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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思别     帝临txt下载     帝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重返帝都

    末狂奔的脚步突然一滞,被风吹开的散发骤然垂落下搭在额前,遮住她空洞的双眼。

    双手软软的垂了下去,肩背上,公子无双颀长的身躯缓缓滑落。

    “公子!”几名将领飞奔过来,接住公子无双的身躯。

    “军医!军医何在!”严锦舟用力扶住公子无双的肩膀,仰起头吼道,额上青筋根根凸起。

    须发皆白的老者提着药箱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冲到近前,颤抖的抓住公子无双的手腕。

    指端切入脉下,片刻之后,军医已是面如死灰。

    “还有没有救?!”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明末失魂落魄的挤进人群,走到公子无双面前,缓缓的跪了下去,然后俯身,将脸深深的埋进公子无双的胸膛。

    冰冷的铠甲和灼热的鲜血交织,如同地狱里水深火热的煎熬、

    公子无双的胸膛仍在细微的起伏,带着阵阵的抽搐,胸口的箭伤处,鲜血如同泉涌。他俊秀的唇微张着,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将领全都明白,这是一个人将死的征兆。

    唐卫羽一箭穿胸,若是及时救治,还有生还的可能,但后来的那一箭,却是精准刺入心脏。

    纵然绝世良医,亦是无力回天。

    公子无双的生命迅速的衰竭下去,如同最璀璨的星辰突然失去光芒,坠落九天。

    明末的手。缓缓环上公子无双地脖颈,然后收紧,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她的脸印入公子无双的胸口,深深的印进去,让这个男人无论是生,是死,是否要喝下那碗孟婆汤。都不会遗忘她明末这张脸。

    恨他啊。从未有过的恨他。

    仿佛有人用力捏紧她的心脏。死死的捏住,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手指深深地抠入身下地土地,指甲折断,鲜血淋漓,和公子无双身上流出来地鲜血混杂在一起,融成更深更暗的褐红。

    公子无双修长的手缓慢的抬起,越过明末的身体。指向虚空之中。

    那是帝都昶安所在的方向,东陵原的北方。

    “回……回……”微弱地声音在他的唇齿间回荡,却始终无法拼凑成完整的语句。

    只是轻轻的一个动作,便已经让仅剩的力量衰竭。

    身体的热度如同快而无声的流水,迅速的流失。

    凝固着鲜血地指尖,最终徒劳地垂下。

    起伏的胸口骤然平息,挺秀的鼻端下,微热地气息全然停止。

    “恭送殿下!”军医的身子突然矮了下去。

    “刷刷!”所有人全部跪下。铠甲碰撞。交织出冰冷绝望的声响。

    一片黑色的飞鸟突然惊起,刺入苍穹。

    “啊——”明末仰起脸,苍凉悲怆的吼叫声刺破长天。一声一声,仿佛要撕破喉咙,仿佛要爆裂身体里所有的血管,仿佛要宣泄出瘦小的身躯里,如同海啸飓风一般浓烈的悲伤!

    那一瞬间,日月无光,天空覆灭,狂风吹毁苍茫人间,宇宙苍穹里,只有她独自一人望天长跪,绝望嘶吼。

    空地对面,仰昭关守军被这凄厉绝望的嘶吼所震慑,皆是呆立无声。

    铠甲的碰撞声响起,密集的方阵突然分开,缓缓走出一个广袖儒袍的身影,瘦长的手擎着一张细弓,垂落身侧。

    “唐将军,下次阵前,记得多带一支箭。”淡漠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冷意,由远而近。

    唐卫羽仰起头,让眼中的热泪倒流回眼眶,然后扭过头,盯着身后慢慢走来的谢清远,黑眸里烈焰燃起。

    他一个翻身跳下马,猛然冲到谢清远面前,重重一拳,将迎面而来的谢清远击倒在地!

    惊呼声响起,几名将领同时奔上前,拖住唐卫羽,另有几人上去扶起谢清远。

    “日后,不要让我再在军中看见你!”从牙缝里迸出这句话,唐卫羽瞪着血红的眼,一把甩开身边拉住他的人,转身大步朝仰昭关巍峨的城墙走去。

    谢清远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清冷的面容上浮起苦涩至极的笑容。

    “让我谢清远下地狱,不是更好么?”

    城墙前的守军闻风而动,骑兵飞速前军,带着疾风的气息。

    锋南军的灵魂人物陨落,剩下的一万士兵已经没有次序,守军轻易的击溃了剩下的一万人,俘虏了留下的大批将领。

    很快,仰昭关城门洞开,大军整齐开出。

    按照着早已部署好的计划,仰昭关开始朝南方输送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带着船只,粮草,衣物,以最快的速度行进。

    而雄关的北面,另一支十万人的部队,在唐卫羽的率领下,迅速开赴西北边境。

    两支队伍如同两只巨大而有力的手臂,缓缓抬起东陵原逐渐塌陷的两块土地。

    白色浮云旗带着皇室正统的傲然之姿,如同君王的双目,高悬在大军头顶,俯瞰整个封国大地。

    不过一年时光,帝都昶安竟是愈加的繁华,靠近城门的空地上,似乎又筑起了几座新的宅邸,与原来的恢宏建筑连成一片,华丽堂皇,一片喧嚣。

    明末靠着马车,看着车窗外迅速掠过的风景,黑眸沉沉,如同一潭死水。

    每一个角落,都是一抹伤。

    这是无双出生,长大的城池,是他心心念念都要回来的地方。

    时光仿佛凝固,两年前,她历经千辛万苦,从大漠回到昶安,策马奔驰在同样的街道上,想着就要见到心爱的人,激动得连心跳都几乎停止。

    如今,再回到这座封国最大的城池里,繁华依旧,却再也没有了那个人。

    再也没有。

    马车缓缓的驶入威严的皇城,佩剑的士兵小跑上前,亮出手中令牌。

    守门的禁军头目见到令牌,面上一变,立刻谦恭的躬下身,亲自打开城门。

    马车以更快的速度奔驰在皇城白玉铺成的通道上。

    那是皇帝专用的通道。

    明末的双手被轻巧却繁复的金锁拷着,脚上带着同样的镣铐。马车里极尽豪华舒适,一侧的侍女面带得体的微笑,轻声说道,“明将军,再忍耐一会,见到殿下就可以松开镣铐了。”

    明末轻轻点头,面上沉寂,没有丝毫涟漪。

    马车在上寅宫前停下,两名侍女搀扶着她,轻轻走下马车。

第一百零六章 重回旧地

    城里仍是盛极的奢华,锦衣的宫人列队无声走过大红同淌过的河流。

    已是阳光媚极的春日,皇城里,处处流淌着五月繁花的香味。

    明末静静的站在上寅宫高而宽阔的台阶下,仰头看着台阶尽头,那座华丽的宫殿。

    仰昭关外的皑皑白雪,凄凄冷风,在这明媚日光下都仿佛无比渺远,所有的挣扎,苦痛,焦虑全都留在了那片苍凉而空旷的土地上,如今的她,只是这华丽殿堂前一抹苍白的影子而已。

    脚步声从左侧的宫墙后传过来,长靴落地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急切。

    “末儿。”

    明末转过头,淡漠的双眼正对上君可载漆黑的眼眸。

    君可载大步的走了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要将她柔软的双手揉进自己的手掌中。

    他的身后跟着几名京城里的新贵,皆是带着毫不隐晦的探寻眼神,细细打量着她。

    “路上还好么?有没有受到那些军队的搅扰?”君可载将她拉近自己身前,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脸,柔声问道。

    明末只是抬眼看着他,并不说话,一双黑眸如同深井一般深不见底。

    君可载察觉到不对,亦是不再出声,只是细细端详着她,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身体,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这段日子,明末的身体急剧的消瘦下去,原本瘦削地面孔如今已经现出了嶙峋的颧骨。更衬得一双眼睛大而空洞。

    她看着君可载,轻轻张开嘴。

    君可载低头看了看,俊美的面上隐隐闪过一抹怒容,声音随即也重了几分,“这是谁下的命令?”

    明末的嘴里,塞着一团布巾,让她根本无从开口说话。

    一侧的侍卫小心上前,说道。“谢军师下的命令。说是怕明将军……咬舌自尽。”

    君可载修长的手指已经探入明末地口中。轻轻将布条取了出来,扔在地上,又转过身看向那名侍卫,“把镣铐打开。”

    小巧繁琐地金色镣铐被一把同样精巧地钥匙解开,明末却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跟我回寝宫,可好?”君可载俯身。柔声询问着她。

    他身后的几名男子皆是面露微笑,想不到锋芒毕露的君可载,竟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明末转头,看了看几乎要隐没在那一排高高台阶之上的华丽宫殿,心里突然一阵惊惧,下意识的,她使劲摇着头,连带着身子亦是后退了好几步。

    将她分明是带着恐惧的表情收入眼底。君可载连忙握紧她地手。将她拥入怀中,“好,不回寝殿。我们去其他地方,末儿喜欢哪里,告诉我。”

    明末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长时间的沉默,几乎让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眼眸低垂,掩去眼中刹那间浮起的哀痛欲绝。

    她想去无双从未去过的地方,一个没有无双丝毫痕迹的地方。

    可是,果真有那样的地方么,曾在无双身边流淌过的气息,不会随着飘散地风而四处流转么?

    天地之间,是否有那样地处所,让她一踏入,便忘了那个白衣如雪的男子,忘了她这么多年无望的爱恋,忘了在他身边地每一次开心,每一次难过,每一抹笑容,每一滴眼泪?

    她走遍东陵原的每一处角落,走遍北方的鞑靼,南方的图南,西面的西丹,翻过极西的赤棱雪山,走到世界的尽头,是不是就可以找到那样的地方?

    她颓然低下头,将面容埋进君可载的肩头,避过突然刺目起来的阳光。

    身子突然轻了起来,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轻轻抱起,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我知道末儿想去哪里。”

    仿佛有微凉的风吹过来,灌入她的颈项,她将头埋在君可载的肩窝中,感觉到他抱着她走过一排杨柳之下,走上一辆马车。

    然后喧嚣声再度响起,马车在昶安城的街市中穿行,绕过几条大街,穿过几条僻静的胡同,在穿城而过的河流旁驶过,最终停留在一个桂树飘香的地方。

    身子又被人轻轻抱起,似乎走入了一个庭院之中。

    地上响起了成片的跪地之声,老者惊惶的声音响起,“参见殿下。”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明末双眼猛然一睁,她用力的锤着君可载的肩膀,“放开我!我不去那里!我不去!”

    “末儿!”君可载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再看最后一眼,明日我就派人来拆了它。”

    明末的身子一震,良久,才缓缓抬起头,迎着刺目的阳光,看向此刻置身的这处庭院。

    长廊,水塘,假山,一排一排随风摆动的青灯,四处飞舞的白色绸缎,还有眼前长跪不起的一群素衣家人,浓烈而悲戚的气氛四处飘散。

    这是公子无双的府邸,成年之日起,便一直居住的地方。

    君可载抱着她,缓缓的往里走。

    “末儿,他曾经救你脱离苦海,你也曾经罔顾一切的救过他的性命,你们之间已经无所谓亏欠,他可以抛开一切赴死,看不开,放不下的,只有你而已,明白么?”君可载的声音低沉而轻柔,却带着致命的清醒。

    明末脸色发白,只是咬着唇,一言不发。

    她和他之间,牵扯不清的,只有那些所谓恩情么?

    那么她这么多年孤苦苍凉的仰望,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时光倒回十二年,她是否还会如当初一般,义无反顾的随着那个白衣的男子,奔赴未知的地方?

    “小时候,无双是所有皇子中最为温驯谦恭的一个,有礼有节,待人谦和,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他,知道么,从小,他就喜欢从宫外救人回去,路边的小乞儿,饿极了的小偷,各个贵族府上遭受虐待的奴仆,甚至是找不到食物的小猫小狗,”君可载抱着她慢慢的往前走,声音平稳如水,却仿佛有着某种教人沉寂下来的力量,“父皇宠爱他,专门在宫外修了一个宅邸,安置他带回来的那些人,只有你,因为是明将军的‘儿子’,父皇始终不肯通融,最终才进入了军营。”

    明末静静的听着,心却逐渐逐渐的冰冷了下去。

    “后来他捡回来的那些人大多成了有出息的人,有些人投入到他的门下,成了他的幕僚,有些人去到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另一种生活,同样只有你,一直坐到了镇国大将军的位置,成为他最得力的臂膀。”

第一百零七章 为谁而活

    可载走到一处凉亭里,坐下来,将明末瘦小的身子放上,继续说道,“可是末儿,你明白么?不管你的位置坐得有多高,不管你多么努力的想要变得优秀,对于他来说,你却仍然只是他捡回来的那么多人中的一个,你甘愿为他赴汤蹈火,其他人也同样愿意。他是你独一无二的无双,而你,却不是他独一无二的末儿。”

    明末低下头,将眼垂得极低极低,仿佛要低到尘埃之中。

    君可载轻叹一口气,执起她的手,轻轻贴在脸上,“可是对于我来说,你明末却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替代……”

    低缓温柔的声音,吹皱一池春水。

    明末身子微震,却始终没有抬起头。

    君可载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眼底浮起心疼之色,不由得俯身,在她额上印下浅浅一吻,然后牵着她的手站起身。

    “来,我们把这座宅邸再好好看一遍,把该记住的都记在心里,该忘记的,全都在今日忘掉,好不好?”

    明末跟着他的脚步,缓缓走出凉亭,走上沿湖的小径。

    心,却仍是一片死灰。

    君可载的话让她的心猛烈的疼痛了一阵,然后又归于平静。

    道旁的垂柳,池中的游鱼,树梢鸣叫的小鸟儿,一切都还是以前的样子。

    如何能忘?

    她曾经蹲在这个池塘边独自流泪,只因为无双误认为她偷了别人的玉佩送给他。却不知道,那是她用连续两个月替军营中地将官喂马赚来的银子,跑遍了昶安城,买到的最好看的一块玉佩。

    她曾经在那株柳树下长跪不起,只因为偷偷跑出军营来找无双,被军营中的将官教训,被无双责备,长跪两天两夜。直到膝盖肿得无法行走。只为求得无双一句原谅。

    她曾经风尘仆仆的从西丹回来。却只能躲在那条长廊后面,看着无双和谢炎伶在月色下相拥的情景,看着他们你侬我侬,柔情似水,悲伤几欲灭顶,恨不能死在大漠里,再也不要回来。

    如何能忘?

    哪怕是将这个地方连根拔起。焚成灰烬,也都无法忘记。

    苍茫人世,万丈红尘,因为少了那一个人,曾经视作生命,却又决然离去的那个人,从此变得再无色彩。

    那条谓之为生命地河流,已在那个人死去地那一刻起。停止流动。世事依旧轮转,而她明末,却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刻。从此不再往前。

    缓慢的脚步在一座假山前停下,明末仰起头,看着面前两人高的假山,微微眯起眼。

    君可载亦是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沉寂片刻,他轻声问道,“要上去么?”

    明末没有回答,只是后退了两步,然后一跃身,迅速而利落的坐了上去。

    两条腿软软的垂了下来,她用双手撑着两旁的岩石,抬头凝视着前方地庭院,如同以往无数次,从军营里逃出来,以同样的姿势坐在这里,等待无双的出现。

    君可载站在下面,微微仰头,看着她。

    薄薄的阳光下,明末的皮肤仿佛透明,身上不再有分毫军中将领的坚硬气质,小巧的鼻尖带着一抹淡淡的红,薄唇紧紧地抿着,如同沉默而忧郁地瘦弱少年。

    他在心里轻轻的叹息。

    当年公子无双初见她时,她就是这般模样吧?并不柔弱,却让人无法抑制的疼爱与怜惜。

    只是为何初遇上她地,会是公子无双,而不是他?

    “末儿,渴求得愈多,心里就会愈加的不满足,”

    他开口缓缓说道,声音不疾不徐,如同迎面拂过的风,“他带了你回来,你感激他,爱慕他,想得到他全部的注意,所以拼命的让自己变得优秀,直到有一天,你终于成了他生命里举足轻重的一个人。于是你又想得到他的情感,剖心掏肺,赴汤蹈火,为他付出一切,只想换来片刻的温情,甚至还不满足,想要他将自己的性命,也交由你来保管,想让你们融为一体,一切紧紧相连,可是,”他仰头,盯着她的眼眸,仿佛要盯到她的心里去。

    “直到最后,他死了,再也无法醒过来,你才会猛然发觉,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要求得太多,其实你真正想要的,只是他好好的活着,与你活在一片天空下,呼吸同样的空气,听到同样的鸟叫声,看到同样的风景。就像一个吃不饱饭的人,只要穿好看的衣服,吃好吃的东西,就会觉得幸福。”

    “所以末儿,不必渴求太多,所有的情爱到最后关头,也不过是一句‘好好活下去’而已。你想给的,他未必想要,然而你能够如同往日一般活下去,却必然是他想看到的,明白么?”

    明末痴痴的坐在假山上,听着君可载低缓的声音,心里仿佛有一线光芒闪过,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双眸依旧如同失去光泽的玻璃,茫然无措。

    “他之所以选择死去,是因为知道他一死,锋南军必定土崩瓦解,朝廷将会一统江山。而只有封国南北统一,才能全力对付西丹,对付南方的洪灾。可以说,他是为了天下而死,那么末儿,你是否应该为了天下而活下去呢?”

    明末缓缓的低下头,定定看着君可载,“为了天下而活下去?”

    君可载轻轻点点头,“他从未爱过任何人,他的心里除了天下二字,再无其他。末儿,无法为他而活,就为天下而活吧,”他朝明末伸出手,“封国需要你这样的优秀将领。”

    明末迟疑了片刻,才缓缓的,将自己的手垂下来,放到君可载手上。

    君可载手臂微一用力,轻而易举的将她瘦小的身子从假山上抱了下来。

    贴着她的面颊,他轻轻问道,“我即将为公子无双举行国葬,等葬礼过了,我们再一同赶赴前线,好么?”

    明末没有说话,只是顺从的倚在君可载怀里,茫然看着远方。

    “若是不想住在我的上寅宫,明日就带末儿到昶安城里逛逛吧,看上哪处宅子我们就把它买下来,先住一阵子……”

    “我可以住在这里吗?”很突然的,明末突然开口问道,声音有些疲累低哑,担心君可载不同意,她又说道,“我不会逃跑,你可以派人来看着我……”

    “傻瓜,”君可载将她的头拥进怀里,面上泛起心疼之色,“说要拆了它,只是怕你睹物思人,暗自伤心难过而已,若是舍不得这里,就住下吧,我将书房也搬到这里来。

第一百零九章 举国之殇

    北边境,惠阳城外

    “公子无双死了?”军帐里,幕颜赤蓦然抬起头,略带错愕的看着面前的夜疏朗。

    “是,两军对阵时自己冲出阵前,做了封国朝廷军的箭靶。”

    “他为何要这么做?”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幕颜赤面上竟没有丝毫喜悦之色。

    “我军攻打封国,而他们的南方又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水,他想必是想用自己的死结束封国的分裂,让封国朝廷集中全力对付洪水和我们。”

    幕颜赤怔忡良久,才叹道,“果然是贤明之人……”

    “君可载正在为他举行国葬,并且昭告天下公子无双为了大局而死,又一次轻松收拢了人心,陛下,公子无双的死,对于我们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啊……”夜疏朗语带忧虑。

    幕颜赤没有接上他的话,而是站起身,掀开帐门,看着军帐外的***如海,良久,才问道,“夜疏朗,你说男儿活在世上,什么东西一定要去争取,而什么东西可有可无?”

    “荣誉和权力必定要去争取,女人和财富可有可无。”思虑片刻,夜疏朗谨慎说道。

    “这是你的看法么?”幕颜赤放下帐门,回过身来坐到帐中的椅子上,“可是,封国人却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眼里,忠义是最重要的,荣誉和权力反而靠后了,至于女人和财富,东陵原千里沃野。江南大片水乡,还少得了几个女人和铜钱?”顿了顿,他又拿起桌上的封国镇纸,颇为玩味地说道,“公子无双说到底,也是一个忠义之人,做不出拿整个国家的命运来赌自己命运的事,整个封国。也只有一个君可载。不忠不义。连自己的叔叔和自己的弟弟都敢杀,将各股力量玩弄于股掌之上,所以成了最后的强者,我们最强大的敌手。”

    夜疏朗不明白幕颜赤究竟想说什么,因此只是垂手站在一侧,认真听着他的话。

    “如今公子无双死了,封国所有地精锐部队都调往了西北。夜疏朗,你说我们此次东征,胜算还有几成?”

    “这……”夜疏朗抬眼看着幕颜赤,觉得今天地主帅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但他还是说道,“我们有十万铁骑,全部死忠于陛下,装备精良。足以横扫整个大陆。不说攻下整个封国,至少能一直打到他们地都城,控制他们整个国家的中枢!”

    “你似乎太乐观了。夜疏朗,封国的内战结束,原本被死死钉牢在仰昭关前的大批优秀将领,都可以调到西北来对付我们,君可载,以及……明末,”说到这个名字,幕颜赤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极快的掠过一抹光芒,声音却仍是平稳低沉,“他们联合起来,那么我们面对的,将是比三年前更为团结紧凑地军队。”

    夜疏朗终于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陛下的意思,是我们此次东征仍会无功而返?”

    “不,我只是要告诉你们,敌手比三年前更强大,我们必须更加谨慎而已。”他轻轻的靠上椅背,“记住,我们不仅要夺回属于我们的土地,还要将封国的女人一个个抱回家,尤其是……”

    “尤其是明末那样的女人!”这一次,夜疏朗总算揣摩到了幕颜赤的心思,接口道。

    公子无双的府邸里,明末独自一人走在长廊下。

    头顶上地青灯微微飘荡,连带着让她瘦长地影子也如水中的落叶一般起起伏伏。

    几名侍卫和婢女远远的跟着,不敢靠近。

    为公子无双举行地国葬已经开始,整个昶安城里户户挂起白绸,人人身披素衣,巨大的悲伤,如同上涨的潮水一般缓缓覆盖了这座繁华的城池。

    她不敢踏出这座府邸半步,因为害怕一走出这里,看到仍在欢笑的人会愤怒,看到悲伤的人,就会觉得更悲伤。

    公子无双的灵枢已经被埋入了皇家的陵寝,如今放在皇宫里任大臣们跪拜的,不过是他的衣冠。

    君可载这些日子亦是忙碌起来,西北的战事,南方的水灾,还有为公子无双举行的国葬,堆积在一起让他忙碌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几乎每日都是清晨便出去,夜半才回来。

    但是即使再忙,他仍会费尽心思的找来各种她喜欢的玩意儿哄她开心,从各地采来珍贵的食材,变着法子替她调理着身体。

    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真的是可以无限的,就如同她对无双。

    明末站在长廊下,看着头顶上被昶安城的***映亮的天空,愣愣出神。

    “……不必了,幕颜赤不会被区区三十万人吓走,他清楚我们的实力,这一战,我们只要将他们赶到沧州以西便可……”说话声从长廊的拐角处传来。

    “那么,对决不可避免的话,是否该请明将军赶赴西北,率大军对付忽颜卫?”

    “封国数千万人口,就只有明将军一人能够打败忽颜卫么?不要忘了,明将军也是京都军里面出来的,为何她能直面忽颜卫,而你们却不能,自己回去好好反省究竟是为什么。”

    “是……”

    谈话间,几道披甲的人影已经出现在长廊尽头。

    明末倚着廊柱站着,拼命想把自己的身子隐藏到阴影里去,却仍是被君可载看到了。

    “末儿。”一眼便廊柱后站着的明末,君可载微微一愣,随即快步上前,“这么晚了,为何还没有休息。”

    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将领见状立刻识相的返身离去。

    明末转过头,看着从长廊一侧匆匆走来的君可载,一身纯白的素衣,微晃的青灯下,与另一个白衣胜雪的人影重叠在了一起。

    “不想睡,随便走走。”她用力的眨了眨眼,不让自己混淆。

第一百一十章 情到浓处

    晚膳吃的什么?可还合胃口?”君可载走近她身边,的手,揉入掌心中。

    “晚膳?”明末木了片刻,一双眼仿似刚睡醒一般注视着君可载,好半天才模模糊糊的说道,“好像有一条蛇,还有鲸须……”

    “还有呢?”

    明末懒得再想,直接答道,“不记得了。”

    君可载优美的眉微微蹙起,“是不是又没有吃?”

    明末没有回答,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究竟吃了还是没吃。

    “我若是不在,就连东西都不肯吃了,你啊……”无奈的叹口气,君可载牵起她的手,缓缓地往花园后的厢房走去。

    远远站在走廊尽头的几名婢女已经是脸色煞白。

    明末没有吃东西,君可载若是发起怒来,她们罪责难逃。

    “去熬一碗莲子龙眼汤,送到房中来。”所幸,君可载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只是低声吩咐了一句,并没有责难她们。

    “我不想回房。”走到院中,明末看着微敞的雕花门,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月光清寒,笼着她瘦削的脸庞,嵌在面上的一双黑眸,冷冽得仿佛冰雪一般,带着隐藏极深的悲愁。

    将她眼底浓重的凄悲收入眼底,君可载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发,“末儿想去哪里呢?”

    “明日,明日我们就去西北好不好?”明末微微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仰头看着他。

    君可载凝视着她的眼眸,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头,“好。”

    国葬尚未结束,京中地各项事务也都没有安排妥当,这时候抽身赶赴西北,之前所做的许多努力。势必会白费。

    但是。只要怀里的女子始终紧皱的眉头能够舒展。只要她能够寻回半分往日的笑容,只要她的眼里,不再充满让人心疼的哀愁,哪怕前功尽弃,也是值得的。

    不知不觉中,自己竟已是如此深地,迷恋上了她……

    没有注意到他眼中涌动地温柔。明末默默地转过身,在檐下坐了下来,然后望着渺远的夜空出神。

    君可载在她旁边轻轻坐下,并不打扰她,两人就已亲密而陌生的姿势并肩坐着。

    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君可载,你跟无双,是一个娘亲生的么?”似乎想到了什么。明末突然转过头。看着君可载。

    “是,”君可载点头,“我们都是先朝皇后所出。我是嫡长子,无双次子,当朝皇帝是第三子。”

    明末不再说话,只是仔细的盯着君可载精致的眉眼,视线扫过他挺秀的鼻梁,薄薄地嘴唇,完美无瑕的脸部轮廓。

    比无双更俊美的一张脸,面色平和的时候,也会有类似于无双一般温润的气质。

    但只要眉眼稍动,那抹强势和锋利便显露无疑。

    可是无论怎样,他的身体里,毕竟是流着和无双相似的血液……

    “我替你生个孩子,好不好。”她突兀的问道。

    君可载很明显被吓了一跳,随即,眼里浮现起复杂地光芒,“为什么?”

    明末抿紧唇,没有出声。

    如何能够说出口呢?她只是想用尽一切力量,抓住所有可以和无双有关联地东西而已。

    君可载的面上,怒意却如同弥漫的雾气,缓缓地散发开来。

    “末儿,你可知一个男人再如何宠爱一名女子,也会有他的极限。”声音依然低缓,带着隐藏的怒意。

    明末仍是低着头,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必然会触怒君可载。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容忍身边的女子将他当作别人的替代品,更何况,如君可载这般尊贵骄傲的人。

    “求你……”她仰起头,牙齿咬着自己的下唇,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发颤,“他已经死了,我没有办法……我不能接近皇上,只能求你帮我……”

    只要她的孩子,身体里流着与无双近似的血液,

    眼之间能找到半分无双的影子,只要不是和他毫无干人,就够了,此刻她不过是一个极度饥饿的人,只要一根可以果腹的草根,就可以活下去。

    “还想过要接近皇上么?”纵然是极力压抑,君可载的眼里,仍是流露出燃烧的怒火,连带着声音也冷冽起来。

    这个女人啊……总是能够无比轻易的挑起他的怒火。

    “我不会要求皇室给的身份地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孩子的生父是谁,我只将他留在身边一个人好好的抚养,这样也不可以么?”感觉到君可载的怒意,明末亦是有些发急,站起身哀求道。

    君可载也站起身,面容隐藏着屋檐的阴影里,明末看不见他面上的神色。

    “我知道,说出来你一定会生气,可是我没有办法,君可载,我要活下去,请你继续给我活下去的力量,请你……”

    话未说完,她整个人已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有力的心跳声传来,君可载的声音低沉,却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怒火中烧。

    “傻瓜……”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叹息,“就算你不要求,我也会要你生下我的子嗣,为何要说出来呢?”

    这个女人就是这般……让人又恨又爱。

    不会欺瞒,不会使手段,不会玩弄心机,只是笨拙而倔强的坚持着自己的初衷,哪怕尖锐的棱角刺伤旁人也无从察觉。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傻傻的女子,却更加让他无比怜爱,甚过世上任何一个人。

    “你答应了么?”倚在他怀里,明末的声音有些不稳。

    “我又怎会让我的孩子流落民间,和他的傻瓜娘亲一起吃苦……”君可载搂紧了她,“末儿,这个世上,我君可载只爱你明末一人,所以日后,我所有孩子的母亲,也只能是你明末,不会是其他任何人,明白了么?”

    明末的身子僵硬在君可载怀里。

    耳边分明有呼呼的风声,却如同女子的幽咽。

    爱么?她瞪大了双眼,眼睛里有泪水缓缓的流了出来。

    如同细微的针刺入身体最柔软的地方,带着一些疼痛,一些酥麻,甚至还有一些隐约的甜腻。

    被他爱着……

    真的,被他爱着么?

    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轻柔的吻落了下来,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吻上她微张的唇。

    她呆呆的站立着,没有丝毫的反抗。

    浓烈的香味萦绕在她的周围,她叹息着,闭上眼。

    这一刻,心里终于坦然面对着这个男人。

    原来他爱她,一如她爱着无双。

    只要说出这个字,那么所有的一切就都可以原谅了,所有曾经不能释怀的,就都能够释怀了……

    就如同她深爱的无双,于是杀死了谢炎伶。

    这个字眼便如同甜腻的毒药,让人含笑着喝下去,哪怕立刻痛断肝肠,亦是满面笑容……

    最重要的是,他将是她孩子的父亲,她将要孕育一个生命,留住那个翩然离去的纯白身影……

    她伸出舌头,笨拙的回应着他。

    君可载的眼中刹那间掠过一抹光芒,原本轻柔的吻突然浓烈起来,连带着加大了手臂的力量。

    他们的身体贴合着,不再有一丝缝隙。

    “去房间里,好么?”他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从耳边传来。

    点点头,她微仰起头,泛红的面容在月光下竟如同花瓣一般娇艳。

    君可载一把横抱起她小巧的身子,走入房间里。

    院子上方的夜空里,月亮隐进了云层中,仿佛因为看到这浓情的一幕,而娇羞不已。

    长廊里无声的走出几个人影,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冒着热气的龙眼莲子汤,又被原封不动的送回了膳房中……

第一百零二章 奔赴西北

    车已经在官道上行驶了近半个月,窗外的景色也不断从京畿之地的满目繁华,到西北边陲的苍凉辽阔,明末坐在车里,一路沉默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变换。

    这条路她曾走过很多次,出征时的意气风发,归来时的满面风尘,一年一年,道旁的风景始终不变,而人,却不知不觉中已是改变太多。

    犹记得四年前,她带着包括锦舟在内的十几名近卫,奔赴西北战场,一匹老马,一身半旧的铠甲,却如同初生之犊一般,什么都不畏惧,什么都敢抗争,十九岁的年纪,便立下赫赫战功名动天下。

    彼时,无双还是封国最受人敬重的二皇子,君可载还远在南,而幕颜赤,也还是不如如今威震天下的西丹王。

    不过四年时光,强势的人崭露头角,弱势的人隐退在历史中,只有她明末,踟蹰在原地,欲进不能进,欲退不能退。

    君可载策马从队伍前头驰近马车旁,隔着车窗俯身对着明末说道,“末儿,傍晚时分就可以抵达惠阳了,要不要下来走走?”

    明末的视线越过君可载高大的身躯,投向车窗外的一角天空,太阳已经西垂,黄昏就要来临。

    点点头,她掀开车门缓缓走了下来。

    君可载侯在车门处,伸出手来将她拉上马。

    “一个多月不曾碰过马,是不是有些生疏了?”注意到明末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身前的马鞍,君可载俯下身问道。

    明末勉力压下突然涌起的眩晕。摇了摇头,“军营里长大的人,怎么会对马有生疏之感?”

    只是那日无双被唐卫羽强劲的一箭射落下马,滚落在尘埃中的一幕仍然近在眼前,那般触目惊心……

    所以仍是有些抗拒而已。

    君可载一手抓着马缰,另一只手伸到明末身前,紧紧抓住她的手,“末儿体格瘦小。当初学骑马时一定吃过不少苦头吧?”

    “不苦。”明末摇摇头。

    初进军营的时候。哪一样不苦呢?苦到最后成了习惯。便不觉得有什么了。

    反而是在君可载身边地安逸生活,让她多少有些不习惯。

    连手上这么多年地厚茧,都开始慢慢地消退了。

    这是不是代表着,曾经她身上倔强而不羁的痕迹,都会随着时光慢慢的消退?

    君可载握了握她的手,“等这一战结束,就带末儿去北方的鞑靼看看。那里的草原才是真正的草原,一望无际,牛羊都好像长在天边一般,到时候,要鞑靼王挑一匹最好地马,送给末儿当坐骑……”

    明末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多谢了。”

    “何必还要说‘谢’?”君可载伸长手臂环紧了她的身子,“只要是末儿喜欢的。哪怕要上天去取。我也会替你得到。”

    似乎习惯了君可载这般甜腻的话语,明末只是浅笑着,随即转换了话题。“此次和西丹一战,有多少胜算?”

    “胜算?”君可载面上浮起笑容,“我并未打算真刀真枪的和他打……”

    明末一惊,问道,“不打?为什么?”

    “幕颜赤是聪明人,趁虚而入,见好就收的道理不会不明白,我调集这么多的兵马聚集惠阳,不过是为了宣扬国威而已。不仅是要摆给西丹人看,同样也要让北方一直不安分地鞑靼知道,封国虽经历了一场内战,却仍旧实力雄厚,不容侵犯。”

    “那幕颜赤会主动退兵么?”

    “他们夺下了沧州,要退,也是退到沧州去,我们不一定要决战,但是沧州却是一定要夺回来地。”

    “沧州……”明末默然,想到那十万无辜的性命,心里一阵揪紧……

    “我们不能以沧州为界,和西丹和谈么?就像和南方的图南,北方地鞑靼一般,贸易互市,互不侵犯?”

    “六百年前我们与西丹的关系就是如此,但是封国历史上最强大的帝王君天主动攻击了他们,掠夺了他们近千里的土地,所以如今在他们看来,东征不过是寻回祖先发源地的手段,理亏的是我们。”

    “那把土地还给他们吧,争战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两败俱伤,何必呢?”

    “末儿,事情并非你所看到的那么简单,当初君天帝之所以到夺下这近千里的土地,便是因为封国人口众多,国力强盛,而西丹人口稀少且尚未开化,这片土地在我们封国人手里,将会得到最大程度的开发利用。如今六百年过去,沧州以内的百姓,全部都成了封国人,已经完全没有了西丹人的痕迹。你看他们此次攻入沧州,立刻屠城,完全不将这里当作自己曾经的故土,便可以想象让他们进入东陵原,将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他们会继续屠杀和掠夺么?”脑中浮起幕颜赤幽蓝的双眼,明末心里突然一紧,“幕颜赤,似乎不是那样的人……”

    “这次屠城,的确不是幕颜赤下的命令,”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君可载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不悦,但他很快掩饰了下去,“但是西丹人毕竟不同于封国人,西丹武士组成的军队,有一股沙漠中的暴烈品性,需要时刻的发泄出身体中的暴戾之气,就如同獒犬一般,若是压制得太过,反而会噬主。还记得么?当初沧州城外,幕颜赤不惜牺牲你战俘营的三万将士,也要压制军队的暴动,便是因为如此。”

    “西丹人竟生性残暴至此,需要不断的杀戮才能始终保持军队的彪悍和战斗力么?”明末多少有些意外,曾经在西丹军营里生活过的她,竟从来未曾发觉。

    “低阶的武士大致如此,西丹的上层将领,大多还是很优秀的,比如幕颜赤,优秀的将领加上强悍的士兵,西丹人始终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尽管不悦明末与幕颜赤之间曾有的纠缠,但君可载仍是这般说道。

    明末极其迟钝,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之人若有若无的醋意,仍是绞着眉苦苦思索,“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将这股力量安抚下来,不让他们屡次冒犯?”

    “好好想想……”君可载无奈的摇摇头,他的末儿,什么时候才能如平常女子一般,稍微纤细敏感一些呢。

第一百零三章 名垂青史

    们这支五千人的军队在傍晚时分抵达惠阳。

    正是落日熔金的时刻,明末和君可载共乘一骑缓缓进入城中,唐卫羽,史大邱,以及严锦舟和魏林还有大批将领正背着身后的夕阳迎了上来。

    铠甲铿锵,如同大漠深处延绵不绝的驼铃声,由远而近。

    “将军!”

    严锦舟和魏林以及几名锋南军中的老将快步奔了过来。

    明末跳下马,有些惊讶的看着快步走过来的几人,眼里突然充盈了乍见的惊喜。

    “严锦舟和魏林分别被封了征虏左右大将军,如今他们的军衔只在唐卫羽之下。”君可载亦下了马,站在她身后轻声说道,“还有那个叫君出云的少年,根据这些日子送到京中的报告,已经确认了是一个新生的军事奇才,假以时日必然会有大作为。末儿看上的人,从来都不是泛泛之辈。”

    明末面上浮起笑容,她轻轻点头,“我们大封的军营里,不会有庸才。”

    “将军!”严锦舟几人已经走到近前,两个月不见,几人的样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仔细一看,眉眼里似乎又有了许多不同的东西。

    “国葬尚未结束,将军便来了西北,是不是担心我们几个不足以抵抗鞑子,一定要亲自来看着?”魏林仍是不拘小节,大着嗓门问道。

    “见过殿下!”严锦舟比他略微谨慎,看到明末身后的君可载。扯了魏林地衣襟一把,身子低了下去。

    魏林看了君可载一眼,微楞了楞,亦是躬下了身子。

    “免礼。”君可载微笑着挥了挥手,“诸位守城辛苦了。”

    “不苦!”严锦舟身后,唐卫羽,史大邱以及一大群君可载的嫡系将领已经走近,“见过殿下!”

    “都起来吧。”君可载背负着手。声音沉稳。“我把明将军给你们带来了。对付西丹蛮子她最有一套,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请教她。”

    唐卫羽转过身,看向明末,一双有神的眼睛突然暗淡了几分。

    明末盯着他的眼睛,心里明了,眼前这个英武的将领如她一般,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如同折翼的白鹰一般陨落在仰昭关前的那个人。

    轻轻叹了口气,她面上浮起淡然的笑容,“唐将军,此番和西丹军作战,取得了不错地战绩,久仰大名。”

    唐卫羽回身致以一礼,“不敢和明将军相提并论。”声音落地有声,却又带着些清冷。

    “近些日子战况如何?”仿佛觉察到了骤然变冷地气氛。君可载略带关切地看了明末一眼。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西丹军没有什么大的动向,只是守在惠阳通往沧州的要道上,扰民事件也不多。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回答的人是严锦舟。

    “殿下,你们刚从京城过来,是否应该先休息一下,再议军中之事?”一侧的史大邱突然心细起来,开口说道。

    君可载扭头看着明末,不置可否。

    察觉到大伙都还站在城门口,明末点点头,“还请诸位带路。”

    “军中将领都宿在总兵府,这就带明将军前去,殿下被安排在惠阳城主府,就由唐将军带路吧。”说话的是惠阳原来地守将。

    “不用兵分两路了,明将军就同我一起宿在城主府,你们带路吧。”君可载往前走了两步,淡然说道。

    接收到瞬间从周围射来饱含惊讶,暧昧和探究的目光,一旁的明末低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挣开了被君可载紧握的手。

    随即,又被那双大手车过去紧紧的握在掌中。

    将领们纷纷上马,往城中驰去。

    明末和君可载走到队伍后面。

    夕阳已经快要落下,前面奔驰着的披甲身影,仿佛要追赶那轮火红的落日一般,凝成一群生动地剪影。

    看着前方曾经与她并肩作战地将领们,明末的眼角突然湿润起来。

    恍然间,竟觉得此刻前面疾驰的他们,是一群如同天神一般傲立于尘世之上地人。

    从军队的最底层到权力中枢,从东陵原腹地到苍凉的西北边境,从年少到年长,他们用年轻的生命和鲜血,换来了封国的铁桶江山,使这个曾经辉煌的帝国,不至于像他们身后的夕阳一般坠落。

    或许很多年以后,他们在战场上悍勇悲壮的身影,只会成为史书上一抹昏黄的名字,可是她明末,却会永远记得是谁,用血肉之躯守护了封国六百年的江山。

    “他们将西丹人阻挡在惠阳之外,挽救了数以百万计的东陵原百姓,是整个帝国的功臣,没有人会忘记他们。”将明末的表情收入眼底,君可载握了握她的手,轻声说道。

    明末茫然的目光投向远方,射向虚空之中。

    那个人呢?为了整个封国百姓举兵于危急之际,而又为了封国百姓陨灭在战场上的那个人,历史又会如何书写他?

    是浓墨重彩的刻画?还是轻描淡写的一笔,便概括了他的绝世风华?

    略带黯然的垂下眼,她扭头看着身边的人,“君可载,打完这一仗,我就远离战场,从此不再提刀策马,不再在战场上厮杀,可好?”

    君可载微怔了怔,随即停下脚步,转过身凝视着她,“为何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因为……今年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本来干涩的眼眶又湿润了起来。

    从十岁那年随着公子无双进入军营,到如今,十三年已经过去了。

    她花了十三年的时光,去爱一个叫公子无双的男人,花十三年的时间去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让自己可以和那个耀目的男人比肩站在同样的高度,俯瞰天下。

    可是最后他却死了,她所有渴盼着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空。

    一个女人的一辈子,还能有多少个十三年可以去挥霍?

    还有多少年少的时光,可以用来这样肆无忌惮的爱?这样勇敢的为爱生为爱死,如同扑火的飞蛾?

    历史会记得有一个叫明末的将军,曾经狠狠的击退过西丹人,保住了封国的江山,可是历史会不会记住曾经有个叫明末的女子,耗费了十三年的青春年华,只是为了一场无望的爱情?

    “末儿想要脱下铠甲,如同寻常女儿家一般嫁作人妇,相夫教子了么?”君可载面上缓缓的浮现起一抹笑容。

    明末只是看着他,不摇头也没有点头。

    轻轻将她揽入怀,君可载的声音突然无比温柔,“末儿,嫁给我吧。”

第一百零四章 两国相交

    说的是“嫁”,不是“纳妃”,不是“侍奉”,不是高临下赐予的恩宠,是寻常男子对着心爱的女子所能说出的最珍贵的字眼。

    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君可载,不是那个权倾天下,翻云覆雨的幕后君王,他只是寻常的男子,对着自己喜爱的女子,倾诉自己满腔的情意。

    明末闭上眼,许久,才缓缓的点头,“好。”

    喜悦从眼眸最深处升起,君可载仔细端详着明末的脸庞,忍不住落下一吻,随后拥紧了她,“等战事一结束,我们便成亲,到时候,一并将明复渊将军的冤狱,以及你的女儿身份昭告天下,让末儿得到全天下人的祝福,我要让末儿,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明末微笑的看着他,睫毛轻颤着,隐去眼中转瞬即逝的落寞,“都听你的。”

    惠阳城外

    幕颜赤与几名将领站在路旁一座颇高的山丘上,看向远处处在地平线尽头的惠阳城。

    “听说她已经到惠阳了?”低沉的声音响起,幕颜赤负手而立,英武的面容比暮色还要沉寂。

    “是,昨日与君可载一同抵达。”他身后,夜疏朗微微欠身,恭敬回答道。

    “陛下想见她么?”说话的人是易骁,跟在幕颜赤身边近两年,她身上已经磨去了刁蛮的气质,俏丽地面容上。已经有了几分酷似明末当初的锋芒。

    “你们说,我是否该想办法和她见一面?”幕颜赤并没有否认,只是仿佛无意的问道。

    夜疏朗和易骁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说道,“陛下,不可冒险!”

    嘴角扯出一弯浅浅的弧度,幕颜赤幽蓝的双眸突然变得深不见底,“随便说说而已。不必当真。”

    “陛下。我们已经夺了沧州。为何还要守在惠阳前方,踟蹰不前?即便惠阳重兵把守,我们仍是可以往东南方向切入东陵原,虽说路途艰险,穷山恶水,但易骁记得陛下当时说过,我们这次东征。只要夺下一寸土地就是赚了,所以不论哪块土地,只要是插上了我们西丹的狼头旗,就是我大西丹的领土,为何还不乘着攻下沧州的势头再多掠得些土地?”不再提及那名女子,易骁不着痕迹地转过话题。

    “惠阳地东北面,是延绵数千里地揭华山脉,而东南面。有着大片的茂密深林和湿地。无论走哪一个方向,都发挥不了我们骑兵的优势,依我看。诱敌出城决战方是上策。”出声的是大将凳阁。

    “君可载的确是绝世天才,步步为营,天下大势,每一步都在他掌握之中。我们发兵东征,自以为钻了他和公子无双打内战的空子,却不知道我们这一着早在他预料之中,甚至在无形中帮助他逼死了公子无双,如今他实力不仅没有损耗,反而收拢了公子无双麾下一批优秀将领,声望达到空前的高度,凳阁将军难道不觉得,我们若是此刻与他决战,不会又步入他布下地另一个局么?”一名将领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们退兵了?”易骁皱眉问道。

    “退回沧州,扼住通往东陵原的这一门户,日后整个东陵原,我们便是来去自如,与其早早决战,还不如等实力雄厚了,再一举出击,拿下整个封国。”

    “将军如何看?”

    “君可载不是会躲在城里龟缩不出的人,”幕颜赤看着远方,深邃的眼眸愈发深不可测,“再等等吧。”

    一行人回到军营,立刻有士兵上前禀报,“陛下,惠阳派使者来了!”

    军帐里,儒袍的男子面色平和,端坐在椅子上,已经等候多时。

    幕颜赤瞥了使者一眼,大步走到营帐最前方的座位上坐下,“何事?”

    “殿下想与西丹握手言和。”使臣并无赘言,直接说道。

    “言和?”幕颜赤蓝眸里掠过一抹犀利的锋芒,他微躬下身子,盯着前面地儒袍男子,“他拿什么跟我言和?”

    “陛下请看。”使臣从脚边提起一个无比巨大地布袋,轻轻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悉数取了出来。

    一小袋金黄的谷物,一只瓷瓶,一匹丝绢,几张薄而白地纸张,精致的短靴,女子佩戴的珠花……无数零碎的东西铺了一地。

    最后,从布袋里钻出一个**的女子。

    女子长发如瀑,漆黑的长发下是吹弹可破的嫩白皮肤,一双黑色的眼睛仿若一潭春水,纤细的手臂抱着自己的肩膀,楚楚可怜的看着幕颜赤。

    “只要陛下肯与我大封握手言和,那么贵国将轻而易举的得到这些东西,而代价,只是赤棱草原上极小部分的马匹和牛羊。”

    使臣的“极小”两个字咬得非常重。

    幕颜赤扫了地上那些东西一眼,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盯着了那名女子身上,并没有出声。

    女子瑟缩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

    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使臣又不动声色的说道,“殿下还说了,尊贵的草原王族应该佩以同样身份的女子,若是同意和谈,那么贵国每一任国王上任之际,我大封国都会送去一名王室公主,作为贺礼,以表达我大封对于两国相交一番诚意。”

    笑容从幕颜赤嘴角缓缓升起,却不带丝毫温暖。

    “回去告诉你们的殿下,除了这名女子,其他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第一百零五章 连夜出逃

    是么?除了那名女子其他的都很喜欢?”惠阳城里,头反问道,面上没有丝毫讶异之色,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一旁的明末面色却有些发白。

    “是,幕颜赤深不可测,微臣无揣测出他内心的想法。”

    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君可载转身,在一侧的书案前坐下,翻开了一张地图,“末儿,过来看看,明日我们要从哪个门出击才好?”

    明末和那名使臣皆是一愣。

    “殿下准备出兵了么?”使臣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谈不拢就打吧,不然幕颜赤还以为我们怕了他。”

    “你先下去。”转过头,明末对身边的使臣下令道。

    使臣愣了愣,才低头答道,“是。”

    待使臣的脚步声走远,明末才走到君可载面前,盯着他,“你疯了么?”

    君可载抬起头,笑了笑,一把将她揽到怀里,“为何这么说?”

    “你明知他要什么,”明末两手无意识的抓了抓衣袖,“我们给出的条件已经十分优厚,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我们给出的条件已经优厚到再无退让的余地。”君可载神色未变,声音却染上了一丝冷意。

    “让我去跟他谈谈……”

    “不许。”不待她说完,君可载已经打断了她,“我说过不再放你走。”

    “只是谈谈而已,更何况。幕颜赤根本无法逼迫我什么……”明末直视着君可载的眼睛,“少打一场仗,就要少死很多人,君可载,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避战地机会。”

    “迟早都是要打的,即使现在开战,我们守在城里,也不见得会死太多人。”

    “可是我们完全可以不牺牲任何一个人。”明末从君可载身边挣脱。站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看着他。“君可载。我自小就在军营里长大,知道战争的残酷,知道上位者的野心给士兵们带来了多少死亡,如果可以用我明末一个人的性命,换取那么多人继续活下去的机会,那么哪怕等在前面的是洪水猛兽,我亦不会退缩半分。”

    “末儿。”君可载朝她伸出手,示意她走到自己身边来,“幕颜赤心里必然有了成熟地计划,打还是不打,只会取决于当下地形势,取决于是否有悖他西丹国人地利益,而不是看你是否会去到他的军营里,对他说出你想说的话。末儿。他如今已经不再是幕颜将军。他是西丹王。”

    君可载的话虽轻柔,却让人无从辩驳。

    明末脑中突然浮现起那日在雪地里,幕颜赤冷冽中带着温柔的眉眼。

    如同雪地里燃烧的碳。

    然后时光飞速轮转。转瞬之间,为爱而疯狂的男人已经戴上了王冠,坐在了那个沙漠国度地最顶端。

    他不再是所向披靡的将军,他已经是睥睨天下的君王。

    微闭上眼,她恍然,原来那日雪地里,幕颜赤策马离开之际,就已经昭告了一段时光的结束。

    不再年少,不再疯狂,不再为了情感和信念而活。

    每个人都是如此。

    “没有人喜欢打仗,我们给出这么优厚的条件,不过是为了换的短时间的和平,并没有说永久停战,他若是不答应就是傻子。如今谈不拢,只是因为我们没有派对人,让我去试试吧。”明末没有走近,只是站在门口,小声的坚持着。

    君可载轻轻叹了口气,微抬起手,用拇指上地碧玉扳指抵着额头,“末儿,你何时才能不这么顽固呢?”

    “我知道,即使是被扣押,你也有办法将我救出来。”

    “何必要弄得这么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让我去吧。”明末走近君可载身边,扯住他宽大地衣袖,声音里有一丝乞求的意味。

    “不可以。”拒绝的声音低缓却坚定,没有丝毫转地余地,君可载站起身抱住她,“早些休息吧,末儿,我会尽量想办法避战。”

    大风刮了整整一夜,边陲之地的粗风沙被风裹挟着拍打在窗棂上,“沙沙”的声音如同女子的呜咽。

    天未亮,君可载已经起身,轻轻拉开床帐,让微薄的晨光透进帐中,他才转过身看向身边的明末。

    旁边的枕头上空无一人。

    整个上午,惠阳城里都笼罩在一派紧张的气氛中。昨夜里值勤的守城将士刚刚躺下就被叫起来,带去城主府叫去问话,披甲的士兵在城里来回奔走,所有的将领都是神色严峻,急速穿行在城中各个角落。

    君可载入住的城主府更是笼罩在一派山雨欲来的气氛中,所有人都不敢高声讲话,唯恐声音太大更加惹怒了府中那个人。

    “殿下,城内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不见人影。”书房里,严锦舟急匆匆的走进来向君可载汇报。

    跪在地上的士兵用力将头抵在地上,“殿下,我们昨夜真的没有放明将军出城!”

    君可载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俊美的面容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一双黑眸里寒,意彻骨。

    “昨夜出过城的都是些什么人?”唐卫羽在一旁问道。

    “没……没人出城。”守城的队长有些结巴的回答道,额上斗大的汗珠不停的往下滑。

    “说实话!”一旁的魏林大喝了一声,地上的守城队长惊得浑身一震。

    “谢……谢军师出去过一次!”颤抖着,守城队长终于熬不过这么多人的逼问,说了出来。

    “谢清远?”唐卫羽眉头一皱,“他出城干什么?”

    “不知道,谢军师驾了一辆马车,没有带护卫,说是要出城去转转,我们没敢拦。”

    “出城转转?”屋内众人相视一眼,皆是满目疑问。

    “明将军是我亲自送出去。”波澜不惊的声音,房门外,一身儒衫的谢清远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门口。

第一百零七章 无能为力

    跟了我,就什么都可以谈。”

    明末的脸又是一红,她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尽量不让自己在气势夺人的幕颜赤面前显得矮人一截。

    “只是这样么?”

    “只要你跟我回西丹,我可以保证我在王位一日,两国便不会有交战的那一天。”

    明末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幕颜赤,“当真?”

    他居然要放弃原本属于他们西丹人的千里沃土?放弃西丹人做了六百年的东归梦?

    “我不会骗你。”

    明末傻愣在原地,一时转不过弯来。

    什么时候她明末竟变得这么重要,可以换来左右千万人命运的一份协议?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记得方振洲么?”幕颜赤转身,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方振洲?那个大奸贼么?明末走到他面前坐下,“记得,他难道还没有死?”

    “他活的很好。”

    “他和我们之间的协议有什么关系?”

    “他在王城中授课,倾尽心血向我西丹国人描述封国的繁华,富庶,同时,也告诉我们封国人无人能及的忠义和顽强,在他的口中,封国人是天下最优秀和强大的一群人,我们西丹人即使攻陷了你们的帝都,也无法攻下你们国土的每一寸土地,即使俘虏了你们的王,也无法征服你们所有的人,一百年。甚至一千年的时间都做不到。”

    明末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看着幕颜赤,难道方振洲的几句话,就熄灭了这个雄狮一般的男人熊熊燃烧的野心?

    “方振洲还告诉我,西丹骑兵或许可以踏破封国最后的防线,但是进入到东陵原之后,等待在前方的仍是漫无止境的战争,封国人的手里只要有一把刀。只要有一个领袖。便能组织起一支军队。因为西丹人在你们封国人眼中是落后地蛮夷,没有人会屈从,更何况封国人本来就如此高傲。想要彻底征服并统治你们,除非西丹变得和封国一样地强大,不止是军队。”幕颜赤将她面上浮起地不解之色收入眼底,冷峻的面上极快的掠过一抹笑容,“我相信了他的话。”

    “你会相信一个封国人?!”

    “对于你们封国人的秉性。很久之前我就有了一个模糊的感觉,而方振洲,只是将这种感觉陈述了出来,却与我心中所想相差无几。”

    “所以,你决定退兵?”

    明末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幕颜赤凝视着她,好半晌,终于点头,“是。”

    明末心里陡然放下一块大石。随即。君可载地话在她耳边响起,“幕颜赤心里必然有了成熟的计划,打还是不打。只会取决于当下的形势……”

    原来,真的不是因为她明末啊……

    “你决定退兵,只是因为西丹人还是如同四年前一般,没有准备好?”

    “是,”幕颜赤再度点头,眼中没有半分隐瞒,“我不想骗你,我西丹一旦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必然会再度卷土重来,而在这之前,接受你们的条件,维持短暂的和平,是最好的选择。”

    明末看着他,看着这个西丹最优秀地男人,突然觉得他身上犀利地锋芒刺痛了她的眼。

    她的脸陡然苍白起来,幕颜赤将心中地计划都毫不隐瞒的告诉她,难道,他真的不打算再让她有机会回封国?!

    她腾然起身,“我回去覆命!”

    她转身大步走到门口,一掀帐门,却惊愕的发现几排锋利的大刀已经重叠在门口,死死的封住了出路!

    “跟我回西丹不好么?”她身后,幕颜赤慢慢起身,声音低沉。

    “你不会明白……”明末转过身,盯着他,“我不能跟你去西丹,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何事?”

    明末咬紧了唇,将头扭向一边,没有说话。

    幕颜赤走近她,抬起手,轻轻将她的脸扳了过来,放柔了声音,“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你无法解决!”明末冲着他低吼,同时红了眼眶。

    他再出类拔萃,再优秀卓绝,他也只是幕颜赤,他不是无双的哥哥,他身上流着和无双截然不同的鲜血!

    “只有君可载可以解决么?”幕颜赤盯着她苍白的面上,逐渐泛红的双眼,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握紧了拳。

    明末微怔,良久,才缓缓点头。

    “我已经放走了你两次……”他的瞳仁逐渐冷却下去,“而且,不想再有第三次。”

    明末微闭上眼,掩去眼中刹那间涌起的疲惫。

    为何男人都是如此,自己喜欢的人,便竭尽全力的要留在身边,不管那人的悲喜,不管那人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予取予求,言听计从,便是男人宠爱女人的方式么?

    “幕颜赤,我已经决定从此不再上战场,不再有任何的雄心壮志,这一辈子只剩下一个愿望,可是,你无法帮我达到。”

    幕颜赤是何等聪明的人,将明末的话仔细思考一遍,他的面容突然阴靈了下去,“因为君可载才是最接近公子无双的那个人么?”

    明末身子一震,想不到幕颜赤竟一语中的。

    随即,她垂下眼,轻轻点头,“是,我要生下君可载的孩子。”

    幕颜赤看着她,所有的情绪,都被掩藏在了冷峻而沉寂的面容之下。

    “两个活人,在你心里都比不上一个死人么?”

    “无双没有死,他活在这里。”明末突然仰起头,将手点向自己的胸口。

    这个世界上找不到可以让她忘记无双的地方,因为无双,已经长在了她的心里。

    幕颜赤看着她,她面上坚定无比的神色,是他最爱的样子。

第一百零八章 后会有期

    是每一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却都不是因为他。

    “西丹的巫师会熬一种草药,听说吃了就会让人忘记从前的事,不论是血海深仇,还是刻骨铭心的情爱,只要喝下那碗药,就能彻头彻尾的忘却。”幕颜赤握住她冰凉的手,“想不想试试?”

    “有那种药吗?”明末满眼疑惑。

    “有。”

    明末眼中掠过一抹光芒,随即又暗淡了下去,“不用了。”

    忘掉最爱和最恨的人,那她明末的这一辈子,还能剩下什么?

    “忘掉他,不是更好么?”

    “把我的心剜去不是更好?”明末直视着他幽蓝的双眼,“如果这种药可以让你喝下去,便忘记你的母亲,你愿不愿意喝?”

    幕颜赤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摇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铭记的东西,即使最终的代价,会是孤独一生。

    “生下他的孩子,然后如何?”

    “找个地方躲起来,将孩子养大,教他读书习字,教他抚琴吹箫,给他缝白色的衣服……”

    “可是,他始终不能成为公子无双。”

    “我知道,”明末咬了咬嘴唇,“可是至少我可以让所有人一看他,就立刻想起无双。”

    轻叹一声,幕颜赤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拥入怀,“我不会放你走。”

    “幕颜赤,你喜欢我什么?”

    “全部。”

    “可是我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明末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缓缓说道,“和一个自己一点都不喜欢人地在一起,如何能够生活下去?”

    环住她身躯的手臂紧了紧,幕颜赤的声音有些喑哑,“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你不喜欢的,我都可以让它消失。甚至你不想见到我。我都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只要你生活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想你的时候,无论何时都可以见到,而不是要出兵,要打仗,要死很多人,才能够见你一面……”

    明末的身子有些僵硬,如今搂着她。这般温柔的说话地男人,真地是如同沙漠苍狼一般锋利冷酷地幕颜赤么?

    坚硬的心里,终于又软下去了一角。

    当一个无比强势的男人,以前所未有的卑微姿态索取温暖的时候,又有哪一名女子,能够继续这般无动于衷下去?

    “幕颜赤……我……不如这样,日后我一有机会,就去西丹找你玩。只要有时间。有盘缠,我一定来,好不好?”她放低了声音。有些笨拙的说道。

    幕颜赤闻言,英挺的面容上掠过一抹糅杂着心疼地笑意,不由得将她搂得更紧,“从封国到西丹,路上最快也要花去一个月的时间,路途遥远而且充满危险,现在跟我回去不好么?”

    “不好。”

    “如果我强行带你走呢?”

    “那我会一直想办法逃跑,直到双腿跑不动的那一天。”

    幕颜赤不再出声,只是放开了她,转过身去。

    宽阔的后背如同边陲之地的白杨一般笔挺,却透着隐隐的寥落。

    “从第一次在沧州城外的军营里见到你,到今日,已经有四年零二十三天,你始终一点都没有变。”这句话,饱含着浓重的无奈。

    刀光剑影,策马扬鞭地四年,想爱不能爱,想见不得见地四年。

    他们之间的相逢,总是在兵荒马乱的荒凉之地,两人之间,始终上演着你争我夺互不相让地戏码。

    人生如此繁华,可是这繁华落到他们两人身上,却又总是变成旷世的寂寥。

    不怪这乱世的烽火,不怪两人身上截然不同的血液,不怪两国之间阻断路途的万里狂沙,怪只怪年少时,两人没能遇上。

    只怪遇见太晚,相识太迟,纵然竭尽全力,也终究无法成为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一个。

    幕颜赤微微抬头,看着昏黄的帐顶,一声叹息终于掩不住,轻轻从鼻间逸出。

    “君可载会愿意放你走么?”

    “不知道,但是我会努力从他身边逃开。”

    “即使逃掉了,以后的日子,又要如何过下去?”

    明末面上扯出一抹笑容,她努力使自己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一般和煦,“我想去南方,找一座不大的城池住下来,门前垂柳,屋后有流水,找间酒楼洗碟刷碗,找个茶肆端茶倒水,或是找个学堂传授兵法,每日辛勤工作,用自己赚到的银两养活我和我的孩子,过普通人的日子,从此不和任何权贵沾边。”

    “这便是你一直想过的生活么?”

    “是。”明末眼带乞求的看着幕颜赤,“我会努力攒够钱,来西丹看你,带着我的孩子见识西地大漠孤烟直的壮美景色,带他来见你这个名震天下的西丹王,还要带他看他的娘亲曾经走过的那些路……”

    “末儿,”幕颜赤轻声开口,打断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末儿。

    明末停下来,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他却就此静默下来,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双蓝眸如同一池碧水般,沉寂无声。

    这个女人啊……她是瘦弱而不羁的雌鹰,让人爱到极致,却只能放手任她飞远。

    抓不住她,就如同人的双手无法抓牢流沙和细水。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囚住她。

    没有人。

    “你回去吧。”他依旧背对着她,眼里明明是满溢的眷恋,声音却冷冽一如往常,“日后封国,不再有明将军,只有南方小城里的妇人明末。我会在西丹,等着迎接这个妇人和她的孩子。”

    明末的眼中燃起光亮,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无法抑制的,她的眼眶又湿润起来。

    这一刻,她终于相信,这个男人是深爱着她的,深爱到愿意放她走,给她自由。

    她突然冲上前,用力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眼中滚落的泪水迅速的融进他的衣衫里。

    “幕颜赤……”咬了咬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她只说出四个字,“后会有期……”

    幕颜赤微怔,缓缓地,手掌覆住她环在腰间的手,然后用力,用力的握紧。“记得要来西丹,我等着。”

第一百零九章 再无可能

    衫的女子策马而去,漫天的尘土中,那个瘦小的人影风吹远的火焰,融入太阳的光辉里,那般明媚耀目。

    幕颜赤骑在马上,看着那抹远去的身影,眼中的冷漠终于褪去,深入骨髓的爱恋与牵挂,几乎满溢。

    易骁骑在一匹灰色骏马上,缓缓的走近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陛下,这次回王城,是否应该准备纳妃了?”

    “纳妃么?”低垂下眼,幕颜赤的眉宇间浮起说不明的情绪。

    世间还有哪名女子,能够比得上她?

    “易骁,不用再在王城里挑人了,回去之后,你直接搬去我的王宫吧。”留下这句话,他一勒马缰,走下山坡。

    留下披甲的女子独自一人怔忡在山坡上。

    让她搬去王宫么?

    毫无预警的,硕大的泪珠滴落下来,滴落在她的胸前。

    女子仰头,看着头顶的蓝天,黑色的发丝在风里飘荡如同绸带。

    终于……还是等到了啊。

    一段时光终于结束,而另一段时光,终将开始……

    “明将军回来了!”

    士兵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人还未到,声音已传遍整个城主府。

    书房里,侍卫正替君可载披上黑色大氅。

    听到传令声,侍卫的手一顿,随即停下了动作。

    君可载当即将肩上的大氅一掀。掀袍便走出了门外。

    长廊里,一个青色地人影正飞快的奔了过来,脚步轻快,仿佛带着某种压抑不住的喜悦。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君可载停住了脚步,站在长廊的尽头,等待着那个人影走近。

    “君可载,幕颜赤答应退兵了!”看到立在长廊尽头的那个人。明末一边呼喊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她跑的很快。到了君可载近前,气息已经有些紊乱,可是一双眼却是光芒闪耀,“幕颜赤答应退兵,我们不用再打了,大伙都可以回东陵原,将士们可以回家抱老婆了!”

    仿佛感染了她的亢奋。君可载原本有些寒意地双眸,终究还是添了几分温暖。

    只是俊美地面容上,依旧是少见地严肃神色。

    “私通敌将,论罪,当如何罚?”

    明末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随即,她一扬眉,说道。“幕颜赤本来不答应退兵。我好说歹说,从早晨说到黄昏他才答应,将功折罪。不说赏,也不至于要罚吧?”

    “那身为人妇,私会他人,又该如何罚?”

    “人妇?我么?”明末木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随即重重一拳砸在君可载胸前,怒瞪着他,“谁是你的人妇了!”

    君可载一把握住她的拳头,顺势将她拉入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下次要走,记得告诉我,至少让我知道你去了哪里,去干什么。”

    明末窝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好半天才轻轻说了一句,“这不是回来了么。”

    似乎想到什么,她轻轻推开他,“快下令让唐卫羽他们停止点兵,”微皱了皱眉,她有些嗔怪的说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冲动了,打仗不是儿戏,岂能说打就打的。”

    “不打仗,怎么能把你抢回来?”重新将她拉入怀,他轻声问道,“幕颜赤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明末微怔片刻,才缓缓说道,“幕颜赤,其实是一个好人……”

    “你和他之间是否有什么协议?所以才他肯放你回来?”君可载瞳孔突然一缩,发问道。

    “没有协议,我只是告诉我不想去西丹,我想去南方找个地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连忙停住。

    可是君可载却已经听到她说出口半截话,“去南方找个地方干什么?”

    “啊……”明末地身子突然之间矮了下去,带着痛楚的呻吟声从她口中传出来。

    君可载立刻俯身扶住她,“末儿,怎么了!”

    “痛……”明末捂着肚子,楚楚可怜的看着君可载,“也许是旧伤复发,也许是旧毒复发……总之就是肚子痛……”

    听到旧毒复发四个字,君可载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一把抱起明末,走向内侧的厢房,“传医师!”

    明末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嘴角,却隐隐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医师替明末把过脉,又详细的看了看明末地双眼和舌头,神色愈加地凝重。

    向君可载使了个眼色,他示意两人到外面去详说。

    君可载替明末掖了掖被角,柔声叮嘱她,“躺着好好歇息一阵,我马上就回来。”

    起身朝前走了两步,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又折回来,将书案上的一个小泥人拿过来,放到明末手上,“那日看见军中一名老兵在捏泥人,就让他替我捏了一个,你看看像不像你?”

    明末将泥人握在手中,仔细端详,愈看愈愤怒,“这么丑的泥人,哪里像我了?!”

    君可载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摸了摸她地脸,才转身走了出去。

    明末闷闷的将泥人随手一扔,随即躺下去,掀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仔细想想,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于是赤脚走下床,去捡起被扔到门边的小泥人。

    好歹也是送给她的礼物,不能做的太过分了。

    弯下腰,却听见门外有隐约的声音传来,是那名医师的声音。

    明末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蹑手蹑脚的贴近门边,凝神细听。

    “……毒素不可能完全拔除,再加上多年征战,身上内外伤无数,身子骨早已不行,只是如今年纪尚轻,所以尚未显露出来,再过几年,必然是满身伤病缠身,下半辈子已是注定要受病痛困扰,只能用药慢慢调理,减除些痛苦,万万不能再上战场,至于怀孕生子,也已是完全不可能……”

    明末呆立在门边,手脚瞬间变得冰凉。

    至于怀孕生子,也已是完全不可能……

    这句话是在说她么?!

    仿佛疯了一般,她用力拉开门,冲到那名医师面前,用力揪住他的衣襟,歇斯底里的吼道,“你说的是谁?谁不可能怀孕生子了!是谁?!”

    一旁的君可载一愣,随即上前用力的抱住她,“末儿,我们进去说!”

    “你给我说清楚!是谁再也不可能怀孕生子!”尖锐的声音,带着几偻凄厉,明末死死的揪着医师的衣襟,双目赤红,一张脸已是惨白如纸。

第一百一十章 终章

    “殿下……这……”医师万万没有想到明末会突然从房里冲出来,涨红了脸,求救的看向君可载。

    “末儿,你听我说,”君可载用力扶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向着自己,然后朝医师使了个眼色。

    医师如蒙大赦,行了个礼狼狈离去。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明末盯着他,唇角轻颤。

    她不过是装病,他不可能看不出来,如此严肃的对待,只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她的身子已经不行,他早就知道那时候下的毒已经让她无法怀上孩子!

    静默片刻,君可载缓缓摇头,“不,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他的眼底,有无法掩饰的懊恼和痛惜。

    天空仿佛在一瞬间倾覆了下来,明末的身子软软的滑了下去,君可载迅速伸手,抱住了她。“末儿,或许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明末揪紧他的衣襟,用力的揪紧,直到手背上的皮肤快要裂开。

    她紧抿着唇,竭力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这么多年来,习惯了那些伤痛的频繁发作,痛到后来已经麻木,却不知道有一天,这些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伤痕,会让她不能怀孕,让她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巨大的恐惧如同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牢牢的覆住了她。“去找大夫,君可载,我们找遍全国最好的大夫……我一定要怀上孩子,哪怕是要以性命为代价,也要怀上你的孩子……”她有些语无伦次。

    “好。我们明日便动身,回东陵原,最好的大夫都在昶安城周围。我们一个一个去找遍,好不好?”柔声安抚着她。君可载的一双黑眸里,自责和疼惜交织,终是凝成夜色一般地浓黑.

    帝都昶安,上寅宫

    发须稀疏的老者摇摇头,轻叹一声。满脸遗憾的退了出去。

    这是回京后请来地第十九个大夫。

    君可载坐在塌边,握紧了明末冰凉的手,“外面还候着三个从资南请来地名医,要不要现在就宣?”

    明末有些疲惫的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

    几乎所有大夫的说法都一样,伤病缠身,体虚气弱,再加上余毒未清,脏器受损。此生……休想再有子嗣。

    太阳穴如同受人锤击,一下一下的涨痛,她下意识的朝身边人靠了靠。想求得一点温暖。

    君可载伸手抱紧了她,室内焚着佛手柑。香味若有若无。殿门敞开着,却未有一星半点地声音传进来。

    只有带着桂树芬芳的风。偶尔吹进殿内,似乎想吹醒犹自在黑暗梦境里徘徊的那个人。

    “末儿,恨我么?”良久,君可载才轻声问道,声音似夜色喑哑,

    明末没有回答,只是倦倦的睁开眼,茫然看着前方。

    “三皇弟已经决定退位,将皇位归还于我。”

    听到这句话,明末沉寂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些涟漪,“你要当皇帝了么?”

    静默了片刻,君可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几分虚无缥缈,“当不当皇帝对我来说没有差别,可是末儿,我想给你一个名分,我想让你……成为大封最尊贵的女子。”

    他想用尽手中所有的力量来疼爱这名女子,可是最终却剥夺了她所有的欢乐。

    还有什么方式,能够让他补偿她?

    “后……帝妻。”嘴里呢喃着,明末面上掠过一抹茫然地笑容,“大封的子民,会容忍一个无法生育的女子坐上龙椅地一侧,母仪天下么?”

    “封国的历史上,有很多皇后都不曾生下子嗣。”

    “都听你地吧。”微闭上眼,掩去眼中地倦和累。

    绝了最后的希望之后,做一个乞儿,和做一个皇后,有什么区别?

    将自己交给这个男人吧,再也不想闹腾什么了,也再也没有力气了。

    “末儿,我会用一辈子地时间,等着你爱上我。”轻轻执起明末的手,君可载烙下一吻,同时许下一辈子的承诺。

    次年春,皇帝君效文下诏退位,君可载登基,年号安昌。

    前朝大将明复渊之女明末册封为后,明氏沉冤得以昭雪,明复渊追封威武候。

    明末女儿身份昭告天下,举国哗然,民间掀起女子从军热潮。

    追随明末多年的严锦舟,魏林,方忠等人,亦受封一品大将,分封边疆,为守卫大封江山立下汗马功劳。

    安昌二年,封国与西丹正式开埠通商,贸易往来日趋繁荣,边地争战终至平息。

    在封国的史书上,君可载执政的四十年间,国力繁盛,四海宾服,一度媲美君天帝时期的强大帝国,史称安昌中兴。

    安昌二十年

    一身明黄龙袍的君可载携着身披凤氅的明末缓缓走上锦阳山之巅。

    山下是铺展到视线尽头的昶安城,满目皆是数不尽的繁华。

    “末儿,如今民间的传闻可曾听说?生女当如明皇后,如今你的名字,可比我响亮得多了。”正当盛年的君王面色雍容,含笑看着身边之人。

    明末发髻高束,尚未开口,高雅气度已是显露不凡,“皇上励精图治换来这大封的太平天下,我又岂敢独占功劳。”

    曾经瘦削的面容上,已经有了淡淡的血色,说话时,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莽撞到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君可载的样貌却并无太大的改变,依旧是华贵中自有风流。

    “皇上,如今太平盛世,烦心事不多,是否该考虑……”

    不待她说完,君可载已经头痛的按了按额角,“末儿又要提充实后宫之事了……”

    “是……皇上这等美色,岂能让我明末一人独享,还是多挑些人进宫……”

    这次明末没有如同以往一般长篇大论,却让君可载一阵不悦,“末儿把我当什么了……”他一把揽过明末,点了点她的鼻尖,“后宫里有一个皇后已经足够了,我担心多召几名女子进宫,皇后难免争风吃醋,其他女子争风吃醋无非是吵吵闹闹,朕的皇后却是要骑着高头大马,提着大刀去砍人的……”

    “君可载!”明末恼怒,一跺脚,直呼其名,“你到底纳还是不纳?这个月再不挑出几个人来,就休想再进我的寝宫一步!”

    君可载一愣,“那朕找谁侍寝去?”

    明末邪恶一笑,“自己解决!”

    君可载亦是邪邪一笑,“不如现在就找皇后解决……”

    言毕,一把抱起明末,走入一侧垂着薄纱的凉亭中。

    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艳,莺歌鸟语,唧唧啾啾,满园的春色连皇宫的大红高墙也挡不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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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帼不让须眉参赛作品
罪奴明末为雪冤屈毅然抛却女儿身投入战场,大漠孤寒,甲胄冰凉,她一生的起落沉浮,都只是为了一个守护的愿望
坚硬强韧的表象下,她胸腔里跳动的是对家国河山的深刻眷念,是对生命莫大的深爱与慈悲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轰隆向前的历史大潮中,无数人尸骨粉碎血流成河,那些权倾天下高高在上的人们,又能否听见她内心最沉重悲壮的呼喊?
(花生大人的评语,被偶盗来做简介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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