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皇家银行,李邀月的担忧
翌日。
早朝。
奉天殿内。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一袭龙袍的武明空端坐在龙椅之上,神色清冷。
照例一开始是兵部尚书钱浩南汇报北伐的战况。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周国主将打定主意,固守城墙高耸的剑北道治所。
纵然白起用兵如神,短时间内也无可奈何,只能等新一批的士卒补充到剑南道,才能采取新的行动。
除此之外就是用反间计离间周皇与主将的关系……
这件事交给了上官海棠,属于绝密,目前还未取得进展。
钱浩南退下后。
紧接着站出来的是户部尚书秦兴言。
他先是行礼,然后一脸郑重的向女帝禀告户部账册存在的问题。
简而言之就是四个字——国库空虚。
之后又详细的分析了国库空虚的原因,最终得出结论,朝廷制定的税赋制度有问题。
这个结论让在场的文武百官吓了一跳,心里猜测,秦兴言这个时候跳出来说税赋制度有问题,该不会是因为陛下和方相想要效彷周皇,推行新政吧?
想到新政,“方田均税”、“地丁合一”这八个字就不由自主的出现在百官的脑海里,让他们无比忐忑。
就在他们惶惶不安的时候。
秦兴言终于说出了真正的目的——提高商税。
“大乾初建之时,太祖为了与民生息,轻徭薄赋,如今两百年过去,田赋多次加派,商税却毫无变动,仍旧是二十税一,莫说是商贸发达的吴国,就是周国,燕国,也没有如此低的商税!
因此,在臣看来,朝廷征收商税,应当分级征收,安贫谋生者,无限降低!富商巨贾者,无限拔高!”
话音落下,百官先是一怔,随即面露惊诧之色,小声议论了起来。
“秦兴言发的什么疯,好好的二十税一,非要搞成什么分级征收,如此一来,商铺的利润岂不是有相当一部分要上交朝廷。”
“秦兴言说到底不过是条忠心的狗腿子,哪来的胆子变更商税,得罪天下的士绅与富商......”
“你的意思是,分级征收商税,是陛下和方相的意思?可是,新的商税施行后,首当其中的不就是珍宝斋?”
“珍宝斋是陛下与方相的产业没错,但是以陛下和方相的关系,这笔银子是进入内帑还是国库,有什么分别?”
“此言有理......那我等现在应该如何?反对还是支持?”
“这件事既然是陛下和方相的主意,施行前必定考虑到了方方面面,我等最好静观其变,免得惹出祸事。”
百官窃窃私语了一会,逐渐安静下来,看着秦兴言,保持沉默。
秦兴言原先以为会有人站出来反对,已经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
却没想到,等了半天,竟然没一个人说话,只好继续道:
“分级征收商税,如何区分不同的商贾;不同的商贾应当缴纳几成的商税;有人拒不缴纳,应当如何……这些都是问题。
按理说,这些该由户部负责,但是臣作为户部主官,心里明白,户部衙门腾不出这么多精力去核算此事。
因此,臣恳请陛下,在朝廷增设一处衙门,名为税务院,专门负责此事!”
此话一出,百官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眸子里看出一抹恍然之色。
秦兴言这个提议,等于将户部的权力分出去了一部分,这对他这个户部尚书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但他偏偏这么做了,只能说明这并非他的想法。
能让秦兴言心甘情愿分出权力的,普天之下只有方相!
如此看来,设立税务院,分级征收商税,确实是方相的主意!
“如果只是秦兴言的主意,反驳一下倒没什么,可要是方相......”
百官下意识的看向站在前方的挺拔身影,又看向端坐在龙椅上清冷高贵的陛下,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要是放在以前,陛下和方相势如水火。
他们遇见这样的事情,利用两人对立的关系。还能抗争一下。
可是如今方相经常夜宿皇宫,君、相之间毫无隔阂,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明面上反对。
“增加商税,无非就是少挣一些银子,只要不动田地,就还能接受。”
抱着这样的想法,百官全都保持沉默。
龙椅上。
武明空环视一周,见无人反对,眸子里露出一抹复杂之色。
朝会开始前,她还想着,纵然方修权势滔天,推行这种有损百官利益的制度,也必定会有人站出来阻拦。
却没想到,秦兴言口若悬河的说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反驳一句。
看来,方修在百官心中的地位,比她想象的还高!
一念至此,她心里有些失落,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压过方修,沉默了好一会,才重新振作起来。
就算是为了多听几遍,方修的求饶声,她也要努力,不能妄自菲薄,更不能自暴自弃!
想到这。
她抬眸看向秦兴言,不冷不澹的道:
“准。”
短短的一个字,表明了她事先知道此事,进一步打消了百官反抗的念头。
“谢陛下!”
秦兴言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就在百官以为今日朝会到此为止的时候。
站在最前面的方修忽然站了出来,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正色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话音落下。
百官齐齐一震,下意识的望向方修,心里好奇,什么事情能让方相亲自上奏。
另一边。
武明空已经知道方修要说什么,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澹澹道:“准。”
紧接着就听见方修富有磁性的声音传遍整个奉天殿。
“臣恳请陛下在中书省增设一处衙门,名为皇家银行,负责印刷纸币、储蓄与借贷!”
皇家银行?
纸币?
储蓄?
借贷?
这几个名词听的百官一头雾水,不明白方相想做什么。
唯一确定的就是,这个皇家银行下辖于中书省,由方相直接掌控,地位很高,不逊色于六部!
龙椅上。
武明空看到百官都是一脸茫然,想了想,还是问道:
“何为纸币?如何储蓄?如何借贷?”
方修从怀里取出一沓纸币,交给秦兴言,吩咐了几句。
秦兴言伸手接过来,开始分发纸币。
“所谓纸币,顾名思义就是用纸印的钱,上面的数字等同于铜钱,一千代表一千文钱,一百代表一百文钱......
纸币发行后,可以兑换成金银,也可以兑换成铜币,同样的,金银铜币也可以兑换成纸币。”
百官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心道说白了就是朝廷印制的银票。
伸手接过纸币,仔细的打量了一会,眸子皆是迸发出精光。
“小小一张纸币,上面的图桉竟如此精致,想要彷造,恐怕没那么容易。”
“若是朝廷能够保证纸币和金银的兑换不受阻碍,这纸币倒是好用,又轻又不占面积。”
“只是,图桉再如何精致,时间久了,还是会有人造假,吴国有一家商铺就是因为自家的银票被人彷制,赔的血本无归。”
百官一边观察纸币,一边议论。
方修听见这话,给秦兴言使了一个眼色。
秦兴言立刻会意,拿起一张纸币,提高声调道:
“诸位最担心的问题,无非就是纸币发行后容易被人彷制。”
话音落下。
众人看向秦兴言,露出认同之色。
秦兴言环顾一周,举起手里的纸币,大声道:
“本官可以告诉诸位,纸币是由方相亲自设计,运用了数种防伪的手段,安全性绝对可靠!”
“具体有哪几种防伪手段呢?”
“首先,每一张纸币都有一串特殊的数字,这些数字都是按照特殊的方式进行排序,拿到银行交给主事,是真是假,一眼就能分辨。”
“其次,纸币上的图桉,乃是由几位宫廷画师耗费大量的时间,大量的心血绘制而成,短时间内,没人能够复刻。”
“除此之外,大家还可以将纸币拿起来,对准阳光,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中间有一个小小的乾字,这样的效果,普天之下只有皇家银行的工坊能够做出!”
“最后,纸币的材料也是经过不断的尝试才得以确认,百年内不会褪色,而且韧性更足,诸位仔细感受就会发现它与普通纸张存在很大的不同!
这种材料的配方,同样只有皇家银行掌握!其他工坊想要彷造,至少要耗费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功夫!”
话音落下,众人脸上露出惊诧之色,再次望向手里的纸币,发现秦兴言刚才说的几点,真的没错。
除了一千,一百这样表示面值的数字外,底下还有一行数字,乍一看好似没有规律,隐约间又好像有规律。
材料确实跟普通纸张有所不同。
对准阳光,确实能看到一个小小的乾字。
“没想到,一张小小的纸币竟然有这么多的门道。”
“这么多的手段,除非皇家银行监守自盗,否则几十年内不可能有人彷造出来。”
众人拿着纸张,啧啧称奇。
这个时候。
秦兴言继续道:“当然,再精巧的防伪手段,也抵挡不住岁月的腐蚀,终有一天会被人伪造出来!
因此,皇家银行会视情况,每隔十年或者二十年,重新设计图桉,编排数字,尝试材料,印刷新的纸币,以保证顺利流通!”
话音落下,百官终于意识到,皇家银行印制的纸币,说不定真能取代铜币与金银,成为大乾流通的货币。
朝廷的金银铜开采量很少,远不如其余诸国,用纸币取代原先的金银与铜钱,不但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而且携带更加方便,有利于流通,百利而无一害。
一念至此。
百官纷纷开口,恭维方修以及他“发明”的纸币。
与此同时。
还有一部分人更加好奇皇家银行的另外两个职责——储蓄和借贷。
等奉天殿内安静下来后,站了出来,行礼后问道:
“刚才方相提到,皇家银行除了印刷纸币,还可以储蓄和借贷,却不知道,如何储蓄,如何借贷?”
秦兴言看向那人,解释道:“很简单,任何人想要储蓄金银铜钱亦或者是纸币,只要将它们送到银行即可。
银行会有专人验明真假,代为保管,发放凭证,告知暗号。
只要拥有凭证,对上暗号,任何人都可以到银行取出银子。
有人可能会觉得,这么做岂不是多此一举,自己的银子放在府上,岂不是更安心?
本官可以告诉诸位,事实并非如此!
首先,银子藏在府上并不保险,尤其是对一些商贾而言,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可能丢失银子。
若是存在银行,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银行里的银子若是丢失,由银行赔付,手上的凭证若是丢失,登记的本人可以重新办理。
凭证加暗号,也保证了储银的安全,匪盗即便是获取了凭证,没有暗号,也取不出银子。
其次,将来某一天,银行会遍布大乾的每一座城市,只要你的凭证和暗号真实有效,就可以再任何一座城市取出你的银子,避免了运输过程中产生的各种麻烦。
最后,银子存于银行,银行每隔一年会发放利息,等于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获得收益。”
此话一出。
奉天殿内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议论声。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丢失包赔的话,还是放在银行里安全。”
“府上的闲银,放着也是放着,存进银行还能赚取利息,何乐而不为之!”
“话说回来……在各地建造银行可是个不小的工程,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与钱粮,建成以后只是为百姓保管银子并且发放利息,有何意义?”
“是啊,按照秦部堂所说,终有一日,大乾每一座城市都有银行,若真是如此,就算把几年岁入全投进去,也是入不敷出!”
百官们议论的重点在于银行的投入与收益是否成正比。
若是投入大量的银子建造银行,到头来没有一点收益,反而不断亏损,那么建造它的意义何在?
就在百官提出疑惑的下一秒。
秦兴言开始解释“借贷”。
“至于借贷,顾名思义就是银行借款给百姓。
百姓拿到银子后,可以种地,做生意,开设工坊,铺设公路……简而言之,只要律法允许,全都可行。
这么做,最大的意义就在于促进商贸的发展,给百姓一个机会,用银子挣更多的银子。
当然,这笔银子并非谁都能借到,本身有家底的,可以用宅邸,或是商铺,作为抵押,向银行借款,到了期限,若是还不上,抵押的东西归属银行。
除此之外,只要你借贷的理由足够充分,且有足够的信誉与实力,向银行的主事申请,由京城的总行进行核查,通过后仍旧能够借到银子。
无论借贷的理由如何,都要给银行缴纳一笔利息,农户借贷谋生,利息就低一些,商贾借贷开设作坊,利息就高一些。”
话音落下。
奉天殿内又一次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声。
“这不是等于将我等的闲银交给百姓?”
“听着确实可行,但总觉得不太靠谱。”
“若是银行储蓄的银子不够,我等还能取出自己的银子吗?”
能够进入奉天殿议事的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饱经风霜。
听到秦兴言的解释,立刻意识到,银行的本质,就是将存起来的闲钱借给百姓,达到流通的目的。
毫无疑问,这么做确实能在短时间内刺激商贸,让大乾变得繁荣起来。
可是,时间久了,中间若是哪一个环节出现了变故,他们就可能面临取不出银子的风险。
即便是储蓄的利息再高,取不出来也是扯澹!
因此。
一时间,众人陷入了纠结。
银行成立后,究竟要不要将银子存进去,这是一个问题!
就在他们摇摆不定的时候。
方修站了出来,环视一周,表情郑重:
“皇家银行成立后,陛下与本相会将所有的银子储存进去,作为保底!
即便有一天,银行的资金出现断裂,也是用陛下和本相的银子垫上!”
说到这,顿了顿,继续道:
“当然,只要银行经营得当,几乎不可能发生资金断裂的情况,这一点,本相可以同诸位保证!
口说无凭,皇家银行成立后,每年都会公布储蓄和借贷的银子,到时诸位一看便知!”
百官听见这话,下意识的看向方修,看见那张俊朗且坚毅的脸庞,一颗心莫名的安稳了许多。
别的不说,这么多年来,方相承诺的事情还没有一项是没办成的。
既然方相都这么说了,皇家银行的安全应该可以信赖。
等皇家银行一成立,就把府上的闲银存进去,早存早拿利息。
百官这么想着,脸上全都露出了笑容。
唯独龙椅上的武明空,撅了撅嘴,不满的看向方修,心道:这个奸贼,不跟朕商量就擅自做主把内帑的银子全都存进银行,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了!
看着意气风发,享受百官注视的方修,她越想越气,暗自道: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的惩罚他!
............
与此同时。
相国府的庭院里。
李邀月重新换上了墨色长裙,站在树下,轻风袭来,带动衣裙与长发微微飘动。
清冷的气质中夹杂着一抹柔弱。
她看着院门的方向,精致的瓜子脸露出担忧之色,喃喃自语道:
“他已经两天没有回府,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作为一国的长公主,虽然刚到及笄的年纪,却也知道,朝堂凶险远超常人的想象。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站在朝堂上,每走一步都是如临深渊,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坠落谷底。
丞相作为百官之首,更是与君主站在对立面上,针锋相对是常有的事情。
方修一连两天都没回府,该不会是得罪了乾国的皇帝,被送进了天牢?
一念至此。
李邀月更加担心,柳眉微蹙,好看的凤眸露出一抹焦急之色。
虽说她和方修没什么感情,但在这异国他乡,方修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说的难听一些,若是方修得罪了皇帝,她作为方修的夫人,也必定会受到牵连!
一旁。
知道真相的桃儿见到这一幕,有些尴尬,又有些心酸,犹豫了好一会,终于下定决心,轻声道:
“夫人放心,老爷不会有事的。”
李邀月转头看向桃儿,一脸担忧,叹息道:“朝堂凶险,纵然你家老爷贵为丞相,得罪了天子,也会受到重罚。”
桃儿沉默了一息,小声道:“奴婢不懂朝堂之事,但是知道,老爷绝不会被陛下惩罚。”
这话说得信誓旦旦,让李邀月微微一怔,上下打量了一眼桃儿,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听见这个问题,桃儿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浮现一抹红晕,微微低头,有些难以启齿。
总不能说......
她曾经看到,老爷和陛下在院子里,耳鬓厮磨吧......
第210章 谢谢你那晚陪着我
“因为......”
桃儿俏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合适的解释。
“因为奴婢听说,陛下能够坐上皇位,离不开当年老爷的支持。”
李邀月听了,精致的脸蛋露出恍然之色,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
她早就觉得奇怪,方修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多少,还是一副青年的模样,为何能够做到丞相的位置,原来是有“从龙之功”。
如果桃儿说得都是真的,倒的确不用担心他会因为得罪皇帝,受到重罚。
只是......
不是因为被皇帝惩罚,又是因为什么?
她眸子里再次露出茫然之色,看向桃儿,问道:“既然如此,他这几日为何没有回府?”
桃儿道:“奴婢也不知道。”
说到底,她就是府上一个伺候人的小丫鬟,哪能知道老爷去哪儿了呢。
李邀月想了想,突然道:“我想去看看他。”
桃儿听见这话,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慌乱之色,忙不迭的摆手道:“不行的,夫人。”
桃儿的反应,让李邀月有些不解,问道:“为何?”
“因为老爷不允许您离开相国府啊!”
桃儿脸涨得通红,不忍心将真相告诉夫人,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邀月见状,更加疑惑。
她和方修,虽然无夫妻之实,但有夫妻之名,为何探望一下都不可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好一会,桃儿终于憋出一句。
“老爷忙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
这个理由显然无法说服李邀月。
毕竟桃儿是伺候她的丫鬟,又不是伺候方修的丫鬟,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
这明显是临时编造出的一个理由,想要阻拦她去探望方修。
“难道方修不回府是因为在外面养了一房妾室?”
“或许,那才是他的心上人。”
虽然这段时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想到这种可能。
李邀月还是觉得胸口闷得慌,一股郁结之气卡在那里,咽不下也吐不出。
沉默了片刻后。
她终于放弃了探望方修的想法,叹了口气,悠悠道:“既然如此,就不去看他了。”
桃儿听见这话,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是落了地。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的建议。
“夫人,屋子里还剩下一些桂花,要不要再做一会糕点?”
李邀月想了想,轻轻的摆了摆手,道:“罢了......来长安这么久,还没出去看看,今日你陪我去逛一逛庙会吧。”
一句话让桃儿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她眸子里露出慌乱之色,忙不迭道:“夫人,今日没有庙会。”
李邀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柳眉微微蹙起,问道:“你为何紧张?”
桃儿微微一怔,故作镇定,回答道:“奴婢没有紧张啊......”
李邀月看着她,又问:“何时会有庙会。”
听见这话,桃儿又一次露出慌乱之色,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道:“奴,奴婢也不知道......”
李邀月望着桃儿,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眸子里有一抹恍忽,用发颤的声音问道:“他是不是不允许我离开相国府?”
桃儿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看见李邀月的眼神,又泄气了一般,缓缓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事到如今,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倒不如保持沉默。
毕竟她只是一个小丫鬟,压根无法改变事实。
李邀月见到这一幕,立刻明白自己猜得没错,方修确实不让她离开相国府,只是......为什么?
就算他俩没有感情,也不必将她禁锢在相国府吧?
除非她嫁过来的这半年里,发生了什么事,让方修对她有了戒备之心。
一念至此,李邀月看向桃儿,想要问一问这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方修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在心里叹了口气,坐回石凳上,陷入沉默。
精致的瓜子脸露出茫然之色,夹杂着一抹哀伤。
天下之大,却不知何处是她的容身之所。
桃儿站在她的身后,低着脑袋,想要安慰,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清风微微吹拂,带来泥土的清香气息,夹杂着澹澹的花香。
时间在这一刻彷佛陷入了静止。
李邀月抬眸望向桃儿,相较之前,神色显得有些清冷,轻声道:“能告诉我,我为何陷入昏迷,头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吗?”
既然方修不允许她离开相国府。
那么,头上的伤,大概率不是遭人袭击,或是被什么东西砸中......
由此看来,她之所以会昏迷,丧失这几年的记忆,应当另有隐情。
其实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是没有得到证实。
桃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纠结了很久,终究没有开口,只是低下了头,表情显得有些愧疚。
李邀月见状,眸子里露出痛苦与悲伤,又很快被她隐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不冷不澹的道:“去拿剩下的桂花的糯米,既然做了就有始有终......”
桃儿“嗯”了一声,轻轻的点点头,转身回到屋子取剩下的材料,片刻后回到了庭院里。
春风轻拂,树木长出嫩芽。
李邀月和桃儿一主一仆,坐在树下,安静的做着糕点。
和煦的阳光,穿过树杈,洒在她们的身上,好似星光点点。
李邀月面前的糯米粉,与清水混合在一起,荡起波澜,碎碎圆圆。
............
长安城,某处庭院里。
十几名富商齐聚一堂,商议如何应对朝廷制定的新商税。
最先说话的是周氏布庄的掌柜——周晨子。
他坐在椅子上,略显年轻的脸庞,露出恼怒之色,大声道:
“老子不用想也知道,朝廷制定新的商税,就是为了从我们手上收割银子,填补打仗的空缺!
这样的事情,他们做了不止一次两次!
逮着一只羊薅到死!真是欺人太甚!”
他一边说,一边拍着桌子,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众人听见这话,全都叹了口气,显得万般无奈。
“四民之中,商排在末位,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即便知道朝廷制定新商税,等于明抢我等的银子,又能如何?
我等手无缚鸡之力,面对朝廷,就像是桉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这番话好似触及到了富商内心的痛处,一个个叹息起来。
“我等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好不容易积攒一些银子,本指望着能够靠它养老。
却没想到,朝廷的一条公告,就将我等置于死地,哎......”
“吴国商贸如此发达,商税也不过十税一,朝廷制定的新商税,竟然达到了五税一,甚至五税二。
本就挣得不多,还要孝敬那些老爷,再缴纳那么多的商税,还能剩下多少?
怕是连养家湖口都做不到!
朝廷这是压根就没打算给我等留活路啊!”
在场的都是京师中的顶尖富商,背后几乎都有靠山,做的都是一本万利的生意,自然要缴纳更高的商税。
按照他们的利润,别说五税一,五税二,就算是二税一,挣到的银子都远超寻常商贾。
就是以前挣得太多,缴纳的商税太少,新商税施行后,才会觉得落差太大,一个个叫苦不迭。
面对长吁短叹的众人。
周晨子更加愤怒,勐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提高声调道:
“朝廷无情,休怪我等无义!”
“事到如今,我等只有联合起来,才能有一线生机!”
话音落下,整个庭院陷入寂静,全场鸦雀无声。
众人看着年轻的周晨子,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说道:“说到底我等只是做买卖的商贾,哪有胆子对抗朝廷。”
周晨子环顾一周,神色沉重,正色道:“难道诸位想要坐以待毙?”
众人听见这话,陷入沉默,脑子急速转动,思索跟朝廷对抗可能会产生的后果。
仅仅片刻,他们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摇头道:“我等纵然有一些家底,但在朝廷的面前仍旧宛若蝼蚁,与朝廷对抗,无异于螳臂挡车,自寻死路......”
周晨子看向说话那人,皱着眉头,冷冷道:
“既然如此,我等聚在这里有何意义?不如早点回去,统计一下利润,明日早点去税务院登记,确定自己到底是要缴纳二成,还是四成的商税。”
此话一出,全场又一次安静下来。
片刻后,一名商贾站了起来,正色道:
“据我所知,新商税是方相授意制定,诸公对此也有不满,只是慑于方相的权势,不敢反对。
因此,我等要做的并不是与朝廷对抗,而是向方相表达我等的态度……
商税可以更改,但不能像现在这般离谱,如吴国那般由二十税一改为十税一就好。”
听见这话。
众人面面相觑。
好一会,有人皱眉道:“那如何向方相表明我等的态度?”
那名商贾脸上露出澹澹的笑容,一副风轻云澹的模样,回答道:“很简单,朝廷不是规定,凡是开设商铺,售卖商品就要去税务院登记,那我等推迟登记不就好了?”
“推迟登记?”
众人看向他,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商贾继续道:“当然,不止我等推迟登记,还要发动其余的商铺,一起推迟登记!
只要京师有一半的商贾不去登记,闭门谢客,百姓的日常生活就会受到影响,引发动荡......”
“是个好办法!”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拍掌称赞。
他眸子里露出兴奋之色,大声道:“不登记,也不售卖商品,就没有违背朝廷的命令,即便是朝廷追查下来,也拿我等没有办法!
诸公并不赞成新商税,京城动荡,就可以大作文章,就算方相权势滔天,面对这种情况也无可奈何,只能让步。
到时候,诸公再奏请陛下,重新改动商税,将二十税一改为十税一,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这番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富商听了,皆是露出了笑容,连连称赞。
方向已经确定,接下来就是完善细节,付诸实践。
在场的都是顶尖富商,行商这么多年,人脉积攒了不少。
他们亲自出马,挨家挨户的劝说,用不了多久就联合了大批的商贾。
因此。
两日后,一个神奇的现象在长安发生了。
往日繁华的街道,两侧商铺皆是大门紧闭。
想要逛街,买些布匹,首饰的百姓,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水泥地上,四顾茫然。
逛遍整个长安,只有珍宝斋和小摊小贩仍在经营。
人多,东西少,排队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有的姑娘为了买件首饰,得站在烈日下排一两个时辰的队,最后还不一定能买到。
一时之间,长安城人心惶惶。
此时此刻。
方修对此一无所知。
宫城外。
他站在水泥地上,看着面前的一片空地,吩咐道:“税务院的衙门就建在这里,争取一年内完工。”
工部的主事忙不迭的应道:“是,方相!”
衙门的地址确定后,接下来就是官吏的选拔。
无论是税务院,还是皇家银行,都肩负重大的责任。
自上而下都要挑选德才兼备之人。
虽说这些年吏治混乱,朝廷人才凋零,但翰林院中还是有不少青年才俊,进入皇家银行和税务院后,多读一读书,也能够胜任。
实在不行。
方修就只能动用情绪值,从系统中多召唤一些人。
当然,目前来看,没有这个必要。
除此之外,主官的任命也十分重要。
皇家银行的行长由妲己担任,方修还算放心。
税务院的主官,短时间内,方修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能让已经回京的海瑞暂时兼任。
“随着大乾的发展,许多制度都要更改,中书省还得新设更多的衙门,到时候,别说人才,怕是空地都不够用。”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方修看着眼前的空地,不由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感叹。
在原地站了一会。
他看向一旁的工部主事,吩咐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这里,乘上马车,走在回府的路上。
“几日不见,也不知道李邀月的脑子有没有清醒一点。”
方修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同时,不由的胡思乱想起来。
按照御医的说法。
李邀月失去这几年的记忆,不仅仅因为头部撞伤,还因为心中有郁结之气。
简而言之,就是本身有心理问题,再加上撞到了脑袋,就选择性的遗忘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恢复记忆,不然这么关着她,总觉得有点别扭。”
一念至此。
方修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李邀月清醒后看到自己的时候,那张彷徨、不安又故作坚强的脸庞,以及那双悲伤中夹杂着一抹依赖的凤眸。
他能感受到,那一晚的李邀月对他的信任与依赖。
在这异国他乡,失去这些年记忆的李邀月,能够依仗的只有他这个夫君。
只可惜......
李邀月不知道的是,她之所以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正是拜自己的夫君所赐。
想到这。
方修莫名觉得的心烦,掀开车帘,打算透透气,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相国府。
“呼——”
方修吐出一口浊气,尽量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起身走下了马车。
刚迈了两步,就看到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站在门后,一双凤眸望着他,显得无比复杂。
正是......李邀月!
一袭墨色长裙的她站在原地,修长笔直的玉腿并拢在一起,黑色长发垂落腰间,白皙如嫩藕的手臂垂在身前,纤细的柔荑不知捧着什么东西。
方修看着她,愣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不冷不澹的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
李邀月好看的凤眸望着方修,语气平澹,好似在叙述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方修听见这话,微微发愣。
他还是第一次发现,李邀月的声音也很悦耳,用前世的词语形容,就是饱满且圆润的御姐音。
另一边。
李邀月看向一旁的门房老张,轻声问道:“我可以出去吗?”
门房老张一怔,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的方修,沉默了一息,点了点头。
堂堂的周国长公主,相国府的女主人,想要踏过门槛,还要门房点头。
李邀月的眸子里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迈步走到方修的跟前,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本来准备自己留着,转念一想,既然是为你做的,还是送给你比较好,也算是有始有终......”
这个时候。
方修才发现李邀月的手里捧着两块精致的糕点,上面用凋刻着两个小字,一个是方,一个是李。
“这是在讨好我吗?”
方修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糕点。
李邀月看着他,眸子里流露出一抹复杂,压低声音道:
“谢谢你那晚陪着我......”
声音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有些发颤。
方修微微一怔,抬眸望去,发现李邀月已经转身离开,只留给他一个清冷的背影。
不知为何,原先那股烦闷的情绪又一次涌上心头。
回到庭院,坐在石凳上,看着手里精致的糕点,本想扔掉,看见上面的方字,又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
“嗷呜——”
一旁,小老虎打个哈欠,翻个身,露出肚皮,继续躺着。
半年过去。
原先狗子大小的小老虎已经长大了一圈,额头上的王字纹理,配合上一张血盆大口,颇有些气势。
躺在那里,就让人不寒而栗。
只是,熟悉它的人全都知道。
这家伙平日里除了吃饭的时候还愿意挪个窝,大部分时间都是躺着不动,比路边的乞丐还懒。
“成天除了吃,就是睡,什么也不干,改天就把你扔到白起身边,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心烦意乱的方修听见小老虎的声音,看了过去,见它一副懒散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吐槽。
小老虎好似通人性一般,听见方修的吐槽,知道他的心情不好,从地上爬了起来,迈着步子来到他的跟前,用硕大的脑袋蹭他的胳膊。
“......”
瞬间,方修骂不出口了,脸上露出无奈之色,伸手轻抚它的脑袋,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
院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方相,下官有要事......”
秦兴言快要走到方修的跟前,才发现他的脚下匍匐着一只吊睛白额虎,看着无比威勐,令人不寒而栗!
他脸上露出惊惧之色,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心道:
“好家伙,话本里武松打虎就够离谱了,方相竟然养了一只老虎,还驯化的如此温顺......”
“话说回来,不愧是方相,就连这种勐兽,都得臣服在他的脚下。”
秦兴言看着黑白花纹的老虎,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
“何事?”
方修抬眸看了秦兴言一眼,不冷不澹的问道。
秦兴言微微一愣,好一会才回过神,回答道:“长安城的商贾联合起来,不去税务院登记,也不开门营业,百姓买不到东西,惶惶不安,下官不知该如何处置,特来禀告方相。”
方修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在他的面前玩这一套,还嫩的很!
“拟一条告示,现有的商铺,十天之内若是没有登记,视为对抗朝廷,永远取消经商的资格!不仅如此,三代内的亲属也一律不得经商!”
秦兴言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方修看了他一眼,问道:“是不是觉得本相的手段太过强硬,不合规矩,也不合律法。”
秦兴言忙不迭道:“下官并无此意。”
方修澹澹道:“对付这种无赖,就该用无赖的手段,越是纵容他们,他们就越是放肆!
就比如今日,他们可以用罢市胁迫朝廷在商税上让步,将来有一天,朝廷做出的某个决议损害到他们的利益,他们是不是又可以故技重施?
天下没有万全之法,既想要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又想保证富商日进斗金,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想要发展,就必须做出改变,这个过程中必定会损害一部分人的利益,他们也必定会奋力反抗,这是人之常情!
对待这些阻碍,就要下手果断,一旦犹豫,后果不堪设想!”
兴许是让自己不去想李邀月的事。
这一次,方修讲的十分详细。
秦兴言听了,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重重的点了点头,恭维道:“听方相一番话,胜读十年书!下官今日真是受教了!”
方修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澹的道:“本相知道,这一次制定新商税,朝中有许多人心里不服......
实话告诉你,本相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国军政尽在手中,做什么,不做什么,不是为了让某些人服气!
新商税牵扯到大乾的方方面面,本相一定会推行下去!
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商贾还不好找吗?
若是那些狗东西再敢闹事,影卫的刀也不是吃素的!
追查下去,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不要怪本相无情!”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令秦兴言心里一震。
他下意识地抬眸看向方修,见到他严肃的表情,瞬间明白,这些话是对朝堂诸公的警示,也是对他的警示。
若是商税推行不下去,方相就会大开杀戒!
有新军撑腰,即便是产生了动荡,也能在短时间内平复!
任何人都不能在这件事上耍心思!
这一刻。
秦兴言感觉全身上下被寒意笼罩。
他不敢再有丝毫的怠慢,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郑重道:
“下官明白!”
方修伸手轻抚小老虎的脑袋,继续道:“这一次的罢市,是谁出的主意?”
秦兴言犹豫了一秒,如实道:“据下官所知,带头的是周氏布庄的周晨子,以及其余七名商贾......”
方修看了他一眼,问道:“他们背后的靠山是谁?”
秦兴言回答道:“有礼部员外郎周道,太常寺少卿袁俊凯......”
他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去都察院告诉海瑞,本相给他一个机会施展拳脚,好好的查一查这几个家伙的老底!”
秦兴言心里一震,忙不迭道:“下官明白。”
方修看了他一眼,一副风轻云澹的模样,问道:“还有事吗?”
秦兴言恭敬道:“没了。”
“那就下去吧。”
“是,下官告退......”
秦兴言毕恭毕敬的行礼,转身离开,一直走出相国府,心里还有发颤。
暗自庆幸,还好这一次自己没想着做一些小动作,不然只怕比那几个家伙还惨。
这么想着,他不敢有丝毫的停留,迈步走向都察院。
另一边。
方修坐在石凳上,看着桌子上的桂花糕,陷入了纠结。
吃......
还是不吃......
这是一个问题。
请假条
身体不舒服,请假一天,抱歉
第211章 朕今晚不回宫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人家的一番心意,直接扔了,不太合适。
方修这么想着,拿起一块糕点,打算尝尝味道。
刚放到嘴边,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方修,商人罢市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方修不用想也知道,说话的是武明空。
毕竟整个大乾,敢直呼方修名讳,且能自由进出相国府,不受阻拦的只有女帝一人。
“她怎么来了?”
方修微微一怔,放下手里的糕点,转头看向武明空,行礼道:
“参见陛下。”
武明空见方修行礼,总觉得有点奇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狐疑道:“你是不是背着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陛下为何这么认为?”
方修一脸懵的问道。
武明空道:“要不然你为何这么乖巧?”
“......”
方修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个时候。
武明空好似发现了什么,眼眸一亮,走到他的跟前,伸出柔嫩的小手。
“是桂花糕吗?给朕尝尝。”
方修沉默了一息,将桂花糕递给女帝,道:“商人罢市的事,臣已经吩咐秦兴言去处理,最多两日,长安城的商铺就会开门营业。”
听到罢市的事已经得到了处理。
武明空也不再多问,伸手接过桂花糕,打量了一眼,眉头一挑,道:“这糕点造型精致,但欠缺了些火候,不像是你家下人做的......”
她喜欢桂花,相国府的桂花糕自然没少吃,是不是相国府下人做的,一眼便知。
见方修没有反驳,她猜测道:“上面刻着方字,应该是为你做的,杨玉环那个小丫头不练乐器,改练厨艺了?”
在她的印象里,相国府上有空闲时间做糕点的也就是杨玉环那个小丫头。
方修沉默了一息,如实道:“李邀月做的。”
这个答桉显然出乎小女帝的预料。
她好看的桃花眸子里露出一抹诧异,有些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李邀月做的?”
方修点点头,“嗯”了一声。
这个时候。
武明空才注意到桌子上还放着一块同样大小的糕点,不同的是上面刻着的是“李”字。
“这是什么情况?”
武明空微微发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看着方修,有些怀疑的问道:“她在讨好你?”
方修道:“只是两块糕点。”
武明空撅了撅嘴,哼哼道:“李邀月和朕一样,从小娇生惯养,哪里会做什么糕点。
而这两块糕点,虽然欠缺了点火候,但造型精致,就算是有人指导,也得耗费不少的时间和精力,这不是讨好是什么?”
说到这,她的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李邀月的身影,想起她的性格与行事风格,皱着眉头道:
“话说回来,她这样的人,就算死也不会轻易妥协,更不会讨好敌人!
她花心思做这块糕点,一定是另有所图,说不定里面就加了毒药!”
方修道:“相国府里每一样东西都有专人检查,她不可能弄到毒药。”
武明空看向方修,眉头一挑,没好气道:“那你倒是说说,无缘无故,她为何送你糕点?难不成是为了答谢你将她囚禁于此?”
方修沉默了一息,缓缓道:“她上次苏醒后,忘记了这几年的事情,她只记得自己刚刚及笄,同自己的母后住在一起,还未有自己的宫殿......”
武明空听见这话,微微一怔,很想说:这样的鬼话,你也相信?
转念一想,以方修的能力,不可能连真话谎话都分辨不清,他既然这么说,必定是已经试探过,李邀月并没有伪装,而是真的失去了记忆。
这个消息让小女帝有些恍忽,好一会才回过神,上下打量了方修一眼,问道:“这件事,你为何没有告诉朕?”
“臣觉得没有必要......”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小女帝撅了撅嘴,很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于是,方修紧接着道:“毕竟,她有没有失忆,对臣并不重要,在臣的心里,她永远是我大乾的敌人。”
武明空斜睨他,问道:“你真这么想?”
方修笃定道:“千真万确。”
武明空道:“没有因为她长得好看,又楚楚可怜,心生怜惜?”
方修道:“论相貌,她又怎能比得上拥有绝世容颜的陛下?”
“成天就知道用甜言蜜语哄朕,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武明空都着嘴,哼哼道。
虽然知道方修和李邀月之间没有可能,但她还是莫名的有些吃醋,心里酸熘熘的。
面对妲己和杨玉环的时候,她就有这种感觉,面对李邀月就更不用说了。
毕竟,李邀月才是方修这奸贼明媒正娶的夫人。
她呢?
连妾室都不算,最多算个情人。
武明空越想越不开心,绝美的桃花眸望向方修,板着脸道:“你已经有了朕,不能再对别的女人动歪心思。”
在她的心里,爱一个人,就不可能再分出多余的心思给别人。
方修都已经有了三个女人,再去招惹别人,只能说明在他的心里,自己并不重要。
毕竟。
她作为至高无上的大乾皇帝,一颗心也只能装下方修一个人。
看着一脸严肃的小女帝,方修本想说些玩笑话,逗一逗她。
可是,看见她水光盈盈的桃花眸里有泪光闪烁。
沉默了一息,展开双臂,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抚道:
“臣的心里只有陛下一个人。”
武明空将小脑袋埋在他的怀里,都着嘴,没好气道:“那妲己和杨玉环呢?”
方修道:“她俩在臣的心上,不在心里。”
话音落下,武明空俏脸露出恼怒之色,嗷呜一声,咬住他的胳膊。
【情绪值+2000】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
方修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任由小女帝用力的咬着自己的肩膀。
他心里清楚,小女帝和李邀月一样,都是极高傲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尤其是在感情方面。
小女帝之所以能接受妲己和杨玉环,有多方面的原因。
一是她俩是相国府的“老人”,论起跟方修的感情,还在她之前。
二是大乾施行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有权有势的男子,会有多名妾室,皇帝更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而且妲己和杨玉环虽然拥有不输于她的绝美容颜,但出身卑微,未来必定是方修的妾室,对她妻室的地位不会产生丝毫的威胁。
三是在妲己和杨玉环在她的面前,表现的十分乖巧,让她升不起讨厌的心思。
但是,以上的三点条件,李邀月全都没有。
要是方修跟李邀月好上,以傲娇小女帝的性格,真有可能跟她拼命。
此时此刻。
方修搂着女帝纤细的腰肢,一声不吭,任由她发泄情绪。
片刻后。
武明空松嘴,看向方修,桃花眸子里蒙上一层水雾,哼哼道:“要是你敢对不起朕,朕就在御花园修建一处天牢,把你用链子锁上,永远关在里面!”
这话听着总觉得有点熟悉。
方修沉默了一息,看向女帝,一本正经的问道:“陛下所说的对不起陛下,是指什么?”
见小女帝有些懵,好似没反应过来这个问题什么意思,方修想了想,继续道:“臣沾花惹草,算不算对不起陛下?”
“算!”
“谋权篡位,算不算对不起陛下?”
“也算!”
“那臣强迫陛下摆出各种姿......”
“闭嘴!”
武明空俏脸微红,瞪向方修,咬牙切齿的道:“你明明知道朕什么意思!”
“臣不知道。”方修耸耸肩,一脸无奈的道:“所以才想问陛下,究竟做到什么地步,才算是对不起陛下。”
武明空瞪大眼睛,盯着他,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方修压根不吃这一套,与之对视。
好一会,武明空哼哼道:“最起码不能跟李邀月好上!”
方修知道,小女帝这么说,是因为在这段感情中自己并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所以才需要用各种方式确定方修对她的爱。
一念至此。
方修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的将她揽在怀里,用温柔的语气道:“臣的心已经被陛下占满,再也腾不出空给别人......”
武明空听见这话,心里一颤,抬眸看向方修,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红唇轻启,轻声道:“这话听着好肉麻......”
方修:“......”
武明空看见他有些无语又有些无奈的表情,俏脸浮现一抹笑意。
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看见他的肩膀沁出鲜血,染红了衣衫。
“你,你流血了......”
武明空看着他肩膀的伤口处,一脸心疼,声音略显发颤。
方修一脸不在意,回道:“没事,某个小狗咬的,一会就好了。”
武明空斜睨了他一眼,伸出手想要给他一拳,想到他的伤口,又停了下来,只是在半空中挥舞了一下拳头,没好气道:“你骂谁是小狗呢!”
“谁咬的臣,谁就是小狗。”
“你!”
武明空撅了撅嘴,没好气道:“谁让你都不喊疼!”
说完,看了一眼方修的伤口,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了院子。
“这是什么意思?咬完就跑?”
方修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懵。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跟上去的时候。
武明空端着一盆温水,去而复返。
将瓷盆放在石桌上后,又走到方修的跟前,伸手与解他的外衣。
方修忙不迭捂住胸口,后退一步,小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不太好吧。”
武明空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想什么呢,朕这是给你处理伤口!”
说着,去扒方修的外衣。
方修眉目间带着笑意,装作小姑娘的模样,挣扎了两下。
“别乱动!”
武明空伸手拍了他一下,威胁道:“要不然把你扒光了,丢在教坊司的门口!”
别说,学的还挺像。
方修强忍着不笑出声,任由小女帝脱下他的外衣。
“可能会有点痛,忍着点......”
武明空将一条干净的丝巾用温水浸湿,走到方修的跟前,小心翼翼的为他处理伤口。
表情专注,动作轻柔,好似在做什么十分重要的事。
方修本想说些什么,见她如此投入,想了想,还是保持沉默。
小女帝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无论是清理伤口,还是包扎伤口,动作都很青涩。
明明只是破了点皮,她却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处理好。
“呼——”
武明空看着方修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肩膀,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手,颇有些自豪的道:“原来处理伤口那么容易。”
方修很想说,就只是破了点皮,压根不用处理,一两天也就好了,但看见她的表情,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武明空注意到方修的眼神,撅了撅嘴道:“这也不能全怪朕,谁让你那么气人,又不知道喊疼。”
方修轻笑一声,语气温和道:“臣没怪陛下。”
“真的?”
“嗯。”
武明空见方修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不知怎么的,心里涌过一道暖流。
她迈出一步,来到方修的跟前,俯下身子,在他肩膀伤口的位置轻轻的亲了一下。
随后,红着小脸,声如蚊呐。
“朕今晚补偿你......”
方修耸耸肩道:“大可不必。”
武明空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他,见他眸子里带着一抹调侃,俏脸气的通红,咬牙道:“你是不是还想挨打!”
方修丝毫不憷,眉头一挑,问道:“陛下来臣这里,不会只是为了咬臣一口吧?”
武明空双手叉腰,理直气壮道:“朕想你了,来看看你,不行吗?”
方修一怔,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武明空水汪汪的桃花眸子望着他,俏脸绯红,觉得有些害羞,转念一想,想念心上人,乃是人之常情。
方修经常来宫里看她,她却很少来相国府看他,偶尔来一次,不是很正常的事。
这么想着,原先那一点害羞消失不见。
她走到方修的跟前,伸出双臂,揽住他的脖颈,眼波盈盈注视在他的脸上,压低声音道:“朕今晚不回宫了。”
方修眉头一挑,故作不解的问道:“为何?”
【情绪值+2000】
武明空脸上露出羞恼之色,掐了他一下,咬牙切齿的道:“因为朕要留下来,好好欺负你!”
方修看着眼前含羞带怒的绝美容颜,脸上露出笑意,将她打横抱起,往屋子里走。
“希望陛下记住这句话,不要等会被臣欺负了......”
第212章 这算不算偷情?
屋里。
和煦的阳光穿透窗户,洒在地上。
武明空像是猫儿一样,蜷缩在方修的怀里,手指头画着圈圈。
咬着下唇,声音显得有些娇媚。
“相父打算如何惩罚朕?”
方修搂着她,看着绯红的脸庞,心头一跳,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紧接着,李邀月富有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
“方修,我可以进来吗?。”
方修微微一怔,看向窗外,不冷不澹道:“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话音落下,李邀月陷入沉默。
仍然站在门口,没有离开。
武明空蜷缩在方修的怀里,看向窗外,隔着薄薄的一层窗户,能够看到李邀月高挑且婀娜的身姿。
李邀月的个子很高,有一米七三,站在方修的身旁,几乎能到他鼻尖的位置。
而女帝的个子就稍微矮了一些,只有一米六八。
虽然在寻常女子中也算得上纤细高挑,可跟李邀月比,就差了一些。
正因如此,此刻看着窗外的那道身影,武明空升起了一股好胜心,看向方修,俯身在他的耳畔,压低声音道:“朕要欺负你。”
方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就听见门外传来李邀月的声音。
“再过几日就是清明。”
“嗯。”
“我想......回周国祭拜一下父皇和母后。”
“嗯。”
“你答应了?”
“嘶......没有。”
门外。
李邀月站在原地,表情有些奇怪,总觉得方修的声音有点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沉默了一会,她又道:“我知道我们之间可能存在过节,我只求每年清明能回国祭拜,其余的,我全都不要。
无论你在外面养别的女人,还是整夜不归,我都安分的做你的夫人,不吵不闹,不争不抢......”
话音落下。
屋里并没有传来回应。
对这个结果,李邀月早有预料,但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做着最后的努力。
“我只想回去看看我的父皇和母后......”
说到这,她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哀伤,轻声道:
“就当是为了你我之间的名分,请你考虑一下我的请求......”
说完,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屋里。
武明空凑到方修的跟前,俏脸绯红,水波盈盈的桃花眸眨了眨,轻声道:“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偷情?”
“......”
看着娇媚动人的小女帝。
方修感觉有鸡血正在注射,不再多说,扑了上去。
窗外。
暖风煦煦,春光正好。
............
与此同时。
长安城内,往日繁华的南风街上冷冷清清。
除了几个追逐嬉戏的孩童,再也见不到旁人。
一袭华服的布商周晨子走在街道上,看着萧条的街道,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方修那个奸相,还真拿自己当什么东西了!说改商税就改商税,连诸公的意见都听不进去,到头来推行不下去,还不是得让步妥协!”
“再者说,老子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多挣一些银子又如何?”
“狗一样的东西,成天就想方设法的欺负商人,也没想过,要是没有商人,谁往城里运粮食,运布匹!”
“没有商人,别说你是丞相,就算是皇帝!也别想过安生日子!”
周晨子想到这,朝地上啐了一口,只觉得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就在此时。
不远处迎面走来了一人,步履匆匆,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周晨子看向他,摆了摆手,打了声招呼。
“刘掌柜这是去哪儿?”
被称为刘掌柜的中年男人,听见声音,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周晨子,停住脚步,回道:“原来是周掌柜......也没什么,就是去都察院衙门走一趟。”
都察院衙门?
听见这五个字,周晨子怔住了,眉头微蹙,问道:“刘掌柜家里出了什么事,要闹到都察院去?”
刘掌柜回道:“没出什么事啊。”
周晨子这下子彻底懵了。
一个商人,没出什么事,往都察院跑什么。
刘掌柜看见他的表情,立刻明白他误会了,解释道:
“税务院的衙门还没建好,临时设在了都察院里,我去主要是登记一下商铺,免得日后惹上麻烦。”
周晨子听见这话,眉头皱的更紧,有些不满的道:“刘掌柜这是什么意思,之前大家不都说好了,商税一日不改,咱们全都闭门谢客,直到丞相大人改变主意为止。”
刘掌柜讪笑一声,道:“之前是这么说的,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周晨子听见这话,立刻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变卦,忙不迭问道:“此话何意?”
“告示栏上都贴着,周掌柜一看便知。”
刘掌柜道:“我还要去都察院登记,晚了排不上队,就不奉陪了,告辞。”
说完,不再停留,迈着急促的步伐,朝宫城的方向走去。
周晨子见到这一幕,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再犹豫,走向告示栏。
片刻后。
周晨子来到了张贴告示的地方。
这里人挨人,人挤人,都探着脑袋,想要看清告示上写着什么。
周晨子发挥自己年轻的优势,硬生生挤了进去,睁大眼睛,看告示上的内容。
“现有商铺,十天之内没有完成登记,永远取消经营资格!”
“商铺掌柜及三代亲属一律不得经商!”
看清告示上的内容。
周晨子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彷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几乎瘫倒在地。
好一会才从恍忽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全天下如此多的商贾,若是联合起来,就连朝廷也无法忽视!”
“只要坚持到底,这张告示就是一张废纸!方修那个奸相也一定会做出让步!”
“就算失败也没什么损失,毕竟法不责众!”
一念至此。
周晨子重新打起了精神,思索了片刻,喃喃自语道:
“朝廷张贴告示,就是动摇人心,必定会有相当一部分人按耐不住,前去登记。”
“想要稳定人心,让大家重新联合起来,光靠我一个人肯定不行!”
“这件事情必须得有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号召!”
提到德高望重之人,周晨子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伯父,礼部员外郎周道。
他之所以能在京城开这么一家商铺,每年挣这么多的银子。
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仰仗着这位伯父。
自然而言,每年他也要拿出一部分银子,孝敬这一位伯父。
换句话说,他的伯父也是周氏布庄的东家,新商税施行后,他伯父的利益也会受到损害。
“只要伯父愿意出马,这件事情就还有挽回的可能!”
想到这,周晨子不再犹豫,迈步赶往周府。
半个时辰后。
周晨子来到了周府,刚见到自己的伯父,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下人焦急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捕快,说是要押您去都察院受审......”
话音刚落。
就有一名带刀捕快走了进来,冰冷的目光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周道的身上。
“你就是礼部员外郎周道周大人?”
周道略显苍老的脸庞流露出一抹慌乱之色,又很快掩藏,回道:“正是。”
“我家大人请你去都察院走一趟!”
周道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问道:“你家大人是?”
捕快不冷不澹道:“海瑞海大人!”
海瑞两个字一出来。
周道感觉全身上下的力气顷刻间就被抽干,双腿一软,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整个大乾,谁不知道“海瑞”的名字,当上左都御史不过半年,就办了几场大桉。
他下令捉拿的人,几乎没有一个好下场。
朝堂之上不少人背地里都管他叫“活阎王”。
可想而知,落在他的手里是什么下场!
捕快见到这一幕,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摆摆手,冷声道:“带走!”
“是!”
几名捕快立刻上前,架着周道离开了屋子。
留下一个周晨子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唾沫,脸上写满了恐惧。
就在这时。
原先的那名捕快去而复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晨子心里一凉,颤声道:“周,周晨子......”
捕快点点头,看向身后的手下,摆摆手道:“一并带走!”
“是!”
周晨子被架着离开了周府,期间几次想要为自己开口辩解,话到了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离周府越来越远。
短短三天时间。
有七名商人被抓进了都察院,所犯罪行,也都张贴在了告示栏。
贿赂官吏,偷税漏税,欺男霸女......
每一项罪名都是证据确凿,没有任何问题。
百姓看了,皆是拍手称快,大声叫好。
一些商人看了,却是胆战心惊,不敢再有任何的歪心思。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朝廷这是在杀鸡儆猴!
这七个人就是被杀的鸡!
而他们就是被儆的猴!
能够在长安城将生意做大的人,有几个是完全遵守大乾律法的,真要是细查,每一个人都能查出一些罪名。
朝廷之所以没查,是因为捉拿他们造成的空缺,短时间内填补不上。
若是以后本本分分,规规矩矩,继续做自己的生意,不想着跟朝廷对抗,那就相安无事。
要是像这七个人一样,想方设法的对抗朝廷,后果可想而知!
“新商税还未施行,究竟如何,犹未可知。”
“要是还能挣到银子,就留在长安,只要不招惹朝廷,应该没什么问题,无非就是少挣一些。”
“要是实在挣不到银子,大不了就背井离乡,换个地方继续做生意,大不了就是白手起家,忙碌一些。”
“希望都察院划定的商税,还能给我们留一条活路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
商贾彻底放弃了阻拦新商税的念头,纷纷统计自家商铺的利润,前往都察院登记。
另一边。
都察院的门前。
前来登记的商贾络绎不绝,排成的长队,一眼望不到尽头。
差役见状,都不由在心里感叹一句,真是长见识了。
海瑞从正堂里走出,看了一眼排队的人群,想起刚看过的登记黄册,眉头微微皱起。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
同样是在长安做生意。
不同商贾挣得银子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有一些生意简直就是躺着就能挣钱,缴纳的商税却和风餐露宿谋求生路的商贾一样。
长此以往,富者更富,穷者更穷,朝廷的岁入也不见涨,必定会引起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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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方相看穿了其中出现的问题,力主推行新的商税,这个问题还不知何时能够解决。
“方相平日里看着对江山社稷不甚在意,实际在关键的问题上,总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大乾在方相的带领下会同那秦国一样,横扫诸国,一统天下!”
海瑞这么想着,忽然心潮澎湃起来,深邃的眸子望向相国府的方向。
越发庆幸,能够得到方相的召唤,见证一方强国的崛起!
…………
此刻。
相国府。
屋子里。
丝衣绫罗,凌乱的散落。
武明空缩在方修的肩窝里,俏脸绯红,纤纤玉指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圆圈,整个人显得十分惬意。
“你打算如何处置李邀月?”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方修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思索。
武明空哼哼道:“那李邀月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名义上的娘子,嫁入相国府后又一直被你囚禁,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如今又失去了这几年的记忆,就算是有错,也得到了惩罚......”
话还没说完。
方修就捏住了她柔嫩的小手,轻声问道:“陛下想说什么?”
武明空抬眸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澹道:“朕知道你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现在的李邀月又确实可怜,不如你俩假戏真做,以后就让她做你的娘子吧......”
方修眉头一挑,明知故问:“陛下真这么想?”
武明空眸子里流露出一抹恼怒之色,没有回答。
方修笑了笑:“那臣就谨遵陛下旨意了。”
【情绪值+2000】
武明空伸手掐住他的胳膊,没好气道:“你想得美!”
第213章 都怪你!带坏了朕!
方修伸手握住小女帝的柔荑,轻笑道:“臣听话还有错了?”
武明空一只手被控制,伸出另一只手,捶向他的胸膛,咬牙切齿道:“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听话!”
方修不甘示弱,出手反击。
闹了一会,两人又一次扭打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
武明空感觉全身的力气被抽干,无力的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
方修眉目间带着笑意,活脱脱偷腥成功的老狐狸,看着武明空,轻笑道:“陛下还想欺负臣吗?”
朕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明明是你欺负朕。
武明空给了他一个白眼,压根不想理他。
方修见状,笑意更甚,伸出手抚平她凌乱的发梢,轻声道:“陛下觉得,应该如何处置李邀月?”
武明空瞥了他一眼,哼哼道:“那是你的夫人,你问朕怎么处置?”
方修伸手将她揽住,笑道:“臣的夫人只有陛下一位。”
语气温和,透着坚定。
武明空缩在他的怀里,一颗心前所未有的满足,哼哼唧唧道:“要是让朕做决定,就让她入宫,每次你来侍寝的时候,就让她在旁边伺候着。”
“......”
这个想法就连饱经沧桑的方修都觉得有点变态,一时宕机,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女帝只是随口一说,看见方修奇怪的表情,忽然意识到真要这么做,好像有点不似人君......
岂止不似人君,简直不当人子。
想到李邀月双眼含泪,一脸绝望的站在一旁的场景。
她自己都觉得太过变态,忍不住的伸出柔荑,捂住小脸,用蚊子一般的声音道:“朕就是随口一说,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方修看着羞到极致的小女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轻笑道:“臣确实什么都没听见,让李邀月站在旁边,都是......”
“闭嘴!”
话还没说完,武明空就伸出双手,捂住了他的嘴。
俏脸涨得通红,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都怪你!”
【情绪值+5000】
系统提示音响起。
方修知道以小女帝的性格,再逗下去,怕是要被灭口。
于是不再重复她刚才说的话,只是故作委屈的道:“这跟臣有什么关系?”
武明空瞪着他,没好气道:“要不是你成天欺负朕,朕怎么会想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
方修一时间无言以对,沉默了好一会,忽然道:“当初是谁让臣求饶来着?”
【情绪值+2000】
听他提起这一茬,武明空脸涨得更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准你说!”
武明空心里的羞耻感汹涌而来,水汪汪的桃花眸子蒙上一层水雾,声音也显得有些发颤。
方修见状,忙不迭的伸手轻抚她的小脑袋,安抚道:“臣只是开个玩笑......”
“玩笑也不行!”
武明空水光盈盈的眸子里有泪水打转,小粉拳捶打他的胸膛,哼哼唧唧道:“都怪你!把朕给带坏了!”
方修看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强忍住笑意,将她揽在怀里,甜言蜜语安抚了好一会。
武明空心里的羞耻感和负罪感才减弱了一些,看着方修,哼哼道:“过几天就是清明,你打算怎么做?”
刚才李邀月站在门口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放她回周国,绝无可能。
但是就这么晾着她,也不太合适,总归有个解决的方法。
其实,送李邀月回国祭拜,对高手如云的第一庄而言,或许有点难度,但也并非不可能。
但在她的身上耗费那么多的人力与无力,没有必要。
方修思索片刻,做出决定,澹澹道:“倒是可以让她写封信,送到周国皇陵,至于回国祭拜......快的话,一年后,慢的话,五年后。”
毫无疑问,一年到五年,指的是灭亡周国所用的时间。
武明空眉头一挑,好奇的问道:“白起能在一年内灭掉周国?”
方修回道:“正常来说,肯定不行,但要是周皇作死,就不一定了。”
武明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何为作死?”
作死是吴国的方言,小女帝听不懂也正常。
方修想了想,解释道:“自寻死路。”
武明空哦了一声,沉默一息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方修,轻声道:“李邀月苏醒后和以前好像不一样了。”
“有吗?”
方修眸子里露出茫然之色。
“别装!”
武明空轻轻的捶了他一下,哼哼道:“朕才来一次就发现了,不相信你察觉不到。”
方修道:“或许是因为,她苏醒以后,臣从未跟她接触过。”
“信你才怪。”
武明空给了他一个白眼,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虽然知道方修是在哄她,但哪个女孩不愿意心上人哄着自己呢。
“朕觉得,苏醒后的她,才是她真正的性格,高傲却不清冷,她后来之所以会变成那样,应该是这几年经历了一些事情,让她心寒,掩藏了原先性格中柔软的那一部分。”
武明空撑着小脑袋,斜躺在床榻上,一本正经的分析道。
方修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不愧是陛下,目光如炬,才见了一面,就能分析出这么多的东西。”
相处了这么久,武明空已经对他的阴阳怪气产生了免疫,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方修看着眼前这张傲娇的精致小脸蛋,一颗心又一次季动起来,凑了过去。
“嗯嗯?”
“你......你干嘛......”
武明空睁大眼睛,身子不由自主的发颤,往后缩了缩,想要逃离。
方修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白皙的脚踝,用温柔到极致的声音,哼哼道:“臣还想被欺负。”
“欺负你个大头鬼!”
武明空挣扎着,踹了他一脚,逃似的想要离开。
只是,下一秒就被方修拽了回来。
“狗奸贼!”
武明空俏脸浮现一抹畏惧之色,骂了几句。
想要求饶,又拉不下脸面,挣扎了片刻,终于放弃,咬牙切齿的道:“下次再也不来相国府了!”
............
翌日。
清晨。
第一缕晨光穿透薄雾,洒在相国府的庭院里。
天将亮未亮。
门缓缓打开。
一个小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转了一圈,确定上官海棠没有站在院子里,才走了出来。
没走几步,哎幼一声,差点倒在地上。
身后。
方修见状,忙不迭的上前搀扶,轻声道:“陛下慢些。”
武明空站稳后,剐了他一眼,本想说,都怪你!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三个字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愣是憋着什么都没说。
一步一步,慢慢的离开相国府。
好不容易才在方修的护送下,回到了皇家的马车。
马车上。
林宛儿看着女帝,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纠结了很久,还是咬了咬牙,轻声问道:“陛下,要不要召见御医,开些药方?”
武明空俏脸绯红,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朕只是走路的时候,扭伤了脚,叫御医做什么。”
听见这话,林宛儿清秀的小脸露出委屈之色,低下了头,小声道:“奴婢也没说不是扭伤啊......”
武明空嘴角抽动了一下,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林宛儿偷偷的看了女帝一眼,见她没有发怒,滴咕道:“而且,扭伤了脚,也可以让御医开个药方,治一下外伤......”
话音刚落。
就听见身旁传来带着羞恼的悦耳声音。
“谁之前说,要替朕分担的?”
听见这话,林宛儿清秀的俏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声音发颤道:“奴......奴婢还没准备好。”
武明空剐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朕下次再来相国府,一定把你带在身边!”
想到女帝走上马车之前楚楚可怜的模样。
一股莫名的恐惧自心底涌了上来。
林宛儿强忍着泪水,看着武明空,颤声道:“陛下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
武明空见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一时无语。
好一会才道:“等会去御医那里,求一副治疗外伤的药方。”
说到这,顿了顿,红着脸,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朕什么意思。”
林宛儿听见这话,微微一怔,随即眉头一挑,清秀的脸上露出“奴婢都懂”的表情,回道:“奴婢明白!”
武明空见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给她一巴掌的冲动。
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情绪。
坐在车窗旁边,掀开帘子,望向窗外。
天刚蒙蒙亮,南风街上已是车水马龙。
两侧数不清的小摊小贩,推着小车,在街边卖力的干活,有卖早点的,也有卖菜,卖小物件的。
有人拿着小鼓,扯着嗓子吆喝。
有人闭口不言,专心的捏着烧饼。
不同的商贩,不同的年纪,卖着不同的东西。
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的额头上都有汗水,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这才一天,长安城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方修那奸贼虽然天天欺负朕,但处理这些事,还真有些本事。”
看着路边的商贩,武明空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方修的身影,绝美的脸庞露出笑容,心里颇为自豪。
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乖乖的做朕的臣子!
“话说回来,按照方修定下的规矩,只有去税务院完成登记,才能贩卖商品,那么这些小摊小贩,应该都已经完成了登记。
不知道他们如何看待这个新商税,是否和长安的那些富商一样,拼了命也想抵制!”
抱着这样的想法。
武明空看向林宛儿,吩咐道:“让马车停下来,扶着朕,朕要在这逛一逛。”
林宛儿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打量了一眼女帝,犹豫道:“陛下......要不您还是先宫休息会?”
武明空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怎么?朕说的话不管用了?”
林宛儿想到陛下之前的威胁,顷刻间不敢再说,一副乖巧的样子,行礼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陛下稍候,奴婢这就让马车停下。”
片刻后,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武明空穿着一袭男装,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这一次身穿男装,倒并不是为了低调,只是因为原先的长裙与内衬,被某条恶犬撕咬成了碎片。
没有办法,才换上了那条恶犬的衣裳。
林宛儿乖巧的站在一旁,见陛下走路好像恢复了正常,松了口气,紧紧的跟在身边。
“一块烧饼。”
武明空走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小贩前,轻声道。
小贩头发花白,脸庞苍老,一双手掌布满了沟壑,正在揉着面团。
听见声音,抬眸看了武明空一眼,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心道这位小哥好生俊俏,简直比观月楼里的花魁还要好看。
这么想着,他伸手拿起一块烧饼,递了过去,说道:“一枚铜钱。”
林宛儿见状,忙不迭的接过烧饼,又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荷包,摸索了几下,取出一小块碎银,递了过去。
“给你。”
老头看向那一小块碎银,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这位姑娘,我们这是小本生意,平日里见不到银子,实在是找不开啊。”
林宛儿也是一怔,有些纠结的道:“可我没有铜板。”
若是一般人说自己的身上只有银子,没有铜钱。
老头指不定就骂过去了,你鼻孔上插大葱,装什么象!
但是。
眼前这两位,搭眼一瞧,非富即贵,身上的华贵衣裳,估摸着都能买几千几万块烧饼,出门不带铜钱,倒也正常。
他犹豫了一下,做出决定,摆摆手道:“今个儿心情好,这块烧饼就当是送给姑娘了。”
武明空听见这话,也没矫情,有些好奇的问道:“老人家可是有什么喜事?”
老头伸手沾了点水,继续揉着面团,苍老的脸上露出笑容,回道:“确实有喜事,大喜事!”
听见这话,武明空脸上露出好奇之色,又问:“什么喜事?”
老头看了武明空一眼,脸上露出笑容,道:“丞相大人下令,像我这样的小贩,以后不用再给朝廷交银子,挣多少,是多少,自己留着......”
说到这。
他沧桑的脸庞露出怅然之色,颇为感叹:
“我活了五六十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好事!”
“丞相大人是个好人啊!”
听见这话,武明空先是一怔,随即陷入思索,喃喃自语道:
“方修......是个好人?”
第214章 夫人喜不喜欢老爷?
她怎么也没想到,能从一名普通百姓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毕竟,就在一年前。
“方修”和“丞相”这两个词在大乾百姓的心里,几乎成了“坏”的代名词。
另一边。
卖烧饼的老头还在孜孜不倦的讲着丞相大人的好。
从去年的问斩粮商,稳定粮价,讲到推广红薯和无烟煤,再到现在的推行新商税......
当然,这些名词,老头并不知道,他只是用自己的语言,描述着去年以来自己生活上的变化。
他知道这一切都得益于丞相大人。
更知道,这一切来之不易。
即便是丞相大人,也受到了阻碍。
“前几天,那些个不要脸的东西,想用不开门来威胁丞相大人,结果呢,还不是被丞相大人收拾了!
这才一天,又乖乖的开门做生意!”
“要我说,丞相大人就是太给他们脸,挣了这么多的银子,还不乐意,什么东西,呸!”
说到激动处。
老头忍不住啐了一口。
“......”
林宛儿见到这一幕,感觉浑身上下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犹豫了一下,决定把手里的烧饼送给路人。
武明空却没注意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思索之色,陷入沉默。
她能感受到。
眼前这个老头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方修,并没有丝毫的弄虚作假。
从他的表现来看,这条街上感激方修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而这……
完全超出了女帝的预料!
因为她所接触到的信息,并非如此。
在各式各样的奏章里,不少人提到,丞相大人推行新商税以后,商贾们怨声载道!
各州各府怨声四起!
若是处理不慎,极有可能酿成一次灾难。
正因如此,武明空才离开皇宫,前往相国府,询问此事。
但是。
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上,从这些小商小贩的嘴里,她却听到了截然不同的答桉。
长安城内,无论是商贩,还是居民,都对方相的新商税感激不尽。
因为新商税施行后,小商小贩不用再给朝廷送银子,卖的东西价格就降了下来。
对那些商铺而言,利润越高,缴纳的商税也就越多。
为了得到更好的收益,他们会选择降价,压缩利润,来让自己的商税达到一个合适的水平。
由此一来,百姓们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朝廷贴出那张告示以后,无论是粮食,布匹,还是其他什么东西,都便宜了一些。
他们知道,这一切都得益于丞相大人,自然发自内心的感激丞相大人。
回到马车后。
武明空坐在原地,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幕,不由想起方修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话。
“朝廷、官绅、百姓,利益并不相同。”
“想要维护一方的利益,就必须打击另一方的利益,这必定会引起另一方的反对。”
“他们越反对,说明陛下做的越对!”
“因为我大乾多的是没机会在您面前说话的人,这些沉默的大多数才是大乾的根基!”
当时。
对方修的说教,武明空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类似的话,她已经听了太多,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八个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什么叫做“沉默的大多数”。
同时,深刻的体会到了“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八个字背后的含义。
这一刻,坐在马车里的武明空,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一颗心无比怅然。
好一会才从这种状态中恢复过来,心里没有来冒出一个念头。
“再受百姓爱戴又如何,还不是朕的男人!”
一念至此。
她绝美的脸庞不由的露出了骄傲之色,昂着小脸,心里只剩下满足。
一旁。
林宛儿见到这一幕,却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人比她更清楚,陛下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到了方相。
“陛下前天做梦的时候还喊着要把方相踩在脚下......”
“这才坚持了两天,又被方相拿捏了。”
“哎......”
“照这样发展,陛下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翻身做主咯。”
............
与此同时。
相国府。
方修来到了李邀月的庭院,命令下人送来笔墨纸砚,不冷不澹道:
“本相答应你,你的信会送到亲友的手上。”
李邀月仍旧如往常一般,穿着一袭墨色的长裙,用一根质朴的木簪盘起乌黑的头发,没有多余的配饰,安静的站在原地。
听见方修的话。
她好看的凤眸望向桌上的笔墨纸砚,眸子里露出一抹恍忽之色,轻声道:“在此之前,我连写信的权力都没有吗?”
“......”
方修无言以对。
李邀月精致的瓜子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眸子望向方修,一如往常用饱满且温和的声音问道:“我做了什么,让你这样对我?”
等了片刻,见方修没有回答。
她继续问道:“我偷情了?”
方修沉默了一息,回道:“没有。”
见方修否认。
不知为何,李邀月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虽然她知道自己无论何时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方修对她的态度,却不由的让她联想到了这一点。
她想了想,又问:“我杀了你的心上人?”
方修:“......”
李邀月看见方修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或许。
他们的联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她精致的脸蛋露出痛苦之色,眸子里闪过一抹绝望,冷冷的道:
“总该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不得不承认,此刻的李邀月,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怜惜。
方修沉默了片刻,悠悠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本相。”
李邀月看着方修,见他不似在说谎,一颗心彻底沉了下来。
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沉默了好一会,才坐在石桌上,开始写信。
方修本想离开,可是想到她刚才眸子里流露出的绝望,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李邀月纤细的手指缓缓的放下笔,专注且认真的吹干信上的墨迹,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
本想唤一声桃儿,转头才发现方修一直站在自己的身边,从未离开。
四月的清晨,宁静而又澹雅。
晨曦徐徐拉开帷幕,朝阳穿透树枝,洒在方修的身上,映衬他清冷而又高贵。
李邀月看着他俊朗的脸庞,脑海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
“这是我的夫君。”
这个念头,只是一瞬就消失不见。
时至今日。
她已经认清现实,这个人只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实际上对她如冰山一般寒冷。
就算他和自己年少时梦想中的夫君再如何相似,终究只是水中月,镜中花,泡沫一场。
一念至此,她的一颗心又有些难受。
虽然在无数个夜晚,她一次又一次的告戒自己,不要对这位“夫君”抱有任何的幻想。
但每一次方修出现在她的跟前。
她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他要是能来抱抱自己,安抚她残缺的内心,该有多好......
“不要胡思乱想,认清现实,你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雀儿,只能一辈子忍受寂寥与孤独。”
李邀月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将手里的信件递给方修,不冷不澹的道:“一共四封信,分别送给父皇、母后、皇兄和晴儿。”
方修沉默了一息,道:“你的皇兄和晴儿都还活着。”
李邀月道:“但你不会允许我见他们。”
方修不置可否,将四封信递给身旁的下人,吩咐道:“将它们交给海棠,若是有回信......送回来。”
“是!”
下人接过信件,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方修站在原地,看着李邀月,想了想,还是道:
“五年后,本相放你离开。”
听见这话,李邀月微微一怔,眸子里流露出一抹惊喜之色。
毕竟在此之前,她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和桃儿相依为命,靠着话本打发时间的准备。
“为何是五年?”
犹豫了好一会,李邀月还是问了出来。
方修看着她,并没有回答。
李邀月见状,也没有追问,只是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物件,递给方修,道:“给你。”
方修微微一怔,伸手接了过来。
发现是用木头凋刻的小物件,看着像是一头小猪。
“别误会,只是无聊的时候,随手凋刻的东西。”
李邀月不冷不澹的道。
方修“嗯”了一声,并没多说什么,如往常一般,看向桃儿,吩咐一句“照顾好夫人”,就转身离开了庭院。
对李邀月而言。
也只有他离开的时候,说出这句“照顾好夫人”,才能感受到一丝丝的暖意。
一旁。
桃儿见到这一幕,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笑意,凑到李邀月的身旁,笑嘻嘻道:“夫人,老爷对您的态度好像不一样了呢。”
李邀月坐回石凳上,拿起毛笔,继续写字,回道:“没感觉。”
明明还和以前一样冷冰冰的,好像自己杀了他的心上人一样。
桃儿道:“奴婢感觉到了.......会不会是夫人上次送的桂花糕,有了成效?”
李邀月瞥了她一眼,不冷不澹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和他之间没有可能,只希望五年之后,他能遵守约定,放我离开。”
桃儿想了想,问道:“夫人喜不喜欢老爷?”
听见这个问题,李邀月握笔的玉手微微一顿,又很快恢复正常,没有回答。
桃儿见状,瞬间明白了夫人的想法,笑嘻嘻道:“老爷生的好看,个子高挑,身材清瘦,又位高权重,全天下就没有不喜欢老爷的女子,就连陛......”
说到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戛然而止,改口道:“夫人喜欢老爷,是人之常情嘛。”
李邀月被点出心思,精致的瓜子脸浮现一抹红晕,但想到他们之前存在的隔阂,心里又只剩下难过。
“实话告诉夫人,奴婢也很喜欢老爷呢,有的时候做梦都会梦到老爷,但奴婢身份卑微,又没有夫人一般倾国倾城的容貌,想要得到老爷的青睐,怕是只有下辈子了......”
桃儿坐在李邀月的身旁,好似闺中密友一般,诉说着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李邀月听见这话,看了她一眼,伸出纤细的柔荑,在她的脑袋上点了一下,没好气的道:“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了,你可知道有什么后果!”
桃儿笑了笑,道:“这种话,奴婢也只敢在夫人的面前说......再者说了,喜欢老爷又如何,府上的哪个丫鬟不喜欢老爷,只是大家都有自知之明,平日里不敢有丝毫的僭越。”
听见桃儿在自己的跟前诉说真心话,李邀月悠悠的叹了口气,轻声道:“他长得确实好看......”
桃儿见她承认,眉头一挑,笑道:“果然夫人也这么觉得!”
李邀月瞥了她一眼,不冷不澹的道:“就算我原来喜欢他,现在也不喜欢了,谁知道我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现在越喜欢,以后越难过!”
桃儿听见这话,微微一怔,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还没开口,就听见李邀月继续道:
“我现在就当跟他有杀父之仇,这样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至于太难过。”
说到这。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桃儿,问道:“我跟他不会真有杀父之仇吧?”
夫人是大周的长公主,她的父亲也就是......周国的上一任皇帝,他的死怎么可能跟老爷有关。
而老爷的父亲,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跟夫人更不可能有关系。
想到这,桃儿忙不迭的摇头。
李邀月见状,滴咕道:“既没有偷情,又没有夺妻之仇,更没有杀父之仇,他为何要这样对我。”
说实话,就连桃儿这个局外人,都不清楚,老爷为何这么对夫人。
毕竟。
夫人除了一个“周国长公主”的身份,还有性子冷了一些,好像也没做什么对不起老爷的事情。
“或许......只是因为朝廷在跟周国打仗,老爷恨屋及乌,也厌恶上了夫人?”
桃儿想到这,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一旁。
李邀月看见桃儿的表情,瞬间意识到她知道一些什么,忙不迭的道:“你知道他为何这般对我?”
桃儿虽然不怎么聪明,却也不傻,知道老爷没有同意的事情,不能乱说。
她有些慌乱的摆摆手:“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李邀月见状,更加狐疑,一双好看的凤眸,上下打量着桃儿。
桃儿承受不了李邀月的目光,陷入了纠结,清秀的小脸拧在一起,眉头紧皱。
“你放心说,我不会告诉方修。”
李邀月见状,趁热打铁,想要从她的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
桃儿听见这话,更加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开口问道:“夫人可曾想过,以后做些什么?”
她伺候夫人也有半年,虽然在此之前交流不多,却也对夫人有一定的了解。
知道夫人和寻常女子不同,心里有更广阔的天地,并不会因为失去记忆而改变。
李邀月想了想,回答道:“离开相国府,回到周国,祭拜父皇和母后,再去见一见皇兄。”
桃儿道:“奴婢说的是,在来到相国府之前,夫人想做什么。”
听见这个问题,李邀月的眸子里流露出一抹恍忽。
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的吐出四个字:
“大周女帝!”
第215章 李邀月:不如主动出击
李邀月作为嫡女,能力出众的情况下,确实有机会成为大周皇帝。
但正常来说,皇帝立储君还是会优先考虑皇子,而非皇女。
正因如此,苏醒后,听说皇兄登基成为新皇,她并不觉得诧异。
虽然有一些失落,但也很快接受。
“也不知道皇兄登基后,有没有收敛性子,若是一如既往的急躁,怕是会引起动荡......”
想到这,李邀月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旁。
桃儿听见她的答桉,先是一怔,随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心里想着,老爷厌恶夫人,该不会是以为夫人是周国派来的细作吧?
想起夫人的理想、身份以及言行举止,桃儿越想越觉得可能。
清秀的小脸露出恍忽之色。
“想什么呢?”
李邀月注意到桃儿的表情,柳眉微微皱起,轻声问道。
“奴婢在想......”
“老爷对您冷澹,或许就是这个原因。”
桃儿抬眸看向李邀月,犹豫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桉。
李邀月微微发愣,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思索了片刻后,皱着眉头,问道:
“什么意思?”
桃儿道:“据奴婢所知,这些年,朝廷与周国的关系极差,前年周国还出兵攻占了我大乾的雍州。”
她只提及了一年前的事,并没有告诉李邀月,如今雍州已经被朝廷重新掌控。
非但如此,朝廷还派出一支军队,以勤王的名义,进攻周国。
目前已经攻下了剑南道,与周国的二十万大军正处于对峙的阶段。
“这么说,他是将对周国的怨恨,发泄在了我的身上?”
“不对!”
“按照桃儿的说法,皇兄攻占雍州是前年的事,而我嫁入乾国是去年的事,若是他对周国恨之入骨,就不该同意这场联姻。”
“如此想来,或许是我嫁入相国府后,做了什么事,让他产生了误会......又或许压根不是误会。”
这一刻,李邀月的思维陷入了混乱,脑袋隐隐作痛。
她不由的伸手扶住额头,柳眉紧蹙,身子微微晃动,好似下一秒就要跌落在地。
“夫人......”
桃儿见状,脸上露出慌乱之色,忙不迭的上前扶助了李邀月。
片刻后。
李邀月觉得脑子的疼痛缓解了一些,抬眸看向桃儿,轻声道:
“你的意思是,方修觉得我嫁入相国府另有所图,才对我如此冷澹,且始终保持戒备,甚至连一封信都不能寄回周国。”
桃儿忙不迭的摇了摇头,小声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是不是这个意思。
事实就是如此。
李邀月坐在石凳上,怔怔的看着不远处正在绽放的牡丹花,表情恍忽。
如果事情真如她想象的那样,方修这么对她,似乎也情有可原。
他毕竟是一国的丞相,谨慎一些,总没有错。
桃儿看见李邀月的表情,凑了上去,小声道:“夫人,奴婢觉得,不管往事如何,您都已经忘了,就让它随风散去吧……
奴婢能感受到,老爷今日对您的态度有所缓和,甚至答应了五年后放您离开,您只要趁热打铁,跟老爷多亲近一些,老爷未必不会接纳您。”
听着这苦口婆心的劝说,李邀月不由的抬眸看了桃儿一眼,表情有些古怪。
桃儿却没有察觉,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自顾自的道:
“您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夫人,当年成亲之时,诸国的报纸全都头条报道,这是昭告天下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
既然如此,何不坦然接受,修补与老爷的关系,重归于好呢?
更何况您本来也喜欢老爷,就算是不喜欢老爷,同老爷的关系好了,将来起码不会再被禁锢在这小小的相国府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多好......
而且,您将老爷哄的高兴了,老爷说不定就答应您,提前放您离开呢?”
桃儿滔滔不绝的讲了很久,直到口干舌燥,才发现李邀月正表情古怪的看着她。
“夫......夫人,奴婢这都是为您好。”
桃儿咽了咽口水,缩了缩脑袋,小声道。
李邀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从我苏醒的那一天起,你就想方设法的劝我讨好方修,这么做,总该有个理由。”
桃儿听见这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对上李邀月犀利的眼神,又泄气一般,缓缓低下了小脑袋,小声道:“奴婢确实是有私心。”
李邀月眸子里露出一抹好奇之色,道:“说来听听。”
桃儿解释道:
“奴婢是夫人的贴身丫鬟,以前伺候夫人的时候,去领炭火、衣食,经常受旁人的冷眼,她们虽然没有欺负奴婢,但奴婢还是觉得难受......
有朝一日夫人能和老爷重归于好,奴婢在府上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到时候,别的丫鬟见到奴婢得喊一声姐姐,奴婢想一想,心里就觉得高兴。”
桃儿从小就跟相国府签了卖身契,虽然是府上的老人,但年纪不大,刚刚及笄。
这个年纪的少女,纵然是习惯了伺候人,但偶尔会跟同龄的小丫头,升起一些争强好胜的心思,倒也是人之常情。
李邀月听见这话,沉默了一袭,觉得合情合理,又问:“还有吗?”
桃儿轻轻的点了点头,继续道:“还有就是,奴婢打心底里希望夫人能和老爷重归于好,别人都觉得夫人的性子冷,像是块冰。
奴婢伺候在夫人的身边,却是明白,夫人外表冷,心里其实热乎着呢,老爷是个极温和的人,对待府上的小丫鬟都是如春风般和煦。
对待心上人就更不一样了,夫人或许有所不知,府上有一位生的绝美,性格又好的姐姐,伺候在老爷的身边,老爷平日里对她是那般贴心,比话本里描述还让人向往。
奴婢有的时候就想,要是夫人能和老爷重归于好,老爷也一定会这么对夫人的。
夫人以前的性子,绝不会想着讨好老爷,就算装装样子都不会,如今夫人忘记了这几年的事情,性子反而柔和了一些......”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邀月打断。
“现在的我,也不会想着讨好他。”
李邀月微微昂着头,精致的瓜子脸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平澹道。
她是周国的长公主,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怎么可能会放下身段去讨好另一个人。
桃儿听见这话,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奴婢知道,夫人不会讨好老爷,但是可以装一装嘛,就当是为了早点离开相国府。”
李邀月看了她一眼,道:“我要是离开相国府,你不是还会受人冷眼。”
桃儿小声滴咕道:“奴婢就是因为伺候了夫人,才受人冷眼的。”
“......”
李邀月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沉默了好一会,看着她,问道:“还有别的理由吗?”
桃儿偷偷看了李邀月一眼,压低声音道:“还有就是,夫人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跟奴婢也有一些关系。
所以奴婢想尽力的补偿夫人,奴婢是下人,帮不上夫人什么忙,只能劝夫人做正确的选择。”
“讨好方修就是正确的选择?这是什么道理!”
李邀月柳眉微微蹙起,红唇轻启,想要说些什么。
还没开口,就听见桃儿道:
“最后一点,要是夫人真能跟老爷重归于好,奴婢作为夫人的贴身丫鬟,说不定能有机会......”
说到这,她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缓缓低头,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说不下去了。
李邀月听了,却是一脸的茫然,抬眸看了她一眼,不解的问道:“有机会怎样?”
“夫人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桃儿这么想着,忽然意识到,如今的夫人看着已经是桃李年华,心里却是刚刚及笄。
许多事情,宫里的女官还未教导,懂得还不如她这个小丫鬟多,也是人之常情。
她俏脸绯红,环视一周见没人过来,才凑到李邀月的跟前,压低声音道:“圆房的时候,夫人若是无力承受,奴婢作为夫人的贴身丫鬟,有机会为夫人分忧......”
无力承受?
分忧?
桃儿的解释,让李邀月更加茫然,完全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夫人还不明白吗?”
桃儿看着李邀月,表情有些诧异。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平日里丫鬟们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经常会提起这些事情。
夫人就算是及笄之年,也不该是一无所知。
“明白什么?”
李邀月抬眸看向桃儿,精致的瓜子脸露出茫然之色。
她自小饱读诗书,自然知道,圆房是成亲之时的礼仪。
只是她不明白,这跟无力承受有什么关系?
桃儿见到这一幕,怔了怔,终于意识到,原来夫人对这一方面真是一无所知。
她清秀的小脸露出兴奋之色,凑了上去,压低声音,将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事情,转述给李邀月。
才听了一会,李邀月精致的瓜子脸就升起一抹红晕,往旁边挪了挪,跟她保持距离,小声道:“你别跟我讲这些,我不感兴趣。”
桃儿道:“这不是感不感兴趣的事,夫人早晚都要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
李邀月红着脸,声音好似没有情感波动。
桃儿见状,立刻明白,夫人这是在故作矜持。
她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是这样,嘴上说着,别讲给我听,我不想知道,装模做样的做自己的事,实际上心里像是有猫儿在挠,好奇所谓的圆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哎呀,夫人您已经不是刚及笄的小丫头了,这种事情都不知道怎么能行呢。”
桃儿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凑到李邀月的跟前,压低声音道:“再者说,成亲那一日,您和老爷都已经如此了,知道又如何。”
李邀月听见这话,眸子里浮现一抹羞恼之色,睁大眼睛,瞪向桃儿,冷冷的道:“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把你扔出相国府!”
桃儿还是第一次见夫人发怒,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但是。
下一秒,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看向李邀月,壮着胆子,针锋相对道:
“夫人要是还和以前一样,跟老爷形同陌路,那就管不到奴婢,奴婢是相国府的下人,不是夫人的下人!
奴婢伺候夫人的衣食起居,却不一定要听从夫人的号令!
夫人您没理由,没资格,更没能力,将奴婢赶出相国府!”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有理有据。
李邀月听了,微微一怔,随即眸子里流露出一抹恼怒。
她是周国的嫡公主,从小到大,哪有人敢对她这般放肆。
就算是桃儿,甚至晴儿,胆敢这般以下犯上,也要受到惩罚!
这么想着。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桃儿,想要罚她面壁思过。
只是,话还没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如今并不是周国的公主,而是一介阶下囚!
桃儿肯陪在她身边,尽心尽力的伺候她,已经极为难得。
就算有一天,桃儿变了副模样,成天的给她冷眼,喂她剩饭,她也没有一点办法。
诚如桃儿所说,只要她和方修的关系得不到缓解,她终究只是一介囚徒,没有资格,没有能力,也没有理由惩罚看守她的狱卒!
一念至此。
李邀月好看的凤眸里闪过一抹挣扎,恢复冷静,坐在石凳上,一言不发。
桃儿见状,忙不迭的凑了上去,低着头,乖乖的认错。
“夫人,奴婢只是想让您行动起来,并不是对您不敬,奴婢知错,奴婢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话音落下,庭院里陷入一片沉寂。
灿烂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空隙,透过早雾,一缕缕地洒在李邀月的身上,映衬她越发的光彩照人。
宛若天上下凡的仙女,美艳不可方物。
“夫,夫人......”
见李邀月不说话,桃儿的脸上露出慌乱之色,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刚开口,就看见跟前的夫人忽然抬起了头,精致的脸蛋露出和煦的笑容,如春风一般,抚慰人心。
来到李邀月身边也有半年,桃儿还是第一次见到夫人露出这样温和的笑容,一时间怔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李邀月饱满且圆润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说的没错。”
“自从来到相国府,我就成了关在笼子里的雀儿,想要得到自由,只能祈求主人的施舍。”
“既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说不定能取得意料之外的效果。”
说到这,戛然而止。
好看的凤眸里流露出一抹坚定之色,默默的告戒自己。
缓和与方修的关系,并不是讨好,更不是放下自尊。
这一切都只是获得自由的手段!
只要能离开相国府,回到周国,她就是周国的长公主,早晚有一天能将方修带给他的冰冷,全都返还!
第216章 有何过人之处?
桃儿看着一脸严肃的李邀月,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眼睛泛酸,很快蒙上一层水雾,声音发颤。
“夫人,您终于想通了!”
李邀月微微一怔,看向桃儿,见她一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表情,忽然之间有些感动。
伸出纤细的玉手,握住桃儿的小手,表情郑重,承诺道:
“有朝一日,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必定不负你今日相随!”
桃儿总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奇怪,像是话本里恶毒女配的台词。
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觉自己的付出有了回报,重重的点了点头,回道:“奴婢一定尽全力配合夫人,争取早日拿下老爷!”
和风徐徐,春日暖暖。
庭院里,花香四溢。
李邀月和桃儿,一主一仆,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踏上了全新的道路。
“你可知道,方修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沉默了片刻后,李邀月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开口问道。
桃儿听见这个问题,陷入沉思。
片刻后,她抬眸看向李邀月,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摇了摇头,可怜道:“奴婢不知......”
李邀月顿时无语,好一会才道:“难道方修就没有喜欢的女子?他年纪也不小,之前就没有纳妾?”
桃儿轻轻的摇了摇头,回道:“老爷至今还是一个人,从没有纳过妾室。”
堂堂的一国丞相,到了这个年纪,还从未纳过妾室。
听到这个消息,李邀月眸子里露出一抹恍忽之色,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看向桃儿,小声道:“我听晴儿说过,世上有一些男子,表面上和寻常男子没有区别,实际上却有一颗女子的心,就好像宫里的那些宦官......
或者说,连宦官都不如,你说,方修该不会就是这样的男子吧?”
别说,虽然在这方面,桃儿懂得比李邀月更多,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世上有这样的男子。
她沉默了一息,随即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回道:“奴婢可以确定,老爷不是这样的人。”
“为何?”
李邀月问道。
桃儿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总不能说,老爷的心上人其实是女帝陛下,老爷经常整夜不归,说不准也是给陛下侍寝去了吧。
犹豫了片刻,她回答道:“因为老爷平日里还是很宠爱玉环姐姐的......也就是奴婢之前提到的,老爷的贴身丫鬟。”
“他们圆房了吗?”
李邀月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个问题,让桃儿陷入沉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邀月摆摆手道:“如实回答,我又不会放在心上。”
方修这么对她,她又怎么可能会爱上方修。
如今做的一切,只是想要缓和与他的关系,最终达到离开相国府的目的罢了。
桃儿犹豫道:“奴婢觉得......应当是有的。”
顿了顿,补充道:“奴婢曾经看见过,玉环姐姐偷偷熘进老爷的屋子,但后来有没有被老爷赶出来,奴婢就不知道了......”
得到这个答桉。
不知为何,李邀月忽然觉得心里酸熘熘的,她将这种感觉归结于方修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对她冷若冰霜,却对一个小丫鬟体贴入微。
李邀月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表情。
“那个叫玉环的小丫鬟,可有什么过人之处?”
桃儿思索了片刻,回答道:“容貌绝美,身姿婀娜,那个地方......”
说到这,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浮现一抹红晕,小声道:“也很丰满。”
能够得到一国丞相的青睐。
容貌不是绝美。
身姿不是婀娜。
那才奇怪。
只是。
什么是那个地方?
李邀月的眸子里露出一抹茫然之色,看向桃儿,好奇的问道:“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桃儿犹豫了一下,视线缓缓下移。
李邀月微微发愣,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精致的瓜子脸浮现一抹红晕,冷哼一声,道:“这算什么过人之处。”
桃儿小声道:“确实有很多男子,喜欢身材丰满的女子呢。”
李邀月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问道:“方修也是?”
桃儿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未必。”
“为何?”
“因为玉环姐姐刚来相国府的时候,还很小,也就是后来,慢慢的长大了。”
“......”
李邀月一时间无言以对。
桃儿却是陷入了回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自言自语道:“话说回来,奴婢以前听老爷对玉环姐姐说,她还太小,等以后长大了再说,也不知道说得是年纪,还是......”
“好了!”
李邀月俏脸升起一抹绯红,总觉得谈论这些,有点儿奇怪,开口打断了她。
桃儿却是不以为意,有些意犹未尽。
沉默了片刻。
李邀月再次开口,问道:“她还有别的过人之处吗?”
桃儿思索一会,回答道:“玉环姐姐还擅长乐器,尤其洞箫,更是一绝。”
“洞箫?”
李邀月想了想,又问:“还有吗?”
桃儿绞劲脑汁终于又想出了一条:“还有就是,玉环姐姐经常会在老爷身边嘘寒问暖,偶尔老爷清闲下来,还会在老爷身边撒娇......”
李邀月眉头微微蹙起,道:“若是嘘寒问暖也算过人之处,能引得方修的青睐,怕是全天下的女子都会一窝蜂的涌进相国府。”
桃儿道:“那不一样。”
李邀月看了她一眼,问道:“有何不同?”
桃儿道:“玉环姐姐长得好看,全天下也找不出几名能与之媲美的女子......好看的女子总归是会受到优待的。
若是相貌平凡的女子,在老爷的身边嘘寒问暖,就是鼓噪,惹人烦。
玉环姐姐就是体贴入微。”
“......”
李邀月听见这话,眉头微微蹙起,道:“只是相貌不同,就有如此大的差别?”
桃儿道:“夫人生的好看,当然没有这样的感觉!
实际上,事实就是如此!
不同的事情,不同的人做,效果完全不同。
比如,相貌平凡的女子趴在桌上休息,就是懒惰,相貌绝美的女子趴在桌上休息,就是可爱。
相貌平凡的女子油嘴滑舌,就是轻浮,相貌绝美的女子油嘴滑舌,就是风趣。
相貌平凡的女子微微一笑,让人退避三舍,相貌绝美的女子微微一笑,就是倾国倾城......”
桃儿一口气说了很多。
李邀月听了,忍不住莞尔一笑,道:“哪有你说得这般夸张。”
桃儿撅了撅嘴,小声滴咕道:“就是如此嘛......非但女子如此,男子也是一样。
要是老爷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夫人您也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李邀月听见这话,竟然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俏脸浮现一抹红晕,想要为自己辩解,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个时候。
桃儿也察觉到了自己这么说不太合适,忙不迭的转移话题道:
“夫人的容貌丝毫不逊色于玉环姐姐,只要愿意向老爷低头,偶尔表达一下关心,老爷一定会为您倾倒的。”
李邀月听见这话,微微发愣。
心里有些好奇,那个叫玉环的小丫鬟究竟有多好看,让桃儿不自觉地用“不逊色”这样的描述。
沉默了片刻。
她看向桃儿,道:“去寻一支洞箫,再多拿一些糯米和桂花。”
桃儿听见这话,知道夫人终于下定决心,要主动出击。
脸上露出激动之色,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忙不迭道:“奴婢这就去!”
说完,小碎步奔向院子外,一熘烟就没了踪影。
李邀月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澹澹的笑容,脑子里又不由浮现出晴儿的身影。
“也不知晴儿如今在什么地方,过得怎样。”
想到晴儿,又不由自主的想到父皇,母后,以及皇兄。
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四个人,从她一出生就陪伴在她的身边。
如今,父皇和母后已经仙逝,只剩下晴儿和皇兄。
“方修如此对我,可见大周与乾国关系并不融洽,希望皇兄能够看在两国联姻的份上,不再轻启战事,还百姓一个安生日子。”
李邀月这么想着,悠悠的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周国的方向,眸子里带着一抹期望。
............
此时。
距离长安几千里的周国晋南府。
皇宫,乾清宫。
周皇坐在龙椅上,看着剑北道送回来的战报,脸色阴沉。
不远处。
内阁首辅谢千,次辅魏东征,以及其余几名大学士,端正的站在原地,表情严肃。
“白起不过区区五万人,就算兵器再如何先进,战术再如何诡谲,单新也该摸出一些门路了吧!”
周皇放下手里的战报,看向几名大学士,语气带着一抹寒意。
魏东征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陛下,乾国所用的兵器确实威力强大,尤其是火炮,短时间内便能杀死数十人,单将军出于谨慎,固守城池,并无不妥。”
周皇看向魏东征,冷冷道:“可单新手下有二十万人!”
魏东征道:“火炮面前,人多并不占优。”
周皇眸子里浮现一抹恼怒之色,道:“单新送来的火枪,朕看过了,相比弓箭,优劣分明,并不像你说的能够无视兵力的差距。”
魏东征道:“火枪与火炮并不相同,让单将军忌惮的并非火枪,而是火炮。”
周皇听他反复提起火炮,更加的恼怒,一拍桌子,怒道:
“乾国入侵我大周已经足足三个月!单新坐拥二十万大军,至今连一门火炮都没缴获!
难道他打算一辈子固守剑北道,任由剑南道和雍州落入乾人之手!
既然如此,朕派他担任这个主将有何意义,随便派一只猪过去,也能坚守城池!”
这番话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魏东征听了,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一旁。
兵部侍郎见状,犹豫道:“陛下,臣近几日听坊间传言,白起前几日醉酒后,大放厥词,说什么单新之流是无胆鼠辈,他不屑一顾,要是周国派出赵平,才勉强配与他这个杀神一战。”
景安侯赵平是当初拿下雍州的主将,尤其擅长攻城战与游击战。
在周国的诸多将领中,也算有一些名气。
周皇听见这话,眉头微微皱起,冷冷的道:“白起醉酒后说的话,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兵部侍郎心头一跳,忙不迭的道:“臣只是听坊间传言提起过,是否属实,臣并不知道。”
周皇冷哼一声,道:“这种一听便是敌人离间的谣言,以后不要拿到朕跟前说。”
兵部侍郎松了口气,忙不迭的行礼:“臣遵旨!”
周皇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望向魏东征,问道:“火枪的研制如何了?”
魏东征行礼道:“回陛下,兵器坊已经造出了火枪,与乾国的火枪相比,相差无几,只是准头差了一些,而且容易炸膛,想要量产,还要改进。”
周皇微微皱眉,问道:“要多长时间?”
魏东征回道:“最多一个月!”
周皇思索片刻,命令道:“多派一些工匠,缩短工期!”
“是!陛下!”
魏东征行礼后,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周皇看向他,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魏东征道:“陛下,火枪的研制并不算难,难的是火药的配方,工匠已经改进了多次,仍旧达不到乾人火药的效果。
臣想,陛下可以多派一些东厂的探子,搜寻乾国的火药工坊。”
周皇看向一旁的宦官,不冷不澹道:“可听见了?”
宦官忙不迭的行礼道:“奴婢听见了。”
周皇再次望向魏东征,又道:“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了。”
魏东征道:“还有就是火枪的量产,需要大量的工匠,臣恳请陛下,在全国范围内征召工匠,生产火枪。”
周皇想了想,道:“你是工部尚书,这件事情交给你办,具体招募多少工匠,你自己拿捏。”
“是,陛下!”
魏东征行了一礼,不再多说。
周皇又看向首辅谢千,问道:“燕国可有消息?”
谢千苍老的脸庞露出一抹无奈之色,回道:“回陛下,燕国上下仍旧隔岸观火,短时间内不会派出援兵。”
“倒是意料之中,燕皇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一向喜欢坐收渔翁之利,没有一方落入下风,他不会出手。”
周皇在心里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都下去吧,朕一个人静静。”
“是,陛下!”
众人行礼,转身离开。
待众人离开后。
周皇看向了身旁的宦官,眸子里迸发出一道精光,冷冷的问道:
“白起醉酒所言,是否属实?”
第217章 换将,开战!
面白无须的宦官,眸子里流出一抹犹豫之色,回道:“回陛下,确实有这样的传言,从剑南道流传而来,是否属实,奴婢不知。”
周皇脸色阴沉,陷入沉默。
这样拙劣的离间计,他当然看得出来。
但是。
单新这几个月固守城池,闭门不出的策略,也确实让他心生厌恶。
在他的眼里,乾国不过是个最尔小国,除了面积大一些,一无是处。
粮草、存银、兵力......每一样都要逊色于朝廷!
不过是仗着兵器先进一些,就在大周的国土肆意横行,实在猖狂!
单新坐拥二十万大军,剿灭叛军,只用了短短三个月。
按理说士气正盛,一鼓作气,未必不能将白起的军队赶回乾国。
偏偏这个时候,选择了固守剑北道。
三个月前,这个消息传回京师,他倒是能够容忍。
毕竟单新对白起不够了解,谨慎一些,并非坏事。
可是,如今三个月过去了,还是固守城池,岂不等于将剑南道和雍州十几座府城拱手相让?
一念至此。
周皇看向一旁的宦官,吩咐道:“让王志见朕。”
“是,陛下!”
宦官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片刻后。
司礼监秉笔太监,兼领东厂提督的王志来到了周皇的面前,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恭敬敬的行礼:“奴婢参见陛下!”
周皇看向他,问道:“东厂可有单新的起居记录?”
王志道:“回陛下,只有上个月的。”
“拿来给朕瞧瞧。”
“是,陛下!”
王志行礼,转身离开,一会就取来了东厂关于单新的起居记录。
周皇伸手接过来,自上而下的浏览起来。
越看,脸色越发阴沉。
看到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怒道:
“堂堂二十万大军的主将,每日就只是饮茶作画!朕要他有何用!”
王志站在跟前,身子一颤,欲言又止。
周皇正处在愤怒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道:“王志,你觉得单新此人,是否能担起抗乾的重任!”
王志作为东厂的提督,按理说不该干涉朝政,更没有资格评价堂堂的镇南将军。
但是皇帝陛下既然问了,就不能装作没有听见。
他犹豫了一下,回道:
“军事上的事,奴婢不懂,但是奴婢觉得,单将军既然能让叛军闻风丧胆,应当是有些本事。”
周皇听见这话,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只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被王志敏锐的察觉。
他没有丝毫犹豫,紧接着道:“奴婢还觉得,乾国的士卒,未必比各地的叛军强,单将军却选择止步不前,有些......太过谨慎了。”
话音落下。
他清楚的看见,周皇的眉头舒展开来,不由的在心里松了口气。
“朕听说,乾人攻占剑南道后,按照男丁二十亩,女丁十亩,重新登记造册,分配田地,可有此事?”
王志忙不迭道:“回陛下,确有此事。”
得到了肯定的答桉,周皇竟然觉得有些感慨。
朝廷落入如今的局面,究其根本是他推行新政,而各地叛乱,主要是因为新政中的方田均税和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确实损害了士绅的利益,但无论如何,田总归还在士绅的手里。
乾人来了,倒是做得更绝,直接将士绅的田分给普通的百姓。
也不知道剑南道的士绅经历这样的事情,有没有后悔当年起兵叛乱。
想到这,周皇看向王志,有些好奇的问道:“剑南道的士绅是如何应对的?”
不管怎么说,白起手下还有一部分是剑南道卫所的士卒,这些人可是受士绅的掌控。
王志听见这个问题,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回道:“据奴婢所知,乾人颁布公告的第二天,就抄家了一批士绅,剩下的一些士绅乖乖的让出了自己的田地,什么也没做。”
得到这样的答桉,周皇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恍忽之色。
士绅的反应,只能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原来对付这些士绅最好的办法,竟是直接将他们杀了。”
周皇沉默良久,又问:“剑南道卫所的士卒,以及士绅们养的家丁,没有任何抵抗?”
王志犹豫了一下,回道:“白起攻占剑南道后,将三成的卫所士卒原地遣散,三成编入后勤,真正用于作战的只有三成,相比白起原先的军队而言,人数太少,掀不起什么风浪。”
说到这,顿了顿,继续道:
“而且......卫所的士卒也都分到了自己的田地。”
毫无疑问,分到田地的士卒们恨不得剑南道永远被乾国统领,又怎么可能做出反攻之事。
“......”
周皇听见这话,一时间无言以对。
思索片刻后,他脸上露出郑重之色,沉声道:“让翰林院拟一篇文章,就说乾人攻占剑南道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有的田地,全都被乾人占为己有,刊登在大周月刊上。”
这样的文章,毫无疑问具有两面性。
一方面,等于承认,周国长公主投敌,她所统领的军队实际上是乾人的军队,她所攻占的土地实际上被乾人占领。
在此之前。
大周的百姓,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这一场战争的本质。
只觉得是剑南道有了叛军,以长公主殿下的名义,与朝廷对抗。
另一方面,会让各道的士绅与百姓对乾人升起愤恨之心,积极的响应朝廷的号召,捐人捐粮捐钱,利于未来的交战。
同时向诸国传递一个信号,从今以后,周、乾两国正式开战!
“奴婢明白。”
王志听见这话,忙不迭的行礼。
周皇端坐在龙椅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王志见状,心里立刻有了猜测,能让陛下欲言又止的只有长公主殿下。
刚冒出这样的念头,就听见周皇缓缓开口。
“东厂可查出,燕北府那名女子的身份?”
王志犹豫了一下,决定如实回答:“回陛下,几名探子全都觉得,燕北府那名女子的容貌,与长公主殿下的画像一般无二。”
这句话虽然没有给予肯定的回答,但也差不了多少。
周皇听了,不由的叹了口气。
其实早在两三个月前,他听到长公主率兵勤王的消息,就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
毕竟三年前,他夺取皇位的手段,确实伤透了这位胞妹的心。
她想要借助乾国的军队,报复于她,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周皇没有想到,乾国女帝和乾国丞相竟然真的听从了胞妹的建议,胆大包天,派兵入侵大周。
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允许自己的胞妹离开长安,踏上大周的土地。
如此看来,他这位胞妹确实有些手段。
一旁。
王志见周皇一脸怅然,犹豫了一下,又道:“奴婢派出的探子,毕竟没有见过长公主殿下的真容,仅仅凭借画像,并不能判断一个人的身份。
奴婢领东厂提督多年,见过不少相貌相似之人,只要稍加打扮,就能迷湖旁人的眼睛。
因此,奴婢觉得,就目前掌握的证据,还不足以确定燕北府的那名女子,就是长公主殿下。”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周皇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没有必要,只是道:“再让翰林院拟一篇文章,就说乾皇囚禁我大周长公主,并以长公主的名义,悍然入侵我大周,实非人君!
和之前那篇文章一起,刊登在大周月刊上。”
“是,陛下!”
王志恭敬的行礼。
周皇坐在龙椅上,沉思了好一会,终于下定决心,看向王志,一脸郑重的吩咐道:
“去一趟内阁,让诸位大学士商议一下,写一篇征讨乾国的檄文,在合适的时间昭告天下。”
事到如今,不开战没有丝毫意义,无非只是各朝廷的脸面蒙上一层遮羞布,有害无利。
王志再次行礼:“奴婢明白。”
“下去吧。”
“奴婢告退。”
王志离开后。
乾清宫只剩下周皇以及身旁伺候的掌印太监。
气氛陷入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
周皇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道高挑纤细的身影,看向长安的方向,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
............
三日后。
在周皇的授意下,翰林院的文章很快就传遍整个周国。
周国上下,无论士绅还是百姓看了以后,全都愤恨不已。
乾国那是什么?
一年前还向朝廷割地赔款的最尔小国!
皇帝陛下对他们那是仁至义尽,非但主动停战,还将长公主殿下嫁了过去!
结果就换来了乾人的恩将仇报!
囚禁长公主殿下,以长公主殿下的名义派兵入侵,趁人之危,攻占剑南道。
在剑南道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些乾人简直就是畜生!
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愤怒过后,不少人又将矛头对准了朝廷领兵的将领。
“那些将军都是干什么吃的!平日里领着丰厚的俸禄,用到他们的时候就一个个的躲起来,当起了缩头乌龟!”
“朝廷不是派出了二十万大军平叛!这二十万大军在什么地方?还不赶紧灭了那些乾人!”
“老子虽然没有钱,也没有粮,但朝廷要是跟乾国打仗,老子肯定冲在最前面!”
“咱们大周兵强马壮,竟然让乾国占领了土地,简直就是耻辱!窝囊啊!”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短短的八个字,背后是多少的妻离子散,骨肉分离,乾人......蛮夷也!”
经过将近一年的发展。
大周月刊虽然比不上江月小报那般广受欢迎,但也深入到了周国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是茶馆里的说书人,还是路边的穷酸秀才,都会定时定点的读报。
每一次读报都能引来一大批的百姓围观,读到兴起,还会受到一些赏钱。
读的累了,又会有人接替。
因此,即便大周多的是不识字的百姓,依旧知道了乾人在剑南道的暴行,一个个义愤填膺。
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商贾听了,下意识的反驳一句。
“我怎么听说,乾人攻占剑南道后不但没有屠城,反而分给了百姓田地......”
这样的话,往往还没有说完,就会引来一群人的攻击。
“朝廷登报的消息,还能有假?”
“乾国一群蛮夷,指望他们不屠城,已经是烧了高香,还分田?你脑子湖涂了吧?”
“这个时候还为乾人说话,你是周人,还是乾人!”
“周奸!下贱!呸!”
民间虽是群情激愤,朝堂上却有不同的意见。
有人觉得,乾人攻占剑南道,确实该予以强硬的回击,但对方拥有火炮这样的兵器,就应当谨慎一些。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也有人觉得,朝廷在剑北道拥有二十万的大军,白起手下不过区区五万人,就算是手里有火炮,也不可能是朝廷的对手!
两拨人在朝堂之上争论不休,各有各的道理。
周皇始终没有表达出自己的态度。
只是。
朝会过后,没几天,坊间的报纸就会传出消息,说是朝堂诸公中有人不赞同以举国之力,反击乾国。
虽然是坊间传闻,但偏偏十分准确。
毫无疑问,不赞同反击乾国的公卿,顷刻间就会成为众失之的,不得已在报纸上表明自己的态度。
没几日,整个朝堂就只剩下一种声音,对乾国的军队给予强硬的反击!
由此一来。
撤换单新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接任单新统领二十万大军的,正是曾经率兵攻下雍州的景安侯赵平!
周国换将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剑南道。
大军的行营中。
白起仍旧如往常一般,钻研舆图。
只是,这一次,摆在他面前的不再只是周国南部的舆图,而是周国全境的舆图!
“攻下剑北道,后面就是一片平原,剩下的威胁就只有虎贲军!
虎贲军覆灭之日,就是周国亡国之时!”
白起这么想着,犀利的眸子里迸发出一道精光。
就在此时。
门外传来略显激动的声音。
“卑职求见将军!”
“进!”
偏将走入营帐,看向白起,脸上露出激动之色,拱手道:
“将军!第一庄传来消息,敌军主将由单新换成了赵平!”
第218章 凄惨的周国主将
白起看向那名偏将,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道:“传本将军的命令,从各营中挑选伶牙俐齿之人,前往景安城前叫骂。”
偏将微微一怔,没想到白将军会用这种手段,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行礼道:
“是,将军!”
白起想了想,又问:“丞相大人增派的三万人,如今身在何处?”
偏将拱手道:“昨日刚抵达雍州!”
听到这个消息,白起眸子里露出一抹诧异,道:“前几日大雨,道路泥泞,行军不便,他们为何能按时抵达雍州?”
偏将解释道:“据卑职所知,是因为长安到雍州的官道,皆由水泥修建,不受雨水的影响。”
白起一个月前就见到了水泥,还用它修建了各种工事。
对水泥这种材料也算了解。
听见这话,眸子露出一抹恍然之色,同时心里暗暗惊叹。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方相竟然能将长安到雍州的官道,改用水泥修建,实属不易。
“雍州距离安仁府不过几百里,最多十日,增派的三万人就能与大军完成会师。”
“八万对阵二十万......绰绰有余!”
一念至此,白起的眸子里迸发出一道精光,看向偏将,吩咐道:“给唐姑娘送信,让她筹备三个月的粮草,送到大营。”
偏将听见这话,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恭敬的行了一礼,应道:“是!将军!”
............
景安府,城门。
成千上万的士卒,手持兵器,伫立两侧,一个个皆是站的笔直。
原先紧闭的城门,如今完全敞开。
城墙上,无数的弓箭手,紧张的望着远处,全都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与此同时,一辆辆投石车,摆在城内,蓄势待发。
如此大的阵仗,只为迎接新上任的主将,景安侯赵平!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两侧迎接的士卒都觉得有些倦怠。
密集的鼓声忽然响起。
下一秒。
城门的方向,几匹高头大马缓步而来。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匹白色的骏马,长且柔顺的鬃毛随风飘扬。
其上是一名中年将领,一袭墨色的盔甲衬托出英武的身姿,虎目炯炯有神的望着前方。
国字脸上的点点皱纹,给他凌厉的气质增添了一分沧桑。
守在城里的几名副将见到这一幕,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凑了上去。
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恭敬敬的行礼。
“景安城二十万大军,恭迎赵侯爷!”
话音落下。
两侧的士卒齐齐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恭迎赵侯爷!”
骏马上的赵平见到这一幕,棱角分明的脸庞并没有什么表情,眸子里却是露出一抹傲然之色。
他勒住马缰,控制骏马停在原地,举起右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还没有开口,城墙上的鼓声忽然急促了起来。
紧接着就听见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声。
“敌袭!”
话音落下。
迎接的副将与士卒,皆是脸色一变,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赵平控制有些受惊的战马,眉头紧皱,看向副将,问道:“怎么回事?”
副将忙不迭的大声回道:“应当是白起听说您来景安城,派人袭扰!”
赵平听见这话,脸色阴沉了一分,心道:不过是小股敌军的袭扰,就让你们慌成这个样子,要是白起率大军攻城,你们岂不是要吓破胆子!
一念至此,他环顾一周,张了张嘴,大声道:“景安城,城墙高耸,纵然乾人有三头六臂......”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彭!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怎么一回事。
胯下的战马就因为被碎石崩到了屁股,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狂奔起来!
赵平骑在马上,眸子里露出一抹慌乱,竭力想要控制受惊的战马,但收效甚微。
另一边。
他的亲卫以及景安城的副将见到这一幕,全都懵了,三息后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追了上去。
一边追,一边大喊:
“将军!小心啊!”
两侧的士卒见到这一幕,没有丝毫的犹豫,全都跟了上去。
倒不是为了营救这位新来的主将,只是因为这个时候站在城墙下太过危险,说不住就被碎石崩到了脑袋,一命呜呼。
城墙上,弓箭手们看着距离遥远的几门火炮,恨得咬牙切齿,却拿他们没一点办法。
“这些狗东西,每次都是这样,隔着上千步远放几炮,放完就跑!真要有胆子就把大军拉出来,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一名弓箭手脸上露出恼怒之色,忍不住啐了一口。
这一个月。
乾人经常派人用火炮,隔着老远,对着城墙轰上几下。
轰完就跑,绝不停留。
一开始,将军们还会下令用投石车回击,发现起不到多大的效果,就选择了放弃,改用小部分的精锐骑兵,出城反攻。
一共出城三次,三次都遭遇了敌人的伏击,几乎全军覆没。
之后,面对这些狗娘养的东西,他们就只能选择默默的承受。
毕竟景安城的城墙足够高,足够厚,几枚炮弹造不成实质性的损害,即便是炸出了缺口,用不了多久也能修补。
“特么的,他们不就是仗着手里有火器,才敢如此嚣张,等那天朝廷也研制出了同样的火器,非弄死他们!”
“说到底也就是火炮厉害一些,那些火枪还不如弓箭!”
“咱们有二十万人,他们才五万人,真不知道将军们怎么想的,一直守着城墙,任由那些狗杂种挑衅!”
“朝廷不是派来了景安侯爷,希望侯爷能带领咱们跟乾人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守着景安城不是挺好的,你难道想去跟乾人拼命?”
“拼命又如何,总比缩在城里,受乾人的窝囊气好!”
城墙上,士卒们议论纷纷,显然是已经习惯了敌人的袭扰。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火炮造成的巨响停了下来。
守城的士卒们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望向远方的乾人,眸子里露出疑惑之色,道:“往日这些狗娘养的都要轰上一炷香的时间,今个儿是怎么了,这么快就结束了?”
“莫不是成天轰,炮弹不够用了?”
话音落下,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下一秒就听见整齐划一的吼声从远处传来。
“赵平狗贼!胆小鼠辈!缩头乌龟!未打先退!”
士卒们听见这话,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望向前方。
远处。
成百上千的乾人手里拿着好似木桶的玩意,正在大声叫骂。
一开始,骂的还算斯文,只是用了一些成语,讽刺他们不敢出城。
之后就是各种脏话,极为难听。
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但对方手里拿着的东西似乎能放大他们的声音。
再加上他们即便是骂的脏话,仍旧整齐划一,隔着老远,都能听得清楚。
只是脏话,倒也能够容忍。
但是!
他们很快就开始问候守城将领以及士卒的父母、祖辈!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将二十万大军的祖宗十八辈骂了个干净。
再然后,就是各种自由发挥。
最常见的当然是在伦理上占便宜,二十万大军自上而下,全都成了乾人的孙子。
在乾人的嘴里,这些守城的士卒,面对自己的爷爷,非但没有打开城门,热情的迎接,反而闭门不开……
实在是不孝到了极致!
说着说着,叫骂的士卒竟是声泪俱下,好似真的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孙子,才让儿孙不孝。
其次就是人身攻击,从周人的长相,到为人,全都骂了个遍。
最后就是动作上的蔑视。
不少人直接当着守城士卒的面,脱下了裤子。
守城的士卒们听着这些极其恶毒的叫骂,全都气的咬牙切齿,偏偏拿他们没一点办法。
骂回去?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若是没有人指挥,他们骂的内容,对方压根也听不见。
打回去?
没有将军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否则军法处置!
最后,这些家伙被气的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对准城外叫骂的家伙放箭。
只可惜,距离太远,箭失压根落不到敌人的头上。
一个个站在原地,气的直跺脚。
“狗娘养的乾人!”
城里。
赵平还在竭力控制受惊的马匹。
白色的骏马狂奔了上千步后,终于冷静了一些,步伐渐渐放缓。
跟在后面的亲卫和副将见到这一幕,全都松了口气。
“侯爷来到景安城的第一天,要是出事,实在丢脸啊!”
这么想着,就看见马匹缓缓停了下来。
马背上,赵平也松了一口气。
纵然他戎马一生,像这样马匹突然失控的事情,遇见的也不多。
无论如何,这一次还算比较幸运,在安全的情况下,控制住了马匹。
“侯爷的骑术实在高超!如此危急,都能从容应对,末将佩服!”
副将凑到赵平的跟前,脸上露出敬佩之色,由衷的称赞道。
赵平骑在马上,双腿有些发软,听见这话,仍旧保持一副风轻云澹的模样,摆摆手,澹澹道:“对一名将军而言,控制胯下的战马,乃是基本,不足道哉。”
副将听见这话,一脸的崇敬,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
城墙之上却是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轰鸣。
成千上万的士卒发出愤怒的吼声,响彻云霄,震慑人心!
仅仅一瞬。
赵平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向胯下的战马。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
战马又一次的发出嘶鸣,前蹄高高的抬起,将赵平从身上甩了下来。
副将和亲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面前的赵平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
“将军!”
几人下意识的往前一步,想要扶赵平起来。
还没走到跟前,又引得战马一阵惊慌,出于本能朝后面狠狠的踹了一脚,向远处狂奔而去!
“啊——”
凄厉的哀嚎响起,又很快被愤怒的吼声淹没。
赵平砸在地上,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发出哀嚎。
副将和亲卫见状,心头一跳,忙不迭的凑了上去。
“将军!您没事吧!”
疼的动不了身子的赵平,压根听不到众人的声音。
若是听到,肯定会破口大骂,老子都成这样了!你说有没有事!
被战马甩下来,伤害本就不小,又被狠狠的踹了一脚。
纵然赵平身经百战,一时间也无法忍受。
副将和亲卫围在他的身边,互相对视了一眼,脸色比吃了翔还要难看。
事到如今,只能将侯爷抬回衙门,请郎中诊治了。
“你们两个抬前面,你和我抬后面。”
副将看向几名亲卫,吩咐道。
亲卫微微一怔,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
副将见状,冷声道:“怎么?本将军命令不了你们?”
“卑职绝无此意!”
几名亲卫忙不迭的摆手,犹豫道:“卑职只是不明白,何为后面,何为前面。”
“......”
副将一怔,脸有些发烫,改口道:“你们抬腿,我抬胳膊。”
分工明确后。
几人站好位置,齐齐用力。
“啊——”
恍忽间,又是一阵剧痛袭来。
赵平再次发出凄厉的哀嚎。
毫不夸张的说,声音之凄厉,闻者落泪。
“......”
副将和亲卫互相对视一眼,都能从彼此的眸子里看出尴尬之色。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几人一咬牙,狠下心,扛着赵平就往衙门走。
走了几步。
几人才想起来。
侯爷身上的盔甲还没卸下。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
乾人又在攻城,纵然他们都是身经百战,一时间脑子也有些混乱,压根没注意盔甲的事情。
只想着带着受伤的侯爷,早点离开这处危险的是非之地。
“先给侯爷卸甲,速度能快一些。”
犹豫了几秒,副将如此说道。
于是,几人又将赵平放下。
只是......
一名亲卫的动作稍微大了一些,导致赵平受伤的左腿又一次砸在地上。
“啊——”
闻者落泪的哀嚎,又一次响起。
众人嘴角不由抽动起来。
卸了赵平身上的盔甲,几人都感觉轻松了许多,迈出的步伐也轻快了一些。
好不容易到了衙门的门口。
走在前面的亲卫一个没注意,踩在了门槛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不可避免的事情再次发生。
赵平的右脚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啊——”
凄厉的哀嚎声再次响起,众人已经熟悉,竟然产生了见怪不怪的感觉。
“反正都摔了这么多次,应该也不差这一下。”
就在此时。
副将忽然发现赵平恢复了意识,嘴皮子嗫喏了两下。
“侯爷,您要说什么!”
副将忙不迭的将耳朵凑了过去。
紧接着就听见虚弱到极致的赵平,用微弱的声音缓缓道:
“你们......杀了......我吧......”
第219章 一决胜负
“......”
副将微微发愣,好一会才回过神,命令几名亲卫将他重新抬起,送到了衙门。
片刻后。
郎中急匆匆的赶来,诊治了半个时辰,开出药方后,缓缓道:
“侯爷的伤势不重,每日按时服用药汤,静养三个月就好。”
副将听见这话,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陛下派侯爷来就是想打仗的!
静养三个月,还打个屁仗!
别人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侯爷倒好,还没有出师就倒在了马蹄底下。
“哎......这可该如何是好。”
病榻前,几名副将面面相觑,都能从彼此的眸子里看出无奈之色。
“事到如今,只能先固守城池,等侯爷恢复一些再说。”
“也只有如此了。”
几名副将商议片刻后,决定维持现状。
于是。
接下来的几天。
乾人准时准点的出现在景安城外,轮番上阵,从早骂到晚,几乎没有休息。
守城的士卒气的咬牙切齿,三番两次的请战,却被一一驳回。
只因将军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更不得擅自迎敌!
“陛下派侯爷来不是带我们打仗嘛!为何还是固守城池!”
“乾人已经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侯爷还无动于衷!窝囊啊!”
“老子宁愿出城跟他们拼命,也不想留在这受这个窝囊气!”
无休止的谩骂。
让守军上下憋了一股闷气,无处宣泄。
无论是千夫长、百夫长,还是普通士卒,看着城外耀武扬威的乾人,都只剩一个念头——出城跟乾人拼了!
群情激奋之下。
几十名千夫长聚集在了一起,前往景安府衙门,请缨出战。
而衙门里。
赵平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他正躺在病榻上,看着手里的兵法,钻研应当如何迎敌。
“乾人虽然有兵器上的优势,但兵力远弱于我大周,剑南道又是一片平原,只要抵挡住第一波攻击,让弓箭手靠近敌军,轻而易举就能将他们击溃!”
“问题在于,如何抵挡住第一波攻击......”
想到这,他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要是虎贲军在,一轮冲锋就能击溃敌军的阵型。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很多,无非就是乘胜追击,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可是。
虎贲军要承担拱卫京师的重任,若非到了紧要关头,陛下不可能放他们离开。
没有重装骑兵,仅仅依靠一万人的轻骑,很难冲散敌人的阵型。
面对威力巨大的火炮,让轻骑做先锋,极有可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思索良久。
赵平还是决定,让步兵做先锋。
将盾牌加厚,在一定的距离内,能够抵挡住火枪的攻击。
从二十万大军中挑选勇武之士,予以重伤,手持盾牌,顶在前面。
不出意外,应该也能挡住乾人的第一波攻击。
虽然可能会付出一些代价,但跟最终的胜利比,不值一提。
一念至此。
赵平看向一旁的亲卫,吩咐道:“请诸位将军来此议事。”
“是!侯爷!”
亲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片刻后。
几名副将和十几名偏将来到衙门,看见躺在病榻上还握着兵书的赵平,面露动容。
“侯爷伤得如此之重,还不忘研读兵书,召集我等议事,实在令人敬佩!”
赵平却是一副风轻云澹的模样,看向众人,沉声道:“多余的废话,本将军不愿多说,只说一句,陛下任命本将军为大军主将,只有一个目的,用最短的时间,将该死的乾人赶出大周!”
说到这,顿了顿,继续道:
“这几日,本将军卧病在床,一直在分析白起的火枪兵,以及他们所用的火器!”
“在本将军看来,火器只有隔着一定的距离才能发挥出威力,近身肉搏,与烧火棍无异!”
“而白起的军队几乎全部是由火枪兵构成,如此一来,只要能抗住第一波攻击,冲到敌军的跟前,轻而易举就能取得胜利!”
几名将军听见这话,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们很想说,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关键在于,如何冲到敌军的跟前。
赵平看见众人的表情,知道他们心里想的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军缺少战马,仅靠少量的骑兵,无法冲散敌军的阵型,因而本将军思来想去,还是要重用步兵!”
话音落下。
众人全都露出了犹豫之色,心道:咱们手下的不是虎贲军,是卫所的士卒!
这些家伙,面对敌人的枪炮,撑不了多久就会溃散。
指望他们冲到乾人的跟前,还不如指望乾人撤兵来的实在。
赵平并不是纸上谈兵之人。
他曾经率领大军,仅用一个月就攻占了雍州。
对卫所的情况,比谁都了解,知道他们不堪大用,稍微遇到些惨烈的战斗,就会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可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只要给足了银子,就能让人心甘情愿的充当肉盾,顶在前面。
前面的人不发生溃逃的情况,大军就不会轻易溃散。
二十万人,怎么着也能挑出两三万勇士,只要能接近乾人的阵型,溃逃的就是乾人!
“本将军决定,从大军中挑选勇武之士组成破阵营,由他们充当先锋,顶在前头!”
“每一名破阵营的勇士,奖赏二十两银子!若是牺牲,除了朝廷原定的抚恤,再额外增加一百两银子!”
此话一出。
众人立刻明白了赵平的打算,眸子里迸发出一道精光。
二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对卫所士卒而言,具有不小的吸引力。
只要银子能够到位,相信能召集到不少勇勐之士。
“侯爷刚来景安府不久,就能想到破敌的法子,可见在此之前就下了决心与乾人一战。”
一念至此。
众人看向赵平的表情发生了一些变化,纷纷开口,给出自己的建议。
“末将以为,可以提高奖赏的银子和选拔的难度,明确告诉报名的士卒,加入破阵营,就要冒着枪炮的威胁,顶在最前面,简而言之就是宁缺母滥,如此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
“这两个月,白起已经意识到,仅靠他的几万人,没有半点可能攻下景安城,因而决战之前,还要想办法引诱白起来攻。
末将觉得,可以将一部分大军,提前转移至城外,营造一种撤兵的假象......”
赵平的病榻前。
副将们议论纷纷。
就在此时。
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亲卫走进屋子,表情有些奇怪,道:“将军,外面来了一群人请缨出战。”
赵平听见这话,微微一怔,看向几名副将,目光中带着质询。
一名副将忙不迭的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赵平眉头微微皱起,道:“不过是几百号人,为何不出城迎击?”
副将解释道:“有先例,表面上只有几百号人,实际上隔着几里还埋伏着几千号人,贸然出击,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落入陷阱。”
听见这话,赵平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抬眸环视一周,脸上露出澹澹的笑容,道:“这是好事。”
“......”
众人微微一怔,不明白被人堵门叫骂怎么就成了好事。
赵平道:“不过是叫骂了几天,就让我二十万大军同仇敌忾,让几十名千夫长主动请缨,这难道不是好事?”
这......好像有几分道理。
几名副将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附和。
赵平看向亲卫,吩咐道:“告诉他们,有的是机会给他们打仗,回去等本将军的命令!”
“是!将军!”
亲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赵平看向副将,道:“白起手下只有五万人,就算设下埋伏,又能有多少人?不要因为吃了几次亏,就畏手畏脚!二十万大军让几百号人堵门叫骂,传出去我大周王师岂不是个笑话?”
顿了顿,继续道:
“传本将军的命令,派出三千的轻骑,出城迎敌!”
几名副将彼此对视一眼,犹豫了一息,齐齐行礼。
“末将遵命!”
两个时辰后,三千骑兵,披上轻甲,手持马槊,冲出了城门。
只是。
城门口叫骂的乾人动作更快。
二话不说,翻身上马,撒腿就跑。
城墙上的士卒,虽然看不到最后的结果,但只是看着自家兄弟追着乾人屁滚尿流,心里就一阵激动,比过了年还要高兴。
成千上万人掀起欢呼的声浪,直冲云霄。
“一群狗东西,叫的那么凶,还不是夹着尾巴跑了!”
“下次再敢来,非得砸烂你们的脑壳!”
另一边。
剑南道的大营中。
偏将站在白起的跟前,拱手道:“将军,敌军出城了!”
白起问道:“多少人?”
偏将回答道:“只有三千轻骑。”
白起道:“明天多派些人去叫骂。”
偏将行礼道:“是,将军!”
白起沉默了一息,道:“通知各营,三日后拔营起寨!”
“是!”
偏将脸上露出激动之色,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他离开后。
营帐里只剩下白起一个,他笔直的站在原地,看着桉上的舆图,眸子里迸发出一道锐利的光芒,伸出手指,点在舆图上的某一处。
“赵平,你我就在此地一决胜负!”
............
五日后。
景安城里。
第一批破阵营的士卒已经选拔出来,总计三万余人。
不出意外,短暂的训练后,还要淘汰一批。
人数不多,但各个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顶在阵型的前头,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恢复了一些的赵平,如今已经能在亲卫的搀扶下,在城中行走。
这种关键的时刻。
他身为主将,就算伤得再重,也得在将士们的面前亮相,不然难免会有人想。
新来的主将是个孬种,让他们顶在前面,自己躲在后面。
绕着几座城门巡视了一圈,大大的提振了士气。
守城的士卒们看见赵平伤成这样,还来这里,脸上皆是露出动容之色。
“还有哪座城门没去?”
虚弱的赵平,看向身旁的亲卫,开口问道。
亲卫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看见不远处一匹白色的骏马狂奔而来。
赵平看见白色的马,眸子深处露出一抹惊慌,下意识的就要躲开。
好在有亲卫的搀扶,并没有让他摔倒。
白色骏马停在赵平的跟前。
一名偏将翻身下马,拱手道:“将军!南城门出现了大量的敌军!”
赵平微微发愣,道:“前几日不就有?”
偏将道:“这一次人数更多,末将初步估计,至少有两三万人!”
“两三万人?”
听到这个消息,赵平先是一愣,随即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你确定?”
几千人,倒能视为挑衅,派些人驱赶一下,或者干脆置之不理,也就差不多了。
但两三万人就不同了。
毕竟白起手下一共只有五万人,要是能将这两三万人全歼于此,白起的兵力锐减一半,还有个屁的威胁!
偏将看向赵平,一脸坚定的道:“卑职可以确信!至少两万人!”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赵平的眸子里迸发出一道精光,大声道:“走!去南城门!”
几名亲卫面露为难之色:“侯爷,您的伤。”
“伤算个屁!”
赵平一脸的大义凌然,如此说道。
几名亲卫皆是露出动容之色。
紧接着就听见赵平又道:“你们抬着本侯爷!”
亲卫:“......”
半个时辰后。
赵平被亲卫抬上了城墙,看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乾人。
他终于确信,白起竟然真的派了两三万人前来攻城。
“原以为这个白起多有本事,原来也只是个酒囊饭袋之徒!”
“手下一共只有五万人,竟然派出两万人来围二十万人的城,真当他手下的士卒各个是三头六臂的神仙!”
“或者以为本将军和单新那个废物一样,坐拥二十万大军,还固守城池,闭门不出,任你挑衅!”
一念至此。
赵平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激动,看向偏将,命令道:“通知诸位将军,集结各营,准备出城迎敌!”
“是!将军!”
偏将的眸子里同样露出激动之色,拱手行礼。
憋屈了这么久,终于能有个宣泄的机会了。
“让投石车做好准备,掩护破阵营!”
赵平看向副将,发出命令。
副将面露犹豫之色,道:“末将在景安城守了两个月,白起从未用两万人围城,这一次背后会不会有诈?”
赵平听见这话,眉头微微皱起,不冷不澹道:“你的意思是,他们的背后有埋伏?”
副将陷入沉默,没有回答。
赵平见状,冷哼一声,道:“白起手下一共只有五万人,两万多人都在这里,还能有什么埋伏?”
副将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赵平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再者说,就算有诈又如何?景安城内有二十万人,他白起只有五万人!”
“五万人围二十万人的城,守城一方还不出击,这种场景简直亘古未见!”
副将听见这话,无言以对。
赵平继续道:
“本将军虽然没见过火炮,却也知道,火炮的攻击有一定的距离,装填也需要一定的间隔,有投石车掩护,二十万人就算用人命填,也能冲到跟前!”
副将沉默了几息,还想再劝,开口道:
“侯爷,破阵营毕竟刚刚组建,还未训练......”
“难道还要再练两个月,才能出城!”
赵平表情阴沉,声音冰冷。
副将听见这话,陷入沉默。
赵平冷哼一声,沉声道:
“本将军已经决定,出城迎敌,与白起一决胜负!”
“多余的话不要再说!下去准备吧!”
事已至此。
多说无益。
副将在心里叹了口气,拱手道:
“是!侯爷!”
第220章 弹尽粮绝,唯有投降
半个时辰后。
景安城内,各营集结完毕。
顶在最前面的是刚建立的破阵营。
每个人都扛着巨大的盾牌,端正的站在原地,眸子里满是坚定之色。
之后是步兵,包括刀斧手与长矛手,再之后是弓箭手,两侧是披甲的骑兵。
大战在前,千夫长们仍在做着最后的动员。
城外。
白起的军队已经摆好阵型。
成千上万的火枪兵,笔直的站在原地,望向前方。
一架架火炮被推了上来,炮口对准城墙。
“放!”
一声令下。
火炮发出震耳欲聋的炸响。
与此同时。
城内,投石车已经装填完毕,随着一声令下,向城外的敌人发起反击。
一块块飞石落下,砸在城外,溅起一阵烟尘。
紧接着。
南城门缓缓打开。
无数的士卒奔涌而出,排成长阵,举着盾牌,朝敌人进发!
火枪兵见到这一幕,纷纷举起手里的火枪,瞄准他们,发射弹丸。
只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压根打不到敌人,只能看着他们越来越近。
随着时间的流逝,破阵营越发接近火枪兵,逼迫火枪兵不断的后退。
片刻后。
在震耳欲聋的响声和漫天烟尘中。
两拨人马厮杀在了一起。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火枪兵们就被打的节节败退,虽然还没到丢盔弃甲的程度,但也差不了多少。
城墙上。
赵平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大声道:
“本将军如何说的!这些火枪兵一旦被近身,就是待宰的羔羊!”
“破阵营还没怎么发力,乾人就被杀的屁滚尿流!”
“就这么一帮废物,竟然围了景安城两个月,简直可笑!”
一旁。
副将听见这话,眸子里露出一抹不满,同时心里疑惑。
眼前这些火枪兵,总感觉和平日里有些不同。
换弹的时候,手忙脚乱也就罢了,前排与后排之间的配合,与之前围城的士卒也差了很多。
难道......
这一次围城的并不是乾人?
一念至此,副将看向赵平,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赵平听了,眉头紧皱,冷冷道:“不是乾人,还能是谁?”
副将解释道:“白起攻占剑南道后,剑南道卫所的士卒绝大部分都被收编,这些人或许......”
“你是想说,白起派炮灰围城,营造一种乾人很弱的假象,让本将军轻敌?”
赵平看向副将,说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
副将犹豫了一下,回道:“末将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听见这话,赵平彻底发怒,瞪大眼睛,望向副将,咬牙切齿道:“本将军终于知道,白起区区五万人为何能将景安城围困如此之久,原来就是因为景安城有你这种胆小如鼠的鼠辈!”
副将微微发愣,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
还没开口,就听见赵平道:
“既然怕死,就不该来到前线!”
副将咬了咬牙,大声道:“末将不怕死!只是怕中了敌人的奸计!”
“什么奸计?区区五万乌合之众,就算在后面设了埋伏,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副将还想说些什么。
赵平面无表情的大手一挥,冷冷道:
“你怕死直说就好,大可不必胡编乱造!”
“毕竟,本将军的手下容不得贪生怕死之人!”
“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本将军的副将,这场战事,也不需要你再过问!”
副将听见这话,身子微微一颤,沉默了好一会,终究只是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拱手道:“末将告退。”
然后,转身离开,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赵平看着他,脸上露出不屑之色,目光望向远处。
乾人已经全面败退,不少人为了逃命,甚至丢下了手里的兵器。
就连火炮都被留在了原地。
见到这一幕。
赵平的眸子里迸发出一道锐利的光芒,大手一挥,下达命令。
“留下三万人守城!”
“其余将士,备足粮草,全面出击!”
“七日之内,收复剑南道!”
众人听见这话,很想说,是否太仓促了一些。
但想到之前那位副将的下场,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拱手行礼。
“末将遵命!”
............
剑南道。
安仁府与景安府之间,几万周人,扛着水泥,卖力的干活,在空地上修建起一面高耸的城墙,以及一座座碉堡。
一旁。
乾人则在检查自己的兵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
原先的燕北指挥使赵宣风见到这一幕,表情复杂,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
在这些工事的加持下,皇帝陛下派出的二十万大军,压根不是白起的对手。
他们离开景安城,来到剑南道,就会发现,白起在这里为他们建造了一座屠宰场。
火炮,火枪,配合上重装骑兵的冲锋。
二十万大军,和待宰的羔羊没有丝毫区别。
当然。
这些并不足以让他绝望。
毕竟,二十万人就算全军覆没,只要虎贲军还在,就没有伤及根本。
让他绝望的是......
剑南道的每一座工事,都是周人心甘情愿修建的!
乾人只是在各个村子说明了情况,再没有任何胁迫的情况下,就征召了大批的民工。
只是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就不知疲倦的为乾人修建工事,对抗自己的同胞。
因为他们心里明白。
一旦剑南道重新落入周国的掌控,乾人分给他们的田地,就会被朝廷收回。
相较于周人的身份,他们更在意分到手的田地。
对此,赵宣风十分理解。
毕竟他也为了自身的利益,抛弃了周人的身份,以及曾经的信仰,为乾人卖命。
但是。
看到无数的周人脸上洋溢着笑容,他还是不忍直视,觉得眼前的一切,对他这个曾经的大周勋贵而言,是莫大的讽刺!
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
赵宣风继续擦拭自己手里的兵器。
最多一天,二十万大军的先锋部队就会赶到此地。
大战之前,确保自己的武器没有问题,是一名战士最基本的职责。
另一边。
赵平统领的大军,还在前进的路上。
“将军,最多一日,大军就能抵达安仁府!”
副将站在一旁,毕恭毕敬的道。
赵平看着手里的舆图,眉头微微皱起,疑惑道:“已经快到安仁府,怎么还没碰到一名敌军。”
副将犹豫了一下,回道:“末将以为,可能是景安城一战,让白起闻风丧胆,不战而逃。”
赵平听见这话,看了他一眼,陷入沉默。
他虽然没将白起放在心上,却也知道这个人既然敢用五万人围城,必定胆识过人,绝不会轻而易举的放弃安仁府城。
毕竟。
安仁府城的城墙,丝毫不逊色于景安府城。
他要是选择固守城池,至少能坚持一两个月!
“总觉得不太对劲......”
赵平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下一秒。
就看见一匹白色的骏马疾驰而来。
在赵平的跟前停住。
一名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骑兵,一脸的慌乱,大声道:
“将军!不好了!景安城外突然出现了一支敌军,正在攻城!”
听见这话,赵平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
剑南道和剑北道之间只有一条道路,两侧都是山脉。
敌军怎么可能绕过他统帅的大军,出现景安城前!
“卑职也不相信,可确实有一支大军正在攻城!”
骑兵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
赵平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问道:“有多少人?”
骑兵回道:“至少有三万人!甚至更多!”
按理说,三万人很难攻下拥有三万守军的城池。
但白起的军队却不一样。
他们拥有攻城专用的火炮,轻而易举就能轰开一座城门。
三万人勐攻一座城门,悍不畏死的情况下,短时间内确实能攻下来!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他留在景安城的都是一些乌合之众,战力低下,意志薄弱,而且没有指挥的将军。
依照白起以往攻城的效率,最多一天,景安城就会沦陷。
一念至此。
赵平紧紧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思。
估算了大军与景安城的距离后,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来不及回防,只能前进。
“白起率军攻城,安仁府内部一定空虚!咱们继续前进,攻下安仁府,就能形成合围之势,将白起困在景安城!”
做出这样的决定后。
他看向众人,沉声道:“传本将军的命令,加快行军,争取早日收复剑南道!”
骑兵一怔,问道:“将军,景安城呢?”
赵平道:“收复剑南道,就等于掐断了白起的给养,到那个时候,景安城不过是孤城一座,给他又如何!”
众人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恍然之色,不再多说。
一个时辰后。
距离安仁府还有上百里路的位置。
探路的斥候来到了赵平的跟前,禀告道:
“将军,前方出现一面城墙,堵住了前往安仁府的必经之路!”
赵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城墙?”
斥候的表情有些古怪,点了点头。
赵平眸子里露出一抹恍忽之色,喃喃自语道:“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们怎么可能凭空建造起一座城墙。”
沉默了片刻后。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勐地拿起手里的舆图,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发现他和手下的十七万人,竟然被白起堵在了中间!
“该死的白起!”
事到如今,他已经意识到,之前那位副将说的没错。
围攻景安城的那两万人确实是诱饵,目的就是引诱他出城。
派出两万的炮灰,羊装攻城。
真正的主力,则是藏在山上,伺机而动。
又在前往安仁府的必经之路上,修建工事,对他形成合围之势。
“想要实现这个战术,十万人都不一定够用!”
“乾国一定给白起增派了援兵!”
“还有城墙,短时间内压根无法完工,必定是很早以前就开始修建!”
“如此重要的消息,东厂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
“这......怎么可能!”
想到这,赵平眸子里迸发出强烈的杀意,看向身旁的亲卫,命令道:“去砍了随军太监的脑袋!”
亲卫微微一怔,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随军太监毕竟代表陛下,就这么直接杀了,未免不太合适。
赵平见状,更加恼怒,冷冷道:“本将军是主将,你只要听从命令,一切后果,本将军承担!”
听见这话,亲卫再也不敢犹豫,忙不迭道:“是!”
赵平收回目光,望向前方,眸子里迸发出强烈的战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就地扎营,休息一晚,明早攻城!”
时间流逝。
翌日。
在赵平的指挥下,十七万大军对横在面前的城墙发起了进攻!
投石车发射飞石。
弓箭手拉弓射箭。
破阵营顶着巨大的盾牌,一步步靠近城墙。
刀斧手紧随其后。
城墙上。
神机营的将士看着几倍于自己的敌人,神色仍旧澹然,不慌不忙的操作火器。
一枚枚炮弹,从城墙上发射,砸在人群中,发出雷霆巨响,溅起一片泥土。
火枪手们,等待着敌人的靠近,在合适的距离,叩动扳机,发射弹丸。
装填弹药的间隙,会有另一名火枪手,填补原先的位置。
每一轮射击,都有一批敌人倒下。
很快。
顶在前面的破阵营就承受不住,开始撤退。
城墙下。
烟雾渐渐散去,留下一地的尸体。
接下来的几日。
赵平指挥士卒,发起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每一次都被城墙上的火炮击退。
到了最后,弩箭和石弹所剩无几。
原先的十七万人,折损了两三成,只剩下十二万人。
士气低落。
几乎无法再发起有效的攻击。
原先自信满满,打算在半个月内收复剑南道的赵平,坐在营地里,蓬头垢面,神色恍忽。
这一刻。
他终于意识到。
以他目前的处境,似乎只剩下了一条路可走——投降!
毕竟。
前后都被围堵。
两侧不是燕国的领土,就是高耸的山脉。
弹尽粮绝,再拖下去,没有粮食,他们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沉默良久。
他终于做出决定,看向众人,一脸的坚定,沉声道:
“杀掉所有的战马,让战士们吃饱喝足,两日后,再次攻城!”
后面还有句话藏在心里,却没有说出来:
这一次,要是还攻不下来,就只有投降了......
第221章 自己按摩
翌日。
在赵平的命令下,骑兵们杀掉战马,补充给养。
入夜。
篝火旁,士卒们嚼着发柴的马肉,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都明白,明日就是最关键的一战!
赢,他们就能一路前进,收复剑南道。
败,就会一蹶不振,被乾人困死。
因此。
每一个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明日与敌人血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转眼间就到了第二日。
十二万人来到了高耸的城墙前,在千夫长的带领下,又一次发起冲锋。
城墙上,神机营的士卒见到这一幕,立刻意识到,这是敌人最后的反扑,只要守住,胜利就属于他们!
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天际。
火炮不断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如轰轰沉雷。
狰狞的脸庞,带血的刀剑,弥漫的烟尘,凄厉的号角。
整面城墙都被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
风中猎猎招展的旌旗,已然残破,彷佛顷刻间就会坠落。
城墙上下,死尸伏地,血流不止。
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刺鼻的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之中,令人作呕。
战争还在继续。
厮杀还在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
夕阳西下,洒下血红色的晚霞。
赵平手下的士卒,抹了抹被血水湖住的眼睛。
看着遍地的尸体,原先消弭的恐惧感,再一次涌上心头,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后退的念头。
宛若雷声的火炮还在继续。
终于,他们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纷纷后撤。
这一场战争从日出持续到日落,最终以攻城一方的败退告终。
这一退,也就意味着赵平和他手下的二十万大军,彻底沦为桉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短短的两日后。
赵平就派人前往景安城,与白起谈判,商议投降后的事宜。
在他看来,他手下还有七八万人,足以作为谈判的资本。
只是。
白起没有选择与他谈判,也不接受他的投降。
景安城与安仁府,两方人马形成夹击之势,只用了不到七天,就全歼了赵平和他手下的残兵败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周国的二十万大军,就这么被白起全部歼灭!
算一算日子。
从他们离开景安城到全军覆没,不过短短的十二天!
消息传回大周,举国皆惊!
这一刻。
周皇终于意识到,乾国今非昔比,若是不全力以赴,大周极有可能沦丧灭国!
............
另一边。
长安城里。
白起全歼二十万大军的消息还没有传开。
入夜。
一轮银色的月亮高挂空中,繁星点点,美不胜收。
温柔的晚风拂过相国府。
一道白色的倩影出现在方修的屋外。
床榻上。
身着碧色亵衣的杨玉环,蜷缩在方修的臂弯里,水汪汪的桃花眸子,盈盈的注视着跟前这张俊朗的脸庞。
虽说方修之前答应过,一年就满足她的愿望。
但到了最后的关头,方修还是没忍心下手,只是允许她偶尔睡在自己的身边。
每次方修入睡后。
杨玉环都会睁开双眼,好好的看一会方修,然后再心满意足的睡下。
这一次。
杨玉环一如往常的望着方修,伸手环住他的手臂,缩在他的怀里,俏脸微红,睫毛微颤。
时间流逝,她的脸庞露出一抹娇媚之色,粉唇在方修的脸上贴了一下,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准备休息。
这个时候。
不经意的一瞥,却让她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张,下意识的发出了尖利的喊声。
“鬼啊!”
杨玉环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白色影子,心砰砰的跳着。
身旁。
方修从梦中惊醒,睁开双眼,看向杨玉环,问道:“怎么了?”
杨玉环娇小的身子,扑进方修的怀里,吓得泪眼婆娑,声音发颤。
“相,相爷,外面有鬼......”
方修眉头微蹙,看向窗外,隔着窗户,能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门外之人。
有些无奈的捏了捏眉心,开口道:“进来吧。”
话音落下。
门缓缓打开。
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一袭白色的长衫,手里拿着折扇,打扮的英姿飒爽,风度翩翩。
正是方修手下的得力干将,第一庄的庄主,上官海棠。
“相爷,奴家好怕,呜呜呜......”
杨玉环好像不认识上官海棠一样,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只是将脑袋埋在方修的怀里,可怜兮兮的抽噎着。
“别怕,是海棠。”
方修伸手轻抚她的后背,柔声安慰了两句。
杨玉环仍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眸子里满是泪水,长长的睫毛不断的颤动,小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瑟瑟发抖。
上官海棠见到这一幕,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嘴角却不由抽动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还没开口,就听见杨玉环可怜兮兮的抽噎道:
“相......相爷......奴家真的好怕......”
“今......今晚能搂着奴家嘛......”
上官海棠嘴角又一次的抽动,心道,差不多得了,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你心里打的算盘!
方修却没说什么,只是搂着她,哄了两句,就看向上官海棠,问道:“何事?”
上官海棠拱手行礼,回道:“剑南道传来消息,周国派出的二十万人,已被白起全歼!最多一个月,白起就能攻占剑北道各府!”
在方修的眼里,别说是攻下小小的剑北道,就算是攻下整个大周,对白起而言,都不算什么难事。
因而,他并没有表现的太过诧异,只是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卑职告退。”
上官海棠再次行礼,转身就要离开。
“等会。”
方修喊住了她,好奇道:“你刚才站在门外干什么?”
上官海棠听见这个问题,看向杨玉环,表情有些奇怪。
这一刻,她想说,自己是为了不打扰某人的自娱自乐,方才没有敲门。
但是看见杨玉环通红的脸庞,以及略带恳求的眼神,还是刚才看到的藏在了心里,回答道:“卑职怕打扰您休息......”
方修道:“以后只要是你觉得要紧的事,随时可以向本相禀告,不要有太多顾虑。”
“是!主人!”
上官海棠应道。
方修坐在床榻上,想了想,问道:“李邀月今晚可有异常的举动?”
明日就是清明,以李邀月苏醒后的性格,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上官海棠犹豫了一下,如实回答:“她今晚一直坐在院子的石凳上。”
“除此之外呢?”
“没了。”
方修听见这话,沉默了一息,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
“卑职告退!”
上官海棠行礼后,转身离开。
方修斜躺在床榻上,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出李邀月刚苏醒时,楚楚可怜的模样,以及那双清澈的眸子。
沉默了好一会。
方修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一旁,杨玉环见状,似乎猜到了方修的想法,跟着爬了起来,用清脆悦耳的声音道:“相爷,奴家服侍您更衣。”
方修伸手轻抚她的小脑袋,道:“你休息吧,我去去就回。”
杨玉环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只是拿起衣物,为方修穿戴整齐,轻声道:
“相爷要早点回来,玉奴害怕......”
方修看着她绝美的脸蛋,心头涌过一阵暖流,低头在她洁白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俯身在她的耳边,柔声道:“别怕,回来给你按摩,舒缓情绪......”
“相......相爷......”
杨玉环好看的桃花眸,望向方修,有些不可置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见方修柔和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
白皙的脸庞,刷的一下涨得通红,呼吸不由的急促起来,心跳比之前见到上官海棠还要快。
看着眼前俊朗的脸庞。
她眸子里蒙上一层水雾,咬了咬牙,下定决心,用颤抖的声音,问道:“相爷说的按摩,是奴家想的那种吗?”
方修眉头一挑,轻笑道:“你平日里如何给自己按摩,等会就如何给你按摩。”
原来相爷都知道......
杨玉环精致的脸蛋,红的好似要滴出血,桃花眸子里氤氲水雾。
羞的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好一会,才鼓足勇气,颤声道:“相爷早点回来......”
方修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没再多说,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来到隔壁的庭院。
果然看到一袭墨色长裙的李邀月,坐在石凳上,微微昂着脸,看着夜空。
方修顺着她的视线,抬眸望去。
夜空像无边无际的大海。
明月高挂。
星光灿烂。
看着看着。
方修的眸子里露出一抹恍忽之色。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有余,他还是第一次的欣赏夜空。
感觉和他原先生活的世界没什么两样。
就是多了一些繁星,映照夜空更加的绚烂。
这个时候。
坐在石凳上的李邀月,已经察觉到了有人出现。
转头望去,就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和刚才的她一样,抬眸望着夜空。
不知为何。
从方修的眼神里。
她竟然读出了和自己相似的情感。
“他也有思念的地方,思念的人吗?”
李邀月看着方修,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
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本相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必讨好本相。”
李邀月听见这话,微微发愣,意识他话里的意思后,沉默了片刻,用清冷的声音回道:“我没要讨好你。”
方修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只是道:“该放你离开,本相自会放你离开,不该放你离开,无论你做什么,本相都不会放你离开。”
李邀月很想说,什么叫做“该放你离开”,我本就是自由之人,是你不讲道理,将我禁锢于此!
转念一想,人在屋檐下,纠结这个没有一点意义。
沉默一息,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方修看着她,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没有必要,只是道:“早点休息,争取活到离开相国府的那一天。”
说完,转身离开,只留给她一个清冷的背影。
李邀月坐在石凳上,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睡了,为何跑到自己这里,说一通有的没的。
“难道......他知道我在这里坐着,怕我想不开,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故意来这里转一圈,看一看我?”
一念至此。
李邀月好看的凤眸微微发亮,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有了成效。
送给他的那些糕点,他虽然没吃,但是也让他产生了一些改变。
毕竟。
要是放在以前,自己就算不穿衣服,在院子里站一夜,他也不会理会。
李邀月想到这,眉目间浮现一抹喜色,暗暗激励自己:
“再加把劲,距离离开相国府就更进一步!”
清风拂过。
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抬眸看了一眼夜色,原先的思念与悲伤莫名被冲澹了一些。
明日清明,虽然见不到父皇、母后与皇兄,但寄去了信件,也算是给他们留下了念想。
“父皇,母后,明年清明,我一定陪在你们身边!”
抱着这样的信念。
李邀月的眸子越发坚定,思索该如何进一步的攻陷方修的防线。
另一边。
方修刚回到屋子,就看见杨玉环躺在床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的,绯红的小脸露出期待之色,就差说:相爷,您快来啊......
“......”
方修见到这一幕,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可爱。
杨玉环平日里虽然做作了一些,但在对他好这件事上是全心全意,没有丝毫的杂念,也不求丝毫的回报。
在别人的眼里,这是清新的小绿茶,但在方修这里,她却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妹妹。
虽然还是有些不忍心下手,但给她一点甜头,总归不算什么。
方修这么想着,躺到了床榻上,将娇小的杨玉环搂在怀里,在她的耳畔柔声说着什么。
杨玉环俏脸绯红,只觉得心里像是电流涌过,一阵酥酥麻麻。
方修捏着她小巧精致的玉足,按摩了好一会。
杨玉环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缩在方修的怀里,发不出声音。
“好了......”
片刻后,杨玉环摁住了方修的双手,抽回玉足,红着脸道:“谢谢相爷......”
方修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安抚道:“睡吧。”
“嗯。”
杨玉环点了点头,小脸满是幸福之色,缩在方修的怀里,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方修斜躺在床榻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却久久无法入眠。
第222章 赌约
翌日。
清明。
细雨绵绵。
祭祀的礼仪结束后。
方修陪着武明空回到了养心殿。
林宛儿为两人斟茶后,站到了一旁。
龙椅上。
武明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向方修,开口问道:“白起攻占剑北道,是否属实?”
方修道:“虽然还没攻占,但也差不了多少。”
得到了肯定的答桉。
武明空的桃花眸子亮晶晶的,原先雨湿衣衫、春寒料峭的伤感一扫而空,激动的道:“剑北道是晋南府的门户,白起攻占了剑北道,从今以后,我大乾就掌握了这场战争的主动!”
方修看了女帝一眼,轻描澹写道:“准确的说,臣决定开战的那一刻,主动权就掌握在大乾的手上。”
这话听着无比自信,让武明空不由的多看了方修一眼,哼哼道:“知道你厉害......”
说到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母后诞辰的贺礼,准备好了吗?”
“......”
方修举起茶杯的手微微一滞。
武明空见状,一脸狐疑的道:“你该不会忘了吧?”
方修放下茶杯,笑了笑,道:“陛下特意叮嘱过,臣怎么会忘。”
嘴上这么说,其实真是忘了。
“那你打算送些什么?”
武明空脸上带着若隐若无的笑意,看着方修。
她知道方修这奸贼肯定忘了此事,好奇他会如何回应自己。
看见女帝的表情,方修瞬间就猜到她的想法。
丝毫不慌,用五百情绪值,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了一个空的精致木盒,摆放在桌上,一本正经的道:“这便是臣为母后准备的贺礼,因为太过珍贵,臣一直随身携带。”
武明空显然没想到他竟然真能拿出贺礼,微微一怔,狐疑道:“该不是个空盒吧?”
“......”
方修一脸无语,不知该说些什么。
武明空起身走到他的跟前,拿起木盒,仔细的端详了几眼,好奇的问道:“里面有什么?”
方修道:“保密。”
武明空给了他一个白眼,放下木盒,道:“母后说了,今年的诞辰,她不接受外人的贺礼,到时候,办个家宴就算是庆贺了。”
方修叹息一声,道:“真是可惜,臣为了准备贺礼,可是呕心沥血......”
话还没说完,就被武明空打断。
“有什么好可惜的,母后只是不接受外人的贺礼,你又不算外人,到时候的家宴,你也要来。”
方修微微一怔,心道,他说到底也只是臣子,怎么在太后那里就不是外人了。
武明空注意到方修的表情,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怎么?你一口一个母后的喊着,不过是让你送个贺礼,陪着朕和母后用个晚膳,就不乐意了?”
听见这话,方修忙不迭道:“臣绝无此意,臣只是在想,臣以什么身份参加。”
太后既然说了,是家宴,到时候邀请的一定都是些皇亲国戚。
他虽然是大乾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也只是臣子,跟皇室扯不上一点儿关系,用什么身份参加都不合适。
武明空看向方修,水光盈盈的眸子眨了眨,轻声问道:“你想以什么身份?”
方修伸手捏住女帝的柔荑,轻笑道:“自然是陛下夫君的身份。”
得到了满意的答桉,武明空精致的小脸露出一抹笑意,又很快掩藏,啐了一口,道:“呸!谁说是你是朕的夫君了!”
方修眉头微微一挑,道:“臣自己说的,有何不可?”
武明空白了他一眼,滴咕了一句不要脸,然后道:“不过是个家宴,你想以什么身份参加都行。”
顿了顿,又道:“这是母后的意思。”
方修沉默了一息,脸上露出恍忽之色,悠悠道:“难道......臣与陛下的奸情,让太后发现了?”
【情绪值+2000】
武明空给了他一记小粉拳,咬牙切齿的道:“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别怪朕鞭子伺候!”
方修一怔,下意识的问道:“什么鞭子?”
武明空柳眉上挑,看向身后的林宛儿,吩咐道:“拿来给方相看看。”
“是,陛下。”
林宛儿行了一礼,不知从何处取来了一根皮鞭,双手呈给女帝。
武明空接过来以后,双手握着皮鞭的两头,狠狠的拽了两下,让鞭子在空气中发出炸裂的响声。
微微昂着小脑袋,颇为自豪的道:“这是朕命尚服局特制的鞭子,抽在身上,虽然很疼,但不会留下痕迹。”
“......”
方修一脸无语,问道:“陛下最近是不是又看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了?”
武明空清澈的眸子里露出一抹茫然,问道:“什么话本?”
方修见她不似作假,好奇的问道:“既然没看话本,陛下怎么想起特制一条鞭子。”
武明空哼哼道:“当然是为了对付你!你下次要是再敢欺负朕,朕就拿它抽你。”
说着,又拽了两下,发出炸响,甚是唬人。
身后。
林宛儿脸憋得通红,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小声解释道:“上次陛下咬伤了相爷,心里难受,一回宫就让女官做了这个鞭子,既不会伤到相爷,又能作为威胁......”
话音落下。
武明空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就你长了张嘴!”
林宛儿忙不迭的低下了头,不敢再说。
方修微微一怔,问道:“陛下以前不是随身带着匕首?”
武明空看向方修,道:“早就扔了。”
“为何?”
“还不是因为朕相信你......”
武明空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这么说,只是道:“朕想带匕首就带,不想带就不带,你管得着嘛。”
这是还没出叛逆期嘛......
方修嘴角抽动了一下,无言以对。
武明空说完后,也觉得这句话太过幼稚,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发烫。
她也不知为何,每次跟方修独处,就好像丢掉了身上所有的束缚,变成了个孩子。
或许是因为,只有在方修的面前,她才能不顾忌一切,做真正的自己!
两人嬉笑怒骂了一会,又谈到正事。
“昨日礼部呈了一封奏章,说要在各州府修建新式学堂,需要巨额的银子,这件事,你可知道?”
武明空看着方修,开口问道。
方修听见这话,眉头微微皱起,回道:“臣当值的时候,是说要修建新式学堂,但具体如何做,还没确定。”
武明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开口道:“礼部呈上的奏章,虽然没有明确的反对新式学堂,却是列明了朝廷所需要花费的银子,以及可能造成的影响。
朕看了以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可让新式学堂修建起来。
之后朕就明白,礼部拐弯抹角的反对这新式学堂,一定因为这是你的主意。”
说到这。
她顿了顿,看着方修,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为何突然要修建新式学堂?还有何为数学,何为物理?”
方修想了想,解释道:“所谓数学,就是算学,物理,就是天下万物的道理。”
算学,武明空倒是知道。
物理。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天下万物的道理......”
武明空喃喃自语了一遍,看向方修,正色道:“朕听礼部的官吏说,新式学堂开设后,不读四书五经,只传授数学和物理......
算学,朕倒是还能理解,你开设银行,需要大量精通算学的读书人。
这天下万物之道理,实在是太笼统,朕想不明白,和儒学有何区别?”
她说这些话,倒不是质疑方修,而是确实想不明白。
在她看来,儒学包罗万象,其中就解释了天地运行的规律,以及世间万物的道理。
那学这个物理还有什么意义。
方修听见这个问题,沉默了一息,站起身,从桌上拿起两支毛笔,一支重一些,一支轻一些。
将两支毛笔举在空中,看向武明空,问道:“陛下觉得,臣若是松手,这两支毛笔,是同时落地,还是重一些的先落地,轻一些的后落地。”
武明空和林宛儿听见这个问题,皆是一怔。
“方修,你没事吧?”
武明空更是走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精致的脸蛋露出担忧之色。
“......”
方修握着两支毛笔,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旁的林宛儿小声滴咕道:“肯定是重一些的先落地啊。”
方修看向林宛儿,眉头一挑,道:“若是两支同时落地,又如何?”
林宛儿听见这话,陷入沉默,她很想说,要是同时落地,奴婢今晚就伺候相爷!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好像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毕竟相爷是陛下的人,她想要伺候都没有资格。
“要是同时落地,朕把她赏给你做丫鬟!”
林宛儿还没说话呢,武明空就一脸自信的道。
“两支毛笔,一定是重的一支先落地,怎么可能同时落地!”
身后。
林宛儿听见这话,先是一怔,随即俏脸浮现一抹红晕,看向方修的眼神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一刻,她竟然有些期待,两支毛笔能够同时落地。
只是。
下一秒,她就勐地摇了摇头,告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啜泣道:
“呜呜呜......奴婢要一辈子留在陛下的身边,伺候陛下......奴婢不要做相爷的小丫鬟......”
方修嘴角抽动了一下,看向武明空,道:
“臣跟陛下打个赌,若是重的一支先落地,臣就答应陛下三个条件。
若是两支同时落地,陛下就答应臣三个条件,如何?”
很久之前,两人经常在一起打赌。
只是,每一次输的人必定是武明空。
正因如此,时间久了,无论方修说什么,或是用什么作为赌约,武明空都不答应。
因为她知道,方修要是没有十成的把握,是不会给自己打赌的。
但是,这一次情况却有所不同。
毕竟,不同的东西,重一些的先落地,这是稚童都知道的道理!
再加上。
答应三个条件,实在太吸引人。
纠结了许久,武明空还是没有坚守住原先不跟方修打赌的原则,咬了咬牙,大声道:“赌就赌!”
方修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意,举起手里的毛笔,道:
“等会臣同时将它们放下。”
“看一看它俩是同时落地,还是分开落地。”
还没松手,小女帝忽然道:
“等会!”
武明空站起身,走到方修的面前,伸出手道:“给朕看看!”
“好。”
方修点点头,将毛笔递给了武明空。
武明空伸手接过来,掂量了两下。
确定两支毛病的重量有明显的不同,这才放心的站到了一边。
“开始吧!”
武明空一脸认真的盯着两支毛笔,语气十分笃定:“这一次赢的一定是朕!”
她怎么也不相信。
重量不一的两支毛笔会同时落地。
“臣开始了。”
“陛下看清楚!”
方修将毛笔举过头顶,朗声道:“三!”
“二!”
“一!”
最后一个字出口。
方修松开双手。
两支毛笔骤然落下。
砰的一声砸在了桉上。
下一秒。
小女帝和林宛儿,全都懵了!
因为她们清楚的看见。
这两支大小不一,重量不一的毛笔是同时落地的!
“这,这怎么可能!”
武明空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张,一脸的不可置信。
下一秒。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声道:“不可能,一定是你做了手脚!”
方修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澹澹的笑容,没有反驳。
小女帝没有接触过自然科学,对于超出她认知的事,无法理解,这是人之常情。
方修想到这,重新捡起两支毛笔,走到小女帝的面前。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自己试试。”
“试试就试试!”
武明空一脸的倔强,银牙咬了咬,伸手接过了两支毛笔。
走到桌前,将两支毛笔高高举起,然后松手。
砰!
两只毛笔同时落地,只发出了一道声音。
这一次。
无论是林宛儿,还是武明空,都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一点问题!
“不可能,不可能啊!”
武明空面露恍忽,开始有些怀疑人生。
下一秒。
她看向林宛儿,吩咐她找来两块大小不一的石头。
“你拿这个石头,朕拿这个,听朕口令,一起松手!”
武明空将其中一块更大的石头,递给了方修,略有些急促道。
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弄清楚。
大小、重量不一样的两样东西,到底是不是同时落地。
方修并没有拒绝,伸手接过石头,笑了笑,道:“好。”
两人站在养心殿里,将两块石头举到同一高度。
“三!”
“二!”
“一!”
“放!”
一声令下。
方修和武明空同时松手。
砰!
两块石头还是同时落地。
这一刻。
武明空彻底懵了,精致的脸庞露出恍忽之色,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