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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盼回眸     重生后侯爷哥哥成了我的心头欢txt下载     重生后侯爷哥哥成了我的心头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你让我救一个死人?

    雅座侍立的丫鬟见温缈一直盯着楼下戏台的方向看,巧笑倩兮的和温缈搭话,“公子,楼下开唱的是我们清平乐的头牌——九姑娘,公子若是喜欢听,不妨多待会儿,下一场还是九姑娘唱的曲目!”

    温缈敛了敛眸,视线从戏台移开落在了方才说话的丫头身上,她换了一个男性化的声音问,“可否劳烦姐姐将你们管事的请出来?就说在下有笔大生意要谈。”

    跟在温缈身后的菡萏不由吃了一惊,姑娘的声音……怎么变了?

    丫鬟眼眸里闪过片刻狐疑,但还是顺从的应了下来,她退出雅座,沿着蜿蜒的长梯,上了三楼。

    丫鬟轻轻扣了扣门,在外恭声禀道:“丹娘、东家,二楼雅座有位带黑纱幂篱的公子要见管事的,说是有大生意同我们做!”

    “东家,这?”屋内,紫衣斜髻,媚眼如丝的女子以手撑头,望向了坐在对面的青衣公子。

    青衣公子翻看着手中的画本子,并没有抬头,“无妨,你下去看看这生意是否做得。”

    “诺!”得了指示,丹朱盈盈一笑,掐起桌上的团扇,步履婀娜的随着丫鬟去了楼下雅座。

    “不知小公子要做什么买卖?”丹朱用团扇挑起轻纱帘子,观摩温缈身形瘦小,遂以“小公子”称之。

    温缈正掀起幂篱往嘴里送了一口茶,听见身后调笑妩媚的声音,不疾不徐的起身回头,顺手将茶盏放回了桌上。

    来人是位娇柔妖娆的女子,她将一袭紫衣穿的灵气逼人,头上发髻倾斜,多了几分世俗烟尘气,这是极具攻击性的美。

    可是,她听说,清平乐的东家是个男子啊!

    那这是?

    温缈掩在黑纱下的唇角勾起精致的弧度,一双桃花眼含情带笑,“这桩买卖姑娘怕是做不了主,还是放我去见你们东家,也好不再耽误彼此时间。”

    丹朱眼尾挑起秾艳的姿态,红唇抵扇,一双眼堆满万千风情,“那丹娘倒要听听是多大的买卖了,你且说出来,看丹娘是否做得了主!”

    “我说了,不愿浪费时间,今日我只与清平乐的东家谈生意!”温缈此时的声音是比较浑厚的男声,此时她陡然拔高了音量,便又带上了几分破音的嘶哑,让丹朱愣了片刻神。

    这小公子怎么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眼看丹娘还想再说些什么,温缈挑了挑秀气的长眉,故意刻薄道:“怎么?你们东家见不得光?还是你们东家又老又丑,羞于见人?亦或是重病在身,不便见人?”

    原先坐在三楼悠闲自在的青衣公子哪里能忍,他翩翩如玉、根正苗红的二八青年怎么能忍这种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的话?

    “丹娘,放他上来!”沉闷带着愠怒的声音在楼上响起,温缈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丹娘亦是放下了团扇,屈身,“公子请!”

    菡萏想要跟上去,却被丹娘伸手拦住,“不可以上去哦!”

    菡萏看了一眼温缈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拦在身前的手,那只手并不是娇嫩的,带着细细的茧子,这个人练过武?

    这个认知让菡萏一惊,她没敢再近一步,而是委屈巴巴的喊了一声,“小,公子!”

    温缈在长梯上回身,斗篷旋出花儿来,她身材匀称纤细,周身气质淡雅沉稳,拔萃出类,让人不禁想一探掩在黑纱下的脸是否也是惊为天人。

    “不必跟来,我自有分寸!”温缈摆了摆手示意菡萏不用跟上来,明明是自小陪着一起长大的姑娘,菡萏却在这一刻觉得,她好像不认识姑娘了!

    方才的姑娘,浑身上下都透着上位者的威压,仿佛她一挥手间,天下都可倾覆,那是从前的姑娘所没有的霸气和威严。

    菡萏还来不及从惊诧中反应过来,温缈已经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菡萏一撇嘴,蹬蹬的跑到桌前坐下了。

    温缈推开三楼的门,刚进去便嗅到一股清香,当是上好的沉香,屋内陈设精致,样样不是凡品,可见主人是会享受的。

    绕过紫檀木水墨屏风,映入眼帘的是位面容姣好的少年郎,他着青色对襟锦衣,三指宽的腰带上斜插着一柄折扇,此时正面色不善看着温缈。

    还不待柳西洲开口问罪温缈先前在楼下说的那些侮辱性极强的话,温缈就抢先一步开了腔。

    “这清平乐的东家生的可真是龙章凤姿、端秀俊美,这身子骨一看也是极康健的,果然谣言是信不得的!”

    一句话便将方才所言推到“谣言”二字上,柳西洲只觉得好笑,这人怎么还有两副嘴脸啊?

    “公子,说买卖吧!我这个又老又丑、命不久矣的人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柳西洲睨了温缈一眼,没好气的哼哼两声。

    温缈也不在乎柳西洲的记仇和言语中的讽意,直接开门见山,“我需要清平乐帮我救一个人!”

    温缈说的理直气壮,没有半分因求人办事而放低姿态,让柳西洲差点以为这清平乐是他家开的了!

    “凭什么帮你?”柳西洲傲娇的偏了偏头,这世上还没有谁敢用如此态度求他办事呢……除了陆帷!

    “凭什么?”温缈也不客气,径直寻了把椅子坐下,黑纱下是一副稳操胜券的表情,她漫不经心的威胁,“你说若是让昭仁帝知晓,燕京城中,天子脚下,清平乐竟然做着百晓生的勾当,不,不止这些!”温缈语气越发深邃,带着显而易见的要挟之意,“白日里是戏楼,夜晚是说书台,难怪清平乐要赚的盆满钵满了,而且我听说这说书先生说的故事可是精彩极了……像那些久久不能侦破的奇案,到说书先生嘴里那真相、杀人手法可都是信手拈来,跟亲眼目睹过一般真切……”

    温缈知道清平乐说的那些书,都是由楼中暗卫亲自杀过的人编撰成的故事。

    “公子知道的有点多啊!不过光凭这些就想威胁人?”听完温缈的话,柳西洲面色沉了几分,知道清平乐这些秘密的人可不多,不过为了不让对方看出他的紧张,仍是吊儿郎当的语调。

    “非也,”温缈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都说了,我今日是来谈生意的……”

    柳西洲只想快点打发这个知知甚多的人,抱胸闷闷,一副深受打击的挫败样子,“救什么人?”

    温缈见对方松口,一直紧绷的弦的才松下,随后又急急说,“抚远大将军嫡女,温家三姑娘——”

    话未说完,被柳西洲急促打断,他扶着把手才没从椅子上滑溜下来,一脸不可思议,“沃特,你让我去救一个死人?”

第17章 我很期待和柳公子的来日方长

    “温家三姑娘身边的贴身侍女阿满!柳公子这么着急做什么?话好歹听完整了,年轻人忒沉不住气了!”温缈见柳西洲反应如此之大,以前辈的口吻告诫着柳西洲行事要稳重。

    柳西洲又是一阵无语,他白眼翻得满天飞,真想把这烦人的小子送走,“呵呵”笑了两声,“既是买卖,人我可以帮你救,但相应的酬劳嘛……我要你给我一个救她的理由。”

    因为事关温缈身边人,为了陆帷,柳西洲也就多问了两句,毕竟那位爷对温缈的事可是想要滴水不漏的关心。

    “这个柳公子不必知道,你帮我把人从温家捞出来,再送到洛阳皇商沈家去就可以了!”温缈自然不可能和柳西洲说理由,她又不傻,有些话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出来的好嘛。

    柳西洲眉眼深邃起来,瞥向温缈的眼神意味不明,洛阳皇商沈家,是温缈外祖家,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一个侍女如此奔波?莫非……

    他也是温缈的爱慕者?

    对,一定是这样!

    柳西洲顿时对这个和陆帷一样的可怜人同情了起来,“那这桩买卖,我清平乐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温缈将柳西洲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却没有细究为何,而是扣了扣桌子,示意柳西洲注意力集中一点。

    “接下来我说的话,柳公子记好了!”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有些飘,柳西洲正色起来,直勾勾的盯着温缈。

    温缈看上去云淡风轻,实则掩在黑纱下的小脸尽是凝重的神情,她一字一句开口,所言皆是世家官吏的肮脏和不堪。

    “每年六月,昭仁帝都会去南禅寺祈福,柳公子派人盯紧这段日子会有意外之喜。”

    来年六月,顾匪石派人刺杀自己的父皇未遂,被一个自称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方士给救了,皇帝大喜,不仅拜为国师,更是封赏无数,到后来温缈才知道,原来这一切不过是顾匪石自导自演的戏码,他和那方士早就相识。

    温缈想起那方士就不禁恨得牙痒痒,当时就是他仗着自己深受昭仁帝信任,竟然让昭仁帝同意了她和顾匪石的婚事,说什么臣夜观星象,温家三姑娘有中宫之运,社稷之德,正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算出他口中有中宫之运的女子不仅有中宫之运,更有废后之命。

    前尘往事尽上心头,温缈心中叹惋,嘴里却未曾停下,“光禄寺卿温承礼掌祭祀、朝会,却以次充好、中饱私囊;工部尚书夏枢玩忽职守,致使蓟州坝工程滥造,去岁洪涝袭来,淹毁房屋良田百姓不计其数;齐国公府小公爷章绍徽所犯强抢民女、猥亵致死之案不在少数,尸体就埋在齐国公府新建的凉亭下面……”

    柳西洲直到温缈说完还没缓过神来,他一摸后颈,那里有一层薄薄的虚汗,再次看向温缈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他有些好奇这黑纱下的脸了,这桩桩件件的京官秘辛可不是一般人能打听到的……

    只怕此人……来历不小啊!

    “这些可够?”温缈见柳西洲不回话,以为是自己的筹码还不够,出声询问道。

    柳西洲眼眸中透着思虑的神色,还欲开口问些什么,“自然是足够的了!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既然我给的消息足够你们救人,那这桩买卖便算是成了,在下也就不久留于此了!”温缈说的干脆,她利落起身,显然是不想和清平乐有除生意意外的纠葛。

    温缈行过柳西洲面前,原先双手散漫置于膝上的少年猛然起身,他灵敏的一个旋身,温缈只觉得周围扬起一阵轻风,竟是少年起身那一刻猝不及防的掀开了她的幂篱。

    看着温缈的脸,柳西洲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神里流露出错愕和吃惊,还带有一丝尴尬。

    温缈扶了扶脸上的银白面具,裸露在外的两只眼睛挑起愠怒的弧度,一把从怔怔的柳西洲手中夺过幂篱。

    得亏她多了个心眼,临时买了个面具戴在脸上,否则岂不轻而易举的暴露了?

    这样想着,温缈语气难免不善,其实她从前脾气更顽劣,只是前世后半生的遭遇磨平了她的棱角,泯灭了她的傲气,也磋磨了她的脾性,让她克制住了脾气,没有与人掀桌叫板。

    “柳公子,你这未免太不守江湖规矩?”温缈重新戴上幂篱,声音淡漠中透着寒意,更夹杂着质问。

    知晓对方是有备而来,柳西洲反而没皮没脸起来,“我身居庙堂,不系江湖,为何要守江湖上的规矩?”

    温缈冷哼一声,反正如今无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没必要顾忌谢容安的身份性格做个小软包。

    她为防柳西洲再有什么动作,脚步向左挪开一步,和柳西洲拉开距离,冷言道:“守不守都是无妨的,庙堂也好,江湖也罢,左都逃不过‘血雨腥风’四字,望日后柳公子能沉住些心气,不要再如刚才那般莽撞。毕竟,我很期待和柳公子的来日方长,我是指生意!”

    一通话给柳西洲说的哑口无言、目瞪口呆,等柳西洲组织好语言回怼时,温缈已经穿过他走到了门前。

    柳西洲用手招了招空气到鼻前,待嗅到那股气味极其微弱的味道,他目光锐利的锁定温缈,却并没有直言什么,只是委婉告诫。

    “若是近日有什么胸闷嗜睡头晕心悸的毛病,一定要及时就医。”

    不明就以的一句话,让温缈放缓了开门的动作,却并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打开门,在阵阵锣鼓声下依旧是那个婉转悠扬的嗓音,如丫鬟所说,那位名伶九姑娘换了个曲目,温缈并不着急下楼,她倚在楼梯扶手旁,想听清楚那位九姑娘唱的是什么。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

    这出唱的是《穆桂英挂帅》,那位九姑娘戴帅盔穿靠外罩袭蟒,颇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待这戏唱完了,温缈才拍手下了楼,安排好了阿满的温缈心情大好,走路都轻快灵活许多,若非掩了面,只怕脸上喜意会让人觉得她是地主家跑出来的傻儿子。

    →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人看,但还是说一句,晚安!

第18章 她要谢家百世绵延

    丹朱上来的时候,柳西洲正负手立于窗前,他看着温缈登上马车,和陆帷待在一起久了,耳濡目染的此时神情不善。

    “找人跟着,摸摸他的底细!”柳西洲阖上绮窗,嘴角浮起意味深长的笑。

    丹朱会意点头,下去安排人了。

    上了马车,温缈摘下幂篱和面具放在一旁,她浑身轻松的倚在车厢内,满脸的欣喜不加掩饰。

    然而欣喜不到半刻,温缈突然凝起眸子,她白皙的手轻轻挑起织纱车帘,马车正行至拐角,车夫挥鞭指示马车拐弯,车厢缓缓后摆,温缈迅速放下车帘,心中却了然。

    驾车的马夫是谢家的老人,值得信任也用的放心,温缈手触到腰间荷包里的几颗银锞子,又听见外面有人叫嚷着卖活禽牲畜。

    挑起帘子看了一眼,有一青年小贩驾着牛车,车上面的箱笼里装着兔子、野鸡等山里才能见到的活物。

    心下一动,温缈叫停了马车,又喊住了小贩,“小哥,那个卖牲畜的小哥。”

    小贩听见有人喊自己,以为生意来了,停稳了牛车,笑嘻嘻的搓手赶到温缈面前。

    “小郎君可是要买些什么?我这可是正宗的山里味道,保准小郎君吃了第一次还想吃第二次,这一口啊,快活似神仙!”小贩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极力推销着一车的东西。

    “小哥看这些够买些什么?”温缈解下荷包递给小贩。

    小贩笑的眉飞色舞,点头如捣蒜,掂了掂手中的荷包后有些惊喜,“公……公子,这些买小人都可以了,更遑论这些东西了。”

    温缈抿嘴笑了笑,大方的摆了摆手,“这样的话,你那一车的东西我全买了。”

    小贩笑的差点背过气去,恭维道:“公子给个地址,小人给公子将车上的东西送到府上?”

    “不必,等我的马车走过去,你将这些山禽全放出来。”温缈余光扫了街道一眼,笑着吩咐小贩,她生的甜美,笑起来更是两靥生花,让人感觉如同吃了蜜饯果子一般。

    “啊?这、这……好好好!”小贩许是没遇见过这样的卖家,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应下了,毕竟对方付了钱,这些东西如何安排就是对方的事了。

    温缈吩咐完,放下车帘,车轱辘滚动起来,载着马车渐渐远去。

    人群中两个小厮打扮的人正准备抬腿跟上去,前面却突然嘈杂起来,四处乱窜的野兔山鸡等活物扰的行人下不去脚,还有的小孩儿玩性大发,也挤在人群里上蹿下跳,想要逮几只活物回家。

    拥挤的人群将人和车隔开了距离,两个小厮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们虽会轻功,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也不好飞檐走壁起来吧。

    “何叔,大夫请了吗?”温缈掸了掸衣裳,问着驾车的何叔。

    “按姑娘要求,已经让大夫提前过去了。”何叔笑意蔼蔼的回禀温缈。

    “那就好……”温缈喃喃低语了两声,她转头却发现身旁的菡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什么想问的?直说吧。”

    菡萏这才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一吐为快,“姑娘你的声音方才怎么变了?还有为什么买了那些东西却又不要?而且刚刚感觉姑娘一副运筹在握的样子,好威风啊!姑娘和清平乐的东家做什么生意了?”

    温缈歪头笑了笑,“小菡萏,你这问题有点多啊,让我想想怎么回答呢!”沉思了一会儿,抬手刮了刮菡萏秀挺的鼻梁。

    “昏迷半月,我曾做了一个仿佛耗尽了我一生心血的噩梦,梦里谢家倾覆,诸国混战,烽火连绵,众生浮屠……菡萏,我如今所做不过是想尽微薄之力,扭转梦里谢家的处境,我要谢家延绵百世、无人可动!”

    少女眼中晶晶亮亮的闪着熠熠光芒,菡萏被感染的也热血沸腾,握住温缈的手,“姑娘,无论您要做什么,菡萏都生死相随!”

    小丫头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温缈不禁失笑,她反握住菡萏的手,“那日后你我一心,一起守着谢家。”

    菡萏小鸡啄米般点头,很快又抿着嘴问道:“可……菡萏还是不明白姑娘怎么变了一个声音呢?”

    “那个呀。”温缈眸子里微不可察闪过一丝暗芒,前世她那“好祖母”过寿,请了一群京中口技者表演,她当时觉得有趣,便向口技师傅学了两招,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口技听说过没有?”

    “口技?姑娘何时学会的口技?”菡萏皱了皱眉,小脸上堆满疑惑,她几乎日夜不离的侍候在姑娘身边,姑娘会口技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梦里。”温缈自然不能说实话,她挑眉微微一笑,只见菡萏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等她发问,温缈岔开了话题,“到了!”

    温缈踩着椅凳下了马车,入目所及是一排排茅草平房,在门前嬉戏打闹的孩童纷纷投来探寻的目光。

    “何叔,带我去岑家。”温缈没有带幂篱和面具,姣好的容颜在暖阳照耀下更是精致白皙。

    菡萏紧随其后下车,给温缈披上披风,扫了一眼四周,在温缈身旁嘀咕,“姑娘,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温缈笑而不答,跟在何叔身后踏上泥泞的小道,这里是燕京少有的贫民窟。

    而她要找的人就住在这里。

    她要保住谢家不假,可是她的亲生父兄她也要护住,她要她所有的亲人在这一世都平平安安的!

    她要父亲不会因为功高震主被陷害猜疑,她要哥哥仍旧做那个燕京贵女最想嫁的少年儿郎……

    她不希望哥哥再栽在宋杳手上……

    她还要温家二房和宋氏母女付出代价……

    而这一切少不了岑子期的帮助。

    如今的岑子期籍籍无名,但日后他会成为温家的管家,会深受二房信任,遥想前世他怕是听从二房的吩咐给他们大房使了不少绊子。

    但其实岑子期这个人不是什么坏人,他读过书也知礼,之所以帮着二房为虎作伥也全然是为了报恩。

    岑母病危,请医吃药已然花费了岑家所有积蓄,岑子期仁孝,在借钱无果后毅然当街卖身为奴,只为救母亲一命。

    而她向来吝啬的二叔温承礼当日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脑子一热,花了点小钱买下了一个好苗子。

    温缈后来听人说起岑子期如何能干时,曾抱着好奇的心理打听过这件事,因而也得知就是今日温承礼买下了岑子期。

    而她,是来截胡的!

第19章 他不配为本宫兄长

    想着想着,温缈跟着何叔来到了岑家,岑家贫寒,但屋子却收拾的很干净。

    走进去便看见一个白发长须的老郎中在为岑母诊治,在她与柳西洲谈生意的时间里,何叔去请了这位郎中来给岑母治病。

    温缈没有进屋,就在院子里等老郎中把好脉出来,“大夫,里面那位大娘如何?”

    大夫捋了捋长须,扫了一眼温缈,“看公子衣着光鲜,应该和那位妇人没什么关系吧?”老郎中警惕的问。

    温缈轻笑,“的确没什么关系,只是在下找那个大娘的儿子有些事,不料正好撞见大娘犯病,就请了您过来。”

    “如此说来,公子倒是行了善事,待老夫开两贴药给她调剂调剂,吃个个把月就好了。”老郎中见温缈言辞恳切不像撒谎,遂放下了戒心,他掂了掂背后的药箱,正欲告辞,温缈却先一步开口。

    “大夫先别急着走,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温缈长得乖巧,穿着深色的衣服却不显老气,一副粉雕玉琢的年画娃娃样。

    “何事?”人都是喜欢美好事物的,对着这样一张脸,说话都柔和了许多。

    “您再等等,等那大娘的儿子回来了,您帮我说一句话可好?”温缈笑的天真无邪,且又再三保证自己不是干坏事,老郎中这才点了头。

    日头渐升,布鞋深深浅浅踏着泥地冲进了小巷,岑子期顾不得去抹额头上的汗水,一个劲的往前冲,褒衣博带满尘埃。

    他推开门,喘了口粗气,却险些背过气去,他……他家怎么这么多人?

    贼?擅闯民宅?

    不过很快岑子期就打消了这个荒谬的想法,他家穷的怕是要贼来接济他,哪有东西给贼偷?

    再说了,那被围在中间的小公子,锦衣绣服,朗润如玉,生的肤莹玉面,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公子,又怎会是贼?

    “你们是谁?来我家干什么?”岑子期紧了紧手中的钱袋,他向屋内靠近,见母亲安稳的躺在榻上,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老郎中看了温缈一眼,温缈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屋内妇人可是小哥母亲?”

    岑子期点点头,见对方背着医药箱,俨然一副郎中打扮,不由紧张起来,“我、我母亲怎么了?”

    老郎中拧眉,指着岑子期斥道:“你怎么好留你母亲一人在家?方才若不是这位小公子及时请了老夫过来,你母亲怕是——”后面的话老郎中没有再说下去,但岑子期已然明了。

    他不免又多看了温缈两眼,只见温缈抬手和他招了招,偏头轻盈含笑,光影错乱中,氤氲一片朦胧。

    “你好好谢谢人家小公子,老夫回医馆抓几贴药给你。”老郎中说完便要脚底抹油,其实妇人的病并没有那么严重,但他隐约知道那小公子让他故意说的那样危言耸听,是想让那小子欠自己一个人情,真是个有算计的小娃娃。

    岑子期回味着老郎中的话,刹那心头涌上酸意,他竟然……差点就见不到母亲了,一时也顾不得为什么对方会那样凑巧来到自己家了,他走近温缈,就要跪下。

    温缈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他下跪的身子,“男儿膝下有黄金,岑公子不必跪我!”

    “公子大恩,子期本应当牛做马来报,然刚刚已经卖身与他人为奴,公子之恩怕只能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岑子期看着温缈,满眼歉意,对方救了母亲一命,于他便是有再造之恩,而他却只能许对方一个虚无缥缈的来世。

    “举手之劳哪好让公子如此?公子真想报恩,也用不到来世,若是日后在下有需要公子相助的地方,公子不要推辞便好。”温缈扶着岑子期起来,又善解人意的给他出主意。

    岑子期如今哪想的了那么多,一心只认着对方救了自己母亲,是顶顶的大好人,遂一口应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到他这一诺,温缈彻底安下了心,她朝岑子期拱手,“今日就不叨扰岑公子了,岑公子好好陪在令堂身边。”

    说着也不给岑子期反应的机会,带着菡萏和何叔离开了岑家。

    岑子期呆鸡般立在原地,褪去了方才的心惊胆跳,脑子一点点的清晰,他意识有些不对劲,对方为什么会来他家?又怎么知道他姓岑?

    他刚想追出去问个明白,屋里喃喃有声音传来,“子期,是你,回来了吗?”

    听见母亲的身音,岑子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温缈他们离去的方向,虽心有疑惑,也没有多想,应了一声,“是孩儿,母亲可还有那里不舒服的……”

    离开了岑家,菡萏在后面和何叔念叨着今日在清平乐的所见所闻,“何叔,你不知道那清平乐里面可好玩了,那里面的戏唱的可棒了,完全不逊色我们洛阳的少年游,等永安哥回来了,我一定和他说道说道,也不知道永安哥什么时候回来……”

    在菡萏叽叽喳喳的声音中,温缈思绪翻涌万千,依稀想起前世和岑子期的唯一一次见面。

    那是父亲新丧之时,因为父亲被陷害叛国,她身为皇后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吊唁,只能轻车从简从后门回到了温家。

    那段时间哥哥和宋杳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以为哥哥污了人家姑娘清白,因此很是不待见哥哥,兄妹二人见面却是只字未言。

    她是在走马回廊上碰见的岑子期,男子着深蓝色长袍,气质幽静稳重,挽手作揖,“拜见皇后娘娘!”

    她素衣缟服,只略略抬眸便认出这位就是温家上下都称赞的那位长袖善舞的管事,“免礼。你是岑管家?”

    “是小人。”岑子期问答有礼,不卑不亢,倒是让人多看了两眼,“父亲丧礼有劳你费心了。”

    原以为岑子期会揽下这份功劳,谁知他说的话却让人意想不到,“真正劳心劳力的还是大少爷,小人不过从旁佐助。”

    彼时她正与哥哥置气,听到这样的话,没有感到欣慰,反而是觉得恶心和厌弃,“劳心劳力?虚伪!”

    她本欲转身离开,谁知岑子期不依不饶的继续开口,“皇后娘娘,您还在为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事置气?”

    她停住了脚步,冷哼一声,话音懒漫嫌弃,“置气?他做出那样的事,根本不配为本宫兄长!”

    岑子期在这件事上却是固执的很,他仿佛没有看到她眉眼间氤氲的怒气,仍旧自说自话,“小的从前未进温府,便听人谈论大少爷温润而泽——”

    “岑管家不必为他辩解,本宫的兄长本宫了解!”她打断了岑子期的话,没有再停留,而是径直离去。

    身后的岑子期见无法改变她的想法,叹了口气呢喃,“娘娘真的了解吗?”

    她听到了这句话,却从未深想,或许又是她不敢深想,她对哥哥的恶言恶语已经悉数说出,此时回头,她不敢!

    温缈抬手遮了遮阳光,桃花眼里溢着凄然的神色,“是我错了,兄长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糊涂!岑子期,你说的对,我根本就不了解兄长。”

    →

    晚安安哦

第20章 我佛,只渡有缘人

    三天后。

    谢老太爷终于在依依不舍中交接完了任上的大小事务,带着温缈和谢俞桦回了洛阳。

    “哎,要不六妹妹你就先别回去了,在燕京再玩几天?”谢俞棋趴在温缈马车的车窗上,给温缈出着馊主意。

    因为谢俞棋鸿文馆的课业还没有结束,所以他得晚些时候才能回洛阳。

    “混小子,又撺掇你妹妹什么?你祖母多想小六你不知道?你要是截下了六丫头,你看你祖母放不放你回去过年?”谢老太爷路过谢俞棋身边,拍了拍他头,将他拽到一边去了。

    温缈放下车帘,不由笑出了声,正逢此时菡萏进来了,她将手上东西递给温缈,“姑娘笑什么,这么开心?”

    温缈接过毛茸茸的一团,“马上就可以回洛阳见到祖母了,我高兴。墨色,要去新家了,你高不高兴?”

    温缈捏了捏兔耳朵,佯装谢容安的语气,笑嘻嘻说道。

    菡萏也用指头捣了捣肥嘟嘟的小黑兔,“姑娘,这小黑兔跟你可真有缘。”

    “是啊,我们是有缘分的。”温缈将墨色放在膝上,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墨色便是她前几日在小贩那里买的山禽,本来它已经被小贩按温缈的意思放走了,没承想这傻兔子恰好撞到了路过长虹街的谢俞棋身上。

    这谢俞棋也是个实诚人,抱着兔子穿过人群又找到了小贩,还又给了他一份钱买下了这只小黑兔。

    他将兔子送给温缈的时候提起了这件事,温缈真是苦笑不得,最后她还是收下了兔子,并取名为“墨色”。

    “你呀,兔生也是值得了,你可比寻常兔子贵上好几倍呢!”温缈给墨色顺着毛,嘀咕道。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过了繁华喧嚣的街道、过了巍峨严峻的城门,很快燕京越来越远,逐渐变为远方的星光一点。

    温缈看着燕京,想的却是顾匪石!

    下一次再来燕京,她要顾匪石为前世的所有荒唐行为付出代价,要顾匪石永远登不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要顾匪石一辈子……

    温缈低垂的眼眸里盛满愤恨和怨怼,在对上菡萏眸子时却又很快变得清澈明朗。

    寒山孤影,红梅映雪。

    有落梅铺满羊肠小径,染香行人衣袍,偶有东风拂过,卷起满目嫣红。

    “山路不好走,可要哥哥背你?”谢俞桦走到温缈旁边,关怀询问。

    温缈摇了摇头,她提着马面裙轻巧的迈开一大步,巧笑倩兮,顾盼生姿,“二哥哥我不累!”

    “好,累了和哥哥说。”谢俞桦揉了揉温缈的头,转身回到了谢老太爷身边。

    荥州的法云寺她从前便听说过,据说建成至今已有两百年之久,此寺初建是为了给大梵黎阳帝早夭的太子殿下祈福用的。

    可随着大梵的分裂,这座古寺也随之易主,成了天启的一所名寺,不过纵使历史更迭,岁月弥新,寺庙的初衷仍旧没有改变,此寺正殿的牌匾不是寻常的“大雄宝殿”,而是上书着“太子殿”。

    谢老太爷信佛,途径这样的名寺,焉有不上去拜一拜的道理?于是便有了温缈一行人上山的情景。

    行了半晌才到了法云寺,一踏足这里,温缈就大为吃惊,便是百年过去,这法云寺也不见破损,反而日益蔚然壮观。

    庙宇映在青翠林间,杏黄色的古朴院墙,庙顶铺满赤色琉璃瓦,青灰色的殿脊上雕刻着数尊栩栩如生的仙人像,此时笼着霞光如同上天裁出的一副剪影。

    谢老太爷一踏进法云寺便是宾至如归,熟络的同接待香客的僧人攀谈起来,还大手一挥捐赠了三万两的香油钱。

    如此大手笔,甚至惊动了法云寺的主持圆惠方丈。

    “施主慷慨,我佛会念着施主好的!”圆惠方丈一派得道高僧样子,慈眉善目,观之可敬。

    谢老太爷也是回礼,“老夫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也不求佛祖护着什么,只求我佛能记着老夫的子孙和拙荆,尤其是老夫这个六丫头,前些日子险些出了意外。”

    说完谢老太爷转身招呼着温缈,“六丫头,过来这边。”

    温缈本来正望着殿中的金身大佛出神,忽听有人唤自己,来不及放下墨色,就赶了过去。

    圆惠方丈看着迎面走来的小姑娘,她面色白皙,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穿着茶色素绒绣花袄,配织金撒花滚边马面裙,鬓边的鎏金点翠步摇随着她的走动泠泠作响。

    她怀中搂着一只兔子,迎着撒进宝殿的玫色光晕,只让人觉得神仙妃子下凡,一见难忘。

    “方丈好。方丈万福金安。”温缈乖巧蹲身行礼,嘴里吃了蜜般甜。

    圆惠方丈收回目光,点头受礼,“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这位小施主虽还稚幼,但隐约可以窥探日后之光华,然小施主记住‘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一切自有天命所定,小施主顺其自然便好。”

    方丈一句接着一句的佛家偈语,温缈听不懂只能在一旁讪讪陪笑,谢老太爷面上却笼上一层愁云。

    他双手合十,向圆惠方丈求解,“不知方丈可有法子解了这因果?保我这小孙女一世无忧。”

    圆惠方丈手中捏着佛珠,脸上划过一丝轻笑,摇头拒绝,“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这因果是小施主亲手种下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自然也该由小施主亲手解开。”

    温缈听的似懂非懂,正欲问清楚到底是什么因什么果,却见一个沙弥大踏步迈了进来,伏在圆惠方丈耳边说了些什么。

    圆惠方丈面色动容,忙同谢老太爷告辞,“老衲已着人安排了禅房供几位施主休憩,眼下寺中有要事要处理,便不作陪了。”

    圆惠方丈说完便随着沙弥离开了宝殿,谢老太爷和温缈纵然想多问些什么,也不好拦着人家办正事,便只能作罢。

    话说圆惠方丈离开宝殿后,顺着长廊拐进了太子殿斜后方的往生殿中,此时已至日暮西山,香客已经渐少,况往生殿被耸立巍峨的太子殿遮的严严实实,而往生殿中供的盏盏长明灯晕开昏黄的光影,此时看过去,竟添了几分萧然阴冷。

    往生殿中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雪白的锦袍被清风吹起,衬出清逸绝尘之感,目若朗星,唇如施脂,一双脉脉含情的杏眼下有一颗泪痣,为他描上几许淡然。

    少年面前摆着两盏长明灯,藏在眸中的情绪晦暗如深渊,如同朗日被乌云覆盖,失去了原本的朝气。

    “殿下要来怎么不早些派人通知老衲?”圆惠方丈跨过门槛,同殿中的少年说话。

    少年心中郁结,然看到圆惠方丈的那一刻,还是硬挤出了一个笑容,“临时起意罢了,何必惊动方丈。”

    “殿下今日怎供了两盏灯?”少年已然不是第一次来了,他往日都是供一盏长明灯的,今日却反常的供了两盏。

    “大师知道的,何必让子衿亲自说出来?她死了,我没护住她!”少年瞳珠强忍着泪意,却染上了猩红,尾音带着不自觉的颤抖。

    他在害怕,在后悔……

    “殿下,生固未可喜,死亦不必悲。或许登极乐是温姑娘最好的安排也未可知。”圆惠方丈知道顾子衿的另一盏灯是给温家三姑娘供的。

    “从前,能远远见她一眼便是我最大的欢喜,如今,连这一点点的希冀都要被剥夺,如何上天要如此薄待我?不是说我佛慈悲吗?可他为什么就不能怜惜怜惜神仙姐姐?他连我唯一的光都要掐灭……”

    顾子衿失神呢喃,他盯着往生殿中的地藏王佛像,一声又一声的质问,然而佛像没有给他答案。

    圆惠方丈依旧眉慈目善,他代替佛回答了顾子衿,“因为我佛,只渡有缘人!温姑娘将佛缘给了旁人,我佛自不会再庇护她。”

    顾子衿杏眼泛着波澜,心中低语,“只渡有缘人吗?那你渡渡我,让我再遇见我的神仙姐姐,你可以做到吗?”少年冷哼着望着庄严古朴的佛像,心中嗤笑他竟然蠢到和泥土堆起来的东西提要求。

    外面风声萧瑟,殿中长明灯光影绰约,少年形身孤立,竟是未有之落寞寂寥。

    圆惠方丈看着少年的眼神带着慈悲和闵怀,他手执佛礼,望着地藏王像,兀自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第21章 我会娶你,无论生死……

    夜色静谧,透过半开的牖窗,撩起幔帐的温缈可以看见漫天夜幕上繁星如许。

    “菡萏。你睡了吗?”温缈坐起身来,借着窗外光亮,朝檀木屏风后的小榻上低低喊了一声。

    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温缈哑然失笑,看来是睡着了。

    这若是换成阿满,只怕她刚起身就察觉到了。

    有时候真觉得阿满不像什么大户人家的丫鬟,反倒像是人精心培养的暗卫。

    温缈穿戴好衣服,又拿起一旁的宫灯,蹑手蹑脚的向槅扇走去。

    “嗯。”刚走到屏风边,小榻上的菡萏低低嘤咛了一句。

    温缈一只脚悬在空中,迟迟不敢落下,生怕吵醒了菡萏,要被她念叨半晌。

    “酱肘子!吧唧~”菡萏翻了个身,仍旧蒙头大睡。

    “呼——”温缈轻吐一口气,走过去替她盖严实了被子,才推开槅扇出了门。

    法云寺有一处倚梅林,如今正值冬梅绽放时节,远远望去,月夜下嫣红簇簇,颇是吸引人,温缈提着灯笼,朝梅林走去。

    “珍珑阁最近有什么消息吗?”白日里人多口杂,有些事情不方便谈,如今到了夜里,顾子衿才同圆惠方丈谈及要事。

    圆惠方丈捏着佛珠,回话,“听说近日里太子殿下和赵太傅走的很近,也有意拉拢昭阳君,殿下可有应对之法?”

    顾子衿伸手压低一束梅枝,嗅了嗅沁人的梅香,嗤笑,“我时常听神仙姐姐说起顾匪石如何同她情深似海,她说的我差点就信了顾匪石是真的爱她。可如今看来,不过尔尔,他顾匪石的深情从头至尾都是个笑话。”

    圆惠方丈替顾子衿执掌珍珑阁,消息灵通,自然知道顾匪石同温缈交好,不过是为了温大将军手中的兵权。

    他曾也劝说过顾子衿去拉拢温缈,可是这个少年骨子里倔的很,他说他不愿去欺骗他的神仙姐姐。

    可是殿下呀,你一直都在骗她、都在瞒她啊!

    如今温缈去世,顾匪石为了巩固东宫之位,自然得寻找新的联姻人选,而赵太傅家的嫡女,就是他新的目标、新的太子妃人选……

    至于昭阳君……

    “不过昭阳君倒的确是个共谋大事的人选,年纪轻轻便已是墨羽军的掌权人,深受陛下器重,只怕日后前程更是不可限量。”圆惠方丈给顾子衿出主意,要对付那个人,光凭殿下一个人的实力显然还不够。

    顾子衿摇了摇头,不赞成圆惠方丈的话,“与虎谋皮,焉能全身而退?萧怀安此人,阴鸷毒辣,做事全凭自己心情,没有一丝章法,这样的人,不适合做朋友,他只能是——敌人!”

    月夜里,少年的声音碎玉投珠般清脆,他放开压住梅枝的手,梅枝向上一挑,淅淅索索抖落枝桠上晶莹的水滴。

    有零碎的脚步声传来,顾子衿回头看了一眼圆惠方丈,示意他先行离开。

    圆惠方丈明白顾子衿的意思,看了一眼脚步声响起的方向,低声细语,“那老衲去房中等殿下。”

    就在圆惠方丈的身影在梅林消失,另一道红色的纤瘦影子闪了出来。

    一时之间,两两相望。

    清幽月色给二人身影撒上柔光,朦胧了一场初遇的旖旎。

    温缈有些呆滞看着星夜寒梅下的少年,她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也能遇到故人。

    安王顾子衿,中宫所出,本该是顾匪石最大的劲敌,可惜七岁那年从假山上摔下,坏了脑子,从此以后便只有孩童的神智。

    遥想前世,顾子衿最爱黏在她身后喊她“神仙姐姐”,直到她及笄、定亲、嫁人才慢慢疏远了。

    可是那样一个小傻子,却在她落魄卑微时真心实意的待她好,顾子衿隔三差五便来永巷,有时候遇到有人为难她,还会挺身而出保护她……

    而她,却对不起他!

    当年她亲眼目睹顾匪石将顾子衿推下假山,却并没有站出来替他说话,而是替顾匪石瞒下了一切。

    也得亏顾子衿醒来后就失智了,否则他一定会怨恨她没有说出真相吧!

    顾子衿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少女,愣怔了片刻,小姑娘披着件嫣红色大氅,乌发如漆垂在肩头,衬得少女越发雪肤花貌,桃羞李让。

    情不自禁的,顾子衿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向温缈迈出了一步,嘴里喃喃,“美、美人姐姐——”

    世界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顾子衿心里翻江倒海似的,他竟然会不受控制的想要喊这小丫头“姐姐”?

    温缈亦是五味杂陈,前世“神仙姐姐”,今生“美人姐姐”,顾子衿又唤她“姐姐”了?

    “夜里风寒,你怎么穿这样单薄一个人在这里?”温缈一副哄小孩的语气靠近顾子衿,话里是熟稔的关怀。

    是赎罪亦是感激。

    顾子衿低垂着脑袋,两只手背在身后,又来了,他又得扮傻子了!

    “美、美人姐姐,阿衿,迷路了——”顾子衿声如蚊蝇,委屈巴巴睁着一双杏眼看着温缈,尾音拖着奶音。

    “迷路了?你别怕,姐姐送你回去。”温缈又走近了一步,她想要揉揉少年发顶以示安慰,却发现自己换了具身体,此时俨然已经被少年矮了半个头,需要踮起脚尖才能摸到,遂只能作罢,欲收回落在半空的手。

    然而——

    少年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孩子气般的弯下腰,语气软软绵绵的,“美人姐姐摸,阿衿给你摸。”

    温缈不客气的一巴掌呼在顾子衿头上,又欲牵起他的手送他回房,谁知少年却躲开了,他牵住温缈的大氅,仰头一个傻气的笑容,“美人姐姐,我们走吧!”

    “神仙姐姐,我们走吧,阿衿带你离开!”这是顾子衿给温缈的承诺,可她执着于替父亲翻案,没有答应这个纯善的少年……

    “好,姐姐跟你走!”温缈回头看他,清风徐来,吹着少女发丝飞舞,顾子衿有一刹那失神,他虽一直在扮傻子,今夜——却是真傻了!

    他竟然喊除“神仙姐姐”以外的人姐姐?

    还不等顾子衿内心狠狠谴责自己一通,就被温缈拉着离开了倚梅林,穿过株株红梅,衣袍染上梅香,缱绻了时光,温柔了岁月。

    看着温缈嫣红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圆惠方丈才又进了顾子衿的房中,“殿下何必在谢姑娘面前装傻,他又不知晓殿下的身份,想来日后与殿下也不会有交集。”

    顾子衿临窗而立,身上的傻气已全然褪去,此时在烛火辉映下,一派清风霁月、良善纯润。

    “日后事谁能料到,小心一些总没错。方丈说她姓谢?”顾子衿手轻轻扣在轩窗上,若有所思。

    “没错,洛阳富贾谢家的姑娘。”这是圆惠方丈早前在和谢老太爷谈话的时候知晓的。

    “洛阳谢家?”少年弯起唇角,轻挑眉梢,“方丈替我好好查查那位姑娘吧!”

    “殿下此意?”圆惠方丈有些不解,他目光锁在顾子衿身上,带着疑惑。

    “惊鸿一瞥,恰似故人。她让我想起了一位已逝的故人!”顾子衿唇畔浮现一抹苦笑,他关上牖窗,白纱灯里跳跃的烛光映着他如玉的面庞。

    “神仙姐姐,回来吧,阿衿不傻,阿衿喜欢你,阿衿会娶你,无论生死……”少年眉眼覆着剪不断的情丝,午夜的低语在黑暗里逐渐消散……

    →

    陆帷:嗷呜嗷呜,快放我出来,媳妇儿要跑啦……

    小可爱们晚安,记得积极评论哦⊙∀⊙!

第22章 来世,你看我一眼可好

    洛阳近在眼前,却被细雨阻了脚步。

    天际边烟雨浮沉,笼罩上一层薄雾水汽。

    “这雨下的可真不是时候,不然今日就可以回到洛阳了。”进了鹤山居,菡萏撇着嘴,一边替温缈掸身上的雨水,一边抱怨着天气。

    温缈倒是没什么所谓,她打量起了下榻的客栈来。

    鹤山居是洛阳周边最大的客栈,装饰精巧奢华,坐落在玉泉山山麓地带,推开门便可看峻岭崇山巍峨,石林雪霁无限风光。

    而温缈目光落在鹤山居二楼时,却愣怔了片刻。

    虽然只影影绰绰看到一个背影,但温缈却可以肯定,那是沈贺,她的表哥!

    表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要去燕京吗?

    是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想去看看她的后事办的如何吧!温家可真会办事,明明这种事就该早些通知祖母和表哥,好让他们也来见自己最后一面。

    可是,他们偏偏晚送消息,真是……

    想着想着,脑海中突然有了主意,或许她可以给温家使点绊子,即使她现在不在燕京。

    “祖父、二哥哥,我想去四处看看,可以吗?”温缈打定了主意,就要开始实施计划了。

    “穿暖和些,此处风景也甚好,让菡萏陪着你四处看看。”谢老太爷接过菡萏手中的斗篷,细心的替温缈系好,又转头看向菡萏,“顾好姑娘!”

    你想独自一人去办事,自然不好带上菡萏,便借口推辞,“祖父,不必菡萏跟着了,我自己走走就行。”

    “姑——”菡萏委屈巴巴的撇着嘴,想叫住温缈,然而温缈却似一阵风般,提着裙裾,蹭蹭就跑上了楼。

    “菡萏,去替六妹妹将房间收拾了吧,让她自己逛逛也好!”谢俞桦温笑的注视着温缈走远的身影。

    菡萏看着谢俞桦,又看了看已经消失在二楼的温缈,只好点头答应。

    温缈上了二楼,不久便打听到了沈贺的房间,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敲响了面前紧闭的菱花槅扇。

    开门的是穿着短褂长裤的小厮,他看到温缈的那一刻,眼神中透着迷茫,见小厮开门后半晌不说话,沈贺放下手中账本,边走边问,“是谁啊?”

    在看到温缈的那一刻,沈贺也有些懵,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些什么,就听门外少女率先开了口,“沈公子。”

    能再遇见表哥,温缈心里炸开了花般的高兴,然而面上却仍是客客气气的模样。

    其实细说起来,她表哥沈贺同谢家还是有些渊源的。

    谢家大姑娘谢容簌为沈贺所恋慕的对象,当年在洛阳的花朝会上,两人以莳花女、簪花郎的身份一同完成了花朝祭,可是被称作郎才女貌。

    只是后来——

    谢大姑娘还未能有时间了解她表哥的好,就和范文宣结了亲,而她表哥,除了默默守候祝福,别无他法。

    可是范文宣并非谢大姑娘良人,后来范文宣贵为当朝右相,荣华富贵光鲜一片,谢大姑娘却是一世郁结。

    因膝下无儿无女,被夫家婆母百般刁难挑剔,可最令人绝望的却是夫妻离心,范文宣早前从江南带回一个女子,两人早早珠胎暗结,范文宣发达后,更是过得蜜里调油。

    而谢大姑娘,芳华之年郁郁而终,死后甚至不能入范家祖坟,下场是何其凄凉。

    可是,她到底也还是幸福的,有表哥那样的落拓君子暗自倾心。

    前世表哥为谢容簌终生未娶,伶仃一人做着沈家家主,后来谢家因她满门入狱,唯有谢容簌幸免,旁人都以为是范文宣重情义保住了结发妻子,怕是连谢容簌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可是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呢?

    “陛下,沈贺愿以沈家富贵换取陛下赦免一人!”

    表哥明明可以向她求情赦免谢容簌,可是他知道自己在后宫中处境不易,宁愿散尽家财,也不要让她有一丝为难。

    后来她曾派人去寻过表哥,寻到的时候,表哥形单影只守着一孤坟、一蓬屋,他望着孤坟的目光温柔至极,嘴里轻轻的呢喃声被风化开弥散在世人耳中。

    “簌儿,来世我还愿这般护着你,只是,你看我一眼可好?”

    “你是?哦,谢六姑娘?”沈贺后知后觉的认出了温缈,他神情一如往日儒雅随和,只是眉眼间匿着一丝愁云,怎么也笑不开。

    温缈知道沈贺在忧伤些什么,他是沈老夫人抱养在膝下做孙子的,虽算不得真正的沈家人,但对温缈却也是真心实意当妹妹宠的。

    他本在外做生意,匆匆得知温缈去世的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回洛阳劝慰了沈老夫人,又一刻不歇的赶去了燕京,此时眼底已经积了一层淤青。

    “方才有听沈府下人说沈公子此行是要去燕京?”温缈看着沈贺,眨了眨眼睛,将不争气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是这样。”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沈贺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可是因为温家三姑娘?”

    温缈此话一出,沈贺面上的痛苦表情更深。他紧锁着浓眉,看向温缈时却又很快舒展开,“六姑娘怎么知道?哦,瞧我糊涂了,六姑娘自燕京而来,自然知晓表妹的事。”

    少年郎含着苦涩的笑意,此时笑比哭还要难看,但他向来温雅,再如何伤心难过,也鲜少外露,总是闷在心里。

    “温三姑娘不久前才救过我性命,然福兮祸兮,不测风云竟说来就来。沈公子此去燕京可否替容安为三姑娘奉一炷香。”

    沈贺不知其中还有这一层渊源,忙连声应好,一口应承了下来。“谢六姑娘有心了,贺定铭记嘱托。”

    然而温缈此行的目的远不止于此,她找沈贺,其实是为了母亲的嫁妆。

    母亲是沈家独女,出嫁父亲时,外祖父母恨不得倾尽家产为她添妆,可以说,她母亲的嫁妆值得上天启数座富饶城池。

    而这些嫁妆,在她死后,父亲兄长常年驻守边关的情况下,极有可能会被二房私吞,而他们又怎配染指母亲的东西?

第23章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沈公子,有一件事,我身为外人本不该多嘴的,只是——三姑娘救我之景历历在目,今日恰巧又遇见了沈公子,怕是不吐不快了!”

    温缈说的真诚且正经,仿佛是要发生什么大事,倒让沈贺也跟着将心提起,正襟问道:“谢六姑娘请说。”

    温缈抿唇笑了笑,一派小女儿家的娇憨天真,“我亦是富商巨贾家的女儿,知道这样的人家,逢女儿出嫁,娘家必定是想尽办法给女儿最丰富的嫁妆,我家女儿众多,可我大姐姐出嫁亦是十里红妆铺满街,艳羡了无数洛阳女子。我听闻沈老夫人膝下只有三姑娘母亲一个女儿,只怕这嫁妆之丰厚,可堪一城之富了吧。”

    温缈明知故问的开口,她自然知道母亲的嫁妆价值几何,只是想起前世这些都归于了顾匪石,又不禁肉疼起来。

    “谢六姑娘的意思?”沈贺思索片刻,说,“表妹过世,表弟与姑父戍边在外,会有人对姑姑的嫁妆起不轨之心?”

    沈贺虽不长于内宅勾心斗角之下,但凭一己之力撑着整个沈家的人,又岂是平庸之辈,受人稍一点拨便反应了过来。

    “可温家也是累世簪缨,燕京贵族,会做出这般不入流的事?”这是沈贺顾虑的地方,温家在燕京根基深厚,名声在外,会做出贪墨女子嫁妆的事吗?

    “沈公子,我说句不好听的,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如今的温家,早就散了当初豪门世家的阔气与矜贵,不过全靠大房男儿用血肉之躯来维护这表面风光罢了!”

    温缈眉眼间悄然攀附一抹戾气,声音也苛责了几分,她父兄在外用血肉之躯博功名利禄,他们却只会坐享其成这百年好名声,在后院蝇营狗苟。

    “可是,姑姑的嫁妆,温家二房人动不得,我这个侄儿又如何能动得?”沈贺似是被温缈说动,也颇有些不相信温家二房。

    准确的说,他就未曾信过二房的人!

    “沈公子不必挪动嫁妆,仍将他们留在温家,留给大公子日后娶妻做聘礼即可。只是,这嫁妆有多少,沈公子须得心里留个数,此去便是个好时机,沈公子大可暗里将嫁妆的明细查个清楚,登记在册。待日后启用时,细细核对,凡有对不上号的,便可以清一清这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了!当然,像房屋地契之类的,也得着人盯着,不能给好逸恶劳之徒钻了空子……”

    温缈说的头头是道,说着说着,手背在身后,竟在廊中踱起步来,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将自己憋在心里的话在此刻一吐为快。

    沈贺看着你这架势,默默咽了咽口水,身旁的小厮也是惊呆了,躲在沈贺身后小声嘀咕,“这哪是兴至所言,这分明是有备而来呀!”

    “谢六姑娘好谋算!”沈贺听到身后小厮的嘀咕声,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拍了拍他,示意他不要胡说。

    温缈嘴角勾起轻灵一笑,显然她听到了小厮说的话,也意识到自己方才义愤填膺说的话未免多了些。

    旋即她对着沈贺歉然一笑,甜美温柔,“让沈公子见笑了,实乃容安未能亲自答谢三姑娘救命之恩,心生疚意。思量许久,唯有替三姑娘尽力守住这些本该属于她的身外之物才能慰藉些许自己的心。方才所言,可谓之绞尽脑汁才想出的不成熟建议,望沈公子不要嫌弃!”

    “谢六姑娘仁义,若这温家真有歹人起了不法心思,姑娘此番言语便是大恩,沈贺再次先行谢过!”沈贺显然是很欣赏温缈方才所说的那一番话,他虽想到温家二房不是什么好人,却终究未能将事情考虑到姑姑的嫁妆上。

    “沈公子客气。事既已了,容安不打扰公子了。”温缈认真的看了一眼沈贺,眉眼间尽是温柔细腻,重生归来,她要亲者快,仇者痛。

    “谢六姑娘慢走!”沈贺目睹着温缈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内才关上了门。

    小厮看着自家公子,有些迷茫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爷,你真信了那姑娘所言?小的记的表小姐同二房姊姊妹妹们玩的甚好,她们真会觊觎姑奶奶嫁妆?”

    “人心隔肚皮,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小心一点总没错,毕竟姑姑的嫁妆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让人眼红是必然。”沈贺微微眯起了双眸,他坐回先前的位置上,翻看着手中的账本,暖黄灯光下,少年眉目温润如墨画。

    “公子说的也对。不过不都说这谢家六姑娘不学无术吗?小的方才看着,倒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说话分明条条有理的。”小厮摸着个头,一脸的不解,他就势坐在一旁的榻板上,抱着个头看着自家公子。

    “谢家的姑娘不会笨,都是极聪慧的!”提及这里,少年眉眼带笑弯弯,似是忆起了什么趣事儿,竟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

    窗外雨声淅沥,笼罩在山林峻石间,腾起一层薄雾冥冥,若夫淫雨,恍如隔世般经久不绝。

    抵达洛阳已经是十二月中旬的事,天气愈发寒冷,而朝露盈着寒霜缓缓坠落,折射出彩色的光芒。

    马车停在了芙蓉街一座大宅面前。

    门前是白玉石堆砌的长梯,梯上围满了男女老少,领头的几位更是华服锦衣,通身富奢。

    待马车完全停下来,温缈掀起车帘,扶着菡萏的手三两步下了马车,惊的腰间悬着的暖玉环白玛瑙珠串禁步叮当作响。

    还不等她站定,便被人搂在了怀里,心肝宝贝儿叫个不停。

    温缈余光扫了一眼抱着自己的老人,她穿着深蓝色对襟寿字纹夹袄,下身着明黄色织金马面裙,通身的贵气雍容。

    岁月虽在她脸上雕刻了痕迹,却仍无法掩饰老人年轻时不可辜负的美貌,头带着镶红玉的抹额,称的她气色红润有光泽。

    此时高兴,两眼笑开了,尽显和蔼可亲,温缈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谢容安的祖母。

    “你瞧瞧,这才走了多久,我们六丫头就瘦了这样多。可见有些人是苛待了我这宝贝孙女。”说罢,谢老太太还意有所指的剜了一眼谢老太爷。

    谢老太爷听了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吹着胡子,委屈的替自己辩解,“苛待?我心疼还来不及,哪会苛待孙女儿?你问问安丫头,祖父对她如何?”

    温缈全然没有料到这谢容安祖父母竟然是这样个孩童心性,两人遇到一起,吵吵闹闹的。

    “祖母,祖父那舍得薄待我,是孙女儿太想祖母了,这每日思念祖母,怎么可能不瘦呢?如今见到了祖母,孙女儿很快就能胖回来了!”温缈倚在老夫人怀里,面对久违的温暖,她略微湿润了眼眶。

    “那要是这么说,明个儿我也将卿丫头送出去几天,看她能不能瘦下去?你瞧瞧她这虎背熊腰的样,得顶两个六丫头了。”爽朗的笑声在老夫人身后传到前面,温缈在老夫人怀里伸出头,却见是个穿着光鲜,眉目飒然的夫人。

    而她身边站着的小姑娘不过十三岁的年龄,生的也是粉雕玉琢的娇憨,梳着个双平髻,细嫩的脖颈上戴着赤金琉璃纹璎珞,比起太过纤瘦的谢容安而言,的确要丰圆玉润些。

    小姑娘拉着母亲的衣袖,不同意的驳道:

    “娘,我哪有。”

    温缈看着她,有些出神。

    这是谢家五姑娘,谢容卿,长谢容安一岁。

    她前世在北雍做质子时,曾与谢容卿见过一面。

    →

    陆帷:这周我一定能出场……

    签约成功了,嘻嘻嘻

    晚安,小仙女们都不要熬夜哦

第24章 我的报应,还不够啊

    只是那时,她不是谢家五姑娘,而是以上尧圣女桑柔,上尧王储王妃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的。

    她来北雍的第四年,正值北雍大朝会,万朝来贺。

    是夜,宫中晚宴,笙歌曼舞,火树银花,将黑夜也映照的明亮起来。

    只是于那时的温缈而言,却也是无济,她的眼在白日里视物模糊,夜间更甚,哪怕此时灯火辉煌,甬道明亮,她依旧只能隐约看到前面有个人影。

    女子看着自己面前的人,愣神许久,她变了,变了太多,昔日女子跋扈恣意骄矜,如今……

    “你是——景贤皇后?”明明已经认出来,可是还是想要亲口得到一个答案。

    “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本——我?”温缈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可除了被光芒刺痛留下的眼泪外,她什么也没得到。

    “娘娘没见过我,只是洛阳谢家,娘娘还有印象吧?”女子声音极度的冷漠,往事重提,让温缈也不禁在心底染上一层寒意。

    谢家,她如何能忘?

    “谢家……你是……”温缈摸索着上前两步,努力想要看清女子容貌,却终是徒劳。

    “谢家五姑娘,谢容卿。”女子看着温缈前进的脚步,却后撤了半步,她始终不愿相信这是温缈,天启的景贤皇后。

    她印象中的温缈,娇艳奢贵,绝不是也不该是今日这般光景。

    知道对方的确切身份后,温缈心中多了几分释然,清幽月色和暖橘光下,温缈努力扯了个笑容,神情淡然,“谢五姑娘啊……你逃出来了?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吗?”

    看着温缈今日落魄至此,谢容卿仰头看了一眼黢黑夜幕上孤零零悬着的圆月,她声音珠圆玉润,落进耳中听的人舒适不已。

    “温缈啊,我该恨你的,可是数年羁旅客居,我想明白了,你也是个可怜人,真正错的是这世道、是这王法、是我谢家滔天的富贵!父死兄亡,夫妻离心,困豢他国,你的报应够了……”

    夜色深沉,谢容卿转身,曳着胡服长裙,背身走进甬道,她的身影被光拉的颀长,声音一字一句落在温缈心头,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温缈闭上眼睛,狐狸眼周围攀附着秾艳的鲜红,她捂着心口的位置,兀自低语,带着历尽千帆的悔意和如鲠在喉的哭腔。“够了吗?不够啊……我的恶报还应再狠些!”

    有衣料窸窣声落在温缈耳畔,两个宫女由远及近的交谈声交叠而来。

    “方才那是上尧王储的王妃吗?她长的可真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我听上尧那边的人私下都谈论王妃不受宠呢。”

    “不会吧,我看王储对王妃挺温柔的啊,再说王妃又是上尧圣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不应该啊?”

    “你懂什么,王储心里早就有人了,王妃再好又能怎样?”

    ……

    两个宫女捂嘴笑嘻嘻的评头论足,看见温缈抻着耳朵,似在听她们的对话,其中一个顿时不乐意了,叉着腰骂道。

    “你个瞎眼的,也喜欢听这些啊?还不快去浆洗衣服,要姑姑知道了,有的罚你,还当你自己是皇后娘娘啊?”

    宫女说话难听且诛心,温缈想去争辩些什么,却发现她句句在理,她竟没有一句是可以反驳的!

    “秀儿姐,你和她计较什么,她不过是个弃子,和她说话,简直脏了我们的嘴。”另一个宫女也是神色不善的看了一眼温缈,拉着秀儿就要走。

    “哼,没错,我们走。让皇后娘娘一个人安静的待在这里欣赏风景吧。哎呀,我怎么忘了,皇后娘娘瞎了,看不见!”秀儿嗤嗤笑了两声,空旷的夜里便更显讥诮讽刺,临了她走的时候,还刻意扭着腰肢悄悄走近温缈,用臀部力量撞倒了温缈。

    那是她第一次见谢容卿也是唯一一次见谢容卿。

    后来回到天启,她被废后充为宫奴,曾有一次将那位素来阴鸷狠毒的昭阳君哄好了,求着她打听了一下谢容卿的处境。

    昭阳君是怎么回复她的呢?

    他说上尧王储和圣女桑柔青梅竹马,早有婚约,后来桑柔意外身亡,族人不想失去和王庭结亲的机会,碰巧那时谢容卿躲逃到上尧,她与桑柔生的几乎一般无二,便被有救命之恩的桑柔族人要求假扮圣女和王储完婚。

    可王储似是有所察觉,虽然仍是相敬如宾、体贴细微,可到底少了两分真情实意和年少情浓。

    “六妹妹,你怎么也不帮我说说话。”谢容卿挽过温缈的手,娇嗔道。

    温缈反应过来,回挽住谢容卿的手,“小堂姐生的丰腴,是有福气的!”

    众人见两姐妹关系要好,都是笑呵呵的模样,谢老夫人更是搂过两个孙女儿,心肝宝贝儿的疼着。

    而就在这时,谢老太爷扫了一眼众人,眉头悄然一皱,愠怒,“六郎呢?怎么没来?”

    温缈暗暗吃惊,六郎?

    按谢家孙辈的排序看来,她已经排行第六,怎么会还有六郎一说?

    “你那个好孙儿桀骜难驯的很,何曾正眼瞧过我们谢家人,比我们家嫡亲的孙儿还要有脾气呢!”谢老夫人听谢老太爷提到这个六郎,也是皱了皱眉,可以看出满脸的不待见,“六丫头,和祖母回家,外面风大,可别给我们六丫头吹病了。”

    说罢就牵着温缈进了门,温缈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强压下内心的好奇跟着老夫人进了宅门。

    周氏干净斯文,通身书香气息,她衣着淡雅却不素净,自有一派清风朗月,见谢老太爷问及六郎,上前解释道:“父亲,不怪乎母亲生气,实乃六郎和我们太不亲近了,他整日就待在春山院里,也不知再捣鼓些什么?这孩子又素来性子阴郁,我们大抵也是不敢招惹他的。”

    听周氏说完来龙去脉,谢老太爷有一刻恍惚,忆起往昔,他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罢了,随他去吧!老大媳妇,这些年委屈你了,这孩子不时常在你面前晃悠也是好的,省得你想起那些伤心事。”

    对于这个大儿媳妇,谢老太爷素来是满意的,但他们谢家却让她背负了太多,等时机成熟了,有些事情还是要告诉她的。

    “父亲言重了,他,毕竟也是夫君的孩子,儿媳该养在膝下,给他一个立足于世的名分的!”周氏想起早逝的夫君,秀气的眉眼笼上莫名的哀思,哀之大,思之切,令她久难入眠。

第25章 拿笔记下这些“金玉良言”

    夜里,廊庑下的灯笼被风吹的打着旋儿。

    温缈就着一豆灯火在面前的宣纸上写写画画,上面写满了人名,每个人名后都做了特别的标注。

    少女懒懒的用手支颐,虽穿着单薄的寝衣,却因为屋内地龙烧的火热,倒也不觉得冷。

    她来到洛阳已经整整三天,谢家大致的情况她也了解了不少。

    谢家祖父母膝下有三子。

    长房也就是谢容安的大伯早年也是跟在谢老太爷身后走的官路,却因为卷入发丘中郎将陆家的谋逆案而被判死刑。

    如今的长房,大伯母膝下有三个孩子,大姐姐谢容簌和四哥哥谢俞棋是大伯和大伯母亲生的孩子。

    至于三姐姐谢容离据说是领养在大房名下的,虽非谢家亲生,可一应吃穿用度都和府中嫡亲的小姐没什么两样。

    二房的二伯和二伯母都是手段极厉害的人物,夫妻二人撑起了谢家的一片天,对外生意应酬,对内亲眷往来依附,整理的那叫一个井井有条。

    二伯母方氏不似大伯母周氏恬静稳重,是个一点就着的泼辣主,膝下也有一对儿女,是谢容安的二哥哥谢俞桦和五姐姐谢容卿。

    而谢容安的父亲,谢家三老爷却是个洛阳城出了名的荒唐人,他竟在发妻去世后不久,让养在外面的外室带着一双儿女堂而皇之的住进了谢家。

    要说起他这外室那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本是谢容安母亲的妹妹,却爬了自己姐夫的床,珠胎暗结生下了谢南乔和谢南宁姐弟二人。

    而这个谢南乔……

    温缈冷笑,唇畔扬起嘲讽的笑意,前世她曾与谢南乔交锋过几次,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细细想来,倒应了“蛇蝎美人”四字了。

    旋而温缈的目光又落在了一个仿佛置身于谢家之外的人物身上。

    朱笔所圈的人名叫谢六郎,是她来谢家三天,唯一没有见过面的人,她对这个谢六郎如今可是满心满意的好奇,只是碍于身份,也不好多问他的情况。

    谢家六郎,谢容安大伯的私生子,也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物?

    还不等温缈想出个什么花花来,菡萏在外间提醒道:“姑娘,夜深了,早些休息吧。有什么没看完的,明儿再接着看,仔细烛灯伤了眼。”

    想起前世瞎了眼的悲惨经历,温缈拧巴着小脸,捂了捂谢容安这副晶莹剔透的桃花眼,委屈的小声嗫嚅道,“我这就去睡,菡萏,我现在睡了,明早起来我的眼睛还能看见吧?”

    前世就是这样,一觉睡醒,她就再没有了看春华秋实、秋收冬藏的能力。

    菡萏走进里间只觉好笑,她拥着温缈的手,细声宽慰,“姑娘的眼睛好着呢,不会有事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哄着温缈上了床,替她拢了拢被褥,“婢子就在外间守着,姑娘不必害怕,有事喊一声婢子就成。”

    温缈躺在床上,以手覆眼,神色半是凝重,她在喃喃低语中浅睡过去……

    “那就好、那就好……”

    次日。

    暮色苍茫,温缈双手搭在支摘窗上,看着庭院内的景色,有了出去逛逛的想法,她这几日跟在菡萏后面,其实心里有默默在记路的。

    见温缈要出门,菡萏叫住了温缈,“姑娘,这天暗沉下来了,怕是等会儿要落雨,您还要出去吗?”

    温缈抬眸望了一眼天色,并没有在意,“我就在院子里逛逛,很快就回来。”

    “那婢子带上伞,陪姑娘一起去,园子里新梅开的正盛,姑娘可去瞧瞧。”说罢菡萏就要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去拿伞。

    温缈按住菡萏肩膀,“你忙你的,我一个人出去透透气,我快去快回,你放心!”

    菡萏见劝不动温缈,也没再多说,“那好,姑娘早点回来,厨房那边炖了燕窝粥,等姑娘逛饿了,正好回来吃。”

    “好,我们菡萏想的真周到,嘿嘿嘿!”温缈嘴角咧着笑意离开了秋水院。

    谢府很大,比从前的温家还要大上一些,园子里假山流水随处可见,还栽种着各色各样的花草树木,其中最多的要数牡丹。

    尖锐的斥责叫骂传入温缈耳中,温缈略微皱了皱眉,循着声音靠近,却见叫骂的人是秦氏和谢南乔。

    秦氏也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梳着堕马髻,穿一身秋香色织金撒花长裙,描眉画黛倒也是有几分色彩,只是比起秋水院里谢容安母亲的画像而言,要逊色太多。

    也不知这谢三老爷是个什么眼光,莫非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而谢南乔,如今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比起前世而言,还要稚嫩太多,只是身上那股阴狠劲已经初具端倪,她身着烟粉色上袄,下面配着牙白色马面裙,俏生生的明媚。

    温缈闪身躲在一棵大树后,听着她们说话的声音。

    “你个小贱货也敢来糟践老娘?等老娘以后做了正经夫人,将你们一个个发买到窑子里去,天生的贱骨头。”秦氏一手叉腰,一手发狠的指着小丫鬟的额头,唾沫星子满天飞,十足的市井泼妇像。

    丫鬟哆哆嗦嗦的连连俯首,解释道:“那燕窝粥是厨房给六姑娘准备的,夫人若是想喝,大可吩咐厨房现做一碗,何苦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她话音刚落,“啪、啪”的两声清脆可闻,温缈眯了眯眼,桃花眼里墨色如晦翻涌,这谢南乔这般年纪就如此毒辣,看来真是从骨子里坏透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娘这么说话?她谢容安喝得,我娘就喝不得?那个要死不活的蠢货配喝这么好的东西?”话却是越说越难听,就差在温缈头上贴上“快死了”三个字了!

    温缈抬步想要出去,却远远看到了谢阮正朝这边走过来,温缈只得按捺下脚步,隐起身子,继续看戏。

    谢阮拢了拢衣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鬟,面色平静的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儿?”

    还不待丫鬟说些什么,谢南乔不知何时就哭的梨花带雨了,她扑进了谢阮怀中,撒娇,“爹爹,这府中连下人都瞧不起我与娘亲,祖母也不喜欢我们,如今祖父也回来了,只怕也要为我们恼爹爹。乔儿思前想后,不能让爹爹如此为难,不若我与娘亲弟弟离开谢府吧?”

    秦氏接收到女儿给的信息,也是霎时泪流满面,她边抹眼泪边开腔,“还是乔儿思虑周全,不该让老爷为难的,妾身这就带着孩子们搬出府去。”

    温缈在一旁听的直咂舌,看的恨不能拿支笔记下这些“金玉良言”,她前世若有这母女俩一半会装,怕也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命运。

    果然,撒娇的女人最好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亘古不变的大道理!

    →

    晚安安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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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他要她有来无回

    谢阮拍了拍伏在怀中小声哭泣的谢南乔,小姑娘窄肩一抽一抽的,颇令人怜惜,“今天你冒犯了秦夫人,不好好罚你,怕是日后府里的下人都记不清主仆二字该怎么写了。扣你三个月例银,好好记住今天的教训。”

    谢阮给了丫鬟教训,秦氏和谢南乔顿时心满意足,哈巴狗似的左右拥着谢阮去了长乐院。

    温缈看着三人走远的背影,沉眸,谢阮虽是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了秦氏母女,可温缈却倍感奇怪,因为她从谢阮的眼里没有读出半分爱意。

    可若是不爱,又怎会放在心尖上宠呢?

    温缈又看了看仍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的小丫鬟,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毕竟对方是为了维护自己才挨得罚,她该帮她讨回来的!

    “眼看就快到年关,正是阖府欢庆的时候,你哭什么?”温缈假装路过,娇软的小脸上满是天真无邪,不知情的人立马便会溺在这份无害里。

    小丫鬟见是温缈,赶紧用袖子抹了眼泪,带着哽咽的腔调低头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这样啊,你起来吧,去将厨房的燕窝粥端给秦氏喝,只说方才是你死脑筋走了眼,如今悔过了。”

    小丫鬟抬头,看着温缈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她不相信的踌躇开口。

    “姑娘,往日若有这样的事儿,您定是要闹上一闹的,今日?”

    温缈嘴角漾着漂亮精致的弧度,扶着小丫鬟站起来,嗓音甜润,“闹闹多没意思啊,左右不差这一碗燕窝粥,赏她们便是。”

    丫鬟看着温缈熟悉的脸庞,却又觉得那里不一样,今日的六姑娘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我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的气场,那通身的贵气,和往日是截然不同的。

    “今日你也算是为了维护我才被父亲罚了三个月的例银,”温缈挽起袖子,从洁白如藕的腕间褪下一只玉镯,“这镯子应抵得上三个月的例银了。”

    说完又一气呵成的从发髻上抽出一支木簪插在丫鬟发间。

    “姑娘,这,太贵重,婢子要不得。”丫鬟反应过来时,吓的赶紧将东西递还给温缈,要知道六姑娘的东西可都是金贵无比的,她这种粗鄙的烧火丫头怎么配用?

    温缈宽慰她,“不是让你白拿,你替我办件事?”

    温缈又将玉镯戴在她腕间,看着丫鬟的眼神格外的认真诚挚,倒叫她不会拒绝了。

    “有什么事姑娘尽管吩咐。”

    温缈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这还是她第一次算计人,感觉真是暗搓搓的爽啊!

    温缈抬手扶了扶丫鬟发髻上的木簪,说话声音温柔,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你送燕窝粥的时候,想办法让谢南乔将你头上这支木簪取走。”

    虽然不明白温缈到底要做些什么,但丫鬟还是点头应下,“姑娘放心,婢子定竭尽全力让姑娘满意。”

    温缈盯着那支簪子,淡淡一笑,其实她也不解这根木簪到底贵重在那里,谢容安的妆匣里有太多金簪、银钗,随意拿出一件都比这支木簪要出彩的多,可是每日菡萏为她梳头时都会雷打不动的插上这支木簪,想来这支木簪是大有来头的,这样的东西若从她头上变到谢南乔头上,只怕有好戏看了。

    而依谢南乔的性子,她的第一次钓鱼,谢南乔一定会上钩的!

    小丫鬟下去办事了,温缈看着远处绽放的红梅,却也没了游玩的心情,秦氏母女与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过节,但是方才她们那副仗势欺人的嘴脸实在太令人厌恶了,让她不禁想起前世落魄时,那些逢高踩低,欺软怕硬的人,这才想教训教训她们。

    她向来不是蠢笨之人,只是不屑于阴谋算计,也不愿将人心想的太坏,这才落得前世那般光景。

    不愿算计别人时,被别人当棋子四处使用,当她想要算计利用他人时,却已经没有了那个资格!

    没了赏梅兴致的温缈索性四下闲逛起来了,可逛着逛着就有些不对劲了,她认不清回去的路了。

    越走越偏僻,连个丫鬟小厮的人影都看不见,温缈心情不禁急躁起来,忽然转山转水间,有一个院子出现在了面前,上面写着春山院三个字。

    可这屋子在繁华奢贵的谢家看起来太过格格不入,温缈不免踌躇起来,似是天公都作美,润如酥的小雨飘落下来,温缈没得办法,只能选择了推门而入,看能不能幸运的遇见个人指指路。

    而就在温缈在外面犹豫的时候,有着黑衣的青年大踏步的推开了书房的门,他看着正在擦拭弓箭的少年,沉声禀报。

    “主子,谢家六姑娘在门外徘徊许久,不知该如何处理?还请主子示下!”

    “谢六?处理?”听到谢容安的名字,少年微微锁了锁眉,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种事情不在掌控范围内的感觉,究竟是那个环节出了错?

    随后想了想,少年不在乎的勾了勾唇,他想要离开谢家,本来应该按原来的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如今,既然这谢六姑娘已然偏离了原来的轨迹,而他不能容忍有任何变故发生,所以——

    谢容安,今日,有去无回吧!

    透过书房的西窗可以看见院内的一切景致,春山院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位娇小玲珑的小姑娘。

    少年停下擦拭落日弓的动作,径直站起身来,一个漂亮的旋身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动作熟稔的拈弓搭箭,不带一丝犹豫。

    倏忽羽箭破风飞出,直直射向前方。

    变故来的太突然,温缈身体比脑子快,她脑子里还没想明白什么,身体已经下意识的侧开了。

    她及时偏了身子,箭从她脸颊划过,留下一抹秾艳的血痕,而羽箭重重扎入身后的青梅树上,力道太大,震的青梅树梅花簌簌而落。

    青梅微雨时,落花人独立。

    她偏头看向箭来的方向,眼眸中惊讶、恐惧中又夹杂着一丝错愕。

    她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几度瞠目结舌,连白嫩脸颊被利箭划破带来的痛感都一时忘却。

    住在这里的人,竟然是陆帷?

    锦衣侯陆帷?

    那个风姿绰约的少年郎竟是谢家私生子?

第27章 可是哥哥弄疼你了

    支摘菱花窗后年少的小郎君容色绝美,丹凤眼中蓄满肃杀暗涛,勾起的眼尾晕着秾艳的鲜红,剑眉入鬓,鼻梁高挺,每一寸肌理五官都仿佛是精心打磨出的玉石般流光皎洁。

    束发的嵌宝紫金冠,在昏黄的光影逼迫之下,只是衬得少年越发衿贵淡雅,他一抬眸,一低眼,仿佛天地间都黯然失色。

    穿一袭茜草色罗袍,腰佩绯色宫绦,外罩绯红色长衫,领口袖口边缘皆用丝线满绣暗红折枝纹,如此鲜艳的红色穿在他身上,竟涌现出无数美感。

    正是鲜衣怒马少年郎,惊才绝艳的很!

    少年手中紧紧握着一柄赤红色雕兽纹的落日弓,弓身好似一轮弯月,上面零星的镶嵌着几颗宝石,简单古朴,尊贵却又不显奢华。银色弓弦绷的紧实,因着刚才射出的那一箭,还隐隐有些颤动。

    温缈也是擅长射箭的,她清楚的明白,刚才陆帷射的那一箭是下了杀心,奔着爆头去的!

    若是换做真正的谢容安,怕就不是擦伤那么简单了!

    那绝对是必死无疑,因为这个少年从未想过给人留活路!

    看着面前周身散发着杀伐戾气的少年,温缈不禁忆起前世与陆帷的几次交锋。

    她与陆帷只见过四次。

    第一次见这个当时盛名在京的少年小侯爷是在她大婚那日,嫣红鸳鸯盖头下,她只依稀听见那位素来不流于世俗,不屑往来宴席的小侯爷,极为认真的祝贺道:“陆帷在此贺太子与太子妃百世为好,永结同心!”

    第二次是除夕宫宴的时候,水榭里玄黑大氅,满目光华的少年郎君,懒散而又矜贵,他执着描金盏,倒满热酒,问她:“太子妃,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在她喝完琼液,转身离去时,陆帷曾踏满头星河,说:“温缈,嫁给太子,可有过后悔?”

    那夜风雪覆满头,落满肩,年轻的小公子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她回答了什么?

    她斩钉截铁的说了“不曾”二字,然后转身疾步离去,后面陆帷的那句话,她没有听见,她耳边只萦绕着雪压梅枝,簌簌而落的声音。

    第三次是在她的封后大典上,她披凤袍,戴凤冠,接凤印,成为了天启万千子民的景贤皇后,而那位重权在握,覆手间连皇权都可轻易颠覆的青年郎君,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同一众朝臣一样,口呼:“皇后千岁,凤体永康!”

    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杀了陆帷!

    躲过无数次明枪暗箭的盛世权臣锦衣侯,竟然死在了她的一杯毒酒之下,那个本该一世安康,锦冠天下的男人端起酒杯,凄然一笑,望着她的眼神是如初生鹿犊般纯净,他说:“我喝这杯酒是因为它是你温缈亲手端上的,而不是什么景贤皇后!”

    说罢,一饮而尽!

    那一日,天启最骄傲矜贵的权臣陨落了,那一夜,燕京城下了万乐三年最大的一场雪!

    温缈看着面前的陆帷,想起过往自己的种种荒唐行为,一行清泪猝不及防的滚落。

    娇软可爱的谢家小娘子泣不成声,嘴里模糊不清的念叨着:“对,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谢家小娇娘哭的厉害,缓缓蹲下身子,将头埋进怀里,哭哭啼啼个不停,哽咽中只反复说着“对不起”三个字。

    陆帷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他放下修长手掌中握着的落日弓,三两步推开槅扇,门外迎接他的是披着深绯色大氅,可怜兮兮独自泣泪的谢家小娘子——他的六妹妹!

    是谢容安没错!

    可是……

    陆帷笑了,姿容绝艳的小郎君笑出了声来,比天边流动的飞霞还要耀眼夺目!

    “哭什么?可是弄疼你了?”陆帷嗓音凌冽,走至温缈身边,微微倾身看过去,只见谢家小娘子仍在小声抽泣,瘦削的肩膀一耸一耸的,看上去让人格外想要怜惜。

    温缈抬起湿漉漉,挂着晶莹泪珠的一双桃花眼,呜咽的盯着陆帷,小声嗫嚅:“陆帷,对不起!”

    “容安从前都是唤我六哥哥的,这怎么去了一趟燕京,连声哥哥都不会叫了?还是说,安丫头是在怨哥哥伤了你,在和哥哥赌气?”陆帷看着面前泪眼汪汪,分外娇软的小姑娘,语气中多了些谑意,他蹲下身子,修长白皙的手捏了捏温缈的脸颊,丹凤眼中肃杀散去,倒是添了几分暖意。

    “没有,六哥哥,我不会怪六哥哥,永远都不会怪六哥哥的!”温缈本着前世对陆帷的愧疚,急忙否认道。

    她不会怪他的,她永远都不会怪陆帷的!

    哪怕陆帷要了她的命,都是应该的!

    “六丫头来哥哥这里做什么?捉弄哥哥?还是想哥哥了?”少年最后一句话问的极轻,风雨如晦中小心翼翼又裹挟着希冀。

    温缈蹭了蹭鼻尖,看着陆帷的桃花眼熠熠生辉,细雨中站久了,长睫上雾蒙蒙的湿意。

    小姑娘娇软可爱,眼神无辜真挚,“六哥哥,下雨了,我来借伞。”

    “借伞?哥哥只有一把伞,借你了,哥哥用什么?”陆帷说的一本正经,在温缈怀疑目光的打量下,依旧面不改色,倒叫温缈不得不信他了。

    “我……我待会差人给六哥哥送回来?”温缈小心翼翼的开腔,不敢直视陆帷,视线闪躲。

    陆帷扯了扯嘴角,转身回了屋中,“还不进来?若是生病了,别指望哥哥会心疼你。”

    温缈提起裙裾,跟在陆帷身后进了屋,寝屋内室宽敞,但少了些珠光宝气,也少了些生气。

    窗户大开,穿堂风呼呼而过,温缈抱了抱手,“阿秋”一声打了一个喷嚏,鼻尖红红的,像个小兔子。

    陆帷拿伞的手顿了一顿,凤眼闪过一丝慌乱,他转身匆匆将伞递给温缈,“拿着,我的伞,不许旁人碰。明早我要去给祖母请安,若雨未停歇,你亲自来接我!”

    “哦,哦……”温缈愣了愣,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她低低应着,陆帷看见她鬓角有一缕碎发,随着她的点头晃脑轻轻摇晃着。

    温缈心跳的极快,她甚至有一种下一刻陆帷会端上一杯毒酒给她的想法,讪讪咽了口口水,温缈拔腿就要跑。

    谁知清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帷修长的手指勾住温缈后衣领,伏在温缈耳边低语,“今日哥哥误伤了你,安丫头可会去告状?安丫头可不能这么欺负哥哥哦!”

    温缈浑身一个激灵,她转头,薄唇险些擦过陆帷脸颊,小姑娘吓的一蹦三尺高,盯着陆帷那清隽的脸,嘻嘻笑开了,“六哥哥长的好看,可这份好看该是给未来嫂嫂准备的。今日只有六哥哥借伞之情,何来误伤一说?”

    温缈笑的甜且天真,陆帷眼眸却深邃晦暗起来了,小丫头这是在变着法子敲打他啊?真是——一点也捉弄不得!

    “回去吧!”陆帷声音平静下来,听不出喜怒,目送温缈离开了春山院后,陆帷目光转而又落在了案上的落日弓上。

    “这弓,熔了。”陆帷拾起落日弓扔给了从黑暗中现身的不喜,自己则又坐回了书案前,风卷起案上的书页,倏忽间《金刚经》三个字映入眼帘。

    少年提笔舔墨,容色昳丽,身态端稳的少年在朗白的宣纸一笔一画的勾勒出佛经偈语。

    不喜接过被高抛过来的弓,很是不解,“主子,这落日弓少说值五千两银子,就,熔了?”

    不喜肉疼。

    “伤了人,它该付出代价。”陆帷停笔,墨色晕染宣纸,他抬头笑看着不喜,“还有,扣你一年俸禄。”

    “啊?”不喜懵了,他苦巴巴皱着一张脸,郁闷的要吐血。

    “怎么,你有意见?”陆帷带笑的眉眼沉下去,唇角下压,满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鸷。

    “不敢不敢。”不喜连忙摆手,忙不迭的解释,主子阴晴不定的,现在是扣钱,谁知道过会儿又要罚什么?

    就在不喜迈着千斤重的腿要出来,陆帷叫住了他,“等等。”

    不喜嘴一翘,这是有转机?

    “把黑鸢送去别院,顺便把绛雪接过来。”少年也不抬头,信手翻过一页佛经,明明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只是分明又比以前欢喜几分。

    不喜耷拉着脑袋,抬步向外走去。

    一走到庭院,就看到了抱剑倚在青梅树下躲雨的云胡。

    “你说,主子为何要扣我俸禄?”

    “从来都是这样,也不说个原因,就……就扣俸禄,我娶媳妇的老婆本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攒齐了。”

    不喜以手捶胸,仰天长啸,对着云胡就是一通抱怨。

    “滚远点哭,吵到我眼睛了。”陆帷清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不喜看了眼屋内对案抄经的主子,又看了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云胡,顿时觉得世界没爱了……

    不喜瘪着嘴巴,沉声闷闷道:“没……没天理了……”

    身为璇玑卫统领的云胡嫌弃的睨了一眼哭爹喊娘的不喜,撇嘴道破真相,“或许你这名字克你吧!”

    不喜眨巴着眼睛,头顶飞过一群乌鸦飞过。

    他们的名字是主子取的,出自“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连在一起倒是个好意思,可是这拆开了,不喜,不喜,可不就是不讨人喜欢嘛?

    不喜挠了挠头,他觉得他应该改个名!

    叫讨喜?

    招喜?

    →

    六哥哥上线……

    晚安,小仙女们

第28章 给陆帷找个温柔小意的夫人

    离开春山院后,温缈很幸运的遇见了一个来给陆帷送晚膳的小厮,她旁敲侧击了一番,总算是找出了回秋水院的路。

    温缈撑着伞,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她现在脑子里、心里都乱糟糟的。

    “陆帷,锦衣侯,六哥哥?”温缈小声嘀咕着,她是如何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她竟然成了陆帷的妹妹。

    温缈觉得,她应该弥补陆帷,为前世的自己赎罪,前世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给了陆帷一杯毒酒,简直是愚蠢至极。

    前世世人对锦衣侯陆帷的评价,她听的最多的大概就是“阴私狭隘、暴虐残忍、戾绝人寰”,但其实陆帷并不是奸佞之辈,于社稷生民他是有功的,是以朝中对他是毁誉参半、褒贬不一。

    而前世的温缈只听到了毁和贬。

    这一世她占了谢容安的身份,对陆帷、对谢家,她都应该有所作为,至少他们都不应该踏上和前世一样的路。

    第一,不能让陆帷和谢家闹翻,他与谢家该是休戚相关的,谢家可以给他财力上的支持,而他日后可庇护谢家,这是再合适不过的双赢了!

    第二,她要用前世的记忆给陆帷铺一条名利双收的康庄大道,她不要陆帷毁誉参半,她要陆帷受世人爱戴,百世流芳、青史留名。她要世人想起陆帷想到的是,“精妙绝伦、艳冠古今、昳世无双。”

    唯有这样的美誉,才配得上那个少年郎!

    第三,她得替陆帷找一个“温婉贤淑、琼姿玉貌、既能红袖添香出谋划策,又能芙蓉帐中温柔小意”的夫人。

    可不能再让陆帷栽在谢俞棋身上了,这样想着,温缈似是嗅到了什么不一样的味道,这陆帷是大房大伯的私生子,谢俞棋是大伯和大伯母的嫡子,他们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这岂不是乱伦?

    温缈倒吸一口凉气,这竟然还是一段禁忌之恋?

    那前世陆帷离开谢家,独自在外打拼,是不是就是为了向世人瞒下他私生子的身份,好和谢俞棋在一起?

    天哪,若是这个样子,这陆帷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不行,如今瞧着陆帷和谢俞棋还没有什么苗头,她得想办法掐掉陆帷这断袖之癖的想法,她得减少陆帷和谢俞棋的接触,不,应该是不能让他们接触,免得一不小心就擦出了火花。

    菡萏在廊庑下站了许久,可算给温缈盼回来了,谁知看着自家姑娘的样子却是着实吓了一大跳。

    姑娘虽然撑着伞,但也不知是不是在想心思,伞打偏了,右肩已经被雨水洇湿了一大片,脸上也不知怎的挂了彩,此刻正往下渗出血水来。

    菡萏吓的跟什么似的,急匆匆跑出来,将温缈拉到了廊庑下,“哎呀小姐,您这脸怎么回事?还有,这撑着伞,怎么还淋了一身雨?好不容易身子康健了两天,您又开始作践自己了!”

    菡萏急得快要哭出来,看着温缈脸上的血印子,撅着嘴,“不会留疤吧?”

    这厢还不等菡萏回话,院里的一个小丫鬟就吵嚷起来了,她手托着一个非常精致的盒子给温缈和菡萏看。

    “姑娘,门口发现的。”

    温缈接过盒子,那盒子上面贴着“玉颜养肌膏”几个大字,温缈不用想也知道是陆帷送过来的,心里不免有些疑惑,对于陆帷,她到底是拿不准的。

    方才陆帷那一箭是下了死手的,如今又送药膏来讨好,他到底是厌恶谢容安,还是疼爱她?抑或是希望她拿人手短,不去告状?

    陆帷的心是好是坏,她不知道,可是这药却是好药,玉颜养肌膏是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夏神医所制,前世哥哥曾送过她,比这还小的盒子,却要三千两银子。她前半生养尊处优,从未受过伤,因此也用不上,后来她脸被人用蜡油烫伤,手因洗衣皲裂,真正需要的时候,却再也不配用那样贵重的东西,能有廉价的膏油涂涂就很好了。

    “佩玉,你去给姑娘准备沐浴用的热水,翠竹,你去替姑娘熏身衣服,姑娘如今喜欢穿红衣,就拿去年二夫人送的那件绯红色的。”

    看着菡萏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温缈不禁想起了前世的阿满,又想起阿满这一世可以平平安安的,由衷的笑出了声来。

    “姑娘还笑?快跟婢子去将脸上的伤口处理好了,姑娘的脸白白净净的,可不能留疤的!对了,姑娘还没说这脸是怎么回事呢?”菡萏看着温缈笑的没心没肺,全然忘却了脸上的伤,不由沉下了眉眼,半是心疼半是愠怒。

    温缈任由菡萏处理着伤口,听她这样问,手绞着绣帕,讪讪回答,“我若说是被园中的叶片划伤的,你信吗?”

    “姑娘觉得婢子傻吗?”菡萏笑着看温缈,那眼神恨不得生吃了温缈。

    “目前看来,不傻!”温缈莫名有些怂,她低着头,小声嘟囔着,心里盘算着还有什么借口可以用来狡辩。

    “那姑娘还不说实话?莫非,婢子已经失宠了?姑娘长大了,都开始瞒婢子事了?既然这样,不如禀了老夫人,将婢子打发走,给姑娘换个更得力的人伺候?”菡萏一脸我家姑娘不爱我了,我已经失宠了的戏精样,看到温缈目瞪口呆,直呼内行。

    “哎,我可没说这些话,少冤枉我,我最最宠我们小菡萏,哪舍得打发了?”温缈抱着菡萏胳膊,嘻嘻的用手蹭了蹭菡萏,绵软撒娇的语气任谁都禁不住。

    “那姑娘和婢子说实话,脸上的伤怎么来的?”菡萏对此事却是不依不饶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姑娘,您可以沐浴了!”此时,耳房里佩玉的声音犹如救世主般传进温缈耳中。温缈就像找到了救星,她刷的站起身,就要去耳房沐浴,看见菡萏幽怨的小眼神,她转移了话题,“菡萏,厨房是不是还炖着燕窝粥啊?”

    菡萏哎呀了一声,果然被温缈带了过去,“对对对,瞧婢子都被吓糊涂了,竟忘了这么个事儿,姑娘先去洗,婢子这就去厨房拿燕窝粥!”

    菡萏火急火燎,虎虎生风的打着伞去了厨房。

    温缈摇头笑了笑,踏步进了耳房。

第29章 可得小心和姑娘温存

    褪去身上略显潮湿的衣服,温缈用手试了试沐桶里的水温,莹白的玉臂在温水和花瓣间游动,宛如一副绝美的画卷。

    长发披散下来,如同上好的丝绸被人刻意展开,乍泄一池春光。

    温缈倚坐在沐桶内,她双手合拢,掬起一捧水,自细颈、香肩而下,雾气朦胧间,少女玉软香温的娇体让人看了血脉喷张。

    佩玉绕过屏风走了进来,替温缈擦拭起后背,少女后背白皙清隽,蝴蝶骨精致秾艳。

    佩玉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生怕一个用力,便会留下一道红印。

    “姑娘这身体娇嫩的跟花骨朵儿一样,以后咱们姑爷可得小心跟姑娘温存着。”佩玉又加了些热水,含笑打趣着温缈。

    温缈背对着佩玉的脸悄然攀附一抹红霞,小姑娘嗔怪道:“净胡说,以后再不让你伺候了!”

    佩玉赶紧求饶,“佩玉错了,再不敢打笑姑娘了,姑娘饶了佩玉这一回?”

    温缈没有接话,既然这丫头敢说这些话,说明谢容安平时对她们也是宽容的,她自不好罚她们。

    只是,想起佩玉说的话,温缈不禁在脑海中浮想联翩起来,氤氲的水汽也遮不住少女脸颊的晕红。

    温缈穿着单薄的寝衣懒懒倚在美人靠上,佩玉站在一旁,认真的替她绞干头发。

    “翠竹。”温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朝着外屋唤了一声翠竹的名字。

    “姑娘,怎么了?”翠竹捧着刚刚熏好的衣服匆匆跑了进来。

    温缈看了眼红色的衣裙,唇角漾起满意的笑,“菡萏呢?不是去拿燕窝粥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温缈心里隐约猜到菡萏去了哪里,却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故问。

    “菡萏姐姐去老夫人院子了,说是要替姑娘讨个说法!”翠竹提起这茬子,也是忿忿不平的。

    “说法?这怎么说?”温缈继续明知故问,她鼓起腮帮子,倒是一副无害天真的可怜模样。

    “还不是那个秦氏母女干的好事,菡萏姐姐去替姑娘拿燕窝粥,到了厨房才发现竟然被秦氏给硬生生抢走了。菡萏姐姐回来越想越气,觉得姑娘不能受这委屈,就去了老夫人院子。”翠竹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温缈垂下头,唇角漾起笑意,她就知道,依菡萏的性子,遇到这样的事,一定会去给谢容安讨个公道的。

    “这秦氏到底怎么敢的呀,在府里混吃混喝便也算了,还敢欺负我们姑娘,真当自己是什么正经主子了不成?”佩玉听完也是气恼,但手下动作仍旧轻缓,慢慢替温缈梳理着长而密的檀发。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温缈勾过身后一缕漆发,小手绕着圈圈儿,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冷静样子。

    “老夫人派人去长乐院叫了秦氏母女过去,想必是要狠狠罚她们一顿,如今老太爷也在府中,最好是乘这个机会将她们全部赶出去,也省的姑娘看到他们就心烦意闷。”翠竹看着温缈冷静的样子,微微有些讶异,姑娘虽然一向心思纯善,但和秦氏母女有关的事,那是能咬就不带挠的。

    得亏姑娘是个明事理的,若是跟话本上那些个小姐一样,把秦氏母女当成贴己人儿,才叫麻烦呢!

    说话间,佩玉已经替温缈绞干了头发。

    “走吧,我们也去祖母院子瞧瞧,可不能让菡萏孤军奋战啊!”温缈起身,走到宽大雕花铜镜前,两个小丫鬟了然,替温缈穿上了精致衣服。

    三省院。

    雨水顺着瓦檐滴落,几个小丫鬟蹲在廊庑下,数着水滴落在长阶上晕开的涟漪。

    三老爷那位外室正在里面闹,老夫人只留了些有头有脸的嬷嬷在屋内伺候,她们这些全给打发到外面玩了。

    “老夫人,冤枉啊,妾身如何知晓那是六姑娘的吃食?都是这个贱婢献殷勤,她为了讨好妾身,误拿了六姑娘的东西送过来的!”秦氏声泪俱下,她指着跪在地上的小丫鬟,颠倒黑白,撒泼耍赖无所不用其极。

    “哼,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府中的下人何须讨好你?便是府上的阿猫阿狗也无须来讨好你这个无名无分的人!”二伯母方氏坐在檀木椅上,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案几上,冷哼一声。

    “若不是看在三弟妹的份上,你觉得,你一个外室如何能在谢家偏安一隅?你不知感恩戴德便罢,还去招惹我们六丫头,你说说,你配吗?”大伯母周氏气质淡如莲,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却叫秦氏感到受了奇耻大辱,无地自容。

    “祖母,真不是娘亲抢了六妹妹的东西,实乃这个贱婢欺上瞒下,哄骗了孙女和娘亲啊!”谢南乔挤下几滴眼泪,想要就势扑倒在老夫人怀里。

    老夫人不动声色偏了偏身子,谢南乔扑了个空,只能半跪在地下哽咽,垂着的眼眸却闪过一丝歹毒,这个老太婆,早晚有一天……

    “谢姑娘慎言,你一没入我谢家族谱,二不是我谢家正经嫡女,老婆子可当不起你这一声祖母!”老夫人看着作妖的母女俩,实在不明白老三是瞎了眼还是咋的,看上这么个货色!

    “菡萏,你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老夫人欣赏的看了一眼菡萏,这丫头可真不错,遇见这种事就不该姑息,平白委屈了她家六丫头。

    “回禀老夫人,婢子本来要去厨房给姑娘拿燕窝粥的,谁知却被厨房的人告知燕窝粥早早就被秦氏给抢走了。”菡萏气呼呼的鼓着嘴,她一早就吩咐了厨房精心熬制的,竟然被秦氏给捡了个便宜。

    “你呢?既知道是给六姑娘准备的,为何还送去给秦氏?”老夫人又问向一直跪在地上的厨房小丫鬟,语气有些严厉还带着些许苛责。

    “老夫人,是秦夫人逼的婢子,她说,若是婢子不听她的话,等日后她做了三夫人,就,就将婢子发卖到窑子里去,婢子害怕,这才——”

    小丫鬟的话还未说完,“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巴掌落在她脸上,小丫鬟被扇懵了,跌倒在地上,捂着脸,眼泪在眼眶中打滚。

    “你个贱婢,我何时说过那番话,分明是你欺上瞒下构陷了我,我竟不知你一个小小的奴婢还有这样沉的心机,老夫人,这丫鬟是断断不能留在府中了。”秦氏声音尖细的哭诉道,传到厅内众人耳中却不是个滋味。

    老夫人扶了扶额,看向了方氏。

    方氏领会到了老夫人的意思,“秦氏,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轮的到你撒泼打滚?我们谢家向来善待下人,那是你能够随意掌锢的?”

    秦氏声音大,方氏比她声音还要大,怒吼之下秦氏和谢南乔不禁吓的一抖,哭声骤停,厅里落针可闻。

    “是我们谢家错了。”周氏淡淡的声音响起,满室寂静,都在等她的后话,秦氏更是投向了感激的眼神。

    “我们错了,竟不知你一个姨娘都算不上的玩意儿,竟然肖想三夫人的位置?”周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秦氏,将一盏热茶泼到秦氏身上。

    秦氏惨叫,可除了谢南乔,无人上前关心她。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都明白为什么一直和善的大夫人突然如此举动。

    谢家家规有一条,是不允许族中男子纳妾蓄妓养外室,可大老爷却莫名其妙的给大夫人留下了六公子那样大一个私生子。这导致大夫人最厌恶妾室、外室,尤其是那些还妄想做主母的外室!

    →

    晚安安。

    真的没有人评论吗?哭唧唧~

第30章 她活不长久的,和她母亲一样

    秦氏看着自己被烫成猪蹄的手,歇斯底里的看着周氏,“周箬疏,你别自己日子过不顺心,就来拿我撒气,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将春山院那位赶出去呀!”

    厅内气氛陡然严肃起来,周氏看着秦氏一副市井泼妇的模样,轻蔑一笑,不予回应。

    “祖母这里好热闹啊!”清脆娇软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少女撩起门帘,眼含秋水笑意走进。

    她梳着灵蛇髻,头上素雅的簪着一支八宝琉璃钗,走起路来,耳朵上的青玉芙蓉耳铛晃晃的,显得她十分俏皮可爱。

    为了遮住脸上被陆帷划伤的红印,她刻意就着红印在面颊上勾勒出一束花枝,既遮住了伤,又在冬日里添上了一抹异样的色彩。

    “咦,母亲你看,这不是去岁我送给六丫头的那套衣服吗?当时六丫头说太艳了,就一直没穿,如今这上身一看,那里艳了,分明极衬我们六丫头。”方氏看着温缈,收敛起了方才盛怒的表情,对着温缈就是一顿猛夸。

    老夫人打量着温缈身上的朱红满绣牡丹花纹织金棉裙,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她搂过走至她身边停下的温缈。

    “我们六丫头长的好看,人又乖巧,在祖母眼里穿什么都好看,粗布麻衣也是个仙女儿,不像某些人,便是穿上了龙袍也是不伦不类的!”老夫人意有所指的看向了还跪在地上的秦氏母女。

    谢南乔只用余光扫了一眼温缈,便觉得满腔怒火要冲出天灵盖,她的裙裾上沾染了茶叶和水渍,脸上还有着未擦拭的泪痕,整个人看上去狼狈又好笑。

    她和谢容安明明同为谢家的孙女儿,却为何过的生活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分。

    她明明样貌、才学都要远胜于谢容安那个废物,可为什么是她一直得不到重视?就因为她是外室所生?

    终有一日,她要让整个谢家知道,她才是谢家的荣耀,会将谢容安踩在脚下,死死踩在脚下!!

    温缈看了一眼秦氏母女,又指着菡萏娇嗔道:“你这丫头,不过是这么点小事,还非要闹到祖母跟前来,这若是被有心人传扬出去,造谣生事,还以为我有多不待见她们呢!”

    “再者说了,秦夫人和南乔姐姐一定也不是故意拿孙女儿的燕窝的,祖母不要为她们生气了,菡萏,去将南乔姐姐扶起来。”

    温缈倚在老夫人怀里,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谢南乔不可思议的抬头,今天的谢容安怎么和往日完全不一样?

    这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怎么让人这么熟悉呢?

    怪茶的。

    菡萏听到温缈让她去扶谢南乔,嘟囔着嘴,满脸的不情愿,但到底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忤逆温缈的意思,磨磨蹭蹭走了过去。

    她刚弯下腰准备伸手去扶谢南乔,却盯着谢南乔发髻上的一支簪子,愣神良久。

    “这……这不是我们姑娘的簪子吗?怎么在你头上?”菡萏确定簪子后,直起身来问道。

    她的声音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谢南乔身上,少女发髻上横插着一支光泽鲜丽的绿檀缂丝镂花木簪。

    秦氏扭头看向女儿,等她看清谢南乔头上的木簪时,瞳孔里都映着惊悚,她不顾谢南乔的疼痛,一把扯下那根簪子扔在了地上,如同烫手山芋一般。

    温缈凝了凝眸,这秦氏……反应过大了吧?这簪有什么问题吗?

    “谢南乔,这簪是怎么回事儿?这可是三弟妹留给六丫头的遗物,怎么倒落在你手上了?”方氏看着那簪子,火气又蹭蹭的上来了。

    温缈愣神片刻,这簪原是谢容安母亲留下来的遗物,难怪谢容安要每时每刻戴着,她拿这样贵重的东西来算计人,实属不应该。

    温缈离开老夫人怀中,弯腰拾起地上的木簪,她小心的擦拭着木簪,眉眼有着温柔的松动,仿佛透过这支簪子看见了那个慈爱柔和的母亲。

    老夫人看着温缈的动作神情,没来由的又是一阵心疼,“说,这簪子怎么回事儿?”

    谢南乔被秦氏取簪子弄的蓬头垢面,此刻又被老夫人这么一凶,到底是十三岁的小姑娘,一下便失了分寸,懵在了原地。

    秦氏推了推谢南乔,“乔儿,你快说,这簪子是怎么回事儿?”

    谢南乔回神过来,她指着一直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愤愤嚷道:“是她,这簪子原本是在她身上的。你害我?不,谢容安你算计我?”

    谢南乔说话间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她看着温缈,睚眦欲裂。

    “怎么可能?这般重要的东西,我家姑娘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赏给别人?这簪子前两日便不见了,姑娘不愿兴师动众,才瞒了下来,只让我们私下帮忙找找。”菡萏也不傻,顺着温缈的话接下去,话说的有模有样跟真的似的。

    “姑娘,你不能什么脏水都往婢子身上泼呀,平白无故的,六姑娘将三夫人的遗物给婢子做什么?”小丫鬟头磕着地板,满脸写着“她冤枉我”!

    自然没有人相信谢容安会把亡母的遗物随意给一个丫鬟,谢南乔百口莫辩。

    是她大意了,竟然入了套,她早该想到了!

    丫鬟送燕窝粥过来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正在里屋谈话,她坐在外间绣花,那丫鬟放下燕窝粥后便直磕头,说自己方才是猪油蒙了心,才会顶撞母亲。

    她磕头抬袖间,一支木簪从袖里滑落了下来,小丫鬟快速拾起,却还是被眼尖的她看见了。

    她勒令小丫鬟交出东西,本来一支木簪她是没什么兴趣的,可这小丫鬟却说木簪是谢容安赏的,这就让她有些心动了。

    要知道,谢容安的东西,没有一件是低于三位数的,样样都是精致华贵的,想来这木簪也不例外。

    思虑再三,她还是扣下了那支木簪,随意取了个不起眼的银镯子给小丫鬟,谁知这小丫鬟竟极惶恐的说自己不能要,她当时也没多想,就随她去了,如今看来……

    谢老太太是越看秦氏母女越头疼,她手抵着额头,轻轻揉了揉。

    看出老夫人的不称心,方氏厉声道:“孙嬷嬷,还不快将这些闲杂人等打出去?平白惹得母亲气恼!”

    孙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也早就看不惯秦氏母女的作风,如今得了命令,三下五除二的叫来几个力气大的仆妇就将秦氏母女丢了出去。

    外面还下着雨,三省院的大门重重阖上,秦氏母女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赶了出来,路过的下人皆是捂着嘴笑着从她们身边走过。

    “母亲!”谢南乔从未有过如此丢脸的时候,她浑身淋湿,望着来来往往的下人,只觉得脸都要丢完了,心里对谢容安的怨气和嫉妒愈发强烈。

    秦氏看着面前的院子,冷冷的勾唇,雨水顺着她湿漉漉的发滴落,她神色阴冷鬼魅,轻轻吐字,似午夜低吟让人心寒,“她活不长久的,和她母亲一样,活不长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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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侯爷哥哥成了我的心头欢介绍:
真·腹黑霸道强撩哥哥×假·娇弱天真无邪妹妹(伪兄妹)
将门嫡女,温三姑娘。
一朝痴心错付,满门英烈覆亡。
十六岁嫁与天启太子,十八岁执掌凤印,成为景贤皇后。
世人皆道温缈嫁得如意郎君,母仪天下,风光无限,举世荣耀。
却无人知晓,温缈的人生早在嫁给顾匪石那刻起,就踏上了不归路。
顾匪石忌惮温家军,捏造所谓叛国证据革了父亲的兵权,温缈没有阻止,间接导致父亲在漫天骂声中郁郁而终。
顾匪石忌惮权势通天的锦衣侯,温缈便冒着天下悠悠众口,亲手端上一杯毒酒,赐死了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然而,狡兔死,走狗烹。当温缈失去了所有依仗,昔日良人露出真面目,轻而易举在国难当头时将她推出。
五年质子,归来时,迎来的却是满朝污名,一旨废后诏书,昔日的景贤皇后成了永巷的贱奴。
万乐十二年,温缈被赐毒酒,结束了她惨淡的一生。
却从未想过,竟一朝重生在了谢六姑娘身上。
更让温缈意想不到的是,这位谢六姑娘竟是锦衣侯的妹妹。
重活一世的温缈抱着前世的愧疚,真心实意将他当做亲哥哥来看待。
可小侯爷却不乐意了,言语撩人:“绾绾,谁要当你亲哥哥,本侯只做你情哥哥!”
每天固定更新两章,节假日会爆更哦……重生后侯爷哥哥成了我的心头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侯爷哥哥成了我的心头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侯爷哥哥成了我的心头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