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静和
胡芳在山里有个狐狸洞,她的父母经常下山游玩,所以这里只有她一只妖住,胡芳不是没想过让云雀搬过来,只可惜她不愿意,说是习惯了她的鸟窝,换了地方怕睡不着。
狐狸洞里面有一个专门打出来的山洞,里面用来存放她的父母给她送的东西,衣服鞋子,人间的唇脂香膏,还有很多话本书籍,各种女孩子家可能喜欢的玩意儿应有尽有,堆了满满一屋子。
胡芳找到专门存鞋子的木箱,里面的绣鞋一双叠着一双,最后云雀要了一双白色缎面鞋,和她的衣裳刚好配上。胡芳还想送她点衣裳首饰,不过云雀拒绝了,理由是自己不爱打扮。
天色已经黑了,云雀栖在树上,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仰望星空,天上繁星点点,脑中偶然闪过一个片段,好像也是这样的夜晚,但是发生过什么却记不清了。
“云雀,云雀”,天还没亮,胡芳穿着一身红衣,每一处都打扮得十分精致。云雀从睡梦中惊醒,声音侬侬不清,“芳芳你干什么,天还没亮”。
“别睡了,我们出去玩啊”。
云雀昨晚睡得迟,此刻只想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胡芳看她久久不下来,一直在树下念念叨叨将她最后一丝睡意也赶走了。
“好了好了,我这就下来”,云雀从树上飞下来落在她的肩头。胡芳满意地笑了,踏着黎明离开后山。
晨课的诵读声已经响起,在万宝寺留宿的客人也都陆续醒来,大殿的木鱼声,呢喃的诵经声交织在一起,神圣庄严。万宝寺的斋饭也是这里的一绝,胡芳起那么早就是为了去蹭一顿斋饭,生怕去晚就没有了。
果然,她们是第一个到的,抬饭的僧侣过来时还偷偷看了一下她,估计觉得这姑娘十分贪吃。胡芳捧着到手的斋饭出来的时候,后面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她再一次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十分正确的。胡芳走到树下的石凳坐下来,偶尔用筷子挑几粒米递给云雀,“怎么样,还不错吧?”,然而云雀只吃了几粒米,怎么可能尝得出什么味道,白色圆乎乎的脑袋左右摇晃,这没有她的红果子好吃。
其实胡芳也觉得一般,毕竟她是吃肉的,这顿饭连点油花都没有,并不是她喜欢的,吃了一半她再吃不下了,直接倒掉。
“喂,你这人怎么那么粗俗”,声音娇蛮任性,一听就是从小被惯坏的。“说的就是你,你看哪里呢?”
胡芳还以为是在说的别人,没想到那女子直接指向了她。女子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但是鼻子都快抬到天上去了,比刁蛮,胡芳自认没有输过谁,谁不是父母宠着长大的,哼。
胡芳斜着眼睛看她,脸微微抬起,直接从她身边走过。明珠公主还从没有被人那么嚣张地无视过,“你给我站住,你把饭菜随便倒在地上你还有理了,长得人模狗样,一点教养也没有”,跟她一起来的女子此时也站了出来,“这样的人空有美貌,公主不必为这些人生气”。
谁知明珠听了她的话,对这个女人更加讨厌了,一看就是个专门魅惑男人的狐狸精。胡芳原本不想和她们计较,但是这两名女子鄙视,嫌恶的眼神还是让她炸毛了,“你们两就是嫉妒我长得比你们好看,样貌是爹娘给的,你们嫉妒也嫉妒不来,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说着还做作地用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无缘无故对她发难,她又没有把饭倒在人走的地方,她倒在灌木里了,别人也倒她不去说,就对着她,不是嫉妒她长得比她们漂亮是什么。
明珠脸色铁青,就连旁边的女子脸色也不好看。云雀依旧安安份份地卧在胡芳的肩头,那两名女子应该是很有来头的,她刚刚听见公主二字。
“胡芳,还是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女子身份尊贵,我们惹不起”,云雀耳语,胡芳点头,她刚刚也听到了,胡芳不想搭理两人,带着云雀离开,但是已经晚了。
“你们给本公主抓住那个女人”,胡芳听闻立刻拔腿就跑,但是她还是被包围了。明珠冷笑,“你不是自持美貌吗?你就等着吧,看我怎么弄死你”,明珠扔下了一番狠话,上前伸手要抓住云雀,“你这只鸟本公主喜欢”,走近的时侯她就注意到了肩膀上的云雀,灵动乖巧,十分安静。
“你不准动她,放开我”,胡芳被侍卫束缚无法挣脱,“云雀快跑”。
就在明珠将手伸过来的时候,云雀张开翅膀飞起来,不停地躲避明珠的攻击。“云雀快走,不用管我”,然而后面的女子趁云雀没有注意,直接用力将她击下。
“你干什么?要是弄死了怎么办?”,明珠向她投以责备的目光。
“臣女只不过怕它跑了,所以情急之下将它击落,不是有意的”,边上钟楚有点委屈。明珠瞪了她一眼,弯下腰把地上的云雀捡起来。
云雀躺在她的手上,背部一抽一抽地疼,根本飞不起来。明珠看看云雀,又看看胡芳,“怎么?你很在意它啊”,胡芳焦急的神情落入明珠眼中,她慢慢收起五指,握住云雀,看她悲伤痛苦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快意。
胡芳急得都要哭了,“你放开她,得罪你的是我,和她有什么关系”,明珠的手还在继续收拢,其实她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手中间还留有空隙,根本没有握实。
早上领斋饭的人多,这里的场景自然惹人驻足观看。“前面怎么了?”,陈铭和静和从大殿过来,才到就看见那边围着一群人。琉璃上去查看,“主子,是公主抓了一名女子”,陈铭皱眉,继续往前走。
“怎么样?你刚刚不是很嚣张吗?你再嚣张和个试试?”,胡芳恶狠狠地瞪向明珠,“你还敢瞪我”,因为生气,明珠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手中的云雀传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明珠,佛门圣地,你在这里做什么?”,明珠听见大皇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的大哥哥为人严苛,她最怕他。“还不把人放了,把东西还给人家”,
“可是她顶撞我”,明珠小声反驳,字里行间并不乐意,大皇子目光一沉,显然是要生气了,明珠无奈只能将人放了。
胡芳手里捧着云雀,但是她一动不动,要不是还有起伏,她还以为她死掉了,胡芳哭得哀泣,围观的人看美人梨花带雨都偷偷指责明珠。其实明珠一开始只是想吓吓她,但是后面没想到真的捏到了,听见云雀的叫声她的心咕咚一下,立马就放开了,但是好像真的弄伤了它,明珠心里还是愧疚的,但是她又不想主动上去道歉。
静和走到胡芳面前停下,“女施主,你要是放心的话将它交给我吧,小僧略懂一点医术,应该可以治好它”,胡芳抬起布满泪痕的面颊,说话的是那天帮她解签的和尚,胡芳双手将云雀递上去,
“多谢师父,还请师父一定要治好它”,静和的出现无疑让她找到主心骨,云雀昏迷不醒,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她不懂医术,要是这位师父能救那是最好不过的。
静和带着云雀离开了,胡芳也跟了上去,路过大皇子的时候,她被突然出现的手帕拦住,“姑娘擦擦吧,舍妹无理,还请你不要见怪”,胡芳这才发现这是那天误入后山的男子。胡芳接过帕子走了,再次见到那名男子的惊讶稍微冲散了对云雀的担忧和悲伤。
静和带着云雀去了后禅房,“大师兄”,守门的弟子向静和打了招呼,再看胡芳也想跟着进去,就拦住了她,“这位女施主,禅房女子不得入内”,没办法,胡芳只能看着他们消失在了屋后。
静和回了房间,房间满是草药淡淡的清香,静和把云雀小心地放在铺了柔软衣物的桌子上,指腹轻轻按压。云雀先是被打伤了后背,又被明珠公主挤压了五脏六腑,添了内伤。“外伤好养,但是内伤不易,看来你要在这里多逗留几日了”。
云雀睡梦中仿佛听到有人和她说话,但是下一刻周遭又恢复平静。
静和从药柜里拿了一点治疗外伤的药粉,云雀背上的羽毛被他剪掉了,露出血淋淋的伤口,白色的药粉倒上去没过一会儿就被血色染红。
门被打开又被关上,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静和端了一小杯泛着浓浓苦味的药和斋饭进来。当云雀醒过来的时候,嘴巴又苦又涩,而且还饿的慌,她想站起来但是却牵动了伤口。
房间里响起清脆的叫声,静和停下笔,拿了一小碟米饭过来,“你现在的伤口还没好,平时最好不要动,不然你的伤不易恢复”。静和走到桌边坐下,挑起一粒米喂到云雀嘴边,云雀好像听懂了,张开嘴吃下了他递过来的东西。也许是饿狠了,一碟米饭很快就被她吃光,“还要吗?”,云雀觉得这个和尚应该是个好人,于是轻轻摇摇头,她已经吃饱了。
静和没有见过那么有灵气的云雀,“你是妖?”,云雀呆呆不动好一会儿,担心他知道她是妖会不会抵触,毕竟她现在在人家的地盘,而且没有还手之力。
静和好像看出她眼中的防备轻轻一笑,“放心吧,你就在这里养伤吧”,也不再追问她到底是不是妖,云雀看着他转过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里面静悄悄地,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房间的门大开,她能听见风将他的衣物吹得簌簌作响,云雀觉得和尚真是一种神奇的人类,即使外面的环境再吵,他们也能稳坐如钟,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虚无,风停了,她又听见了静和翻弄书籍的声音。
“大师兄,主持叫你过去”,一个长得青秀的小沙弥过来,小沙弥大概八九岁的样子,看起来二人的关系还不错。小沙弥注意到了桌上的云雀,将脑袋凑过来仔细看,然而在云雀的眼睛里,小沙弥就像只巨大的怪物。“大师兄,这只小鸟受伤了吗?它怎么一动不动的?”,小沙弥的眼里充满疑惑,静和走过来牵着他的手,
“它受伤了,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就不要打扰它了”,静和和小和尚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把房门关上,窗外有一棵大树,他们离开后云雀就闭着眼睛听树叶的沙沙声,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师父”,“主持”,静和两人一前一后进门,里面大皇子和主持正在谈话。万宝寺的主持是一位发须花白的老人,笑起来十分亲和。
“进来吧”。
“静和师父不愧是您的大弟子,处事谈吐尽得您真传”,
主持老神在在,“静和,过来”,主持向他招手,“我已经和大皇子商量过了,就让你去皇城传业解惑”。
这一趟大皇子就是专门为了这事来的,每一年万宝寺都会派一个人去皇城广布佛法,如今主持年纪大了不想再跑,静和是他这辈儿最有悟性,让他去再合适不过。
“是,师父”。
“既然这样,那就定三天后启程吧,也让静和师父准备准备”。大皇子也来了好多天了,皇城事多,盛帝的儿子也不止他一个,成年的皇子就有五个,明里暗里的较量络绎不绝,防不胜防。
云雀被开门的声音惊醒,“是我”,静和端着一碟子白米饭回来,米饭圆润软糯,还带着一丝甜味,虽然云雀更喜欢吃红果子,但是米饭也还能凑合。喂它吃完东西,静和给它检查了一下伤势,“再过两天你就可以回去了”,云雀的伤虽然还可怖,但是照这么下去再两天就能活动了。
云雀微微抬起头,白白的脑袋,圆圆的眼睛透出一点可爱来,静和忍不住伸出手指摁了摁它的脑袋。静和启程的前一天,桌子上的小鸟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几根掉落的羽毛和一碟红果子,红果别名寿疆,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第九十二章 中计
“云雀,你伤好了?”,胡芳这两天一直在外面守着。云雀飞出门就看见蹲在树下数蚂蚁的胡芳,
“我好多了,我们回去吧”,
“好好好,这就回去”,胡芳愧疚,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二天,静和背着一个小包袱,身边跟着那天的小沙弥出现在大皇子的车队前,车马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的,有人恭敬地接引二人,吆喝响起,马蹄声扬,长长的车队缓缓移动。
后山,树木青葱,花草相映,云雀懒懒地卧在枝头一动不动,舒服地似乎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从云雀回来后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之前胡芳还能处于愧疚忍着,但是现在她却时时刻刻都想怂恿云雀和她一起去游历,去看美男子,想到这胡芳忍不住眯起眼睛。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云雀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胡叔胡婶怎么想的,给她带话本也不挑一挑,尽是什么书生小姐,人妖之恋的故事,看得胡芳脑子都糊涂了。
“云雀,你就陪我出去嘛,难道你忍心看我一辈子都是一只单身狐吗?”。单身狐什么的她不知道,但是她要是出去了就是捣蛋狐无疑。
“我们去皇城,那里都是很优秀的人,听说当初为你治伤的静和和尚也去了皇城呢?”,胡芳看她不理,继续诱惑。“皇城有人界最好吃的东西,最舒服的床,还有好多从其他地方进的果子,在这里都没有的”,云雀直起身子,转了个面,把尾巴对向她,胡芳都说累了,但她还是不为所动。
第二天胡芳继续游说,甚至还肉痛地拿了一点自己平常都舍不得喝的玉液浓。玉液浓是用八十一种灵草灵果制成,味道香甜又有助修炼,云雀老远就闻到了那股甜香,不过在看到胡芳时她又按下了思绪。
“你拿玉液浓贿赂我也没用,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人间哪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们在这里自在快活无忧无虑有什么不好的?”。
“云雀,你没有去过人间怎么知道人间不好,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窝在这后山?反正我不愿意”,胡芳反驳,对于她来说外面的世界才是美的,奇妙的,而这里只有乏味和无趣,不然她爹娘为什么常年跑出去不归家。
云雀无奈,“芳芳,人间是要用银子的,而我们身无长物”,
“总会有的,难道凭我们两个还赚不来银子吗?”,胡芳觉得这些都是小问题。可是哪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呢?云雀从小就因为弱势被欺负,去到人界,大国泱泱,又没有熟人哪里有她们的容身之地,云雀看得清楚,因此并不乐意。
胡芳看她那么坚定,心情有点低落,最终她还是妥协了,云雀虽然不爱动,但是内心仔细,自己做什么决定之前都习惯问一问她的意见,这次她多次劝说都没有成效,看来让云雀陪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胡芳想通了,既然云雀不愿意那她也不去了,反正她自己一个人也没意思。
云雀有点讶异,没想到她真的放弃了,似乎还有点不可置信,“你真的想通了?”,
“嗯,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自己一个人出去也没意思,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胡芳笑得天真无邪,云雀有点欣慰,她终于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了。
“下来吧,我特意拿过来的”,胡芳举了举手中的小壶。清澈的水柱顺着壶嘴倒入瓷杯,飘香四溢,云雀抿了一口,玉液浓入口丝滑,喝进肚里感觉像是全身都被洗涤了一遍,后山只有胡家和茂家会酿制这种果酒,所以云雀平时也很少喝到,她喝了一杯又一杯,不过两三杯已经觉得有点头晕了,想来是她不胜酒力,以前她只喝一杯,今天多喝了两杯没想到就这样了,云雀晕乎了一会儿,一头栽在了地上。
“云雀?云雀?”,倒在地上的云雀已经神志不清,胡芳叫了几声她都没听见。
长平街道人来人往,匆匆忙忙,云雀被熙熙攘攘的声音吵得不得安宁,然而睁开眼的黑暗与周边的声音格格不入。云雀挣扎了一下,四周柔软细腻,突然头上出现亮光,胡芳讨好的笑脸出现在上方。
“你过分了”,云雀脸色难看,对她的行为十分生气。
“云雀,我们已经到皇城了,你等着吧,姐让你跟着吃香喝辣”,
“我们现在掉头回去”,云雀不愿意在皇城多待,这里气息浑浊,半点没有千机后山的安宁。
“不要”,胡芳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总算把她骗出来,自然不愿意乖乖回去,她把小布带的绳子一拉,在外面系上一个活结将云雀关死在里头。
云雀气愤,在袋子里挣扎,布袋不停地凸起,胡芳生怕引人怀疑,将小袋放在手中包住。胡芳打扮得精致,生的也好看,一出现就夺去了众人的目光。胡芳第一次出来,对什么都十分新奇,这看看那看看。
“姑娘,这链子很适合你,红豆相思,最适合女儿家”,胡芳确实喜欢,
“老板,这多少钱?”,
“二十文”。胡芳家里没有银钱,唯一的几个铜板还是她小时候用来当玩意儿的,老板看着她摊出来的几个铜板脸色有点不好,
“姑娘,你是在耍我吗?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拿不出来二十文的样子”,
“老板,我只有这么多了”,胡芳嘴巴嘟起,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小贩一时被她的美色迷住没有回过神来,等他再看哪里还有什么美人,桌子上的红豆链子也不见了。
胡芳拿着红豆链子沾沾自喜,不停地在手上比来比去。“芳芳,你这样是不对的”,云雀被放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把东西顺走了。
“哎呀,我又没钱,但是又喜欢得紧”,胡芳怕她念叨,又赶紧保证,“你放心,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偷人东西了”。布袋恢复平静,胡芳一时高兴也没注意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小美人”,几个粗犷大汉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胡芳十分不幸运走进了一条死胡同,而那几个看起来猥琐流氓的人已经将后路堵住了,胡同不宽,他们刚好把外头的视线堵住,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胡芳露出嫌恶的眼神,这立马激怒他们,其中一人上去抓她,但是却被胡芳一脚踢翻在地,不过她只有一个人,后面几人看她会拳脚功夫一起上前制住了她,几人用早已经准备好的麻袋将人装起来抬走了,胡同又恢复平静,只有一只青色布袋落在角落。
外面的事情云雀听得一清二楚,然而它被困在袋子里面出不去只能干着急,云雀扑棱着,借着一点点力气慢慢地挪出去,热闹的大街上,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地上有一个怪异的东西在移动。
云雀动着动着,突然发现自己在下滑,原本坚硬的地面不见了,取而代之像是悬浮在空中一样,双脚落在温暖的东西上,下一秒细碎的声音传来,阳光猛地直射她的眼睛,亮得她睁不开眼。
静和来到皇城已经半个月,今天在皇城开坛讲经,皇宫派出侍卫护送,十分有排场,但是静和却不喜,找个借口就单独离开了。一身朴素的光头和尚在皇城最繁华的长平街悠哉悠哉,与步履匆匆的长平人截然相反。
长平街的青石板地面被磨的光滑,一个小小的布袋慢慢从胡同口滑出,就在一个人即将踩上去的时候静和将人制止,从男人的脚下拎起了陷入平静的小东西,打开布袋,露出一个白色小脑袋,“是你啊”,不怪他能一眼认出它,只因为它是他见过的唯一一只脑袋白色的云雀。
云雀看见了静和第一反应就是向他求助,但是这样一来就会暴露她们的身份,思考良久云雀最后还是开口了。静和见她口吐人言也不惊奇,只是问她知不知道人大概往哪里去了,云雀虽然当时被困在袋子里,但是能清楚地听到那几个男人临走前的污言秽语。
“他们说要把芳芳卖去花满楼”。花满楼是皇城最大的花楼,里面的美人风情万种,婀娜多姿,就算是来往的行人在路过的时候也会多看上一眼。静和是出家人,自然不好出入风月场所,“你跟我来吧”。
另一边,小沙弥正低头看下面的人,台子已经搭好了,但是大师兄还是不见人影,就在他暗自着急的时候,远处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大师兄,你可来了”,静和笑笑,冲过来的将领讲了刚才的事,只不过被他修改了一点。
“杨副将,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几个人把一位民女抓走了,小僧向过往的路人打听了一下,听说那些人专门给花满楼做这些买卖,出家人慈悲为怀,还请杨副将伸出援手,小僧感激不尽”,
“诶,静和师父客气了,皇城之中出现这种事情就是我等看护不利,我这就带着人亲自去,还请静和师父安心布法”。
胡芳醒来的时候躺在一间布置得精致的房间中,房间里的熏香味道很浓,还会让人莫名兴奋,胡芳不喜欢这个味道,看见茶壶有水提起来就倒进了香炉中。
“哟,你醒了?”,魅惑柔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一个打扮得十分妖娆的女人走了进来,女人胸丰臀满,一颦一笑都是风情。梅娘伸出纤纤十指勾起胡芳的下巴,胡芳不喜欢被陌生人碰,一巴掌打掉了梅娘的手,梅娘手背立即泛起了红色。
“你干什么?”,后面的仆人看见梅娘被打正要上前把这个女人抓起来,但是却被梅娘阻止了。
“是个烈性的丫头,长得又那么好”,此时的胡芳就像是被待价而沽的东西,梅娘越看越满意,对她也更加温柔,梅娘把下人都打发出去,屋里只剩下两个人,胡芳不知道这个女人想干什么,但是她显然和抓她的那些人是一伙的,胡芳妖力不错,对付两三个成年男人问题不大,更何况只是一个弱质女流,胡芳盘算着怎么逃出去,而梅娘却自顾自找了地方坐下来。
“小姑娘年纪轻轻,像你这样美的我还从未见过,将来你的成就一定不可限量”,梅娘正对着胡芳坐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在花满楼里,只要你有容貌有本事,皇城权贵都是你的裙下之臣,今后任你予取予求,名利双收”。
胡芳被说的有点心动,但是这花满楼一听就不是正经的地方,听说这种地方都是做的皮肉生意,胡芳对自己的贞洁还是在意的,并不希望为了名利付出自己珍惜的东西。
梅娘似乎看出她眼中的挣扎,“花满楼能在皇城做那么大,当然不单单靠出卖色相,这里的姑娘有才艺的可以做清倌,平时给客人唱曲弹琴也是美事”。
“可是我都不会”。梅娘听到她说话,眼睛向上弯起。
“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请专门的人教你”。胡芳心动了,虽然是青楼,但是这里不用做苦力活也不用看谁的眼色,凭着她的美貌有谁不依着她,云雀常说她长的貌美,世间少有,但是她还是犹豫不决。梅娘也不逼她,好吃好喝地款待着让她慢慢考虑。
杨副将带着十几个人来到了花满楼,梅娘得了消息出来迎接,笑得妩媚动人。“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杨副将三十好几的人,家中妻妾成群,但是每次看见梅娘心都乱窜,勿怪他不坚定只是梅娘这年纪正是女人最成熟的时候,身上的风尘气时刻勾引着男人的心神,想不看都难。
杨副将想起静和说的事,定了定神,“梅娘,有人说花满楼今天抓了一个女子,这可是贩卖人口,逼良为娼的买卖,你趁早把人交出来,我也不为难你”。
云雀跟着他们过来,趁着人都聚在前面,悄悄从窗户钻了进去。花满楼占地广阔,光是楼层就有六层之高,房间众多让云雀不知道从哪里找起。
第九十三章 花满楼
“听说了吗?外面来了军官,为了今天带来的那女子来的”,两个婢女端着茶点走过回廊,云雀从二人的口中得知胡芳的位置,当即飞往关着胡芳的那个房间。花满楼呈环状的建筑让人眼花缭乱,要不是门外有牌子,云雀都分不清这里哪间是哪间。云雀到了九十二卧房,用尖尖的喙将糊的纸撕掉,从破出来的口子钻了进去。
“芳芳?”,云雀进来的时候,胡芳正坐在窗边,进来的风吹起她的长发,美艳动人,“芳芳,跟我走吧,有人来救你了”。胡芳还沉浸在思绪里,对于云雀的突然出现有点愣怔。“你还愣着做什么,跟我走吧”,云雀衔着她的衣袖将人往外托,但是胡芳却不配合,云雀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云雀,我有点儿想留在这里”。什么?云雀觉得她可能脑子糊涂了,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其实胡芳想得的一直很简单,那就是她要成为人界最美,最有能力,最有魅力的女子,花满楼虽然是青楼,但是在这里以她的相貌,无疑能接触到更多的达官贵人,她也不是没想过在街上偶遇贵公子的桥段,但是偶然太少了,不如在这里来的确定。
“芳芳你别闹了,快和我走吧”,云雀有点着急,虽然胡芳平时就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是这不是什么好事,她有其它的办法可以用,为什么一定要搭上自己。
“云雀我想得很清楚,我是妖,没有人间女子对名声那么看中”,
“芳芳”,云雀呵斥,“你只看到表面,哪里知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弯弯道道”,云雀确实不懂人间的青楼,但是也听过人们若有若无对里面女子的贬低嘲讽,因此她真的不愿意胡芳呆在这种地方。
两人僵持,谁都不肯让步,门外有节奏的步伐声出现,梅娘带着杨副将等人出现在胡芳的房间中。“杨大人,人就在这,你亲自问问吧”,梅娘在楼下和他辩了好久,但是他一定要亲自见到胡芳,没办法梅娘只能将人带上来了。梅娘从小混迹烟花之地,对于看人最精确不过,那个女子一看就是自持美貌有野心的人,她并不担心她会拒绝。
杨副将刚才没有注意看胡芳的容貌,这一看才惊为天人,就连梅娘也比不得,假以时日又是另一个梅娘,甚至比梅娘更有风情。
“姑娘,有人说你是被劫持来的,你不要怕,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杨副将和颜悦色,生怕吓着了这个仙子般的人儿。
云雀一直躲在她的衣袖底下轻啄她的手,但是她明里暗里的暗示都被胡芳抛在脑后。胡芳最终还是答应了梅娘,对于劫持一事矢口否认。
杨副将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再问一遍还是如此。静和是万宝寺主持的大弟子,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没有理由诳他,想来是这女子心甘情愿的。杨副将叹息,好好的女儿家竟然如此堕落。
“芳芳,你到底想干什么?那些人抓了你,你就是这样做的?”云雀回想起从前有一只小妖和她抢食,被胡芳吓走后恶人先告状,害得她被胡叔胡婶关了几天,这之后那只小妖就没过过好日子了,胡芳每天都带着人去揍他一顿,一连持续了一个月,到最后还是她觉得腻了才放过了那只小妖。胡芳记仇的性子是出了名的,现在那些人合起伙抓她,将她卖进青楼,她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
胡芳对于云雀的质问有点心虚,但是过了一会儿又傲娇地抬起头来,“我要征服人界,成为他们这里最受欢迎的人”,云雀知道胡芳喜欢受人追捧,但是没想到她对名利那么追崇,一气之下,云雀扇着翅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云雀板着脸,对于胡芳的固执很气愤,一路飞到佛坛,晦涩的佛文传到耳边,将她心里的怒火扑散,她抬起头看,前面已经聚集着一大堆人,还有源源不断的人继续涌过来,而坐在最里面的和尚正正襟危坐,神情自然,好像周围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静和在人群的上方看见了那只白头云雀,他微微点头,那只云雀看见了也跟着上下摆动头颅。
云雀在天上飞了良久,觉得累了才飞到了大树上,从树上往下看,刚刚好可以看清静和的面容,此时的他神圣高洁,好像全身都散发温和的光芒,令人心情舒畅放松。
从早晨到黄昏,静和一直在给人们解惑答疑,黄昏已至,杨副将看时间也不早了,在静和念完后面的一段经文后驱散了群众。
“静和师父,时间也晚了,今天就到这吧”,小静平早就忍不住了,眼巴巴地看着静和。
“既然这样那就回去吧”,静平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了,高兴地裂开嘴角,露出可爱的白色小苞米。
皇宫专门备了轿撵接送,这次静和没有拒绝。“你要不要进来歇歇?”,云雀看他讲了良久,后来看着看着就睡了,对于静和的好意她没有拒绝,因为静和帮了她两次,但是她还没有好好谢谢人家,云雀飞在他面前停留,等他伸出手就停在他的掌心。
“大师兄,这不是那只受伤的鸟吗?它怎么在这?”,静平看见静和上了轿撵,手上还停着一只白头云雀很是好奇?
“我和它有缘相见,偶然碰到”。
云雀从他的手掌蹦到桌子上,走到装着点心的小碟子边停下,还向静和征询了一下意见,它表现的明显,是个人都能猜出来它想吃东西,静和点头,“你吃吧”,说完还贴心地给她倒了一小杯水。
“哇,师兄,它好聪明啊”,静平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不怕人的鸟,而且似乎还很听话的样子。“师兄,我可以养它吗?”,静平星星一般的眼睛倒映着静和的身影,不过静和没有立刻答应他,
“这个,你得先问问她的意见”,静和指着正在喝水的云雀,静平为难,看着云雀头一点一点地吃东西,还是对着她问了一句。
二人的谈话没有避讳云雀,所以它听得一清二楚。在妖界,有很多弱小的妖会主动去依附人类,人界繁华,成为人类的宠物不用担心温饱,若是能够去大户人家,又得主人宠爱,那过的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云雀虽然弱小,妖力不强,但是也没想过成为别人的附庸,只想守着她的果树,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也挺好的,所以云雀拒绝了。
看着小鸟跳得离他远远的,静平有点低落。“既然它不想那就算了”,静和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强求,老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还是有道理的,佛法讲究缘一字,事事离不开缘,云雀拒绝说明他们的缘还没有到。云雀吃过东西,找了一处凸起的地方卧着,轿撵平稳,静平已经躺在座上睡着了,静和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做什么。
“谢谢你,今天多谢你帮忙了”,奢华低调的轿子里面传来女声,但还没来得及让人听见就被淹没在外面的嘈杂声中。“不必客气,举手之劳,倒是多谢你之前送的寿疆果,主持吃了精神好了很多”,云雀对于静和口中的寿疆很陌生,但可以猜到应该就是她平常吃的红果子,原来人类叫那种果子寿疆啊,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不用,在我们那儿就是些寻常东西”。说来也奇怪,千机山两座大山相邻,除了偶尔误闯的游客,万宝寺的僧人几乎不曾进来,后山平静,多的是灵草灵果,但是后山就像被屏蔽了一样半点不受人注意,云雀觉得这样很好,不过像胡芳就不喜欢了,有的人天生就爱泯于平凡,而有的人却独爱热闹。
“不用客气,你要是还想要我那还有很多”,对于云雀的认真,静和笑笑,
“不用了,之前送的已经够了”。云雀不知道寿疆果的珍贵,只知道果子好吃,于是用叶子装了一兜送过去,寿疆果小指大小,无核无籽,光是那一兜就有好几十个了。
云雀还从来没有和人类呆过那么长时间,让她回千机山又放不下胡芳,但是回去找她又太没有骨气了。轿撵已经到了皇宫,静和叫醒了流着口水的静平,“静平,我们到了”,小和尚用衣袖擦擦嘴角的口水,迷迷糊糊地下了轿子。
“你要回去吗?”,静和看她还是在马车里不动,所以问一问。云雀其实也很迷茫,她看向静和,希望他能告诉她一点有用的东西。
黑色的眼睛没有了往日的机灵,反而透着对未来的困惑,静和心一软,“不如你跟我走吧,皇宫虽然规矩多但是对于你来说并不拘束”。其实云雀也不是没想过要跟着静和,做他的妖宠,虽然相处的日子不多,但是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像平常人那样关着鸟雀逗趣。
云雀歪着头看他,似乎还有点不确定。静和以为她不愿意,“你要是觉得不好,那就算了”,话一出口,云雀就摇头否认,
“没有没有,我想去”。静和笑开了,干净的面容像沐浴了圣光,
“过来吧”,云雀落在他的肩上,一人一鸟踏着余晖走进皇宫。
宫里的人都知道万宝寺一直都很得皇室信奉,因为先帝时就受过万宝寺主持的帮扶,盛帝秉持先帝遗志,对万宝寺的维护尊重只增不减。
因为静和的到来,盛帝特意在皇宫的一处僻静的地方找了一座宫殿,宫殿简朴,一点不像其他地方金碧辉煌,但是足以体现盛帝的荣宠,虽然地方偏僻又简单,但是该有的一应生活用具都备得齐全,而且宫殿十分干净整洁,其中的松林也坚韧茂盛,一看就是专门打理过的。
这处地方往来的人不多,除了一些护卫,宫女太监只在送饭打扫的时候出现。云雀在进了青松殿才离开他的肩膀,蹭了那么久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一进大门就飞到了一棵松树上。
“这里你自便吧,要不要让人给你收拾一间卧房?”,云雀是女孩子,虽然她一直在他面前以云雀的形态出现,但是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的性别。
“不用了,我不爱变作人形,这样就好”。云雀喜欢这样,让她变成人形睡床坐榻她反而不适应。
皇宫的内侍送了斋饭过来,虽然不如万宝寺,但也别有一番滋味。静和把云雀招呼过来,用干净的筷子拨了点米饭到茶杯中。静平从饭碗中抬头看见了落在桌上的云雀十分惊喜,
“大师兄,小鸟跟着我们回来了”,静和对他的惊讶只是笑笑,而云雀仍在优雅地吃着东西,只有静平,眼睛一直粘在云雀身上。
皇宫送来的饭食不多不少,多了一只鸟也还有剩。从这以后,云雀一直跟着静和,他不出去的时候她就卧在松叶下头听他轻声诵经,他出去的时候她就站在他的肩膀上跟着出去,久而久之,宫里的人都知道静和师父养了一只白头云雀,十分听话乖巧。
这一天,云雀像往常一样跟着静和出宫,东边的菜市因为静和人潮涌动,云雀在树稍上看了一会儿,然后张开翅膀飞过了人群。
花满楼,这些天胡芳每天都跟着师傅学习,梅娘为了栽培她,花重金请了许多有名的乐师名家,一开始胡芳还很努力地学,但是人类的东西她之前从没接触过,除了舞艺学得好,其他的一塌糊涂,之后梅娘只给她留了舞蹈和习文两门。
云雀飞到胡芳房间的窗外,透过窗户的缝隙可以看见她正坐在桌边拿着毛笔写字,云雀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她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如何,她没事她就不管了,反正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菜市还是热热闹闹的,但是与以往的热闹不同,今天的东城菜市很安静,只能听到静和在上面说话的声音。佛音总能让人心静,胡芳老是说她现在这样的性子就是被万宝寺整天传出来的佛音影响了,云雀觉得可能真的是吧。
小的时候自己害怕黑夜,整晚整晚睁着眼睛不敢睡觉,就算睡着了也会突然惊醒,直到困的不能再困才陷入沉睡,后来她学会聆听周围的声音,万宝寺的诵经声最让她安宁,慢慢地她学会了一两句经文,每到晚上睡不着就会翻来覆去念那两句经文,没想到真的有效果。
第九十四章 百姓
云雀因为这个缘故,一直对万宝寺心存感激,连带着对万宝寺的僧人也比其他人热情些,当然其中的静和她觉得最好。
静和布法,除了念经还会给听他讲经的人指点迷津。
“静和大师,佛说人生八苦,那佛有八苦吗?”,一个白面读书人向静和提问。
“佛也是人,自然也有八苦,只不过佛参透人生,所谓八苦已经不是八苦”。下面的人似懂非懂,白面书生倒是恍然大悟的感觉。云雀觉得这段时间最有意思,因为这个时候她可以听到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静和大师,我们夫妻成亲十载连生六女,但是却一直没能生一个儿子继承家业”,说话的是一名穿戴富贵的老爷,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位大肚子的中年妇女。
静和不经意看了那女子的面容和肚子,“施主也不必烦忧,生男生女自有天意,而且小僧看施主的夫人这胎像是男孩”,田老爷是皇城的茶商,在这里也有点人脉地位,这么多年来也有不少大夫说是男胎但是生下来的却都是女儿,田老爷如今听着这些话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那么激动了,
“借小师傅吉言了,若是夫人这胎真的是男孩,田某人感激不尽”。虽然这话没有什么根据,但也是人家的祝愿之言,田老爷携夫人谢过静和,另一个看起来粗壮的汉子赶紧插话,宏亮的声音好像一口被敲响的钟一样,
汉子名叫刘虎,多年来一直心仪一个女子,女子是他家邻居,容貌清秀,对家人十分温柔体贴,刘虎觉得这就是他心目中的贤妻。刘虎壮着胆子把他的相思之情说出来,引得周围的人哄笑,甚至还有人调侃,“兄弟,这种事弟弟我有经验,回头你问我就好了,我帮你追到那位姑娘,就不要劳烦静和师父了”。
那汉子被说红了脸,一时有点窘迫。静和对于下面的情况一直保持温和,半点不觉得刘虎问的问题有什么不妥,“情到深处自然水到渠成,施主要是觉得合适就大胆地去做吧”。除了刘虎意外还有夫妻不合的,子女不孝顺的,各种各种,云雀在树上看得津津有味,这哪里还像庄重的讲经布法,简直成了解语台子,那静和就是一朵解语花。
“你不觉得他们很不尊重你吗?”,今天布法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一醉鬼喝醉了乱说胡话,其中已经涉及侮辱佛家了,但是静和并没有追究,只是让杨副将不要为难他就上马车离开了,临走之前她还看到那醉鬼对抓住他的士兵骂骂咧咧。
静和脸上没有生气的样子,似乎平静才是他原有的东西。“他不喜欢那就不喜欢吧,这世上哪有人人都喜欢的东西,要是因为别人的不喜欢就去惩罚责骂那就失了宽容”,云雀点头,对他的话深以为然。静平后面才上来,小小的人鼓着腮帮愤愤不平的样子十分可爱。
“大师兄,那个人太可恶了,居然诋毁佛祖”,那个醉鬼的话不堪入耳,静平觉得再回想一遍都是对佛祖不敬,还说大师兄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云雀站在茶壶柄上,似乎十分认真地在听他说话,而一旁的静和则显得随意敷衍。“你说是不是?小云雀”,似乎知道静和兴致缺缺,静平对着云雀问道,云雀觉得如果自己不理他那他应该会很失落吧,而且气憋着对小孩子也不好,所以云雀假装不经意地点头,算是对他的回应。
静平觉得云雀估计是这世间最聪明的鸟了,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路上静平一直对着云雀絮絮叨叨,云雀不好表现得太特意只能硬着头皮努力忽略掉他的肺腑之言,直到回到自己常栖的松树,云雀总算松了一口气。
云雀休息的松树是棵老松,因为经常有人修剪,所以长得并不高,但是它的树冠却又大又茂盛,静和觉得外面始终日晒雨淋,于是让人在树枝中间搭了一个小房子,里面铺上柔软的衣物,现在她吃喝都和静和他们一起,所以房子也就没有装食槽水槽,云雀对他的细心周到还是感激的,所以她决定以后回去给他多送点果子。
连着一个月在皇城开坛宣扬佛法,静和总算把最后一个地点走完了。皇城富庶,占地极广,东南西北就有几百里,有的时候因为路途遥远时常会在外面留宿,今天是最后一天,到了下午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雷电交加非常不适合外出,杨副将怕有什么闪失就安排在附近的客栈住一晚,
客栈一般,这里是地处皇城比较偏僻的一个小镇,基本上都是原先就住在这里的人,客栈生意不好,房屋除了干净整洁找不出其他优点可说,甚至窗户还有被虫蛀过的痕迹。外面的雨打在屋檐上发出砰砰的响声,现在还是戌时,但是天空黑压压的,好像已经天黑。
客栈的老板娘是一位面善的女人,挨个给他们送了晚饭估摸着他们吃完了又上来收拾,静平已经睡着了,小孩子渴睡,这些日子也是难为他了。夏天的雨声格外令人舒适,云雀站在手巾架子上,听着雨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大雨连着下了三天,到了第三天雨还是没有止住的趋势,听说很多地方已经发了洪水。他们停留的地方是位于皇城最边远的一座小镇,地势不低,但是背靠着一座大山,接连下了那么多天的雨,如果山体滑坡,那靠近山脚的这家客栈一定会损失惨重,就连掌柜都过来劝他们,让他们换个安全点的地方住,他们夫妻也要先暂时离开了,去亲戚家借宿几天,没办法,杨副将只能整理人马,冒着大雨上路了,他们人多,去百姓家借宿不现实,只能去前面十几里外的另一个镇子。
离这三里有一条小河,下了三天的雨,河水变得混浊湍急,河道也宽了很多,桥是用铁链木板修成,他们过来的时候还没有问题,但是可能是因为下雨,再加上木板多年不换被雨一浸湿就打滑松软,一个士兵一时没注意就掉进了河里,一下被淹没进黄水中,看着被水流越冲越远的同伴,剩下的人都面色凝重。
杨副将看着河水以肉眼可见地速度不断往上涨,在这里扎营的想法是不可行了,只能渡过去。
“静和师父,这河水眼看就要漫上来,我们可能要过桥去”。静和也看到了,在这里等着只是权宜之计,如果雨一直下那这里很可能会被洪水淹没。
“杨副将安排就是了,我们没有意见”。静和撑着伞走下马车,云雀躲在他的袖子下面,半点没被雨水溅到。静和才下来,雨水就将他的下摆打湿,但是如今显然情形紧迫,自然顾不上这些。静平一直跟在杨副将的身边,有杨副将照看他,他也能安心点。
有打头的士兵慢慢往前试探,刚刚失去一个同僚让他们万分小心。突然一个士兵踩断了一块木板,半个身子瞬间往下掉,幸好一旁的另外两人赶紧抓住他,这一下看得他们提心吊胆。静和和杨副将三人走在中间,以防突如其来的意外。
但是就在静和跟着前面一个人的脚步往前走的时候脚下一滑整个人往下倒,忽然的震动让其他人都抓紧手边的铁链,杨副将在他身后,一只手牵着静平,看见静和跌倒立即扔掉另一只手里的伞过去抓住他,但是静和跌的重,杨副将一不小心就撕下了他袖子的一角衣料。
静和被这突然的打滑惊到,赶紧用手抓住木板,但是木板光滑,只几个手指根本无法撑住他的重量,下面湍急的河水仿佛像一头野兽要将人吞没,没一会儿静和就支撑不住了,就在他即将放手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后衣领有一股力道把他提起来,也就这一下让其他人能够有时间上去拉住他。
云雀坚持了一会儿终于坚持不住了,幸好其他人反应迅速,不然他肯定掉河里。云雀虽然是妖,但也不过有一点人类女子的力气,拉住一个成年男子还是很费力的,所以静和被救上之后云雀就没了力气。
静和站定后,一只手掩在袖子里托住它,刚刚的变故好像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脸上也不见半点惊慌恐惧,这让见惯了一些娇生惯养贵公子和小姐们的士兵对他更加敬佩。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没一会儿全部的人都过了河,马车早就弃了,就连一些十分笨重的物资马匹也都留在了另一边,所以接下来他们只能步行,幸好队伍里除了静平没什么娇贵的人,又往前走了大概三个时辰,他们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因为各地开始发生洪涝,王宫已经派了人过来接他们,干净的衣物,防具,食物都有,足可见盛帝对这名万宝寺主持大弟子的重视。
清明殿,各地上报的河水上涨,淹没土地的折子源源不断送到盛帝的案前,一连番的人手派遣,百姓安置让盛帝忙得焦头烂额,大皇子在一旁主动请缨,亲自去灾区赈灾,盛帝抬头看了一眼大皇子,“你想去就去吧,正好朝中人手不足,你去也好”,盛帝并没有拒绝,他们想要表现他可以满足,只不过他们要知道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大臣们对大皇子能亲自屈尊降贵十分满意,就连平时和大皇子不合的二皇子,三皇子也抬起手赞扬。
“大皇兄不愧有仁爱之名,皇弟佩服”,下朝的时候,二皇子从他边上走过,虽然口中说着钦佩的话,但是脸上却是对大皇子的不屑。大皇子也不理他的轻蔑,保持着一向的彬彬有礼,
“我们身为皇子,自然得为父皇分忧,二皇弟也该做做表率,让臣民感受皇恩浩荡”。
大皇子一向都仗着比他们年长一点,总是摆出一副担心兄弟姐妹的模样,二皇子觉得他做作,一直瞧不上他的做派,如今他又摆出一副他最恶心,兄友弟恭,父子相处其乐融融的模样让他再不想呆下去。
“那就不劳大皇兄费心了”,二皇子忍着不适匆匆离开,仿佛多待一会儿都十分难受。
“大皇兄不必在意,二皇兄一向脾气不好”,三皇子在旁边安慰,笑得明朗亲切,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天真开朗的年轻人,只不过熟悉的人都知道他一直有个笑面虎的别名。
五皇子和三皇子并肩离开,四皇子看着那三人的作为有点愤愤不平,“大皇兄,他们太过分了,好歹大皇兄也是他们的兄长,怎么说话那么不敬”。大皇子对于四皇子的抱怨并没有斥责,即使他脾气好,但也是有脾气的人,二皇子几人如何对他的他自然一清二楚,不过父皇最不喜欢他们兄弟相争,所以他才忍着。
“算了,他们也没对我做什么,不过口舌之快,由着他们去吧”。大皇子面上神情有点凄然,看得四皇子越发想为他出气,大哥一向就是这样宽容,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跟随他。
静和一行人被接回王宫已经天黑了,有宫女内侍鱼贯而入,热茶热饭热水都备好了,静和沐浴出来,身上还带着暖暖的水汽。
“你受伤了?”,静和挽起裤脚才注意到云雀还在。
“之前在桥上弄伤的,不过一点青紫,并不严重,倒是你有没有受伤?”,云雀看到他的小腿膝盖发青,甚至中间是深紫色,不免怀疑这真的是小伤?不过看他自己拿了伤药揉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没事,就是当时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室内非常安静,暖黄的光照亮房间,屋外雨声连绵,衬得室内温暖安逸。
这场大雨一直下了半月之久,人界地势低的地方都遭受到大大小小的洪灾,当看到天空出现第一丝光线的时候,人们总算松了口气,但是随之而来的灾后重建也迫在眉睫,
因为洪涝,百姓的房屋被毁,赖以生存的田地也被水浸坏了作物,还有死去的猪牛羊成片成片地漂浮在水面上,其中灾害最为严重的就是沧州。沧州水脉丰富,这大雨一落,河流水位上涨,几乎将半个沧州都淹没了。
第九十五章 徐州
大皇子主动请缨来到沧州的时候,街上几乎都是流离失所的百姓,靠着官府派发的赈灾粮过活。三天前,静和面见了盛帝,之后他们就跟着大皇子的队伍启程前往沧州。
“参见大皇子殿下,下官已经准备好的住所,请殿下移步”。沧州的父母官是京城王家嫡系子孙,在沧州外任已经三年了,从过往的绩效来看没有大功也没有大过,只等着满了四年走关系调回京城,现在老天爷来那么一出简直就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大皇子和静和跟着王树一路回了衙门,如今沧州大半浸泡在水里,因为这场洪灾,沧州已经死了上千人,失踪的人口上百,这只是知道的数字,不知道的应该还有,现在无家可归的人都围在衙门外头,将衙门围得水泄不通,因此他们只能从后门进入。
大皇子没想到沧州情况居然那么糟糕,他从小锦衣玉食,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疾苦。“先在外面搭一些临时帐篷让百姓住着,等到水退了再说”,现在洪水还没有退,只能先安置好无处可去的灾民。
“是,下官这就去安排”。有大皇子在,王树觉得自己的压力总算没那么大了,仿佛有了主心骨。静和才进了房间就又出去了,云雀想不明白,为什么安静舒适的皇宫他不住非要跑到这个地方来。
“静平,你看到了什么?”,静平从小被捡回万宝寺,除了出生坎坷,但是他长那么大有吃有住,平时也就偷懒的时候会被师父责骂,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静平眼中露出同情,“大师兄,他们很可怜”。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吗?”,静平其实也不明白他们来沧州做什么,但是大师兄要来就一定有原因,静平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所以摇摇头。
静和笑笑,眼神凄然,那一刻云雀仿佛看见了悲悯世间苦难的神佛,怪不得他年纪轻轻就能继承安圆主持的衣钵,光是这对无辜受难生灵的怜悯就足以看出他是一个真正的佛家人。
“来这里是因为‘我佛慈悲’,沧州半数人流离失所,饥寒交迫,即便我们能力微薄做不了什么,但是安抚灾民也是我们应尽之责”。静平听了恍然大悟,对他投去钦佩的眼神,果然大师兄最有佛像,怪不得主持和师父师叔师伯常说大师兄如果修习佛道,将来大成指日可待,可惜大师兄娘胎不稳,经脉不全所以无法修习,真是一大遗憾。
因为朝廷拨了粮食,外面的人倒没有很饥饿,静和带着静平在一众因为多日没有整理而看起来乱糟糟的百姓中格外突兀,静和对他们投过来的目光只回以一笑,虽然这一笑并没有什么大的作用,但是对于失去家而忧愁的百姓来说,静和的一笑仿佛让多日没有展颜的人们心里多了一点宽慰和舒适。
静和一路往前走,直到来到一片汪洋面前,这一片水面下原来也是住宅商铺,但是因为地势还是被埋在了水底,只有房屋的屋顶露出水面,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家禽的尸体被水流推到岸边,尸体被水泡得久了发涨起来,露出的皮肉都呈灰白色,隐约还能闻到一股臭味。
“这水还能喝吗?泡了那么多尸体”。云雀觉得这样很脏,尸体腐烂的话味道会更臭吧,现在这些家禽味道不重不过是被水冲散了,要是太阳出来了,水也退了,那这些尸体肯定会很快就腐烂。
“还是让人清理一下为好,老话说病从口入,这些水要是渗到地下被人们打出来喝了不好,而且天要好了,这些尸体这么浮着恐怕不行”,静和和云雀想到一块去了。静和回了衙门,把这事告诉了大皇子,大皇子只思索了一下就同意了,让王树派人去沿岸打捞尸体并就地掩埋或者烧掉。
又过两天,洪水终于褪去,露出百姓的房屋和农田,这些东西的表面都被洪水遗留下来的黄泥覆盖,清理又需要一段时间,但是好歹已经看到了自家的田产,百姓们纷纷拾起干劲整理房屋,打扫街道。
沧州的赈灾有条不紊的进行,一切只待收尾了,这段时间静和带着静平施粥,偶尔还会帮着家里没有壮年人的老人家打扫房屋,清洗衣物,渐渐地沧州的人也知道了静和的名号,感念他们的帮忙。
而其他受灾的地方此刻却陷入恐慌之中,只因为最近太阳猛烈,死去的动物或者尸体没来得及清理直接暴露在阳光下,腐烂加速使得百姓平时的饮用水被污染,大规模的疫病爆发。
疫病一向少见,人们也不知道导致疫病的直接原因是什么,所以一直没有治疗的方法,以前都是将病人隔离,防止进一步扩散,有的甚至将患病的人聚在一时烧死,虽然方法残忍但也确实能控制病情,而现在大部分受灾百姓都患上了疫病,甚至其中还有当地的官员,有的官员还是京城大家的子弟,因此事情引起前所未有的重视。
盛帝对比了大皇子和其他地方治理灾害官员的治灾回报,大皇子到了以后就及时地处理了尸体,而其他地方却没有,盛帝大怒,对下面的大臣大发雷霆,“治灾的过程都会相互传达,为什么就单单大皇子知道把尸体及时处理了,其他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陛下息怒”,下面的人纷纷惮于盛帝的怒气跪在地上请罪。盛帝冷眼看着下面的几人,出事的时候就让他息怒,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指手画脚,要不是念在他们祖上有功,他早就把这几个蛀虫拔掉了。
“薛承,你亲自带着药材大夫去一趟闹疫病的地方,务必控制住疫情”,薛承拱手,接了盛帝旨意,“是,末将领命”。
相对于皇城,已经发生疫情的地方人心惶惶,远在沧州的静和向大皇子请求要去疫情严重的地方,但是大皇子对于他的请求有点犹豫不决。
“小僧从小熟读医术,对于疫情也有点研习,还请大皇子同意”。大皇子听他说对疫情有了解,即使生怕盛帝发怒也还是同意了,要是他有办法控制疫情那真的是最好不过。
静平被留在了沧州,原本静和也不想云雀跟着去,但是她非要跟着,自己也没有办法。静和带着一队人骑着快马赶往徐州,徐州最先爆发疫病,而且最为严重。
徐州知州关长青是进士出身,从一个小小的县丞做起,平时兢兢业业才有了今天,而一场大雨把一切都毁掉了,原本已经有起色的徐州一下又被打回原形,将他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前功尽弃,现在的徐州比他初来的时候还要糟糕。
徐州感染疫情的百姓很多,关长青自从徐州出现疫情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染病的人还在不断增加,衙门的捕快有的也病了,虽然他已经下令将病人隔离,但是似乎并没有用。
薛承带着人和静和几乎同时到达,薛承的到来让知州心存希望,但是他的到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大夫根本不知道如何医治,这些都是王宫御医,而他们现在也只能开一些清热解毒的药材让病人服用,连御医都摇头不知道怎么办了,“实在不行只能焚烧了?”,薛承带着皇命过来,如果实在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静和对他的话面色严肃,而关长青直接拒绝了,“不成啊薛大人,这太残忍了,而且病的人那么多,这要是都烧那徐州都得烧没了啊”,关知州不愿意,一来他觉得这种方法确实残忍,二来他呆在徐州几十年,这里是他看着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徐州的百姓几乎都与他相熟,他实在不忍心。
薛承可不管,不让疫病蔓延才是他的责任。薛承板着脸,对关长青的话不以为意,“现在连王宫的御医都没有办法,不处理掉任由疫病蔓延你担得起责任吗?”,关长青被说的哑口无言,他心里难受却也没办法反驳。
疫病顽固,无孔不入。静和来徐州已经第三天了,这些天他一直都去安抚病人,研究感染疫病人的症状,感染的疫病非常容易传染,病人一开始会发冷然后低烧不退,再之后就会高烧不止,面色发白,头晕呕吐,连着几天静和同御医一起看诊,研究医书。关长青最后还是争取了三天的时间,如果三天内还是没有办法找到遏制疫病的方法,那就将生病的人都焚烧殆尽。
静和彻夜未眠,云雀一觉醒来,桌上的灯还亮着。“你昨晚又一夜没睡?”,静和闭上眼睛缓了缓,但是他眼中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一想到每耽误一刻就会有一个百姓因病去世就睡不着”,静和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驱散了困意,但是连着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他觉得还是有些不适。这天他像往常一样去隔离区看病人,云雀今天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因为他脸色和以往相比并不好,她害怕他突然就倒了。
“今天怎么样了?”,静和问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这名男子已经到了晚期,连着几天高烧呕吐,昏迷不醒,今天居然醒过来了。
“静和师父,大叔今天早上就醒了,而且好像高烧也退了,也没再吐”,说话的是另一个病情比较轻的年轻人,中年男子对着静和笑笑,静和惊喜,赶紧查看,果然他的高烧已经退了。
关长青收到消息喜极而泣,不久那名中年男子被抬出隔离区,换到了一个干净的房间。御医轮番上去诊断,确定他确实已经烧退,但是能不能痊愈还得等几天。清除计划被搁置了,一群人都等着那人能否好转,万幸的是静和和御医们的努力没有白费,那名中年男子被确认病愈之后,徐州终于迎来曙光。
关长青让人按着他们研究出来的药方熬药熏艾叶,徐州的疫情终于得到控制,消息回报到皇宫,盛帝终于接到了第一件喜事,“去,把药方传给各州各县,让他们务必按照上面说的去做”,盛帝心情舒畅,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疫情已经得到控制,各地都收到了从京城发来的消息,红景天和艾叶都不是什么稀有的药材,很容易找到。
静和在中年男子病愈后就倒了,之后一直昏迷,老御医说他染了疫病,而且也没有休息好,如今病来如山倒只能好好养着。关长青感激他不远千里从沧州特意过来,给他安排了仆人照顾病中。将近两个月,这场洪灾和它所带来的灾难终于结束了,人们都忙于灾后的重建。
静和这一病就病了大半月,等他终于能够起身的时候,百姓的房屋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你总算好了”,云雀围在他身边扇动翅膀,静和将手抬起来让她落在他的手上,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静和虽然昏迷,下人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半夜有冰冷的毛巾替换敷上额头他还是能感觉得到的。
“不客气”,云雀摇头,“你照顾我良多,你生病了我照顾一下你也是应该的”。静和病好后带着云雀出了府衙,路上有行人对着静和点头示意,因为多是之前的病人或者家属,看起来眼熟的面孔很多。
静和出去走了一会儿,又踏着晚霞回了衙门,迎面就碰上了刘御医,“刘老”,刘御医正要出去,笑眯眯地看着静和,“静和小师傅从外面回来?”,
“躺的久了,出来走走”,刘御医对静和还是很友好的,毕竟当初他们一起同事过,他还是很佩服这个小和尚的。刘御医须发花白,已经是花甲之年,但是身体十分硬朗,因着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约了几个好友一起出去喝酒。
“就不耽误刘老与老友相聚的时间了”,刘老慈祥和蔼,
“那老朽就先走一步了”,刘御医迈着步伐离开,行走间有风刮过,云雀在王宫听说这刘御医以前是战场上的军医,从他行走的步伐看来确实是了。
第九十六章 认字
静和在徐州已经停留了好些日子,大雨过后,人间进入夏末,天气炎热得仿佛要把人烤熟一样。静和跟着薛承离开的那天,关长青带着百姓夹道送别,有的百姓还拿了一些家里自己做的点心特产相送,一番寒暄过后,薛承带着人离开了徐州。
“其实人类也挺好的”,云雀感慨。
“你以前以为的人是什么样子?”,静和放下手中的佛珠问她,云雀稍微思索了一下,“人比妖力气大,而且人脾气不好,当了妖宠的妖有时候会被责骂,还会挨打挨饿,而且人还会吃妖”,
云雀一直不喜欢到人多的地方去,就是因为人经常会欺负弱小的妖,她还不会化形的时候跑出去后山一次,有小孩拿着弹弓追着打她,她到现在还记得他打空的时候脸上失落遗憾的表情,那之后她再不想出去了。
静和能理解她对人的不喜,因为站在她的角度来看,人确实有太多的劣根和不足了。“那现在呢?”,云雀跟着他良久,见过的人也多了,她觉得人类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譬如刚刚那些百姓过来送别。
“还是有好人的,我觉得你就是很好的人”,静和突然被她夸赞,不知道是受到了赞扬还是如何,心底的喜悦比刚才徐州百姓的感谢还要愉悦。
薛承一队人回到皇城已经是三天后了,静平早已经被送回了王宫,静和才一进门,他就冲了出来,“大师兄,你可回来了,我一个人好害怕”,小小的孩子还不知道静和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到他就觉得安心。
静和摸摸小和尚的光头,笑得亲切,“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有没有好好做早课晚课?”,静平一听露出一点心虚的表情,连云雀都看得出来他肯定偷懒了,静和怎么会看不到。
“明天我要看看你抄得大悲咒如何”,静平当即苦下脸,刚见面的喜悦被冲的一干二净,跟云雀打招呼也显得有气无力。
“他还那么小,你这样会不会有点苛刻了?”,
“佛家子弟向来如此,要是小时候不养成自律清修的习惯,将来怎么当得起佛家人的名号”。云雀暗道好吧,她不修佛,不知道里面门道。
云雀回王宫不久就又出去了,静和看见了也没问,只是闭上眼睛念佛诵经。最近花满楼出了一个名动皇城的大美人月芳,去过花满楼的人都说花魁月芳容貌艳丽,倾国倾城,一曲邀月舞跳的扣人心弦,仿佛仙女下凡,皇城的人都想一睹她的芳容。
云雀飞在空中,下面的花满楼人潮涌动,这才刚刚酉时门口就挤满了人,都是在叫月芳的名字。“姑娘你听见了吗?外面的人都在喊您的名字呢”,
小连是梅娘分给她的婢女,为人机灵又踏实,胡芳很满意,她戴上珠翠,对着镜子弯起好看的弧度,她这个样子的笑容最美,胡芳对小连口中的男人不以为意,“不过是些小角色罢了,哪能配得上我”,胡芳很得意,这些日子的风光让她十分自满。
“是是是,姑娘的容貌可比天神,这些凡夫俗子自然配不上姑娘,只有皇亲贵胄才有资格得到姑娘的青睐呢”,小连帮她挽起头发,嘴巴不停地甜言蜜语,说得胡芳咯咯笑起来。
云雀透过窗户看着镜子面前的女子,和一个月前相比,之前青涩的少女已经妩媚动人,眼角的秋波似有似无,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人的心神,红润的脸颊及她脸上骄傲的神情无一不表明她现在过成了她想要的样子,万人追捧,遐迩闻名吧。
胡芳侧脸的时候好像看见一道白影,但是仔细看又什么都没有,这道白影让她想起了云雀,高兴地心也冷落了下来,但是随着外面的哄闹声越来越响,这一点失落又被她抛到了脑后。
云雀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一直看着台上的胡芳,确实她和以前相比变了好多,她的舞姿,一静一动透着人间的风情,台下的人都被她迷得颠三倒四,花满楼人声鼎沸,但是云雀却觉得她有点待不下去了,
这里太吵太闹,看着胡芳的样子她会想到自己,她不像胡芳,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她就像一只混着日子的妖,无事的时候浑浑噩噩,有事的时候也都是别人的事情,和她无关,她只是去蹭蹭场子,沾一点别人的热闹。
夜晚的风有点凉了,已经接近秋天,到了深夜,气温降低,微冷的凉风吹在云雀的脸上,这是云雀第一次觉得别人都活得比她精彩,胡芳想要荣耀,静和想要安静地当他的和尚,只有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虚度光阴,得过且过好像就是她的常态。
云雀回到王宫已经半夜,静和住处的灯已经熄了,大殿昏暗,只有头上的月亮发出柔和的光芒,松树林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云雀飞进小木屋,里面悬空做了一根横梁,刚刚好让她栖在上面。夜风吹散思绪,松叶沙沙作响,清冷的松香在这时候格外清晰。
云雀在往常的木鱼声中苏醒,但是昨晚睡得迟,因此她只醒了一会儿就又睡了。静和同静平做完早课,发现以前在这个时候一定会出现在客厅的云雀却不在,他移步到松树底下,透过枝叶往里看,里面的白头小雀闭着眼睛睡的正香,静和不想吵醒她,轻轻地来又轻轻地离开。
今天的青松殿格外安静,除了风声一点声音也没有,来打扫送饭的宫女不自觉地放轻手脚,生怕扰到里面的人。如今静和因为治灾一事水涨船高,就连平时清高的刘御医都在圣前为他说话,治疗疫病的一味重要药材听说就是静和发现的,除此之外,静和离开安全的沧州赶往徐州一事也让人十分敬佩,因此盛帝对他大加赞扬,赏赐源源不断地送进青松殿,王宫里伺候的人更不敢怠慢了。
云雀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横梁下面有一小碟米饭和一茶杯水,云雀心底一暖。
静平最近发现云雀都不太进门了,不是在屋檐上发呆就是一直蹲在松树上。“大师兄,我怎么觉得云雀最近怪怪的,它不开心吗?是不是离开家太久了?”,静和停下手中的念珠反问,
“你想万宝寺了?”,静平点点头,是啊,他都离开万宝寺好久了,他想师父师兄们了,而且王宫规矩多又不能像在万宝寺一样,空闲的时候可以和几个小师兄一起去山里玩,静平跪坐在蒲团上有点伤感。
“再过两天就送你回万宝寺”,静平惊讶,随后又开心起来,
“真的吗?我们能回去了?”,静和的确定让他非常高兴,手忙脚乱地跑回房间纠结要带什么礼物回去,静和有点哭笑不得,但也由着他去了。
静和走出房间,抬头就能看见屋檐上一抹暗色的影子,云雀微微抬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偶尔有她的同类飞过也没有激起她半分兴趣,依旧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云雀停在她的身边,云雀觉得嘈杂才发现身边聚了很多和她一样的小云雀。
“走开走开”,云雀并不想和这群年纪小得连妖都不算的小辈玩耍,啾啾两声就将他们都赶走了。被这么一打岔,云雀才注意到下面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静和。一人一鸟对视一会儿,还是云雀主动飞下去,静和伸出手让她落在上面,她的眼睛有点无精打采,可能昨晚没睡好或者遇到了烦心事。
“你认字吗?”,云雀摇头,她从小到大吃饱喝足,也没有兴趣学人类的文字。
“你想不想学,我可以教你”,云雀犹豫,主要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学这个,“多学点东西,等到要用的时候也不会捉襟见肘了”,云雀想到胡芳在台上翩翩起舞的样子,觉得认字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点头答应。
静和带着云雀去了书房,书房一应俱全,笔墨纸砚,佛经杂志都很全。静和走到书案面前,用镇纸压住一张宣纸,墨条在笔砚里划出漂亮的圆弧,不一会儿就磨出了一片圆墨。
静和拿起毛笔,用笔尖轻点一下砚台,正要教她握笔的姿势才恍然发觉她还是一只云雀。“你能化形了吗?”,静和才想起练字认字需要用手握着笔,她这样子恐怕不便。云雀点头,落在地上变成一个黑衣少女,黑色顺滑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两只白皙的小脚光着踩在黑石地面,目光纯净又灵动。
黑与白的强烈对比让云雀整个人熠熠生辉,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之前胡芳送的鞋子放在千机山了,所以她现在没有鞋穿。
“待会等宫人来了让她给你拿一双,你先将就着吧”。云雀点头,然后在他的示意下走到了与他并排的位置。
“笔得这样拿着,拇指食指向上抓住笔杆,然后手腕用力”,静和在纸上写了一个一字,将笔递给云雀,示意她也试试。云雀接过笔,按照他说的去拿笔,但是明明是按照他说的一样去做,可是就是没有他拿笔的姿势潇洒利落,她歪歪扭扭地拿着笔在纸上画下了一横,画完了觉得还可以,于是邀功似地看向他。
静和看着那个和她拿笔的姿势一样不协调的一字有点想笑,但又不好打击她,只能点评一般,“这个是一字,一个两个的一”,静和觉得自己还是先教她写自己的名字吧,“你叫什么?”,两人认识那么久云雀的名字他还不知道,
“我叫云雀”,静和以为她不明白自己说的什么,
“我说的是你的名字,不是你所属的妖种”,
“我就是叫云雀啊,云雀的云雀”,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是她的名字不好吗?
云雀的迷惑让他有点愣神,“云雀挺好的,我教你写这两个字吧”,
“好”,云雀微笑,并不知道刚才有哪里不对。
静和在纸上写下‘云雀’二字,他的笔风干净,写出来的字也带了一点平和,十分好看,静和把笔递给她,“今天你就先写好自己的名字吧,等你会写了我再教你其他的”,说完,静和给她找出一沓纸让她自己练着就离开了。
书房里,云雀拿着静和写的反复看,直到觉得自己记得差不多了,才下笔,但是写出来的字连静和的半分都没有,勉强能认出是两个字。
这边静和正在想怎么给她弄双鞋来,这里在外人看来只住了他和静平,若是突然要一双女鞋岂不是图惹是非,最后他决定还是亲自带着她出宫一趟比较好。
因为静和身份特殊,所以盛帝给了他自由出入王宫的权利,不过他平时只会呆在青松殿念读经书,基本上不曾出去过。
云雀在书房待了一个下午也才将字写得工整,她拿着自己认为写的最好的给静和看,也才得了他的还好二字,云雀心里有些失落,静和看出她兴致不高,宽慰她只练了一个下午就能练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如果她能坚持练习,将来一定能写出一笔好字,云雀这才不纠结。
“走吧,趁天还没黑我带你出去买双鞋”。云雀收起纸笔又变回鸟儿的样子站到他的肩膀上。
“静和师父这是要出去?”,守门的皇宫侍卫客气地问他,静和拿出盛帝赐的腰牌,腰牌黄金锻造,上面的龙纹栩栩如生,侍卫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静和师父请吧,指责所在还请见谅”。
“无事,辛苦各位了”,几个侍卫微微颔首,对静和投以敬重的目光。
静和离开王宫后特意找了一处人少的角落,云雀又变成人形的样子从里面出来。虽然两人相伴出宫,但是因为云雀现在是女子形态,所以一路上静和始终和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皇城地大物博,商铺高楼林立,女子服饰更是数不胜数,静和从没有买过女子的东西,于是让云雀自己决定。云雀也没买过东西,看着一排过去的衣铺也很纠结,最后还是静和觉得指望不了她这有点呆呆的性子,选了一间装潢十分不错的成衣店。
第九十七章 买鞋
云雀打头进去,有一妇人十分热情地出来招呼,待看到云雀身后的静和不免有点讶异,但是随后又恢复自然。“姑娘可是需要鞋子?我们这女子的绣鞋种类很多,绣花的,缎面的,千层的棉布料的都有,您看您喜欢什么样的?”,妇人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但是两人一点没懂。
“劳烦掌柜的给云雀施主要两双舒适的鞋子”,静和虽然不太明白,但是舒适就对了。妇人看了一眼云雀,见她没有反对才从鞋架上取下来几双棉布鞋子。
“姑娘的脚小巧,这是店里面最小的女子绣鞋了,姑娘试试?”,妇人挪来椅子,示意她坐上去。“姑娘喜欢哪双?”,云雀仔细看了妇人取下来的几双鞋子,其中一双白色银丝秀蝴蝶的和一双纯白缎面绣金蝉的她很喜欢。
“姑娘眼光真好,这两双鞋子既舒适又华贵内敛,和您的衣裳也十分般配”。妇人边说一边轻抬起云雀的脚伸进鞋子中,妇人看着她的脚十分感慨,这姑娘不仅生得好看就连脚也生的小巧玲珑,妇人卖鞋这么多年鲜少有女子有像她的脚这样漂亮的。
云雀穿上鞋在地上走来走去,绣鞋轻巧非常舒服,云雀很喜欢,妇人看她脸上的神情也知道这笔买卖成了一半了。静和看她穿得欢喜,正要结账。“师父,这两双鞋子一共二十两”,二十两在人界是一户普通人家两年的开销了,这两双鞋子卖二十两已经很贵了。
“老板娘,这两双鞋子我要了”,娇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名琳琅环佩,衣着华贵的女子在一众侍女的跟随下进来,原来宽敞的地方一下拥挤起来。
“这不是张小姐吗,今天来看鞋子?”,妇人热情招呼,将原本的云雀二人冷在一边。宝玲对老板娘的识趣很满意,气焰也稍稍降了下来。
“她那两双鞋子我要了,钱我加倍”,
“这,”妇人为难,但张宝玲却对这鞋子势在必得,“这位姑娘把鞋子让给我,我给你银子补偿如何?”,云雀看宝玲那一副瞧不起穷人的模样有点不喜,而且鞋子是她先看中的她才不让。
云雀的拒绝让张宝玲更想要那两双鞋子了,她穿起来那么好看,自己如果穿上的话一定比她更好看,张宝玲向来对自己的容貌体肤十分自信,于是又加了一倍价钱。
老板娘对这送上门的钱财自然想要,但是这两双鞋子并不适合张小姐啊,当初做鞋子的时候将穿鞋人的肤色弄错了导致这两双鞋对人的肤色要求极为严格,张小姐虽然皮肤也白皙,但是还是会被鞋子衬得有点暗沉,不如那位姑娘合适。
“张小姐,要不你还是看看其他的鞋子吧,最近做了一批最新款式的,您可以试试。那两双鞋子已经被这位姑娘试过了,而且码数也不是您平常的尺码”,老板娘在一旁劝说,但是张宝玲还是不愿意。
“不行,我就要这两双,你们这的鞋子我最钟意的就是舒适好看还独一无二,这两双鞋我买下来,你再照着我的码数做两双新的”,宝玲不愿退让,非要云雀看中的鞋子。
“银子”,云雀僵着脸走到静和面前拿过他的钱袋子,翻来覆去不知道二十两是多少,还是静和指给她看她才知道。云雀拿出二十两银子扔在桌面上,带着鞋子和静和就要离开,张宝玲一看自然不愿意,让后面的人拦住他们,然而云雀直接动手看呆众人,拦着的侍女都被云雀粗鲁地推开。
在皇城,大家贵女都是静若处子,举手投足都以轻柔为美,而云雀的动作无疑让周围的人大吃一惊。二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走后,张家小姐大发脾气,“老板娘,那女子是哪家小姐”,老板娘并不认识云雀,要是皇城有这么一号玲珑玉质的人儿她一定知道。
“我看那和尚是和她一起来的,说不定是山沟里的村妇,出来诓骗人的”。哪有和尚会和一个姑娘在一起出来买鞋的,说不定是那女子拐骗了寺里的和尚两人私逃出来的,张宝铃越想越觉得她的猜测不错,心里对云雀更加鄙夷。
静和回来的时候买了一块粗布将云雀的鞋子包起来,她现在又变成了小鸟的模样,似乎还残留着刚刚的怒气。“不过是个无缘无故的人,不必放在心上”,虽然知道静和说的对,但是云雀心里还是不舒坦,
“我不喜欢她”,静和笑了,
“可是那位小姐也不喜欢你,你要是单单凭借自己的喜好去评价一个人,那就未免太过”。
云雀转过头,用尖尖的喙戳了一下他的手,然后负气离开了,留下静和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
哼,好歹她也跟着他那么久了,再怎么说她也算他的半个妖宠了,他居然还帮着其他人说话。云雀有些生气,明明就是那个女的脾气不好,为什么还说她凭自己喜好评价一个人,她就是单纯的不喜欢她而已,又没有对她做什么可恶的事,云雀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好了,于是一下飞出去了好远。
云雀漫无目的地飞了好久,但是当她注意看的时候才发现她飞回了青松殿。青松殿种满了长青松,从前面看下去仿佛这是一座隐蔽在松海中的宫殿。松树下放了一个木盒,里面是两双女鞋,看着这鞋,云雀在想今天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份了,其实静和待她还是很好的,但是让她道歉她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道歉的,抱着这种矛盾的心态,云雀一觉睡到了天亮。
清脆的木鱼声又开始回荡在松林里,云雀自沉睡中醒来,听见这令人安心的声音又想继续睡过去。木鱼声似乎停了,有轻缓的脚步慢慢靠近。云雀的背后传来敲击的声音,接着是静和的说话声,“昨天我让人送了点你爱吃的瓜子,当作是我昨天惹你生气的赔礼”,云雀彻底醒了,小木屋伸出一个白色的脑袋,黑黑圆圆的眼睛格外灵动。
客厅里,静平正给云雀剥瓜子,他剥一颗云雀吃一颗,静平十分享受云雀等他剥瓜子时候的那种期待的眼神,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云雀十分嫌弃他剥得慢,所以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加快点速度。
午休过后,静和都会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教云雀练字认字,但是效果并不太理想,云雀的字还是只停留在能认得出的阶段,不过她字识得比较好,教过的字基本上解释一遍她就明白了。
第二天,云雀一反常态没有听见木鱼声,她飞去静和房间的窗边,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而静平还在呼呼大睡,等到静平醒了,云雀有心想问静和去了哪里,但是碍于静平还不知道她是妖,怕他接受不了所以就没问,但是看他和往常一样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饭,然后做早课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好奇心还是有的啊。
直到日中,静和终于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大群宫人,各个手上都捧着,提着东西。“大师兄你回来啦,你今天去哪里了,我起来做早课都没看到你”,静平正在树下数蚂蚁,抬头就看见回来的人。
“陛下召见,所以早早就去了”。后面的人自动地离开去做各自的事情,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静和手中,佛珠一颗一颗地滑动,发出低沉地撞击声。
“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不必在意”。原来静和一大早被盛帝传召过去是因为之前的洪灾一事,有他的鼎力相助疫病才能那么快解决,百姓联名上书感谢,那感谢书都已经传到他这来了。
盛帝继位不过几十年,和先帝相比他只求无过,因为有元帝在前,不管他做得如何,在百姓的心里,那个一统天下带来太平盛世的是元帝,他的地位是无可取代的,而用一个国师的位置换来百姓对王室的信仰无疑是值得的。
“陛下,静和是出家人,恐怕担不起您和百姓的期待”,静和是拒绝的,凡尘俗世种种在他心中不过是一场因果,佛门才是他的最终归宿。
“不过一个挂名,你也不用太在意,但是佛门普渡众生,你在这里成为一国国师岂不是比在万宝寺一隅之地强?”,盛帝循循善诱,静和没有拒绝,只说明天回万宝寺问过主持再做决定。盛帝也没有难为他,给他赏赐了一堆东西,让他回去和主持商量好再决定。
静平期待这天已经好久了,但是看到住熟悉了的青松殿还是有一点伤感的。云雀没有东西收拾,除了两双鞋子外并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飞马踏着白云飞上蓝天,静平还是第一次飞上那么高的天空,笑得合不拢嘴,周围的云雾,下面的景色都让他乐不思蜀。
静和骑在一匹纯黑的飞马上,在这片大陆,飞马是有身份的人最普通不过的交通工具了,因为它速度快还好驾驭。才不过一会儿,千机山就已经出现在眼前,躲在静和衣袖里的云雀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后山熟悉的味道,原本激动的心顿时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出来。
一行人在千机山脚停下,除了静平东西稍多,其他人都是简便包袱。万宝寺大殿庄重严肃,从很远的地方就能透过大门看见里面供奉的金身大佛。
“师叔”,“师父”,安方大师正坐在解签的位置上摆弄签条,看见二人,脸上泛开了笑容,“你们回来了”。
千机后山,云雀和静和告别后就回到了这里,这里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她住的那棵树依旧郁郁葱葱,红色的果实挂满了枝头,久违的甜蜜出现在口中,云雀又尝到了这个她喜爱的味道,这里的每一束花草都是她喜欢的样子,云雀开心地在林子间穿梭。
离开这里许久,她的窝都落满了树叶,云雀一点一点地整理,总算把自己的窝收拾得像模像样,她还点缀了几朵小花,看起来很有滋味。但是当她习惯性地飞去狐狸洞才记起胡芳已经不在这里了,云雀心情低落,满树的果子看着也不欢喜了。
万宝寺的僧人院,安圆主持单独住了一个院子,院子清幽简朴,里面的青竹葱葱坚韧,石桌石凳,别有一番意境。“师父,盛帝诚邀,徒儿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老主持眯起眼睛,陈年的老檀珠慢慢地在他手中移动。
“不忘本心,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你觉得可以就可以,不行就不行,由你自己决定”,静和处事他最放心,可是他来自红尘自然也要回到红尘,至于他最终如何只能看天,看命,看他自己。
静和颔首,“徒儿还需再想想”,
“去吧”,安圆点头,待人离开后,静谧的院子里似有一声叹息。
静和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间干净,想来他不在的时候经常有人过来打扫,书架子上的书还摆在原来的位置上,里面除了佛经就是医学典籍,书面大都有些破旧褪色,显然是经常被翻阅。
才不过一天,云雀觉得自己好像过了一年,后山还和以前一样,但是她却和以往有些不同了。从前她可以一个人吃饭睡觉,无聊的时候就和蝴蝶在花间飞来飞去,又或者给果子树除除虫子,但是她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是因为胡芳不在了吗?也对,胡芳是她在这里唯一的朋友,现在她去奔了前程,这里也就只有她了。
晚间的钟声响起,云雀突然想起静和来,前段日子她得他照顾良多,应当去感谢一下他才对,于是用宽大的芭蕉叶又装了一兜寿疆果子去送他。
静和晚课还没结束,等他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云雀在他门前等了多久。门口的地上是一片青绿色的芭蕉叶,上面是一小堆红艳艳的寿疆果实。
“你怎么过来了?”,静和低头看向趴在门槛上的云雀。云雀抖抖羽毛,从门槛处飞起,像往常一样落在静和手上,“这果子听你说对主持身体好,之前又给你添了麻烦,所以我又送来一点,你就收下吧”,云雀怕他不愿意收下,还准备了其他说辞,不过他没有拒绝直接开了门,捧起地上的芭蕉叶走了进去。
第九十八章 恋人
“我给你挑了树上最大最红的,你看我对你好吧”。得意的小眼神由她做出来让人看了愉悦,静和捻起一颗寿疆果,艳红的仿佛红宝石,书上说寿疆果以圆润饱满,果实通红最佳,这一次她送的果子确实比上一次品相更好些。
“你不尝一尝吗?真的很好吃”,这次的果子每一个都是她精心挑选的最好最大的,而且口感也最佳,静和在她的催促下吃了一颗,果子咬破后甜蜜的汁水瞬间填满口腔,果肉嫩滑十分美味。在云雀殷切的目光下他点点头表示对她辛苦筛选,送果子的赞扬,云雀得到肯定心满意足。
外面蟋蟀、夜莺的声音交相辉映,静和结束晚课已经亥时了,云雀又待了一会儿,此刻已经夜深人静,云雀也知道自己恐怕再呆下去会打扰到他休息,然后主动离开了。
“明天你要是无事就寅时过来做早课吧”,就在云雀转身飞起时静和在后面出声了,好听的声音总会让人心生好感,云雀同意,挥动翅膀飞出了房间。
或许是因为有事可做,云雀觉得此刻浑身舒坦极了,原来有事可做的感觉是这样的吗,她觉得可能自己的生活方式出现了改变,不然为什么会这样呢。
天空的繁星盈盈,云雀回到树上就睡了,明天要早起,所以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到了第二天,距离寅时还有一个时辰云雀就醒了,当她飞到万宝寺的时候还一片寂静,僧人们也还没起床,这是云雀第一次看见万宝寺空无一人的样子,和白天时候的川流不息相比,此刻的万宝寺格外安静,安静得让她觉得不习惯,她看多了白天时候的样子,这时候的万宝寺透着一点凄凄。
因为来得太早,云雀在万宝寺大殿外的菩提树上休息了一会儿,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钟声不断了,僧人不停地往大殿走去,此时里面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云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静和,她急急飞下去,身体还有些不稳,看得人心里忐忑。
“你在等我吗?”,
“怕你找不到人,我就在这等一会儿,没想到你在树上”,
云雀落在他的肩上,二人一起进入大殿。除了万宝寺的僧人,也有少数的香客坐在外围。云雀在静和到了他的位置的时候从他的肩膀下来,占了他身边的一个小小角落,外面偶尔有香客会把目光投过来,云雀学着周围僧人的样子闭上眼睛,他们嘴里念的东西她也只听得懂几个字而且还断断续续,根本连不起来,若不是之前在青松殿的时候静和教过一点,恐怕她现在听的就是天书了。
虽然云雀不太懂,但是这个时候的大殿充满了低沉神圣的诵经声,即便云雀不懂佛也能感受到它能令人心境平和,疏通心中不畅。渐渐的,云雀仿佛忘记了时间,沉浸在这漫漫佛音之中。
“云雀,结束了”。云雀被静和的声音唤起,周围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大殿里空荡荡的。
“结束了吗?怎么那么快”。
静和笑了,“你领悟得很快,鲜少有人能做到像你这样的”,
“是吗?那意思是说我有佛缘?”,云雀高兴地问他。
“佛缘一事哪能这么轻易,缘一字向来缥缈,有还是没有只在心中而已”。
所以她到底有还是没有,她不是很明白,索性也不想了,跟着静和就离开了。万宝寺早课寅时开始,半个时辰结束,来上早课的香客估计回房间里了,外面只有一些打扫的僧人。
“你要不要再等一会儿,待会就可以用斋饭了”,云雀思索,上一次还是和胡芳来的时候吃过,但是她并不觉有多好吃,不过静和既然都说了,自己应该给他一个面子不是,毕竟万一她拒绝了,人家以为她不喜欢万宝寺的斋饭吧。
万宝寺僧人早课结束后有半个时辰的晨练,所以静和离开了。云雀回了后山,从树上取了银线蝴蝶的鞋子穿在脚上,等她再次回到万宝寺,香火烟气已经起来了,阶梯上可以看到零零散散的人上山。
云雀在领斋饭地方排了第一个,后面的人过来时就看见了一名黑发黑裙的清绝女子。云雀终于知道为什么都说万宝寺的斋饭好吃了,米饭软糯香甜,青菜虽然没有油,但是味道适中,青菜的汁水和米饭混在一起格外让人胃口大开,云雀一下就吃完了,事后摸着填饱的肚子还有点回味。
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人潮涌动,似乎有闹声传来,云雀循着声音看过去,人群中有一男一女携手前来,男子俊朗,富贵逼人,站在他身边的女子更是有神仙姿色,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这时候那边的女子也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更为她添了几分柔和美貌,“云雀”,
“芳芳?你怎么回来了?”,那女子就是胡芳,她旁边的那个男子则是那天误闯后山的人,他们怎么一起了?云雀很疑惑。
“我抽空回来看看你”,胡芳以为那天两人不欢而散后她就回了千机山,所以这段时间有空就想回来看看。
“这位是?”,
胡芳转头看向陈铭,眼中的倾慕不言而喻。“在下陈铭,之前和云雀姑娘见过”,陈铭主动介绍自己名号,没想到月芳居然和她相识。
“见过陈公子”,
云雀亲热地拉过胡芳,二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说话。“芳芳,那人是谁?”,看他们举止亲密,应该关系很好。胡芳有点羞涩,眼角流露出来的情意毫不掩饰,云雀看得一清二楚。
“云雀,他是我喜欢的人”,胡芳想起那日后山惊鸿一瞥,再到后来的花满楼再见,原来他是人界的大皇子,后来他为她一掷千金,她彻底沦陷。
“他喜欢你吗?都说人界负心汉最多,那个陈铭可靠谱?”,云雀为她担忧,但是却遭到了胡芳的反驳,
“他对我很好的,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胡芳脸色有点僵硬,似乎不满云雀说他的坏话。
“他对你好最好不过了”,云雀不了解那个男人,也不好太果断评价。两个人多日未见,曾经的赌气似乎烟消云散,她们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后山的相处方式。陈铭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眼睛里盛满了前面那一人。
云雀和胡芳并肩回来,看到陈铭眼中印着自己的影子,胡芳快步走到他的身边,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嘴角的笑怎么也停不下来。“云雀,我们就先走了,等下次有空我就回来看你”。
“何必等下次,要是月芳真的舍不得,云雀姑娘可以去府上做客”,陈铭盛情相邀,神情真挚。云雀见他这样,心中的担忧也略微放下,看起来这个男人是真心爱护芳芳的。
“不必了,多谢陈公子好意”,一旁的胡芳暗怪她怎么拒绝了,但其实她心里是并不想云雀跟着他们。
“我去陈公子府上恐怕不便,改天我们再相约就可以了”,云雀宽慰胡芳,让她不要嗔怪,胡芳听了这才展颜。
“那我们就先走了”,胡芳拉着云雀的手依依不舍,云雀又何尝不是,只不过她有她的天地,如今又有了知心人,她也再留不住她了。
“希望陈公子好好照顾芳芳,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云雀千叮咛万嘱咐,心里对她这个百年老友实在难以放心。
“云雀姑娘放心,我一定好好珍惜”。大皇子今天也不过有一天的空,特意陪了月芳来了趟千机山,现在人也见到了,他们也该走了。云雀送走二人才回了后山。千机山风景秀美,唯有这里人迹罕至,云雀又开始混日子了,没事就修炼习字。
静和去了王城,临走前给了她一些初学用的书籍,云雀在树下搭了一间小屋用来平时练字,小屋简陋,她不通建造,所以屋子被她建的摇摇欲坠,除了一个屋顶,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其他什么也没有,东西她也不会放在这里因为她知道这个房子不靠谱,所以东西依旧存在树上,寒来暑往,等云雀认完上面的字后人界已经进入深冬。
年关将至,大雪纷扬,万宝寺的香客也少了许多,整座千机山都覆上了一层银霜。云雀最不喜欢冬天了,因为呼吸的空气和吃的东西、喝的水都是冰的,以前芳芳在的时候两人偶尔还会在狐狸洞里面烧火取暖,芳芳会御火术,可是她并不会,云雀钻进树洞里还是觉得瑟瑟发抖,周围的干草一点用也没有。
云雀实在是忍不住了,变成人形落在地上到处寻找枯枝落叶。之前去皇城,她看过百姓取火一般都是用一种名叫火折子的东西,那东西吹一吹就着火了,但是她没有那种取火用的火折子,于是找了两块石头,不停地在柴上打,明明她看别人就是这么打出火星子来的,但是不管云雀怎么打,一点火星子也没有。
静和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黑裙女子蹲在地上不知道做什么?“你这样是取不了火的,云雀姑娘”。后面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云雀大吃一惊,回过头才看见静和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是你啊,你怎么过来的?”。云雀惊讶于在这里见到他,万宝寺的僧人可从没见过他们到这来的,而且中间隔着山涧,又有迷雾挡着,他是怎么进来的,两人许久未见,云雀既惊喜又惊讶。
“你这柴上都是冰雪怎么可能点得着,而且你拿的也不是火石”,静和有点无奈,但是看到她在雪地里冷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这点无奈消失殆尽。
“是吗?这不就是打火用的石头吗?”,她看其他人就是这样,拿着两块石头在手里打来打去就点着了。
“那你以前冬天都是怎么过的?”,云雀过去在冬天最冷的时候都是和胡芳一起过的,更早的时候都是躲在树干里忍过去的。静和大抵也猜到了,让她变做原形跟他离开。
桥上结满了冰,云雀刚想自告奋勇带他过去,却看见他从桥头拿起绳索绑在桥的两侧然后慢慢滑过去,这方法确实保险,如果用他这个方法那么这里的险峻也没有那么可怕了,为了以防万一,云雀还是紧紧跟在他的身边,生怕他有个什么意外。
终于踩上了地面,云雀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二人来到万宝寺,云雀才发现它与往日大有不同,平时庄严的佛殿已经点缀上了红色,在这茫茫冰雪中平添了一点喜气。
年关将至,万宝寺大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僧人,所以每到这个时候万宝寺会应景地贴上红纸,挂上红灯笼,年三十厨房也会多做一点素饺子,但也仅限于此了。
静和想到今年云雀恐怕只有一个人了,所以干脆去叫了她,看来把她叫来是对的,不然还不知道她要在那里摆弄到什么时候。冬天鸟雀大都飞去了南方,所以现在已经很少能看到了。云雀小小的身子卧在静和的肩头,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万宝寺看年关将至,又冷的出奇,寺内弟子都添上炭盆,虽然用处不大,但是好歹也能驱散一点寒意。
云雀一入房间,感觉里面外面天差地别,暖和的温度让她一下感到舒适,就好像被厚厚的被子衣裳包裹。“我过了年就启程离开了,你的字练得如何了?”,静和拿出纸笔,摆出一番考教的姿态。云雀见状也丝毫不怵,提起笔就开始写。笔锋干净利落,下笔有神,看来她还是有好好练的,这和她以前相比简直天差地别,静和满意地点头。
“看来你这段日子并没有懈怠”,如今她的字已经初见风骨,再过段时间恐怕能更上一层楼了。静和在房间的角落放了一个小盆,里面铺上衣料,让云雀在这里呆上几天,期间静平来过,不过两三个月不见他倒是长大了许多。
“大师兄,你可终于回来了,当国师好不好玩?”,静平最佩服的就是大师兄,提起他眼中都充满着崇敬。
第九十九章 礼物
“不过是个虚名,出家人摒弃七情六欲,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而已,也值得你这么惦记?”,静平挠头笑笑,自己又忘记了。静和摇头,他这样子半点不像出家人。
云雀几天来都在这里吃吃睡睡,唯一的事情就是静和教着念字,日子过得充实又舒适,此刻它正站在炭盆的不远处烤着火,安逸舒适地睁不开眼睛。
“我已经和安方师叔说过了,我那里缺个童子,你去刚好合适”。
“真的吗?”,静平喜出望外,高兴地都合不拢嘴了。“那我们还是住的青松殿吗?”,静和点头,因为他的原因,所以还是住的青松殿,那里安静偏僻,远离王宫硝烟。
“师兄,那云雀也一起去吗?”,这个,静和并不清楚,按着两人的交情她去也无妨,只不过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了。二人的目光看向云雀,静平的目光尤甚,仿佛她跟着他们一起是一件多么令人的期待的事情,想起树洞里的那张烫金请柬,云雀答应了,刚好两件事撞一起了。
三天前,胡芳回了一趟千机山,烫金的大红请柬递给她的时候云雀还愣了一会儿,“年后二月,大皇子就要迎娶我了,你到时候可一定要来”,说话的时候她面上的笑容甜蜜,与往常十分不同。胡芳和她说了好多,当然最多的还是陈铭,说他待她如何的好,但是偶尔也会透出一股酸气。
胡芳被大皇子从花满楼赎身,以她的身份大皇子纳她为侧妃已经很勉强,大皇子的皇妃王氏是钟鸣鼎食之家出身,教养礼仪无一不全,云雀不明白那个男人明明已经有了三妻四妾,胡芳还是要一头扎进去,她有心想劝她,又怕像上次那样遭她反驳。
“你嫁进去后就是皇家的儿媳了,你平时可要更加注意些”,毕竟她是妖,人界的皇室可从来不曾与妖界联姻的,一是因为从前两族隔阂太深,即便已经过去数万年,但是人、妖口口相传,自然也知道那时候两族对立如何严重,二是因为从古自今也不是没有人妖结合的先例,但是不同种族孕育出来的子嗣都难以成活,而且十分畸形,久而久之,人族和妖族也再不提联姻之事。
“你放心吧,就凭我的本事,再加上大皇子护着我没人敢对我如何”,胡芳信誓旦旦。
“对了,胡叔胡婶那边你说了吗?”,毕竟那么大的事,没理由不说一声。
“哦,我已经和爹娘说了,他们也同意,但是现在恐怕是赶不回来了”,二老游历山河,去向不定,要不是给胡芳留了通信的东西恐怕胡芳都联系不上他们。
“那就好”,虽然云雀还有一点疑惑,但是也没太注意。
胡芳这次回来,还带了一套喜庆的衣裙,“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大喜的日子你总不能穿着一身黑过去”。盒子里是一套浅紫广袖留仙裙,还有一件锦缎紫衣斗篷,既好看又保暖,胡芳的眼光一向比她好,她挑的东西自然是很好的。
胡芳在千机山待了两天,她们在狐狸洞中同榻而眠,云雀觉得她们还是以前那一狐一雀,从未改变。短短两日很快过去,大皇子已经派人来接,七宝香云轿抬到山顶,引得人们侧目,这又是谁家的富贵人儿。
“我走了,你可一定记着日子,别忘了”,临上轿前,云雀的手还被她拉着,
“知道了,一定不会忘记的,你放心吧”,云雀反复答应,胡芳这才放手上了轿子离开。云雀看着渐行渐远的精致轿子,吐出来的气息在冰雪中化作一团烟雾。
大年三十的晚上,二人一鸟围炉守岁,桌子上摆了两盘热腾腾的饺子,饺子白白胖胖,里面的豆芽菜、玉米十分清脆美味,云雀的小盘子里也有一只,看着静平拿着筷子不停地把饺子夹进嘴里,而她只能一点一点地咬着,此时她觉得变成人形也还是有好处的,起码能一口一个饺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别人吃了一个又一个,自己只能吃到嘴里一点。
虽然吃的艰难,但是丝毫没有影响云雀的好胃口,不一会儿,一个饺子都被她吃进了肚子。午夜时分,千机山下到处都是鞭炮烟火声,从窗户往外看还能看见烟火的余辉。大年初一的早上,静和拿出了两个红封,里面各装了六个铜板,寓意平安顺遂。这是云雀第一次收到红包,普普通通的红纸里面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是她就是觉得十分新奇,打开又包好,又打开又包起来,玩得不亦乐乎。
“师兄,云雀的样子好傻啊”,静和但笑不语。大年初三,雪已经停了,连着下了几天大雪,路上都铺满莹白,树枝上偶尔有积雪滑落,发出沉闷的落地声,车辙吱吱呀呀,滚过的木轮在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两条清晰的压痕。
青松殿还和以前一样,松树枝叶翠绿,她曾经住过的房子也还挂在树上,应该是每天都有人来打扫,所以地上的积雪并不多,只是偶尔会有一点从树上掉下来。
“听说了吗?大皇子不久就要迎娶那女子了”,
“你是说花满楼的那个月芳?”,
“是啊,听说为了那青楼女子,大皇子还和二皇子大打出手呢”,
“德妃娘娘气坏了吧,二皇子为了一个女人做出这样失格的事情”,德妃是二皇子生母,位列四妃之首,宫中皇后早已经离世,后宫诸事都由德妃做主。
“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娶个青楼女子,也是大皇子生母早逝,不然估计那女的连皇家的门都碰不到”。两个打扫宫女闲聊,因为青松殿就住着静和静平,平时也没个人主事,一来二去这些打扫的宫女、内侍也就松懈了,虽然做好了本分,但是平时就爱悄声八卦。
云雀在树上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不免对胡芳有些叹息,经过一段时间看书学习,云雀也知道了花满楼是个什么地方,里面的女子大都是身不由己才会进去供人取乐,也不知道胡芳前段时间在里面是怎么过的,早知道当初硬拉着她也要带她离开的。
云雀从树下飞出来,惊了下面的两个侍女,二人赶紧闭上嘴巴匆匆打扫。云雀出了皇宫,直奔花满楼,不过等她到时,原先胡芳住的地方已经换成了一个眼生的女子,云雀没见到胡芳又转身飞走了。“姑娘姿色不错,虽然比不上之前的月芳姑娘,但是打扮起来也是不差的”,从窗户传出里面人说话的声音,不过一会儿就听不清了。
此时还在年节,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了春联,地上还有没收拾的鞭炮残纸,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有一些商家开店了,云雀飞过皇城进了王宫,一路向着青松殿过去,云雀无意低头,看见下面一抹熟悉得身影。
“芳芳”,胡芳低头看,地上一只白头云雀不正是她吗。
“你怎么在这里?”,胡芳示意她现在不方便说话,对她投以无奈的眼神。今天也不知道什么日子,德妃娘娘突然召见,因为她是长辈,身份又贵重,即使她不愿意也没有办法。
云雀看着她进了长相殿,于是躲在窗边偷看。德妃长相温婉,气质贤淑,看起来就当得起四妃之首,举手投足都是文雅,应该是出身书香世家。
德妃也就和胡芳说了会儿话,寒暄几句就放了她离开。云雀还以为德妃是要找茬的呢,没想到就这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她看胡芳走了,才飞离了窗户,所以也没有听见后面殿内德妃和心腹的谈话。
“我还以为这是要做什么呢,害得我紧张得不得了”,胡芳拍拍胸脯,平复慌乱的心跳。
“可能就是想见见让大皇子和二皇子大打出手的女子是什么样吧”,云雀猜对了,德妃今天让胡芳进宫的目的就是要看看那个让二位皇子不顾兄弟之情大打出手的青楼女子。
“可能是吧”,胡芳想了一会儿,觉得十有八九就是这样,胡芳的心情彻底平复,转而变成看见她的喜悦。“你怎么在这里?”,胡芳并不知道她跟着静和进了王宫,云雀将事情和她说了才了悟。胡芳高兴于这样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多了,在王宫总比在千机山好。
才出宫门,云雀就看到大皇子在宫外等着,胡芳甜甜一笑,云雀自然懂什么意思,
“快去吧,别让你的新郎官等久了”,云雀的打趣引来胡芳的羞恼,更加加快脚步地往那男子身边去了。二人好一阵腻歪之后才离去,临走时大皇子似无意般往云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放下了车帘子,云雀赶着时间回去练字,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大皇子的目光。
“不好意思,有点事耽误了”,云雀急忙飞回来的时候静和已经在书房里头了,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没事,时间刚好,我们开始吧”。自从云雀又回了青松殿,静和也恢复了原来教她认字的安排。云雀从书柜底下抽出了一双鞋,然后变作了人形。云雀的鞋子都存放在书房,因为她只有在练字的时候才用得到鞋子。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气氛颇为和谐。静和声音清润,讲得也生动,云雀觉得如果他去教书,一定会有很多学生喜欢他。
“听说以后咱们不能住这里了?”,云雀那日听了宫女闲话,除了大皇子和胡芳的,还有就是盛帝为了黎明百姓,要在王宫中修建佛殿,而静和做为国师可能就得过去住了。云雀内心是不愿意,她觉得这里的青松小屋就很好。
静和也不管她是哪里得来的消息,眉目自然,并不在意,“不过是在皇宫修建佛祖金身,以便供奉,我们可去可不去”。
那真是太好了,云雀暗喜,写字都轻快了几分。时间一眨眼过了一月,天气慢慢回暖,最近云雀添了一件烦心事,胡芳大喜的日子就要到了,但是自己却不知道送什么给她做新婚贺礼,关键是她根本也没有钱财去置办,无奈之下只能求助静和。
最近她时常练不好字,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原来她是为了这个烦恼。静和虽然是出家人,在来皇宫之前最值钱的估计就是他的禅房里的书了,后来盛帝的赏赐不断,东西都让他放进了库房,也从没仔细看。
云雀跟着静和来到青松殿的库房,因为没人管,里面的东西都落了一层灰。云雀还没见过人类的库房呢,而且这里面的东西都是盛帝赏赐的,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静和也是第一次进来,平常都是给了钥匙让他们把东西放好就了事了。
一口一口的大箱子整齐地码放,云雀挨个打开箱子,扬起的灰尘呛得她只能眯着眼睛,屏住呼吸。经书,布料,紫檀佛珠,木鱼,大都是一些出家人用的东西,云雀有点失望,这里好像没什么东西能当作新婚礼物送给胡芳的呢。
“这个怎么样?”,静和拿起一个红玉珊瑚摆件,虽然被蒙了灰尘,但是还是可以看出这物什的精致。
“这个好”,云雀接过红玉珊瑚,觉得这个再合适不过了,估计这里面也就这件比较喜庆了,“就这个可不可以?”,云雀的眼睛一亮一亮的,静和自然同意。两人还在库房找了一会儿,又另外找了一块寒玉佩作为静和的送的礼物。
寒玉佩只打磨光滑,上面并没有任何花纹,玉佩触手清凉,在还处在冬末的季节中透着一丝寒意。“这东西夏天用最好了,你要不还是自己留着吧”,云雀觉得有些可惜,这个应该挺稀有的,静和摇头,“就这件吧”。
好吧,云雀将东西都拿出去,找了点水沾湿抹布一点一点擦拭。灰扑扑的红玉珊瑚被擦干净后露出了透亮的玉质,在白天仿佛还能隐隐发出一些红光。寒玉佩本来就保存的好,云雀只大概擦了下,见没什么不妥的才收进了盒子里。
第一百章 夜路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吓得云雀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变回了原形。静平从门外进来,看见书房的地上有一盆水和两个大盒子,“大师兄,你在做什么?”,静和把云雀的鞋子踢到桌子底下,面不改色,
“过段日子就是大皇子纳侧妃,我选了礼物,到时候送过去”。
静平了悟,可是,“大师兄,地上有两个盒子,你要送两件礼物吗?”,一般不是只用送一样就可以吗?静平不解。
“另一件是送给其他人的”,静和不想他继续,便问他为什么来。
“哦,是这样,外面有人过来,说陛下请大师兄过去”,静平这才想起正事。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书房的门被关上,云雀又变回人形。
书房偶尔有细碎的声音,不过这一点异样并没有人注意。冬去春来,胡芳的婚礼也近在咫尺,因为是纳的侧妃,所以并没有大摆宴席,只请了一些亲近的朋友,看,这就是侧妃和正妃的差别,大皇子的正妃王氏当初成亲的时候十里红妆,亲朋好友数不胜数,就连盛帝也赐下礼物。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胡芳虽然排场比不上王氏,但是可以看出大皇子也是用了心的,一应物件都精致崭新。
婚礼上,云雀看见了蒙着盖头的胡芳,透过红纱隐约能看到她脸上的笑意,她也算如愿了。等他们拜完堂后,云雀去了新房,胡芳的盖头已经取了下来,露出她明艳的面孔。
“云雀你来了,好累啊”,云雀看她伸了伸懒腰,头上的金珠玉翠看起来非常沉,她上去帮她托了一下,入手沉甸甸的,原来人类成亲那么受罪啊。
“以后再见到你就要叫你侧妃娘娘了”,云雀调侃,还故意做了个揖。
“那是,不过看在咱们相识已久,以后还是姐妹相称吧”,两人互相作怪打趣,红色的喜烛慢慢燃烧,时间也渐渐流逝。
云雀在宴席上喝了两杯酒,回来就有些头晕,天上的月亮都好像有两个,因为思绪不稳,也就没有察觉到后面有个奇怪的影子。
她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往王宫走,路过一处巷子,突然后面传来一股大力,将她一把拉了进去。云雀的后背被猛地一下撞到墙上,疼痛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一些,“你要干什么?放开我”,云雀被人禁锢住手脚,前面的人将头挨着她的脖颈,一股子凉意让她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美人,跟了我吧,我会对你好的”,男子的声音清朗,云雀借着月光看清了男人的脸,光看他的脸半点不像坏人,但是实际上却是衣冠禽兽。
云雀挣不来他的力道,只能发了疯似的咬他,男子被咬伤,发出一声低叫,“贱人,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劝你乖乖跟了我,我还能怜惜你,否则你等着瞧吧”。
云雀刚刚被他猛地一巴掌打倒在地,脸颊又热又麻,脑子也不停地嗡嗡叫。那男子看她倒在地上,便要上前撕扯,云雀突然站起来往外一扑,男子闪躲开来,任由她扑倒在地。她还以为自己要砸在地上了,晕过去之前还有点感慨这皇城的地真软。
静和在王宫等了一会儿,想起喜宴难免敬酒,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喝醉,于是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出宫去看看,没想到碰到了这种事。娇小的女子倒在他怀里,干净的味道中带了一丝酒味。
男人看出现了一个和尚,而且云雀正好倒在他的怀里,“怎么和尚?这小美人你也喜欢?不过这可不行,她是我先看上的”,男子傲慢,嘴角流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阿弥陀佛,小僧和这位姑娘相识,还请这位公子给贫僧一个薄面”。
“你一个和尚让我堂堂王家嫡长孙给你薄面?”,王艾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他的姑姑是宫里的淑妃,他的姐姐是大皇子妃,他的祖父是太傅,他的父亲是尚书,在这皇城有多少人能叫他给面子。
然而下一刻,王艾却笑不出来了,看着静和手中的龙纹金牌,这牌子除了盛帝有外,听祖父说还有一块被陛下赏给了国师,原来他是陛下亲封的国师。王艾虽然不惧他的身份但是奈何有陛下罩着,他也不敢轻易和人叫嚣,只是可惜了今晚的小美人。
“原来是国师大人,王艾不知这位姑娘和大人相识,还请国师不要怪罪”,王艾知道他惹不起对方,只能放下身份。
“因果循环,王公子好自为之”,说完,静和就带着人离开了。
“哼,臭和尚,要不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看我怎么整治你”,王艾在后面喃喃自语,宣泄了一下不满这才打道回府。
静和好不容易把人带回青松殿已经子夜,灯光下,云雀的右侧脸颊有些可怖,和另外一半白皙光滑的脸相比,右边有点发青,甚至嘴角呈显紫色高高肿起,静和找了消肿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上去,人没事,不过有些外伤,养养就好了。
因为回来另辟稀径,原本干净的青袍也沾上了泥垢污渍,静和换了一身和刚才一样的装束就又出去了,再回来已经凌晨。云雀第二天早上醒来,觉得右半边脸颊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她隐约记得昨晚有个人想抓她,还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之后的事情自己就不记得了。
“你醒了”,静和给她留了一份饭,看着她一面狼吞虎咽又因为疼痛龇牙咧嘴的样子心里意味不明。
“这个豆腐汤好好喝”,云雀一觉睡到日中,此刻的她饥肠辘辘,即便不方便却也吃得十分香甜。饭后云雀上药,看着水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现在的模样云雀觉得十分寒碜。云雀的嘴角凸起,掌掴留下的印子上布满了黄色,仿佛染上了颜料,云雀不由怨怪那个男人。
“昨晚是你救的我啊?”,云雀后知后觉,最后那一下确实不像地面,难道撞他身上了?静和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云雀这才确认是他。
“那人说是王家嫡长孙,王家在皇城有权有势,轻易没人敢招惹,不过你无需担心”。云雀平常只以雀身视人,这样倒是少了很多麻烦。
云雀对于王艾给她带来的无妄之灾有些愤愤,但是自己人微言轻,哪里能报复。静和倒是能理解她的咬牙切齿,不过这事也只能这样了,他的身份也不方便再为她出头。
这边王艾回了王家,依旧对云雀念念不忘,听说是大皇子侧妃那边的娘家人,于是让人去打听。大皇子的侧妃长得美艳,没想到她那姐妹长得也不差,只可惜有那静和国师挡着,不然他现在岂不是已经抱得美人归了?王艾越想越懊恼,只希望下面的人尽快查清楚,好让他再做打算。
云雀修养了几天,脸上的伤总算好了。胡芳大婚的第二天由大皇子陪着进宫拜见各位娘娘,如今宫里到处都是对这位大皇子侧妃的议论,有人说她美若天仙,合该嫁入帝王家,也有人说她不过靠着一张狐媚子的脸迷惑了大皇子,总之宫里对她的争议之多,连着几天也没有消散。
胡芳进宫那日,云雀还跑出去看了她,虽然她面上依旧笑意盈盈,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她并不高兴,大概也是听了别人的胡言乱语吧。“你的脸怎么了?”,云雀即便是原形,也能看出她两边脸颊的不对称,云雀不想她担心,只说那天喝多了酒,回去的时候摔了一跤。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因为她以雀形住在青松殿,那天胡芳也没有叫人送送她,怕暴露了二人身份。
“没事的,不过一点皮肉伤,过几天就好了”,云雀倒没有在意这点伤,“成亲的感觉怎么样?”,
胡芳轻轻叹了一口气,“唉,也就那样吧,陈铭有妻有妾,能这样已经不错了”,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胡芳的语气透出些酸来,也是,她大婚那天要给正妃敬茶,虽然王氏没有做什么,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还送了贺礼,但是就是这样才糟心呢,胡芳一进门就得低头,对方还做得无可挑剔,以后胡芳也只能仗着大皇子的宠爱了,不然以她的容貌,不管如何,大皇子的女人都会视她如眼中钉。
“那你以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样,都嫁了,而且我和陈铭两情相悦,我相信他待我是独一无二的”,说这话的时候胡芳眼中像盛了星星,看得她也憧憬起真挚的感情来。
青松殿,因为云雀基本上是从头学起,所以静和也开始让她接触其他的东西,山河策论,书画棋谱,记趣杂谈,云雀也是第一次看见除了佛经,医典之外的书籍。她拿着书翻阅,几乎每一本都被她翻了个遍,不过大都只看一眼就放下了,因为里面的东西对她来说有点难理解。记趣杂谈她比较喜欢,里面的内容简单易懂,而且内容也生动有趣,比起之前的经文可好看多了。
“这的书都是从皇宫藏书阁借来的,你要是喜欢可以手抄留存”。
“真的?那还能去借其他的吗?”,云雀挺开心的,皇宫的藏书阁一定有很多很多书。
“可以是可以,不过得先把借的还了”,
“那我把这个抄下来”,手里的记趣杂谈被她放到桌面,静和还是第一次看她那么积极。三天后,静和又去藏书阁借了一批书,应云雀的要求,这次借的大多数是一些传记,志怪,山河图集,原因是她比较喜欢这些。
藏书阁的秘书监还有点纳闷了,这国师大人不好好念经祈福,怎么借那么多打发时间的杂书,难道是经书看腻了,看些其他的解解闷?
最近云雀沉迷在书里的世界无法自拔,要不是因为人身受限,她恐怕会一直窝在书房里,一开始她还会耐心地去抄,但是后来她就懒得抄了,直接抱着书没日没夜的看,偶尔静和半夜起来还看见书房的灯亮着,要不是他看着估计她都不愿意去休息了。
“别看了,跟我出去”,云雀从书里抬起头,
“出去做什么?”,
“淑妃娘娘最近梦魇,陛下让我过去念念经文,帮淑妃去邪”。云雀没忍住笑出声来,在静和无奈的目光下变成小鸟模样飞上他的肩膀。“你在房子里待久了,也该出去走走”,云雀觉得倒还好,不过她也想去看看需要驱邪的淑妃娘娘到底什么情况。
淑妃娘娘的永福宫位置在王宫里算极好的了,与盛帝住的长德殿离的很近,听说二人感情甚笃,盛帝对她十分喜爱。静和进宫时,有大宫女出门迎接,礼数周到恭敬,一路上细细说了淑妃这段时间的情况,太医也看过了,只说是郁结于心,现在宫里人都在猜测淑妃是不是做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寝食难安,不然怎么总是梦魇。
盛帝应该是不怎么相信的,不然也不会叫了静和来。云雀安静地呆在他的肩膀上,除了德妃,淑妃是她在王宫见的第二个盛帝的妃子了,刚见到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这个形容枯槁的女人真的是那个倍受盛帝宠爱的淑妃娘娘吗?
可能是淑妃的病真的很严重,她的脸颊都瘦的凸出了两边的颧骨,长发也发黄干枯,甚至还有点稀疏了,面色发黄,双眼无神,一看就不像平常健康人的样子。
“劳烦国师大人了”,淑妃躺在床上微微颔首,女子声音柔细,以前一定是个温柔的女子,只可惜被疾病缠身。
“淑妃娘娘不必客气,静和不过受陛下所托,希望能缓解娘娘的症候”。说来也奇怪,在静和的低声吟诵和轻缓的木鱼声下,淑妃一觉睡过去了,中间也没有被惊醒,盛帝听了大喜,
“麻烦国师日后多去几趟永福宫了,若是淑妃痊愈了,朕一定重重有赏”。盛帝惯说的几句话静和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谢过陛下,这不过是贫僧的本分罢了”。
这之后的一段日子,静和每天都抽空去一趟永福宫诵经,慢慢地,淑妃夜里的梦魇症也消失了,人也开始精神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丧仪
宫里面的人开始对青松殿的静和国师崇敬起来,王宫里面虽然表面平静但是内里却十分复杂,手上沾了人命的人数不胜数,有的人想来求心安,有的人想来保平安,一时间青松殿大门每天都有人在外面候着,就为了求一点东西放在身上。
淑妃病愈后亲自送了东西上门,然后就离开了,云雀还是挺喜欢她的性子的,干净利落又不惹人反感,怪不得盛帝那么喜欢她。静和为了避开外面的人,平时更加不会出去了,就连云雀也安静的窝在书房,因为淑妃一事,盛帝开了金口,让静和可以去藏书阁随时借书,也不拘多少,所以现在书房里一大摞书堆在桌子上等着云雀看。
虽然淑妃病愈,但是后宫还是流言不断,说淑妃做恶的传言愈演愈烈,一时间后宫纷纷嚷嚷。“淑妃真的只是梦魇吗?”,云雀跟着他良久,不说其他的,光是医书也看了许多,静和把万宝寺的书也带过来了,其中一本药草集她看得很仔细,书名不起眼,但是里面的内容应该都是静和自己记的,上面的笔迹就是他的。
静和没有回,手上的毛笔轻轻挥动,云雀看他专心致志,也低下头继续看书了。这一天,青松殿来了一位客人,胡芳一早就过来了,说是最近心绪不宁,过来请国师指点一二,静和知道她为什么来,于是就放人进了青松殿。这事在王宫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国师一向不见人,而大皇子侧妃居然被请进去了,不过王宫的话题多如牛毛,而这也不过给后宫众人多了一件谈资罢了。
静平去奉茶,见到胡芳的那一刻呆了好一会儿,静和唤他几声才把人叫回来,静和微微摇头,静平露出几分委屈。都是这位侧妃娘娘长得太好看了,怎么能怪他嘛,静平放下东西就离开了。云雀飞到胡芳的桌子上,好奇她今天怎么会过来。胡芳看了一下静和,见他并没有看向这边才低头同她耳语。
“是这样的,那天婚礼有人打听你我身世”,毕竟二人容貌非凡,又没有身份,自然惹得一些人起了心思,“不过我编造了身世,只说我们是乡下姐妹,住在千机山下,父母双亡”,虽然胡芳这么说,但是还是有人起疑心,甚至有人怀疑她是妖变的,各种试探的手段层出不穷,大皇子的后院尤甚,弄得她寝食难安。
“要不你跟大皇子坦白了吧”,只要大皇子站在她这边,那么一切迎刃而解。
“不行”,胡芳立马拒绝了,她还是害怕大皇子知道她是妖后会离开她,胡芳眼底的落寞被云雀捕捉到,不由心里头有点遗憾和后悔,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反对他们二人成亲的,现在的胡芳居然也会患得患失了。
“你可能要跟我去一趟大皇子府,王氏想见见你”,胡芳有些抱歉,把她牵扯进来,人类女子的弯弯绕绕,即便她来了这里那么久也还是不明白。不过一刻钟,胡芳就从青松殿离开了,宫门有马车候着,等她上了车,一声鞭响,随后是哒哒的马蹄声回荡。
皇子们都是大婚才出宫开府,大皇子已经开府四年了,府中除了胡芳,有一正妃,二侧妃,还有几个夫人姨娘。大皇子的后院被大皇子妃管得井井有条,大皇子也敬重发妻,胡芳嫁进来也没有受到过大房磋磨,除了其他人偶尔会吃吃醋,给她使点绊子,不过这也没什么。
云雀跟着胡芳来到了大皇子府,里面传来微弱的说话声,不一会儿就有人出来请她们进去。“月侧妃,云雀姑娘,大皇子妃请你们进去”,出来的是一位穿着严谨的妇人,听说是大皇子妃娘家带来嬷嬷,精明能干,是大皇子妃的左膀右臂。
“拜见大皇子妃”,
“起来坐吧”,上首的人放下手中的刺绣,吩咐侍女上茶水点心,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典范,二人自愧不如。“今天请云雀姑娘来不过是问些事情,云姑娘不必紧张”,大皇子妃说话轻声细语,云雀倒是挺喜欢她的,她和淑妃娘娘一样,都是的淑女风范。
“大皇子妃问便是了,云雀知无不言”,
“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为了月侧妃好”,大皇子妃笑笑,并半点没有嫉妒醋意。最近后院的女人都闲着没事,一窝蜂地想找月芳麻烦,她还从未见过她们如此齐心协力的样子,没办法她只能请了云雀二人过来问问。
流芳院,“真是的,陈铭不过是待在我这儿半个月她们就跟疯了一样”,二人从大皇子妃那儿出来了以后就回了胡芳的院子,院子花团锦簇,小桥流水,十分别致。
“你独宠,她们当然不乐意”,毕竟大皇子就一个,后院的女人又那么多,想想云雀都觉得累得慌。
“那是她们没本事留住大皇子,这可不关我的事”,胡芳还是挺得意的,后院的女人除了大皇子妃育有一女,今年刚满一岁比较得大皇子敬重外,其他人长得没她好看,也不如她在大皇子心里的位置重,大皇子妃也不是拈酸吃醋的性子,胡芳觉得还是比较满意的。
“你也该收收性子了,你在这里无权无势,大皇子是陛下的长子,你看这后院的女人有哪个没有点身份背景的,大皇子对你这般,你就知足吧”,云雀说得是肺腑之言,如今盛帝成年的儿子就有五个,哪个没有更上一步的野心,胡芳小心点总是好的,不要总像以前一样任性胡闹。
云雀的话无疑戳到了胡芳的痛处,不错,在这后院里头即便是通房丫鬟也比她人脉多,曾经她也试探过陈铭,但是陈铭说朝堂复杂,后院那些没有身份的她可以随意处置,但是家中有人在朝为官的还是不要动为好,大皇子无疑是对皇位有野心的,她也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只要他能待她如初。
“算了算了,眼不见心不烦,大不了我平时避一下她们就是了”。云雀有点心疼她,但无可奈何,谁让她爱上的是这么一个有身份的人呢。两人一直坐到下午,她们已经好久没这么说过话了,虽然都是胡芳再说,但是云雀听得认真,一转眼夕阳西下。
“要不你留这儿住一晚吧”,胡芳恋恋不舍,自从嫁给大皇子,天天呆在后院都要闷死了,好不容易有个人陪着说话,她心里舒畅多了。
“这样不好吧,大皇子待会就回来了,他要是今晚依旧在你这过夜,那我岂不是很尴尬”,想想也是,胡芳这才将人放了,云雀临走时还拿了好多种点心,都她爱吃的。
胡芳将人送到门口,“好了,你不必送了,我自己回去,那些点心你让人送去青松殿吧,这样方便些”。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你快进去吧,我会注意的”。鉴于上次云雀受伤的事,这一回她专往人多的地方去,人群中,一只小小的云雀飞上天空,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怎么不见了?分开找”,后面有几个男人不知道在找什么,此时正是傍晚买菜做饭的时候,街上来往都是百姓,这一点动静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激不起波澜。
云雀回到青松殿不久,大皇子府的谢礼就送过来了,除了那几盒点心,还有一盒珍贵的药材,书画之类的东西。
云雀拿着画,上面是一个老人站在松树底下,“这是宋先生的松下图,这些应该是大皇子添上的”。云雀对画一般,并不很感兴趣,大皇子加的这些东西应该不是送给她的,于是提起几盒点心去了圆桌。
“我今晚不吃米饭了,我要吃这个”,云雀拿着梅花酥笑得开心,两只眼睛眯成了月牙。这几样点心她在流芳院尝过之后觉得极好,梅花酥酥脆,栗子糕细腻,红枣糕香甜,比米饭好吃多了。
静和是随她的,毕竟她在青松殿,为了避免人怀疑只能用米饭,所以她在吃食方面能优待自己他也是乐意看到的。云雀就着茶吃着点心,手里拿着一本怪异录看得津津有味。人类就是比他们有想象力,这种东西都能写得出来,云雀看得汗毛直立,但是又忍不住继续看下去。
“静和,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静和刚收拾完东西,就看见云雀手里晃着书向他询问,
“你觉得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云雀不满意他这个回答
“有的时候人比鬼更可怕”,云雀听了顿了一会儿,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人真的比鬼可怕吗?可是她认识的人都挺好的,当然除了那天晚上想非礼她的那个男人,原本云雀都快忘记了,不想因为他这句话又让她想起来,云雀觉得心情都有点不好了。
王府,“公子,今天那位姑娘去了大皇子府”,王艾正红袖添香,听下人来报立刻停下手中动作,“人呢?”,
回报的人有些犹豫,“跟丢了”。
沾着墨水的毛笔飞过来,甩出的墨汁直接溅到来人脸上,“跟丢了?你们一群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不过一个女人,让你们查,你们查不到,守着也能把人跟丢了,真是一群废物”,王艾气急,好不容易有一点消息,现在又没了,“你们继续在大皇子府外守着,见到人了再给我禀报”,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公子消消气,这又是哪位妹妹啊,让您动这么大肝火”,女子身着薄衫,身段窈窕,但是此刻王艾脑子里只有云雀,哪里还有心思,一把将挨在他胸口的手甩开,
“你回去吧,本公子今天没心情”,
“是,奴婢告退”,女子看他心情不好,轻声离开。
这天,青松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娘娘贵驾,有失远迎”,
“国师不必客气,今天本宫来此是有事相求”。云雀躲在松树里,看着端庄雍容的德妃娘娘和静和相谈,二皇子也来了,排场还挺大啊,不知道他们来求的什么事。一群人进了大殿,平常冷冷清清的地方今天一下挤满了人,云雀跟在后面,飞上屋梁,下面的人一下尽收眼底。
德妃眼睛有些红,将事情娓娓道来。德妃母家是定远侯徐家,当年老祖随广帝南征北战,后来旧伤复发与世长辞,先帝感念帮持之恩,追封其定远侯,爵位世袭。德妃祖父承袭侯位一百多年,昨天晚上也离开了,德妃这次来就是想请静和替祖父念诵往生经。
德妃与二皇子应该是与老人家感情深厚,这会儿面色悲戚,气氛凝重,“此事本宫已经和陛下说过了,陛下说由静和师父决定”。
既然盛帝没意见,那静和只能遵照盛帝的旨意,二人来去匆匆,又赶着出宫了。云雀看人都走了,才从梁上飞下来。“原来国师还管着丧事呢”,云雀调侃,
“怎么说徐家祖上跟随先帝打下江山,换来这太平盛世,为公是感念徐家,为私也是全了德妃大皇子的一片孝心”。云雀真的挺佩服出家人的,能说会道,还精通医理,在她看来静和就是如此,只可惜他不能修气健体,只能像个普普通通的百姓那样活个百年,一想到这个云雀有点伤感,在她看来,静和已经和她也算知交了,百年后他要是也走了那她多孤独啊,又要回后山数星星了?
静和看她呆着不说话,轻轻点点她的脑袋,“你要是想出去就跟我一起出去吧”。静平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就等着静和出发,没过多久,二人一鸟架着马车驶出宫外。
皇城寸土寸金,定远侯得先帝恩赐,在枣胡同有一处宅邸,宅邸是原先王朝的王爷王府,后来广帝统一天下,这处地方也就归了朝廷所有。听说那位王爷喜好生活,所以住的地方既别致又舒适,不过如今住了徐家一大家子,四世同堂,已经有些拥挤了。
第一百零二章 干活
他们到的时候,定远侯府已经挂上了白幡,里面有哭泣哀乐传出,凄凄切切,引人泪目。“敢问可是静和国师?”,他们刚下马车,就有一头发斑白的男子上前询问。
“正是贫僧”,
“快请进来吧”,男子是徐府管家,听说当年老定远侯在世的时候府里就是他管着,徐府让他来接也是表示了对他的尊敬。管家将二人领到了安排好的房间,一路上,奴仆都是素衣素鞋,来去匆匆,面上也没有丝毫笑容。“国师,这段日子您和小童子就住在这里,您看如何?”
“贵府安排就好,贫僧随意”,
“那二位歇一歇,待会儿老奴再过来领您去侯爷灵堂”。
管家事忙,吩咐了下人不准怠慢又匆匆走了。稍后有下人端来清水饭食,“请大人净手用饭”,两个眉目清秀的小厮端着水盆,托盘进来伺候,“管家说今日事忙,厨房难免招待不周,还请国师勿要见怪”。
静和和静平正好还没用午饭,“管家照料周到,贫僧二人并无见怪”,静和让他们放下东西忙去了。托盘里面两个素菜并一钵清汤和米饭,二人用完后不多久就有人过来收拾碗筷,像是掐着时间似的,云雀还以为就皇宫里会这样,没想到定远侯府的下人也很厉害啊。
用完东西,才坐下休息了一会,管家就过来了,现在还是春天,天气不凉不热,但是管家的额头上都是汗,一看就知道定远侯府现在正处于非常时期。“国师久等了,不知道饭食可还能入口,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国师见谅”,
“管家客气了”,之后管家带着静和二人去了灵堂。灵堂里,定远侯的子孙媳妇们哭做一团,哭声交织在一起,咋一听十分吵闹恐怖。徐家四世同堂,德妃的祖母,也就是定远侯夫人还健在,如今相伴多年的老伴去世,已经经不住伤痛病倒在床上。
“大老爷,国师到了”,管家上前对着一披麻戴孝的中年男子弯腰,男人从一堆人里面起身向静和迎来。
“多谢国师前来,有劳您为家父诵念经文了”,男人面上还有湿润,眼睛还泛着红色看起来十分憔悴。
“举手之劳,不必挂心”,其他人也纷纷起来感谢,然后将位置让给静和。灵堂里的哭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轻缓圣洁的佛音。静和念经的声音最好听,仿佛能让人置身其中,云雀曾去万宝寺蹭过早课,在场的和尚念的经文都没有他的好听,云雀卧在房梁上,眼睛一直看着静和。
其他人似乎也被这佛声洗涤,连悲伤都冲散了许多,怪不得淑妃娘娘连日的梦魇都被他治好了,这要是让国师每天念上一遍清心,还愁晚上睡不安宁吗。一连七天,直到老侯爷出殡,静和才结束了每天的往生咒。
“多谢国师近日劳苦,家中现在也不方便大谢国师,小小敬意还请国师笑纳”,徐大老爷拿着一个黑漆盒子,里面是一株千年灵芝,静和受之有愧,推拒不愿接受。
“国师这样可是让徐家良心不安,这件东西也不是什么多稀罕的物件,还请国师一定收下,也是全了我们对国师的感激”,徐大老爷坚持要送,没办法,静和只能收下。出来好多天,再次回到青松殿云雀和静平才觉得踏实,果然,住在别人家里还是不习惯的,不如自己的地方舒适安心。
静平今年要十岁了,再过三天就是他的生辰。静平是安方大师从山脚下抱回来的孩子,襁褓只留了一封信和一个玉扳指,显然是被人故意扔在那的,再之后静平就挂在了安方大师底下,成为他最小的弟子。
“静平以前的生辰都是怎么过的?”,云雀知道静平的生辰还是无意中发现的,静和总是背着静平刻他的小像,她一问就知道了。
“静平在万宝寺年纪最小,寺里面的师弟们都当他是弟弟,他的生辰自然是热闹的”,至于怎么个热闹法他没说,但云雀也大致能想象得到。
“那你的生辰呢?”,她比较好奇他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到那时她可得准备一份大礼送给他。静和打磨着手上的木雕,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云雀等了良久都没听见他说话,微微抱怨就去做自己的事了,每次都是这样,问到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就会闭口不言。云雀转而去想要送什么给静平,她没有钱,什么都没有,这让她有点头疼,要是在千机山还可以送点好吃的果子给他,现在在皇宫,总不能自己千里迢迢飞回去又飞回来?
最终她还是决定去集市上买几串糖果子当作他的生辰礼物,小孩子嘛,应该都喜欢吃糖的,像静平那样生活在万宝寺,应该比较喜欢才对,云雀越想越觉得不错,不过自己得先弄些钱,她不想问静和要,毕竟自己买的才显得有诚意。
云雀出宫溜了一圈,皇城繁华,各种小店都放了招人的小木牌,她去街上问了一下,一串糖果子小的三文一串,大的五文,静平今年十岁,她给他买十串大,这样算下来就要五十文,这里的工价一天二十文,她要干三天,刚刚好。
云雀走进酒楼,掌柜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没想到她居然是来应聘短工的。“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掌柜怎么看她都是个娇滴滴的小姐,也不像缺钱的样子。
“没错的,我就是来应聘短工的,脏活累活都可以做”,云雀说得诚挚,掌柜的不相信也相信了。
“你先试试看,要是不成我们也不会雇你的”,
“好”,云雀志气满满,为了表现得出色,十分卖力。
“哟,掌柜的,怎么今天有个美娇娘,您闺女?”,有客人看云雀上菜,收拾碗筷,还以为是掌柜的闺女亲戚。
“是啊,远房表亲,来京城见见世面”,云雀不解地看向掌柜,在掌柜的示意下才明白,不由内心感激。
“姑娘长得俊俏,也不该埋没在乡下,掌柜的有福了”,
“我哪有什么福分,她不给我惹事就不错了”,掌柜拿着算盘,珠子被他拨得乒乓响。
晚间打烊的时候,掌柜的将二十五文递给她,“明天辰时过来,不要迟了”。云雀接过银钱笑得灿烂,重要的是她明天还可以继续来,这样她两天就可以攒够钱了。
“谢谢掌柜大叔”,
“早点回去吧”,掌柜的体谅她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还给了她两个馒头,云雀再三道谢才离开。此时已经黄昏,日落的余晖撒在街道上,云雀两三下填饱肚子,将今天赚来的二十五文贴身放好。
青松殿里,下午云雀并不在书房,松林也没有她的影子,直到夜里他再次去松林才看见木头房子里小小的影子,睡得倒是香甜,连他的动静也没把她吵醒。
第二天一早,云雀又不见人影,就连静平也纳闷了,“大师兄,怎么今天云雀不起来吃饭吗?我去叫它”,没一会儿他就跑回来了,“大师兄云雀不在,它去哪里了?”,
静和挑起米饭放入口中,“可能出去抓虫子了”,
“哦,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静平明白了,但是他好像从来没见过它吃虫子。若是云雀在的话一定会反驳,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虫子,都是吃果子长大的,而且她觉得虫子很丑,一点都没法下口好吗。
京城百香楼,一名身着粗布衣裳,头上包着头巾的女子正在穿堂走来走去,今早一来掌柜就让一婶子带她去换了装扮,因为她原来的样子实在不适合干活。云雀摸摸头上被绑起来的长发有些新奇,小巧圆润的脸蛋被露了出来,精致可爱得让人忍不住喜爱。
“小云长得真俊,你爹娘可真会生”,云雀谢过婶子的夸赞就出门忙去了。因为百香楼多了一位女仆,而且长相讨喜,今天来的人倒多了,而且还点名要云雀上菜,一开始还好,渐渐地云雀就忙不过来了,还是掌柜的出言相劝,这才让云雀松了一口气歇息一会儿。
百香楼一向生意一般,主要都是靠些老主顾照顾生意,今天一下来了那么多人可把掌柜的高兴坏了,云雀下工后还多得了十文,并且掌柜还想继续雇她,给她开了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云雀很犹豫,毕竟她只不过是挣点糖果子钱,还从没想过要给人当长工的,掌柜也不为难只让她回去好好想想,若是真感兴趣就直接过来。
云雀拿着这两天挣到的钱去了零食铺子,十串糖果子买了还剩十文,云雀把剩下钱放好,一路偷偷摸摸回了青松殿。回去后,云雀总算松了口气,毕竟王宫戒备森严,她把这些东西带进来不知道废了多少力气,不过看着纸包,总算是值得的。
第二天,静平比往常起得早一点,等云雀二人出来后,他已经坐在那不知道等多久了。“大师兄”,静平看见他,笑容比以往更加灿烂。“这是我吗?”,静平收到静和的木雕不停摆弄,木头是上好的沉香木,小和尚刻得逼真,云雀看了都喜欢,更别提他了,“谢谢大师兄”。
云雀将早就藏在树上的纸包衔出来放在桌上,示意他打开。纸包用麻线扎得严实,静平打开来露出里面裹满糖浆的山楂果子,晶莹剔透十分漂亮,“谢谢云雀”,静平笑得眼睛都没了,看他喜欢,云雀很高兴。
因为他生辰,静和准他休息一天,不必做功课,这下静平可高兴坏了。相处这么些日子,云雀对于静平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爱吃糖,爱偷懒,调皮是小孩的通病。虽然静平生辰,但是静和的早课还是自律到令她敬佩,每天早晚雷打不动,人类和尚比他们这些妖修炼还辛苦。
今天不去干活,云雀上半天一直陪着静平,即使不交谈,安静地呆在他的身边,看他大口大口地吃着她买的糖果子也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下半天,云雀去了书房,两天没有拿笔,她都觉得生疏了,一笔一划在纸上勾勒一个静字。
“你的字退步了”,静和进来点评桌上的字,云雀暗自撇撇嘴,
“之前去酒楼传菜挣钱,落了两天就这样了”,静和听她这么说皱起眉毛,“掌柜的还给我开了一两银子一个月,让我继续干呢,但是我没想好”,静和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不舒服,
“还是不去了,你又不愁吃穿,练字一事最忌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静和的分析让云雀觉得很有道理,虽然出去挣钱比较充实,但是自己确实不愁银钱,即便她穷的可怜,再看自己这怎么也写不好的字,她觉得还是应该听他的,先把基本的东西学好再说。
“那就不去了”,云雀提起笔慢慢描画,他一旁看着,觉得甚好。可怜掌柜一直没等来云雀,不过那短短两天酒楼多了一些客人也够他忙的了。
最近静和很奇怪,怎么奇怪她说不上来,总之她就是觉得两人的相处和以前不一样了。正巧静和最近也要奉皇命外出,她以为是为的出宫的事情烦恼,因此也就没太注意。
听说远在千里外的邙州流水镇出了鬼怪之事,镇上的人无故失踪,当地的州府衙门前前后后派了无数人去打探消息,但都无功折返,甚至还损失了许多人马,有一个逃出来只说了个鬼字就气绝了,这下弄得邙州更加人心慌乱,流水镇上的居民也全都跑了,如今那里已经成为一座废镇。
大皇子奉命调查此事,因为涉及鬼怪之说,静和也被派去从旁协助。他离开的那天,云雀站在屋檐上纳闷,什么时候和尚还会抓鬼了,他们不是只会念经吗。
邙州位于人界以南,三面临海,四季如春,州内水川密布,尤其流水镇水流最多,以此得名。靠海吃海,邙州海鲜尤其多,只可惜这一处地方向来不受重视,因此也不十分繁荣,但也恰恰如此才保留了这一座海城的原汁原味。
第一百零三章 邙州流水
大皇子一行人骑着飞马赶了一天的路才到了邙州,后面的人还在赶路,先到的也不过几十人。邙州州长和皇室沾亲带故,说起来他是盛帝姑母婆家嫂子周氏的小叔子,这关系也乱得很,名叫周宾至,人长得一般政绩也一般,所以一直待在邙州。
周宾至满脸肥油,肚子胖得像个怀胎十月的孕妇,稍走两步就大汗如雨。“参见大皇子,参见国师”,周宾至弯腰都费劲了,勉强低了一下身子,随后抬起头笑得十分难看。
“周大人日子过得倒是滋润”,大皇子平日仁厚,但是瞧见他这模样也不免嫌弃。周宾至心一跳,赶紧解释,
“是陛下庇佑,邙州向来风调雨顺,下官这易胖的体质也无可奈何”,的确,邙州从来不曾出过什么大事,上次的洪灾也没有影响到这里分毫。
“风调雨顺?如今失踪了那么多人,又死了十几个,这就是你的风调雨顺?”,
“大皇子息怒”,周宾至赶紧跪下请罪,“是下官无能,至今没有破除此案”,
地上的人两股战战,浑身的肥肉都抖动起来,看上去非常滑稽。大皇子深吸一口气,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起来吧,要是这件事再办不好,你的乌纱帽也不用戴了”。
周宾至现在的官职不过是靠着最后的祖荫,这要是丢了,周家可就真的完蛋了,因此对这事尤为积极,生怕大皇子看不见他的辛勤。
流水镇是邙州一小镇,小溪众多,有的地方甚至每走一步就是一条小水流,风景秀美,时常有游客不远万里过来欣赏这里的美妙奇观。
然而两个月前,一位游历的书生命丧浅滩,当时附近的人发现尸体的时候,书生的面朝下浸在水中,人们以为是书生踩到石头上的青苔滑倒摔晕了,以至于整个人闷在水里死去,这件事也被当作意外处理,后来渐渐的,镇上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失踪,一共不见了二三十人,而且都是家里的壮年男子,有人说他们是被女鬼迷住了,有人说附近有吃人的野兽,流言传得快,又涉及鬼怪之说,正逢年中朝廷考核,这里的事一下就被呈到了盛帝案上。
大皇子同静和带人去了流水镇,流水镇靠着内陆一面,如今已经人走茶凉,前面是水后头是山,流水镇就在二者中间,位置也是极好,不过后来出了事,这两处地方都被敬而远之,没人再敢靠近了。
流水镇前面是交错的小溪流,中间有密林根植,宛如水中丛林。突出的石头上布满了厚厚的苔藓,藤蔓在树上蜿蜒攀爬,白天看风景还是不错的。流水镇后的山名叫洞山,山里洞穴密布,听说很早以前邙州的第一批人就住在洞穴之中,后来才渐渐搬出来,里面的石床家具,生活痕迹还清晰可见。
流水镇也算是邙州比较古老的小镇了,邙州本地人几乎都是从那出来的,繁衍至今才有了现在的邙州。洞山清幽,野味也有很多,静和同二皇子一行人一路过来已经发现了很多药草野果,偶尔有野兔子经过,一下窜进草丛。
洞山除了天然洞穴,还有许多是人工凿成,大多聚集在一起,洞穴之中又有洞穴,越往里里面的光线越暗,石壁上安了烛台,若是不点燃,里面根本看不清楚。
洞山一共八十二个洞穴,他们每一个都仔细检查过,里面并没有人住过的痕迹,这里没有什么线索,那自然得去别的地方。静和看了一眼深处,洞穴黑暗,根本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人声渐退,洞山又恢复平静。
府衙,大皇子拿着卷宗看了半天,上面记录的是近期失踪和死亡的人口,详细写了出事的地点和其他人的口述,“国师可觉得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静和从没查过案,至于这案件扑朔迷离,自己也没看出什么头绪。“殿下,贫僧觉得还是应该问问流水镇的人”,口述的记录有时不如直接听更明白,“流水镇人口迁移应该另有档案记录在册,一查便知”。
“来人,去请周大人过来”,大皇子觉得他说的有理,既然都查不出什么异样,那只能再问一遍流水镇的人了。
周宾至听到大皇子的吩咐,就赶紧拿着迁移册子赶过来,“大皇子,您要的流水镇迁移名单都在这了”,如今已经是大夏天,周宾至跑得满头是汗,平时他哪里受过这种罪,奈何涉及自己的乌纱帽,周宾至不能不用心。
“流水镇的镇长姓沐,他的儿子平时就住邙州,出了事后,他儿子就把他接到城里来了,就离府衙不远”,周宾至指着沐海的名字,沐海的儿子沐建舟从前在邙州出海打渔,后来不知为何一夜暴富,现在做海盐生意,家境殷实,如今他们一家就住在距离府衙两条街的大海巷子。
沐家,沐海父子接到衙门传召有点战战兢兢,“爹,咋办啊?”,
老头子心里慌乱,但还是低声告诫,“还能怎么办,该说的就不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提”,沐建舟一向以老爹为首,自然是按照他说的做。
“草民见过大人”,周宾至坐在上首,大皇子和国师分坐两旁。
“沐海,沐建舟,本官传你们来是想再听一听你们对失踪案知道的情况,事无巨细,全部都要如实回禀”,底下沐建舟心里疑惑,之前不是使了银子?怎么还问,难道是周大人觉得他们孝敬的银子不够?沐海没有他想得那么多,只是把知道的又再复述了一遍。
流水镇生活着五百多人,镇上的居民靠着洞山和打渔为生,日子还过得去,两个多月前意外去世一名游客,之后镇上就陆续有人失踪,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事耽搁了,可过了三天也没见着人,再后来,几乎每隔两天,镇上就会有一个人失踪,沐海也带人找过,但是一无所获,后来失踪的人越来越多,镇上的人认为流水镇受到了诅咒之类的,为了避免灾祸也就都渐渐离开了。
沐海二人的说辞和案册上的说法一致,并没有什么出入。“除此之外,你们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其他的异样”,
“大人,没有了”,
周宾至看向大皇子,“殿下,您看?”
大皇子看着沐海父子,目光如炬,下面跪着的二人深深低着头,不敢直视尊颜。
“算了,让他们回去”,大皇子的话让沐海父子松了口气,看周大人的态度,上面那二人身份一定不一般。
“多谢各位大人,草民告退”,沐建舟扶起老父,两人并肩离开了衙门。
陆续又叫了其他流水镇的人过来审问,但都和沐海父子一样,一问三不知。夜晚,静和同大皇子还在书房,有关的卷宗都看了个遍,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奇特之处。“国师,你怎么看?”,
静和低垂着眉眼,灯光下看起来十分柔和,“今天一共召了将近三十几人,除了少数赶不过来的,受害者家属几乎都来了,他们的证词一致,要么这件事他们确实不知情,要么就是他们都在说谎”,
大皇子眉心一跳,“这只是猜测,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得是什么样的事才让他们致家人的安全而不顾,也要守住这个秘密”,大皇子想不出,同样的静和也不知道。
一连五天,案情还是一点进展也无,为了让查案,大皇子让人把所有与流水镇有关的卷宗都拿过来了,邙州距今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与流水镇有关的卷宗也十分多,一马车都装不下。一本泛黄的册子掉在地上,静和弯腰拾起,“这是什么?”,
“回大人,这是近十年邙州人口销户的记录,里面也有几个流水镇的人”,像这样的卷宗还有很多,这只是其中一本。书掉在地上刚好露出了最后一页,流水镇,石勇,死于戊戌年海难。“这本书能不能借贫僧一用”,
“自然,大人拿去便是”。
静和对它感兴趣,是因为这石勇是沐建舟的表弟,上头说石勇是出海遇上了暴风雨,船只被打翻淹死在海里。静和拿着东西去了书房仔细翻看,石勇出意外的时候正是而立之年,家中妻儿俱全,但是上面仵作的验尸记录却存在问题,
石勇尸体被打捞起来以后腹部并没有积水,说明人在落水之前就已经死了,尸体头部有一处凹陷,是致命伤,最后的结论是石勇因为海浪颠簸,头部撞到了船上的凸起处导致死亡,之后才落入水中,所有的过程都无可挑剔,船上的一处地方也有血迹,但是静和还是存疑。
邙州人生在海边,石勇平日就是靠的打渔为生,打渔人会看天色出海,那天那么大的暴风雨没理由他不知道。静和继续往下翻,石勇出事不到一年,石勇的妻子马氏也自尽了,沐建舟可怜石勇的儿子自小父母双亡,于是就把人接过去照顾着,这么看来沐家还是仁善之家。
静和看了失踪的人,这些人都是当年和石勇关系十分要好的,府衙中也记录了,但是并没有什么发现。“国师也注意到了?”,大皇子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册子,这里面是所有失踪人口的详细记录,包括生平和出事前的点滴。
“贫僧愚见,这事儿恐怕还是要从十年前的石勇一案入手”,
“国师倒和我想一块去了”,二人达成共识,周宾至奉命重新调查此案。周宾至收到命令时面色为难,这都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他才刚来到邙州,这可怎么查,但是没办法,也只能再去一趟沐家了。
大海巷子,这里是邙州富人住的地方,其中沐家的院子就在其中。砰砰砰,沐家大门被敲响,大白天的大门禁闭,这沐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过来调查的捕快抱怨。不久,里面打开一道门缝,一个小厮露出半张脸来,鬼鬼祟祟的,让原本就被太阳晒得不耐烦的人脾气更加暴躁了,
“衙门办案,去叫你们老爷出来”,小厮被他的凶神恶煞吓得一哆嗦,磕磕绊绊地打开门将人请了进去,然后去叫人了。
“大人请坐”,捕头将静和请至座位,亲自为他端茶倒水,“阿弥陀佛”,静和双手接过,捕快倒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这国师大人真亲和。
二人打量着沐家,沐府修得精致,亭台楼阁,花团锦簇,处处都费尽心机,一看就是花了十分大的人力物力,不过是不是太安静了点。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沐老爷子在沐建舟的搀扶下缓缓而来,和几天前相比,老爷子的精神差了很多,面上的沧桑更多了些,而沐建舟也一样。
“大人过来有失远迎”,父子二人看见静和向他跪拜。
“二位起来吧,贫僧今天不过是来问问你们当年石勇的事”,沐海父子对视一眼,都能看出来对方眼中的惊讶,还是老爷子比较镇定,
“不知道大人想知道些什么?石勇已经过世好多年了,他媳妇自他去世后也郁郁寡欢,不久也跟着去了”。
“听说石勇当年还留有一个儿子,被沐家收养,贫僧能不能见见他”,
“当然,我这就让人叫他出来,不过这孩子早年生病又受了刺激,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石小虎被下人带来的时候,随同的捕快吃了一惊,这十几二十岁的人了还留着口水,目光痴呆,这哪里是不记得事,简直就是个傻子。
“小虎,快见过大人”,石小虎对沐建舟的话并没有反应,还是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小虎他小时候发了一场高热烧坏了脑子,人说话有的时候能听懂有的时候又不能,您不要见怪”,沐建舟赔笑,对于石小虎的情况无可奈何。
静和仔细看了石小虎,“既然他身体不便,那就让他回去吧”,石小虎这情况也问不出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沐家
“把公子带回去好好照看”,沐建舟细心吩咐,俨然一位好长辈。
“麻烦二位再说一下石勇的情况,事无巨细最好不过”,静和回到正题,这次来的目的也是想多了解点当年石勇的事。
“配合大人调查是草民父子的本分,万不敢有所隐瞒”,沐老爷子将石勇的事情慢慢道来。
石勇是沐海妹妹的儿子,沐老爷子的父亲当年有一妻二妾,这妹妹沐玉就是其中一个姨娘所生,二人感情深厚,一直有往来,石勇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沐玉嫁的是一位有名的打渔人,石勇的出色也是遗传了他的父亲,过去两家关系要好,沐建舟和石勇也是从小玩到大的,一起的还有流水镇的其他人。
海边小镇,民风淳朴,后来大家渐渐长大,石勇娶了一名孤女,家中倒也过得去,妻贤子孝羡煞旁人。石勇的妻子是他在海边救起来的,长得十分貌美,而且当时身上穿的也不差,不过那女子失忆了想不起从哪里来,石勇一直帮她打听,后来还是她主动放弃了,石勇的细心照顾让女子情愫暗生,再之后二人喜结连理,后面的事静和也都知道了。
“石勇的妻子一直没想起来?”,
“是的大人,一直想不起来,后来又打听不到,久而久之她自己也不再执着了”。
静和从沐家出来后,又去了其他地方,但是受害者家属对这事都很忌讳,半点不愿意多说。“大人,这位太奇怪了,这不是摆明了石勇的事有鬼吗”,他都瞧出来,静和自然也能察觉,
“先回去吧”,他不过是协助,这事还是得大皇子做主。衙门里头,大皇子埋首书册,寻找线索,即便是人一批一批地派出去也找不到什么,只能寄希望于这些书册了。
“国师回来了”,大皇子摁了摁额头驱散疲惫,“今天出去可有收获?”
“有,沐家说谎了”。静和今日去了沐家,那石小虎根本就不是痴呆之人,旁边搀扶他的小厮不过将要踩住他,他就躲开了,虽然动作小,但是确实暴露了他根本不傻,至于沐家为什么要说谎石小虎痴呆,这个还有待探究。
“这么说来石勇的事情确有蹊跷”,大皇子自椅子上站起,“你去把周大人叫过来”,跟随静和回来的捕快有幸得大皇子吩咐,高高兴兴地地离开了。
周宾至才刚回家,还没坐上一会儿就又被叫过来了,只希望这案子快点了结吧,这些日子他都瘦了。周宾至顶着大太阳赶到书房,整个人都要虚脱了,“殿下,有何吩咐?”,
他说话断断续续,大皇子皱起眉头,不过忙了一点就累成这个样子,真是无用。“你去秘密查探当年石勇的事情,包括他的妻儿,若是这事办不好,你就提前回乡养老去吧”。大皇子放下狠话,周宾至不敢不从,他今年将将五十,可不想那么早就致仕啊,而且他还得为他的儿孙打算呢。
“殿下放心,这事下官一定办妥了”,周宾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走了。静和看着他臃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由感慨朝廷中又有多少个如同周宾至这样的人。
大皇子似乎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当初周宾至能当上这邙州州长也有姑奶奶的手笔,这大陈国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家中有祖荫庇护就能够轻易站在普通人努力数十年都站不到的位置上,这是每个王朝的通病”。
“贫僧不过略有感慨罢了,朝廷有陛下和大皇子在足以”,静和并不是在恭维谁,而是盛帝和大皇子确实有这样的本事,只要不出意外,大陈近几百年都是太平盛世。
大皇子听了他的话不过笑笑,“大陈有父皇在,有先帝庇佑自然不会有事”,虽然表面上如此说,但大皇子心里如何想就是不得而知了。
周宾至查了三天才查出点头绪来,当年石勇去世后不过一月,一个住他们背后的邻居晚上听到点动静,不过当时太困,一会儿就睡着了,听她说像是石勇媳妇的叫声,不过她第二天一早就忘记了,也是他们去问才陡然想起来,周宾至接着问也没再问出些什么,那会儿正是出海期,平时白天都忙,晚上回去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那段时间睡的香,之后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周宾至将打听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大皇子二人,这么说当年的事应该没有沐家说的那么简单,“你继续去查,把当年石家附近住的都仔仔细细查一遍”,大皇子觉得事情已经稍微有点眉目了,起码也算有一点线索。就在他们暗访的同时,沐家这几日却过的不好。
“谁?”,夜晚,月亮高高挂在穹顶,斑驳的影子映着月光洒在地上,一阵风吹过,将影子吹得扭曲狰狞。
“老爷,怎么了?”,沐夫人被沐建舟的咋然一下吵醒,此时窗外已经没有了人形的影子,只有枝叶样子印在窗上。
“没什么,睡吧”,沐建舟复又躺下盖好被子。沐夫人躺下不久就又睡着了,只有沐建舟余惊未消,久久不得入睡。刚刚一闪而过的影子让他想起了死去多年的石勇,可能多年不去祭拜了,明天去给他们夫妻上柱香吧。
这一夜,沐建舟几乎没有睡,天一亮就起床,带着下人去了一趟他们夫妻二人的墓地。墓地在海边的一处峭壁上,风景优美。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好不容易才点着的蜡烛立马就被吹灭了,没办法只能点香。
“表弟,我知道你怪我,不过你和弟妹去世多年了,有些事尘归尘,土归土,你们好好地去投胎,这阳间的事就不要再留恋了”。
风带着元宝烧过的灰烬飘散,沐建舟离开后,天下起了大雨,将还烧着的香熄灭了,周围似乎有一声冷哼,很快又被雨声覆盖。
最近沐家大门禁闭,就连街坊邻居都瞧出不对劲来,特别是一到深夜,不时的尖叫将人吓醒,久而久之周围人也都有意见了,纷纷上去敲门要说法,这每天都这样还让人怎么睡?
“开门,开门”,周围的几家都聚在一起,沐家的门开了,露出里面小厮惊恐的脸来。
“各位有什么事吗?”
“我们找你家老爷”,
“各位请进来吧,我这就去请我家老爷出来”。
几个人进了沐家的门才发现,里面往日的和煦热闹也没有了,反而透着死寂凄凉,一点也不像人住的地方。
“各位久等了”,沐建舟一脸菜色出现人前,人也比以前消瘦了很多。
“沐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憔悴”,是啊,从前他出现人前都是意气风发,哪有现在这个样子。
沐建舟苦笑,最近家里出了事,除了白天还能活动,晚上基本一入夜就关上房门。“对不住各位了,家中出了点事,各位的来意我也知道,我在这里给大家赔不是了”。沐建舟认错的快,让原本气势汹汹来讨说法的人都没处发挥了。
“算了算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以后注意些就是了”,说完,一个人率先离开了,后面的人相互对视,这件事就这么被重重提起轻轻放下,毕竟大家在这邙州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闹得太过也不好看。
“建舟,你家是不是招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了”,等其他人走完了,刚刚其中一人才悄悄说话。沐建舟苦笑,也算默认了。
“你要是没有办法就去府衙请一下国师,说不定他能解决沐家当前的困境”,
沐建舟一愣,“府衙那个和尚?”
“没错,就是他”。他能知道也得益于家里有人进了宫,听说那位国师对驱邪祛秽十分厉害。
人都走光了,沐建舟坐在椅子上思考这些日子以来家中发生的种种,从一开始模糊的影子,到现在夜晚的白衣身影,甚至有仆人晚上看到了头部凹陷的鬼魂,沐建舟心慌意乱,也偷偷请了道士过来捉鬼,但是情况反而愈演愈烈,有时候晚上惊醒都会看见床顶上的可怕人脸还有夜晚莫名的滴水声。
“老爷,老爷,老太爷又犯病了”,一个仆人匆匆过来,沐建舟一听赶紧起身前往。沐老爷子的房间此刻一片混乱,老人枯瘦的身体躺在床上不停地颤抖,双目圆瞪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爹,爹,你怎么样了?”,沐建舟焦急万分,连日的无法安眠让他精神衰弱,此刻只觉得头一阵一阵地眩晕。“大夫呢?快去请大夫”,老爷子的情况眼看就不好了,
“老爷,已经让人去请了”,然而大夫还没到,沐老爷子就咽气了,死前好像说了什么,沐建舟俯身过去听,却一下瘫倒在地。
“沐老爷子是受惊过度导致的,生前受了巨大的惊吓”,大夫来了以后,将沐老爷子的大致情况告诉了沐建舟。沐老爷子的丧礼办得很简单,老人去世的哀痛完全被恐惧覆盖,夜里也没有人敢去老爷子的灵堂前守灵。
“去,准备车马去一趟府衙”,沐建舟最终还是受不住了,昨晚他又看见了,这一次比以往的还要清晰。扭曲恐怖的面孔就在他的枕头边上,旁边的人睡得熟,怎么也叫不醒,沐建舟发狠使劲推了一把,入手的寒凉让他的恐惧达到顶峰,下一刻他栽倒在地不省人事,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都是海水的咸腥,周围却什么也没有。
静和正翻看案情卷轴,如今除了石勇一事有点眉头,失踪案还是没有头绪。“大人,沐建舟过来拜见”。
“让他在外面候着,我这就过去”,静和提起笔做了个记号,然后走出门去。
府衙的大堂里,沐建舟坐立不安,一看见静和就跪在他面前,“求大人救救我们一家吧”,静和一来就受了这样大的礼,赶紧让人起来。
“不知道沐施主为何这样说?”,旁边的人将沐建舟扶起来,静和这才看清他,和上一次见沐建舟父子到现在不过十来天,他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脸颊两边凹陷下去,眼底尽是青黑,看起来十分憔悴。
“草民家中最近总是发生怪事,闹得家中不得安宁,昨日父亲也病逝,听说国师大人神通,草民一家走投无路,还请国师大人施以援手”,沐建舟言辞恳切,深深鞠了一躬。
沐建舟讲的详细,静和也知道了沐家的大致情况,他信佛信因果,若是沐家真的有鬼怪一说,那八成也是沐家做了什么事。“佛普渡众生,贫僧尽力而为”,隐约的,静和觉得沐建舟说的闹鬼并不寻常,上次石小虎的事也令他心有记挂,正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再详细了解。
沐建舟感激涕零,赶紧将人请上了准备好的马车。沐老爷子的葬礼十分简陋,能省的都省了,自从上次街坊邻居上门回去后不久,就传出了沐家闹鬼的事,所以上门的人也不多,零零散散几个要好的朋友亲戚。
沐家的院子好像多日不整理,杂草已经长出来了,这家里从仆人到主子没有一个有好脸色,个个都蔫蔫的,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稍微有点动静就大惊小怪,尤其一到晚上,这症状更为严重了。
静和看着院子开得茂密的黄色花朵,上次还不曾看见有这东西。“沐施主,这些花是哪来的?”,沐建舟已经很久没心思赏花了,他这一问也说不上来,找了花匠才知道应该是野花,种子飘到这就长了。
“这些花还是铲掉吧,它们可使人致幻,还会轻微中毒”,沐建舟大惊,所以他们这些天经历的都是幻觉吗?
“应该不是,除了幻觉,沐家还有其他东西”,静和说得瘆人,沐建舟赶紧让人把花拔掉了。接着,静和在沐府的其他地方也发现了一些致幻的药草,大大小小五六处,几乎沐家的每个地方都有。
第一百零五章 被抓
“这花生的地方微妙,应该是人为,沐施主再去府衙请些人过来吧”,就怕歹徒凶狠,静和只自己一个人过来,如果那歹徒真的有本事在沐家做了那么多事,那他一定对付不了他。
“好,草民这就去”,沐建舟马不停蹄又去了趟府衙,十几个捕快被调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有府衙的人在,又去掉了致幻的花草,沐家这两天晚上安份了许多,一连三个晚上了,沐家一点动静也没有,衙门的人也不能总守在这里,于是只能撤退了,静和也没有什么新发现,也跟着回了府衙。
一连几天的安稳让沐家人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然而府衙的人刚走的当晚,沐家的院子又出现的了白影。沐建舟此刻正看着堆积多日的账本,突然一声尖叫传开,随后周围又恢复安静,只不过这安静得让人害怕,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了,突然又有什么声音响起,水流滴答滴答慢慢变大,一直到仿佛和他只有一墙之隔。
“来人啊,来人”,沐建舟盯着门大喊,然而周围没有半点回应的声音,门上的人影越靠越近,弯曲的头颅也越来越清晰,沐建舟此刻心跳得极快,一阵风吹来,屋内的烛火被吹灭,吱呀呀的开门声带来一阵海的咸腥,黑暗中,哒哒的脚步闯入,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沐建舟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向他靠近。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有什么一拥而上,几个人压着一个冰凉腥臭的东西,地上的东西不停挣扎,正要点灯的时候,屋里散开一阵香味,“有迷药”,静和捂住口鼻追了出去,后面的人一个不注意就让那东西挣脱了,众人赶紧追上。
屋内,沐建舟瘫软着,双手还在颤抖。其实静和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悄悄躲了起来,可能因为他们在的缘故,那凶手迟迟没有动作,静和只能如此,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走了,然后藏在沐建舟的房间里,以沐建舟为诱饵,引出背后那人,不过千算万算还是没想到那人力气那么大,还随身带着迷药。
静和一行人一直追着那黑影子跑到了洞山,夜晚山里光线不足,磕磕跘跘的路也走得不齐整,那影子倒是如履平地,原本就要追上,这一下又拉开了距离。
天空此刻下起了毛毛细雨,静和眼看就要跟丢了前面的影子,这时候,影子一个踉跄半跪在地,不一会儿又继续往前,但是速度慢了很多,树林夜晚漆黑,能躲的地方很多,明明看见人就在眼前,但是奇怪的是影子却不见了,周围安静非常,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并没有听到其他声音,静和环视一周,身体蓦然失控后消失在人群中。
突然不见了的静和让其他人方寸大乱,那可是国师,出了事他们可担待不起啊,“怎么办,国师被抓走了”,
“不要急,一个人先回衙门报信,其他人都跟我在这里继续找”,发号施令的人显然是这一群人的领头,一声下去,其他人都各司其职。另一边,影子带着静和跑不快,再加上他又受了伤,拖着静和就更加不行了,
“你搀着我,老实点”,黑影突然说话,虽然声音粗噶难听,像是被风干了一样干涩,但是这是人的声音,黑影的刀子横在静和腰后,尖锐的刀尖透过衣裳触碰到静和的皮肤。
静和被挟持后没有惊慌,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依言扶着他继续往前走,再往前就是邙州古人住的洞穴,原来他真的藏在这里,静和跟着他指的路七弯八拐,前面已经是死胡同了,周围也都是岩壁,并没有机关之类的东西,只见那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石子放在岩壁上捣鼓,不一会儿,山洞里传来岩壁摩擦的声音。
面前豁然开朗,静和被那人绑在了竹屋中,的事侧头透过窗子看着外头,这一处山谷腹地有林有水,洞山从前是一座火山也有听闻,不过它已经很多年不活动了,成为了一座死火山,原来他一直躲在这山的内里。他看清楚了那人的相貌,乍一看确实瘆人。
那人生得健壮,衣裳头发整齐,唯一让人觉得恐怖的是他的脑袋,人的脑袋都是有规则的圆,只有他,右上部分的额头整个凹陷,一直延伸至眼睛,这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怪物一样。
那人没有对他如何,只是把他绑起来就离开了,应该是去处理伤口。静和闭上眼睛小憩,他一路上追踪,又是普通体质早已累了,后来搀扶一个成年男子良久,直到现在才能休息。
迷迷糊糊中有微微扇动的声音传进耳朵,他睁开眼睛一看,云雀的头就在他的眼前,她的脸被放大了许多,只看见白色上两颗乌黑的眼珠,不镇定的人在没有准备的时侯一定会被吓一跳。
“你怎么来了?”,静和皱眉,这里危险,她不过一个弱质女妖,万一出了事他也无能为力。
“还不是怕你有什么闪失,你看,我猜的果然不错”,其实是因为静平总是在她耳边说他会不会饿,会不会被欺负,会不会有危险,本来没有,久而久之被他说得连她都产生了怀疑,有时候半夜还会做到静和被歹徒杀害的场景而惊醒,最近一次是梦见他被鬼怪拖走了,然后她就坐不住,飞过来找他了,刚好碰见他被抓,于是她悄悄尾随,来到了这里。
还在沐家的时候已经夜半,而现在黎明即将过去了,透过一点点光线,静和可以看清她脸上的神情,“先不用解开”,
“为什么?你不想出去?”,云雀手都搭在绳子上了,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再等等,你先去府衙给大皇子报个信,再来救我,我们两个人现在不一定能出去”,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机关,他猜测出去的出口应该在其他地方,云雀可以轻易地从上面飞走,但是他却不行。
“我带着你从上面飞出去不就可以了?”
“不行,太高了,你带着我飞不过去”,这里离上面几百米高,她自己一个人飞上去不成问题,但是却带不上他,云雀还是有些担心,不敢让他一个人在这,
“放心,我没事的”,静和知道她犹豫什么,只是温温地开解,“他应该是想报仇,我和他无冤无仇他应该不会对我如何”。云雀觉得他说的有理,但是万一那人是个疯子怎么办?
“你出去了,才能救我”,云雀蹲在他面前,他的脸上有点擦伤,但是依旧不损他温润和煦的气质,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笃定,
“好吧,我快去快回,你自己小心”,与其拖着,还不如尽快,静和脑子比她好,应该不会错的。静和点头保证,看着她化作小雀从窗户离开。
此时,门外传来动静,静和被关在厨房,想来那人是过来找点吃的东西,他靠着墙壁闭上眼睛休息,期间那人似乎走到他面前停了一会儿,然后才离开。
大皇子接到消息大怒,赶紧加派人手去洞山搜寻,“找不到人,你们也不用回来了”。周宾至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亲自带着人上山。临近日中,洞山都要被衙门的人翻遍了,也没有找出丝毫静和的身影。“怎么样?找到了吗?”,周宾至坐在树荫下扇风,整个人气喘吁吁。
“回大人,没有发现国师踪迹,脚印,草木折痕也没有了”,他们追到一处洞穴,本以为人就在里面,但是里头空空如也。
“废物,那么大个人还能消失了不成?一定是找得不仔细,你们继续给我找,要是国师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吃牢饭吧”,周宾至大发雷霆,连日的不顺让他的脾气更加暴躁。
云雀盘旋在他们上空,知道他们是来救静和的人,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们,变成人去说他们会怀疑,她这样说更不妥,可惜四周没有纸笔之类的东西,云雀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
“起来吃点东西”,静和被人推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面前是一碗白粥和一碟咸菜。那人把东西放下给他解开了绳子,静和活动活动被绑久了的四肢,气定神闲地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你这和尚倒是不怕死”,男人冷哼,眼中似乎有一丝嘲讽。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不会害我”,
“你就那么笃定?”
“失踪的那些人都是你干的吧,石勇”,静和放下东西,气氛凝重。
“不错,都是我干的”,男人并不否认,也默认了他就是石勇,“他们都该死,这些人渣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屋外风景如画,男人站在一座坟前,上面刻的字已经有些沧桑,看起来应该很多年了。“这是我的妻儿”,男人语气低落痛苦,随后又充满恨意,“我遭受这些就算了,可他们是无辜的,凭什么让他们承受那些痛苦”,男人好像陷入癫狂,喃喃不停。
“阿弥陀佛”,静和的声音让男人停止了疯狂,
“你们这些和尚不过徒有其表,整天说什么普渡众生的话,我妻儿受罪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男人笑了,不知道在笑他还是笑自己。山谷传出摩擦声,男人脸色一变,看向静和的目光晦暗不明,然后快速离开,这边周宾至打开石门,先是被里面的景致所迷,当看见静和完好无缺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
“国师你没事吧”,其他人分开搜索,然而不过一会儿,凶手已经不见了。
“大人,没找到”,
“又让他跑了”,周宾至遗憾,但好在静和没事。
“周大人,我们先回去吧”,
“是是是,国师受惊了,是该回去好好休息”,
云雀悄悄飞进静和的衣袖,跟着一起离开。“你没事吧,那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到了府衙,云雀才敢和他说话,
“没有,我没事”,
“那人是谁?”,云雀也听说了一点,说是一个杀人犯,又说是冤魂报仇什么的,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人来报仇来了。
“石勇”,云雀没听说过这个人,静和也知道和她说了她也不明白,于是把她打发出去,洗漱更衣了。
书房里头,静和与大皇子就石勇一事交谈,“哦,这么说他的妻儿是受了冤屈,他这是要复仇?”
“贫僧猜测如此,而且石勇恐怕精神也不好”,那天石勇的癫狂还犹如在眼前,一会儿面目狰狞,一会儿平静温和,就像书上记载的分裂之症。
二人决定重新彻查当年的案件,但是石勇不见了,问了其他相关的人也并不清楚情况。沐建舟被再次请上公堂,这次他和上次所见大相径庭,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淡定自信。“沐建舟,你隐瞒案情,误导查案,你可知罪?”,周宾至的惊堂木一拍,声音回荡在公堂上,震耳发聩。
“大人,草民没有说谎啊”,沐建舟大喊冤枉。
“你还不从实招来,我们在洞山发现了石勇妻儿的墓碑,之前你为什么要让人假扮”,周宾至瞪大他的绿豆眼,目光直看向沐建舟,
“大人啊,这事草民确实说谎了,但是也是情有可原啊”,沐建舟将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原来那孩子自从失去母亲后就发了一场高热,没有挺过来就去了,因为大家怕老爷子经受不住打击,于是就让小孩假扮,这一扮就是十几年。
不知情的人们听了都觉得沐建舟是一位仁孝俱全的好人,周宾至即便心有疑惑也没法反驳,毕竟现在人证物证都没有。这次的升堂一点收获也无,周宾至败兴而归。沐建舟悠哉游哉地走出公堂,“阿弥陀佛,沐施主”,沐建舟才出来就看见了静和,
“国师大人”,沐建舟朝他揖了一礼,
“沐施主,贫僧看你印堂有点若隐若现的红光,恐怕施主最近会因亲友而有血光之灾,还请施主小心”,
“多谢大人提醒”,沐建舟这会儿面色却没有那么轻松了,而是在仔细想着最近有没有得罪过哪些亲朋,想来想去也不过一个人,沐建舟不知为何发笑,笑容还透着一点扭曲冰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