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出门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七月,已经许久未曾落雨,空气里都闷热的厉害。
万里无云的天气,日头火辣辣的照下来,园林里的花草树木都变得无精打采起来,蔫蔫的没生气。
温缈刚睡醒,她从铺着凉席的美人榻上坐起身来,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朝外面叫唤了一声,很快就有人进来了。
“姑娘醒啦,快用毛巾擦擦脸,按姑娘的吩咐用凉水浸过了,擦了也好散散热。”进来的是菡萏,她手里还捧着一条纯白的毛巾。
温缈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接过毛巾展开敷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感觉倒是让她很快的清醒了过来。
“姑娘。”青芜也紧跟着挑帘走了进来,“姑娘,三姑娘派了贴身丫鬟过来问姑娘待会儿要不要一同去街上逛逛?”
温缈将毛巾交还给菡萏,伸了个懒腰,倒是有些稀罕的问道:“真是出了奇了,难得三姐姐主动要求出去逛逛,我可不能驳了三姐姐的面子。”
谢容离这段时间经过柳西洲的调养,身子比起从前已是大好,只是还是不大喜欢出门,非必要的情况都是待在院子里陪着周氏的。
鲜少有今日这样主动出门的时候。
温缈收拾妥当出门的时候,谢容离已经早早的等在了外面了。
她穿一件草绿色的轻薄夏衫,长发绾成高髻,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白嫩脖颈,此刻站在马车的阴影里,端庄秀雅落落大方。
“三姐姐怎么不进车里?这日头毒辣的,可别给晒伤了。”温缈三两步走过去,熟稔亲昵的挽起了谢容离的手臂。
“三姐姐,这天都这么热了,你的手怎么还是如此冰凉?不过也有一点好,三姐姐应当比旁人要更耐热一些。”温缈打趣的笑了笑,她牵着谢容离的手坐上了马车。
面对温缈的打趣,谢容离只是笑而不语,片刻后她转移了话题,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本来打算去找五妹妹一起的,可是那丫头嫌热,死活不肯出来,索性六妹妹没有拒绝我,不然我可就得一个人出门了。”
温缈晃了晃手中捏着的描金绣花鸟团扇,有些好奇的打听道:“也是稀奇的很了,三姐姐甚少出门的,今日怎么有了这样的好兴致,姐姐要去哪里逛?可是有什么东西需要采买的?我也好给三姐姐推荐推荐。”
谢容离摇着手中的白玉扇给温缈扇风,思忖了片刻说道:“我想去看看成衣。”
“成衣?”温缈凝眸想了想,立即给了推荐,“不如去清平乐看看?许姐姐眼光好,她那里售卖的成衣都是款式新颖,颜色好看的。”
听着温缈的意见,谢容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见温缈露出困惑的神情,她解释道:“许老板那里的成衣的确漂亮,只是我却并不是为自己买,准确的说,也不是去买,而是看看样式花纹什么的,我打算回来自己做一件。”
温缈陷入了沉思当中。
片刻后,她反应了过来,猜测道:“三姐姐,你不会是要给曹哥哥做衣服吧?”见谢容离不反对,她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天哪,三姐姐你这未来定是个贤妻良母啊,如此想来,倒是曹家哥哥占了好大一个便宜,我三姐姐貌美又淑良,他是赚到了。”
“你呀,什么占不占便宜的?”谢容离好笑的伸手捏了捏温缈的鼻子,眼底映衬着深深浅浅的笑意。
是幸福也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
温缈却一时失了神。
曾几何时,她也是带着这样一腔热血心甘情愿嫁进那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的。
只可惜,那一腔血被兜头而下的一盆冷水浇灭,留给她的,只有数不清的独守空房的寒夜和夜以继日的相看两厌。
如今想来,真是要多可笑有多可笑啊。
“我就是想着,曹公子对我一片真心,我总该回些什么,而我也没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唯有一手女红还算不错,便想着趁着还有些时间为他缝制两身常服吧。只是从未做过男子的衣服,也不知道当下时兴怎样的样式,才想着去成衣铺偷个师。”谢容离倒是一点没有隐瞒,悉数与温缈和盘托出。
“三姐姐的绣活儿可是祖母都夸赞的好,曹哥哥有福了,只是三姐姐,这大热的天,看我陪你出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你给我绣个香囊呗?要适合男子佩戴的,六哥哥总带着我给他绣的那个丑丑的玩意儿,实在掉面儿。”温缈一想到陆帷挂着她的绣品四处晃荡,逢人问起来历都说是家中六妹妹绣的,就一个头两个大。
谢容离听着,不由乐了起来,“我就说六哥怎么腰间挂个针脚走样的香囊,原是六妹妹你绣的,倒也就不意外了。”
温缈却不由陷入了沉思,她靠在谢容离的肩上,小声说起来,“三姐姐,你有没有感觉到六哥哥对我很不一样啊?”
她问的小心翼翼,似是生怕谢容离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毕竟陆帷对她真的太好了,好的过分的那种!
那种好,在她看来似乎已经超越了所谓的兄妹之情,不知落在旁人眼中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六哥哥待你的确是与他人不一样。”谢容离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不过也很正常啊,我们这一大家人,你是最开始对六哥哥示好的,我与五妹妹也是因着你才慢慢接近六哥哥的。是以对他而言,你定然是特别的。”
谢容离说的条条有理,倒是连温缈都险些相信了她的话。
“只是——”谢容离顿了顿,“我其实一直以来都有一个疑惑,六妹妹从前是极不待见六哥哥的,这怎么突然间你们二人的关系又变得亲密无间的像是谁也拆不开了一样。”
温缈被谢容离一句话问的噎住,只得打马虎眼的摆了摆手,“啊,这,其实也没有突然间变好啦,我可是哄了六哥哥许久,这不如今长大了才知道幼时欺负六哥哥的行为有多幼稚和不该,然后幡然醒悟了嘛。”
见谢容离还有要继续问下去的趋势,温缈连忙挑开车帘换了个话题,“三姐姐,地方到了,我们下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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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第317章 这是谢容离的劫?
临街的成衣铺,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的模样,既售卖男子的衣服也售卖女子的衣服,算是洛阳比较大的商铺了。
温缈扶着谢容离走下马车,青芜立刻撑了一柄纸伞走过来为她们遮挡阳光。
“两位姑娘,本店新到了一批衫裙,可要看一看?”有热情的伙计注意到温缈和谢容离,忙走出阴凉处,摆出邀请的手势来。
温缈看了一眼谢容离,见对方没有拒绝的意思,也就没说话,陪着她跟在伙计身后走进了店铺。
里面也有不少人,中间隔着一道纱制的宽大屏风,左侧售卖的是男子的衣服,隐约还能听见他们交谈说话的声音。
而另一侧则是售卖女子衣裙的地方,伙计就带着她们二人来了此处。
温缈看着谢容离的眼光总是往屏风那边瞥,可因为高大屏风的完美遮挡,她什么也没瞧见。
倒是一脸的懊恼模样。
看着她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温缈着实不大忍心,叫住了在前面引路的伙计,“小哥,我与阿姐想去看看那边男子的衣服,可以吗?”
伙计愣了一下,显然不理解为什么两个姑娘家要去看男子的衣服。
“这……倒不是不可以,只是屏风那边三教九流各种男子,两位姑娘瞧着是大家闺秀,去那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闺誉,再者说若是被什么浪荡子缠上,也是不妥。”伙计搓着手,说的话倒是很为她们考虑的样子。
果然,谢容离犹豫了。
她伸手扯了扯温缈的袖角,压低声音说道:“绾绾,要不算了吧,听他那样说,我们去那边的确也不合适,我回去找找二哥哥他们的衣服看样子去做吧。”
温缈本就是陪着谢容离出来的,自然是以她的意愿为重,如今她都这样说了,她自然不会再说些什么,老老实实跟着谢容离身后就要离开。
而这时,又有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两位姑娘停步。”
温缈和谢容离应声回头。
挑着珠帘走出来的人穿着褐色万寿纹长袍,浓眉方脸,瞧着很是和气的模样。
温缈停住了步子,有意将谢容离护在了身后,“何事?”
瞧见温缈有些警惕的样子,那男人停住步子,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温和,“两位姑娘若是想要看些男装,可以去二楼看看,二楼安静雅致,专为贵客所备,不如底下这般人多口杂,二位意下如何?”
“三姐姐觉得呢?”温缈还是一如既往的尊重谢容离的选择。
“我……”谢容离犹豫了片刻,扭头看向温缈,“绾绾,我……还是想去看看,你若是觉得累了,可先去马车上等我。”
“三姐姐说的什么话,既然说了陪你,自然你去哪儿我就陪到哪儿了。”温缈笑着挽住谢容离的手臂,眼角余光在对上那中年男子时,却又收敛起了笑意来。
她这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
在颠簸声中,温缈悠悠转醒过来,她的后颈像是被什么重物击打过一样,酸胀剧痛,然而双手被缚住,让她想伸手揉一揉后颈都做不到。
“嘶——”痛呼声难以克制的从口腔溢出,意识到似乎有人掀开了车帘,温缈忍着痛迅速闭上了眼睛。
有交谈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来。
“你太一惊一乍了,那一闷棍下去,哪那么容易醒?”
“我这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嘛?没醒自然最好,省事儿。”这个声音很是熟悉,是方才引她们进铺子里的那个伙计。
说话声音渐渐淡了下来,直到陷入沉默。
温缈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后颈仍旧隐隐作痛,但此刻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挪着身子到谢容离身边。
“三姐姐?三姐姐?”伏在谢容离耳边低低唤了两声,可对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温缈急得眉头蹙在了一起,可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来,她又叫了两声,见实在唤不醒,便只能缩回了自己原先的位置,思索着眼下的情景该如何是好了。
她当时和谢容离跟着成衣铺老板上了二楼,然后在进入内间时,青芜她们被留在了门外,而她和谢容离在进屋的瞬间……瞬间!!!
温缈眼眸里沉淀着一片厉色,她和谢容离被人敲晕了。
是谁?
如此胆大?
温缈拧了拧眉,她近日并没有与谁结下梁子啊,而且此番出门是突然决定的,若说是早早设伏也是说不过去,莫不是临时起意才抓了她与谢容离?
思忖着,温缈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种可怕的想法。
谢家前世曾举家迁往至燕京,她虽没有见过所有谢家人,但多少都有所耳闻,唯独这个谢家三姑娘却是闻所未闻,像是从未有过这个人一般。
从前,她有过怀疑,是不是谢容离身体虚弱的缘故,并没有撑到谢家迁往燕京就早早过世了。
如今看来,会否是因为,她早在谢家前往燕京之前就遇难了,而今日一劫,就是她的死劫?
而她才是被连累的那一个?
阴差阳错进入到谢容离死劫当中来?
温缈眼眸中透露出迷茫之色,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若真是她设想的那般,那谢容离这回可算得上是危险至极,若是行差踏错,说不准真就将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思及此处,温缈便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再次往谢容离的方向挪了挪,轻轻拿手肘碰了碰她。
如此几个来回,谢容离总算是有了转醒的趋势。
温缈一根弦都绷到了极致,生怕她突然醒来看见这样的场景会失声尖叫引得外面人的注意。
出乎温缈意料的是,谢容离慢慢苏醒过来时,并没有尖叫或发出什么太大的声响,准确的说,这突如其来的祸事已经将她吓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绾……绾绾。”她侧头瞥见一旁的温缈,心神才稍稍安定了一些,只是也只是一点点而已,“我们这是要被带到哪里去?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若是我不叫你出门,不执意要去二楼看看,或许就能避免这场灾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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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第318章 跳车
她尾音都在颤抖哽咽,但显然也知道马车外面有人,生怕将人引进来,已经很努力的在克服那种恐惧感了。
意识到这一点,温缈移向谢容离所在的位置,压低声音安慰起来,“三姐姐,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千万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着要怎么逃出去。”
谢容离深深呼吸几口,才稳定下来心神,她本来是很慌张的,可不知怎的,一看到温缈那双坚定有神的眸子,似乎就安心不少,总感觉只要有她在,一切都会化险为夷。
“逃?可是要如何逃?”谢容离透过被风吹起的马车帘,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的一片苍翠之色,很显然她们已经在城外了。
温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明白了这一点。
“也不知道青芜她们怎么样?若是她们能够平安回去就好了。”温缈眉尖蹙起,心里异常的愁闷烦躁,若是青芜她们安全回去了,至少她还有个盼头,至少陆帷会知道她们在何处失踪,届时以陆帷的能力追踪到她们不过早晚的事。
可是现在,只能靠自己想办法了。
温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了心神,她一边观察着外面驾车的两人,一边示意谢容离转过身子来。
谢容离照做,将后背对着温缈,“绾绾,你说他们会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温缈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三姐姐,你再过来一点,我试试看能不能解开你手上的绳索。”
谢容离听话的又往温缈所在的方向挪了挪,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谢容离感觉到手腕一松,原本绑缚着她的麻绳从手上脱落。
她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诧,显然对温缈能够轻易解开缚手的绳索这件事深表意外。
然而她也知道此时此刻不是深究这些琐事的时候,在双手获得自由的同时便去给温缈也解开了缚手的绳索。
温缈转了转手腕,心里也有了打算,如今这种情况,唯有跳车一法或许能有一线生机了。
她撩起马车侧帘,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的出现在眼前。
小道两侧荒草丛生,一片翠绿色,约摸有人高,若是跑进去,只怕没有那么好找的。
又将视线落在谢容离身上,唇畔总算带了点笑意,少女穿着草绿色的裙衫,钻进草丛里,可比她这一身艳红要好隐藏的多。
“绾绾,现……现在该怎么办?”谢容离此刻已经全然失了分寸,只能依靠温缈在身旁才能勉强稳住心神。
“跳车。”温缈没有犹豫,她转头与谢容离说话时,牢牢握住她的手,“三姐姐,你不要害怕,届时跳下去后,你只管就近躲在草丛里不要走动和发出声音来,你衣服的颜色与草色相近,他们不会察觉出来,等人彻底走远了,你再出来。”
谢容离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的反握住温缈的手,“绾绾,要走一起走,断没有叫你给我做掩护的说法,我是你姐姐,理应我保护你才对。”
谢容离会这样说,温缈倒是丝毫不意外,但现在这种情况,可没有时间上演姐妹情深了。
“三姐姐,你记住,话我只说这一遍。”温缈忽而语气凝重起来,她两手按在谢容离肩上,桃花眼中泛着少有的淡淡威压,谢容离被唬住,只得楞楞点头。
“只是分头逃跑,不存在什么掩护的说法,但是三姐姐身体虚弱,与其四处奔逃倒不如寻个安全的地方藏匿起来。若……若我真的没能逃掉,三姐姐,你得回去,你得平安回去将我们发生的事告诉六哥哥。这样,我才有机会获救。”
谢容离看着温缈坚定的眼神,莫名的觉得鼻尖一酸,她生生忍住了要落下来的眼泪,朝着温缈点了点头。
温缈勉力强撑着笑了笑,她当然也希望谢容离和她都能平安脱险,可是若只能逃掉一个人,她希望那个人是谢容离。
毕竟一则她不敢赌谢容离会不会因为此次的绑架而有性命之忧,二则她前世亏欠谢家良多,如今保护好谢容离便当是替前世的自己还债吧!
马车行驶在小道上,四周寂静,只有鸟叫和风声在耳畔回荡着。
“噗通”两声,在如此静谧的环境当中显得异常的突兀,驾车的两人眉头一皱,相互对视一眼,隐隐发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其中一个伙计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转身一把掀开车帘,却见里面早已是空空如也,只余下两堆被解开的麻绳在地上。
而一旁的马车侧帘被风吹的微微摆动,他顿感不妙,勒令同伴停车,“停车,人跳车跑了,快下车去追!”
两人急急喝停了马车,绕到马车后方追去,却见四处都是与人齐高的荒草,一眼望去倒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两人又往前奔走了几步,才终于瞧见有一抹红流窜在草丛之间,见此情景,两人连忙拔腿跟过去。
听见身后有人追过来的声音,温缈眉头轻蹙,心下明白自己怕是逃不掉了,她想清楚这件事,索性也就没有了任何顾忌,也不怕位置暴露,提着裙摆大步向前迈去了。
她想着,只要她跑的够远,应该就可以帮助谢容离安全脱身了吧。
……
谢容离在距离马车不远处的草丛里等了许久,迟迟不见那两人折返,心里焦急万分,只得默默许愿温缈其实早已逃出生天。
然而,天不遂人愿。
有阵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谢容离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嘴,以免自己发出声音来。
当她看见两个灰色的衣摆并着一道亮眼的红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只感觉双腿都在发软了。
绾绾……
眼泪猝不及防的从眼眶滚落,她死死咬着唇,才克制住了想要冲出去的念头。
“放跑了一个,真不知该如何向上头交代了。”
“算了,没想到这两个人分开跑了,原以为她们会一起走的,早知道咱们也分头去找了。”
“你刚才下手是不是太重了些,不会给人打出什么毛病来吧?”伙计掀开车帘,确保温缈是真的不会再逃跑才稍稍安下了心来。
“我下手有分寸的,只是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复命求饶吧。”
“也对。”
两个人交谈着驾着马车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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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第319章 自投罗网
落日渐渐隐于地平线以下,暮色降临,笼罩着大地陷入一片昏暗当中。
谢容离抚着胸口大口的喘起气来,感觉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致,却仍然不敢停下来歇息片刻,即便脚已经因为颠簸不平的路面被磨出水泡,还是眼神坚定的朝前走着。
其实她早已分辨不出,何处是通往洛阳城的方向,可是她不敢停下来,她怕她这一停,就真的没有了再往下走的勇气。
“绾绾,是三姐姐没用……”她哑着声音,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郊小路,心里莫名的涌现出无尽的绝望。
走入一片密林之中,栖鸟的叫声听的人头皮发麻,而林中一侧散发出幽幽的橙黄灯光,似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在饥渴和害怕的双重折磨下,谢容离精神恍惚的朝着那光亮处走去。
走了快一盏茶的功夫,一座木屋小院映入眼帘,谢容离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抬手敲了敲门,想要问问路顺便讨杯水喝。
开门的是位中年妇人,见到站在门外的谢容离时,一双浑浊的眼眸隐约泛出奇异的光彩,像是偶然发现猎物的猎人一般。
只是此时身心俱疲的谢容离完全没有察觉到这异样的眼神,她说话声音尖细嘶哑,却仍然是很有礼貌,“大婶,我在此处迷了路,想讨杯水喝,顺便问问大婶接下来要怎么走才能赶往洛阳城。”
大婶殷切的笑了起来,将门拉开,迎着谢容离进去,“姑娘进来歇歇吧,这里偏远,离城中还有些距离,天黑了路可不好走,正好我家那口子明日要进城办事,不如你就进来歇一晚上,明早让他捎你进城去?”
“这……”谢容离犹豫着站在门外,显然经过白日的事,她也有了些戒备之心。
许是看出谢容离的谨慎,大婶笑的越发慈祥了,“姑娘不必担心,家中只有我们夫妻两个,再没有旁的人了,姑娘不要害怕。”
这时又有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大晚上的,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呢?”
伴随着声音走出来的是位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子,他见着谢容离时,眼眸闪过一丝诧异,不过也很快遮掩了过去。
“这位姑娘来借口水喝,顺便问问去城中的路怎么走,我瞧着天色已晚,又想起你明日不是也要进城去,便劝她在家中留宿一夜,谁知人家姑娘心思重,有些害怕。”大婶抿嘴笑了笑,看着谢容离的眼神是越发柔和。
“小姑娘,你别怕,明早我进城,捎你一路,这大晚上的,路上不知道有多危险呢。”那中年男子笑着挠了挠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谢容离沉思了一会儿,本想拒绝,可还不等她转身离去,头就突然开始一阵阵的发晕,她伸手扶住木门的门框,才勉力站稳。
她思索了一番,自知自己这副身子是走不远了,因此抬起头来,歉意一笑:“那就麻烦大叔和大婶了。”
“不麻烦,往日里也有来不及进城的人在这里落脚的。”大婶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她搀扶着谢容离进屋,又对着男人使唤道:“还不快给人家姑娘倒杯水润润喉?”
“噢,对对对。”那男人一拍脑袋,反应过来后,连忙去给谢容离倒了一杯水,“姑娘喝杯水,莫要嫌弃啊。”
谢容离见这对夫妇和蔼可亲,心中的警惕也慢慢放下了,她捧着小碗,将里面的水一口气灌下去,略休息了片刻,还是站起了身子。
“大叔大婶的心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我确有急事在身,实在等不到明日了,还请为我指明方向,我即刻赶路便好。”谢容离心里着急,她这副身子在路上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若再在此处歇一晚上,对六妹妹而言就是多一份危险。
大婶脸上的笑容僵住,显然没有料到谢容离这般执着,她对着大叔使了一个眼色,大叔会意,立刻抬步走到门前,将木门重重合上,脸上和蔼的笑烟消云散。
谢容离颦眉,意识到什么,她掩在袖子里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似是感知到危险,呼吸也急促了几分,眼睛四处搜寻,似是在想该如何脱身。
可是,似乎无路可退……
强装镇定,谢容离看向那对夫妇,“你们要干什么?若是索要钱财,我可以给你们,你们将我平安送回家中,自有赏银交付。”
那大婶却“呵呵”笑了起来,“姑娘,我们不要钱财,只是家中缺个儿媳妇,姑娘年轻貌美又偏偏在今日自投罗网,可不是上天赐给我儿的大好姻缘?”
谢容离倒吸一口凉气,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什……什么?谁要做你儿媳妇,我已有婚约在身,不可能。”
“你们放我——”谢容离话还未说完,就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头晕乎乎的天旋地转,身体也莫名其妙的燥热起来,她一颗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又气又怒还夹杂着一丝无能为力的害怕。
“你们……卑鄙,竟然下药!”谢容离半跪倒在地,她头伏在矮案上,眼尾渐渐泛起一抹红,眼神迷离起来,吐字呢喃,正是情浓。
“吱呀”一声,里门被人推开。
有人从屋内走出来,庞大的身躯投射下来,遮住了谢容离眼中的光,耳畔是浓厚刺耳的声音,“漂……漂亮……漂亮姐姐……”
……
天边泛起鱼肚白,园林里翠色如滴,檐角垂着的青铜铃铛在微风中骀荡。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威压,压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屋内跪了一地的人,个个都垂首屏气唯恐惹了上座那尊大佛不悦,触了他的霉头。
有脚步声急匆匆走进来,回来的是云胡,他脸上神情亦是凝重,眼底蓄着一片青黑,衣襟上别着露珠和薄雾,浑身带着湿气,显然也是奔波了一夜。
“公子,青芜和三姑娘的贴身侍女都找寻到了,只是对于六姑娘的消息她们也并不知晓。”云胡回答的小心谨慎,额头上却布满细密的汗水,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前的平静令他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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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第320章 可是,她并不在啊
“那家成衣铺可有仔细查搜过?背后可有其他人?”郎君的声音嘶哑,暗藏了无数怒火,压抑着才没有不顾一切的喷发出来。
他昨夜率领麾下所有暗卫几乎在暗地里将整个洛阳城给翻了个底朝天,可是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到底还是他太过大意了……
明明知道前世谢容离就是这段时间出的事,怎么就没有多留意一些呢?
又或许他早点去查谢容离前世的死因,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和焦急了?
只可惜,没有如果。
毕竟他的眼里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断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劳神费力。
“听了青芜姑娘所说,属下便立即去了那家成衣铺,可是早已是人去楼空。至于这家铺子背后有没有靠山,属下已经让不喜去追查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面对陆帷算不上和善的问话,云胡也只得挑重点去回禀。
“洛阳城外可派了人去搜?给我一寸寸的搜,我便不信这人能插翅飞了不成?”陆帷攥着手中的白瓷杯,稍稍用力,杯身破碎,茶水从桌上一路蜿蜒,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上,一片狼藉。
地上跪着的丫鬟小厮更是一句话不敢说了,此时仿佛连呼吸声大了些都能让他们心惊胆跳半晌。
“哎呀。”柳西洲连忙起身,他一把拽过陆帷的手,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好好的,拿自己的手出什么气?要是谢小六在这儿,指不定要多心疼了。”
“可是,她并不在啊。”陆帷拔出手来,看着手心指尖几道细小的口子渗出血来,却感不到丝毫的疼痛。
相反心口的位置却似针扎过一般的隐隐作痛。
柳西洲瞧着他这副颓然的模样,真恨不得一榔头给他捶醒,这家伙一贯冷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可唯独遇上“情”之一字,就会方寸大乱。
从前会为了温缈如此,而今为了谢小六亦是如此。
“可是,她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这样,她回来会自责的。”柳西洲重新抓住陆帷的手,用眼神示意跪在地上的菡萏去拿绷带,“我给你包扎下伤口,谢老太爷那边你还要去给个交代呢。”
昨夜谢家一连失踪了两位姑娘,可是乱成了一锅粥,有说要报官的,有说要带着府里家丁小厮去找的。
最后是陆帷过去,稳了所有人的心神,他当时是向谢家所有人打了包票的,说一定会平安找回谢容安和谢容离的。
不过片刻,包扎完毕。
陆帷拂袖起身,路过云胡身边时,沉着声音吩咐道:“人不可能消失的一点踪迹也无,给我去找,无论如何也要将人找到。”
……
三省院内,气氛亦是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是若有所思的想着事儿,除了谢南宁因年纪小被赶着去休息了,剩下的几乎都在大厅里坐着,就连沈贺和谢容簌也听闻消息赶了回来。
“昨日三姐姐有来找过我,说是想去街上逛逛,邀我一同去,只是我躲懒推掉了,若是我一起去了——”谢容卿满脸的担忧,然而她话还未说完,便被方氏给打断了。
“你可歇作吧,你去顶什么用?再白给人家一个姑娘?”方氏前前后后的忙了一个晚上,此刻正是脾气不好的时候,听见谢容卿这样说,不免怒气上涌,说话的语气重了些。
谢容卿登时不敢言语了,她埋下脑袋,鹌鹑似的躲起来,不去看方氏的眼神。
“二伯母,您就别说五妹妹了,她也是着急。六妹妹和三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再说六郎不是已经去找了嘛。”谢容簌见状,也忙出言宽慰。
沈贺紧握着谢容簌的手,接着说道:“我也已经派了沈家的人出去找,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回来的。”
正说话间,外面伺候的婢女卷起了珠帘,低声问安,“见过六公子。”
听闻是陆帷过来了,谢老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扶着桌案起身,迎了陆帷几步上前问道:“如何,找寻了一夜可有什么消息了?”
陆帷默了片刻,还是将事情如实道来:“找到了青芜她们,绾绾她们还是下落未明。昨夜我已带人搜遍了整个洛阳城,然并没有找到任何踪迹,现今我已派人往城外寻去。”
谢老夫人见并没有什么好消息,面色显露哀戚,有些站不住脚,多亏周氏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才没有倒下。
“一夜之间,搜遍全城?”苍如洪钟一般的声音响起,不同于其他人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追问温缈和谢容离的下落上,谢老太爷一下便抓住了陆帷话中的不妥之处。
虽然昨日将府中的大半家丁小厮都交予了他派遣,可若是想一夜之间将整个洛阳城搜遍,那是完全不可能,除非……
谢老太爷想到什么,低头无声笑了笑,再抬眸时,眼神中带了丝警示的意味,“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六郎,你行事可要拿捏好分寸,莫要给谢家招来什么泼天的祸事,绾绾失踪的事,你不必追查,今日便去报官,交由官府来督办。”
陆帷听完谢老太爷的话,瞬间便明白他话中隐含的意思,只是却并没有要遵从的想法,他立于厅前,身姿飘逸俊俏,一双凤眼潋滟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既如此,便去报官,只是两位姑娘失踪,于谢家于绾绾她们,都不是什么好事。”陆帷思虑片刻,本想直接转身离开,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礼貌的抬手行了个退礼,“我的搜查也不会停下,绾绾我一定会找回来的。”
随着门前珠帘碰撞发出的声响,陆帷的身影渐渐远去,唯留下一屋的人面面相觑。
“这是何态度?!”老夫人气的捂着心口,末了又转头看向谢老太爷,“你看看,这就是你当初执意要带进家门的孩子,你瞧瞧他是连你都敢顶嘴了,日后还不知要如何呢!”
见谢老夫人如此气急,谢容簌也只能说些好话帮她舒气了,“祖母,您别激动,六郎肯定是无意顶撞的,只是六妹妹她们走失,心中焦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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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第321章 主上也可以叫那个人闭嘴的
周氏见此情景,自然不能够坐视不理,她扶着谢老夫人坐回先前的位置上,声音温温和和的如同一涓细流淌进人心里般熨帖。
“母亲,就如同簌儿说的一样,六郎与绾绾感情深厚,那丫头最近一段时间又时常围在他身边转悠,这乍然离开了,六郎心里也是烦躁的很,昨日到现在,一口米粮都未进,这没消息,他比我们都要心急。”
周氏的一番话,让谢老夫人渐渐平息了心中的怒气,她伸手推了推谢老太爷的胳膊,“不是说要去报官吗?怎么没了动静?真被那小子给唬住了?”
谢老太爷摇了摇头,说出自己心中的思量,“绾绾如今毕竟还挂着陈家未过门儿媳妇的身份,若是报到了陈刺史面前,他自然会竭力去寻找绾绾,但也怕——”
纵然谢老太爷停住了后面的话头,然而谢老夫人心思透彻,瞬间便明白了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怕日后那陈夫人会拿绾绾失踪的事来做文章,从而掣肘绾绾,也借此拿捏住谢家。”
几个孩子或许不懂得其中关窍,但周氏和方氏都是久居后宅里的妇人,又如何不清楚,相视一眼便是了然了。
“算算时间,绾绾和阿离失踪也有一夜了,这女子失踪这么长时间,可是大有说头的,那陈夫人一向不喜绾绾,若叫她逮到这个机会,指不定怎么编排呢!”方氏气急败坏的灌了自己一口茶,人至今没消息,她心里也是烦躁的很。
“且再给六郎一点时间,此事就先不必惊到官府了。”谢老夫人为着两个孙女儿的闺誉着想,也只能短暂的将希望寄托在了陆帷身上,继而她又看向沈贺,“阿贺,你带着簌儿先回去吧,她是有身子的人,不宜过度劳累,该去歇歇了。”
谢老夫人发话,沈贺他们自然没有反驳的理由,只得起身告辞,“既如此,我便带着簌儿先回去,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是绾绾她们有了消息,还请祖母遣人知会一声,也好叫我们放心。”
……
温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听得耳边有哗哗的水声,她用手拍了拍头,才勉强清醒了些,随着眼眸逐渐清明,周围的景象清晰的出现在她面前。
四周雕梁画栋的精致豪奢,而她此刻身处一座建立在水面上的小凉亭里,准确的说,放眼望去,平静的湖面上坐落着许多这样的小凉亭。
温缈撑着地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人带上了沉重的镣铐,活动范围有限,甚至连站起身子都困难。
而坐在地上,目之所及有限,除了一座座凉亭的顶端,便只有一侧阁楼的二楼走廊可以窥探一角。
不安的情绪逐渐蔓延开来,陌生的环境,被禁锢的身体,以及落入耳中细弱的女子抽泣声。
凝眸细细一想,温缈心底有了个猜测,这些凉亭仿佛是相互连接,只有一墙之隔的,就像是一座座小型的监牢一般。
“有人吗?是不是有人在隔壁?”温缈往墙壁的方向挪了挪,她靠在墙壁上,抬手敲了敲,试图与墙那边的人沟通。
然而除了抽泣声,温缈什么也没有得到回应。
她兀自询问了一阵,便也放弃了沟通,正思虑着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有脚步响起,紧接着她这座凉亭的珠帘被人挑起,进来的是一位体态丰腴,身姿高挑的美人儿。
她身后还跟着一众手捧托盘的婢女。
“这就是新送来的女子?果真生的一副好皮囊,难怪折了一个据点,主子也没有责罚任何人。”那女子双手环于胸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斜斜倚在墙上的温缈。
少女衣衫鲜艳如火,发髻有些许凌乱,可无损于她的美貌,反而是那种破碎感,让人更加有保护的欲望了。
注意到温缈也在打量自己,那女子浓妆艳抹的一张脸笑开了,她涂着鲜红丹蔻的手轻轻抬起,朝后挥了挥手,“给她梳洗换上衣服,今日主上要带贵客过来,她这般美貌,指不定就会被选上了呢!”
随着女子话音落地,那些捧着托盘的女子一一上前,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把钥匙,应当是准备解开她手脚镣铐的钥匙。
果不其然,那女子微微屈身,利落的打开了困住温缈手脚的镣铐,而手脚获得自由的同时,温缈蓄力迅速靠墙站了起来。
她瞥了一眼凉亭四周,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碧绿的湖水,而她所能观察到的几座凉亭,里面都绰约的有女子的身影。
这么多女子……
温缈默了默,又看了看这座凉亭精致的构造和装潢,以及铺在地面上的波斯毛绒毯,心里悄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她或许明白此处是经营什么勾当的了。
“这些地方关押这么多的姑娘,你们就不怕有朝一日会有人查过来吗?”温缈目光灼灼的盯着那领头的女人,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愠怒。
然而那女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她歪了歪脑袋,一双媚眼轻轻眯起,“不会有人知道的,就算——”
她话音一凝,带着十分的笃定,“就算被人发现了,主上也可以叫那个人闭嘴的!”
听着她的话,温缈垂下眸子,心里算是明白了,他們之所以敢如此猖狂,都源于那个所谓的主上,那个他们以为非常坚固的靠山。
到底是谁呢?
不待温缈想清楚这些,有婢女上前来,就要去扯她的衣服。
“做什么?”温缈蹙眉,推开那婢女,浑身犹如长了刺的刺猬,不允许任何人轻易靠近。
“进了这里,你与我摆什么架子?还不如乖乖听话,也好免受些皮肉之苦。”女子扬起红唇,看着温缈的一双眼带着不屑。
温缈紧紧盯着女子,企图在她面容上看到更多的情绪,可惜除了鄙夷不屑,再没有其他。
最后,还是温缈妥协了。
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又不傻,没必要在一点胜算都没有的情况下硬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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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归来
在婢女们的一顿操作下,温缈原先穿着的红衣被褪下,取而代之的一件轻薄到可以看见肌肤的白纱襦裙。
更令人觉得不舒服的是,这件襦裙,极贴着身躯,完美的展现出了女子凹凸有致,玲珑曼妙的身材。
这让温缈觉得……很羞耻……
她前世今生都是大家小姐,虽然平日里不爱受那些俗套的规矩约束,可这不代表她潇洒肆意到不顾礼义廉耻。
她到底不是勾栏瓦舍、秦楼楚馆里卖笑逢迎的女子,怎么可能忍受这种对待,当下便不乐意了,冷着一张脸睨着女子,“将我打扮成这样,你们到底要做些什么?你们可知我的身份,我的家人会找过来的!”
那女子轻轻一嗤,“每一个人进来的时候,都会说这句话,可你看,谁离开了?不对,应该是说,有谁是被自己的家人接走啦?”
温缈沉下眉眼,她这意思是——
自己逃不出去了?
很快,温缈摇了摇头,将这个丧气的念头硬生生给按捺下,不会的,陆帷一定会来找她的,她如今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
就在温缈以为她们给自己换好衣服就会离开时,那女子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递给一旁的婢女,“给她喂下去,瞧着不是个善茬,主上今日要招待贵客,可别叫她给惊扰了。”
婢女二话不说的接过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就要喂进温缈的嘴里。
“什么东西?我不吃。”温缈挣开两个婢女的桎梏,她功夫虽然不说有多强,但两个女子她还是能应付的。
可是事实证明,温缈还是大意了,那为首的女子竟是个练家子,在温缈干翻了好几个婢女后,她终于忍不住亲自下场了。
温缈的三脚猫功夫在真正的练家子面前简直惨不忍睹,女子捏住她的下颌,逼迫她将药丸给吞了下去。
随后更是大手一挥,直接将温缈扔在了地上,虽说铺了软毯,可这猛然一甩,温缈到底也是吃疼,柳眉悄然蹙起。
一行人翩然离去,镣铐重新被带在手上,温缈想撑着身子坐起,却发现浑身都仿佛被人卸了力,只能软绵绵的卧在地上,一点点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温缈躺在地上,无力的闭上了眼,她嘴里小小声有气无力的呢喃着,“三姐姐,你这次应该会平安无事的了吧……”
……
傍晚时分落了雨,正是应了“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景色。
有人自街头走过来,衣衫发髻都被雨水打湿,黏在身上湿漉漉的,她眼神空洞虚浮,身形一晃,有些站不住脚,飘飘忽忽间看到熟悉的建筑和匾额才放松的任由自己倒了下来。
守门的小厮见有人倒在门前,连忙跑了过去查看,待看清楚人脸后,小厮连忙朝着自己另一个伙伴嚷起来,“快……快去通传,说……说三小姐回来了!”
随着谢容离的回府,谢家又是乱成了一锅粥的忙碌了起来,柳西洲被急匆匆的叫回来,便看到一群人围在谢容离的床前。
而那一抹黑色的身影只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在如此嘈乱的环境下,安静,冷漠,不为所动,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
但柳西洲却明白,陆帷比任何人都希望谢容离能够快点醒过来,只有她醒过来,他才有可能得到些关于谢小六的消息。
“柳公子,你快来瞧瞧我们家离儿,怎的这么久还没醒来。”周氏见柳西洲来了,忙拨开众人,将柳西洲迎到了谢容离的床前。
柳西洲拂起长袍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细长的手搭在谢容离凝白的腕上,神色认真的号起脉来。
“无甚大碍,只是奔波劳累伤了身体,休息一段时间即可。”柳西洲收了手,确定谢容离没有危险后,他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他身为大夫,自然是希望每一个病人都是平安无事的。
“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一直沉默不语的陆帷在此刻发话,他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之音,落在人心间掷地有声。
“这个——”到嘴边的“说不准”三个字在对上陆帷阴恻恻的眼神时,瞬间就换了个说法,“如今六姑娘还未有消息,我姑且给三姑娘施一针,叫她早些醒过来,也好问问她知不知晓六姑娘的下落。”
话音落地,见无人阻拦,柳西洲又重新摊开了针灸包,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谢容离的穴道上轻轻一扎。
随着一声低低的闷哼,谢容离悠悠转醒过来,她神情凝重迷茫,眼底是化不开的浓郁愁色。
豆大的泪珠蓄在眼里,将落未落的,格外惹人怜惜。
瞧着女儿这幅样子,周氏哪里还能忍得住,忙过去一把抱住女孩儿,轻轻拍着她的细肩,柔声细语的宽慰着。
“阿离,不要害怕,母亲在这里,你已经回家了,不会再有事了,阿离,你不要怕……”
“阿娘……我……我……”少女哽咽着,眼中泪水滚落,砸在周氏手背上一片灼热。
而此时一直坐在一旁的陆帷抬腿起了身,他看着谢容离,眼底一片平静,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没必要对所有人展示同情的一面。
“绾绾呢?你与她一同出门,总该有点消息,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没有人指责陆帷的言语有些咄咄相逼,更多的是都将目光落在了谢容离身上,期盼她能说出一星半点关于温缈的消息。
面对陆帷近乎质问的话语,谢容离一瞬间镇定下来,她现在不是应该伤春悲秋的时候,她的那些经历与如今六妹妹生死未卜的境遇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腔调是不受控制的哽咽着,但已经很努力的咬字清晰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了,“那一日,我与六妹妹去了一家成衣铺……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已经是在一辆马车里了……随后,六妹妹为了掩护我逃走,自己引开了那两人……阿娘,都是我不好,若是我不找六妹妹一起出去,六妹妹就不会出事……阿娘都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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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三表弟
听完谢容离的话,陆帷又陷入了沉默当中,他低眸思索一番,又问道:“你当时下马车的地方离洛阳城有多远?”
谢容离眨了眨挂着泪珠的长睫,思忖着话说道:“若是乘坐马车,倒是不远,几个时辰或许可到。”
“若叫你带路,你可能再找到你下车的地方?”陆帷淡淡开口,望着谢容离的一双丹凤眼裹挟着数不尽的冷意。
他的小姑娘本来可以逃掉,本来可以平安归来的。
可是——
都为了保护眼前的少女,而化为虚有,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怪谢容离,也应该尊重温缈的选择,也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心里隐隐还是在心疼她这般不顾惜自己的做法。
而谢容离凝着惨白的一张脸,嘴唇哆哆嗦嗦的,一副颤栗到极致的模样,很显然她其实内心深处是不愿再重走那段路的。
“我……我应当可以的。”她闭上眸子思虑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那一段回头路再难走,她也要为了六妹妹走一遍。
“好,你且好好休息片刻,待会儿与我走一趟。”陆帷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在旁人眼中或许太过冷酷无情,但柳西洲却清楚的明白,此刻的陆帷心理压力到底有多大,他没有立即拽着谢容离去找人,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毕竟……
看了一眼依旧有些惊魂未定的谢容离,柳西洲也隐隐有些担心谢容安了,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谢小六也是这副狼狈样子回来的,陆帷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外加上他心中也有疑惑,遂匆匆告辞了谢家众人,往陆帷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追了几个长廊,柳西洲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黑袍郎君,缓步走了过去。
陆帷并没有回得之院,又或许,他根本不敢回去。
不敢回那个没有谢小六的院子。
“陆六哥,你也不要太过着急,谢小六既然这么做了,一定是有她自己的思量的,她不是个莽撞的人,不会在不顾及自己生命安全的情况下帮谢三姑娘逃生的。”若是放在以往,见着陆帷这副模样,柳西洲定是要摇开折扇好好嘲笑一番的,可现今,他除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之语,似乎再也说不出其他。
“季祁然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陆帷望着自屋檐滑落,在半空中形成一道雨幕的水滴,沉吟开口。
柳西洲顿了顿,抬眸看向陆帷,“你怀疑是季祁然捣的鬼?”
陆帷摇了摇头,“不是他。只是他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自诩清高雅正,骨子里依旧改不掉属于季家人的阴狠毒辣,自私狭隘,你派人多盯着他,未免给他从中作梗的机会。”
想起季祁然那副臭屁模样,柳西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今日一早便出门去了,说是要找一块清净之地练习他那些破卦术什么的,等他回来,我便寻个暗卫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交待完这些,柳西洲又看向陆帷,少年眼底一片青黑之色,已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似是察觉到柳西洲的观望,陆帷向后摆了摆手,“你不必劝我,没有她的消息,我是断然无法好好休息的,你先退下吧,我一个人静静。”
他的话音染上一丝疲惫,而柳西洲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这幅模样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温缈离世的时候……
亦或是谢小六被花神教掳走的时候?
总之,不记得了。
……
远处山峦层叠起伏,连绵一片,被轻薄的雾气笼着的满目翠色如翡般清新雅静。
一辆马车从官道上驶出,调转了方向,往林中缓慢移动着,约摸走了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驾车的青年掀起车帘,对着车内恭敬道:“公子,到了。”
然而还不等车内人做出回应,静谧的空气中又响起一道声音,清清冷冷的往人耳中钻,“果真在此处等到了三表弟呢。”
那驾车的青年抬头看过去,就见有一道雪白蹁跹的人影从车后绕出,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立于朦胧细雨当中。
“公子,是季家小公子呢。”青年也利落的撑开雨伞,下了马车,迎着马车里的人下来。
“祁表哥果真是神机妙算了,原还打算给你去信一封,现今是不必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位唇红齿白极尽风流的紫衣金冠小公子。
他生的一双狐狸眼,此时眉眼间潋滟着淡淡一层笑意,就如同化开春水的桃花瓣一样令人心生惊艳之色。
紫色的衣袍在细雨微风中翻飞,上面用金丝银线勾勒的芙蓉花纹愈加栩栩如生,金冠上垂下的长绦落在脸庞,衬得他越发精致毓秀。
季祁然笑而不语,后撤一步,给对方留出可以并肩而行的空隙。
少年接过侍卫手中的伞,与季祁然一同并行在青草小道上,他低垂着好看的眉眼,一双分明的手摩挲着伞柄,低低的问了一句,“祁表哥来洛阳有段时日,应当见过二哥了吧,他,如何?”
“既关心他,不若去见上一面?你与他似乎还未曾谋面过。”季祁然凝视着自伞面上滑落的雨滴,又继续说道:“但不得不说,陆暮与的确有本事在身上,相信有他这把利刃在,北雍一统天下,恢复昔日大雍四海升平,海晏河清的盛景指日可待。”
少年人牵着薄唇笑了笑。
“不了。总会见面的。”
总有一天,他这素未谋面的二哥会回家来的……
那个时候再见面也不算迟。
季祁然也没勉强,他复而又问起来,“三表弟这次来,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姑母要办什么事?”
“前段时间在芙蓉小筑喝茶,听人说,洛阳有个名叫鲛泉居的地方,便想着来碰碰运气,看是否会有真的鲛族人在此。”少年抖了抖衣袍,眉目平静,是岁月安好的模样。
“鲛人?”季祁然难得不解的蹙了蹙眉,“你找鲛人做什么?这鲛人一族不就是姑母下令屠灭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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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还记得自己的姓了吗?
少年摇头,淡淡一笑,“母亲的事,我从不会多问,只要照做即可。”
季祁然听他这样说,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方才听侍书说‘到了’,想来三表弟是在此处约了鲛泉居的人?”
少年目视前方,见一个人影缓缓出现在眼前,随即轻笑着与身旁的季祁然说道:“这不,人到了。祁表哥与我一同去瞧个热闹吧,听说这鲛泉居的主人可是天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虽是笑着说话,但那笑中却又裹挟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季祁然也默默笑了起来,天启本是从大雍叛逃出来的,所谓的天启权贵在他们这些人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
看着地上摆放着的,被送来已经冷掉的饭菜,温缈闭上了眼,一副冷淡到极致的模样。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因为这里一直都亮着灯,无论白天黑夜都是亮如白昼。
而她在此处听到最多的,就是女子的哭泣声。
有三四个女子被带出去,结果回来的时候却是伤痕累累的样子,不难想象这段时间经历过什么非人的虐待。
若只是寻常的皮肉生意便也罢了,只是这里似乎以虐待女子来取乐,真是丧心病狂全无人性。
温缈尝试挣扎着起身,可最后都是徒劳,只得无力的倚靠在墙上,注视着不远处阁楼的二楼走廊。
那条走廊,来来回回经过了许多人。
有今日来给她喂药的女子,有匆匆而过的侍婢小厮,也有各种各样来寻欢作乐的男人……
她想着,也不知今日那女子口中的主子和贵客会不会经过此处回廊。
就在温缈凝眸思索的时候,她忽而感知到什么,抬头看了一眼走廊的位置,眸中的情绪一滞,有凉意直窜向脊梁骨。
竟然是他们?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映入温缈眼帘的四道翩长的人影,个个熟悉却又个个陌生。
裕亲王。
了然居士。
北雍名门季家的小公子。
还有……
北雍的靖王殿下。
温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下倒是不难猜出那女子口中的主子是谁人了。
北雍的皇室和名门,一向自诩清高雅正,这些她前世在北雍为质的五年深有体会。
所以这地方断然不会是季小公子和靖王的了,那唯一可能成为这里主人的便只能是裕亲王了。
而想必季小公子和靖王就是她们口中的贵客了……
温缈眼神里带着一丝丝讥讽,亏她从前还以为这位裕亲王寡泊名利,还对已亡故的王妃情深义重,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如今想想,真是可笑,顾家人果然就没一个好东西!
而与此同时,回廊上的季祁然也注意到了被困在凉亭里的温缈,他漆黑的眸中划过一抹阴厉之色,他这一两日隐隐约约也听到了一点风声,说是谢家的三姑娘和六姑娘失踪了,没想到竟在此处遇见了。
他之前还苦于找不到机会对谢家姑娘动手,如今倒是解了燃眉之急,有人替他动了手,其实只要谢容安从今往后不再出现在陆帷眼前,不会阻了他小师妹的前程,他其实也不是非要谢容安的命的。
就让她在此处了却残生也未尝不可。
“小公子在看些什么?”见季祁然有些许愣神,裕亲王牵着嘴角笑了笑,继而视线随着季祁然的目光看过去,“小公子好眼光,那可是个美人儿,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呢,小公子若是喜欢,叫了她来如何?”
站在一旁的紫衣少年看出季祁然眉宇间的不耐,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裕亲王劳心了,我这位表哥已有未婚妻,还是个彪悍的主,这等事他是不会做的,我们还是聊聊正事去吧。”
听他这样说,裕亲王只得一脸遗憾的摇了摇头,复而抬手做请,引着他们继续往楼上走去。
了然落在后面,一直低垂着头,安安静静的模样,可他的余光分明又睨见了一旁被关在凉亭里的温缈,只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淡淡收回了视线,提着裙摆,跟随众人上了楼。
……
翌日。
一匹赤色骏马停在裕亲王府的门前,马上一道黑色身影利落翻下,抬脚便要往王府里走,却被守门的侍卫持刀拦下。
“何人擅闯王府,还不速速退下!”
陆帷一双眼里染着猩红,面对侍卫的阻拦,他沉了一口气,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求见王爷,烦请通传。”
两个守门的侍卫本不欲走这一趟,可看陆帷相貌不凡、衣着不俗,唯恐是什么大人物被自己给怠慢了,遂拱手问起来,“不知如何称呼公子?”
陆帷正准备通报名姓,有人自王府大门处行来,温温润润的声音随之传入耳中:“王爷方才歇下,不必进去打扰了,你们退下吧,我来招呼这位公子就好。”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道了一声“了然居士”后便退回了自己一开始站立的位置上。
“陆公子今日前来可有要事?王爷刚刚才喝了药歇下,怕是一时不能出来见公子了,公子有事可以先与了然说说。”了然垂眸笑了笑,他穿着一袭明黄色的锦袍,立于阳光之下,分明是一派清朗的模样,可又带着躲匿在黑暗当中的阴郁气质,让人看了只觉死气沉沉。
陆帷眸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也不遮掩,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道:“城南那家成衣铺突然人去楼空,我派人查了查,谁料竟是裕亲王的产业,所以特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了然略微紧了紧手,再次抬眸时,一双眼里含着浅浅的笑意,“不过名下一家小铺子,经营不善,利薄支多,自然就关了,怎么,陆公子莫不是在哪里买惯了衣服,这一时不适应还追到王府来了?”
陆帷脸上顿现一抹冷笑,强压着焦急和怒火,话音淬了冰般的漠然,“我在说东,了然居士与我讲西,是打定主意与我猜哑谜了吗?”他上前一步,欺近面前的男子,在他耳畔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了然是你的名,只是不知还记得自己的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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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周皇后
“你——”话哽在喉中,了然第一次情绪波动起来,他紧紧盯着面前容色秀丽的少年,无奈一笑,又无奈的松开捏紧的拳头,恢复了从前淡漠到极致的神色。
他后撤一步与陆帷拉开了距离,略弯腰做出一个恭送的姿势,“话已说明白,还请陆公子离去吧,今日你便是在府外侯上一天也见不到王爷的。”
不是已经歇下了不便见客,而是根本没打算相见。
陆帷深吸了一口气,尽管理智的弦快要崩塌,但还是强压下了所有不满的情绪,现在还不是闹开的时候,现在闹开了,对他家小姑娘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他得确保她的安全,他得徐徐而图之。
没有再废话什么,陆帷转身利落的上马,他单手勒住缰绳,深深看了一眼裕亲王府的匾额,一双眼淬了墨似的晦暗不明。
了然注意到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心里一番挣扎,一些话不经过大脑般的脱口而出,“陆公子留步!”
陆帷勒停住马,回眸声音冷冷的发问道:“何事?”
了然释然一笑,似是赌尽了所有的勇气,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晰明了,“昨日我曾遇见一只谢家走丢的锦雀,还烦请六公子将她寻回,免她惊扰。”
陆帷神色一凝,复而难得松下了一直紧皱的眉眼,他正欲细问,却见了然已经施施然转身,“只能帮六公子到这里了,剩下的相信六公子应是可以自己解决了。”
“当真不可多说?”陆帷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
了然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径直走回了王府里。
陆帷见问不出结果了,也只得回府去了。
……
这厢陆帷刚一踏进得之院,柳西洲便摇着折扇迎了上来问道:“怎么样?谢小六果真是被裕亲王掳走的?”
昨日夜里云胡带来了最新探查到的消息,说是那家成衣铺是属于裕亲王的名下。
当下一早陆帷便一个人跑去了裕亲王府,说是要去探听探听情况。
“八九不离十了。”陆帷语气阴冷,在听到裕亲王的名字时,带着狠厉之色,继而说道:“你怎么待在外面?”
“哎。”柳西洲长长叹了口气,“许南意在里面,说有事找你,但是她又说看到我就心烦,就给我轰出来了。”
“该。”陆帷撂下这句话,便抬步进了屋。
屋内许南意一袭黑裙斜倚在榻上,端的是风情万种,细长的手捏着白瓷茶盏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听见门那处的声响,她侧头看过去,见进来的是陆帷,遂放下茶盏,正襟危坐起来。
“六公子回来了,可有绾绾的消息了?”她眼神中带着急切,也是刚得了消息就赶了过来。
陆帷本不欲和许南意细说详情,但转念一想或许她盘根在洛阳许久,会知道一些消息也未可知。
“按目前情况来看,绾绾极有可能是被裕亲王给掳走的,可裕亲王府我已派人暗查过,并没有踪迹。是以想问一问许姑娘,裕亲王在洛阳可有其他能藏匿人的地方?”陆帷顺势坐到许南意对面,丹凤眼中藏匿着几分算计,不带一丝笑意。
许南意也敛下眉目,认真说道:“今日前来便是来告知六公子这件事的。我在洛阳待了多年,又经营着少年游的生意,来往的人多了,自然消息也就多了起来,我听说裕亲王名下有一产业名叫‘鲛泉居’,做的是——”她顿了顿,打量着陆帷的神色,缓缓吐出后面的字,“做的是皮肉生意,最爱找些年轻貌美的女子,让她们扮做鲛人的模样,以做闺房之乐。”
话说到最后已经越来越小了,她甚至不敢看陆帷的一双眼,因为她知道,那双眼里,一定藏满了担忧和数不尽的滔天怒火。
站在窗外,听了二人所有对话的柳西洲缓慢的用双手合起折扇,思忖着说道:“那你可知这鲛泉居在何处?”
陆帷也随之抬起了眼注视着许南意。
然而许南意却只是摇了摇头。
“虽然很想帮你们,但是鲛泉居的位置我是当真不知道,他们每次买卖时都十分小心,若说知道具体的位置,大抵就只有裕亲王自己,或者他身边时常跟随着的那个了然公子也知道。”许南意手轻轻扣着桌案,见陆帷面色仍旧阴沉,便知道他方才去的那一趟裕亲王府是碰壁了。
“要不要我叫云胡和不喜去查鲛泉居的位置?”见陆帷手紧紧攥着手中的茶盏,柳西洲连忙开口,生怕他又给这茶盏捏碎了。
“来不及了。”陆帷摆了摆手,“我出门一趟,三省院那边若是有人来问消息,你先安置好,莫要他们前去报官。”
在听到柳西洲应是后,陆帷起身拿起一旁悬挂着的长剑就出了门。
……
竹林深深,琵琶绕梁。
白衣女子低眉敛目,一双纤纤玉手拨弄着怀中的焦桐琵琶,哀怨的曲音便如同流水般倾泻而出,带着数不尽的凄惨和冷清。
然而当她抬眸时,目光却带着不可思议的惊诧,眸中倒映出一个黑衣郎君的身影来。
“六公子?”玄静停下了拨弦的手,一双眼中透着惊诧疑惑和不解,似乎陆帷独自出现在此处对她而言是无论如何都意想不到的事。
陆帷三两步就走到了玄静跟前,也没废话,而是看着玄静,直截了当的开了口,“今日前来,实在叨扰,但还请周皇后不计较帮在下一个小忙。”
玄静瞳孔骤然放大,她紧张的咬住下唇,手轻轻一颤,划在琵琶弦上,发出清脆的铮铮声。
周皇后……
有多久没听到旁人这样称呼她了?
玄静将怀中的焦桐琵琶放下,理了理衣服站起身来,看着陆帷,眼底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她甚至勾起唇角笑了笑,“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称呼过我了,没想到谢家六公子如此神通广大,连这等尘封多年的往事都能挖到。”
陆帷抬手摩挲着腰间的佩剑,神色淡淡,“你知不知道鲛泉居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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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我说个故事与你听吧
“鲛泉居?”玄静凝眸思考了一瞬,还是摇了摇头,“并未听闻过,我虽在洛阳待过几年,但从未离开过这一间茅草小屋,外界如何,常羲并不知情,我想陆六公子应是找错人了。”
周常羲,朗梧国史官之女。
也是朗梧国最后一任皇后,如今本该是好好做着裕亲王妃的她却住在广化寺后山小竹林的茅草屋里。
“你不知道,可是凤了然他知道啊,朗梧国帝后恩爱,为彼此互为掣肘,我想你若去问他,他定会悉数告知的。”陆帷手按在剑上,仿佛只要玄静不同意,下一刻那把利剑就会搭在她的脖子上。
然而玄静却只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六公子如今来找我,想必是已经找过了了然,他既然没有给公子答案,玄静自然也不会说什么问什么的。公子,请回吧!”
陆帷没了耐心,他扬腕轻轻一挡,利剑虽未出鞘,但已然牢牢架在了玄静的脖颈上,“我如今没心情与你废话,你最好给我快点打听出来,若是绾绾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想我不会让动她的人和见死不救的人好过的!”
郎君声音阴冷,字字句句戳在玄静的心头,让女子定在了原地,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你是说,六姑娘出事了?”她默了默继续说道:“六姑娘被裕亲王带走了,就关在那个什么鲛泉居里?那……这件事了然他也有参与?”
她的声音轻轻颤了颤。
显然不希望了然和这件事牵扯上关系。
“与他没有紧要关系。但是鲛泉居的具体位置只有他二人知晓,我需要知道地方在哪里。你得帮我。”陆帷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带着不耐。
玄静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抬起眸子去看陆帷,似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六公子既然能知道我与了然的关系,就该明白我与他今时今日也不过是逆境求生,他跟随在裕亲王身边,本就危机重重,我如何能叫他冒险?”
见陆帷面色不好,玄静连忙又开口继续问道:“这个鲛泉居既是裕亲王名下的产业,我大概便也知道它是做什么用途的了。我虽然不能帮公子去直接问了然要一个具体位置,但却可以襄助公子一起找到那里!”
听着玄静的话,陆帷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剑,他也清楚的明白玄静说的帮忙是怎么个帮忙法了。
“你宁愿拿自己冒险,也不愿去同他问个明白,当真是好一个鹣鲽情深啊!”陆帷重新将剑放在腰间,也没多废话,“既然周姑娘已经有了决断,便快随我下山去吧!”
他要的只是结果,至于过程如何,他不在乎!
……
温缈浑浑噩噩的睁开眼,却看的并不甚清楚,眼底有一块淤青,令她觉得睁开眼睛费力又钻心的疼痛。
身上白色的襦裙也被扯得有些凌乱,少女轻轻咬了咬唇瓣,抑制着眼里滚动的泪珠,方才那一幕还惊悚的回荡在脑海中。
那样的事,她能挣扎一次,可是第二次、第三次呢?
一想到那个油腻的男人宽大的手曾覆在自己的腰间、颈间,恶心的感觉就在胃里翻涌,她死死的抱着自己的身子,眼眸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但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她打伤了他们鲛泉居的客人,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如今浑身上下都如同散了架一般的疼。
温缈垂下眼睑,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觉,她心里相信陆帷一定会找过来,但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了。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啊!
她还没有亲眼看到顾匪石付出他应有的代价,她还没有看到顾匪石恶有恶报、自食恶果呢!
想起这个,温缈突然觉得浑身又有了力气,她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心情,正打算闭目养神好好休息一下再做打算。
谁料对面的囚室似乎有人被推搡着进来摔倒在了地上,嘈嘈杂杂的闹了一阵子。
温缈此刻身心俱疲,早已没有了任何攀谈的欲望,再加上之前询问隔壁的女子并没有得到回应,如今的她也不想再做无用功了,还不如养精蓄锐来的有用。
然而这次却是对方先开了口。
“咚咚咚。”对方先是敲了两下墙壁,而后温言细语的说起话来,“不知隔壁的可是谢家六姑娘?”
这声音……
温缈眉头动了动,有些熟悉啊!
不待她想明白,隔壁的人继续说道:“我是玄静姐姐啊,所以对面的是我们谢小六嘛?”
她方才一路被押过来时,其实已经看到了被关在自己隔壁的温缈的身影,如今开口,其实是十足十的有把握了。
身上的镣铐早被松开,此时温缈行动可算自由,如今乍然听见故人的声音,她撑着地站起身,走到了靠玄静那边的墙壁坐下。
“玄静姐姐,你怎么会也在这里?你……也被抓了?”温缈的语气透着几分担忧,可更多的是不解,玄静深居简出的,多年修行,又怎么可能被这伙人给发现呢?
“我是自愿来的!”女子说话的声音平静如水,似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事情和严重和可怕。
“姐姐,你……你糊涂啊!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进来容易出去难啊!”温缈简直是恨铁不成钢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谁料听出温缈担忧之情的玄静却是浅浅一笑,她继续说道:“我若不如此,如何给你家六哥哥带路找到你呢?”
听完玄静的这句话,温缈一直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可是她又觉得有些许的不对劲,“不对,六哥哥怎么与姐姐搭上了关系,还让姐姐帮忙,冒这么大的险?”
对面沉默了许久,久到温缈都开始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幻听了,其实对面根本就没有人,一切都是自己在绝境中臆想出来的。
不过索性,隔壁的玄静又幽幽开了口,只是声音较之前要低上了许多,她淡淡说了一句,“绾绾,我说个故事与你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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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一身傲骨尽被折断
“故事?”温缈不明就以的蹙了蹙眉,可到底没有多问什么,而是声音轻柔的回了一个嗯字。
那边玄静在得到温缈的答复后,缓声娓娓道来。
“玄静是我的道号,而我的真名叫周常羲,出生在朗梧国史官之家,自幼受诗书礼乐熏陶,于及笄之年的花朝会遇见了我最骄傲尊贵的意中人。”她说话的声音依旧不大,却准确的落在了温缈心间。
周常羲,朗梧国,史官之女,花朝会……
这些话如同一颗颗珠子一般在温缈脑海中串在一起,她似是忆起了什么,声音颤颤的问了一句,“你是那位朗梧国的皇后?这……这怎么回事儿?不是说你成了裕亲王妃,又于几年前病逝了吗?”
“呵。”周常羲的声音染上不屑的意味,但更多的是心痛和神伤,“朗梧国败,我与他一同被俘,本该以身殉国的,可是朗梧还有诸多子民,为了他们,我与他只能苟且偷生,被押回天启都城燕京。”
温缈是知道这件事的,若非如此,裕亲王又怎能得见朗梧帝后的容颜。
“后来在天启皇帝陛下给他们的大将军准备的庆功宴上,我与他被迫弹琵琶和跳舞,再然后裕亲王当着所有天启名门权臣的面说要娶我,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是对我一见钟情,才会做出那样疯狂的举动?”
“难道不是这样?”温缈这下是有些糊涂了,若非是喜欢,裕亲王缘何要求娶一个亡国皇后呢?
隔壁的女子清冷冷的笑了起来,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末了的话似是从牙缝中挤出一般,带着浓烈的恨意。
“他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知我与凤皇伉俪情深,拿捏住了我便是控制了他,可怜……可怜……”她的声音甚至带了丝哽咽的意味,“可怜我的凤皇一身傲骨尽被折断……”
紧接着落入温缈耳中的是女子将一切都宣之于口后的抽泣声,仿佛终于可以不用自己一个人背负着这么多秘密和痛苦了,仿佛就此卸下了心里的重担。
然而温缈却是彻底怔愣住了,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不知该从何说起来,方才周常羲的那番话,实在令她万分费解。
周常羲的意思是,裕亲王娶她实际是为了朗梧国皇帝?
这……
电光火石之间,温缈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影来,一个总是跟随在裕亲王身边,不显山不露水的,却又总是无法让人将他忽视的人。
了然居士……
“玄……周姐姐,我曾经常见到裕亲王身边总跟着一位姿容清秀的青年郎君,人人都称呼他为‘了然居士’。”温缈其实心里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此刻说出来不过为了要一个准确的答案罢了。
隔壁的周常羲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幽幽开口给了温缈答案,“朗梧国最后一任帝王,我的夫君,名叫凤了然,小字凤皇。”
这话说出口时,带着深深的眷恋和怀旧,而她的话也很明显的震惊到了温缈。
难怪裕亲王自第一任王妃死后,就多年不近女色,难怪他又会在第一眼瞧见周常羲的时候不顾一切的求娶,原来最终的目的竟是朗梧国皇帝凤了然。
“周姐姐——”温缈此刻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她有多想握住那个纤弱女子的手,给予她安慰和勇气。
可是一堵厚厚的墙壁,隔绝了一切的念想。
温缈靠在墙壁上,也只能无声的叹了口气,她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也是多少能够想象到周常羲的痛心和无助的。
若非战乱起,他们守着自己的小国与世无争,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想来一定会幸福。
至少不会如这般,夫妻相离,相爱却不能相守,只能两两相望,在心里为彼此担忧。
还有了然居士……
一国帝王,却要遭受此等大辱,可是自己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恬静模样,真是个温柔到了骨子里的人。
“周姐姐,我第一次去广化寺的时候,白日里有去后山竹林里逛过,那时漫天下着细雨,我曾见周姐姐素手弹着琵琶,余音袅袅灌入耳中,甚是悦耳。也曾见不远处的小山丘上有一人撑伞而立,驻足良久,先前不明白是何人,如今全然知晓了,是了然居士,周姐姐,他一直在远方默默地看着你!”
隔壁的女子苦笑了两声,“我又如何不知,你当我的那一曲是奏给谁听的?”
温缈听了,心里五味杂陈,只是越发的心疼这两人,她张了张嘴,温声劝慰道:“周姐姐,裕亲王在此处干此等不法勾当,伤民敛财,若是上报天听,便是他是天启亲王,也少不了与庶民同罪的!周姐姐,他若伏法,你与了然居士便可以脱身了。”
周常羲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再继续这个于她而言有些沉重的话题,而是很快将话题给带了回去,“陆六公子想必已经知晓了此处的位置,若是速度快些的话,理应今夜就能与六姑娘相见了。”
听她这样说,温缈稍稍安下了心,她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唇,放松的依靠在墙壁上,她想着或许只要睡上一觉,等睡醒了,她就能见到她的六哥哥了。
……
夏夜,繁星如许。
一叶扁舟缓缓行进在水面上,就着船头一盏孤灯映照出一小片天地,立于船头的郎君负手而立,光影忽而攀上他的侧脸,照亮他流畅昳丽的轮廓,忽而隐于他身后,让他整个人都陷于无边的黑暗当中,如同深夜蛰伏在暗处的鬼魅。
身后的云胡将撑杆递交给不喜,自己抬步走到了陆帷身边。
“公子,没想到这个裕亲王竟将鲛泉居建在了这座孤岛上,若非跟随着他们的人过来,只怕一时半刻还真不易查到此处呢!”他虽站在陆帷身边,但却并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只听得一声轻笑在耳畔响起。
云胡心里一紧,这个时候笑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仿佛已经可以预见到裕亲王的下场了。
但愿六姑娘没出什么大事,否则,还不知他家公子要发怎样的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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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陆帷从来不是一个善人
陆帷收回落在孤岛上的视线,唇边的笑意也随之收敛起来,他语气沉稳却又不容置疑,“登岛后,你们两个去查账本和裕亲王这些年往来交易的名单。”
“那公子你——”不喜木愣愣的问了一句,随后反应过来自己的蠢,差点咬了舌,“对对对,公子自然是要去接六小姐的,公子只管去英雄救美,这点小事交给我和云胡办好了!”
然而不喜的这番谄媚并没有得到陆帷的称赞,反而是获得了陆帷一个并不友善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在说“不然呢?不亲自救人,我来这里做什么?”。
随着小舟渐渐靠近小岛,三个人都默契的噤了声,在陆帷轻轻挥手示意下,三个人果断在有一段距离的位置的时候弃了小舟,足尖点着水面,轻一运力便运着轻功上了岛。
上岛后,陆帷不过一个眼神,云胡和不喜就完全明白了,飞快向着一个方向掠去,身影很快被夜色遮掩。
陆帷也没有停留,环顾了四周一眼,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
半梦半醒间,温缈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她浑身都带着疼痛的酸涩感,然而这些感觉都敌不过眼前这个人的出现带给自己的震慑和不可置信。
下意识的,温缈伸手想揉一揉自己的眼,害怕这只是她一场虚无缥缈的梦,然而——
细白的手腕下一刻便被一个温热的掌心包裹,熟悉的声音缓缓在心头漾开,“眼上有伤,别揉了,待会儿该叫疼了。”
温缈眼神此时才彻底恢复了清明,她咬了咬下唇,终是没忍住,扑到面前黑衣郎君的身上,小小声的啜泣道:“六哥哥,你可算是来了,我……我害怕极了,我感觉若是再待下去,我就真的受不住了。”
小姑娘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带着几分娇,听的陆帷心都要揪在一起了,他将小姑娘摁进怀里,话音带着心疼和自责,“是哥哥不好,来迟了,哥哥这就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
陆帷自然看到了温缈身上的伤和略有些凌乱的衣裳,他不难想象她这些天经历了什么,而这些只是加倍了他心里的自责,同时他也想将那些欺负他的人千刀万剐,只是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带他家小姑娘离开此处。
“六哥哥,周姐姐呢?还有,这里还有很多被抓来的可怜女子,你会回来救她们的吧?”她拽着陆帷的衣袖,问的小心翼翼。
陆帷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自然,你让救,当然会救。”
温缈一愣,这话的意思是,若非她提起,陆帷便不会出手相救这些人了吗?
相见的喜悦被遍体通身的寒意所取而代之,温缈一时僵在了原地,她怎么能够忘记呢,陆帷从来不是一个善人,今日肯来救自己,也全然不过这张谢容安的皮囊。
“六哥哥,我……我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走!”温缈镇定下来,她轻轻摇头,推开了陆帷的手。
陆帷也没生气,他凝眸看着突然有些郁郁的少女,上前一步,轻握住她的手,语气耐心带着几分轻哄,“先走吧,哥哥向你保证,会回来救她们的。”
然而温缈还是执拗的摇了摇头,不过她也很快给了解释,“六哥哥,我若是走了,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有所警惕,进而加强戒备,到时候只怕做什么都会比现在要困难的多。倒不如按兵不动,给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小姑娘眼中熠熠生辉,陆帷对上那双眼,却又看见了那眼底的淤青痕迹。
“哎。”陆帷轻轻叹了口气,“这眼下的伤谁干的?”
见陆帷没有要怪自己任性的意思,温缈撇了撇嘴,委屈的嗫嚅起来,“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对我动手动脚的,不过我也没让他占到便宜,我狠狠地咬他打他了,只是后来他们人多了,难免就挨了点揍。不过不妨事,我一见到六哥哥便不觉得疼了。”
陆帷却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傻丫头。”他又看了一眼四周,“你既是这样打算,哥哥没有不依你的说法,这样,待会儿我回去留下云胡在暗中保护你,只是我如今还暂且不能动用自己的势力端了这里,未免引来过多关注,所以只能去找陈刺史过来解救你们了。”
温缈赞同点了点头,可她到底不放心陈刺史的为人,更何况她无法保证这陈刺史是否与裕亲王是沆瀣一气的一丘之貉。
她垂着眸子,认真的想着办法。
陆帷也不打扰她的思路,而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只是满心满意的欢喜和满眼的心疼却藏匿不掉。
不过片刻,温缈自认为自己想出了一个绝佳的办法,她颇有些激动的拉住陆帷的手,又怕会引来其他人,只得贴着陆帷说道:“六哥哥,我突然想起来,萧怀安在离开洛阳之前曾给过我一个骨笛,说是有事可以找他帮忙,如今正是用他的时候了,让他来处理裕亲王,处理鲛泉居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见陆帷不说话,温缈轻咳了两声,再次询问起来,“六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犹豫了片刻,陆帷点了点头,“你处理的很好,这件事交给萧怀安再合适不过了。”
待商量完所有的部署,陆帷牵着温缈的手坐了下来,语气柔和,“我给你抹点药吧,若是不小心留疤了,以后有的你叫唤。”
说着陆帷就从腰间取出了一个小瓷瓶,温缈瞥了一眼,虽没看出是个什么玩意儿,但看那瓷瓶包装便知道是柳西洲的手笔。
也不等温缈答不答应,陆帷已经拧开白瓷盖,手触碰着瓶内的膏体,抬手要在温缈眼角周围抹开。
温缈已经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然而落到耳边的是一声轻笑,一笑过后是男人略显低哑的嗓音,“应该会疼,能忍住不叫嘛?”
女孩点头如捣蒜,她不傻,这个时候叫,傻子才会做吧?
冰凉的膏体碰上火辣辣疼着的伤口,温缈晶莹剔透的桃花眼立刻被泪水包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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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你杀人,哥哥递刀
“可疼?”
黑衣郎君一面涂抹着药膏,一面瞅着少女可怜兮兮的眼神促狭的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揶揄。
温缈轻轻蹙眉,憋着一股劲儿,恁是将将落未落的眼泪给忍了回去。
她看着陆帷摇了摇头,“不疼,我不疼!”
她又强调了一遍,仿佛这样那些疼痛就真的会消失一般。
瞧她这副模样,陆帷无奈极了,一双丹凤眼中落下许多不知名的情绪,他伸手捏了捏温缈白嫩的脸颊,喟叹出声。
“倒是变了太多,从前可是个任性蛮横、骄矜傲气的坏姑娘呢,如今倒懂事的叫人心疼。”
令他心疼。
温缈神色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她从陆帷手中接过药膏,语气依旧软糯糯的乖,“六哥哥,还有些伤在身上,我自己动手就行。我问你件事,三姐姐有没有安全回府?”
身上竟也落了伤吗?
陆帷眼神凌厉,似染了一层厚重杀意。
只是当眼神和温缈对视上时,又是含着笑意的清浅模样,“放心,她平安回来了,只是受了些惊吓,精神有些萎靡。”
见谢容离平安归来,并无性命之忧,温缈松了口气,她拉着陆帷起身,低声言语,“六哥哥,你来了许久,未免打草惊蛇,还是先离开吧,你出去的时候也小心些。”
温缈一边叮嘱着陆帷注意安危,一边将人送了出去,陆帷在即将踏出凉亭时突然回转过身子,他没有说话,而是交了一件物什给温缈。
温缈低头一看,躺在自己掌心的是一把匕首,很普通但看上去极为锋利的那种。
“这——”纵然心底猜出几分陆帷的意思,温缈还是问出了声,有些事,她要陆帷亲口给她允诺。
陆帷勾唇笑了笑,他食指轻轻点着匕首,语气随意,让温缈怀疑是不是她听错接下来的话。
“你杀人,哥哥递刀。再有哪个不长眼的敢碰你一根毫毛,直接动手剁了。”
瞧瞧,多么的淡定。
要人命的话被他说的仿佛是在问今日午膳用什么一般轻松。
“若是打不过呢?不就剁不了了?”温缈神色也是极淡极浅的,仿佛刚才那句话是在问晚膳吃什么似的。
“打不过就叫云胡出来帮你,叫他给人打趴下,你好好剁,莫累着便是。”
这样一番交谈,温缈才是彻底平静了下来,嘴边漾起一抹笑意,“六哥哥既然都这样说了,那我自然也就有恃无恐了。”
目送着少年的身影渐渐离开,温缈才重新靠回了墙壁的位置,她看着手中握着的匕首,又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来。
就在温缈沉浸式开心的时候,隔壁周常羲笑笑的声音传过来,“今日一见,才发现六公子当真是心疼六姑娘呢!倒是鲜少见有兄长这样疼爱妹妹的,况且还不是一胞的。”
温缈敛起面上的笑意,讪讪的挠了挠后颈,“是嘛,我也觉得我家六哥哥很好呢!”
说着温缈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吐槽了,陆帷对她这样好,可不是因为她是妹妹的缘故,而是因为……
男女之情。
想及此处,温缈又不禁头疼起来,陆帷行事一向不遵礼法,不顾世人看法,我行我素的肆意妄为。
若是他日后大权在握,爱而不得从而强取豪夺,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谢家人又该怎么办呢?
温缈想着这些,头脑就发疼,更为关键的是,她好似看不透自己的心了,自己对陆帷又是个什么态度呢?
至少是不抗拒的吧。
“哎。”轻轻叹了一口气,温缈放弃了去想这些,又或者是逃避去想这些了。
……
“公子,账本和名册都已经查到了,我与不喜还探查到了金库所在,里面的应该都是裕亲王这些年干这些肮脏勾当所积攒下来的金银珠宝,属下没细看,但数目并不少。”云胡见陆帷独身一个人,心里多少有些奇怪,可是到底也是没敢多问什么。
可不喜那个没脑子的不一样,他心里不明白便一股脑的全问出来了,“公子,六姑娘呢?人没救出来?”
陆帷斜睨了不喜一眼,云胡也是无声的摇了摇头,这个呆子,怎么每次说话都跟没带脑子出门一样?
公子这样做当然有公子的道理,他们做属下的何必多嘴呢?
可是不喜偏不,他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真是少有的欠揍德行。
很显然,陆帷并没有打算给他一个答案,而是继续吩咐道:“我会回去找陈刺史过来带兵围了这座岛,不喜你带人率先将裕亲王的私库转移了。”
这下云胡倒是懵了,一脸无辜的指着自己问起来,“公子,那我呢?”
“那丫头不肯一个人出来,非要所有人都被救出来再离开,你去暗处守着她,她身上受了伤。从此刻开始,我不希望再添新伤,你明白吗?”
陆帷如此说,云胡才彻底明白自己任务的重要性了,公子让他保护六姑娘,这可比转移金库什么的来的重要的多。
毕竟六姑娘于公子而言,那可是比自己还要重要的存在了。
“公子放心,云胡守着六姑娘,必定不会叫人伤害六姑娘分毫。”云胡说完便在陆帷的示意下转身回了鲛泉居去保护温缈。
只留下负手看着苍茫夜色下黢黑一片湖水的陆帷和候在陆帷身后的不喜。
“公子。叫陈刺史来,他的官位怕是还动不了裕亲王,反而若是叫他们俩勾搭成奸,相互包庇不是更麻烦了吗?”不喜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话一字一句的斟酌,就生怕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单陈刺史一人自然是不能够的,处理裕亲王这样的天启大人物,自然还是要找萧怀安这样的人来办的。”陆帷勾唇笑了笑,第一次觉得萧怀安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太令人厌恶。
不喜立刻被点醒,眼睛笑的眯起,“若是昭阳君来查,陈刺史和裕亲王可就有的麻烦了,而且这俩人也会因此记恨上昭阳君,这对公子来说,可真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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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栽的彻彻底底
“好事?”夜风倒灌,吹的少年郎君衣袖翩飞,他的声音却是带着十足十的冷漠,让人听了骨子里都油然而生出一股凉意。
“若代价是她会受伤、会害怕,这样的好事,我倒宁愿不要。”
风卷起少年如墨染就的发丝,不喜垂下了眸子,不再言语,心里却想着,他家公子这下可是栽的彻彻底底了。
……
是夜,刺史府。
范文宣在下首坐着,看着急匆匆将自己叫过来的陈刺史,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双手交错摩挲,到底还是开口问出声来。
“大人,这深更半夜的,不知叫文宣过来是为何事?”他看着陈刺史一脸严肃的样子,也是颇为狐疑,这陈刺史在洛阳可以说是一手遮天的存在,如今能瞧见他这一副焦急的模样也是稀罕。
陈刺史起身踱了两步,看着范文宣,也没再卖关子,将今天找他来的目的说出。
“文宣啊,你先看看这封书信吧。”
范文宣懵懂的双手接过信纸,飞快的一扫而过,看完后也是颇为震惊的皱起了眉头来。
“大人,这信上的内容可是真的?有没有查到是何人送来的书信?”范文宣看完后将信重新交还给陈刺史,只是信上的内容显然也叫他大吃一惊。
“送信的人警惕,待本官派人去追的时候,已经找不见踪影了,不过这信上内容倒是真的。你觉得本官该不该带兵前去?”陈刺史抬手揉了揉额头,显然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动手。
对方可是亲王,是昭仁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
只是在自己管辖的领地里发生了这样恶劣的事件,他若是知情不管,等事情捅大了,未免他会被天威给迁怒啊。
而且那人在信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他如果坐视不理,他就会将这件事捅到燕京去,届时一并捅去的还有他知情不报无动于衷一事。
“大人,此事涉及皇室,我们怕是不能擅作主张了,要不写信请教一下太子殿下看看该如何去做?”范文宣知道陈刺史是太子顾匪石的人,因此才会有此一说。
陈刺史又踱了两步,似是觉得范文宣的话有道理,他点了点头说道:“也只能这样了,我这就飞鸽传书去给太子殿下,相信不日便可得到回信了。”
“既如此,那文宣便先告辞了,不打扰大人了。”见陈刺史要去办事,范文宣自然不会再不知好歹的留下来了,起身告辞了。
陈刺史目送范文宣离开,幽幽叹了口气,也转身去了书房写信。
……
两天后,裕亲王府。
“嚯”的一声,书案上摆放着的书籍悉数被扫落,一片凌乱的散在地上。
半跪在地下的侍卫甚至都不敢抬头,只是继续开口说道:“王爷,京城那边的人传来消息说陛下听闻了鲛泉居的事,很是恼火,已经派了昭阳君快马加鞭赶来洛阳调查了。陛下还说、还说——”
侍卫局促的哑了声,有些不敢再说后面的话了,直到一本书砸在他的额头,头顶传来暴躁的一声“快说”,他才以头贴地,小心的将后面的话说出口来。
“陛下说,此事若当真属实,即便是王爷您,也定、定惩不赦,要给百姓一个交代。”他说完大气不敢喘,只一个劲的朝着地上磕头。
“定惩不赦!”裕亲王发怒的说着话,声音带着几分轻颤,一向在外人面前儒雅温和的脸此刻也是扭曲阴沉的,透着一股瘆人心脾的寒气。
“王……王爷,我们现……现在该怎么办,按着行程来算,快马加鞭的话,昭阳君差不多明日就可以到洛阳了。昭阳君又一向做事狠绝,玲珑心思,只怕极有可能会查到鲛泉居的位置,还请王爷早下决断。”侍卫喃喃说道。
裕亲王听了他的话,心情稍稍平复了些,只是心里仍旧憋着一股火,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却在这个时候被爆出,还招来萧怀安那尊瘟神来处理事情。
纵使心里千万个不愿意多年的心血崩塌,但裕亲王到底还是无能为力的下达了命令,“去,找人准备火药,今夜炸沉那座岛,本王倒是不信了,这无凭无据的,萧怀安要如何拿人,皇兄又要如何将我严惩不贷?”
他的眼里迸发出浓浓的怒火,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晦暗情绪,就像是阴沟里攀附高墙而起的杂草,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依仗。
他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一母同胞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对本王赶尽杀绝?”
相较于裕亲王出奇的愤懑,站在门口,将一切都收于眼底的了然神情就要平静太多,准确的说他的眸底甚至还带着一抹得意的喜悦,显然很乐见裕亲王这般出奇的愤怒和无能为力。
就像曾经被逼的没有任何退路的自己。
他没有选择进屋,而是垂眸离开了,等彻底远离院子,他才轻轻扯着唇角笑了起来,这一笑,似乎连往日郁结在眉心的烦恼都被笑开了。
这天下,若说谁最希望裕亲王倒台,了然觉得,没有谁比他更希望这一天的到来了,如今……
终于可以如愿了吗?
这些年所经历的屈辱岁月终于要结束了吗?他是否也可以恢复自由身,是否还可以与他的娇奴重头来过,做一对平凡夫妻?
只是那时,她还会接受他吗?
他又还配得上她吗?
了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忧愁再次攀附而上,忽而他被人撞了一下,才从沉浸的思绪当中回神过来。
他定睛一看,认出撞他的那人似乎是鲛泉居里伺候的小厮,不由蹙起了眉,很是不惑他这个时候来王府做什么。
那小厮自也认识了然,见冲撞了贵人,赶忙低头认错,唯恐受到责骂,“小人该死,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大人有大量,饶恕了小人这一回。”
凤了然自还是一片温和如玉的模样,颔首说着没关系,接着又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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