只是理想和口号,实际体现,大约只有全体大会上的一票,平时肯定是做不到的。自己的资历和年龄,无疑在元老院中处于下游。能力上好一点,能混个中上游,但跟大老们比,差距还比较大。在执委会中,自己除了跟办公厅主任还熟一些,其他人都未必认识他。再说他能跟萧主任能说上话,纯粹是因为萧子山的工作性质。他需要跟每一个元老都有点交集。你要说有交情,他和所有人都有交情,你要说没交情,也可以说完全没有。再仔细一盘算,自己这些年来好像也没有在萧主任那里走动走动,送点土特产什么的,只知道萧主任有个相好,可是连这相好叫啥名字都不知道。
自己在高层,别说影响力,连个“景”都没有。如果按派系的话,他原来在工业口,后来在陆军,按理说应该属于督公的派系。不过,关山跃对拉帮结派非常反感,对某些人,比如那个躲到三亚去的胖子--自己当初还在制药厂,白天听到的是卫生口元老抱怨他调戏小护士,霸占医院病床赖着不走。晚上在咖啡馆,听到的是农业口元老今天又少了一只家禽的控诉。
此外他也非常看不惯某些人借着派系的力量玩弄权术,翻云覆雨,搞得元老院里乌烟瘴气。
但是元老院的发布的“台湾开发方案”里有一些实质性的问题,他决定还是要专门上书谈一谈的。好在自己现在已经是台湾方面的“前委”了,上书不但有人看,涉及到具体实务也有召集讨论的可能性。
关山跃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虽然他们去台湾开垦是元老院的“官方行动”,但是他觉得,至少在垦务这一块还是暂时不宜对外打出“农垦兵团”的旗子,而是以类似于民间乡绅自治的形式存在。
这首先是为了避免引起各方的瞩目,避免产生某些外交纠纷。高雄距离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在台湾的老巢大员并不远,台湾岛的另一端鸡笼还有西班牙人。元老院目前登陆台湾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搞一个转运基地,并没有立刻一统台湾的意思,暂时对这两股势力也母须持有敌对态度,采用一个民间形式的垦务机构,在交往中有推诿变通的余地。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在收服当地汉人移民的时候具有一定的灵活性。台湾大规模的汉人移民,主要是1624年颜思齐来台之后通过各种方法招揽来的。颜思齐死后,大家虽然众推郑芝龙为首。但是他在本地的影响力并不比荷兰人强。荷兰人在汉人移民中征收人头税,形成了事实上的统治。只是荷兰人并不过问移民内部的事务,允许移民团体在一定程度上自治而已。
要吞并这几万汉人移民,不但要面对郑芝龙集团在本地的代理人的抗拒,还要面对荷兰人的反弹。如果直接吞并,需要大量资源,还可能会引起反弹。不如打着民间机构的幌子,能减少很多阻力,万一事情不顺利,也有转圜的余地。
第三点,关山跃也是相当重点的在呈文中提出的,那就是对当地原住民的怀柔。
关山跃从小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对“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个观念可谓刻骨铭心。在中国领土上生活的人,自然是中国人。虽然台湾的原住民都是南洋群岛来的马来系,但是既然都是人,搞什么“生存空间”之类的他还是有心理负担的。
他虽然对“土着权益保护协会”不感兴趣,但是日常也对很多蔑视原住民的现象看不惯。对于台湾当地原住民,不管是不是猎头,只要能和平相处,关山跃是真心想收服他们成为元老院治下百姓的一分子。
他个人觉得,清朝开发台湾时的一些做法是很值得借鉴的。清廷统一台湾后,汉族移民日间增多,侵垦原住民土地的现象日渐增加,汉人移民和原住民的冲突也冲突不断不断。互相仇杀的事件屡见不鲜。清廷为避免纠纷,规定各原住民村社保留一定土地,即大社五百甲(1甲约合0.97公顷,或者14.5亩土地)、中社四百甲、小社三百甲,为各村社耕猎之地,不准汉人侵垦或租佃。数额以外的多余荒地,可招汉人移民开垦,向原土地所有者交纳地租。当土地属村社公有时,收取“公口粮租”,用以发给社众口粮、缴纳正供及社内公共费用;土地属家族或各房所有者时,收取“私口粮租”,归各家族或各房所有。这种形式的地租,被汉人移民称为“番大租”。
关山跃觉得,这种互利共赢,合作开发的模式,才是元老院这种先进文明的代表所应该采取的形式。而不是像美国西部大开发那样,拿着火枪直接把人赶走。
如果直接用农垦旅团的名义,自己的某些施政必然会被人批斗为“软弱”,而且政策层面上必然代表了官方意志。用民间组织的名头就有很大的灵活性了。
有了这些考虑,关山跃参照清朝时开垦台湾的记载,再糅合自己家乡的名字,一个晚上没睡,终于想出了一个“龙江垦社”的名号。垦社是清朝汉人移民来台后,常用的名称。龙江则为自己的家乡名。
这个名词想出来之后他小小的得意了一把。
至于农垦旅团的基本设定,也做了一些修改。农委会提出的原桉中,打算将开拓的地域全部归属为农垦直属农场。这样一来农垦的辖地,基本就是除高雄市特别市外的台湾全部地域了。这个方案太过托大不说,也不易于争取更多的资源,反而会造成元老院的普遍反感,给人以不好的印象,有农委会扩张地盘,搞独立王国之嫌,因此他建议叶雨铭,将相应的计划修改为在垦殖建设成熟,外部威胁(土人袭击等)消失以后,将居民点和田地逐渐移交当地的行政机构管理。
这么一来台湾农垦旅团就不是某个人或者谋个部门的独立势力,而是为元老院开疆扩土的急先锋,帝国战车上的一颗螺丝钉。到初期开发结束时,农垦旅团的农场和屯居点基本控制在历史上的“生番界限”附近,成为一个前哨基地的性质存在。
至于组织建设体系,原本就是从旧时空抄来现成的方案,再根据本时空现实情况进行了一定的改动。农垦兵团各级,均实政军一体的特殊管理体制,大致以一个中队为一个行政村,一个大队为一个乡,一个联队为一个县。作为湾地区目前只设一个旅团建制,目前只下辖一个联队,待垦殖面积扩大,人口增加之后再行扩编新的联队。
农垦兵团实行“全民皆兵”制度,所有青壮年男子都编入民兵。每个屯居点均编练基干民兵队,配备武器。另外在联队和旅团驻地各设一个直属武装中队,由国民军改编而来,作为台湾农垦兵团的机动兵力。
第四节 卫生条件
至于未来的台湾大区还是台湾省的行政规划,尽管已经有元老参照旧时空的设置搞出了十五个县两特别市的规划,但是实际上在1632年的台湾,元老院只设置了一个高雄特别市外加一个农垦旅团的建制。大致来说,高雄市市政府管市区,旅团管市区之外的地方。
方案的最后,单独罗列一章,叙述了“为元老服务”的相关设置,如垦丁元老别墅区,日月潭元老度假村,北投元老温泉疗养区等等特别项目。当然了,这纯粹是为了拉好感,这些地方二十年后能不能成为“熟地”都不好说。阿里山地区,实际要等日踞时期修通了爬山铁路才有了旅游价值。他现在写这些,不过是给元老院画个大饼而已。
虽然是画大饼,也得到了魏八尺同志的热烈响应,要说大饼,他比关山跃画的更专业,气魄更大,以至于每次开会,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大家都在听他的描述“台湾开发计划”。关山跃对此倒是并不反感,谁没有点梦想呢?何况这方案确实撰写的不错。
具体到农业开发这一块,关山跃就现实多了。这次登陆台湾主题是发动机行动。从某种意义来说,是因为要搞发动机行动,需要一个大型的转运基地,台湾开发才会被提上日程,本质上和占领济州的行动是一码事。
在这个前提之下,“开发”只是为了“转运难民”,顺带着再安置部分难民,搞搞农业生产之类。农垦的受重视程度实话说也很有限。关山跃看了看具体任务列表,显然“建设”的成分更大一些。包括新市区和几个大型的难民营地、检疫营和码头。
农业开发只是在发动机行动稳定运转起来之后才会展开--一开始的披荆斩棘开辟基地的工作并不需要他去干,这都是洪劳军和史大富这些建筑工程方面的元老的事情。等他们将码头建好,道路打通,他率领的农垦旅团才会正式登陆。这可就省了不少力气了。关山跃对D日的往事记忆犹新,一点都不想把这些事再重温一遍。
在亚热带地区开垦是一桩劳民伤财的事,特别是在缺医少药的状态下。从卫生的角度来说,未开发过的热带、亚热带地区,理想的居住地显然是海滨,这是自古以来无数殖民者用生命总结出来的经验,
城市固然可以建造在海滨,海滨却并不适宜农业,海潮对海岸的侵袭和地下水的咸卤化都严重制约农业的发展。在旧时空,台南地区的海堤是在日踞时期才最后建设完工,在此之后,海滨地区才进入了大规模农业开发的时代。
以元老院现在的能力,修筑海堤不啻于痴人说梦。因此,在经过多方咨询和查询资料之后,农委会将高雄的农业生产放在高屏溪流域--旧称为下澹水溪。之所以叫高屏溪是因为在旧时空它是高雄和屏东之间的行政区域界河。
下澹水溪是台湾的第二大河流,虽然只有短短的171公里,但是流域面积超过三千平方公里,水量充沛,是旧时空高雄和屏东的工农业和生活用水的主要来源。
在台南的农业开发史上,福建移民对高雄地区的农业开发最早就是这一区域展开的,在这里开荒种地,短期内生产多余的粮食供给外地大约做不到,但是一年开荒几万亩,做到高雄地区粮食自给自足还是没问题的。
具体的位置,就是旧时空的风山鸟松大寮这一区域,这里有澄清湖可以灌既。澄清湖旧称大贝湖,东侧还有一个可以调整水量的小贝湖,南侧有凤山溪可以取水。
但是在1837年曹公圳完工前,这里的产量必须看天吃饭,很不稳定。所以想要发展农业,得让曹公圳这个水利设施提前二百年出现。这一区域在19世纪末期灌既的水田有明文记载:6500公顷,在19世纪的正常年景下收获的粮食可以养活三十五万万人。
至于说缺点,那就是这个农业开发区距离高雄市区多少有些偏远了。驻扎在高雄的海陆军难以有效的辐射保卫这一区域,必须有相应的自保自卫能力。
“如果能太太平平的开垦,直接搞几个农场不就是了。还要我们屯垦兵团做什么?这就是武装屯垦的优越性所在。”
要“深入不毛”,卫生问题就得提上议事日程。无论是颜思齐开台,还是郑成功收复台湾,再到清朝大规模的垦殖,甚至日据早期,各种传染病肆虐是影响台湾开发的主要因素。也是元老院当初否定台湾开局的主要因素之一。
颜思齐和郑成功均是在台湾生活不久就去世了,虽有一些其他原因,而最主要的因素还是“水土不服”。尽管关于他们去世时候的病症史料所述不详,但是现代医学研究他们很可能是因为感染了某些亚热带流行病而去世的。
台湾传统记载上经常被描述为瘴疠凶勐之地,初次远道而来者往往病死甚多。《海上见闻录》叙述国姓爷郑成功征台时,其将士“初至,水土不服,疫疠大作,病者十之七八,死者甚多”。
按清人的记述,去台有“十去,六死,三留,一回头”的说法。这“六死”之中,除了少数死于和原住民的冲突之外,大多数是亡于各种疾病。即使到了十九世纪,台湾的开发程度已经大幅度提高,入台死亡率依旧居高不下。
中法战争时,淮军名将刘铭传守御北台湾基隆一带,上书报告“其地瘴烟风雨,寒燠不时,将士随臣身临前敌,死于战阵者十分之一,死于瘴疫者十之四、五,其幸而存者,类皆瘴疠锋镝余生,恍如再世。”
1874年的牡丹社事件:日军登陆台湾屏东共停留了七个多月,三千余名日军以优势兵力与装备,轻易击败台湾原住民,仅战死12人,但却病死561人。
清廷于同一时间,也派遣淮军马步十三营来台驻守,一年内的伤病亦十分严重。最后不得不在第二年内渡返回。据沉保桢奏报:在台湾埋葬的清军将士将近两千人。期间还死亡文武官员一百一十人,其中仅有六人是阵亡。淮军三名记名提督均在台湾病故。
如此可怕的疾病死亡率,若非元老院已经有了相当规模的医药工业和对疾病发病和预防原理有了充分的了解,否则大规模的拓殖台湾就是一桩极具风险的行动。
根据卫生口的推测,台湾的各种流行疾病中最难对付的疾病是疟疾,不但难以预防,就元老院目前的医药水平来说也难以有效的治疗。
关山跃在制药厂筹建和生产阶段都为设备制造和调试出过不少力,和药厂的元老们比较熟悉,知道卫生口能用来对付疟疾的除了从旧时空带来的药物之外,就是从葡萄牙人手里进口的来自新大陆的奎宁树皮。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数量都远远不能满足需求。青蒿素萃取的试验虽然获得了成功,但是要量产还有一个原料商业化种植和化学萃取剂制造的前提,所以只能算是提上了议事日程。
他特别关心这个问题是因为农垦要深入内陆不毛之地屯驻,而不是待在“相对卫生”的海滨,没有药物的话,内陆的屯垦点很快就会被疟疾消灭。这在非洲和美洲的拓殖历史上是不乏其例的。
根据海天号的报告,台南平原还处在未开发的状态,池泽密布,植被茂盛,蚊虫肆虐。蚊帐、防蚊帽和防蚊防护服都是必备的。药品也是必须的,就算没有抗疟药物,好歹也得有些驱蚊药。
但是驱蚊药也不好找,旧时空的避蚊产品主要是两条线,一条是拟除虫菊酯;另一条则是DEET(N,N-二乙基-3-甲基苯甲酰胺),别名避蚊胺,是旧时空超市里驱蚊防虫产品的主要成分,用水稀释成不同浓度后,可以有效避免蚊虫叮咬。
然而他到了药厂跟齐博士聊了之后才发现,拟除虫菊酯这东西目前他们还不能化工合成,走得是除虫菊规模化种植,然后进行萃取的技术路线,成本高就不用说了,产量还上不来。而DEET的合成也仅限于实验室条件下,规模有限,成本很高。在关山跃的软磨硬泡之下,齐博士还是答应试着帮忙合成点。不过大头他已经想好了,靠别人靠不住,还是先去农相那边搞些种子和种苗,建立起屯垦点之后自己种自己提。到时候在台湾建成个新的制药厂,主攻植物提取物,用现代科学改造传统中药,说不定能为中医药走出一条新的路。
他选择的两种作物一是奎宁――它本身就是亚热带=热带作物,旧时空主要是在云南引种。农委会在临高南部山区也进行了引种,目前虽未形成规模化的种植园,但是已经能培育出种苗来。台湾虽然没有引种纪录,但是水热条件应该较之海南更为适合。种出奎宁来他是有信心的。
第五节 青木堂农庄
尽管农委会的技术人员对他的方案“审慎的表达了乐观的看法”,但是也没有拒绝他。毕竟有人愿意试验总是好事――万一给他折腾成了呢?科学这种事,苦干实干是一方面,运气有时候也很重要。
搞定了事业规划,当然还有关山跃的个人问题。他的个人问题其实就是“喜新厌旧”。原本他想把赵慕青留在临高,借着去台湾工作的机会慢慢把关系给澹化下来。但是再一想,这么干未免太冷酷无情。略一思考之后决定把她带上――很多元老都把自己的生活秘书提拔成了行政办事人员,他也可以照此办理。去台湾有大量的事务性工作要做,她这样受过教育的女性归化民完全可以胜任。
等她有了一份自己的事业,行政级别要提上去了,关系自然就澹漠了,到时候也就水到渠成了。
至于取代赵慕青的人选,他暂时也没考虑。去台湾工作辛劳,一时半会大约是顾不上这些,等有了一个安定的局面之后再考虑也不迟。
接下来的工作,他决定去见一见李东田,作为自己手下的“联队长”,未来要一起搭班子,他可是连这人面长面短都不知道,只是从农委会的人那里知道,此人长期在昌化担任“畜牧场场长”――其实就是专职养羊。
想不到自己的吃得羊肉居然是此人养的。关山跃不由得肃然起敬。到昌化放羊,还一去好几年,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有得。
李东田这会正在琼山的一个“示范农场”里搞“集训”,关山跃决定干脆自己亲自去一趟琼山,当面和他聊聊。
虽说行动开始前,发动机行动的前指会召开元老们的集体会议来商讨相关细节,但是关山跃觉得就农垦这方面的事情,还是自己和李东田先通个气,统一好立场。有些问题私下里讨论比一本正经的拿到会议上讨论更有转圜的余地。
关山跃决定之后便关照赵慕青,通知办公厅自己即将去琼山和李东田汇合。报告之后,办公厅自然会给他安排相应的日程,包括交通工具和接待人员。
有了办公厅的确是非常的方便,但是反过来想,元老们的行踪也时时刻刻都在办公厅的掌握之中了。关山跃感慨之余忽然又起了其他疑心,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赵慕青。弄得这位女仆满腹疑惑。
收拾完行李之后,关山跃第二天便起身去了琼山。
琼山是农委会的直辖农场最多的县。这里的农业生产条件最好,开发程度虽然号称全岛第一,但是南渡江两岸依然有大片的荒地可供开发。加上便利的交通条件,使得琼山成为农委会最重要的生产基地之一。除了一个示范农场之外,还有多个热作园和其他小型的特色农庄。涉及到粮食、经济作物、牲畜的种植和养殖。
李东田搞“集训”的农场就在南渡江畔,规模不大。这里原本就是农委会直属各农场的“培训基地”,目前由天地会负责管理,对外代号“青木堂农庄”。
作为元老院农业生产的指导思想,集约化、现代化、机械化的大农场生产是未来的发展趋势。虽说元老院现在没有能力推广这样的农场,但是必须为之做好准备,培训足够多的“种子”。
农委会的这个培训基地,占地面积并不大,但是相关设施齐全,特别是拥有非常大的生活区。以农庄的规模来看,五百人的生活设施未免太多了。
这里不仅是农庄,更多的是作为一所专门的农业学校存在。只不过相比之南海示范农庄里附设的培训班,这里的培训“层次”更低,也更符合目前低下的技术和生产力水平。通俗些说,这里培养的就是过去长工队伍里“打头的”,现代说法则类似于“生产组长”或者“工头”。
叶雨铭给他们定得标准就是掌握较多的农业生产知识,有一定的组织力。在劳动中起到组织、带头和指导作用。
这里不仅为元老院的农庄提供基层管理人员,还为与天地会签订了技术服务协议的地主提供进行相关的培训。是天地会里很大的一个部门。
青木堂农庄的负责人由叶雨铭亲自担任,具体的工作则是由胡义成负责。关山跃一到农庄,就受到了他的“热烈欢迎”。
“你是来把李东田带走的吧?”胡义成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关山跃一脸懵懂,道:“啊?我是来见他的……”
“你不是他的上级吗?”
“哦,对对,的确是。”关山跃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颊,自己现在算是旅团长“阁下”,李东田是“联队长”。
“他来这里一个多月了,把农庄搞得鸡飞狗跳。”胡义成一副便秘的模样,“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这个……还没有开会呢。”
“唉唉唉,我快愁死了。”胡义成唉声叹气。
原来这李东田自打接受了任命,便带着好几百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农垦移民进驻青木堂农庄,正儿八经的搞起了培训。
“说是培训,倒不如说把这里给占领了。”胡义成大倒苦水,“我们农庄最近这一个月其他事没干,净为他服务了。”
七八百人一下涌入青木堂农庄,弄得胡堂主原本的工作计划全部延迟不说,还一天到晚被李东田指手画脚,要他如何如何的开展哪些培训工作,如同鸠占鹊巢一般。
关山跃暗暗好笑,只好敷衍着安慰了他几句,便说要见一见李东田。
“他就在江边的。”胡义成说,“带着他的开荒队煅炼身体呢。”
“锻炼身体?!”关山跃一听就着急了。17世纪的老百姓最不需要的就是煅炼身体,肥胖对普通人来说那是求之不得的状态,大多数人都处于慢性营养不良的状态之下,农垦招募的人员大多是从检疫营出来不久的难民,这些人只是刚刚调理好身体,连“健康”都算不上,真搞什么跑步煅炼非得出人命不可。
关山跃当即让胡义成带他去看看。他倒想瞧瞧这位“畜牧业小能手”“昌化羊的终结者”到底有什么独到之处。毕竟在昌化这么一个荒芜偏僻的县份,从农委会给他的十几头种羊开始,几年光景就把羊群扩大的上千只也非凡人了。
沿着道路一直往江边走,还没到地方,便听到一个雄壮的男中音“时代在召唤……”
原来是在做广播操啊,关山跃想,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平和的煅炼,对加强体质的确有很大的作用。
到得江畔,只见空地上密密麻麻的站着几百人,横平竖直的都排成了队伍,清一色剃光了头发,穿着统一的靛蓝色的工服,乍一看,象是某所中学里的周一会操。但是再仔细看,人群里男女老幼各色人等皆有。有的已是满脸皱纹的老妪,有的却还是刚会走路的幼童,都随着音乐的节奏在挥舞胳膊腿。
关山跃粗粗一看,就知道这是以百人为一个单位,每个“百人队”前都有一位十分卖力的“领操人”。这位领操人的动作堪称“横平竖直”,非常标准。力量也很到位。
至于队伍两面,还有戴着值星标记的巡视员在巡逻,看到哪个不卖力做操的,便用手中的藤条“提醒”。
“靠,你这是移民培训还是在劳动改造啊!”关山跃第一个印象就很不好了。去一个荒芜的地方拓殖,本身就是九死一生的事业,垦殖集团――不管它叫什么,首要任务就是“团结”,特别是要营造“一条心”的观念。
“那就是李东田。”胡义成指了指领操台。用土夯成的台基上,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正在一板一眼的做着广播体操。头剃得锃光瓦亮,上身光着,露出两条花臂,下身一条迷彩军裤,束着帆布武装带。看上去倒是十分精壮。
关山跃看“联队长”的模样,不由得有些腻味,心想这人能行吗?不过看他的模样,做操一板一眼,还带头领操,应该是个比较实干的人。
做完操,李东田拿起扩音器开始讲话。他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夹杂着颇为浓厚的乡音。关山跃听起来颇为费劲。
这位李元老讲起话来没什么章法,大致就是想到一条说一条,不时还来几句卧草和TNND。仿佛不来这几个词他就没法说话了。
讲话的内容倒很有料,大致是对前一天学习和劳作的总结。从他的讲话里,关山跃知道他把全部移民分成了七个中队,每个中队每天安排不同的学习项目。大致有打铁、木匠、牲畜饲养、纺织和建筑这些直接关系到生产生活的技能项目。
李东田先是表扬了表现好的中队和个人,接着又开始痛骂表现不好的中队和个人,比起表扬的时候贫乏的词汇,此时他忽然体现出了非常丰富的修辞手段。
一番讲话之后,李东田这才宣布“会操结束”。“噔噔噔”的从领操台上走了下来。
第六节 人员和培训
只见他一边走,一边对着簇拥在他身旁的归化民干部说着什么。大意似乎是在说有些人脑子太笨,学不了手艺,赶紧换人。
这时一个归化民干部紧走几步,来到他身边,似乎是低声说了些什么,李东田才放慢了脚步,朝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便转身走了过来。
走近了关山跃才发现这李东田只是中等个头,此刻他披着一件白衬衣,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十分健美――这种肌肉不是单纯的劳力获得的,是经过系统化的健身才练出来得。
不知道他到了本时空是靠什么来补充蛋白质的。关山跃暗暗好奇。
“这位……”胡义成刚想开口介绍便被李东田打断了,“你是关山跃吧。”
“我就是。”关山跃连连点头,伸出了手,“你就是李东田了吧。”
“正是在下。”他一本正经半文不白的来了这么一句,关山跃不觉一笑,觉得这人挺有意思。他看了看正在散开的移民,“你这里的训练还真是有声有色。”
“那是自然,台湾可是个虎狼之地,猎头生番到处都是,不把大伙练出个组织性,纪律性来怎么行?”李东田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接过生活秘书递来的上衣,一抖双肩披在肩上:“走,我们去团部谈谈!哦,叫联队部!”
关山跃原以为这个“联队部”设在青木堂农场的某间办公室里,没想到这队部只是一座大帐篷。
不仅如此,在他的大帐篷周围,是一个完整的帐篷营地,平整过的土地,纵横交错的道路。在这联队部所在广场四周,还有食堂、医务室和仓库。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靠,这人才呀!关山跃不觉暗暗赞叹,这李东田有两把刷子!还没出发就拟真起来了,够硬核!
大帐篷是联勤工厂制造的军用指挥帐篷,帆布质地,上面还刷了一层桐油。虽说防雨遮阳,但是就这么在大太阳下晒着,里面的温度足足有三十多度。还没进去就能感受到一阵扑面的热浪。
“太热了,是不是?”李东田笑道,“还好,晚上温度低,能睡人。白天待不住。”说着把他引到帆布天幕下,这里摆着一张大桌子,上面堆着文件,还有个地图架。
“我平时就在这里办事。”
“你这里搞得挺不错呀!井井有条!过去当过兵?”
“兵没当过。”李东田咧嘴一笑,“倒是想当……”说罢不言语了,扭头吩咐:“拿几瓶格瓦斯来!”
关山跃看他的言行做派,大致也知道他过去的经历了。当下看地图架子上的地图是一副大比例的台南地图,上面还做了不少标记,心想这位在细节上倒是做得很到位。
生活秘书端来几瓶冰镇格瓦斯,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水珠。开了盖子李东田先豪饮了大半瓶下去,这才用手背摸了摸嘴说道:“我从小就喜欢打仗的事。喜欢钻研钻研兵法什么的。念书的时候出去打架,也讲究个排兵布阵。然后就成了军迷,就想着去当兵……”说到这里他的两脚一翘,搁到桌子上,“可惜咱这人年轻的时候组织性纪律性太差,书念不成,兵也没当上。”
关山跃笑道:“我看你现在的组织性纪律性很强么!”
李东田哈哈大笑:“说来也怪,自从到了新时空,感觉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干什么都有劲。过去讨厌的,不喜欢的东西也不讨厌了。”
这种身份的转换带来的心理变化,关山跃其实也有。他这么一说,倒起了知己之感。连连点头
第一次接触,看模样彼此都无厌恶之感,话也说得投机。这就算是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关山跃心里原本是有小九九的,如果和李东田接触下来感觉“不合适”,那他宁可辞职不干也不会接这个职务,去台湾开垦是风险极大的工作,做不到“兄弟同心”至少也得“合作顺利”。不然勉强搭起班子去干活受罪不说,搞不好还会闹出事故来。
当下关山跃把自己的相关方案都交给了李东田,让他“过目”。
“你这些都是政策,我最不爱看这些条条框框了。大方向你把握就是了。”李东田随手把文件夹丢到桌子上,“你就跟我说,准备怎么搞,在哪里搞,什么不能搞就行了!”
关山跃当即把自己选定的开垦地域,道路规划和与当地土着的关系处理等等都说了一遍。这些都是他跑了很多部门,请教了好多专业人士之后制订出来的。
“不错不错,”李东田显然没怎么听进去,关山跃未免有对牛弹琴之感,只听他说道:“关哥你既然拿了大方向,咱跟着干就是了。”
“大事我们还是要商量着办才是。”
“没事,没事,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也学不来。”李东田摇头,“种地、养羊,这些我还有把握,你要扯什么规划选址之类的,我就懒得问了。你选好地方了,咱们干就是了。”
“地我是选好了,原本还有些担心移民的事情……”
“这你大可放心,这些人我都集中训练三个多月了。”李东田一摆手,“大部分是我从净化营地里挑来的……”
李东田在三个多月前,就按照关山跃的相关《台湾移民选择标准》,在净化营里选人了。
当初关山跃在综合考虑了登陆之后供应情况、开垦难度等各方面因素之后,最终决定这个联队在八百到一千人之间――人再多上去,就需要更多的干部去管理,这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至于日后要补充人员,只要在台湾的净化营地里就地补充就是了,开局人太多了,供应也成问题――毕竟预订的开垦地距离高雄有十多公里,在没有道路的情况下,交通运输上肯定会成为一个瓶颈。
李东田按照就少不就多的原则,就按照关山跃的标准,选了大约八百人。
这八百人,原本关山跃的打算是多家庭式的,少单身汉。他觉得有了家人的支撑,可能更容易让移民有坚持下去的意志。但是在和魏八尺等人交流过之后,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太简单了。有了家人固然更有动力,但是一开始完全是蛮荒状态,就算做好了自以为的“万全准备”,死亡率也不会太低。老人妇孺体力弱,抵抗力差,一旦成批病倒病死,反而严重的破坏士气。
所以他后来修改标准,把家庭户大幅度缩减,从原定的五成左右降低到二成五,而且还专门指出家庭户不能有六周岁以下的婴儿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对妇女的人数也做了大幅度缩减。在亚热带林莽中开荒这种极重体力劳动对妇女来说还是太过艰辛了,就算是本时空素来以吃苦耐劳的闽南农家女子也未必吃得消。
最终整个联队组成为八百三十五人。男女比为八二开;其中青壮年占85%,老人占5%,十六周岁以下少年儿童约为10%。其中二百七十一人为家庭户成员。
除去净化营挑来得难民,还有各部门分配来得归化民干部和技术人员二十人。
“……原本我想多选几个工匠,没想到工匠少得可怜,而且还算是‘统配人员’。我又是打报告,又是找人托关系,好不容易才分到几个。”
关山跃也很关心匠人的问题,忙问道:“弄了几个人?”
“两个木匠,三个铁匠,一个竹篾匠的……”
“这也太少了。”关山跃有些失望。
“的确太少了,而且还指定要闽南人,那就更稀罕了。所以我到这里来之后就办了个技能培训班。不给人咱就自己培训,又不是多难的事!”
李东田带着联队进驻青木堂农庄之后,安营扎寨,随后便开始“培训”计划。
他一口气成立了五个培训班,师资是从农业口、工业口和军事部门借来的。
一个是工匠培训班,里面又分为铁匠、木匠、泥水匠、竹篾匠这些“技术含量较高”的学习小组。由老师傅从愿意学艺或者心灵手巧的年青人当中选拔学习。这些算是未来的技术骨干。
第二个是纺织服装培训班,基本上涵盖了所有的妇女,学习内容主要是加工麻制品――台湾种不了棉花,但是类似野麻这样的天然纤维植物很多,可以用来生产加工,纺织成布。同时还传授服装裁剪缝纫、草鞋制作等等手艺。干农活对服装的损耗很大,要立足于自给自足。
第三个是渔猎培训班,从难民中选拔出一些体力好,反应敏捷,有渔猎经验的青壮年,传授渔猎技巧和使用南洋步枪的技术。一方面可以有效的清除开垦的周围的野兽,为移民增加肉食,另一方面也作为整个联队的基干民兵。李东田还专门请了远程勘探队的归化民勘探人员来讲授“野外生存技术”。在亚热带丛林和草地中的一些注意事项,如何设置陷阱,如何辨别有毒植物和可食用植物,如何发现蛇虫等有毒有害动物等等。
第七节 出发
渔猎培训班的重点是学习如何捕鹿和应对生番“出草”。尽管在高雄一带的平埔族并无这一习俗,但是在台湾有出草习俗的部落是大多数,难保有哪个部落就在开垦地附近活动。武装保护必不可少。
第四个培训班便是卫生培训班了。为屯垦村落培训卫生员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更重要的是李东田以这个卫生培训班培训的卫生员为基干,在全体移民中进行了长期性的“卫生习惯”培养。
结合卫生口颁布的亚热带地区的预防措施和卫生条例,主要是学习灭蚊避蚊的方法,以及如何安全地烹制食物,怎样处理饮用水,怎样处理和利用粪便,怎样洗手、洗澡,怎样预防各种病症,怎样进行简易的治疗等等。都是实用又很重要的内容。
“你这个‘全民培训’好,”关山跃表示赞赏,“预防为主,治疗为辅。不过人的习惯是积重难返,改变这一大群人的卫生习惯怕是不容易吧?”
“不是不容易,是根本办不到。”李东田又打开了第二瓶格瓦斯,“这帮人油盐不进,好说歹说都没用。最后还是老办法――打屁股!”
因为教育效果不理想,李东田无可奈何,最后还是搞起了“卫生注入棒”。
凡是不能正确执行卫生条例的,一律按照违反程度不同程度施以用藤条打屁股,从三下到十二下不等。
“你别说,这么一搞,我这《条例》就算有效执行下去了。我艹,真不容易!藤条打断了几百根!”李东田骂骂咧咧的,“以前我在电子厂上班的时候,看到线长拉长动不动就破口大骂挺反感的。现在想想,我到了他们这个位置,还不是一回事!”
关山跃觉得李东田这个人很有趣,他感觉的出来,眼前的这个男人文化不高,但是有一颗善于琢磨的心。也许他在念书的时候是个问题学生,考试都是白卷,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智慧。
最后一个培训班便是农业培训班了。好在台南的气候和闽南相差无几,当初的闽南移民也是主要种植水稻、红薯和甘蔗为主。培训的难度不那么大了。
“……这三个月,其实我把所有的移民都给‘训’了一遍,”李东田说。他说目的是让难民们短期内学习一点基本的木匠和泥水活,知道该怎样伐木,处理木材,搭设帐篷和修建房屋。
“魏八尺是肯定不会有余力帮屯垦点盖房子的,所以盖房子的事情肯定得我们来。七八百人的屋子,盖起来也不是小工程。”关山跃说,“我申请预装配的房屋配件。不知道能不能给批下来。”
“你申请了多少?”
“六十座。五十四座作为宿舍,六座作为办公和仓库。”
“你要申请六座,说不定邬德给去掉一两座,还能拨给你。申请六十二座,搞不好屁都没有……”
刚刚研发出来的装配式木屋是香饽饽,整个发动机行动中需要快速装配房屋的地点少了说就有济州和屺姆岛,高雄市区本身也有很大的需求。
“咱们不是漫天要价,让邬德就地还钱嘛。有几座算几座!”
“唉,说真得,要是木屋能如数拨给,移民的死亡率肯定会低不少。住帐篷草棚,很多人怕是顶不住……”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因为他们都知道,在整个发动机行动里,高雄的屯垦事业属于最不重要的一个项目,属于顺手的事情。如果不是关山跃主动请缨,搞不好元老院都根本不会想到要搞这么一个屯垦居民点。
这么一个状态之下,两人能争取到这么多的资源已经算是各方面“讲交情,够朋友”了。
“这个不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登陆高雄是1631年的十月开始,我们不去凑这个热闹。”关山跃说,“我们延后到十二月登陆。”
高雄和临高一样,有明显的雨旱季,五月到九月是雨季,全年降水的九成都发生在这个阶段。冬季则是高雄的旱季,平均每月只有三天有降雨,也极少有大雨。魏八尺选择在十月登陆,他就有一整个冬季来修建他的高雄市。而他们选择在十二月登陆,三个月时间也足以让他们修筑好屯垦的居民点,做好农田整备工作了。
一定要抢在雨季到来之前完整基本的生产生活设施修建,这样才能比较安全从容的度过雨季,将死亡率降低到最少。持续不断的滂沱大雨意味着什么,对在临高已经生活了三年的元老们来说并不陌生。
“高雄的好处是和临高一样,气候温暖,最冷的一月平均气温也不过二十度。好歹省下了棉衣。”关山跃说,“真难办的是在山东的难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不知道指挥部怎么解决他们的过冬问题。”
进入十一月,农垦台湾旅团的终于进入了登陆的实操作阶段。十一月初,关山跃申请了很久农垦兵团的武器终于发了下来。
基干民兵每人配发了一支丛林款米尼步枪,其实就是枪身缩短了,更便于在丛林草莽中操作。经过关山跃的争取,还申请到了十套明军铠甲――这是准备给哨兵使用的。站岗放哨的时候,这种铠甲可以有效的地域土着的弓箭设计。
他原本要得骑兵胸甲和钢盔,这些东西都有,但是显而易见是不可能给他“试验”的。拿到这十套铠甲也算是勉为其难了。
至于“大众装备”,则是标准帽、砍刀和藤条防护帽。这些装备企划院倒是非常大方,每个男女壮丁都分到了一套。
企划院还是配发了二十支1630款的左轮手枪,作为农垦联队干部和技术人员的随身护卫武器。这枪关、李二人都看不上眼,但是有总比没的强。
最后是“重武器”,用来作为屯垦点防御之用的。两门铸铁的12磅山地榴弹炮。配有轮式炮架和可360度旋转的固定炮座。这样既能在炮位上固定开火,必要的时候也可以靠人力拖曳出去执行讨伐任务。
别看装备不怎么起眼,但是这样一来,台湾土着的武器,基本对农垦兵团丧失了威胁。
转眼之间,计划出发的时间就到了。已经齐装满员的台湾农垦旅团经过短暂动员之后开往海口集结登船。
关山跃和李东田也换上了制服,配戴上了农垦部队的标志和军衔,率领队伍出发。看着着装整齐移民们在军歌声齐步前进,各中队在路上有序开进,牛车运载着行李,看上去甚是威武雄壮。关山跃不由感慨万千:这是自己在穿越后第一次离开海南,目的地还是一片在旧时空也从未到过的土地。新的征程,即将开始!
运载农垦旅团的船队由六艘船组成,其中最大的一艘是新完工不久的H800,另五条是福船和沙船。满载人员和各种建材、物资。从火炮火药火枪,到刀矛弓弩箭失,再到犁镰铲锯锹,再到锅碗炊具针头线脑,再到各种鸡鸭羊牛的种畜,再到木工机床铁工机床风车零件,再到稻麦棉蔗各类种子,最后还有一台拆散的水力磨坊的全部零件。
按照计划,旅团将在头三个月内不依赖高雄港的补给。表面上是为了减少后勤补给的压力。实际上是关山跃并不太相信联勤的补给能力。他虽然不是什么后勤专家,但是仅仅看到的相关方桉就知道发动机行动规模庞大,涉及地点和单位众多,后勤补给压力极大。出现补给混乱、补给不上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
与其到时候不断拍电报求爷爷告奶奶,不如一次性把要用的东西尽量带周全,也省得到时候到处扯皮。
临高到香港的航程是三天,从香港到高雄的航程也是三天。由于部队中很多人都是首次出海,晕船情况比较严重合用,因此船队特意在香港多对停留了两天,以充分休整。
关山跃借此机会,参观了香港的相关设施,一来是学习一下香港的建设经验,毕竟高雄与之的定位有很多重合之处。二来,他这个东北人,在旧时空从来没有去过岭南,更没有到过号称东方之珠的香港,这个遗憾,只能在临高位面弥补了。
然而,实际的情况却让关山跃有些失望,17世纪实际的地理情况,跟旧时空的香港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关系不大。再加上元老院也是刚占领这里不到一年,各种设施都在建设中,香港现在整个就是一个大工地,各种烟尘飞扬,一点没有旧时空的样子。
根据企划院讨论的结果,香港不太适合工业和农业建设,目前的定位是贸易窗口、军事基地和物流转运中心。这里到处矗立着联勤机关下属各部门的牌子,圣女湾里泊满了运输物资人员的船只。
关山跃心理清楚,香港由于其地理位置,在一段时间内,将会成为元老院投资的重点。不说要钱有钱,要物有物,起码也是不会缺什么。
第八节 初到高雄
而高雄目前的短期规划仅仅是人口转运站和舰队临时停靠补给点。企划院的原始投入,只少不多。虽然在农业扩展性上占据一些优势,但鉴于明末清初移民垦荒的种种教训,在前期投入较低的情况下,强行进行屯垦,可能会付出较大的代价。如果靠台湾自身的内循环,那么,发展速度可能会十分缓慢。
自己接下的这个盘子,那真是任重道远……
有那么一度,关山跃有些后悔接下了这个盘子,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反悔固然不难,日后自己也就说不上什么声誉了。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1631年12月1日,农垦台湾旅团的船队驶入高雄港。冬日的高雄天气温和,天空湛蓝,完全是一片秋高气爽的模样。
虽说已经在海南岛待了三年,习惯了亚热带的冬日。此刻初到高雄,却依旧有一种独特的感受。
此地与他待过的临高和其他海南县份又是完全不同的风景,高雄这里更为“天然”,除了岸边有几座营地和简单的码头设施之外,完全是林莽丛生的原始风光。
魏八尺吹嘘的所谓“高雄特别市”,此刻只不过是海滨的一个大营地,虽然井井有条,但是掩盖不住它破破烂烂的模样。
旗津半岛上已经设置了简陋的炮台,飘扬着海军的军旗。有几艘巡逻艇和特务艇停泊着。在距离不算太远的地方,设立了许多彼此隔离的简陋营地,用削尖的竹竿做围墙,里面只有些草棚。营寨和营寨之间不但有超过一百米以上的距离,还挖掘有壕沟。关山跃不知道何故,问了来引水的海军军官才知道这些营地都是未来的检疫营地。从各处运来的难民,按照运到的日期分别隔离在各个营地里。
“……初步计划是修十八座营地,每座营地可以容纳五百人。十四天的检疫加上四座烈性传染病病人隔离营……”军官介绍说。
“这营地太简陋了吧,有风雨怎么办?”
“魏元老说现在高雄是冬季,没有台风,也很少下雨。不碍事。等到了明年入夏前直接一把火烧掉,干净又卫生。然后再重新盖新得。”
“检疫过得人群呢?”
“就安排在市区了。”
所谓的市区,自然就是关山跃看到的破破烂烂的大营地了。船队也就在爱河的河口附近停泊下锚。
爱河是21世纪的名称,原名盐溪,又叫打狗川。它的西面就是盐埕――顾名思义,盐埕就是一片盐场。当然在他们的这个时代,盐埕还只是一片适宜晒盐的滩涂地。要到清代才开发成为盐场。现在,这里是高雄市区的所在。
盐溪虽然叫做溪,实际是一条水量很大的河流。足以通航船只――在日踞时代,它名为“高雄川”,虽然只有短短是十二公里,却充当着高雄运河的角色。即使是现在河道未经整治,也能通航小型船只。而且河流水量充沛足以提供营区的用水。
船队下锚之后,关山跃随即下令移民登岸,尽快卸运船上的物资。幸好这里已经修建了栈桥,虽然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至少移民下船不用再换乘,大件的货物也可以直接卸下了,卸载效率提高了不知道多少。
看来,自己晚上两个月出发是非常英明的。
关山跃有些自得,刚一上岸,他就看到了李东田――船队在香港休整的时候,他就派李东田带着几个干部乘单桅巡逻艇提前航渡到了高雄打前站。
两人寒暄一番之后,关山跃便动身去市政府拜访魏八尺,李东田负责安排移民安顿。
高雄市政府就在爱河河畔,其房子是整个“高雄市”最体面的――因为它的确是座房子。而且从外型看,还是一座非常典型的美国殖民地风格的木制两层小楼。全部用预制件搭建起,看上去真是豪华又气派。
小楼前,居然还有个石灰加沙子压实的小广场。广场的中央居然建了一座没有水的喷泉……
“这魏八尺,还真是个讲究人。”关山跃感叹道。
李东田哼了一声:“他办公室里那高雄开发规划图才讲究!”
他初到高雄搬到临时安置点才知道这高雄房子都没几幢,基础之差令人发指!电除了在有台蒸汽发电机发电供港口使用之外,整个高雄市就没有有电的地方了,连市政府里都是点油灯办公。
“屯垦点确认了吗?”
“我去看过了。”李东田已经亲自去探勘过地形。屯垦点就设在澄清湖畔--眼下他们无力进行大规模的水力工程,尽量靠近水源地是最合适的做法。
“地方是不错。但是交通很不方便。”
从市区出发到澄清湖,大概需要二十公里。其中前面一段相对容易,可以使用盐溪航渡。但是最后的大约八九公里就必须走陆路了。
“……魏八尺按照农业委员会的备忘录,已经为我们开辟了一条道路,直通屯垦点。但是这条路非常不好走……”
“八公里路不算什么,算三个小时吧……”
“关哥!你可真是在说笑了,我带着几个警卫,自己走了一趟,来回用了十个小时。”李东田连连摇头,“你没走过,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路。”
李东田说这所谓的“路”,充其量只能叫做“羊肠小径”。受惠于这亚热带的潮湿高温气候,刚刚完工不久的路面上已经出现了大量的植物。而且路上还有无名溪水,需要涉渡。
“水倒是不深,但是牛车要通过不容易。”
他们携带的大量粮食和资材都要用牛车来运输,溪流和泥滩对重载的牛车来说就噩梦。
“既然这样,我们在高雄这里先休整两天,让大伙接接力――本地有什么能补充营养的?”
“有鱼,还有鹿肉干――不过供这么多人吃怕是不够。”
“先给青壮年吃。你安排下宿营,弄点好吃的。我去见魏八尺。”
关山跃去市政府拜访了这位自封的“台湾总督”。在寒暄一番之后,便进入了魏八尺的“叹苦经”状态。关山跃耐心的听了半个小时,这才提出了道路问题。
“道路问题我也是有心无力。”魏八尺两手一摊,“我这里你看看人口倒是不少,各个检疫营地里足足有上万的人口,可是能用来干活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更别说干筑路的活了……”
目前的道路,主要动用得是夸克·琼贩卖来的南洋奴隶才开辟出来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开辟道路,每一公里都要付出人命的代价。而高雄目前的劳动力着实宝贵。所以魏八尺对这件事并不热衷――反正路好坏不论,终归是有了。
“李东田走过一遍了,说八公里路他来回走了十个小时――我都没法想象这是什么路了。”
“至少是条路。”魏八尺苦笑道,“你要更好的路,现在办不到……没有人,也没有足够的机械……”说着他又发起了牢骚,说什么原本许诺派来的农垦第一机动旅团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蒸汽推土机到现在更是一块履带板都没见到。总而言之,你关山跃有意见,他比你还有意见。
牢骚发完,似乎是为了抚慰关山跃,魏八尺忽然又关心起移民上岸之后的食宿安排。问他们有什么困难没有,接下来又有什么安排
“李东田都联系安排妥当了,暂时就是第三号宿营区宿营。大家从船上下来,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睡个安稳觉就行了,不考究。我准备让他们休整个两三天再开始行军。”
“我让联勤部给你补充一份营养口粮。”魏八尺忽然大发善心起来,“连供三天,让大家都吃得好些,那些应急口粮还是等着没东西吃的时候再吃吧。”
关山跃只得客气的道了谢。不用说,这是堵自己的嘴的蜜糖。修路的事情是别想了,只能他自己克服了。
回到三号宿营地,这里有现成的芦席棚和稻草铺,安置八百多名移民们绰绰有余,青壮年这会都在码头上卸货,妇孺老幼已经在营地里住下了。妇女们忙着烧水做饭,照顾身体不适的病人――没错,因为连日的颠簸和劳累,刚一登岸就有十几个病号。
联勤部送来了营养口粮:熏制过的鱼丸、竹轮之类的鱼糜制品。虽然寒酸,却是实实在在的蛋白质。还有每人五十克的熏鹿肉。
关山跃吩咐鱼糜制品按人头均分,熏肉除了少量供应病号之外,全部供给壮丁。
“这不好吧?明明是一人一份的。”李东田表示异议。
“壮丁要卸船,上了路之后搞不好还得边修路边走路。不让他们吃好怎么行?”关山跃说,“接下来的劳动非常艰苦,就我们这供应标准搞不好要死人的。”
“路的确难走,不过我知道这里牛很多……”李东田故作神秘道。
“牛很多?”
“没错。荷兰人输入了很多牛,魏八尺派人买了不少回来做脚力。”
第九节 在路上
牛在恶劣的道路上通过性和载荷要比人强太多了。牛只足够的话,移民就不用随身背负太多的物资,可以轻装上路。如果能通行牛车的话,妇孺老幼也可以安全的完成行程。
“路上能走牛车吗?”
“有一部分可以,大部分走不了。”
“那就只能用牛驮载了。”关山跃说,“一次驮载个几百公斤还是没问题的。”
第二天关山跃就去找魏八尺,问他借牛。魏八尺倒也爽快,说他买这些牛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当驮载队――这里几乎没有道路可言,转运物资全靠这些驮牛。
“我借给你五十头牛,牛夫也是我提供。沿路给养我也不要你的。但是到时候具体组织运输你得听把夫头的,最后得把牛给我太太平平的送回来……”
“瞧你那小气的样,就帮我们运点东西,哪那么多讲究。”关山跃笑道,“你放心,少一根牛毛我都赔给你!成了吧。”
“关同志啊,你对这里的环境险恶还是一无所知啊。”魏八尺摇头道,“没开发过的亚热带丛林草莽就是绿色地狱……你知道我为了开辟道路输送物资死了多少人吗?有了牛之后,我这里的劳动力死亡率一下掉了五成。所以每一头牛都事关无数条人命……”
一番絮叨之后,关山跃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驮运队,赶牛的居然还是他的老相识,是他在屯昌地区驻军的时候认识的当地黎民。
海南岛的黎族在山区多蓄养牛只,向汉区大量输出。养牛的人很多,没想到他居然给元老院来养牛了。还取了一个“官名”叫韦辉。
韦辉带着十几个本寨弟兄是在这次发动机行动前被招募的。当时从海南的黎人和苗人中招募了许多人,目的就是为了应对台湾的开发。长期在亚热带山区生活的黎苗族人对台湾气候水土的适应性要更好一些。
不过这些人大多是被充实进了黎苗山地连,没想到还有招募来专门养牛的。
既然有了熟人事情就更好办了,关山跃很快就协调好了需要的牛只和牛夫,又去协调了船只运输的安排。
回到营地已经是八点了,移民们都已经休息了,航渡和今天卸船的劳累使得他们十分疲惫,整个营地里鼾声此起彼伏,简直和打雷差不多。
他回到作为指挥部的帐篷里,李东田倒在行军床上,同样是鼾声大作――这才八点,你就睡成这样了。关山跃暗暗吐槽,开始做文书工作。
在三号宿营地休整三天之后,移民队正式出发。盐溪作为一条能够通航河流,大大减轻了高雄的交通压力。这次行军关山跃决定最大限度的利用盐溪的通航能力。
目前的高雄市实际被分为三个部分。设在旗津半岛上的哨船头;打狗山以西,盐溪以东的盐埕以及北面的三块厝。
三块厝这个地方,最早也曾经被列入过农垦旅团的考虑范围,但是叶雨茗亲自探访过此地之后认为此地的土地贫瘠,作为农业用地较为勉强,作为砖瓦厂或者日后用来修建发电厂之类倒是较为合适。
登陆之后,魏八尺在三块厝也设立了一座营寨,设立了砖瓦窑和锯木场,专门为高雄市供应建筑材料。
关山跃的输送计划就是将三块厝设为前进基地,所有移民和物资、牲畜,全部通过船只河运到三块厝。然后再择日从三块厝出发。
从三块厝往西走还有一段盐溪的河道可以通航,关山跃决定船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一直到不能走为止再登岸行军。
行军分为三个波次,由青壮男丁和驮运队的建材、粮食组成第一波,作用是打前站,连走边整修道路,到了农场所在地开始房屋建设。第二波是大部分物资。第三波是妇孺老幼和随身行李。病人和老幼由牛车运送。
整个过程大约需要一周时间。因为驮运队需要往返,还要给牛只以充分的休息时间。同时,他还得做好应战的准备。目前的高雄依然是危机四伏的状态之下。
危险并不来自近在迟尺的荷兰人,他们人数有限,关键的是还眼巴巴的要和澳洲人做生意。对农垦旅团来说,最大的危险是本地的土着。
高山族,是关山跃从小受到的教育中对台湾原住民的称呼。实际上,高山族包括有平埔人、布农人、鲁凯人、排湾人、卑南人、邵人、泰雅人、雅美人、邹(曹)人、阿美人、赛夏人等十多个族群。
在台南平原一带活动的属于平埔人――顾名思义,他们生活在平原上,而不是山区。尽管平埔人和山区的原住民部族都来自南岛地区,但是他们并不猎头。
虽然不猎头,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和他们更容易相处,之前海天号遇到的袭击,即来自平埔人中的搭加里扬社。社名最早出自荷兰人的文献,“ta”,按荷兰语发音,更贴近塔卡雷扬。
他们的聚居地在旧时空高雄市中北部地方。社内总人数超过两千人,能一次性动员的战士超过五百人。在当时这是台南平原上妥妥的大社。
塔加里扬社仗着人多势众,经常侵吞临近村社的土地,周围的新港社、麻豆社皆被其打败过。这也导致其头领自信心满满,对外冲突往往采用强势的作风。
不过其强势的作风也使得他们在台南平原上四处竖敌,在旧时空,荷兰人正是利用了他们的强横,借助借由周边村社的不断申诉,于1634年以充当裁决人为名,出兵讨伐搭加里扬社。
荷兰人的第一次出兵七十人。在遭遇战中,虽然取胜杀伤对方十几个人,但顾虑到搭加里扬社规模,如果再深入,会遭到严重的报复,不得不撤兵。转过年来,荷兰人出动了五百人,外加新港社的五百人附属部队,总计一千人再次讨伐搭加里扬社。这次的出兵规模,位居整个荷据时期的前几名。然而,最终的成果,仅仅是烧毁了其居住点。大多数搭加里扬社人都活了下来,只是被迫迁徙到更远的地方。
但是经此一战之后,塔加里扬社实际丧失台南平原上的统治地位,荷兰人以微少的兵力和投入就实际控制了台南平原。
现在元老院提前来到了台南平原上,不但和荷兰人一样开辟的港口,还将触角深入到了内陆。虽然侦察兵的报告显示,在屯垦点周围十多公里的范围内并无任何本地土着的村寨或者农田。但是这般明目张胆的扩张,势必会引来搭加里扬社的攻击。
虽说在和海天号侦察队的冲突中他们没讨到好,但是想凭一次冲突就能震慑他们是做不到的。他们这般大张旗鼓的行动,搭加里扬社肯定早有察觉。在行军和建设的途中就会遭到他们的袭击并非不可能。
为了安全起见,关山跃又专门找魏八尺,得到了国民军黎苗山地连的一个排作为护送力量。
十二月五日,经过休息、转运的第一波运输队从三块厝启程了。
从三块厝出发尚有水路,但是此时正是冬季的枯水季,重载的船只不能再航行。所以人员和牛都从船上下来徒步,只把物资留在船上。这样继续前行了几公里,直到河道变浅到无法行船,才正式开始陆地行军。
关山跃亲自带队。驮运队被放置在队伍中心的位置,由牛夫们照看。牛没有马匹那么容易受惊,但是一旦受惊起来也不好收拾。
派来的国民军黎苗连的战士分散在队伍的前后左右进行警戒。因为经过多次的演习训练,行军一开始便很顺利。
他们登陆的地点,大致就是后来高雄市的好市多超市所在位置。从这里一路往西,地势相当平坦,但是道路并不好走。正如李东田所说,不过是“羊肠小道”。
台南平原上虽然并非“热带雨林”,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丛林地貌,但是树木草莽交替丛生,几乎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此时因为是冬季,气温较低,草木凋零了不少,才大大减少了行走的难度。
关山跃穿着全套的热带野战服,戴着遮阳帽跋涉在道路上。他手里拿着拐杖,除了腰间的手枪之外,又额外带来了一支SKS步枪。
这条费了大力气开辟出来的道路,路宽不到2米,路面用得是泥土和各种植物枝条填埋而成,完全说不上有多少承载力。道路虽然还没有正式使用过,路面却已经不同程度的出现毁损状况,要不是十二月的高雄几乎不下雨,一场大雨就会把道路冲毁。
原本还想用牛车来运送物资,现在看来,这样的路面上是无法使用车辆的,还是驮载现实一些。不仅如此,还得赶在明年四月之前将道路重新整修一遍。对于如何修路,全旅团上下都是一窍不通,还得仰仗魏八尺的援手。
地方还没到,要做得事情已经接踵而来,我们这屯垦事业,还真是任重道远。关山跃感慨道
第十节 屯垦点
1631年12月5日下午,经过一上午的跋涉。午后不久,前导的侦察兵打出到达的信号弹。到下午十三时许,前导队人员全部抵达预定的屯垦地。
他们预定的屯垦居民点,旧时空属于高雄市鸟松区的澄清湖畔。澄清湖原名大埤湖,后改称大贝湖“大贝湖”。20世纪六十年代才改名教澄清湖。这里原本是高雄市的工业用水的水源地,后来又成为高雄市着名的旅游观光区,素以湖光山色,风景秀丽着称。有“台湾西湖”的美誉。
但是在1631年的时候,大贝湖和旧时空相差甚大,甚至没有明确的湖岸面积,严格说起来,直到清代曹谨开九曲塘,引澹水溪之水灌既农田,在此开辟的蓄水池,以供民生用水和来春灌田使用,大贝湖才正式形成。
1631年的大贝湖只是鸟松地区星罗棋布的无数池沼之一。面积远不如旧时空大。但是作为屯垦地的生产生活用水足够了。
关山跃站在土丘上,天空湛蓝,气温此刻不过二十度上下,不冷不热,有些秋高气爽的感觉。
鸟松地区是高雄平原上的一大片湿地,河沼遍地。乍看这里非常适宜农耕,但是关山跃知道这个地点有两大问题,一是太过潮湿,容易滋生蚊虫,不利于卫生;二是进入雨季之后势必会产生洪涝灾害。
但是此地灌既方便,土地肥沃,一直是高雄平原上的主要农业区。要在距离高雄市区不远的地方找更好的地点也很难了。也难怪勘探队和叶雨铭会选择这里。
“屯垦点的具体位置在哪里?”他问带路的黎苗连士兵。
农垦台湾旅团高雄联队的第一座屯垦点是大贝湖的南岸一处高岗上,这里地势较高,又是土石混合的结构,在雨季的时候应该不会被水淹没,临近湖泊有充足的水源可以灌既,湖畔有大量土地,虽然比较卑湿,可以用来种植水稻。高岗上居高临下,也便于防御。
一根黑白色间隔的标志杆插在最高点上,关山跃在农垦兵团的队长们的簇拥下来到标竿处。标竿上有标注:海拔16.33米,严格说起来连丘陵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个小土丘。却是这里的制高点。站在土丘上,四周一览无余,要说这里的风景还真不算坏。亚热带的荒野所呈现出的错落有致的植被较之热带丛林浓密幽暗的“绿色地狱”要显得层次丰富的多。
这里呈现出典型的湿地地貌,池沼星罗棋布,溪水纵横。在旧时空,这里是中国的第一个湿地公园。
关山跃心里感慨万千,下令道:“我们开始吧。”
在确定风向安全和清理出防火带之后,当晚移民们在丘陵和周围放了一把火。干燥的秋冬季助长了火势。火势是如此之大,迸裂的火星到处飘散,一度让关山跃很是紧张――他还是头一回遇到野外山林火。
虽然放火烧荒是开垦中一个必不可少的步骤,但是在秋季的高雄平原上纵火依旧是件高危的事,万一防火带不够宽或是风向突然转向――在这遍地都是燃料的荒原上他们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移民们也骚动起来,壮丁们虽然都算是“骨干力量”,可以算是“坚定”,但是面对这样的自然威力,人就未免显得渺小,要不是关山跃始终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大约是要一哄而散了。
虽说第一天每个人都因为行军、搭建营地和清理放火带累得精疲力竭,但是当晚却没有几个人能安心入睡,只是到了下半夜,火势渐小,人们才渐渐睡去。关山跃原本想熬一夜的,没想到到下半夜两点一过就再也熬不住了,坐在帆布折叠椅上就睡着了,连什么时候被人扶到行军床上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火势渐渐熄灭,整个屯垦点及其周围已经是一片焦黑。星罗密布的池沼和溪流限制了火势的扩大。
过火的地面一片焦黑,看上去很是凄惨。但是对开垦来说却是件好事。烧荒不但清理了地面,还杀死了隐匿其中的寄生虫和蛇虫,同时也给地面施了肥。
起床号吹响之后,先遣队全队集合,关山跃进行了抵达之后第一次全体点名。
点名结果是先遣队三百六十一人全员抵达,六人伤病。这个结果令他满意,看来自己的分段行军,充分休整的做法对移民的健康有很大的作用。昨天抵达之后虽然马上开始了强体力劳动,但是伤病人员极少,从列队情况看,大家的士气也还不错。
关山跃简单的说了几句鼓励士气的话,随后下令从即日起每天发放双倍口粮――接下来的重活累活一大堆,不吃饱可不行。
接着,移民们从附近砍来两棵小杉树,打筒之后在高岗上竖立起来作为旗杆,在农垦联队的干部和黎苗山地兵的列队注视下,关山跃将一块奠基石放入标竿下面的奠基坑。联队部的号兵吹响了军号,随后,伴随着启明星旗和农垦旗的升起,全体齐唱《统治吧,元老院》。元老院在台湾的第一个屯垦点就宣告开始建设了。
升旗完毕,关山跃让护送的黎苗山地排和驮运队返回三块厝,告诉他们道路通行状态尚可,他将马上开始道路整修和新建屯垦点的工作。要李东田尽快安排驮运队运送第二批物资来,现在他手里粮食不多。
在他的指挥下,移民们在山岗上建立起临时营地。他们获得的预制房屋构件限于路况还没运到,移民们建立的营地非常的简陋,只是一些帐篷――他们使用的是标准的军用简易帐篷,两块帐篷布配合树枝就可以搭建起一个双人小帐篷,拆开之后帐篷布又可以作为雨披使用。必要的时候,还能用来制作担架或者充作地垫。
营地的周围,移民们先挖掘了一道壕沟――这既是防御设施,也有排水的作用。用挖出的泥土堆起土垒,上面用竹木藤蔓制作成一架架鹿砦拒马,还搭建起了一个木制瞭望塔。
此地已经深入到本地土着活动的区域,虽然沿路看来并无村寨和田地,但是三块厝的驻防军官曾经警告过他,不止一次发现过土着窥视三块厝的寨子。而护送队伍来的黎苗侦察兵也报告说他们在搜索的时候发现过灰尽、粪便和烧烤过的动物骨骼之类的人类活动的痕迹。可见这里经常有土着活动。
随后的几天里,关山跃把先遣队劳动力的一半都放在修路工程上,从营地开始往三块厝方向延伸。与此同时,李东田率领余下的所有青壮年从登陆点相向修筑道路。同时,他还用黎苗排的士兵继续护送驮运队,往返于两地之间,将各种物资从三块厝运往
道路比预想中要好走一些,但是要让几十吨物资运送屯垦点上,就必须能通行牛车。眼下他们没有工程机械,全靠手工工具,只能用多投工的办法来克服。
先遣队的另一半劳动力,关山跃将他们全部投入到设防上。壕沟和土垒修成之后,土垒上布置的只是拒马。现在他打算把它们升级成木制的寨墙。
壮丁们把邻近的树林成片的伐倒,去掉枝叶之后用牛拖运到土垒上,不用熏蒸,也不剥去树皮,用斧子将木桩的顶部削尖,然后用火焰熏烤硬化之后,再将树干竖着埋入泥土中排列起来。为了增加树干之间的咬合度,还加上了水平撑和对角撑。
木制的寨墙大概是人类最原始的设防建筑了,世界各地都有,结构上也是大同小异。如果关山跃能到附近的土着寨子里转一转,就会发现他们修筑的寨墙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用来修筑寨墙的都是大树,看得关山跃很心痛――虽然他心里也知道,这里有得是树木,以后开垦农田还要毁掉更多的大树,但是看到一棵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倒下,然后被做成寨墙的木桩,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这也是为了安全的不得已而为之。他暗暗宽慰自己,这里的树木多得是,很快就会重新长起来的。
寨墙基本依托高岗的地形绵延大约有三百米,容纳八百名左右的移民绰绰有余。
寨子依托高岗地形,分为前后两寨,前寨位于高岗的南坡上,面积最大,为寨子的主体部分。设有寨门。后寨位于高岗的最高处,与前寨之间另有一道寨墙分隔,设有寨门连通。这里关山跃是准备作为队部和仓库之用。类似于“卫城”或者“皇城”的设置。也可以作为前寨一旦失陷之后最后的抵抗堡垒。
为了确保“卫城”的安全性,他设计了人工陡崖,准备用大量的劳动力将高岗的北、东、西三面的坡度加陡。还准备在陡坡上加上大量的木制和竹制的桩刺。
这是个长期性工作,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督促先遣队将壕沟、土垒和“卫城”的寨墙尽快完工
第十一节 艾杀蓬蒿来此土
以下内容节选自《一次改变台湾的拓殖:农垦高雄联队开拓史》第四章《荒原》
开封书局出版,1831年版
这是个典型的亚热带湿地,被火焰焚烧过的林莽只用了几天便又恢复了些许绿色。然而这里再也不会恢复本来的样子。被焚烧过的土地修建起了简陋的城寨,平整过的土地正建立起第一个种植园。
这一片屯垦居民开拓出来的土地犹如绿色亚热带植物丛林之海中的一个小小岛屿,四周是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洋。秋季的到来使得色彩变得斑驳而美丽。
然而这美景并不能令居民们愉悦。风吹过丛林时的林涛肯定一直在他们耳畔低语:你现在得靠自己了,你现在已经与世隔绝,你的处境非常危险。
今天,很难想象第一批来到这里的移民,穿着工作服和草鞋,沿着刚刚开辟出来的小路前往工地,也很难想象当他们站在塔楼上,眺望着一直延伸到天边的绿色海洋时的心境如何;恐怕也难以理解他们当时是为何背井离乡,来到这里。
农垦台湾旅团第一联队鸟松屯垦区。这就是他们所在地方的正式名称。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里叫做鸟松,也没人知道为什么旁边的湖泊叫做大贝湖,另一个稍远也小一些的湖叫做小贝湖。这些名称从一开始便出现在第一联队的文书上。
鸟松屯垦区是个地地道道的孤岛,1631年的12月,距离最近的营寨也有12公里之外,彼此之间只有一条勉强可以通行的小路相连接。犹如一条细细的血管,为这里输送着赖以生存的养料。
正是这条小路,带给了移民们无穷的希望,也是这条小路,使得他们相信,那个无所不能,把他们带到此地的元老院会永远佑庇他们,带领他们在这里建立起新的家园。
现在,家园正在慢慢的成型。每个人都得为自己建造一个比帐篷更靠得住的住所。屯垦点随着树木被砍倒,制作成木板和建材的过程而渐渐成型。这是他们的新家。他们并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里会成为一个大城市,现在只是一些因为饥饿而背井离乡的可怜人,为了生存,来到了这个蛮荒之地,用双手来讨生活。除此之外,并无他想。
就在这小小的屯垦点上兴建起了城市,如今这里除了地名:鸟松区和大小贝湖之外,屯垦点痕迹已经是荡然无存。
大贝湖依旧存在,比起二百年前,大贝湖的轮廓和面积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河水依旧清澈,水质清新。湖畔已经成为一个大型的生态湿地公园,有九曲桥,有亭子,有茶室和咖啡馆,还有水源地保护的警示牌。
漫步湖畔,游客们也许会想象一两个农家少女踏着如茵的草地,提着铁皮水桶来到湖边汲水。她们边将水桶浸入湖中,边轻声细语的交谈着,两条大辫子上还束着蝴蝶结。
自从五十年前那部以台南-高雄开发为背景的着名影片《大贝春晓》上映以来,人们对这段往事充满了田园牧歌式的幻想。尽管事实与他们的想象很可能相差十万八千里。至少在屯垦的初期,屯垦点上并没有什么少女,少量的女性也不会在她们的头发上花费功夫。根据农垦兵团的相关档桉记载,妇女们流行剪成短发,即便于劳动,也便于保持个人卫生。
今天,公园里的形形色色的商店挖空心思的从这里发生过的历史故事里榨取出利润。一家旅游纪念品商店门前,矗立着一组劣质的蜡像,据说表现的是“开拓者一家”。且不说着蜡像的长相惊悚,他们的穿着也过于考究了,那些根据电影里戏服彷制出来的劣质服装纪念品你是绝对不会愿意带回家去的。但是游客们大约还是会被公园广州周围形形色色的商店和摊位弄花了眼,买下一堆似是而非的“纪念品”。
关山跃和李东田的石像矗立在广场的中央,这是1731年为了纪念开拓100周年而凋塑的。就其艺术价值而言并不高明,多年的风吹雨打之后,两位元老的面目已经变得模湖不清。路人们也很少会注意这两位开拓者首领。
关心这一段历史的游客们总是直奔营寨的所在地。当然,今天矗立在大贝湖公园里的营寨是个复制品,是专家们根据史料于1731年修建的。单从“历史古迹”角度来说,这个西贝货现在也是货真价实的“古董”了。
为了让“复制品”存在的更久远些,也或者是为了减少后续的维护工作,它使用的是钢筋水泥的结构,只是在外表做出原木的纹理。虽然建造者们竭力象表现出当时的原始和拙朴,但是内部的裸露出来的钢结构和镶嵌在墙壁上的铝合金门窗都使得整个建筑显得不伦不类。
虽说如此,这处复古建筑还是让我们大致了解了原始的营寨的模样。1731年,为了纪念开拓台湾一百周年,国立台湾大学的研究小组搜集了大量资料,指导修建了这座复制品。在“营寨”的展室里,至今陈列着他们当时的研究成果。足以使我们细窥这座堡寨的过往。
堡寨本身和其中的建筑,主要是用本地的原木建造的。二百年前,台南-高雄平原上覆盖着大面积的森林,木料是唾手可得的建筑材料。其余的建筑材料,除了铁制品和极少量的水泥之外,几乎全部是就地取材。包括本地的粘土、干草、野生麻、藤蔓和竹子。
除去用牛车运来的预制建筑构建搭建起来的两座木屋之外,营寨内其余的木屋都是原木按照井栏式修建起来的。木头与木头之间的缝隙用野麻混合泥土填塞,为了尽可能的防潮,地板下面是架空的。下面用石头作为柱基。
材料和人力都不缺,木料也不经过熏蒸或者剥皮,简单的去除枝叶就被用做建筑材料。因此修建房屋的工作进展得很快。到十二月二十八日,营寨内三十八座木屋拔地而起,其中八座是仓库和办公室,其余的作为宿舍。
从展厅展示的全景模型可以看出,真实的营寨远比复制品来得拥挤。木屋是按照六栋为一个单元呈组团式状排布,木屋的开门全部朝向组团内部,组团本身也有门户。即使敌人突入营寨,也无法冲入组团内部。
营寨内按照史料的描述,复原了其中的一个组团的全部建筑。这些房屋都是按照统一的标准建造的,每间房屋长20米,宽3米,净空高3米。每间房的标准容纳人数是三十人。这也是每个农垦小队的标准人数。
今天的人,大约无法想象一间屋子里住上三十个人是如何入睡的,平日里又是怎样生活相处的。但是二百年前的移民,有一张舒适的床可以睡觉已经很满足了。
双人床靠着一面的墙壁布置,另一面是移民们的储物柜。床上铺着草席和羊毛薄毯。枕头是藤编成的。床头柜里放着公发的内衣,每年两套。储物柜里放着他们的工作服和为数稀少的个人财物――因此是上锁的。墙壁上整齐的挂着他们的斗笠和毛巾,木板架放着茶缸和牙具,吃饭用得饭盒。这些全部都用黑漆写着每个人的名字,每天擦洗干净,摆放的整整齐齐。
每一栋房屋的入口处,都有武器架和弹药箱。军事化的管理意味着农垦本身就是一支武装。被编入基干武装中队的人都配有火枪,普通移民,不论男女只要16~60之间的年龄,都配发有长矛和砍刀。闲暇之余,他们会在空地上操练武艺。
看到这些武器的时候,才能意识到他们身处的环境的危险。我们无法推测,二百年前的每个夜晚,移民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入睡的,但是毫无疑问,即使在睡梦中他们也保持着警惕。
按照模型,上寨里有八座作为仓库和办公室的建筑物。不过现在只能看到其中的三座:联队司令部、仓库和卫生所。
联队司令部和卫生所是仅有的两座预制件修筑的木屋。因而它们比较精致美观,内部的设施也更为齐全。关山跃和李东田两位元老在开拓鸟松的时候便是住在这里的。
现在这里已经被辟为纪念馆,收藏陈列了大量屯垦部队的文字资料和小型文物,还有两位元老的家族基金会捐赠的元老手稿和物件。包括李东田在垦殖期间穿过的胶靴,关山跃穿过的羊毛防水大衣。
卫生所内除了复原当时的情景之外,还有台湾防疟的专题展览。展示了开拓期间的防疟工作。在几百件资料和藏品中,最珍贵的当属一盒未拆封的1630年临高总医院直属试验药厂生产的奎宁药粉。当时就是这种装在锡盒内,用油蜡纸密封的不起眼的药粉,挽救了无数台湾开拓者的生命,被誉为“神药”。它的原料奎宁树,也是在台湾首先由农垦部队人工种植成功的。
第十二节 屯垦点(三)
虽说抗疟药物降低了死亡率,但是死神依旧伴随着屯垦的移民。
高雄联队的第一个死亡人员的名叫陈高达。在十二月二十日的筑路工程中死亡。死因是“猝死”。
显然这个“猝死”和一般意义上的猝死并不相同。事后统计,当时移民非正常死亡中的“猝死”比例最高。究其原因,大约和持续性高强度的劳动量有关。当时成年移民每日的食物配给标准3500大卡,足以满足重体力劳动需求。但是1631年的供给食谱构成主要是碳水化合物。蛋白质和脂肪的摄入非常少。这势必大大损害了他们的健康状况。
死者被埋葬在屯垦点西侧的一块高地上――确保雨季的时候不会被水淹没。木匠为死者做了口简陋的棺材。关山跃还专门组织了一个简单的葬礼。
“给他立块碑。”事后关山跃对木匠说,“先用木头刻一个,明年我们有了石匠再用石头的换下来。”
接下来,每天都有死者。关山跃已经无瑕关心葬礼了。他对移民的死亡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的,但是每天都要死人,有些超过他的心理预期了――毕竟这不是在打仗。
死者多是毫无征兆的在劳动或者休息时一头栽倒就再也起不来了。随队的卫生员根本不知道具体的死因,只好简单的记录为“猝死”。还出现了事故伤亡,安装木寨墙的时候墙基的泥土突然坍塌,将近五米的木桩倒下来当场砸死两人,把另一个人的腿给砸断。
接着又发生了一个孩子在湖畔玩耍时候溺水的事故。虽说看孩子父母似乎并不太过悲恸,但是关山跃心里依旧觉得过意不去――自己既然是主官就要对百姓负责呀,没有安排人看好孩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忍不住把这份歉疚向李东田作了倾诉。李东田却不以为意。一边在火上烤着一串麻雀,一边说:
“你也别放在心上了。别说现在是17世纪,就是21世纪,农村这样的事情也多得去了。现在,厄,旧时空是孩子少显得金贵,过去孩子多真不算什么。家里人哭一哭,也就算了。”李东田说着拨弄着火塘里的火堆,虽说就气温而言没必要生火,但是可以去除房屋里的潮气。
关山跃虽然念中学的时候就离开了农村,但是每年也还是回去一二次的,知道李东田说得没错。
“我从小到大,本村邻村淹死孩子就有四五个。乡下到处是水塘水渠水坑,小孩子没人看,保不准就在哪里出了事。”李东田说着叹了口气,“我自己有一回也差点淹死,幸亏给过路的大爷看见了,把我给捞起来。”
“话是这么说,要是能安排下人看着……”
“这孩子说小也不小了――十岁了。在农村就算个小帮手了。又不是什么娃娃。”李东田说,“还是我们的劳力分配有问题,给他们都安排上活计,忙得团团转,就不会想着去湖边玩水了。”
“靠,你这解决方法可够资本家的。”
“哪里哪里,比企划院还是差远了。不过以前在农村,六七岁的孩子就可以做活啦。我上小学一年级,我妈就给我一把镰刀一个篮子,叫我放学回来的路上给家里的羊割草。然后我贪玩,羊就饿肚子。我妈就骂我……”
李东田说着,嘴角微微一笑。似乎又回忆起了少年时代的快乐。
“可是现在适合小孩子的活计也不多。”关山跃想了想,“也就是割草了。要是能办个学校就好了。”
“学校的事不急,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李东田不以为意,“让孩子先忙活起来,牛羊猪都来了。割草、喂猪、放牛放羊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他们做。还有打扫营地卫生、捡柴……能干得活很多。”
他虽然长年在外面打工,对农活却很熟悉,说起来如数家珍。把眼下要做得事情一一列举。
“……别看我们人多,仔细说起来没闲人!马上就要开荒,得让木工组赶紧做杆子装锄头铲子;围圈烧草也不能停,砍完木头赶紧圈起来烧,烧掉了树根再清地就简单多了。还有天然草木灰磷钾肥打底。平整土地没有机器只能靠人工捡石头碎土,这是个累活。最好能搞个窑烧石灰――这东西可有用了,刷墙可以用,消毒可以用,改良土壤也能用……再弄几亩园子地准备种菜……”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却是东拉西扯,毫无条理无章法。关山跃只好打断了他,让他一件件的说,他好记录下来做个工作规划。
“你说得这么多,都是要马上要着手的。我就是担心一点,死亡率。”他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叹息道。
“吃得太差了。”李东田嗤之以鼻,“说是按照3500大卡一天的标准供应,可是粮食和粮食不一样。这薯干粉的救济口粮砖,吃再多也不济事。”
“要能弄点荤腥就好了,咱们这里又不靠海。这湖挺大,不知道鱼多不多。”
“湖里的野生鱼能有多少?你费劲巴拉的组织人力去捕捞,弄那么几条鱼,不划算。”李东田连连摇头,“我听黎苗连的人说经常能看到鹿。不如组织基干队去打猎,弄些鹿回来。”
他这一么一提,关山跃想起自己在出发前阅读的《台湾情况概述》中提到这个时期台湾的鹿皮是大宗出口货物,荷兰人每次贸易都要运出几千张鹿皮。初到高雄的时候魏八尺也给过一部分鹿肉干。鹿的存量肯定不少。
既然有鹿,野猪的存量大约不少。基干队如果每天都能打到一些野味,杯水车薪也好,至少能给移民补充些蛋白质和脂肪。
在移民们的全力建设下,到十二月二十八日,鸟松屯垦点已经初具规模。屋子虽然还不成模样,但是已经足以为移民们遮风挡雨。
这天中午少见的下起了雨,关山跃下令停工,并且宣布全体移民休息五天。这即是为了庆祝1632年的新年,也是让移民们休整一番,自己也盘点下库存,理一理思路。
十二月三十一日,根据关山跃的命令,进行了第一次清点,包括人员、牲畜和物资。
人员清点的结果是在鸟松屯垦点共有移民七百八十一人。对比抵达高雄时的点名,减员了五十四人。其中既有死于开拓过程中的,也有在高雄染病住院未能到来的。纯减员四十人。名单上还记录了住院的“伤病人员”二十五人。
对关山跃和李东田而言,尚属“可以接受”。在关山跃给魏八尺的报告中,他提及“伤病人员比预计少得多”,无疑,奎宁等抗疟药物发挥了重大的作用。
有六头水牛和六头西门达尔牛安全抵达了鸟松。同时抵达的还有十二头猪、十头羊、二十只鸭子、十只鹅。另有八条狗、三只猫和一只大公鸡,
除去羊对于这里的气候略有不适应,其它的畜禽都没有出现不适状态。这些畜禽是高雄联队重要的生产资料,牛对他们来说不仅是耕作用得力牲,还承担着往返运送物资的重要任务。
仓库里存储了八百人三十天的口粮,一半是救济口粮,一半是糙米。只是除了几百罐腌制的咸菜和豆瓣酱之外就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副食品了。消费品倒是运来了不少,有酒、红糖和烟草。越是艰苦,越得有消遣的东西。
基干队出去打猎没什么大收获,倒是几个渔民出身的移民,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水塘,用简陋的钓竿和渔网捞起了不少鱼,只是对高雄联队来说,这些鱼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1632年的元旦到来了。关山跃下令这一天不煮湖湖,全部做米饭,至于“加菜”就说不上了。当天由于“酗酒”发生了斗殴事件。李东田主持屯垦地的了第一次“治安审讯”,并对酗酒闹事者分别处以三十藤条到十二藤条不等的处罚。
关山跃的1632年元月一日撰写的工作提纲:
“……首先是对高雄平原行一次侦察勘探,进一步调查周围的动植物资源和水土资源。寻找适合耕作的地方,作为以后扩展的方向。暂时先看看有没可能将甘蔗和水稻种起来,看这天气种植棉花是不用想了。此外也要看看周围的原住民部落的分布情况,试探性的接触,看看有无可能和平共存。可能的话展开一些贸易,毕竟他们是这里的土着,更容易应对这里的自然环境。获取资源更为便利。
第二就是带人把周围的防务进一步加强起来。目前的防御措施比较简陋。木屋建了起来,但是对屯垦点总体的保护水平还不够,木围墙还没有完工,要赶紧继续下去。门楼和塔楼也要建起来。
但是这就涉及到搞基本建设,砍伐下来的木材盖房子都用完了,如果想再修墙就只能继续安排砍伐作业了。到更远一些的地方去砍伐,需要安排护卫人员。本地的森林不少,可以多砍一些树,一方面可以获得木材,另一方面也可以获得耕地。
第十三节 鸭司令
第三是卫生问题。现在是冬季没看到多少蚊子,但是这里的冬季极度最低温度也有十几度,蚊子能过冬,这里的环境也适合蚊子大量繁殖。从现在要更严厉的监督保卫生条例的实施。对饮用水安全也要抓紧,目前移民中腹泻、便秘的很多,应该是水土不服造成的。
第四是要继续派人整修道路。死了人,修了路,可是道路的通行情况还是不乐观。特别是牛车来回碾轧之后,部分路面又出现了破损。如果短时间内不能争取到魏八尺的专业修路队伍,至少也得保持住路面的可通过性。
第五是要尽快开荒造田,这里的气温很高,冬季也可以播种部分作物。壮劳力都在基建上的话,尽快把养殖业和园艺搞起来,不仅可以丰富饮食,还能充分利用妇孺老弱的劳动力。
……”
写完计划,关山跃也睡着了,醒来一看已经是半夜了,煤油灯熄灭了,自己身上多了一条薄毯子,赵慕青也披着一条毯子,躺在靠墙的一条长凳上睡着了。
他起身看了看窗外,外面一片死寂,一轮圆月高悬在幽蓝的天空中,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一种空虚寂寞冷的感觉自心头而起。关山跃暗暗有些后悔,自己这是喝了什么迷魂汤,跑台湾来开荒了!在临高好歹还有电灯电话呢,这里连个椅子都没有!
对了,别说椅子,这窗户上连个玻璃都没有,幸好还配发了铁窗纱,最外层是用竹子做成的护栏,算是给了他一点安全感
回顾这“司令部”,简直就是家徒四壁。连脚下都是夯实的泥土地,连快砖头都没有。
西房里传出李东田如雷的鼾声,心想他倒是好睡!没心没肺就是好。
月光透亮如水,关山跃有心回去睡觉,却失了困头,干脆来个午夜突击检查。看看各区值班状况。
刚想到这里,外面笃笃笃的梆子声响了起来,一个嘶哑苍凉的声音回荡在营寨上空:“子时三更,平安无事”,然后是悠长的锣声,余音鸟鸟。
这个更夫是李东田特意挑来得。打更的多是年老力衰的乞丐和贫民。关山跃当初对为什么特意招这么一个人来很是不解。到了屯垦点才发觉此人其实大有用处。
敲梆巡夜不仅能提醒各个值班点上的值班人员不要懈怠瞌睡,对不值班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平安的信号。
关山跃披上一件粗羊毛大氅,打着手电从“司令部”里出来。沿着寨墙一路巡视。夜间在全寨的六处塔楼和两处寨门上共有十六人值班。在司令部外还有一处值班室,有两名基干队员值班,同时另有一个班的基干队员轮流集中住宿,随时听候警讯出动。
其实到目前为止,周围还没有出现有威胁的本地的土着。从旧时空的台湾拓殖史看,也未有过土着大举集结进攻屯垦居民点的事情。大多是袭扰和偷袭。比起海南岛的黎人,台湾土着的战斗力显然要低下的多。既是以关山跃的眼光看起来十分简陋的寨子也足以保护移民的安全。
但是,移民不能躲在寨子里,要出去收集材料,要开荒种地,还要运输物资……这都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
关山跃现在并不太担心土着的袭击,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事,至少知道了敌人是谁,单独行动也好,请魏八尺增援也好,直接打一仗,不论是迫使对方坐下来和谈还是逃之夭夭,都能得到一段太平的发展时间。
他最担心的,还是这种看似平安无事,实则危机四伏的环境。做任何事都要携带武器。夜间要保持大量人员值班的状态。非常消耗人的精气神。
走到下寨的寨门值班木棚前,听到里面值班人员正在海阔天空的侃大山。他们说得是闽南话,关山跃虽然从没学过,但是赵慕青的雷州话也属于闽南语系,多少有相通的地方,模模湖湖的也能听个意思。大致是在说这里的地多,又在湖畔,可以种稻子。还说要说老家有这么多地方就好了。
“这里天气又暖,说是冬天,马上种稻子也能活。”有人接话道。
接话的人关山跃听出来了,是李东田在培训营地收的徒弟之一。李东田一共收了四个徒弟,用“恭喜发财”四个字来命名。这位就是他的大弟子李新恭。
李新恭二十七八岁,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个子不高,人却很壮实。种地是把好手,原本在农委会也是骨干。但是名声却不大好,有调戏妇女的前科,吴南海最见不得这样的,就把他丢到开拓团里来了。
李东田不嫌弃他的名声,觉得他干农活不错,人还挺聪明,就收他当了弟子。还许诺等环境许可了,就给他找个老婆。
这大饼画得李新恭乐得找不到北,马上就死心塌地的表态跟李东田干了。李东田特为警告了他一番,不许他再出丑事。
“要再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就把你给阉了!”
这话吓得李新恭魂飞天外,马上表态绝对不再干这些“丑事”了。
这些“往事”关山跃都知道,因为“恭喜发财”四大弟子都是目前开拓团的“干部”。虽然他们不是正儿八经的被授予农垦中队长、小队长职务的“官”,但是具体工作上都各自负责一个方面。
“这几天的温度,白天大概是二十度,晚上最冷的时候有十一度。马上种稻子虽然不太行,但是现在据可以开始育秧了,育秧也得二十来天。到一月的下旬就可以直接种下去了。”
“我们连水田都没有呢。都是生地。再说水田还得筑坝修塘引水,到三月份能插秧就算快得了。”
关山跃揭开草帘子走了进去,里面的两人都吃了一惊,赶紧站了起来:
“首长!”
关山跃摆了摆手,做出平易近人的模样:“你们坐!我是夜里巡视走过,听你们还没睡,就进来看看。”
此时他已经看清,和李新恭在一起侃大山的是个不认识的陌生青年人。他的表情比李新恭局促的多,显然不是一个经常和元老打交道的普通移民。
看到关山跃探询的目光,李新恭马上介绍道:“这是三大队一中队的杨浩远,是个读书人呢!”
听李新恭这么介绍,这杨浩远有些忸怩起来,连连欠身道:“不敢不敢,学生不过个童生,当不得‘读书人’三个字……”
关山跃见他的年龄大约有四十,但是和印象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不一样,这杨浩远的身子看上去就挺结实,粗手大脚的,显然是做活出身的。
他当即在一条粗糙的长凳上落座,笑道:“杨先生也是农家出身吧?”说罢又招呼两人:“都坐,都坐。”
杨浩远一愣,忙点头道:“首长说得是,学生从前家里也种田,只是田不多,全靠养鸭过活。”
原来还是个“鸭司令”!关山跃心道这倒是个人才,饲养家禽也是要有专门技术的。当下问道:“既然杨先生家里是养鸭的,说说这里能养鸭吗?”
“自然是能养的,”杨浩远听到首长谈起了他的本行,马上来了劲头,“这里水土比我们老家还要暖和,湖畔池塘又多――特别是还靠着这处大湖,水里的鱼虾螺贝想必不少,饵料丰盛,养上几千只不成问题。只是这里没有苗鸭,要从琼州运来,太远了。若是只靠自孵,二十只鸭子少了些,也没带母鸡。”
“这都好说。”关山跃说,“只要条件合适,我们向临高申请就是了。”
“若是能申请下来,那是再好不过。”杨浩远说养鸭其实是不错的营生,鸭子可以不吃粮食,只要饲养地有足够的水域,每天出去放养就能吃个七七八八。饲主勤快的,再捕捞些螺贝之类给它们补充饲料就可以。鸭子即可下蛋,又有肉食,还可以提供鸭毛鸭绒,单从收益来说,比养鸡更好。
“……学生在老家虽是养鸭的,可是自家没有水面,都要赶出去放牧。常要给人‘湖租’才准放鸭,有的河塘原是无主的,偏偏也被豪强势家侵占,硬说是他家的。”杨浩远叹道,“这里养鸭可算是得天独厚了。只是听闻此地有碗口粗的长虫,又有许多野兽,需要小心照料。”
“蛇虫野兽,我们自然会逐步清理掉。”关山跃连连点头,“除了鸭子,养鹅和鸡呢?”
“鸡和鹅都好养,鹅不用说了,遍地是草;鸡却麻烦些,这里野兽多。”
“杨先生即擅长养鸭,又会读书,果然是个人才!”
“不敢,不敢,学生哪里敢说是‘会’,只不过家中的祖业,略知一二。”杨浩远赶忙表示谦逊。
“杨先生你不要谦虚了,”李新恭拍了下他的光熘熘的脑袋,“你都考出乙种文凭了,还拿了扫盲师范证书了,整个联队独一份!”
关山跃又是一愣,他从表册上知道联队里有一名“初小教师”的配置,没想到就是此人!
第十四节 开荒种地
他又和这“鸭司令”多聊了几句,知道他家原本还过得去,来临高是因为在家乡得罪了人,待不下去了。
“……虽说不过是衙门里的小吏,可要收拾无权无势的百姓那真是再简单不过。”杨浩远苦笑道,“虽说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小百姓等闲也得罪不了他们,可这胥吏,天天都碰面,那才叫附骨之蛆,盘剥了不算,若得罪了他们,破家灭门也是等闲的事。”
他说得时候虽然轻松,可是眼神中依然流露出的大难不死的惊恐之色。
“我看花名册,你是一个人来得?家里人呢?”
“家里人都在临高。来台湾开荒毕竟凶险――我也不敢带他们!”杨浩远说,“我们老家漳州也有人到台湾开荒的,都是一去没了回音。我报名来高雄,我老婆也是不愿意的。”
“那又为什么来了呢?”关山跃有些好奇。实话说,来高雄的移民都属于派遣来得,也就是说,不存在愿意不愿意的问题。
“自然是险中求富贵了。”杨浩远说,“不怕首长笑话,我从小就想着要出人头地当大官――要不发财。结果活了四十年,还是个童生,日子过得紧巴巴不算,还给人逼得阖家逃亡。如今到了首长们治下,等于是从头再来,要是光当个教书匠,那能有多大出息……”
关山跃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前这个中年人还真有些“志存高远”的意思。打趣道:“可你来高雄,不也是当小学教员吗?”
“在这里小学教员可金贵着。我要是在芳草地当教员,那是屁也算不上,还得被几个师范班的小妹子训得和灰孙子似的。到了这里可不就不一样了?别得不说,就说这高雄联队,上上下下,除了您二位首长,哪个不得恭恭敬敬叫我一声‘先生’的?”杨浩远说得兴起,“再说了,咱们这屯垦区也不会就这么大,也不会就我一个教员。以后人多了,孩子们都要上学念书,我就成训导,不,教务长,校长了。说不定首长看我教书办学做得好,再给我个其他官做做呢。”杨浩远说得很是兴奋。
这职业规划倒是做得到位。关山跃打过交道的归化民很多,但是多数没有他这么清晰的思路。果然读过几年书就是不一样。
“你有这心就好。”关山跃连连点头,“短期内学校还办不起来。你这小学教员都没得做,我看你重操旧业当鸭司令怎么样?鸭子和鹅都归你养。”
“这是小事一桩,过去家里养鸭子能有上千只的。”杨浩远笑道,“首长要学生养鸭子,学生一定养好。只是要请首长下一道命令,不许百姓们私检鸭蛋。这群鸭子里有两只公鸭,若是从临高送鸭苗来有难处,就在这里自孵。”
“你不是说没有母鸡吗?能孵蛋?”
“没有母鸡,用缸孵也可以,学生在老家就做过。”杨浩远说,“虽说没有缸,做一口大约也不难。还有就是要烧炭。炭火才能火力均匀……”
李新恭这时候插上话了:“首长,开荒砍下来的木头很多,大材可以留着加工,小料不少,都可以拿来烧炭,这炭也有用……”
“你说得是,”关山跃拍了下脑门,“对,烧炭。木炭有用的地方太多了。净化水质也用得上!”
第二天,关山跃把这事和李东田说了,李东田说:“老杨愿意养鸭子就让他去养,顺便把小孩子都给他去带……”
“孩子可有十几个呢,就养二十只鸭子?”
“你可很资本家!”李东田想了想说,“要不把放猪牛羊的活也包给他们去做。总负责人就是老杨。”
“行啊,这活孩子们能干,杨老师空了也可以给孩子们上上课。”
“至于你说的烧炭的事,不知道有没有烧炭老,这算是技术活……”李东田挠了下头皮,“要是没有我们就自己试试看,应该不难。”
“让魏八尺给我们搞本资料来。烧砖瓦的事也得提上日程。”
“旅团长阁下!你好歹要分个轻重缓急吧。”李东田面露难色,“要干得事千千万万,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烧砖挖要建窑,还得挖土、做砖坯、晾干……没几个月根本别想。我们还是想眼前的活计吧。”
眼前的活计是什么呢?那自然就是种地了。
虽然他们已经抵达屯垦点有一个月了,但这一个月的时间基本都忙于修改建房,虽说为了获取建材已经清理了不少林地,但是尚未正式的开荒。
清除上面的草木只是第一步,要让生地变成熟地,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最要命的一点是没有肥料,确切的说,是没有氮肥。
烧荒之后,草木灰提供了足够的磷钾肥,但是要种地却缺少最重要氮肥。
氮肥自然界中的来源甚少,要取得好收成,只靠泥土里有限的氮肥是不够的,必须人工添加氮肥。在古代,那就是牲畜和人的粪尿;后来有了化学工业了那就是用化肥。富饶如北美大平原,五月花号上的移民种植玉米也是靠了当地丰富的渔产资源,用海鱼施肥才获得了大丰收。
没有化肥,单纯靠有机肥,除非得天独厚如黑土地带,否则农业产量是非常低的。
“我们没有氮肥,靠这八百人拉屎撒尿外加这二三十头大牲口拉屎是肯定不够的。种菜,可以!要大规模的种粮食,就幻想了。”李东田和关山跃坐在营寨门口,一面讨论工作一面看着移民们清理土地。有些巨大的树根即使用火烧过也没有完全烧毁,还得靠人力一点一点把它给掘出来。比起机器,人力真是效率太低了。
“还没有水……”
“水倒不是问题。”李东田打断了他的话,“没有水种小麦也可以。这里气候好,种什么都行,可是没肥料一样没辙。”
“这样岂不是什么都不能种?”
“我看,粮食什么的不着急。反正这里长年都暖和,用水也方便。什么时候种都行。我看,先种芝麻。芝麻三四个月就能收了。”
开荒地先种芝麻,这是农村种荒地的传统模式,关山跃也听人说过,只是从没想过为什么。他置疑道:“我们没有足够的氮肥,种了也收不了多少,芝麻这东西也不能当饭吃,不如先种苜蓿和蚕豆。”
苜蓿和蚕豆都是豆科植物,有固氮的作用。尤其是苜蓿,一直是中国传统的绿肥之一。
“种芝麻不是为了吃,是清理杂草用得。”李东田说,“种了芝麻,地里就不容易长杂草了。这生地里多得就是草根草籽,直接种地怕是除草都来不及。种一茬芝麻就好多了。”
种水稻还是小麦暂且不论,种了豆子至少也能当一部分粮食。而且豆子的脂肪和蛋白质含量比稻麦高得多,多少可以平衡一下移民们长期高碳水的饮食结构。
台南地区的一个好处就是平均气温足够高,21世纪的冬季的平均气温在23~25度之间。降水量又十分充分,理论上全年都能种植农作物,母须考虑太多的水热问题,发展农业堪称得天独厚。
按照李东田的部署,芝麻很快就播种下去了。芝麻粒特别小,所以播种的时候是专门筛了细土混合上芝麻再由人工撒播到荒地上。又用人工喷洒的方式浇了水。联队为了消防起见,专门运来了一台双人杠杆式水龙,李东田便用它来人工降雨。
在水里他还掺和了一些从公共厕所沼气池里提取的沼液,也算是聊胜于无的施肥了。
种完芝麻,李东田又土地李新发,专门开垦了五亩地的菜园。先发动妇女和老人去捡石头,捡完石头又用牛拉重犁将深耕了一番。再用人工起垄,开始种菜。
粮食暂且可以不种,毕竟高雄仓库里的救济口粮堆积如山,但是没有蔬菜吃是要死人的。李东田一口气种了十几种蔬菜。还专门开辟了一亩地种高辣度的海南黄灯笼――这可不是给大伙下饭用得。而是农药。
就是在南海示范农场里,病虫害防治也全靠纯天然农药。什么辣椒水、茶麸水之类的。有个石硫合剂木醋液就算是高大上的“化学农药”了。李东田自然只能萧规曹随,搞有机农药的套路。
“要能搞点石灰来就好了。”他对李东田说。
石灰的用途自不必说,眼下来说它是很好的消毒剂和土壤改良剂。如果能找到硫磺,还可以做成石硫合剂当农药。
“我们这里不靠海,不然就和化工组的人一样,撬蛎房烧灰。”
“湖边不就有石灰岩,我看数量还挺多的。”关山跃说,“你想要弄石灰我们干脆自己烧石灰,石灰可有用了。”
说干就干,关山跃当即组织人手到湖边开采石灰石。石灰岩算是地球上最常见的矿物了,到处可见,湖畔海滨尤其常见。而且它的质地较软,容易开采和切割。很早就就成为一种主要的建筑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