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三贝勒和胤祥
失子之后的赫哲氏悲伤异常,
听说她在景仁宫的偏殿夜夜哭泣,哭声如杜鹃鸟的踢脚,声声泣血。康熙本不欲留她的性命,如今看她可怜,便也不打算加以惩罚了,吩咐了太医好生调理她的身子,叫她继续做原本的贵人。
直到那一日,康熙怒气冲冲得来到承乾宫,回望着景仁宫的方向忍不住斥责:“朕怜她小产,本不打算惩治她,没想到她竟然胡乱攀诬!简直是疯了!”
赫哲氏小产后,康熙也曾去看她,只可惜她只顾着失去孩子的痛苦,精神有些失常,见了康熙嚎啕大哭就罢了,还张口说是佟嫔害了她,转而又说是密嫔害了她,前言不搭后语,没有半分证据,却屡屡出言诅咒佟嫔、密嫔,说必然是她们中的一个,或者是她们二人合谋。
康熙忍无可忍,又见她夜里苦恼不休,吵得景仁宫一宫嫔妃无法安睡就罢了,还惊得十一公主每每啼哭。随即,佟嫔在昭贵人房中搜出了能够使得女子强行有孕的方子,据昭贵人亲口所说,乃是密嫔给她的方子,佟嫔便将赫哲氏原话告知了康熙。
康熙大怒之余,便叫赫哲氏挪去冷宫住着的。倒地,昭贵人还是没能逃脱去冷宫的命运。至于密嫔,到底康熙要顾忌十四阿哥,且在康熙眼中昭贵人已经是个疯子,她的话不足为信。但是先有昭贵人见红,密嫔嫌疑最大,后又有此事,康熙已经有所怀疑密嫔了,便叫王氏闭门思过半年,并褫夺封号,于是密嫔成了王嫔。
而后,不知是谁给康熙提了个醒儿。说佟嫔至今都只是以姓氏为封号。康熙似乎觉得佟嫔已经有了生养,还依旧是佟嫔,多少有些亏待她,便亲自给她拟了一个“懿”字,是为懿嫔。
康熙三十九年的选秀,康熙照例留了两个答应,分别给几个儿子赐了侍妾,又给十二阿哥胤裪指婚,选的是大学士马齐之女富察氏为嫡福晋,婚期定在明年。定嫔如今也要做婆婆了。十三阿哥照例也够岁数了,只可惜宣妃一死,他便要守孝。故而未曾指婚,而后头的几个阿哥还小了些,十四阿哥也才十二岁呢。
初夏季节,天气暖煦。被温皙闷了快半年的玉录玳终于可以出来放放风,但是只许跟在她身边到御花园风景秀丽的地方来走走。如今的玉录玳走算有点公主的样子了。齐不琛出嫁的日子也快到了,温皙打算叫她俩多亲近一些。等齐不琛嫁了,温皙便不晓得该叫玉录玳跟着谁学了。
齐不琛如今形态举止是愈发得体了,言不高声,笑不露出,举手投足雍容端庄。脸上挂着浅浅的酒窝,说话又不失小女儿的灵秀雅致:“六妹不必着急,皇阿玛很快就会给六妹指婚了。”
玉录玳眼中有某种雀跃再跳动。不过好歹被拘束了这么长的时间在,总算没跳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温皙,“额娘...?”
见她已经有点样子了,温皙到底还是心软了些,道:“不许和他见面!”
玉录玳的脸顿时垮了。低头揉着自己手里的堆花绢子。
温皙略松缓了语气道:“不过三日可以通信一次。”
玉录玳顿时眉开眼笑,这么久了。估计是憋坏了。
温皙便领着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去亭中小坐。御花园的风光,看了多少年,也没什么新鲜意思,温皙此刻心念的是昌平行宫里了风景。康熙数年前下旨修缮小汤山行宫,估计年底就要修好了,温皙很是怀念行宫里的温泉。
“儿臣给贵母妃请安!”温皙看着亭外柳如烟,怔怔想着行宫发呆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从走神中唤了回来。
亭外还是那个少年,因为瘦削,显得格外神行颀长了,“弟弟要恭喜五姐即将出嫁了。许多日未见六姐姐,近来可还好吗?”
齐不琛螓首略颔,油然生了几分同情之色:“我与六妹一切安好,只是十三弟又瘦了。”
胤祥与胤裪差不多大,胤裪已经指婚,明年便要娶福晋了,他还是个孑然一身。温皙不禁心生怜惜,胤祥是把宣妃当成了自己的亲额娘了,也不枉费宣妃临死还要为他筹谋,温皙声音也不禁柔软下来:“你该也好好保养自己才是,切莫哀毁过度,那样宣妃底下有灵,也会不安心的。”
胤祥瘦得下巴都尖了,眼下颧骨也凸了出来,脸上没二两肉,往日玉树临风的少年,如今形销骨立,仿佛风一吹就会到了,看了格外叫人怜惜!胤祥神色依旧暗淡,只礼节性地道:“多谢贵母妃关怀。”
玉录玳也不似平日多话,照例她这个做姐姐问了问胤祥日常饮食,又疑惑道:“怎么不见十三弟的庶福晋跟着伺候?”说的自然是十三阿哥的庶福晋乌苏里氏。
胤祥脸上不见有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她病了。”
病了吗?温皙虽然有些怀疑,但作为庶母,实在不便多问阿哥自己房中的事儿,便道:“太后这几日正念叨着你呢,快去慈宁宫给太后请个安吧。”
温皙提到太后的一瞬间,胤祥的眉头随即微微蹙了起来,道:“儿臣正是从慈宁宫出来的。”
温皙轻轻哦了一声,太后虽说也很关心十三阿哥,可是似乎每每提及琪琪格。是了,今年选秀,十三阿哥不能指婚,太后却把琪琪格留在了自己宫里,这种小事,康熙亦不能反对。而十三阿哥每每去太后宫里,便会见到他十分厌恶的人。且不说琪琪格是十三阿哥不喜欢的人,单是他如今哀伤母亲逝去,哪里有心情谈情说爱呢?
“今日是休沐日,你这是要出宫去吗?”温皙随口问道。
胤祥点头,道了一声是,补充道:“儿臣正要去四哥府上,和四哥谈论佛经。”
十三阿哥是什么时候跟四阿哥走得近了的?温皙有些疑惑,似乎是从宣妃故去之后...满人信佛,四阿哥更是笃信佛教之人。只是胤祥素来对此不甚中意,是什么时候也如此喜欢佛法的?
正说着话,遥遥见一大一小走进了,似乎是三阿哥胤祉和他的嫡长子弘晴。温皙见三阿哥的一身朝服,似乎是刚好下朝,只是他的服制似乎并非郡王朝服,而是和四阿哥胤禛一样的贝勒朝服。不禁微微纳罕,却也不好开口问。
父子俩见到温皙这个皇贵妃,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便过来行了礼。与齐不琛和玉录玳问了好。行礼如常,只是胤祉见了胤祥,似乎眉眼目光有些不善。口气也阴阳怪气的:“哟,十三弟也在?怎么没去四弟府上一起茹素啊?”
胤祥略一躬身,礼节性地给三阿哥见礼了常礼道:“三哥安好,弟弟正要去!”
“侄儿给十三叔请安!”弘晴小子礼数周全地行礼,奶声奶气地道:“十三叔又瘦了。”
胤祉顺手挽起自己的马蹄袖。似有嘲讽之意:“十三弟素来精于骑射,最近似乎有些不大长进,都被十四弟给反超了。”
“劳三哥挂心,”胤祥以冷冰冰的语气回应胤祉的嘲讽,“三哥这么快就思过完了,都怪弟弟记性不好。还以为三哥还在禁足中呢,故而未曾去贺喜,还请三哥见谅!”
“你——”胤祉顿时涨红了脸。狠狠地一甩袖子,朝温皙打千儿道:“贵母妃,恕儿臣现行告退,儿臣要带弘晴去给额娘请安了。”
温皙点头嗯了一声,“早些去吧。别叫荣妃等急了。”
三阿哥走了,十三阿哥也打千儿告辞了。
温皙这才疑惑的看着三阿哥一身贝勒品级的朝服。问道:“怎么三阿哥的衣服似乎....”
玉录玳眼中也带着疑惑,道:“我也记得,似乎和以前的郡王朝服不同了,帽子上也少了一颗珍珠。”可亏得她细细数了,郡王顶戴上有九颗东珠,贝勒则少一颗。
齐不琛先不动声色扫视了一下周遭,不曾有外人,才低声道:“是数月前的事儿,宣母妃百日未过,三哥便剃了头,可恰巧被四哥和十三弟给瞧见了。十三弟气头上,不顾四哥劝诫,便跑去皇阿玛跟前告了三哥一状,到底是三哥失了礼数,皇阿玛一怒之下便撸了三哥郡王的爵位,降为多罗贝勒,并罚闭门思过。”
温皙从不关心朝堂,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事儿。怪不得,胤祥和胤禛走得近了,同样也跟胤祉视若水火了。前朝的夺嫡,似乎愈发激烈了。
原本三阿哥与四阿哥只差一岁,却差出了郡王和贝勒的品级,如今平级了。想必三阿哥是恨死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了,爵位这东西升上去不容易,掉下来似乎就容易多了。
如今十三阿哥长大了,虽然未成婚,也未曾分府,却非常有拉拢的价值。其一,他出身不低,脑袋上挂着博尔济吉特氏出品阿哥的头衔,生母成了宣妃,更受到太后的关爱和疼惜;其二,他骑射优异,还算比较受康熙的喜爱;更重要的是宣妃已经不在人世,太后也年纪大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挂了,他年纪尚轻,没有争夺大位的资格和能力。可惜如今,已经是铁杆的四爷党了。不过现在的四爷党,还是跟在太子后头的伪太子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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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9、包子来了(上)
四月底,和硕端顺公主下嫁,七贝勒胤佑扶轿。齐不琛是康熙众多女儿中,第一个嫁在京城的,故而半得格外热闹一些,新落成的公主府据说建在风景秀丽的地段,与七贝勒府临近。齐不琛虽非成妃所出,但是与七阿哥一同长大,情分上也与一母所生无甚不同了。
玉录玳眼中隐隐生了艳羡的意味,看向温皙的眼神格外幽怨,那眼神分明在说:我什么时候出嫁呀?温皙看不过,直接在她脑门上拍了一记!死妮子,发春呢?!她上辈子这个岁数的时候,还在书海中苦逼奋斗呢,甭说谈恋爱了,美男都没见过半只!
算来玉录玳也十六了,比起温皙十五岁入宫还大了一岁,在寻常人家,十三、十四嫁人的也比比皆是,十六岁都快成老姑娘了。不过,温皙的思想还停留在上辈子,十六岁的小丫头片子,才一高中生呢!便板起脸道:“从今儿起,给我好好学着管家的事儿!”玉录玳贪玩,闹腾倒是一把好手,如今该学着像样一点儿了!
康熙三十九年秋,温皙央求了许久,才终于启程去昌平行宫,这些年康熙修缮行宫,温皙也许多年都不曾去过了,如今秋高气爽,正好泡泡温泉。玉录玳被温皙打包了带去,免得她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春心萌动的季节啊,玉录玳这颗苗子才刚长成的时候绝不能长歪了!之前温皙就是太纵容着这妮子了!
修缮、扩建后的昌平行宫,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了一倍有余。所采纳江南山水之意蕴,以水为主,除了温泉,更将湖面扩大,溪流曲折,多临水建亭台楼阁,俨然一副苏杭天堂。
温皙自然十分满意,跳了临水又毗邻温泉的宫苑住下,玉录玳安置于偏殿。秋日丹桂飘香。膳房新作的桂花糖糕甜得有些腻人,想着胤禄喜欢吃甜食,便叫人送了去,而行宫的石榴也熟透了,正好摘了给胤礼送一份。而过甜过酸的食物都不对康熙的胃口,温皙想了半天只好自己制了一个简单的香囊。打了同心结络子,里头撞了磨成粉的桂花香送去给他,免得这条暴龙到时候又炸毛了。
温皙觉得自己打络子的手艺能拿出手了,便叫了玉录玳过来,亲自教导她。玉录玳女红连温皙都不如,少有能拿出手的本事。琴棋书画无一像样,唯一的优点就是骑射不错。再者就是会梳头会打扮。
不过玉录玳的动手能力叫温皙很无语,基本遗传了她,这方面笨就罢了,还没有耐心!温皙只得控制她和曹的通信来做威胁,玉录玳被拿住三寸不得不听话。
康熙闲的时候三五日来一次,忙碌的时候一个月只能过来一两次。对于温皙这个皇贵妃的离开,估计满后宫的人都特别高兴。因为她一走,占据的大块蛋糕就给让出来了。而康熙就是那块香甜无比的大蛋糕。
胤禄和胤礼十日一休沐。因此是每个月来请安三次。这回康熙总算不像上一次那么防备了,两兄弟可以一起来。
这一日温皙见胤礼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胤禄这个哥哥替他回答道:“绿檀要出嫁了。”
是了,绿檀要出嫁了,温皙在来行宫之前就私底下分别问过了绿桐、绿檀两个人的意思,绿桐是宁死不嫁,绿檀支支吾吾同意了,原来绿檀和胤礼的一个蓝翎侍卫看对了眼,出宫之后便择了几日嫁人了。身边少了个美人,胤礼自然就闷闷不乐了。
胤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好了,别哭丧着脸了,你昨儿不是说珊瑚长得灵秀吗?给你做贴身侍女好了!”
温皙嘴角抽了抽,她是该高兴小石榴够哥们儿呢,还是从女权的角度来教训这哥俩一通呢?
“最近六姐姐文静了好多。”胤禄看着玉录玳似乎在看着某个方向发呆,不禁赞了一句。
温皙瞥了一眼自家闺女,文静?!但愿她这么长时间的调教,别一朝打回原形就好了。玉录玳白天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晚上...哼,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妮子晚上在干什么!她在写情书!温皙作为家长,自然给半路截获了,每每看一眼内容,都要腻味死了!酸死了!肉麻死了!唉,叛逆期的少女啊!
深秋的某个晚上,给康熙滚完床单,温皙累得慌,正要倒头睡去,却被康熙拧着脸蛋质问道:“什么时候回宫?!”
行宫里的日子可比宫里过得悠闲多了,温皙自然不乐意回去,何况这会儿子困得慌,哪儿有心思搭理康熙。
“朕调了曹去做太仆寺少卿。”康熙凑到温皙耳边呢喃了这么一句。
“嗯?”温皙朦胧着睡眼,“什么寺?!”
“太仆寺!!”康熙皱着眉头吼了一句。
“太、太仆寺?是干什么的?”温皙只听着有些耳熟,但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机构,不过肯定不是寺庙。
康熙戳了戳温皙光洁的额头,缓缓道:“掌车辂、厩牧之令,总乘黄、典厩、典牧、车府四署及诸监牧。”
“额...管车马的?”温皙顿时困意全无,她现在才知道太仆寺是养马的机构,不过在这个时代马属于战略资源、国防资源,估计这个位置还算要紧职位。
温皙说得直白,康熙只得不悦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个职位,曹去也合适,温皙随口道:“就跟黄门附马差不多是吧?”黄门附马,是汉朝官职,后来因为一度都是皇帝的女婿担任,也就有了“驸马”这个赐婚,指责就是掌管皇帝的车马。
“朕想着,也时候给玉录玳指婚了。都十六了,现在指婚,明年出嫁?你看如何?”
还能如何,你都打算好了,老娘还能拒绝不成?罢了罢了,那妮子整天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样,还是叫她嫁了吧,生得整天闷闷不乐的。只好点了点头。
康熙见温皙也不反对,回宫之后便下旨赐婚,婚期也是指日可待了。
胤禄再一次来跟温皙请安的时候,告诉她:“额娘,皇阿玛封了一位国师!”
温皙不由狐疑,国师?这个词汇在温皙的记忆里,似乎不是形容好人的词儿。譬如申公豹...国师,又是太师的别称,位列三公之首,居正一品,是徒俱显赫、却无实权的职位。历朝历代,也常常以“国师”尊号,加诸于一些德高望重的僧人和道人。
“是个和尚?”温皙问。
胤禄摇头:“是个道士。”
“道士?”温皙立刻又想到了之前噶礼推荐的隐士道人,后来被康熙给咔嚓了,这会子便又怀疑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了。
胤禄又补充道:“是位鹤发童颜的道长,听说已经年逾百岁了。皇阿玛很是信任他。”胤禄语气里却是存了几分疑虑,“只是这个老道看上去不像有什么本事的,一炉丹药都没炼,什么神通也没表现出来,皇阿玛偏偏信了。”
没炼丹药?那温皙就放心了,想来顶多是个长寿的老道罢了。
“国师还跟皇阿玛打赌,说皇阿玛一年之内,必添一子。皇阿玛有心和他比较一番,现在已经停了翻后宫牌子了。”胤禄脸上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这下子,国师必输无疑。”
胤禄的话,也是温皙此刻的想法。只要康熙不翻牌子,嫔妃怎么会有孕?除非有人红杏出墙....温皙心中恶意地想着她却把自己给漏算了。
“胤礼怎么没来?”温皙原本很像坚持“小石榴”、“小蜜桃”的称呼的,叫起来酸酸甜甜,都多亲切呀!无奈这俩死小子,都强烈反对,二比一之下,温皙只能妥协了,如今已经习惯了叫大名儿了。
“十七弟对国师深表怀疑,这几日处处盯着,说非要寻出破绽来,”胤禄笑吟吟道,“除了琴曲、琴谱,儿子还是头一次见他对什么事儿如此上心呢!”
温皙一样,对这个所谓的“国师”深表怀疑,就算不是什么炼丹方士,也不可能真的得道之人,温皙对国师所谓的“年逾百岁”也存有置疑。毕竟亦这个时代人的平均寿命来看,活个五六十岁就不算短命了,七十岁更是罕见,所谓人到七十古来稀,已经十分少见了。至于百岁老人,温皙在这个时代还没见过。就算他不是欺世盗名之辈,也不大可能活着百岁了。
一想到“年逾百岁”,温皙就想到了静一,自从在江宁织造府行宫她留了一枚传讯玉佩,就没有再出现过。静一自然是“年逾百岁”,甚至都快二百岁了,只是他看上去十分年轻,一张不到三十岁的面孔,端的是美男一个...额,想歪了,温皙急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闲着没事发什么花痴呀!老娘又不是玉录玳!
总之,除非是修仙之人,否则基本不可能活过百岁。而“鹤发童颜”的形容,温皙更加不屑,想当年老娘还假扮过“鹤发童颜”的老道呢!所以,这个国师十有**是假冒伪劣产品。温皙如实揣度着。
只是三日后的早晨,温皙就不这么认为了....当她的肚子里有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吸走了她丹田里灵气的时候,温皙脸色有些发白,心中更是惊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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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0、包子来了(下)
“主子,您怎么了?!”竹儿急忙打帘子,见到温皙一夜之间骤然苍白了的脸色,不由急了:“主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要不要奴才去传太医?”
温皙一手落在小腹上,犹自有些不敢置信,怎么可能?记得玉简上说,进入金丹就很难有孕了,静一也是这么说的!!自从生了小蜜桃,她就没再怀孕过,温皙也几乎认定,她不会再怀孕了。可是今天一早醒来,又是如当初那样熟悉的感觉!丹田好似漏了一般,被什么东西突然吸走了一大块灵气。
温皙还在震惊中,来不及惊愕于差点掉下来的境界!如今算来上回跟康熙滚床单也已经有一个月了,自然没有做过什么防御措施!没想到她这把年纪了,居然中招了?!
温皙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帮我准备依仗,我们回宫!!”——必须回宫,那个国师到底是何方神圣!如今她的身孕不过一个月,他如何晓得她会有孕?!难道他真的能掐指算出未来?!
“可是,主子您的脸色真的很不好!”竹儿不禁忧愁地皱起眉头。
温皙急忙从枕头底下摸出镜子,是一方小巧的西洋镜,镜中清晰地映出温皙发白憔悴的脸庞,不似往日红润,从底子里透出虚弱。这虚弱由何而来,温皙自然清楚,肚子里这个才一个月大,“食量”就如此惊人,温皙都快供给不起了。正因如此,温皙更要去见识见识这位国师是何方神圣了!
“无妨!”温皙定神道,“我只是昨晚没睡好觉罢了。”内中缘由。实在不好跟竹儿解释清楚。
竹儿并不敢忤逆温皙的意思,只得满腹担忧地叹了一口气,按照温皙的意思下去着人准备依仗,同时派人先行一步。去回禀皇上。
温皙感受到丹田在以持续的速度不断泄露,不像以前怀着玉录玳或者胤礼的时候,只不过偶尔吸一下,吸收的量也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可是如今。温皙精神力扫视之下,已经能够“看”到那颗金丹似乎渐渐黯淡无光了,显而易见,如果温皙不做点什么,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从金丹大道上跌落下来。
于是深思一转,手上多了一只还挂着露珠,寒气氤氲的雪莲,正是以精神力从空间的冷泉池畔摘下来的。温皙顾不得许多。便直接撕了花瓣大口吃着。以前怀着胤禄的时候。也曾一雪莲花的花瓣来止孕吐。如今。温皙三下五除二,一整朵雪莲吃下去,雪莲中所蕴含的药性进入肚腹。化作温温的热流,其中一小部分补充给了丹田。绝大部分被那个小家伙给吞噬了。随即,便不再吸丹田了。
温皙略松了一口气,照了照镜子,脸色似乎略好了些许。只是却有些沉沉,雪莲可算是空间中顶级的东西了,这么多年虽然攒了不少了,但愿够这个小家伙吃的吧。
康熙三十九年十一月初十,温皙匆匆回宫。同时,今年紫禁城的第一场雪也落了下来,承乾宫已经用红罗炭烘热了。
扶着竹儿的手,进了内室,温皙捧着个金胎珐琅彩婴戏图的手炉,先暖了暖身子。紫禁城比行宫可冷多了,手炉的热度自手心徐徐暖了身子,温皙这才吩咐道:“去打听打听,国师现在身在何处?”
照例,皇贵妃回宫,应该先去慈宁宫先太后请安,只是温皙如今顾不得许多了,打听到国师现在身在养心殿给康熙讲经,温皙便吩咐人立刻准备轿子。
轿子里密不透风,而且还晃晃悠悠,温皙不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把今天早晨吃的东西给交代出来。急忙遏制住想要呕吐的**,温皙从袖中取出一个填了薄荷、冰片的鼻烟壶,放在嘴边闻了闻,这才坚持到养心殿。
在宫中,嫔有嫔等级的轿子、肩舆,妃子有妃子品级的依仗,而皇贵妃的轿子更是一眼就能瞧清楚。所以就算没看见轿子里的人走出来,也知道是谁来了。李德全自是眼尖的,急忙亲自上来,递手搀扶着温皙下轿子,“哎呦!贵主子,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这还下着雪呢!皇上方才才说,今晚要去承乾宫呢!”
竹儿急忙给温皙披上一件随身携带的里貂皮斗篷,养心殿地势高,风也比别处大一些。温皙被冷风吹得有些头晕,急忙扶着李德全的手背问道:“皇上在里头吗?本宫现在是否方便进去。”
李德全急忙点头,“外头风大,贵主子快些入殿吧!”
养心殿的殿门,是大红祥云龙纹的紫檀木制,厚重大气,温皙自知有孕,地上有些滑,便不敢走得太快。
康熙似乎刚刚批完折子,正放下了毛笔。殿内热气扑面,炭火烧得十分旺,温皙行了常礼,不禁扫视了一下殿中,并无旁人在殿中。
“怎么没去慈宁宫请安?”康熙自是晓得,温皙是刚刚回宫就过来了。
温皙有些狐疑,问道:“...国师呢?”不是今儿给康熙讲述道经吗?
“刚刚走,胤礼方才过来请安,他就提前离开了!”康熙不禁嘴角含了笑意,“月前,国师还跟朕打赌,说朕一年之内会添一子。朕原本是当恭维的话来听的,他却一副笃定的样子。既然如此,朕便跟他打赌好了!”
李德全急忙谄笑道:“皇上这一个月都没翻牌子了呢!若要产子,必得十月怀胎,皇上打算三个月都不翻牌子了,这样国师必输无疑!”
温皙的手不禁略过自己的小腹,这位国师十有**要赢了,“不知皇上拿什么做赌注?”
康熙道:“年前,策妄阿拉布坦进献了一株据说是五百年的天山雪莲。”
温皙的眼睛微微一眯,五百年的天山雪莲,这样的东西对修仙之人也有很大的用处!莫非国师也是修仙之人?!
康熙起身,走到温皙跟前,仔细端量了一下温皙的容颜,随即微微蹙了眉头:“朕怎么瞧着,你脸色不大好?是吹着冷风了吗?”便侧脸吩咐李德全道:“去叫御膳房熬一碗浓浓的姜汤来。”
李德全忙弯身下去办事了。
康熙便拉着温皙去了次间暖阁,暖阁里焚着龙涎香,此香味道浓郁华贵,只是温皙此刻闻了,觉得有些闷得不畅快。康熙的手贴在温皙额头上,“近几日天气转冷,你何必非要过来,左右朕会去你那儿。”
没有感觉到温皙有发烧、风寒的迹象,康熙就略放心了些,“你在行宫也听说过国师之名了?”
温皙颔首,道:“胤禄提过几次,还说胤礼对这位国师深有置疑。”
康熙呵呵一笑,嘴巴上的胡子都跟着翘了起来,“人小鬼大!”虽是责怪的话,却并未有责怪之意,“国师也有些头疼他了,所以才讲了一会儿道经,就提前走了。”
“国师经常来讲经吗?”温皙问道,康熙似乎是信佛的,怎么如今也信道了?
“每三日,讲经一个时辰。朕原也心存置疑,便有意试探他,朕重赏过他金银珠宝,他一概拒绝;朕要赐他京中一座大宅,他也拒绝了,至今还住在城外的一栋竹楼里。”
“竹楼?!”温皙微微惊讶,“如今都是冬日了,竹楼若是夏日住也就罢了,冬天哪里能住人?!”竹楼这种东西常见于南方,在北方就只是装饰性的东西,或者是夏日避暑的地方。
“是啊!”康熙也深有惊讶,“朕曾派人去暗中监视,国师的确是住在透风的竹楼里!且冬日不穿皮、棉,只着一身寻常道袍!”
听康熙这么说,温皙已经笃定,这位国师并非寻常人了,只是不知他如今是什么境界了。静一曾经跟他说过,应该不会有第三个金丹大道之人了,而如今这位国师显然不是寻常的修仙之人!
温皙正要问这位国师姓甚名谁,也好日后跟静一打听打听。李德全端着姜汤和几个点心进来了,姜汤盛在珐琅彩黄地儿龙纹的小碗中,熬得浓浓的,热热的,温皙虽不喜姜汤的味道,却还是忍着喝了下去,果然肚子立刻暖洋洋的。
“这道鱼糕做得不错,朕记得你爱吃这个。”
鱼糕,却不是寻常的鱼糕,一般的鱼糕都是切成极薄的片,有规律地码放在碟中,而这道鱼糕,却以精湛的刀工雕成了莲花形状,色泽极好。只不过温皙现在闻了这个味儿就觉得难受,急忙推开了,但是那味道进了鼻孔,立刻引得胃里不舒服,刚刚喝下去的姜汤也翻涌着上来了。
“呕——”连同早晨吃的东西,和那晚姜汤一齐吐了出来,吐得满地都是。
“嘎珞!”康熙急忙上来抚摸着温皙的后背,“这是怎么了?!”
吐过之后,似乎舒服了点,温皙勉强笑了笑,道:“皇上赌输了。”
“什么赌输了?”康熙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有惊喜迸射出来,目光凝滞在温皙平坦无余的小腹上,几乎不可置信。
李德全反应快,噗通跪了下来:“奴才恭喜皇上,恭喜皇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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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静一国师
这会子,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全都被康熙给召唤了来。帝王传召,自然一个个都紧赶慢赶地过来了,而太医院里多是五十岁以上的老头子,体力估计好不到哪儿去,个个累得脸红脖子粗。
请了脉之后,便齐齐朝康熙磕头:“恭喜皇上,皇贵妃已经有了刚好一个月的身孕!”
康熙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只不过盼儿子的心思还没绝,如今也算老来喜了。大喜之下,赏了太医院上下一年的俸禄。至于那个打输了的赌,康熙根本没在意那一颗天山雪莲的赌注。
太医诊断温皙胎像稳固,按照她自己的意思,自然是不需要服用安胎药了,可是康熙还是坚持,太医便总归中举地开了“十三太保”。
乌黑的药汁浓浓得熬出来,温皙看了就头皮发麻。康熙自是兴奋地眉梢都上翘了,亲自端着药,轻轻吹着,“这药不但能安胎,还有止孕吐之效,朕瞧着你方才吐得不轻,还是乖乖喝了吧。”
温皙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不用说喝了,就是问道药材的味儿,温皙就抗拒得很,偏偏康熙殷切得紧!温皙只得道:“等凉一凉吧。”
李德全快步靠近,禀报道:“皇上,国师半路又折回来了。”
温皙眼角一挑,正好,她也想看看这位国师到底是什么厉害人物!
康熙自然看得出温皙的急切,便指了指那碗“十三太保”,笑道:“乖乖喝了,朕就让你见国师。”
温皙一张脸顿时垮得很难看,李德全急忙顺时端上蜜饯来,笑嘻嘻一副谄媚模样。不得不说,康熙的威胁很管用。温皙也只能受了这一记威胁,一手捧起药碗,一手捏着鼻子往下灌。
中药啊,真是个叫人苦得心肝脾肺肠胃都都颤抖的东西啊!喝完了药,温皙足足塞进嘴巴里整整一碟子的蜜饯海棠,才没吐出来。
康熙含笑道:“请国师进来。另外,把屏风搬过来。”然后解释道:“国师虽然年纪大了,到底还是外男。”
温皙恨不得翻白眼,据说不是个一百多岁的糟老头子吗?还需要避讳啥?!
屏风,是严严实实的紫檀木嵌琉璃山水的四扇式通天接地的大屏风。隔着这么个屏风,估计连对面的人是否长了鼻子和眼睛都看不到。
只听有落地轻缓的脚步徐徐走进来,李德全顺手关上暖阁的门。带着一众太监宫女退到了外头守候着。
康熙自然坐在屏风外,成了又一道壁障。温皙只能坐在后头听声音。
只听国师声音苍老而有力,似乎并未行大礼,而是徐徐缓缓地道:“山人恭喜陛下子孙万代。”——温皙有孕的事儿,还不曾传出养心殿。他却已经知道了。
温皙不禁纳闷,这个声音虽苍老,却隐隐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
康熙呵呵一笑,一拍手,李德全便捧着锦盒恭敬地送到国师面前。康熙道:“朕正想请国师,为朕这个儿子算一下命格。”
国师微微一笑。道:“若要算儿孙命格,必要见父母面容。不知可否让山人见一见屏风后那位夫人?”
“夫人”这个词儿从他口中说出,温皙微微觉得奇怪。这样的词汇,并不应该出现在宫中,她就算不知坐在屏风后的人是皇贵妃,也该称呼一声“娘娘”才比较合理吧?只是这一声“夫人”叫温皙生了莫名的熟悉感。
康熙微有迟疑,“这...”似乎他朝后睨了一眼。少卿才道:“既如此,便算了吧。”
温皙朝天竖一根中指!有什么好避讳的?!她也很想看看国师啊!而且。这个国师似乎也想见她!
正如此想着,国师又开口道:“山人鼻子灵敏,似乎闻到药味儿,可是那位夫人胎像有所不妥?”
康熙笑道:“只是寻常的安胎药罢了,国师多心了。”
温皙一直感觉得到,国师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地瞥向她这边,只不过温皙曾听静一说,以精神力扫视修仙之人,是大大的不礼貌,故而只能干坐着,想必对方也是懂礼貌的人。
“山人也略通岐黄之术,不知可否为那位夫人诊脉?”国师不疾不徐道。
康熙思虑了一会,方才点头。
温皙只见李德全走到了屏风后头,躬身道:“贵主子,皇上请您去床榻上躺着。”
看来,康熙是允许了。床榻是紫檀木的拔步床,温皙平躺在床上,李德全手脚麻利地落下幔帐,死死遮盖住,不留丁点儿缝隙。这也是太医请脉的规矩,可算是男女大防得严谨了。
只听康熙和国师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了,康熙掀开一点点的幔帐,把温皙的手拉了出来,李德全顺时在温皙手腕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绢帕。随即,便有一个热热的手指落在温皙的脉搏上。
温皙郁闷得看着绣着五爪金龙的幔帐,仿佛将帐中与帐外分隔成了两个世界,她现在真想一把拽了帐子,瞧瞧那国师到底是何方神圣。
落在温皙手腕上的手指,突然轻轻一点,便有一股热流自他的指尖注入温皙手腕,顺着手腕,如流水一般,流淌到温皙的小腹。温皙心下一紧,随即将手抽了回来,方才晓得自己有些失礼,那道暖流环绕在小腹上,格外舒服。他自然是好意。
“国师,皇贵妃胎像如何?”康熙轻轻问道。
国师却好似没听见康熙的问话,只立在哪儿,手还保持着刚才诊脉的姿势。
见国师如此反应,康熙心下微微不安,便急忙又问:“皇贵妃胎像可还安稳?!”
国师这才从“神游”中恢复过来,急忙道:“温、夫人胎像很安稳,陛下放心。”
温皙骤然瞳孔一缩,是静一?!只是他的声音...温皙随即相当自己当初,不也轻而易举地弄白了自己的头发吗?!至于声音,不过是一剂药的事儿!
温皙不是没有怀疑过,国师就是石静一!但是从胤禄口述的国师的长相,叫温皙一直不看肯定,故而一直想见见他,以平复心中的疑惑。温皙沉声问道:“敢问国师如何称呼?”
国师略一俯身,道:“山人,号静一。”
果然是他!温皙神色微微一凝,目光好似要看穿了幔帐!修仙之人不是很少涉足俗世吗?怎么他不但涉足了,还跑来做国师了?!
“国师当真能断人命数?”温皙隔着幔帐,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除帝王命数,天下大势,皆可掐指一算。”静一国师以寻常的语气缓缓道。
“哦?国师算不出皇上的命数吗?”温皙不由问道。
静一国师微微一笑:“不是算不出,而是不敢算。帝王命数,与龙脉息息相关,若随意窥探,必然遭到反噬!故而静一不满算帝王命数,和与龙脉相关的天下大势。”
“那么...帝王命数、天下大势是否是可以改变的?”温皙急忙追问道。
静一国师道:“前者不可改变,后者时时刻刻都在改变。”
温皙心下一凸,难道她给康熙服用还阳丹也无法改变康熙的寿数吗?随即,温皙也听到了康熙心跳加速的声音,“所以国师一直不肯为朕炼丹吗?”
静一国师道:“是,陛下既已登临帝位,那么只要一日是人间帝位,那么命数皆由天定,非世人可以改变。”
温皙细细品读这他这句另有所指的话,温皙急忙问道:“国师的意思是,除非在皇上登基之前,或者是有朝一日退位,否则命数不可改变是吗?!”
静一国师微微一愣,道:“不错!”
“那么国师可能算出未来的九五归属?”温皙定定问道,这句话她问得突兀,她也知道,这样的话不该当着康熙的面儿问,只是她担心至极,也顾不得许多了。
静一国师微微摇头,道:“静一方才说过,天下大势时时刻刻都在改变,而九五归属自然也在变化。”随即朝康熙揖礼道:“未来的九五归属,在陛下的掌握之中,静一亦算不出。”
是了,现在的历史,已经变化得面目全非了,那么未来也成了未知之数。而这未知更叫温皙担忧。心中心绪无法平定,也听不见帐子外头,静一在和康熙说什么。静一不知何时离开,之间李德全已经将幔帐重新挂了起来。
康熙忽的道:“朕的命数既然由天所定,无法改变。那么那颗丹药...”
是啊,还阳丹亦无法改变康熙的寿数,之前他吃错丹药,温皙给他暗中服了一粒,想来也只是抵消朱砂危害罢了。或许温皙的举动,以在天定之中,若真如天定的命数,康熙也算长寿的了。
温皙微微含笑,是她太执念了,她其实完全无需担心未来到底是不是胤禛登上那个位置,反正有空间,若是落败,大可把自己的儿女全都打包带走。轻轻瞄了一眼康熙那有些失落和遗憾的神色,温皙顺手拈了一颗蜜饯吃了,这会子肚子里的药味又要涌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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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2、懿嫔
温皙如今有孕,又要窝在宫里养胎了,虽然她更想回行宫住着,无奈康熙不许,派人请了温皙的额娘舒舒觉罗氏入宫陪护。
如今最欢喜雀跃的当属玉录玳了,康熙已经指婚,她的固伦公主府原本就是跟齐不琛的和硕公主府一起修建的,如今也即将竣工了,她正在兴致勃勃地给自己的公主府设计后花园。温皙又发现了玉录玳的一个优点,这妮子挺有建筑设计天分的呀!
修建在公主府旁边的是额附府,玉录玳拿着根钢笔在上头点点画画,“额娘,女儿要在这里开一个门!”
温皙一瞄,正是后花园的位置,温皙再瞄了一眼额附府,她是要给公主府和额附府之间开一个后门啊!
舒舒觉罗氏皱眉道:“这可不合规矩。”
“郭罗妈妈!”玉录玳仰着笑脸,“我嫁给曹顒,是要过日子的,要是按着规矩,我还要宣召了之后,他才能从额附府出来,再进公主府,多麻烦呀!”
对于这门婚事,舒舒觉罗氏自然很不满意,只是皇帝的女儿出嫁,怎么也轮不到她插手,不过嘴巴里偶尔还是会蹦出几句不满的话。对于曹顒,胤禄和胤礼也素来是一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架势,对于曹顒打拼出来的武功、骑射鲜少有出其右者的赫赫名声,都持挑剔、挑刺的态度。故而,曹顒的日子想必不会太好过。自然了,不好过的日子只怕还在后头。这俩半大不小的小舅子且不提,就玉录玳一个就够她折腾的了。
“试婚格格,娘娘可安排人了?”舒舒觉罗氏随口问道。
玉录玳旋即眉眼一横,道:“没有!也不会有!”
温皙慵懒地坐在椅子上,这回怀孕,温皙算是抓住窍门儿了。只要肚子里这团肉吃饱喝足,就不会折腾她,自然了空间里的雪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中...温皙颇有无奈之色,悠闲道:“不急。”
舒舒觉罗氏低低叹了口气,似乎眉头又深了几许,舒舒觉罗氏是三十岁生了温皙,如今花甲之龄了,梳得一丝不苟的发见少不得银丝横生,不过这两年身子骨还好,精神头也还不错。作为承恩公府的老太太、皇贵妃的生母,日子自然不会过得不舒坦。只是她一直对温皙教导女儿如放羊一般的态度,有些不赞成的。如今更是给玉录玳配了曹家小子,太不般配了!
自从那日养心殿之事,静一这位国师貌似闭关了,住在城外的竹楼里,大半个月没出来。康熙派去的人在竹楼外头盯着,定时汇报。温皙却担心,静一是不是又神龙见首不见尾遁哪儿去了?
温皙再次见到静一,是在康熙四十年的初春了,彼时她已经挺四个月大的肚子了,腰围粗了一圈。花盆底儿鞋已经不再用了。
寻常吃了午膳,在御花园遛弯,散步作为消食。懿嫔佟佳氏抱着心爱的十一公主宜兴比。早已把还在妙音禅院吃糠咽菜的舒露给抛诸脑后了,八公主算什么?哪儿有她亲生的女儿好?
宜兴比,是得福之人的意思,在温皙看来这个孩子和寻常人家的丫头没什么区别,长得也不是格外漂亮可人。甚至很爱哭闹,叫人不怎么省心。只是懿嫔却是疼进了骨子里。如今刚过了周岁生日,已经会单个字往外蹦了。
“皇贵妃万福!”懿嫔抱着女儿,遥遥行礼。
“懿嫔气色不错。”生产后亏损看样子补回来了,佟佳氏为了生这个女儿,可是差点把小命儿搭进去,养了大半年才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懿嫔脸上带着极其慈爱的笑容,“不过是天暖了,自然人也跟着好起来了。”说吧,她郑重了脸色,怀抱着女儿敛身跪下,“还未谢过娘娘救命之恩。”
温皙有些揣摩不透懿嫔的心思,便道:“不过是交换罢了,本宫对懿嫔并不曾有什么恩。”
“皇贵妃娘娘施恩不求回报,嫔妾却不敢忘恩,”懿嫔的态度极其恭顺,低眉顺眼道,“嫔妾母女既得娘娘大恩,必当后报。”
“懿嫔客气了。”温皙手扶在自己肚子上,语气温和而客气,佟佳氏有了女儿,的确跟以前不大相同了,不过温皙还不会傻到就信了她。
懿嫔缓缓起身,敛身微笑:“嫔妾之前都娘娘有诸多冒犯,想必娘娘一时半会也无法全然相信嫔妾。”懿嫔手轻轻抚摸着宜兴比柔嫩的脸蛋,面含满足之色,“嫔妾有了小公主,此生所愿不过是自己和公主的平安,所希望的不过是公主一生幸福罢了。娘娘贵为皇贵妃,必然不会在这点小事儿上,为难嫔妾。”
懿嫔的话说得徐徐缓缓,温皙纵然抱有怀疑,但面上已经是十分温和了,“懿嫔用了封号,倒是愈发嘉言懿行了。”
“娘娘谬赞了,只是嫔妾活了半辈子了,有些事情也该想开了。”懿嫔脸上带着如春水涟漪般的笑容,“本朝嫔妃,嫔位以上皆有封号,嫔妾迟了这么些年才有了封号,自然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说着,她斜眼睨了永和宫的方向,“只是密嫔,哦不,应该称呼王嫔了,不知她是否会满足呢?”
温皙亦轻轻瞥了一眼懿嫔所看的方向,“王嫔禁足期满,却不见常出来走动了。”
懿嫔脸上浮现几缕轻蔑的笑意,“被褫夺了封号,还有何颜面出来走动?一如当初的嫔妾,得嫔位而不得封号,居嫔妃之末,颜面全无,若夺不回颜面,就只好所在乌龟壳里不出来了。”
经此一役,昔日的佟嫔、密嫔,成了今日的懿嫔、王嫔,身份上来了个大调换。昔日的温皙党羽密嫔,如今便是温皙要打压的王嫔,而昔日佟嫔,已经隐然有归附温皙羽翼之意了。
只是,无论是曾经的王氏,还是如今佟佳氏,温皙都无法像对待成妃、慎嫔一般,纵然收拢,也是心有防备。不过,佟佳氏的确要比王氏叫人放心一些,因为佟佳氏只有一个女儿,王氏却有个十分出挑的十四阿哥胤祯。
“嫔妾得到了改该得的封号,又有了宜兴比,此生已然再无他求。不过,王嫔就不同了,十四阿哥可是骑射精湛,不知王嫔是否会满足于此呢?”懿嫔含笑问道。
懿嫔所说,的确一阵见血。王氏的确是个有野心的,十四阿哥勤学上进,愈发用功了。十三阿哥守孝中,已经无心与他争高下,十五阿哥资质平庸,如今书房能够和十四阿哥一争高下的,就只有温皙的十六阿哥胤禄了。
温皙含笑脉脉,“皇上有十五个儿子,有子嗣的嫔妃多了去了。”前头比十四阿哥出身尊贵的阿哥也多了去了,且不提嫡出的太子,前面每一位阿哥,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九阿哥的生母都是妃子,八阿哥、十阿哥的生母是嫔(良嫔、嘉嫔),论出身哪一个都不比他差。何况王嫔是汉军旗,本身就比同品级的嫔,低了半截子。这样出身,也亏得十四阿哥反而愈发激励向上了。
温皙这句话,叫懿嫔生了几分黯然,十五个皇子,她却一个都占不到,懿嫔微微叹了口气,旋即笑道:“应该是十六位皇子才对!皇贵妃娘娘福泽深厚,如今都是第四胎了。”看着温皙的肚子,懿嫔不禁油然生了黯然之色。
温皙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本宫倒盼着是个女儿,跟十一公主似的乖巧懂事。”
懿嫔看了看怀中的女儿,含笑道:“公主自然好,不过想来皇上更盼着阿哥。”
这时候御前的小喜子沿着小径快步过来,行礼如常:“奴才给贵主子请安,给懿主子请安!”
小喜子如今也不算“小”了,三十许,也算御前算得上号的人了。懿嫔笑道:“原来是喜公公,这么急着过来,可是皇上要见皇贵妃了?”
小喜子圆脸小眼睛,笑起来格外喜庆,在后宫也算人缘极好的人了,他笑眯眯道:“正是!今儿国师闭关出来了,皇上说贵主子念叨着国师,便叫奴才过来请贵主子去一起听国师讲经。”
温皙抚了抚鬓角的流苏,抿嘴笑道:“国师这一闭关,可是年过年没出来,如今春暖花开...该不会是冬眠了去吧?”
懿嫔亦笑道:“皇贵妃似乎对国师十分在意。”
温皙心下微微一紧,人人尽知静一是垂垂老矣,若他露出本来面貌,便不知要惹出多少风波来了,便微笑道:“本宫只是在意自己这一胎罢了,一直想请国师帮忙瞧瞧,到底是个公主还是阿哥。”
懿嫔轻轻笑道:“依嫔妾看,皇贵妃福泽最深,十有**会是阿哥呢!”
“是么?”温皙扬一扬嘴角,“可惜这阵子本宫改了胃口,爱吃辣的!酸儿辣女,便有些多心了。”温皙如此说,只不过是宁愿叫人人都觉得她怀的是个公主罢了。
如此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儿说出来,这番话,只怕很快就会传到旁人耳中了。温皙便与懿嫔告辞,回承乾宫略做梳妆,整理容颜,便乘着肩舆往养心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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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出降
外男不宜见内宫嫔妃,就算静一这个外男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康熙还是格外小心眼儿。温皙也是纳罕,以静一如此模样,康熙应该不需要这么小心眼儿才对!
还是在屏风后头,听静一给康熙讲经。讲的虽然只不过是《道德经》,说得娓娓道来,浅显易懂,却颇有内蕴,可堪咀嚼。没想到静一肚子里还挺有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山人却不以为然,天行有常,所谓的‘常’,便是定律,天道只因循定律,不因尧存,亦不因桀亡,故天地无所谓‘仁’与不‘仁’.......”
只是温皙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要是他说点修炼的东西,或许为能听进去。静一说话本就沉和,听着听着温皙就犯困了,或许是怀孕的缘故,身子容易疲倦,又加上有静一的“催眠曲”,故而上下眼皮很快就打架了。
“贵主子?”李德全在温皙耳边轻轻唤了一声。
“嗯?”温皙睁开朦胧的睡眼,“有事吗?”
李德全擦一把头上的冷汗,道:“贵主子,国师讲完道经了。”
“走了?!”温皙见两个小太监正把她跟前的屏风挪开,便晓得静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告辞了。
看样子,想私底下跟他说句话还真不容易啊。
温皙回宫的时候,正好成妃求见,是与她商议玉录玳出嫁的细节,温皙有孕,精力不足。只得叫她协理,毕竟前头齐不琛的婚事就是她一手操持的。本朝固伦公主下嫁,有例可循,但是论到细节也颇为费事。
玉录玳的婚期。定在四月初七,公主下嫁要经过指婚、请期、纳彩、出降、合卺、归宁六礼,而指婚、请期两项已经完成,接下俩便是纳彩了。也就是所谓的彩礼,今儿日巳时,准额驸曹顒已经将“驮一、马八”、大雁一对、绸缎九十九、金锭九十九、金茶器一具,银茶器二具,银盆二具,送彩礼至午门外恭进,而这些东西,如今已经送到温皙宫中了。
成妃亲自一一点过,笑道:“很合规制。”纳彩之礼。比照往常。比尚和硕公主略高一级。不过也大同小异。
温皙指了指那对脖子上系着大红绸缎,叫个不停的大雁,吩咐小鹿子道:“把这个给六公主送去!”大雁是忠贞之鸟。寓意夫妻和谐,也是民间纳彩不必可少的礼数。玉录玳是碧玉鸟。正好给她送一对鸟儿去解解闷儿。
成妃含笑道:“接下来,便是七日后的的‘出降’了。”所谓出降,便是出嫁的意思,专指帝王之女出嫁,因公主身份高与额附,故而是“降”。
为着玉录玳的“出降”,曹佳氏一族族人已经赶到京城了。
康熙四十年四月初二,康熙于中和殿、保和殿悬彩设宴,款待额驸及其男性族人,在任的曹寅,及其弟曹宣,侄儿曹頫等,皆赴宴。
而在太后的慈宁宫,由太后老人家主持,宴请额附家中女眷,曹顒祖母孙氏本来也是该来的,不过温皙以她年老体弱,不宜舟车劳顿,吩咐叫她不必来京中。故而曹佳氏一族为首的女眷是曹顒的母亲李氏。
屏风外,慈宁宫太监磕头禀报道:“启禀太后、皇贵妃,额附来向太后请安了!”
这是纳彩后的规矩,准额驸许向太后磕头,才能回保和殿。
太后今日并不怎么高兴,不过也只能按照礼节来,选了额附曹顒进慈宁宫请安。温皙作为“丈母娘”,自然陪同太后出席大宴。憋闷了许久的玉录玳也陪侍在温皙身边,着固伦公主品级朝服,盛装现身。
只见曹顒不卑不亢,稳步入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于太后跟前三跪九叩行大礼。太后并不喜曹佳氏,只淡淡地照例赏赐,随意嘱咐了两句,很是敷衍。
玉录玳却很兴奋,碍着规矩,不能随便开口,只是自从那次“幽会”被温皙发现,她便没有再见过曹顒了。纵然竭力保持镇定,但是一双雀跃的眼睛出卖了她。
曹顒听了太后训诫,起身之后又向着温皙叩头。
温皙端身,微笑道:“既纳了彩,那婚事便算定了,本月七日,黄道吉日,正合公主出降,是皇上亲自定下的日子。”
曹顒道了一声是,定声道:“奴才必不负皇上厚爱!”
曹顒的母亲李氏急忙含笑道:“能得公主下嫁,是曹佳氏举族之幸!”
可不是举族之幸吗?因为要娶固伦公主,所以曹氏一族举族抬旗,曹家也算一举飞黄腾达了。李氏眼中的兴奋几乎难以掩饰,原本在江宁的时候,她哪里敢想象,自己的儿子也有尚主的一日!李氏又偷偷瞧了一眼固伦温悫公主,只是可惜了,娶了公主便不能纳妾了。李氏的目光又落在皇贵妃已经显怀的肚子上,皇贵妃是能生养的人,想必公主也不会差了...嗯,六公主的屁股也很大...
可惜玉录玳的没注意到李氏几近猥琐的目光,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这个准婆婆心里在想什么,估计她要炸毛了。
纳彩宴后,温皙喝了一杯灵泉水,先喂饱了肚子里的这个,才叫竹儿取来嫁妆单子,上头的都是康熙按照固伦公主例制给的东西。
皇庄二个,东郊皇庄有良田六十顷,东南皇庄有良田四十顷、山林地五十顷;园子一个、小汤山温泉庄子一个。
金锭两千两,银锭六千两,如意金锞子五百,鸳鸯和合银锞子八百。
珍珠朝珠二十盘,每盘一百零八颗;珊瑚朝珠十盘,每盘九十六颗;翡翠朝珠十挂;蜜蜡朝珠二十挂,翠玉猫眼石朝珠十挂.....
红宝石朝帽顶一个,嵌二等东珠十颗;金凤五只,嵌五等东珠二十五颗;金镶珊瑚头箍一围,金镶青金方胜垂挂一件;金手镯四对,重三十五两.......
绣五彩缎金龙袍料五匹、绣五彩缎蟒袍料二十三匹、绣五彩纱蟒袍料二匹、织五彩缎八团金龙褂十八匹.....上用金寿字缎二匹,大卷八丝缎一百六十四匹...、绫一百匹、纺蚰一百匹,共九百八十匹。
银粉妆盒一对,重三十八两一件;银执壶一对,每件重二十一两;商银小碟一对,重二两五钱一件;银盒一对....
象牙木梳十匣、黄杨木梳二十匣、紫檀木梳十匣、大抿二十匣、剔刷一匣...
青汉玉笔筒一件,青玉执壶一件,汉玉仙山一件,紫檀架随玉半璧一件,紫檀座、摆黑漆笔砚桌用、汉玉笔架一件,紫檀座、汉玉水盛一件,红雕漆长屉匣十对,雕紫檀长方匣六对、红填漆菊花式捧盒二对......
温皙仔仔细细瞧了嫁妆单子,道:“本宫瞧着,似乎比当初静顺公主出降嫁妆多了三倍有余。”
竹儿附和道:“咱们六公主是固伦公主,厚重一些也是应该的。”说着又将一份单子递给温皙,“主子叫奴才列了您三成的家底儿,奴才瞧着似乎不少。”
温皙仔细瞧了瞧,田产、酒楼、当铺、茶肆...应有尽有,不过这些东西都不能摆在明处,却也必不可少。康熙给的东西固然多,但是除了金子银子,其他都是固定资产,动不得,皇庄虽然每年都有收益,却是细水长流的。玉录玳就要出嫁了,每年可以动用的,除了皇庄收益,就只有每年的俸禄了,固伦公主俸禄等同亲王:岁俸银1万两,禄米1万斛,看似不少,其实明面上的收入肯定不够用,而温皙给的这些东西,都是会下金鸡蛋的母鸡。
下午,造办处的人送来了玉录玳出嫁用的吉冠,端的是耀眼华贵无比:顶镂金三层,饰东珠十,每孔雀饰东珠七、珍珠三十九,石结饰东珠三,垂绦金黄色,只看着便觉得金灿灿的。比起和硕公主的吉冠要华贵多了,记得前头几位和硕公主出嫁,都只是顶镂金二层,饰东珠九,每孔雀饰东珠六的吉冠。
温皙揉了揉太阳穴,东西看多了,有些眼晕了。
竹儿轻声道:“剩下嫔妃的添妆,主子明日再看吧,您怀着小阿哥,辛苦不得。”
“玉录玳的婚事,倒是烦累了成妃了。”温皙笑道,又指了指才吉冠,道:“玉录玳怕是等着瞧呢,你把这个给她送过去吧,也叫他高兴高兴。”
竹儿急忙应了一声,道:“前两日,上头的孔雀有些歪了,这回休整了,果然不错,公主看了定会满意。”
对于自己的大婚吉服吉冠,玉录玳自然吹毛求疵一些,一辈子就这么一回的日子,自然她很上心。
温皙又嘱咐道:“嫁妆单子也一并拿给她瞧瞧吧,也该叫她去给几个添妆的母妃登门道谢才不失了礼数。”
“主子放心吧!”竹儿亲自搀扶起温皙,“奴才自会安排妥当,您现在没有比肚子的小阿哥更重要的了!主子喝碗燕窝,先午睡一会儿吧。”
女儿要出嫁了,温皙这个做娘的那面多操心一些,虽只成妃办事十分妥当,却也忍不住多替玉录玳看顾着一些。
康熙四十年四月初七,是个极为晴好的日子,钦天监言是大大的黄道吉日,正合出嫁。
玉录玳穿上了希冀依旧的固伦公主吉服、吉冠,十七岁的年纪,正是最明媚耀眼的季节,嫁出去了唯一的女儿,温皙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担心她出嫁后的日子。虽然备嫁这一年来,温皙竭尽全力束缚着她,叫她学着学那,以后的日子就看她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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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4、狗咬狗
承乾宫的牡丹今年开得格外早,大朵大朵绚烂如云锦。昨儿有人来报昭贵人赫哲氏已经死在了冷宫里,自然只是报了暴毙,至于是否真的是暴毙就不得而知了。
小鹿子扶着温皙在花坛周围散步,“昭贵人在冷宫里多有诅咒王嫔娘娘,如今没了,也能清净些。奴才还查到,昨日十四阿哥去过冷宫。”
“哦?”温皙挺着肚子,微微挑眉,十四阿哥的性子不必比娘,素来争强好胜,又年少冲动,若是做出什么来,也不足为奇。只是这种事情,温皙并不打算管,昭贵人虽然未曾被废去封号,不过既然进了冷宫,也就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了。她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此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小鹿子插嘴道,“现在人人都说是十四阿哥扼死了昭贵人,负责运送遗体出宫的人还看到昭贵人脖子上有勒痕呢!这事儿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那...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呢?”温皙笑盈盈问道。
小鹿子道:“奴才查过了,似乎是从景仁宫传出来的。”
温皙眯着眼睛,长长地哦了一声。佟佳氏和王氏本就是宿敌了,再添一笔新仇似乎也不错,只不过...温皙倒地含了几分疑惑:“冷宫地处偏僻,与阿哥所、撷芳殿都是南辕北辙,冷宫废弃之人的话怎么会传到阿哥耳中?”
“儿子给额娘请安!”温皙正自言自语,便见胤禄带着胤礼过来请安了。温皙的两个儿子,大的十二。小的九岁了。胤禄最近似乎长得格外快,一不留神,好似又高了一截子。
胤禄打了千儿上来亲自搀扶温皙,“早晨风大。额娘怎了出来了?”
温皙如今穿着平底儿鞋,胤禄已经和她差不多海拔了,“一大早就闻见牡丹的花香,便想着出来瞧瞧。带着露珠的花儿最娇艳。”温皙看了看两个儿子,疑惑道:“今儿不是休沐日...”
胤禄那似康熙的丹凤眼狡黠地眯了起来,显得格外狭长妩媚,“皇阿玛今儿罚十四哥跪奉先殿了,儿子便和弟弟请了半日假来陪额娘了。”
胤礼小脸透着兴奋:“叫他整天得意,这下子栽了!”
温皙挺着哥俩的语气,便觉得有猫腻,便入殿遣散了左右伺候的人,方才道:“我正觉得奇怪呢?昭贵人在冷宫诅咒王氏。十四阿哥是如何知晓的?”
胤禄丹凤眼的末梢凛然翘起。道:“自然是儿子叫他知道的!只是多亏了懿嫔娘娘推波助澜。才叫人人尽知了。”
“真是十四阿哥扼死了昭贵人?”温皙对这样的传言依旧抱有很大的怀疑。
“谁知道呢?”胤禄带着戏谑的语气道,“反正是他去了冷宫之后,昭贵人就死了。或许是十四哥一时冲动。也或者是旁人蓄意嫁祸。”胤禄的语气,自然是更倾向于后者。那么嫁祸之人就必然是懿嫔了。
这时,小鹿子在屏风外躬身禀报道:“主子,王嫔小主求见。”
“她?”温皙扬一扬眉头,“本宫不想见她。”王嫔已经失宠,她所能依靠的无非是这个儿子,如今也要为胤祯焦头烂额了。
“额娘不妨见一见。”胤禄突然别有深意地插口道,又问小鹿子:“卢公公,王母嫔是自己来的,还是...”卢公公,便是小鹿子字,他本姓卢,后来温皙随口便叫成了小鹿子,他本名卢四,家中兄弟中排行第四,温皙给他改名为卢福寿。人称一声“卢公公”,“小鹿子”是温皙的专用称呼。
“回十六爷的话,王嫔娘娘还带了静思宫的首领太监周茂。”
静思宫,便是冷宫,取静思己过的意思,那里关押的都是被废除的嫔妃,据说还有不少疯癫了的前朝老嫔妃。内中到底如何景象,温皙不曾见识过,想来必然是与宫廷的富丽堂皇截然相反的地方。
母子对视一眼,都明了了,便请了王嫔进殿。虽然之前因昭贵人而禁足半年,半年期满之后,王嫔也很少出来走动,而是请了一尊佛像出来,自请为太后祈福,便很少出现在后宫的视线中。
许久不见王氏,她不但衣着一改往常明媚鲜艳,连妆容都极为低调,温皙依稀可见她似乎也不再年轻了,肌肤不再白嫩,连眼角都起了不易察觉的皱纹。
“嫔妾给皇贵妃请安!”王氏进殿,倒头便跪了下来,道:“嫔妾冒昧叨扰皇贵妃养胎,还请皇贵妃恕罪!”
温皙早已和他撕破脸,自然没必要太温和,便冷着脸道:“王嫔是有罪,不过最不在此,而是教子不善!”
刻薄的话从温皙口中说出,王氏脸上不见有丝毫不悦,反而愈发恭顺:“嫔妾正是为此事而来!十四阿哥的确年少冲动一些,但绝不会做出杀害嫔妃这样罪大恶极的事!”
温皙微微一哼,“本宫没去过冷宫,不过却也知道十四阿哥去了,而且去了之后昭贵人就死了,而且是被人扼死的!”
“皇贵妃容禀,十四阿哥的确去过静思宫,不过十四阿哥离开之后,又有旁人偷偷溜了进去!静思宫的首领太监周茂可以作证!”王嫔急忙看向跪在自己身后五十许的太监。
周茂连忙磕头道:“是!奴才亲眼瞧见,十四阿哥的确和昭贵人发生争执,吵了一架才离开!但是十四阿哥离开的时候昭贵人尚在人世,后来景仁宫的太监肖宁子从角门儿流进静思宫偏殿,就是昭贵人住的地方,不过一刻钟便出来了!后来晚上送饭的太监才发现昭贵人已经死在了偏殿!”
温皙听得打了个哈欠,貌似箭头又指向懿嫔了,只不过她俩狗咬狗一嘴毛,温皙实在没兴趣去劝架,且让她们咬去吧。
正想随便打发了王嫔,又听外头来报说懿嫔带着自己宫的太监肖宁子求见!温皙暗叹一声,懿嫔反应倒是极快!这场戏,既然开锣了,温皙怎么能不配合一下呢?便叫请了懿嫔进来。
懿嫔脚步甚是匆忙,进来只行了一个福身:“皇贵妃万福!”
温皙身侧的胤禄和胤礼俱行了常礼,齐声道:“儿臣给懿母嫔请安!”
尚还跪在一旁的王嫔眼中闪过一丝恨色,阿哥见了嫔主,的确应该见礼,只不过方才王嫔进来的时候,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都恍如没看见似的!如今懿嫔进来,倒是礼数十分客气!同样是嫔,待遇迥然不同,王嫔自然又更深恨的懿嫔一层。
温皙微微一笑,这俩孩子都真是黑芝麻馅儿啊!自然还是胤禄更黑馅儿一点,温皙分明看见,懿嫔进来的时候,胤禄瞧瞧拉了弟弟一把,一齐行礼。
懿嫔见状,立刻极为客气地笑道:“两位阿哥真是孝顺,特特来陪护皇贵妃呢!嫔妾看了真是羡慕!”说着居高临下睨了王嫔一眼,“什么时候也叫十四阿哥跟着学学,也懂事一些才好!”
王嫔咬牙愤愤瞪着懿嫔,若她的眼神是刀子,估计懿嫔已经被戳成筛篓子了。
温皙高坐在椅子上,慵懒而闲散,一副看戏的架势,“王嫔起来吧,是跪佛祖跪久了,怎么到了本宫的承乾宫,也爱跪着不起来了?”
王嫔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急忙起身,皇贵妃未曾叫免礼,她如何敢起身呢?如今站起来,也能和懿嫔平等对视了。
懿嫔不屑地看着王嫔,道:“王嫔不是闭门礼佛吗?怎么出来了?”懿嫔格外咬重了“王嫔”二字,声音尖锐地有些刺耳。
王嫔眉眼中的怒色一闪而过,正色道:“有人要诬陷十四阿哥,嫔妾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说着,她便对周茂道:“周公公,你瞧瞧,昨晚十四阿哥离开静思宫之后,是不是他又偷偷溜了进去?”
跪在懿嫔身后的是个干瘦的小太监,长得很寻常,只不过脸色苍白,好像透着虚弱,穿一身二等太监的蓝色薄绸衣裳,老老实实跪在哪儿,一语不出。
周茂回头仔细端量了小太监一通,急忙道:“不错,就是他!”
懿嫔忽的冷笑道:“周茂,你可要看清了,真是他去了静思宫?!”
周茂连忙点头,道:“就是他,奴才不会看错!奴才之前就认得景仁宫的肖宁子!绝不会看错!”
此话一出,懿嫔脸上的冷笑愈发浓了,还带着几缕嘲讽之色。
王嫔闻言,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却噗通一声跪下,顿时眼中便含了泪,哀声道:“皇贵妃娘娘,如此十四阿哥的冤屈便可以洗清了!还请皇贵妃为十四阿哥做主!”
温皙不得不感叹一声王氏的演技,这泪水是说下来就下来,好似夏天的天气,这会儿还艳阳高照,转瞬便乌云密布、倾盆暴雨了。
“娘娘!十四阿哥才十三岁,素来秉性纯良,怎么会扼死嫔妃呢?!如今看来果然是有人蓄意诬陷十四阿哥啊!此人何其歹毒,不但杀害昭贵人,更家伙给十四阿哥!”王嫔哭天抹泪,一副好不哀戚的样子,句句直指懿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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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5、母女同孕(上)
面对王嫔的苦嚎和指着和尚骂秃子的话,懿嫔却径自冷笑着,以高傲和不屑来回应。
王嫔哭着突然朝懿嫔磕头道:“姐姐以前行事不周到,或许有得罪佟妹妹的地方,妹妹若有不满,尽管打骂,姐姐绝不还手!只请佟妹妹放过十四阿哥,他才十三岁啊!”
温皙再度心中赞叹王氏影帝级别的演技,却不得不开口,正色训诫道:“王嫔,注意些身份!你就算被褫夺了封号,也还是嫔主,懿嫔虽然有了封号,也一样还是嫔主,与你平起平坐,你怎么对她磕头?!”
温皙这番挑拨的话,说得十分到点子,王嫔的封号是怎么没的?懿嫔的封号是怎么有的,谁都心知肚明,温皙这是在给她俩添一把火呀!
王嫔终于起了身,却还是一副受委屈小媳妇的模样,泪花滚滚道:“嫔妾谨记皇贵妃指点!”又哀哀道:“嫔妾自知出身卑微,佟妹妹出身高贵,佟妹妹一直不喜欢嫔妾也是应该的!何况姐姐曾得宠多年,一直胜过妹妹,妹妹怨恨姐姐也是应该的!只是妹妹不该害十四阿哥啊!十四阿哥不仅是嫔妾的儿子,更是皇上的儿子啊!”
温皙看了看许久不发话的懿嫔,道:“懿嫔,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未等懿嫔说什么,王嫔突然道:“嫔妾知道,佟妹妹只不过是一时糊涂,还请皇贵妃从轻落发!”
“王嫔巧舌如簧,真是好口才!真是叫本宫叹为观止!”懿嫔嘴里冷冷地吐出这么一句话。说完她朝温皙福身道:“皇贵妃娘娘,可否容嫔妾问周茂几句话?”
温皙点头,道:“可以。”
懿嫔眼睛中含了一抹厉色,缓步走到周茂跪着的地方,“你方才说着,看见‘他’去了静思宫昭贵人的偏殿?!”
周茂被懿嫔的狠厉的目光吓得脖子一缩。急忙道:“是,奴才看见肖宁子去了昭贵人住的地方!”
懿嫔忽的冷笑,对温皙道:“皇贵妃娘娘,这个狗奴才在说谎!”
“哦?”温皙挑眉,她便晓得懿嫔不会那么轻易就被王氏击败,这场好戏才刚刚到了精彩的环节呢。
“周公公在静思宫做首领太监已经有二十年了!办事谨慎,行事中肯,为人老实,是人尽皆知的事!”王嫔突然正色道。
“哼!”懿嫔娇眉一横,“越是老实的人。说起谎话来才更像真的!回皇贵妃,这个小太监根本不是肖宁子!嫔妾宫里的肖宁子,数日前得了疟疾。已经病了两个月了!至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这个太监是月前才净身入宫的肖桂子,是肖宁子的亲弟弟!今日一早才分派到臣妾宫里!之前一直在净身房,不曾出来过!”
怪不得,这个小太监看上去单薄虚弱一些,原来是刚刚挨了一刀。
“周茂说看见了肖宁子。简直是笑话!肖宁子连床都起不来,如何能跑去冷宫扼死昭贵人?!肖桂子更是今早才来嫔妾宫里,之前断然没有去过静思宫!”懿嫔扬声道,“不知是这个狗奴才眼睛瞎了,还是有人指使他这么说的!还请皇贵妃详查!”
周茂顿时满头冷汗,他急忙磕头道:“奴才是真的看见有太监进了静思宫。只是天色有些暗,或许看走了眼,不是肖宁子。或许是长得像肖宁子的太监也未可知!”
懿嫔不屑地冷笑:“你方才可是口口声声说,看清了瞧准了,怎么如今就是看走了眼了?!”说着懿嫔突然暴喝一声:“狗奴才!到底是谁指使你诬陷本宫的!你好大的胆子!!”
周茂被懿嫔骤然狠厉的语气吓得浑身一哆嗦,急忙连连磕头:“是奴才老眼昏花了,绝非有人指使啊!”
懿嫔狞笑道:“皇贵妃。依嫔妾看,这个狗奴才嘴硬。一定要送去慎刑司,让他尝尝十八般酷刑!必要逼问出到底是谁指使他竟然诬陷一宫主位!”说着懿嫔的目光冷冷地刮过王嫔身上。
未等温皙说什么,王嫔急忙哀切切道:“周公公的确上了年纪,妹妹何必咄咄逼人呢?!”她的语气含了无比的同情,“妹妹素来温和,何必对周公公如何心狠手辣呢?”
王嫔又朝温皙盈盈跪下,“周公公多年看守静思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上了年纪老眼昏花,许是看错了也未可知!周公公只是不忍见十四阿哥受了诬陷罢了!还请皇贵妃裁决。”
懿嫔也俯身跪下:“皇贵妃行事素来果毅,这种刁钻奸猾的狗奴才,如此居心叵测,决不能轻纵了他,更不能轻纵了他背后指使之人!!后宫有这种人存在,必然没有安宁之日!请皇贵妃严惩!”
如今,戏都演完了,都要求她这个看戏人发表意见了...不过温皙这个不称职的看戏人现在不想发表意见。
胤禄会意,道:“额娘,儿臣记得,成妃娘娘协理六宫,此事看来很是复杂,额娘怀着身子,精力不足,不如让成妃娘娘细细去查吧。”
温皙点点头,“不错,本宫的确累了。”便挥了挥手,道:“小鹿子,带懿嫔、王嫔,去长春宫,交由成妃处理吧。”
“皇贵妃!”懿嫔犹自不甘心,急忙唤了一声。
“皇贵妃娘娘!”王嫔也是差不多,只是一脸哀婉,演技依旧超群。
不过温皙已经看够了戏了,扶着竹儿的手背起身,困倦得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挺着个大肚子,疲惫地道:“本宫该午睡了,你们退下吧。”说完,便不再理会狗咬狗一嘴毛的这俩人,去碧纱橱歇息了。
捧着炖得火候极好的乌鸡人参汤,美美地吃了一大碗。胤礼把自己的脸蛋贴在温皙高耸的大肚子上面,眼睛笑得弯弯如月牙:“额娘,这是十八弟对不对?!”
温皙含笑点了点头,胤礼的吐纳经已经练习到了第三重,直追玉录玳了,自然能够感知道她肚子里是个男胎。
胤禄眼中有不易察觉的黯然闪过,他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至今仍然停滞在第一重,此生都无缘再进一步了...随即收敛了黯然,笑道:“额娘胃口一直很好,不像怀着十七弟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十八弟,一定很乖。”
胤礼的抓住抚摸着温皙柔软的大肚子,“十八弟快点出来,哥哥到时候教你弹琴哦!”
温皙眼底都是笑盈盈的,胤礼如今是康熙最小的儿子,见了谁都要叫哥哥,如今终于也可以当哥哥了,自然兴奋无比。
胤礼又扒拉着手指头算道:“静顺姐姐也有了三个月身孕了,儿子不但要做哥哥了,明年便要做舅舅了!”
齐不琛成婚也一年多了,总算有了喜讯,不但她自己高兴,顺贵人也欣喜异常。齐不琛今年也十八岁了,这个年纪生孩子随然在后世人眼光中还是年纪太小,不过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晚育”了。
说话间,胡语急匆匆跑了进来,“主子,公主有孕了!”
温皙恩了一声,低头喝一口乌鸡汤,道:“早知道了,都三个月了。”
胡语顿时满脑袋疑问,“可是绿痕回报说才一个月多一点啊!”
“噗——”温皙刚到了喉咙的乌鸡汤骤然给吐了出来,吐了胤禄和胤礼这两个新鲜出炉的小舅舅一脸。
“什、什么?!你是说碧儿怀孕了?!!!”温皙的眼睛顿时瞪成了乌鸡眼儿。
胡语点头,道:“要不然您以为是谁?”
“太好了!”胤礼兴奋地跳了起来,“我要做亲舅舅了!”
温皙立刻给他一个刀子眼,恶狠狠道:“闭嘴!!”管你亲舅舅,还是后舅舅!嘚瑟个什么劲儿,就不是你怀孕了!
胤礼缩了缩脖子,退后到哥哥身后。
胤禄忙问道:“语姑姑,这事儿...可确认过了?”
胡语回道:“公主府的医女,是奴才亲自调教出来的,应该不会弄错。”
温皙低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次奥!玉录玳这个不听话的孩子!明明跟她说了,叫她晚两年再怀孕,这丫头出嫁前也连番跟她保证了!次奥,你就是这么跟老娘保证的?!才十七岁,学人家生什么孩子啊?!
明明叫胡语给她配了避孕药,这妮子居然学会阳奉阴违了!
记得玉录玳出嫁,温皙搬来打算叫胡语给她做教习嬷嬷陪着她,这丫头那叫一个乖,口口声声说温皙怀着身子,离不开胡语...叫温皙好生感动了一把!现在才明白了,这妮子是打算好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啊!!没有胡语,那些个嬷嬷宫女陪嫁人员哪个能管得住她?!
“你明儿出宫一趟!去公主府给她诊脉瞧瞧!若是没什么大问题,马上叫她进宫来见我!”温皙着急下令道。
胡语福身道:“奴才明白了。”
“额娘,儿子也要去!”胤礼立在哥哥后头,探出脑袋来滴溜溜着眼睛道。
“不许去!”温皙狠狠瞪了这臭小子一眼。
胤禄忙笑了笑,道:“不若儿子去瞧瞧六姐吧,若六姐胎像稳固,便带六姐一同进宫来给额娘请安。”
温皙点头,“嗯,你去也好。”然后死死盯着胤礼道:“你乖乖回阿哥所,不许去!”
胤礼顿时嘟囔起来,似乎在抱怨温皙的不公平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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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6、母女同孕(下)
自从玉录玳出嫁之后,温皙身子愈发重了,也无暇太关注她的私生活。算来,玉录玳也有大半个月没进宫请安了,如今看她一副活得滋润的样子,嗯...貌似还胖了几分,就知道她小日子过得不错了。
玉录玳胃口出奇的好,扫荡了四碟点心之后,喝了慢慢一大杯奶茶,露出一脸幸福的笑容:“还是额娘宫里的点心最好吃!”
好似公主府没你的饭吃似的!温皙鼻子一哼,道:“少吃点吧,吃成肥婆,小心曹顒不喜欢你了。”
玉录玳的目光把温皙从头到脚都瞄了一遍,一阵见血道:“您都不担心皇阿玛不喜欢您了,女儿需要担心阿顒吗?!”
你特么什么意思?!温皙狠狠磨牙,你的意思是老娘现在很胖了?!目光落在自己高耸的肚子上,温皙突然很泄气!怀孕的女人,怎么可能不变胖呢?!每一次生完孩子,她都费尽力气减肥!!现在的身材的确相当臃肿,这个肿了的大肚子暂且不提(请原谅这个当娘的用“肿”这个词儿),温皙摸了摸自己肉感极好的下巴,欲哭无泪,又成双下巴了...
“额娘,您别伤心!就算您再胖,皇阿玛也不会变心的。”玉录玳十分认真地安慰道。
死丫头!有你这个安慰人的吗?!温皙狠狠瞪着玉录玳这妮子。
玉录玳搁下茶盏,道:“沈姑姑,刚才那个荷花酥很好吃,再叫膳房做一份来。”
竹儿抿嘴笑道:“公主先停一停吧。若是积食,肚子会不舒服的。”说着她亲自端了一盏蜜茶来,“先润润喉,您跟主子好好叙叙。奴才这就去叫膳房准备公主最爱吃的麻辣鱼。”
玉录玳忙不迭地点头,“好啊好啊!额娘,你不知道,我那个婆婆死活不让我吃辣的!我的公主府加上阿顒的额附府。一根辣椒都找不到!”
酸儿辣女,李氏是盼孙子盼得狠了,自然要消灭公主府、额驸府所有的辣椒。温皙不觉发笑,玉录玳可是个辣妹子,宁可食无肉,不可餐无辣!没有辣椒的日子,竟然也能能长胖了,可见是李氏的功劳。
“曹寅不都回江宁了吗?怎么李氏没走吗?”温皙不禁疑惑道。
“没呢!现在还住在额附府呢,本来前几日打算走的....”玉录玳摩挲着自己尚且平坦的肚子。“现在。她看不到孙子是不会舍得走的。”
“孙子?”温皙撇撇嘴。“你这个能吃辣,别是个孙女,李氏估计要哭了!”
玉录玳嘟起嘴吧。“额娘!您就不希望是个外孙吗?”反正她自己是盼着是个儿子,“额娘别怪碧儿不听话。谁叫阿顒那个表妹也赖在京城不走了!我就要生儿子!”随即玉录玳扬起嘴角,“昨天我婆婆就把那个李表妹给撵回老家了!嘿嘿。”
如此说来,温皙还真没有理由责怪玉录玳了。这招捍卫婚姻,的确相当有效。
“额娘,我还听说十四弟把皇阿玛的昭贵人给掐死了?”玉录玳十分好奇地问道。
温皙懒懒地眯着眼睛,斜坐在榻上,身后靠着一个软枕,悠悠道:“谣言猛于虎。”居然都传到宫外去了,可见是懿嫔的功劳。虽说昭贵人早被打入冷宫了,但是谋杀庶母的罪名也不小。
静思宫的首领太监周茂死在了慎刑司,佟佳氏和王氏的口水仗打了个没完没了,倒是烦累了成妃,焦头烂额。周茂这个关键证人死了,便成了个无头案。现在佟佳氏和王氏只要一碰面,必定脸红脖子粗。后宫里,如今是有热闹可看了。
简单地跟玉录玳把内情说了说,玉录玳喝着蜜茶冷笑道:“反正她俩没一个好东西,狗咬狗去吧!”
玉录玳的嘴巴是越来越不会积德了,损起人来愈发一针见血。
经此之后,康熙也愈发不喜欢十四阿哥了,王嫔就把这笔账也记到了懿嫔头上。同样的,原本懿嫔生了十一公主,康熙已经颇有几分怜爱,如今却不怎么去景仁宫了,懿嫔同样也把这笔账记到了王嫔头上。两人变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了,如此,温皙也能安心养胎生包子了。
下午申时,御前的小喜子来禀报说康熙晚上过来用膳,正好要留玉录玳用晚饭,也叫膳房好好准备着。
需照顾玉录玳饥渴已久的胃口,不但备了她最爱吃的麻辣鱼,还有香辣蟹、口水鸡、椒汁肥牛、辣油藕片、酸辣芦笋等,吃得她面红耳赤,头上冒汗才肯罢休。夏天本就热,还吃这些东西,必得出一身汗。
混了顿吃的,玉录玳才擦黑出宫,回她的公主府。
碧纱橱里,清凉如水,温皙脑袋枕着康熙大腿,顺手去抓旁边放着的山楂糕,大夏天的就该吃些清凉酸爽的东西,才舒坦。
康熙的手在温皙的西瓜肚上轻轻拂过,道:“你这样爱吃酸,看来这一胎又是个阿哥。”
温皙嘴里嚼着山楂糕,问道:“最近怎么少见国师进宫了?”
康熙只道:“皇额娘不喜道家。”
“嗯?...哦!”是了,太后笃信藏传佛教,对道家嗤之以鼻,不过貌似静一也没惹着太后老太太呀。
“皇额娘说,不会炼丹的道士便是欺世盗名之辈。”康熙叙述这太后的话,颇觉好笑,又道:“何况,朕也不晓得国师最近去哪儿云游了。”
静一的脾性,似乎也不是能在一个地方呆很久的,他在京城也算留了不短的时间了,人人尽知有一位深得康熙重视的国师,自然他想在京城享清净是不可能的了,如此出去云游也属正常。只是可惜,温皙自始至终都没跟他好好说上两句话。算来她和静一也不过是数面之缘。浅浅交情,只是莫名地就觉得他有些熟悉,好像以前在哪儿见过似的....
不过,他走了也好。温皙总觉得。康熙敬重静一之余,似乎对他也防备得很,跟帝王相处累得慌,当国师也并不适合他。
“朕已经下旨将济兰指婚给奇塔特。明年完婚。接下来,便是舒露了。”康熙看着温皙,轻声道。
温皙咽下嘴里吃的东西,取了绢子擦了擦手和嘴唇,“皇上打算什么时候接八公主回宫?”
康熙不疾不徐道:“等你生产之后吧。舒露性子莽撞,当初撞了王氏,万一冲撞着你就不好了。”
“这事儿,皇上跟懿嫔说了吗?”温皙侧脸问道。
“此事原也不必与她说,”康熙语气冷淡。“生了宜兴比。朕还以为她性子好了些呢。还特意选了‘懿’字给她作封号,没想到故态重发了!如今看来,她的确当不得这个字。”
温皙嗤嗤笑道:“当不得也给了。皇上现在后悔也晚了,总不能给收回来吧?”
“罢了罢了!不提那个俗物!”康熙摆摆手。眉宇颇含了厌恶。
温皙亦明白康熙的厌恶,十四阿哥是否谋杀过昭贵人,是未知之数,只是这等皇家的丑闻,自然要极力掩盖,懿嫔却从中推波助澜,恨不得人尽皆知,康熙对她的不满由此而生。
康熙不见得有多喜欢十四阿哥这个儿子,但是不能不顾皇家的颜面。事实真相是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十四阿哥被人指指点点,康熙脸上也不好看,爱新觉罗皇家更被人看了笑话!
“说来这几年,胤禛愈发踏实稳重了,朕看着十分欣慰。”康熙含笑转移话题道。
“胤禛?还是胤祯?四阿哥还是十四阿哥?”温皙急忙问道。
“你觉得小十四是个稳重的吗?”康熙挑眉道,“朕说的是老四!”
“四阿哥稳重,那是因为家有贤妻,”温皙随口夸了四福晋一句,“后院没了闹腾不休的人,自然能专心政务了!”舒露回来备嫁是必然的事儿,可别叫如嬿这个脑残也回归了。
“不错!”康熙颔首道,“老四家的,的确贤惠。”复又皱眉道,“朕记得,好像老四的侍妾如嬿也去了禅院?”
温皙心中默默算了一下,道:“是三十六年便打发去了,如今算了也有四年了,舒露也在哪儿静修了四五年了。”
“看来禅院是个好地方,就叫她一直在那儿呆下去吧!”康熙淡淡道。
康熙的话也正和温皙的心意,扒拉着算了算,凌柱的女儿下一次选秀也够岁数了,到时候给塞进四阿哥后院去,这场历史便没有如嬿什么事儿了,她就在尼姑庵里呆到老死吧。想必健忘的四阿哥也不会记得这个女人的,就算记得也只会恨得牙根痒痒。
“哎呦!”温皙的小腹突然一阵疼痛,不由得疼得弓起了身子。
“怎么了?!”康熙急忙问。
温皙深深喘了两口气,才又躺回康熙大腿上,摸了摸肚子道:“没事儿,他又踢我了。”这是饿了的信号,这孩子贼精贼精的,一旦不给他吃饱了,就会踢人。
康熙呵呵一笑,急忙低头把自己的脑袋贴到温皙的大肚子上,希望儿子再赏他一个动静。这回康熙来得正是时候,温皙突然想到今儿忘了吃雪莲了,怪不得现在闹腾了。
康熙趴在温皙肚子上良久,忽的感觉到温皙的肚子上突然凸起一块,好像是他儿子的小脚丫子踢了过来,踢得温皙疼得哎呦直叫唤。康熙却惊呼道:“他居然敢踢朕?!”语气里却满是兴奋,随即哈哈大笑。
温皙则恨不得翻白眼,被踢一下很疼有木有?!而且康熙今年都四十八了,奔五十的老男人了,又不是头一回当爹,前头夭折的加进去,都有二十多号儿子了!都能组一个足球队了!用得着这么兴奋吗?又不是头一回当爹!
“现在就这么活泼爱动弹,将来长大了肯定是个巴图鲁!”康熙语气里颇有自豪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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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胤祄
康熙四十年八月,温皙挺着个高耸的西瓜肚,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在御花园散步。这次怀孕,估计是最轻松的一次了,只要给他吃饱了,就不会折腾人,即使都九个月多了,还是很乖。
“额娘,弟弟怎么还不出来?”胤礼直溜溜地盯着温皙的大肚子,满是热切。
温皙却一点也不急,扶着竹儿的手背,悠闲地走到亭子里,好不容易度过了溽热的夏季,天高气爽,温皙也能常常出来走走——如果没有身后跟着的那么一大群嬷嬷就更完美了。此次一有孕,康熙就派了八个据说是十分专业的嬷嬷,一天十二个时辰地盯着温皙,准确地说是盯着她肚子里那块肉,十分碍眼。现在快要生了,人数又增加了一倍,故而温皙一出门,跟随的队伍就颇有浩浩荡荡之声势。
温皙坐在亭中,屁股底下垫了鹿皮软垫,遥遥见假山那边似乎有外男,不禁疑惑:“那是谁?”
竹儿摇摇头,亦存了几分疑惑:“后宫鲜少有外男...”不禁蹙了眉头。
胤禄却笑道:“是策凌,策妄阿拉布坦之子,日前刚刚进京。”
温皙哦了一声,便明白了,上一次策凌受父之命,来求娶大清的公主,被康熙以自己的女儿年幼为由拖延了下来。如今已经是第二次来求婚了。虽然还没有指婚的旨意降下来,想必也差不多了。
“皇阿玛日前亲自接见了策凌,又叫他进宫来给皇玛嬷磕头请安呢。”胤礼道。
如此,康熙虽未赐婚。却已经把她当女婿看待了,否则又怎会叫他给太后请安呢?温皙手里执着一柄水墨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见策凌似乎要往这边来...未等说什么。胤礼道:“额娘,儿子去叫他不要过来,免得冲撞着额娘。”
温皙嗯了一声,却瞧见胤礼眼角的那一缕恨意。那样的恨意并非是对策凌的。温皙亦明白,济兰已经指婚给奇塔特,那么舒露必然要远嫁准格尔了,胤礼的手,残缺的小指,这份伤痛和恨意,足够叫他全力促成此事。
温皙只远远见着,虽看不清策凌的长相,却可见他身材高大。据说是个英俊勇武之人。之前已经被立为准格尔汗王世子。再度来求娶,似乎是志在必得了。
随即,温皙只觉得肚子咕噜一声。便觉得亵裤一片湿润,啪一声。她手中的团扇坠落在地。
“主子,您的裙子湿了!”竹儿忽的惊呼出来。
温皙这才感觉到疼痛,羊水破了。
十八阿哥出生的日子,是在日暮沉沉的傍晚,据说那一日的晚霞十分绚烂美丽。而这个孩子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诞生的,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很乖,没有跟他前头的哥哥姐姐似的,去折腾他的额娘,只不到两个时辰就生了下来。生下来之后只象征性的哭了两声,便滴溜溜着乌漆黑的大眼睛,如墨葡萄一般,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额娘,弟弟真好看!眼睛长得像我!”胤礼不知什么时候在接生嬷嬷们的重重防备之下钻了进来,好奇地看着这个小小的弟弟。
温皙面有几分疲惫之色,倦怠地躺在床上,看着这个嘟嘟小嘴儿还在吐泡泡的小家伙,不禁喜欢到了心眼儿里。只不过新生的孩子,模样未曾张开,哪里看得出像谁呢?只不过温皙这个做母亲的却觉得孩子是像她的!
“额娘、额娘!快看,他在吐泡泡!跟鱼似的!”胤礼兴奋地手舞足蹈,“真是太好玩了!”
温皙顿时满头黑线,好玩你个头!
啪,一声是泡泡破碎的极轻微的声响,然后粉嫩嫩的小嘴又鼓出一个泡泡。
温皙轻轻戳了戳儿子的腮帮子,话说,的确挺好玩的...(——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不过,弟弟好小好小哦!还没有儿子养的黑麒麟大!”胤礼使劲凑近了,打量了两下道。
温皙头上滑下一滴大大的冷汗,次奥,你把你弟弟比作狗啊?!有你这样的哥哥吗?!
“十七弟,你出生的时候,也跟十八弟一样大的。”胤禄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头上还挂着汗珠,似乎才从校场赶回来,给温皙见了礼,才到:“儿子听说额娘发动了,本来想立刻过来,却被十四哥给绊住脚了!”
又是十四阿哥非要跟胤禄比试吗?这种状况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温皙也见怪不怪了。
胤禄语气里生了几分不满:“儿子本不想赢他,只是十四哥...”说着轻轻哼了一声,“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十四哥输了。”胤禄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他赢了十四阿哥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胤禄并不急着靠近,而是在一旁先净了手,洗了脸,才走到床畔,仔细看了看温皙枕边白白嫩嫩的小家伙,道:“弟弟好乖,不哭也不闹。”
只听,屏风外头是小鹿子的声音,“主子,二位爷,太后的赏赐到了!”
温皙哦了一声,来得到快。太后虽然近来不怎么待见温皙,但是还是很喜欢孙子的。小鹿子便展开册子,扬声念赏赐单子,着实是一份不轻的赏赐,比寻常妃嫔产子的赏赐还有厚重三分。
温皙很庆幸,太后不是孝庄,她不会对自己的孙儿下手。这次从怀孕、到生产,温皙没有收到丁点外来伤害,一则多亏了康熙明里暗里的保护,二则高位的人基本不敢乱动手了,太后更是盼着抱孙子的。看着粉雕玉琢的孩子,温皙松缓了一口气,如今生下来了,她也安心了。
康熙是入夜时分才过来的,似乎是刚刚处理完蒙古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物。身上带着急切与兴奋,却没忘先要洗手更衣,才进了产房。
温皙原本已经睡着了,额头上却被扎醒了,感觉很熟悉,那是康熙的胡子,悠悠转醒,愤愤瞪了康熙一眼。就算这个孩子没怎么闹腾,生孩子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才刚睡了半个时辰,就给他给弄醒了。
康熙怀里抱着小小的孩子,眉眼皆是喜悦,他低头在温皙额头上又吻了一下:“嘎珞,我们又有了一个儿子!!”
康熙的语气是喜悦至极的,眉梢仿佛都要跳动起来,这样的喜悦亦感染了温皙,不觉嘴角含了温柔如水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朕听说你在御花园发动了,当时恨不得立刻飞过来!”康熙看着这个一团雪似的白嫩的孩子,兴奋地无以复加,可惜蒙古科尔沁的是使者朝贡,策妄阿拉布坦派人也进献了贡品,都需要康熙亲自来处理,分身乏术,“朕以为,怎么也得要明早才能生下来!没想到这个孩子这么乖!”
是啊,小十八很乖,不过温皙想想自己空间里几乎消耗一空的雪莲...这样乖,也不是没有代价的,温皙有些肉疼。
“朕已经想好了,小十八就叫胤祜!”康熙突然定声看着温皙道。
“胤祜?!”温皙微微惊愕,历史上正牌的十八阿哥可不叫胤祜!
“不错!”康熙带着茧的的手指在儿子白嫩的脸颊上挂了一下,小家伙好像不喜欢粗糙的感觉,立刻嘴巴瘪了,一副要哭的样子。康熙顿时慌了神儿,急忙要去哄,只不过康熙哄孩子实在没什么天分,小家伙还是嚎哭了出来。
温皙见状,急忙把小十八从康熙怀里接了过来,这小家伙认人,到了温皙怀中果然就不哭了,温皙扑哧笑道:“小十八,不喜欢这个名字呢。”胤祜,说实在的,温皙也不喜欢这个名字,“祜”这个字,是旁人所有的。
康熙脸上又一闪而逝的尴尬,“可是朕觉得这个名字最好!”
温皙脸上收敛了笑容,语气中含了几分不悦:“小十八,莫非长得很像当初的承祜阿哥吗?”温皙自然不记得承祜是什么样子,只是她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就好像是替身一般,就如当初的六阿哥胤祚似的!
康熙急忙道:“朕不是那个意思!”何况,那个孩子去了那么多年,康熙自己也不记得长什么样子了,只是每每见到太子那样愈发乖张,康熙不免想到了和胤礽一母同胞的承祜,“朕不过是觉得‘祜’这个字好罢了!你若不喜欢就算了,朕重新拟定就是了!”
康熙随即低眉思忖,片刻后道:“那就叫胤祄吧!‘祄’是福泽的意思,朕的儿子自有上天福泽庇佑,一定会长命百岁!”
胤祄(xie),历史到底大致上未曾改变,十八阿哥胤祄,原本该由王氏所出,如今也生在她的肚子里了。只不过依稀记得,似乎这个孩子是早夭的...温皙不由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有她在,一定会叫他长命百岁,不论上天是否庇佑,她都会保护这个孩子平安年长大!
“胤祄...”温皙口中喃喃,随即笑了,不过这个名字还真不怎么好听,胤祄,银色的螃蟹??
“小螃蟹?”温皙蹭了蹭儿子的脸蛋,轻轻唤了一声。
温皙不曾发觉,康熙的龙脸瞬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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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8、小螃蟹
小螃蟹,这样的名字在温皙看来自然是很般配的,因为这个小家伙睡觉的时候总是四肢伸展开,小小人儿占据了那么大的地盘,就像伸展开八条腿的小螃蟹,贴切极了!温皙每次把他的四肢收拢好,他便立刻伸展开,动作敏捷,一点不像个襁褓中的婴孩儿。
“小螃蟹??”胤禄、胤礼哥俩不禁睁大了眼睛,随即以无比同情地眼神看着他们的弟弟。
“是啊,小螃蟹!”温皙舔了舔嘴唇,道,“现在南面进贡的大闸蟹正是肥美的时候。”
哥俩的脸色如调色板一般变了又变,估计在额娘眼中,儿子永远能和吃的东西画上等号。胤禄低头咳嗽了两声,道:“额娘,这个小名儿...您问过皇阿玛同意了吗?”
温皙眉毛一扬,霸道四溢:“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难道连起个小名儿的权利都没有?!”他就提供了一个小蝌蚪,后面就没他事儿了,明明付出最多的是老娘有木有?!生出来的孩子要跟他姓就罢了,名字还是他说了算,温皙只能用起个小名儿来安慰一下自己吃亏的心灵了。
胤禄:“....”
胤礼:“....”
哥俩齐齐无语。
做完了月子,温皙手往肚子上一摸,固然不像怀孕时候跟揣着个西瓜似的,只是那一坨肉真叫人欲哭无泪,这次好像比上次生孩子之后更胖了!温皙看着眼前刚刚端上来的肥腻诱人东坡肉,那无孔不入的肉味狠狠勾着她肚子里的馋虫。只能咽了一口口水,别过头去,忍住啊忍住!要减肥啊要减肥!!!!
“额娘,你不吃吗?你不吃。女儿也全都吃了!”玉录玳不客气地夹走了那颤巍巍的东坡肉。
温皙的眼神顿时变得幽怨不已,“也不知道节制点!看你胖成什么样了!”温皙瞄了玉录玳一眼,很不客气地道。
玉录玳嘿嘿一笑,得意道:“阿顒说了。我长胖一点会更好看!”
次奥,为什么老康没有说过这种话?!一个不嫌弃老婆长胖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啊!所以,玉录玳才没节制地跑来蹭饭吃,三五日一趟,必定要点肉食和辣食,好像承乾宫是饭馆似的,吃饱了拍拍屁股就走...次奥,老娘怎么养了这么个没节操的闺女?!
深秋时节。天渐渐冷了。为了满足太后老太太想要看看孙子的愿望。温皙给小十八穿上红彤彤的的衣裳,给包成了红包,起给他祖母瞧。老娘的儿子长得就是好看。一个月的时间,眉眼都张开了。就像个皮薄大馅儿的小笼包,好像咬一口就能咬出鲜美的汤汁来。温皙喜欢的不得了,狠狠亲了两口,在儿子幽怨的眼神中给他脸蛋上挂了一滩口水,亲自抱着小十八乘坐着轿子去慈宁宫请安了。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温皙盛装而来,含笑行礼。
太后急忙招手,笑逐颜开:“快给哀家瞧瞧,哀家的小孙孙哟!”
温皙太阳穴一凸,虽说看见太后的笑脸十分难得,但是她一副眼睛里只有她的“小孙孙”,却没有她“小孙孙的娘”的架势,实在叫温皙不满。却只得笑脸将孩子抱了过去。
太后老太太欢喜地从温皙手中抱过小孙子,一张脸都笑成了菊花:“哎哟!瞧哀家的小孙孙,长得多好!!头角峥嵘,长大了一定了不得!”
您老人家从哪儿看出我儿子“头角峥嵘”了?我儿子的脑门子明明平坦光滑得很!
“鼻子、嘴巴像皇帝小时候!”太后继续一边打量一边念叨着。
康熙现在都快五十了,您老人家的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居然记得康熙小时候长什么样子!
这时候,太后身边的吉嬷嬷讨喜地道:“太后,您瞧小阿哥在朝您笑呢!嘴巴都咧开了呢!”
太后立刻更加欢喜得不得了了,笑得合不拢嘴,“果然这个孩子跟哀家有缘!”说到此,才看见她孙子的娘还站在哪儿呢,便急忙道:“皇贵妃也坐下吧,才刚做完月子,得注意保养才好。”
吉嬷嬷急忙亲自搬了个绣墩来,温皙微笑点头,侧身坐下。
“哀家记得你今年是三十五还是三十六了?也不年轻了,以后得好好补一补才好!”太后语气和蔼地道。
温皙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跨入中老年妇女的行列中了,顿时心中内牛满面,唉,岁月催人老啊!
太后又仔细打量了温皙一通,不禁有些疑惑:“不过哀家瞧着,你是保养得好的缘故,还是怎么着?怎么瞧着一点不像三十多岁的样子?”
温皙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时光这个东西仿佛停滞了一般,温皙看上去不过二十许,不过宫里的女人都会些保养之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也不足为奇,但是三十多岁的看上去像双十年华,就足够惹人惊讶了。
温皙这才意识到,以后或许自己改好好装扮一下,掩饰一下自己的容颜了,心中如此想着,脸上却含了娇羞之色,道:“太后净会哄臣妾!臣妾保养得再好,也不年轻了!”说着哀哀叹了一口气,“哪里比得上去年刚刚入宫的两位答应娇嫩可人呢?”
好在太后没有太纠结于此,她更关注于自己怀里的小孙孙,“快瞧,哀家的小孙孙又笑了!这孩子真乖,肯定是喜欢哀家!”
温皙趁人不备,狠狠白了一眼,我儿子只是咧嘴而已,不是笑!老不修的,别往自己老脸上贴金了。急忙转移话题道:“听说太后将八公主安置在自己宫里了?怎么没瞧见舒露?”
说到舒露,太后眼中有浓浓不悦。八公主舒露,是十八阿哥满月之后才接回宫的,温皙原以为是要回到懿嫔的景仁宫,没想到懿嫔亲自诉苦说十一公主进来脾胃不适,她无暇再照顾八公主,康熙便只好将她送到太后的慈宁宫,毕竟舒露这五年是为太后祈福,太后也无法拒绝。只是太后一早就不喜欢舒露,时间过了这个久,还是不曾对她有所改善。
温皙抿嘴笑道:“八公主和十公主是一母所出,如今都在太后膝下承欢,也算一大乐事了。”
“舒宜尔哈自是乖巧懂事,舒露哪里能跟舒宜尔哈相提并论?!”太后又看了看小十八,不禁眉眼翘起,“只是啊,都没法跟十八阿哥比!哀家的小孙孙哟!”
温皙顿时泛起不好的预感,太后该不会看上他儿子了吧?!太后的性子素来重男轻女,当初亲自抚养十公主,不过是为解膝下寂寞罢了,他老人家养过五阿哥,自然更想着再养育一个孙子,可惜康熙不同意,当初才退而求其次养育了舒宜尔哈。舒宜尔哈乖巧懂事,太后自然不会不喜欢,不过她心里更喜欢孙子!
太后正抱着孙子,欢喜得不得了,十公主舒宜尔哈过来请安了。舒宜尔哈在慈宁宫养育了多年,礼数自是极好,人也出落地愈发端庄标志了,分别给太后和温皙这个皇贵妃见了礼,半大的姑娘甜甜地笑道:“听说贵母妃抱了十八弟来,莲儿也许多日未见十八弟了呢!”舒宜尔哈便是莲花的意思,故而舒宜尔哈的小名儿便是莲儿。
太后面色和蔼,唤了她到自己跟前,说话的语气像寻常人家慈爱的老太太,“莲儿快瞧,你弟弟多可人!白白净净的,就咱们皇家才能有这么好的阿哥!”
莲儿,这个亲昵的小名儿,叫温皙想起了昔日的宣妃,宣妃博尔济吉特那木,汉名莲漪,莲花下的清水莲漪。温皙看着舒宜尔哈秀丽的容颜,她长得并不怎么像她的生母,温柔的眼角与端秀的面庞,反而依稀有几分像宣妃。无怪乎,太后多年疼爱舒宜尔哈了,何况十公主性子温柔娴静,嘴巴也甜,太后当初疼爱宣妃,如今便会疼爱她了。
在太后宫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太后才恋恋不舍地把小十八还给温皙,临走还嘱咐道:“记得常常带十八阿哥过来!”
温皙只得应了,怀里更抱紧了儿子,舒宜尔哈福身道:“太后,莲儿想送送贵母妃。”
出了慈宁宫,似乎起了秋风,温皙从竹儿手上接过一个小棉被,给儿子又裹了一层,笑着对舒宜尔哈道:“快些回去吧,这里风大,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舒宜尔哈望着温皙,咬唇道:“贵母妃,八姐她...”
温皙脸上带着笑容,眼中却含了冷意:“策凌年少英武,是个不错的男儿。前儿他来给太后请安,舒露也亲自瞧了,不是也肯了吗?”舒露刚回来的几日,听说自己要被许配到准格尔,故而大哭大闹不休,闹得太后愈发厌烦。后来是胤礼出的注意,叫策凌和舒露见一见面。
温皙不曾见过博尔济吉特.策凌,但是从胤礼口中得知,是个十分英俊的少年郎,年岁上也比舒露大不了太多,大约有二十了,至今未曾娶妻,目的自然在于尚主。胤礼似乎近来与策凌走得很近,还亲自带策凌又去给太后请安,从中周旋,叫舒露见到了策凌,然后听胤礼说二人“一见钟情”,舒露便安分了下来,不再闹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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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剑拔弩张(上)
这一日休沐日,胤禄、胤礼两兄弟来请安,跟着胤禄的是太监小川子和绿桐,随身伺候胤礼除了小刀子,近身宫女却换了人,不是珊瑚,而是个长得比珊瑚略逊色一二的宫女。温皙含了疑惑,胤礼的贴身侍女,又是抱琴侍女,素来是要顶好看的才成,便问道:“你身边的珊瑚呢?”珊瑚是个十分娇艳的女子,原是康熙赐给胤禄的房里人,胤禄没动用,先后给了弟弟两个。
胤礼眼中露出与这个年纪极不相符的狠色,随即冷笑道:“珊瑚在十六哥身边伺候的时候,就是不安于室的。儿子已经将她转送给策凌了。”
送给了策凌?!昨儿康熙才给八公主舒露和策凌赐了婚,婚期在年底,此事算是板上钉钉了,胤礼便如此迫不及待地送了策凌美人,可真是舒露的好弟弟啊!
胤禄目光从弟弟缺了一根小指的手上掠过,道:“额娘,儿子听闻策凌年少风流,虽未纳妾,房里却有不少通房了。只不过准格尔的女人多半粗糙些,哪里极得上珊瑚娇嫩柔美呢?反正太后无心理会此事,儿子和十七弟身为兄弟,自然要为准额驸备上一位貌美的通房格格!”
温皙的眉梢扬起别样的笑意,昔日断指之仇,胤礼不会忘,胤禄这个做哥哥也不会忘。准格尔本就是荒僻之地,若能得一位一心郎君,日子倒也还过得去,若是夫君好色花心,温皙可以想象。舒露以后的日子。
七公主济兰受封为和硕静惠公主,八公主舒露册为和硕恭敏公主,静惠公主的封号取自养母惠妃的“惠”字,是端秀贤惠的意思。而八公主的封号“恭敏”,恭敬、恭顺之意,而“敏”字取自她的生母敏贵人章佳氏,都是温皙替康熙拟定的。两位公主再康熙四十年年底先后出嫁。宫中也了了两桩事。
温皙有了小十八,日子个过得格外轻快。这个孩子,真的很乖,他似乎能听懂人话,每每用黑珍珠般的眸子望着温皙,也每每撒娇地腻在温皙怀里。温皙亲他,他也不躲,还学会了用小嘴儿在温皙脸颊上回亲。果然,孩子还是小的时候最可爱。胤禄、胤礼两兄弟就已经是不可爱的年纪了。
温皙再次真正意义上见到静一。是在小十八的抓周上。周岁的孩子。旁人还只会腻在乳母怀中。小十八走路却已经很顺溜了,他滴溜溜地看着满桌子的东西,书本、笔、金印、小剑、算盘、胭脂、绢花、香包等无摆开在上头。他只看着却不去抓。温皙低头抚摸着儿子的脑袋,道:“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小十八似乎听懂了温皙话。突然回头踉踉跄跄扑进了一个人的怀中,抓着那人青色的衣袍,伸手够到了那人要上垂下来的拂尘的毛。
静一。
一头银色如雪的头发,一身毫无花纹的青色道袍,颀长地立在并不显眼的地方,腰间别着一根不知是什么质料的拂尘,上头满满一大把银色如他头发一边的拂尘垂到他膝盖下。
咚一声,拂尘被小十八给扯了下来,他噗通坐在地上,抓着那些毛饶有兴味的玩着。
“看来国师果然与朕的幼子有缘!”康熙的声音虽不高声,却格外有力。
鹤发童颜,真真是一点也没错,静一还是当初温皙在山东见到他身后的模样,只是头发如雪,下巴上有一把垂到胸前的花白胡须,他只淡淡笑着,附和康熙的话:“山人与十八阿哥有缘,这个小物件便赠与十八阿哥最见面礼...可好?”最后这个“可好”,他是低头对坐在地上的小十八说的。
小十八仰头看着静一,伸手便要去抓静一垂下来的胡须,静一眼中一慌,急忙后退了一步,保住了自己的胡须。静一抚了抚银白如雪的胡须,露出几分心有余悸。
小十八没能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不乐意地嘟着嘴巴。
温皙急忙上前将小十八给抱了起来,他手里还死死抓着那拂尘的毛,不肯松手,温皙也只能无奈地叫他拿着了。众目睽睽之下,温皙也不便与静一说什么,只抱着儿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静一对着康熙略一躬身,道:“山人现行告辞了。”他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得了康熙允准,便看了看十八阿哥,或者他看的是抱着十八阿哥的温皙,微微一笑,飘然离开。
就在温皙以为静一离开后会再度云游的时候,两日后的晚上,深夜寂寂,温皙给小十八洗了个澡,给他穿上鹅黄色绣双龙戏珠的寝衣,正要抱着他去床上睡着。忽的感觉到一股气息靠近了,温皙自然熟悉这股气息,便叫寝殿内伺候的人全都退下,将儿子放到床上。
再度回身,便见静一已经立在了她一丈开外的琉璃屏风跟前。
温皙神色如常,道:“夜闯嫔妃住处,可是不小的罪名。”
“我...”静一看着温皙,语气稍稍凝滞,“的确有些失礼了。”他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十八阿哥,道:“温夫人的儿子很有天分。”
小十八很有天分,温皙自然晓得,侧身坐在床头,低头看着半点困意也没有的儿子,抚摸着他的额头:“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
静一微笑道:“在江宁一别,我曾暗中为夫人算过一卦,夫人命中还有一子。”
是了,静一说过帝王命数不可测算,故而不能算康熙会有几个儿子,却可算温皙有几个儿子,“如此,静一真人料事如神。”
“前两日,抓周之后,我又为十八阿哥算了一卦...”静一略略一顿,道,“十八阿哥八岁时候有一劫难。很可能躲不过。”
温皙心中骤然一紧,急忙看向静一,他神色一如往常,平淡如水。温皙压下心头的惊讶,对静一的测算自然更加深信。
静一道:“十八阿哥天资过人,若是由我教导,将来必能入金丹大道。若十八阿哥跟我走。那个劫难自然消解于无形。”
温皙闻之,骤然一把将儿子抱在怀里,毫不犹豫道:“这是我的儿子,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静一略一沉吟,“亦有两全之法...”静一眸子温柔地望着温皙,“当初我曾问过你,是否考虑与我结为道侣,若你肯,大可一走了之。那么便不需要和自己的孩子分开了。”
“我已经有四个孩子了!”玉录玳已经出嫁。必然不可能离开。而胤禄和胤礼一样不会离开皇宫。就算可以带走小十八,难道连前头三个孩子也能带走吗?
静一望向养心殿的方向,“皇上是你的夫君。只是他今晚却召幸了别的嫔妃。”
康熙今晚翻的是一个答应的牌子,是上一次选秀留下来的人。
静一移步。向前两步,靠近温皙,柔声道:“你何必守着一个日日都会背叛你的男人?”
温皙怀中抱着自己的儿子,亦望着那个方向,“他或许日日都在背叛我,但是我却没有想过要背叛他。”
静一微微愕然,他有片刻的无言,凝着眉头道:“难道你就打算这样...度过他的余生吗?”
“几十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了。”有了绵长的寿命,温皙自然等得了,何况她有自己的孩子,日子也并不难熬。
“那么,我也愿意等你。”静一温柔地望着温皙,那如清水涟漪般的眸子,让温皙有一瞬间的茫然,好熟悉的眼睛,好像是以前见过的某个人...但是她又想不起来像谁。
温皙微微摇头,口气是无比肯定的:“你不用等我,就算他驾崩了,我也不会改嫁。”这个时代改嫁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温皙也不是没有男人便活不下去的女人,更重要的是,他考虑自己的四个孩子能否接受她改嫁,答案是否定的,当年孝庄不过是差点嫁给了多尔衮,就与顺治母子失和。
更何况,静一未必喜欢她,正常点的男人会喜欢一个生育了四个孩子的妇人吗?静一所喜欢的不过是她金丹大道的修为罢了,毕竟这个世上,除了温皙,已经再没有别的女人能与她双修皆为道侣了。
康熙再她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温皙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孩子在她心中的分量,她却很清楚,她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就这么过一辈子。
静一忽的转身,看向屏风后,喃喃道:“我输了。”他的手微微一抬,只听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好似是玻璃的声音,温皙耳朵微微一动,那是结界被打碎的声音。一席明黄色的身影从琉璃屏风后走了出来。
康熙?!
温皙微微一震,看向静一,是他设了结界?!所以温皙的精神力只捕捉到静一来了,而未曾发觉康熙来了!而方才的话,必然已经一字不漏地落在了康熙的耳朵里!温皙急忙仔细回想了一遍她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庆幸她并没有半点红杏出墙的意思。
静一慢慢走到温皙跟前,而康熙防备的眼神自始至终都不曾从静一身上挪开半点。
静一从袖中取出一枚墨玉环佩,上头有温皙看不懂的纹路,他弯身亲自戴在小十八脖子上,道:“这个平安佩,永远不要摘下来。”
温皙明白,这并不是寻常的东西,便点头道:“多谢国师。”
随即,是剑出鞘的声音,康熙随身佩戴的天子龙剑那湛湛泛着寒光的剑刃便抵在了静一脖颈上。形势骤然变了,变得剑拔弩张,康熙的杀意去剑的锋芒直指静一,那汗涔涔的剑抵在静一的肌肤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在他的脖子上刺一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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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剑拔弩张(下)
小十八还在把玩着脖子上新鲜玩意,忽的抬头看着静一,在温皙注意力都在康熙和静一身上的时候,他忽的站了起来,手一伸,一把抓住了静一的胡子。就那么一拽,拽下来一大把花白的毛,“咯咯!”
“哎呦!”静一急忙抚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声音已经不是苍老的,而是温皙初见他时候的那样温润如玉的嗓音,“十八阿哥好精的眼睛,从抓周那日就惦记着我的胡子了,如今终于得逞了!”
“咯咯!咯咯咯咯!”小十八欢快地笑了起来,朝着康熙扬起那一大把胡子,嘴里叫着:“胡子!胡子!!皇阿玛,胡子!”
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并没有因此而缓解,康熙的天子龙剑依旧抵在静一的后颈上,随着康熙眼中一缕寒光迸射而出,手中的剑微微一转,只听一声极为轻微的割裂声,几缕银丝被斩断,缓缓飘落在地上。
静一脸上带着笑容,仿佛康熙抵在他后颈上的不是可以戳破人脖子的利剑,而不过只是一根稻草罢了。只是头发被割断了几根,静一脸上终于露出几分不耐烦,却只淡淡道:“陛下还是请把剑放下吧。”
康熙只冷冷一横,冰凉的剑刃零距离抵在了静一的脖颈上。温皙看到,康熙的右腿略侧后一点,呈马步蓄力,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似乎下一瞬间就要刺下去。
“虽然这种剑根本不可能对我有任何威胁——”静一语气淡漠得如一杯白开水,虽他的话出口,康熙的手更握紧了剑柄。似乎要将那鎏金龙纹的剑柄捏碎一般,手的关节发出咯咯声,康熙亦是在极力压制怒火,盘龙云纹袖子下的另一只手更是握得发白。
“只是。”静一缓缓地,继续道,“被人用剑威胁,总是会不高兴的。”
这样的形势之下。温皙亦不好开口。温皙虽不是很清楚静一实力,但可以肯定的是,康熙杀不了他,康熙自己只怕也明白,只是明白不代表他不会做点什么。静一亦无法伤害康熙,因为只要康熙是皇帝,便与龙脉紧密相连,静一虽非俗人,却也要忌惮龙脉的反噬。所以。温皙决定不出手。一伸手将笑得开怀的小十八揽了过来。
许久。康熙冷森着容颜,语气冰寒如斯:“你真的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静一侧脸。闲散地回望康熙一眼,以淡漠回应他逼人的杀气。“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陛下根本杀不了我。”
康熙的丹凤眸子骤然眯了起来,他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眼中的杀意了。
静一却毫不在意,笑着对温皙道:“不过的确输了...即如此,我便要走了。若你想见我,随时唤我即可。”
静一的意思,温皙自然懂得,那个传讯的玉佩还在她身上呢。温皙并不对他的话有所回应,却忽的瞥见康熙衣袍下的后退突然发力了。
“温皙,再见。”
那一剑如破空一般刺了过来,却不曾刺到什么,就在静一说完“再见”二字之后便如水蒸气一般消失不见了。
温皙的精神力捕捉到,他是以某种遁术离开的,却不是借助符。与静一相比,温皙虽然境界差不多,但是经验上还是只菜鸟,对修仙的术法了解得太少。
康熙的龙剑距离温皙只有三尺远,剑锋折射着寝殿内的烛光,反射在温皙衣衫上,是涔涔的寒光,如同康熙眸子,亦是冰寒的。
静一走了,却把这个即将暴怒的康熙留给了她。
“他去了哪儿?!”康熙良久,才一字一顿地问道。
温皙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已经不在紫禁城了,或许已经出了京城。”她的精神力竭力蔓延出去,已经可以覆盖大半个紫禁城,却并无静一的踪迹,可见多半已经不再宫里了。当然也可能是静一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就如刚才他掩藏住康熙的气息一般。
收回精神力,如此大面积覆盖,温皙也有些吃不消了。温皙看了康熙一眼,问道:“皇上不是翻了云答应的牌子吗?”
康熙并不回答温皙的话,只死死盯着温皙的脸,良久,他才落下剑,收回剑鞘,康熙大步走到温皙跟前,一手抚在温皙精致如玉的脸颊上,凝视道:“你方才说过,不会背叛朕。”
“是。”温皙以寻常的语气道。
“那么...朕百年之后呢?”康熙更加逼近了温皙。
温皙面色不变,“臣妾刚才也说过了,就算皇上驾崩,亦不会改嫁他人。”
这样的回答,康熙似乎并不十分满意,他迫视温皙:“那么你毫不犹豫地拒绝他,是为了谁?是因为你心中有朕,还是为了儿女?!”
这个问题温皙实在不想回答,怀中抱着小十八,小十八似乎有些困了,在额娘的怀里耷拉着眼皮,小嘴打了个哈欠,倦倦欲睡。温皙只好道:“这个问题,其实方才,臣妾也回答静一真人了。”
康熙眼中有骤然的击溃,他的身躯随着温皙的话微微一颤,嘴唇有些苍白无力:“朕知道,你不会抛下儿女...但是,是否有一半是为了朕?或者,有一点点是为了夫妻之情?!”
温皙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脑袋,小十八趴在她怀中困倦地合上了眼睛,深夜静谧如许,隐约可以听到殿外风吹玉兰树的沙沙声。
“臣妾并不想欺骗皇上...”温皙沉沉道,“时辰不早了,皇上该回养心殿了,云答应还在等着侍寝呢。”
“你是因为云氏才与朕生疏的吗?!”康熙突然道,“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
“当然不是!”温皙骤然打断了康熙的话,“皇上是臣妾的丈夫,一个女人理当对自己的丈夫忠诚,仅此而已。当然,后宫里所有的嫔妃,都理当对皇上忠诚。只是,现在臣妾并不会以皇上的妻子自居,所以不会因为自己的忠诚,而对皇上有同样的要求。”
“嘎珞!”康熙皱了眉头,声音渐渐温柔下来,“朕一直视你为妻子,只要你想,朕立刻便可以立你为后!立刻便可以叫你做朕名真言顺的妻子!”
“那样,臣妾也不会有所不同,”温皙淡淡道,“臣妾视自己为妾室,所以没有资格置喙丈夫是否宠爱旁人。”
“说到底还是因为朕宠幸云氏吗?!”康熙吼道。
和康熙说话真的很累,温皙露出几分倦色,道:“臣妾再说得明白一点好了,臣妾不会嫉妒,皇上愿意宠幸谁便宠幸谁,只是臣妾的心,只留给自己。”
“朕想要的,正是你的心!”康熙直直地看着温皙道。
“想要是一回事,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使您贵为九五之尊,也不是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温皙淡淡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康熙深深凝着眉头,“朕若真想要一样东西,便一定要得到!!”
“有什么话,可以改日再说吗?”温皙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孩子,“小十八已经睡着了,皇上声音太大了,会吵着他。”
“来人!”康熙随即一皱眉,回头喊了一句。
立刻有守候在外头的守夜宫女、嬷嬷鱼贯而入,“把十八阿哥抱去暖阁!”
小十八很粘着温皙,夜夜都要跟着温皙睡觉。康熙若是来,温皙便只好提前哄睡了他,再去应对康熙。见怀中的孩子呼吸已经均匀,温皙去了件小披风盖在小十八身上,嘱咐道:“轻一点,不要吵醒十八阿哥。”
保姆熟练地从温皙手中抱走了小十八,悄无声息地躬身退下,顺手又将寝殿的门关好。
左右再无旁人,康熙忽的一把抓住温皙的皓腕,他凝眸沉声道:“朕与你,夫妻二十一载,你难道从不曾对朕动心吗?!朕不信,你一丁点都没有动心!”
温皙默默良久,手腕上康熙握得狠了,有疼痛入骨的感觉,“动心?”温皙长长叹了一口气,“自然是有。”
康熙面容顿时缓和,手立刻松缓了,眼中的怒意也瞬间转化为喜悦,无比轻柔地唤道:“嘎珞...”
“皇上是臣妾的丈夫,是臣妾四个儿女的父亲。臣妾不是铁石心肠,自然曾经动心过。”温皙并不否认这一点。
“曾经?!”康熙咬着这个字,眉头又渐渐皱了起来。
“是,‘曾经’。”温皙点头,咬重了“曾经”二字。她也尝试过,要接真心纳康熙,曾经想着即使他有三宫六院,只要他真心喜欢她,只要他一直信任她,那么也喜欢他一些吧,喜欢自己的儿女的父亲一些吧。只是她所希冀的“信任”,却无法一直保持下去。所以温皙那曾经的动心,已经早已随着他因当初佟佳氏有孕的“不信任”而消弭了。
到了这个时代,温皙已经接受了,她的丈夫是皇帝,她的丈夫有无数女人,她丈夫在日日背叛她!她也可以与他就这样过一辈子,但不愿意再对他动心了。温皙也可决定自己身,却无法勉强自己的心。对帝王动心,本就是极为不明智的举动,温皙曾经尝试过那样的“不明智”,谁都有不知理智的时候,只是如今是理智占了上风。
“那如今呢?!”康熙急忙追问道。
温皙脸上不带有丝毫感情,“动心,便意味着要伤心。臣妾伤心过后,吃一堑长一智,自然不会再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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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泄露天机、反噬
寝殿中,雾绡轻薄如水,半透明地垂在地上,仿佛朦朦胧胧的雾。温皙语气轻缓,却极为清晰,一字字印刻在康熙耳中。
“朕...”康熙有短暂的讷讷无言。康熙并非无知无觉,从懿嫔当年有孕之后,他也觉得相处与曾经有些不同了,只是康熙是个大忙人,且不提前朝的那么多事,后宫的那么多嫔妃,也叫他不曾去深思。他亦自负,只见温皙不曾拒绝和他亲热,还又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他便以为当初的事已经过去了,原来她至今依旧介怀那么一点点的怀疑。
怀疑,真是的可怕的东西。康熙当初,不过是仅仅在那个时候有一瞬间的萌生罢了。康熙几乎要忘记了,温皙曾经离开过他,也同样是因为他的疑心。
温皙很在乎“信任”这两个字,她无法接受一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她的男人,三番五次地置疑她。
“在你心里,真的再无半点...哪怕一点点有朕的位置吗?!”康熙眼中有哀婉的神情,温皙沉默不语,康熙对着空寂的寝殿发出长长的叹息,“你真真是完全为了儿女才留下来了,或许连小十八在你心里都比朕更重要吧?”
温皙道:“臣妾的丈夫,是和后宫所有嫔妃共有的丈夫,孩子却是臣妾自己的孩子,而不是旁的女人的孩子。臣妾若回答‘是’,便是对皇上不敬,若说‘不是’,便是欺君。只是,不光是臣妾如此。后宫所有有过生养的嫔妃都是如此。帝王之心难测,还是自己的孩子更可以作为依靠。”
康熙的眉头沉沉锁着,在嫔妃眼中是她们的丈夫皇帝更重要?还是自己的亲生孩子更重要?康熙从来不去想这个问题,但是如今细细一想。他也无法否认温皙所说的话。
“皇上不会一心、专心对待哪个嫔妃,但是孩子却会一心孝顺自己的母亲!对皇上动心的女人,早晚会为皇上所伤,譬如以前的佟皇贵妃。”温皙曾经和佟佳懿婉是宿敌。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佟佳懿婉很爱康熙,爱得已经扭曲了心。
“但是孩子则不同了,孩子会闯祸、会叫母亲生气、难过,但是却不会叫母亲伤心。”温皙陈述的语气中比方才多了几许温柔,玉录玳就最爱闯祸了,每每叫她气得牙根痒痒,玉录玳任性,但从来不会去伤温皙的心。
康熙立在雾绡帐外,茕茕身影投射在温皙身侧。彼此有许久的沉默。西洋摆钟滴滴答答的声响无休无止。似乎在偌大的宫殿中有轻微的回音,在寂静如许的深夜里,耳朵仿佛能够更清晰地捕捉到极其轻微的声响。譬如他的呼吸与心跳。
岁月在康熙的脸色镌刻下痕迹,在明亮如昼的寝殿里。连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几许。如今是康熙四十一年的秋天,康熙已经四十九岁了,还有几个月就要虚岁五十了。
“自古帝王,鲜少有寿五十以上者。”康熙的眼轻轻掠过寝殿的四周,最终目光停滞在温皙脸颊上,“帝王寿数天定,任何人力物力都无法改变,朕都快五十岁了,不想留有遗憾。”
温皙以沉默回应他,若帝王寿数天定,无可改变,那样康熙依旧能活到六十九岁,差一点是古稀,在这个时代也算颇为长寿了。
“再重归于好,好吗?”康熙凝视的温皙的眸子,希冀得到肯定的回答。
温皙有些倦怠地一笑,“臣妾并未与皇上置气,何来‘重归于好’?”
康熙的手,将雾绡帐掀开一点,走了进来,坐在温皙身侧,以厚重的臂膀将温皙揽入自己怀中,“朕记得,许多年前,你曾说过弘治帝后。”
温皙的眼中有轻微的凝滞,弘治帝,是千古历史上,唯一一个贯彻了一夫一妻制的皇帝,而张皇后是历史上唯一一个真正享受了如民间夫妻式恩爱的皇后。
康熙有些粗糙的手拢了拢温皙略松散的鬓边,将耳边的碎发别在温皙耳后,他的语气温柔地在温皙耳畔响起:“朕以一心待你,换你的心如何?”
温皙的心,随着他的话微微震荡了。这样的话,康熙是第一次说,曾经他对弘治帝那样嗤之以鼻,如今竟然也肯如弘治一般吗?温皙极力保持着冷静,缓缓道:“弘治皇帝只有张皇后,皇上有三宫六院,如何做的了他所能做到的?”
温皙多年盛宠不衰,以她独一无二的地位、显赫的家世、康熙的偏心和明里暗里的保护,才能有今日的母子平安。若是有朝一日,她不是盛宠,而是专宠,是叫后宫其他嫔妃再无半分宠幸,那样她也必然成为后宫三千嫔妃怨恨之所在,那么她和她的孩子也再无安宁之日。
温皙不得不承认,她差一点又被康熙诱惑了,差一点又要心动了。
康熙却笑了,温柔地道:“朕以后,不会翻其他嫔妃的牌子,只和你好,以后选秀也不会再留人。”
温皙的手忽的抓紧了身下绣着龙凤呈祥的云丝锦被,心再次一震,“那样,皇上就不担心流言蜚语吗?”选秀不留人、也不翻牌子,那样外头肯定要非议康熙的能力了。
“朕来年就五十岁了,”康熙微笑道,“膝下儿女也不算少了。”
何止是不算少?公主序齿排到了十一,阿哥序齿排到了十八,若是算上早年夭折未列如序齿的,只怕有三四十个儿女了!如此庞大的数量,在历代帝王中也是鲜少能与之相比的!
“避喜汤虽甚少出问题,到底不是万无一失的。最保险的,便是朕不临幸妃嫔。朕如愿以偿得了幼子,已经心满意足了。外头若流言,便让流言纷传吧,朕不在乎!”康熙定定道。
“朕已经不年轻了...”康熙的语气含了几分黯然,“比起流言,朕更害怕与你这样疏离地度过余生。朕不敢奢求活过六十岁,只求在余生里能与心爱之人再无芥蒂,恩爱终老。”
温皙鼻子一酸,眼中隐隐有些湿润,她将脸颊贴在康熙胸口上,听到了他沉缓而有力的心跳,温皙的脸色不由得含了笑容,凑到他耳边道:“皇上大可放心...皇上可是能活到——”
康熙仔细地听着温皙的话,只是话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便戛然而止。然后康熙感觉到那有着纤长指甲的手指突然抓进了他手臂的肉中,康熙正要抱怨,却忽然感觉到自己胸前湿乎乎的、黏黏的,有熟悉的腥味扑进康熙鼻孔。
康熙一垂眼,便看到了绣了团龙的衣袍上一大片湿哒哒的、鲜红刺眼的液体。康熙的眼中震惊地无以复加。
温皙身躯无力地倒在了康熙怀中,口中又涌出一口鲜血。
“嘎珞!!!”
反噬,是来自龙脉的反噬。温皙这才想到了静一曾经说过的话,帝王的命数、天下的运势是不可测算的。
温皙自然没有测算,也不会掐指测算。其实还有后半句话,静一不曾告诉温皙,就算侥幸得知,亦不能说出来,否则便是泄露天机,会遭到帝国龙脉的冲击和反噬。
血液顺着康熙的衣袍滑落下来,也濡湿了温皙的衣裙,以及衣裙上垂着的玉佩上。
温皙的胸口激烈地起伏着,许久才能张口道:“我、...没事。”只是出口的声音那样轻微而无力,怎么都不像是“没事”。
康熙犹自在震惊、担忧和疑惑之中。温皙颤抖着手,拂去自己嘴角的鲜血,“我,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静一可没说,不许道出帝王的命数。就在她即将要说出口的时候,突然有一股似乎从天而降的、看不见的手掌狠狠拍在她的胸口,仿佛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震碎一般!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说了不该说的?!”康熙重复着温皙这句话,突然扭头对外吼:“太医,传太医。”
李德全立刻温声进来。
温皙急忙抓住康熙的袖子,摇了摇头,“不用...且,太医来了也没用。”温皙脸上失了血色,显得格外苍白,“我...会养好。”于是轻轻摆了摆手,对李德全道:“你退下吧。”
李德全不敢听命,只瞥见康熙龙袍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便不敢退下去了。
康熙也游移了半晌,才叫李德全退了下去。
寝殿的门再次合上,只是甫一合上,便一阵风席卷而来,一袭青色道袍的男子出现在寝殿中。
“谁?!”康熙旋即一惊,“你是谁?!”康熙的目光打量了赖着的面庞,以及那乌黑如墨的头发,顿时咬牙切齿:“静一?!”
静一急忙大步走到床畔,无视康熙的愤怒,眼睛掠过那刺目的鲜血,看着躺在床上的温皙,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温皙苦笑了笑,常识缺乏,触到禁忌了,“我刚才差点说出皇上的寿数。”
静一顿时急了,立刻掀开了康熙刚刚盖在她身上的百子锦被。
“放肆!!”康熙勃然暴怒,一副暴走的猛兽架势。
静一依旧无视着康熙,一把抓住了温皙的手腕,随即神色舒缓了几分,疑惑道:“怎么反噬...这么轻?!”
温皙差点再次吐血,这叫什么话?!反噬得轻?!没看见老娘都吐了那么多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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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2、皇帝不举
静一看了看康熙,和康熙龙袍上还有些温热的血,放开了温皙的手腕,重新将被子盖好,顺手掖了掖被角,才道:“帝王寿数,是不可泄露的天机,轻则降低修为,重则小命不保!你只是吐了两口血,受了点内伤,可不是反噬得格外轻吗?!”
静一正说着话,康熙突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怒道:“你,退开三丈!!”
静一低头看着康熙的大手,疑惑了半晌才问道:“当时,她在你怀里?”
康熙鼻子重重一哼,算是承认了。
静一随即笑了,道:“原来如此!”便对温皙道:“你真是好运气!”
次奥,你才好运气呢!温皙气得磨牙。
随即,静一轻描淡写地在康熙的手背上轻轻一点,瞬间康熙的手便不由自主地被弹开了。
静一依旧无视康熙惊讶而愤怒的目光,道:“帝王与龙脉与天机息息相关,故而能够以自身龙气在不知不觉中替你免除了大半的反噬,所以你才伤得这么轻。”
....鬼才伤得轻呢!!!温皙心中怒嚎,又急忙问道:“你的意思是皇上以龙气抵消了伤害?那么——”温皙急忙看向康熙,似乎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是免除,不是抵消。”静一强调道,“天机不会伤害帝王,你放心就是了。”
温皙这才安心了,“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感觉到你的气息突然变弱...”他轻轻瞥了一眼温皙腰间的传讯玉佩,“幸好我才刚刚出了京城,要是出了方圆百里便感觉不到了。不过看既然你伤得不重。我就放心了。”
.....鬼才伤得不重呢!疼死老娘了!!!
“你的内伤...唔——,估计养个三五年就会痊愈了。”静一估算道。
“三五年?!”温皙吃了一惊...果然伤得很重!唉,闲着没事儿嘴贱干什么?!
“要是专心闭关,估计两三年就可以了。”静一补充道。轻轻瞄了康熙一眼。
康熙面色不善,冷冷道:“既如此,就没你什么事儿了!立刻给朕离开!”
静一耸了耸肩,这算不算卸磨杀驴?
“以后永不许踏入京城半步!否则。就算你是半仙,朕会叫你半条命都不剩!”康熙冷声威胁道。
静一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康熙的话他素来不当一回事儿,看了温皙一眼道:“那我走了。”然后再瞄了那传讯玉佩一眼,眼神告诉温皙:有事再联系我。
翌日,后宫便传出皇贵妃突然病倒的消息,康熙命四妃协理宫务,以成妃为首,将承乾宫列为禁地。嫔妃不得上门叨扰。
温皙便开始了养伤。哦不。是养病的日子。静一说她伤得很轻,温皙却觉得自己伤得很重,前所未有的严重。她受到的那一下冲击,不仅仅是内伤。更是精神力受损。温皙不能使用精神力了...准确地说稍微一使用就会头疼欲裂,精神力这东西,温皙已经当成雷达来用了,现在这个雷达要关闭了,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进出空间了,连取出点东西都很困难。
背靠着一个软枕头,温皙手里拿着一只雪莲,撕着花瓣吃,自己吃一口,然后喂给儿子一口。
从她怀孕开始,这东西就成了零食,生下小十八这东西就成了他的零食。
吃了半支雪莲,温皙感觉好了些,准确是脏腑所受的伤害好了些,精神力还是老样子...果然伤得不轻。
“主子,皇上今儿又翻了云答应的牌子。”小鹿子立在床外,躬着身子,小声儿禀报道。
温皙正吃着一盏膳房刚刚煨好的血燕,拿着银勺的手随着小鹿子的话骤然一颤,勺子碰触道珐琅彩的小碗,发出清脆地如破冰一般的声响,似乎格外刺耳。
温皙嘴里还含着一口温热的燕窝,这会儿却咽不下去了,“噗”一声,便如数给吐回了碗里。血燕,并非是她这个月份例的燕窝,而是康熙额外私底下叫人送来给她补身子的,里头又加了阿胶、人参等好东西。
竹儿见状,急忙掀开雾绡帐,将燕窝接了过来,“主子若是嫌味道不好,奴才去叫膳房重新做。”
“不用了。”温皙取了绢子,擦了擦嘴唇,语气含了几分冷意和怒色。
入夜,温皙打算早早睡了,刚刚退下的小鹿子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噗通跪下道:“主子,不好了!云答应被原封不动送出养心殿了!听说不知怎的,皇上动了大怒了!”
温皙顿时困意全消,睁大了眼睛,急忙问道:“原封不动?!”
小鹿子急忙道:“是!刚送进去,就给抬出来了!敬事房也没有记上,可见是不曾侍寝!云答应被送出来的时候是哭着的,好像是不知怎么触怒了龙颜。皇上有立刻召了徐常在侍寝....”
而这个徐常在,也是刚刚卷了春卷送到康熙龙床上,就又被“原封不动”地送出来了。
翌日,康熙便下了口谕,答应云氏,常在徐氏禁足,没说日期,看样子是不定期了。而后宫一时间流言四溢,两个年轻貌美的嫔妃,被送进养心殿,却原封不动送了出来,足够叫人产生不好的揣测了。
康熙令成妃负责肃清流言,成妃自是不敢怠慢,奉旨以雷厉风行之势惩处了不少人。成妃的手段很有效,她素来行事厚道,如此雷厉手段,可说是前所未有,数日内后宫人人谨言慎行,不敢多说一句话。
随即,便传出康熙要为太后茹素祈福、抄录金刚经,以尽孝道,更是借此不再翻牌子。只是流言这东西,虽然可以禁绝大部分,但是人心本就多思,何况是关于紫禁城里的花边新闻呢?暗地里,还是有不好听的话传进了温皙的耳朵里,无非是说康熙老了、精力不济了之类的,表达了一个意思:皇帝不举。
温皙的唇角默默勾起一个如春花秋月般的笑容,一边安慰康熙道:“流言这东西,若当他是一回事他便越闹腾的慌,若不当他是一回事,就根本不算什么。何况...”温皙的目光轻轻掠过康熙脸上,康熙是否有哪方面的问题,温皙再清楚不过了。
“今日流言...”康熙声音沉沉,“朕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故而才在第一时间叫成妃压制下去,总算没有酿成太严重的后果。只是康熙眉头到底是锁着的,不消说身为帝王自然会不满这样的流言蜚语,凡是个男人就实难接受,何况康熙根本没哪方面的问题。
“朕看你气色好了些。”康熙来看望温皙,并不打算在那些问题上浪费时间,转而仔细瞧了瞧温皙的脸色,虽然还有些憔悴,却不似那日那样苍白如纸,两颊已经见了血色。康熙自然将功劳记在他明里暗里赏赐的那些珍贵药材上,故而格外纾怀一些。
温皙叹了一口气,“慢慢养着就是了...”的确需些年月了,急不得,雪莲可以修复内伤,精神力的损伤却只能靠练习《吐纳经》一点点修复,这对温皙来说还真是大工程。好在,现在承乾宫不许外人打扰,温皙也能有时间多练习一下吐纳经。
“就是精力,还是这么不济。”康熙眉头的褶皱又深了几许,看了一眼睡在温皙被窝,睡得正香甜的儿子,“胤祄还乖吗?”
温皙拉了拉被角儿,道:“还好。”只要给他吃饱喝足,他就很乖。
“今早,朕去给皇额娘请安...”康熙的语气稍稍顿了顿,目光在温皙仍然憔悴的脸庞和白嫩可人的儿子身上逡巡了机会,才继续道:“你是知道的,皇额娘很喜欢胤祄。”
温皙脸上的微笑顿时敛了去,康熙话中的意思温皙如何不明白,所以脸色如夏天的天,瞬间阴了。
“胤祄虽乖巧,到底年纪小,难免爱闹腾一些。你若觉得疲乏,送去慈宁宫养一段日子也好...”康熙缓缓道,“玉录玳小时候也曾经在皇额娘膝下抚养过些许时日。”
玉录玳和小十八怎么会一样?!玉录玳再好,在太后眼中也只是个孙女,温皙送去了,自然可以随时接回来!但是小十八就不同了,太后那样喜欢,她本就想着再抚养一个孙子,只怕接去养了,就不会舍得再送回来了!且温皙的伤,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养好的,她自然害怕自己的孩子会慢慢与她疏离了,倒时候就接不回来了!在孩子的问题上,温皙绝不会让步,哪怕是面对婆婆也一样!
温皙将小十八往自己的怀中拢了拢,她的举动落在康熙眼中,已经足够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康熙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胤祄就是太粘着你了,若是旁的时候就罢了,偏偏你受了伤....皇额娘今日提及,想帮你照看胤祄一段日子,朕知道你舍不得胤祄,所以并不曾答允皇额娘,也没有拒绝。便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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