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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下归元     女帝本色txt下载     女帝本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84章 真爱(3)

    裴枢再看看身边,还是间灯火通明的殿室,锦衣人和护卫们都在,一个个神情自如,根本不把刚才的事当回事。

    裴枢火气直向上冲,一把搡开给自己包扎的侏儒,“滚开。”

    这么说的时候他一怔,忽然发现自己原本痛得钻心的手臂,现在已经没那么痛了,臂上清凉微痒,他立即察觉这是极为难得的疗伤圣药。

    “我对你好不好?”锦衣人微笑对他道,“用的是我府中秘制的圣药,去腐生肌,你这样的刮骨伤,用了之后基本能恢复原状呢。”

    裴枢盯着他,浑身汗毛一根根竖起来——这家伙怎么忽然对他这么好?不会有那方面爱好吧?

    不行!爷全身上下,每个部位,都是留给小波儿的!

    该如何以死抗争呢……

    “曾经有人抱着我大腿向我求这药,我都没给呢。”锦衣人犹自表功。

    裴枢二话不说,抬手就撕包裹的布条,他才不要接受这变态的示好。

    “哎哎,不要这样任性。”锦衣人亲自上前按住他,不过随即又笑道,“我就欣赏你这任性,你不要我也给你。”

    裴枢听成“你不要我也要你”,顿觉眼前一黑——啊,是个断袖!

    要如何才能在强大断袖的威胁下,保住清白?

    唯死而已。

    裴枢很不甘心,他还有很多事没做,他还要报仇还要杀人还要打天下还要娶景横波,他刚刚死里逃生非常贪恋生命,可对于有些人来说,有些事比生命更重要,比如绝不能以男作女,绝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

    锦衣人在翻他的衣裳……

    裴枢眼一闭,张嘴,齿关向下狠狠一咬!

    “我这药含有十八种……”锦衣人犹自吹嘘他这药,一抬头正看见裴枢动作,一惊之下什么都来不及,只得把自己拳头往裴枢大张的嘴里一塞。

    裴枢的嘴被拳头堵住,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呜呜呜”以示抗议。

    锦衣人“哎哟”一声,骂道:“狗似的还咬人!”

    他把拳头向外抽,生怕裴枢还要莫名其妙自杀,顺手拿过桌上抹布往他嘴里一塞,又赶紧命人拿布巾擦手,“口水!恶心死了恶心死了!”

    “呜呜呜……”裴枢眼睛瞪得更大了,似乎有话急着要说。

    锦衣人哪里理他,急急地赶紧擦手洗手,裴枢挣扎了好半晌,终于呸地一口吐掉抹布,一边呸呸呸吐着脏水,一边盯着满脸嫌弃的锦衣人,半晌道:“你不喜欢……”

    “我不喜欢口水!”

    “不是,我是说……”裴枢艰难地道,“……男人?”

    问得莫名其妙,锦衣人居然听懂了,手也不擦了,唰地向后一退,“你是个断袖?”

    “放屁。”裴枢怒瞪,“你才断袖!”

    “想多了吧?”锦衣人终于明白这家伙脑子里的弦,搭到了什么地方,连连摇头。

    护卫们哧哧笑——真的想多了!主上只是性子怪异,他的东西,你不能求他,你求了他肯定不给,你不求他非得给你。就好比他和文姑娘……算了算了,别想那个魔王了,想起来头就痛。

    裴枢这才放心,一边想着好险好险差点枉死,一边起身道:“看你样子,不打算再为难我了,那么,再会。最好永远别会。”

    他拍拍屁股就走。打过这一场,他也算了解了锦衣人的性子。景横波既然已经完成三道题,还让锦衣人吃了亏,这个骄傲的家伙,就不会就此事再刁难。

    锦衣人也不拦,慢条斯理磕着瓜子,直到他快出了门,才不急不忙道:“你去哪?”

    “废话。”

    “你现在找景横波。”锦衣人道,“你这辈子就真的没任何机会了。”

    裴枢停住脚步。

    他自然明白锦衣人的意思,他一出去,景横波就能明白他刚才一定在井壁隔壁,故意不说话折腾她,非得勃然大怒不可。

    不过他还是道:“我宁可她生气,也不要她伤心。再说我和她解释清楚,小波儿不会怪我的。”

    锦衣人眼底神情微微赞赏,觉得裴枢这人看似暴躁,实则细心,关键时刻冷静决断,勇悍十足,不愧为名将。

    “可是你不想让她真正喜欢上你么?”他笑,声音悠缓。

    裴枢觉得他的语气诱惑如魔鬼,他不想听,但步子莫名其妙跨不出去,他微微偏头,眉梢斜飞,“嗯?”

    “你此刻就出去,她会先狂喜,再生气,再平静,最后,她没了愧疚心,保不准还怀疑你故意让她急,毕竟你之前说过要让她后悔的话,以你的性子,做出这种事也有可能,所以在最初的喜悦过后,她并不一定相信你的解释,她对你的情分不会因此增加,甚至可能渐少,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你们回到从前。”

    裴枢默然。锦衣人就是个魔鬼,住在人心里的那种,他用看穿人心的目光去分析每个人,所有人都不能抗拒地站在镜子前。

    “但是你现在不出去,就不同了。”锦衣人悠悠道,“面对噩耗,每个人的情绪,都会有从高峰到低谷的过程,再之后就是一段时期的沉湎。景横波在经受你死亡的打击之后,因为那份愧疚和不安,她会思念你,人对于逝去的东西,都会自然而然抹平遗憾,自动美化。所以在她的思念里,你会越来越完美,越来越忠诚,越来越令人怀念。她对你的感情会更进一步,怨念会越来越少,她一定会宁愿放弃现有所得,只为换你还能活着。那个时候你再出现在她面前,她心中会只剩感激,我会让你出去时看起来很狼狈,以示你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她会更加愧疚,加倍温柔,不仅不会算你隐瞒的旧账,甚至会因为这种感激和怜惜的情绪,久而久之,对你产生移情作用……”

    护卫们目瞪口呆——这这这……这还是咱们那个话不爱和愚蠢人类多说的主子?

    还有,他什么时候变成情感大师了?说得头头是道,听起来也确实很厉害,可这么厉害,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搞定文姑娘?

    还是主子只善于指导别人,不善于自己发挥?

第685章 真爱(4)

    不过话又说回来,文姑娘也不能算正常人啊……

    裴枢一脚门槛外,一脚门槛内,久久没动,看得出来,锦衣人的话,已经打入了他的心里。

    他不得不承认,论起看透人心,此人功力已经炉火纯青。

    他甚至能够把握每个人对于每件事的细微反应,从一开始,到最后。

    他知道这话是对的。

    现在就出去,景横波大悲大喜之后,难免生气。愧疚之心没了,顶多两人回到原点。

    “历经千辛万苦”之后再出去,景横波因为思念和愧疚,只有感激和欢喜,从此待他分外不同,是极有可能的。

    他要的就是不同。

    不能不心动。

    锦衣人默默数着数,等着他转身,笑得从容。

    “你说得很对,”裴枢终于道。

    锦衣人笑容完美。他喜欢完美,喜欢事情按照自己想法进行的完美。

    “但是,我还是要走。”

    锦衣人的笑容,不完美地僵住。

    “你脑子原来有问题……”

    “世上每件事都有利弊,但如果每件事都按利弊来做,那么每个人都会很冷酷,这世道也就不成世道。”裴枢转头教训他,“我知道你说的对,但那是我喜欢的女人,就算我不能娶她、睡她,一辈子宠她,但只要我在,就有责任爱她、护她,不让任何人、包括我自己,伤她。”

    “还是那句话。我宁可她恨我一生,也不要她难过一瞬。”裴枢轻蔑地瞥他一眼,“我脑子没问题,是你的心有问题。”

    锦衣人扬起眉毛,像不认识一般看了他许久,眼神微微闪动,半晌笑了。

    “我承认我看走眼了。”他笑道。裴枢正得意地扬眉,就听见锦衣人接道,“原来你还是个情圣。”

    裴枢哼一声,抬腿就走,他才不要和这个没心没肺的怪物多说话。

    他还是没能跨过那门槛。

    因为锦衣人掠过来,从后面给了他后脑勺一记。

    裴枢不可思议地半转身,瞪着他,嘎声道:“你偷袭……”话音未落,软软倒下。

    锦衣人才不扶,任他砰然倒在自己脚下。

    大高手一点也不以背后偷袭为耻,随意踢踢裴枢道:“虽然你也有点道理,差点让我感动。但是,我要做的事,不喜欢被破坏。”他随意地笑笑,“我想看看女王陛下到底爱谁,你敢不成全我?”

    裴枢给这一踢,微微睁开眼睛。正看见他把手递到眼前,仔仔细细看先前那个牙印,当时裴枢下口很用力,现在手背上一个血印子暂时消不掉,他看看右手牙印,再看看光洁的左手手背,表情很不好看地道:“不对称……要不你再咬一口?”

    裴枢眼一翻。

    这回真气晕过去了。

    上元城外,原本和三县有一道互不干扰的隔离带,从昨晚开始,那里开始慢慢聚集了很多人,在寒风中瑟瑟颤抖,翘首望着前方雄城。

    很多人眼中闪着期待和兴奋,更多的人却是犹疑和不确定。

    人群最前头,几个老头子也在窃窃私议。

    “老常,你这样做真的合适么?你的想法是好的,可以让百姓亲眼见证女王的勇毅和爱民,可这么劳师动众,万一女王没能救出人来,甚至自己搞得很狼狈,那便再也下不了台了!”大贤者瞿缇,此刻依旧在担忧。

    常方捋着胡须,斜睨他一眼。

    “老夫关于女王的判断,什么时候错过?老夫要是错了一次,你瞿缇现会在这玳瑁?”

    “真不知道你对女王哪来这么大的信心!”瞿缇跌足,“罢,罢,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你老人家招呼都不打一个,便让人去通知百姓,现在人越来越多,这要人万一出不来,看你怎么收场!”

    “出得来的,”常方只捋须微笑,“要不要咱们再赌一场?”

    “赌就赌,不信这次还输了。”瞿缇看看对面雄城,实在不敢相信女王这种身份,能公然孤身进出。

    明晏安若让她就这么大摇大摆进出一趟,岂不是不战而败?

    “上次你赌输了,就随我来了玳瑁,这次再输了,不仅要赔钱,以后也别离开女王了。”

    “哼。”瞿缇给他一个老大白眼。

    身后,百姓越聚越多,人人都有一份好奇。上元号称铁城,多少年来统治三县的人物换了一批又一批,也没谁能顺利公然进入上元,甚至还把人质完完整整救出来的。百姓们一开始得了通知的时候,都不大相信,一不信女王真的为一个女官,便孤身亲自入敌营救人;二不信女王孤身入上元,真能在三十万军民之中,在明晏安的滔天敌意和阻碍里,把人救出。

    所以百姓忍着寒冷,下了雪也在城外等,与其说等着女王,还不如说等着见证奇迹,等待一个希望。

    人群也在窃窃私语。

    “你们说,女王能把人救出来吗?”

    “得了吧,能自己安安全全出来,我就要五体投地了,救人?当三十万军民是死人吗?当明晏安是死人吗?”

    “也是,那咱们就赌她能不能完整出来?”

    “别赌了,一赔十,没人买她赢!”

    上元王宫。

    锦衣人让人把裴枢送去休息,自己在前厅喝茶休息,这里是靠近凝雪阁的另一座空着的宫殿,他既然住在凝雪阁,那肯定第一时间内,将凝雪阁每块土地都翻过,一条暗道什么的,转眼就掌握了。

    不出片刻,明晏安匆匆赶来,神情颇有些气急败坏。未及寒暄开口就问:“先生何以负我!”

    锦衣人瞥他一眼,“别说得好像你是我情人一样。”

    明晏安脸色红了又白,怒道:“小王为先生提供了无数便利,又信了先生,昨夜令所有卫士都不许靠近凝雪阁附近,连凝雪阁被毁,都无人前来干扰。结果先生却没能拿下他们!”

    “我有答应你要拿下他们么?”锦衣人施施然道,“我只说,我感兴趣会出手而已。”他指指门外,毫无客人自觉地道,“我要补觉,快点走路。另外提醒你一下,你现在还有点机会,再不去,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第686章 愿你永葆青春安乐(1)

    明晏安怒极,转身就走,正想着如何将这个厚脸皮赶走,便听他淡淡道:“要我说,她来让她来,清风过山岗。来不来是一回事,来了之后,能不能站稳,又是一回事。”

    明晏安心中一动,忍不住转身,“先生的意思,将来您还会……”

    “看她有没有本事再进来再说吧,不然你现在也不甘心呐。”锦衣人舒舒服服抱着他的嫩黄枕头躺了下去,“她倒是真的引起我兴趣呢……”

    他唇角一勾,几分感兴趣的笑容,心想那几个人确实有意思,玩够了也可以送份礼补偿补偿。

    唉,谁叫他这么善良,看不得有缘无分你猜我猜的苦情戏呢……

    明晏安悻悻跨出门槛,想了想,终究摇了摇头。

    怎能令她鹊巢鸠占?怎么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一个毫无利害关系的外人身上?

    一旦让她占据上元宫,锦衣人又没能驱逐她,自己岂不是彻底失败?

    无论如何,哪怕全城上阵,也要把景横波,阻挡在上元城墙之外!

    景横波由穆先生搀扶着上了井,又将那尸首吊了上来,虽然带着不方便,那尸体又一片狼藉,但两人都没说就此将其抛下。

    景横波还要自己背,穆先生拦住了,从废墟里扯出些帐幔,将尸首裹了,自己背着。

    他走出几步,正看见晨曦初露,今日多云,阴沉欲雪,云朵一块一块,呈现青灰的瓦色,日光暗沉沉地从云朵背后透出,仿佛给那些纵横经纬之间,勾勒一层淡淡金线。

    穆先生忽然一怔,想了想,将尸首往下一放,猛然又跳下了井。

    景横波不明所以,但仍满怀希冀地扑过去,她相信穆先生肯定不会做无聊的事,必定有什么线索。

    穆先生跳下井,不再以手掌摸索,而是一块一块拍那些看起来很小,根本不可能够人通过的石块。

    终于在一人半高处,他拍开了那个通道。

    穆先生一喜,随即发现通道中无人,通道确实极小,像是必要的时候,用来平衡水位的水道,人绝对钻不进去。

    人只能躺着进去,但问题来了,谁能呆在这样的洞内拉人进去?

    他怔了半晌,升起的希望又破灭,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难受,这难受不是为裴枢,他们没交情,是为了景横波。

    绝望后兴起希望再破灭,那滋味比绝望还难受。

    他慢慢上井,不敢面对景横波充满希冀的目光,景横波却立即从他脸色上知道了答案,深吸一口气,道:“走吧。”

    穆先生从背后看着她垮下的双肩,只想狠狠扳住她,拉她入怀,告诉她没有关系最起码有我在。

    手伸出一半,身前的她不回头。

    他的手,最终只虚虚握了一掌淡淡的阳光。

    而身前的她,迎着日光,步子已经恢复平静,似要走进那般永恒的亮里去。

    两人离开后,又一条人影飘了过来,和穆先生一模一样的装束。

    他坐在树上,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掠去的背影,眼神里,有种无奈的苍茫。

    随即他低头看看底下的井,也纵身跳入。

    他也在污秽的井底找了一圈,思考了一阵后,也开始一块一块拍那些看起来不可能的凸石,打开了那个通道。

    之后他将手伸进通道,再拿出来的时候,他看见了手上,带血的泥土。

    他目光一闪,不死心地继续摸,又取出一截链子,抖直了一点点地探,不顾洞内泥土污秽,脏了他一尘不染的衣袖。

    片刻后他又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只黄铜卡扣,是裴枢手腕上用来扣住护腕的,先前他一阵大怒猛捶,再被锦衣人一路倒拖出洞时,卡扣掉落。

    他眼底光芒一亮。

    天将亮的时候,孟破天和紫蕊已经站在玳瑁王宫外的一条隐蔽巷子内。

    孟破天果然很有办法,她熟悉玳瑁王宫道路,甚至认识几个太监,借助他们掩护,换穿了太监衣裳,偷偷潜出了王宫。

    当然,这也是景横波判断正确的结果,她们离开的时候,宫内御林军都还没出动,正是最安全的时候。

    “你就在这里等着。”孟破天嘱咐紫蕊一句,紧了紧腰带,拔出双刀,转身向回走。

    “你去哪里?”紫蕊愕然叫住她。

    孟破天回头,一笑,晨曦里她笑容坚决,眼眸里似有什么,在晶亮地闪。

    “我要回去,找那个人。”她慢吞吞地道。

    紫蕊立即明白她说的是谁,冲出来拉住她,“你疯了,你这是去送死!”

    她心急如焚,死死扯住孟破天衣袖——女王让孟破天送她出来是假,想要孟破天别冲动是真,谁知道这丫头性子如此倔烈,遵守诺言把人送出来,再回去!

    “你知道吗?”孟破天不理她,看天,“在那棺材里,我和裴枢……我们……”

    紫蕊更加惊诧地瞪大眼睛——不是吧?真的?那样也可以?

    “我们……”孟破天终究说不出来,末了咬咬牙道,“反正,在我看来,我这辈子,非他不嫁了!”

    紫蕊却以为真有了那事,愕然半晌,心里也不禁为她疼痛起来,却依旧不肯放手,“那你更不能去了。少帅……少帅已经……你不是那个人对手!你会死的!”

    孟破天哈哈一笑,双刀一挥,道:“江湖人,怕的不是死,怕的是想死却不敢死。”

    她落刀,斩断了自己的衣袖,笑道:“这可不是割袍断义。”

    紫蕊看着她红着眼睛的微笑,只觉这一刀割的是心。

    “既然认为是他的人了,那么,生一起,死一起,死在同一人手上,也算全了彼此恩义。”孟破天双刀一挥,“走咯。”

    紫蕊哽咽得不能说话,紧紧跟着,决定陪她一起。

    孟破天给她跟了几步,转身,刀敲了敲墙壁,不耐烦地道:“你们女人就是婆婆妈妈,我为我夫求死,你跟去算哪门的事?你站住,我有话要你转告女王。”她示意紫蕊附耳过来,低声道,“明晏安每天必须服食万寿丸,三天不吃,就得满地乱滚。”

第687章 愿你永葆青春安乐(2)

    紫蕊正想问万寿丸是什么,就见她撇撇嘴,“你们女王不是智慧无双么?不是天下第一么?万寿丸是什么,她那么厉害,一定知道的咯。”

    紫蕊无语,没想到刚才还慨然赴死的女汉子,一转眼就成了小肚鸡肠小女人。

    “这个消息送给她,算是我报过她救命之恩了。孟破天这辈子恩怨俱尽,正是痛快恩仇的好时候。”孟破天似乎心情好了很多,吹个口哨,将双刀往肩上一架,转身就走。

    紫蕊扶着墙,忍着哽咽,模糊的视线里,转身离去的少女,乌发和衣袖同飞,飞扬的长发襟袖间,渐渐起了一片碎雪苍茫。

    她抬起头,鼻尖一凉。

    下雪了。

    又一年的雪。

    景横波和穆先生一路前行,此时护卫已经开始向内包抄,要把他们留在宫内。

    景横波自然不会回正殿,和明晏安的谈判本就是幌子,一进上元城,她就知道明晏安绝不会接纳她,正如她也绝不会再容忍明晏安。

    现在她要做的是,将所有人安全带出上元,然后积蓄力量,和明晏安开战。

    想到所有人三个字,她立即心中一痛,随即摇摇头,不让自己在这时候多想,问穆先生:“柴俞在哪?”

    “月华宫。”

    两人直奔月华宫,这里倒冷清无人,人都去凝雪阁方向了,柴俞迎出来,脸色有点木木的。

    “你没事就好。”景横波道,“我们快走。”

    穆先生却问:“那个孩子呢?”

    “他被人带走了……”柴俞低声道。

    穆先生凝视着他,此时不远处已经有呼喝声传来,宫中侍卫即将赶来。

    “那就走吧。”景横波当机立断地道。

    柴俞顺从地跟着他们,景横波照常抓住他,带着他瞬移。

    风声飞掠里,她听见柴俞呼吸粗重,那呼吸里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奇怪气味,她正处于下风,所以闻得清晰。

    按说柴俞又没有一夜奔波,不至于这样疲惫,景横波却没有问。

    忽然鼻尖一凉,她抬头看天,飘雪了。

    逢上下雪的天,她总有点神不守舍,柴俞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中难掩的悲哀。

    有雪就有风,风很快将那种奇怪的气味吹散了。

    不管侍卫包抄有多快,都快不过她瞬移的速度,很快她就出了宫。

    穆先生随后也出来了,按照记号,找到了那个巷子,紫蕊在那等着他们,一开口就是“孟破天又回去了!”

    景横波听得一怔,忍不住叹一声:“难得!”

    穆先生却道:“稍后我着人去救她,现在你们先赶紧离开。”

    几人又趁着外城护卫没有接到内城命令的时候,悄悄出城。穆先生让景横波几人先行一步,说他得在上元城弄个轮椅带出去,一出上元城,就会有各种势力的探子出没,他还想装残废,得把必备道具带着。

    景横波带着紫蕊柴俞先出了城,她带人瞬移,两个人已经是极限。差点在城头上落下来,好容易落地,还在城门射程之内,只好带着紫蕊柴俞一阵狂奔,身后箭落如雨,啪啪啪地不断在她脚后钉成一排又一排,白灰腾起溅上她屁股,瞧起来甚是狼狈。

    好容易逃出城头射程之外,景横波双手拄膝不住大喘气,心想进城门的时候还算威风,出城门这么狼狈,还好天刚亮,没什么人看见……

    庆幸完了一抬头,眼前黑压压好一片人群……

    景横波眼前一黑,正想从此女王威严扫地,得花多少力气才能重建……忽听欢呼声震耳欲聋,“陛下神武!”

    “女王万岁!”

    景横波怔住,这一大早的,哪来这么多人?

    随即她便看见了常方那群老头子,站在人群最前方,满脸皱褶笑成波斯菊。

    常方此刻得意洋洋,因为瞿缇在他身边嘀咕:“好吧老常你又赢了,算你狠。”一边肉痛地在掏输了的银子。

    周围人笑而不语。

    “真不知道你哪来对她那么大的信心,偏偏你每次都赢……”瞿缇肉痛地将银子数给他。

    老常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知道是因为景横波成功了,还是因为银子到手了,他抢先迎出,长声恭贺:“贺陛下神威!孤身入上元,义救女官凯旋!”

    景横波看着老者一脸的欢喜,顿时明白这是老常方组织的,大贤者都做过官,懂得民意的重要,这是在故意为她造势,帮她收服百姓之心。

    大贤者让百姓在外一夜等待,将百姓的疑问和胃口吊至最高点,在她安然带着紫蕊出来的那一刻,百姓的兴奋和崇拜,也在同时冲到了沸点。

    她心中微微欢喜,常方等人的主动安排,代表着这群贤者的真心投靠,已经全心全意开始为她这个女王出谋划策,这也是天下归心的开始。

    然而这欢喜随即被一股苍凉的情绪所取代——她得贤者百姓归心,却失去了最重要的大将,一得一失,这是天意吗?

    得到什么,便必须失去同等分量的东西?

    “陛下。”老常方做戏做足,神色庄重地送上一杯酒,“臣等代我三县百姓,谢陛下爱民如子,义薄云天。我主恩慈,臣等同沐德辉。三县之地,必将因陛下,而成熙和之地!”

    百姓同声欢呼:“谢陛下爱民如子,义薄云天!”

    百姓的兴奋是真的。一个强有力的,近乎神奇的统治者,代表着未来的安定生活,三县百姓被不同的江湖势力折腾怕了。

    景横波微微有些不自在——这就要开始政治人物的场面功夫了吗?

    然而对面老常方的眼神告诉她,是的就这样,你必须习惯,就从现在开始。

    想要得到,不仅要失去,还要放弃……

    她接过酒杯。

    欢呼的人群骤然一静。

    女王端着酒杯,并无欢喜得意之色,沉默良久,反而渐渐泛上了萧索神情。

    众人面面相觑。

    欢呼声渐渐轻微,一片窒息般的安静里,女王终于开了口。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不应受到这样的隆重待遇。”她将酒杯轻轻往下一倾,“而今天,我虽然救回了女官,也失去了另一个同样重要的人。对我来说,每个朋友、每个生命、每个人,都平等且同样重要。这杯酒,祝愿离开我的人都能走好;愿此去天堂遍开花朵;愿所有我爱且爱我的人,在我的身边,或者我所不知道的天涯海角美好生活,永不必面对黑暗、背叛、人生里所有的撕心裂肺和无可奈何。”

第688章 愿你永葆青春安乐(3)

    她酹酒于地,轻轻道:“愿黄泉路上,再没有痛苦和杀戮。”

    风雪将酒香散满天地,一色飞舞的莹白里,她乌发散开,是一幅乌黑的新旗。

    所有人有动容之色,连爱玩爱闹的七杀都在沉默。

    他们没有看见一个得胜归来的轻狂女子。

    他们等到了一个真心凭吊挚友的,痛苦中的女王。

    片刻后,有人轻轻道:“愿天下再无痛苦杀戮;愿陛下永葆青春安乐。”

    一开始只是一个人起头,渐渐更多的人齐声,声音汇聚成浪潮,在风雪城前,一遍遍回响。

    “愿天下再无痛苦杀戮;愿陛下永葆青春安乐。”

    景横波眼底渐渐含了泪花,想起也是风雪之夜,自己戏耍并激出天灰谷的那个男人。

    她微微躬身向百姓感谢,脱却轻狂,此刻肃穆庄重。

    城头上,上元守军也在动容地看着城下。

    上元第一大将黄冈,原本一直冷笑看着城下,觉得女王搞这一出,聪明是聪明,也不过政治人物的把戏,心中更增几分厌烦之色。

    换来换去,都是一样的。

    然而渐渐他便敛了冷笑,到后来,听着那低沉的一遍遍祝福,竟也觉心旌摇动。

    良久,他注视着头顶飞扬的“明”字大旗,轻声长叹。

    “民心向背,势不可挡。这玳瑁,也许真要换了天啊……”

    城头一处隐蔽的角落,有人默默伫立,似影子般不被人发现。

    “愿所有我爱且爱我的人,在我的身边,或者我所不知道的天涯海角美好生活,永不必面对黑暗、背叛、人生里所有的撕心裂肺和无可奈何。”

    这段话在他心头,一遍遍流过。

    似此刻风雪不住吹打他衣衫薄罗。

    这么久,她将心伤咽下,以大笑遮掩,他直到今日,才听见她公然袒露心声。

    而当日伤有多深。

    似此刻殷殷渗血,心间伤痕。

    这话里承载她昔日伤痛,亦似有淡淡理解,他不敢确定,只得默默拢起衣襟。

    说了太多话的人,大多是因为心事还不够深。

    而到此刻,他也只想一遍遍说:“愿我承担痛苦杀戮;愿你永葆青春安乐。”

    百姓渐渐散去,携着等待一夜的疲惫,和见证奇迹的兴奋。

    城门前的空场上,只剩下了景横波,柴俞紫蕊,和她的臣下们。

    “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景横波吩咐紫蕊和柴俞。

    紫蕊知道景横波还要和属下们谈裴枢的事,顺从地走向来接的马车,见柴俞愣着不动,拉了他一把。

    柴俞怔怔愣愣地跟着紫蕊走,经过景横波身边时,似乎一个踉跄,景横波顺手将他扶住。

    柴俞忽然伸臂,一把勒住了景横波的脖子,手中寒光一闪,一柄刀已经顶在了她咽喉前。

    众人大哗,紫蕊惊叫:“柴俞你干什么!”

    那边七杀英白拥雪等人都奔了过来,连连呼叫。

    柴俞抬起头,肥胖得满是横肉的脸上,已经热泪横流。

    “别过来……都别过来……”他嘶声道,“谁过来……我杀了她……”

    “柴俞!”紫蕊不敢动,厉声道,“你怎么能这么做!女王信你厚你,带你进上元,四面是敌,依旧将你安然带出上元,你怎么能这么回报她!”

    英白遥遥酒壶一指,盯住了柴俞,“放了女王,你有什么要求,我们自会考虑。你若不识抬举,小心尸骨无存。”

    “我就知道这小子是奸细!”伊柒远远跳脚,“我就知道!”

    “你知道个屁。”六个逗比大骂,“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梦话说过!”

    柴俞额头汗珠滚滚而下,咬牙不说话。

    景横波倒没什么惊讶之色,只轻轻叹口气,道:“柴俞,你真让我失望。”

    柴俞脸上湿漉漉一片,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猛地一勒景横波,令她转身,面对遥遥上元城墙。放声大喊道:“黄冈!你看见没!我挟持了景女王,她马上就要死了!你去告诉明晏安,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做到!”

    城墙上,上元大将黄冈手扶城墙,沉声道:“王妃。末将接到的命令是,只要女王确认死亡,自然迎你回上元,重回月华宫。您放心便是。”

    城下哗然。

    众人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柴俞——王妃?这腰围八尺,粗壮如桶的胖子,是玳瑁王妃?

    这实在太颠覆所有人对于王室女子的印象。

    “回不回月华宫,我不稀罕。”柴俞哽声道,“让他立誓,立悦儿为世子,一生一世,永远爱他护他,再不伤害他!”

    “王妃的要求,末将会转告大王。”城上黄冈不急不忙回答,挥手示意士兵回城传报。

    他凝视着城下柴俞,眼底有种怜悯的情绪。他身为玳瑁首席大将,自然熟悉这位王妃。他曾见她及笄年华诗才惊上元,曾见她碧玉年纪美名动京华,曾见她凤冠霞帔嫁入帝王家,到最后却见她一株碧树凋零月华苑,见她拼尽全力生子因此色衰爱驰,见她由盛宠跌落凄凉境,堂堂玳瑁王妃,最后被逼混入敌营做细作,在上元城下,走入绝境。

    这场城下反水,不管结果如何,她已注定没有活路。

    明晏安当初的条件,就是让她在上元城外,杀了景横波,这样既可震慑玳瑁,又于他声名无损。

    至于她的结局,明晏安想都没想过。

    纵然有自己的立场,知道全部经过的他,也不禁在心中叹息,大王,太凉薄了。

    “明悦……让我见见明悦。”柴俞却不肯放弃,“我要看他安好!”

    她曾决心不再下手,带着儿子真心追随景横波,什么王妃世子,都不过空梦一场,平安度日便好。谁知命运弄人,明悦还是中了毒,为了儿子,她不得不拼死一搏。

    黄冈似乎犹豫了一下,又命士兵去回报,众人便在城下等待。

    柴俞被景横波的属下们牢牢盯住,这种天气汗透重衣。但手腕依旧稳定,她手中的刀极薄,闪着暗暗的蓝色,一看就是划破一丝油皮就能致人死亡的那种,众人因此不敢刺激她,生怕她激动过度,伤了女王。

第689章 谁守着谁的幸福(1)

    景横波却在轻轻叹息,“何苦,何苦呢。”

    “女王……”柴俞盯着城上,颤声道,“不求您原谅我,下辈子,下辈子我给您做牛做马……”

    “你信下辈子么?”景横波笑道,“这辈子的承诺,都做不到,能指望下辈子吗?”

    柴俞脸上肥肉抽搐,痛苦地咬牙不语。

    “女人的痴,有时候真的无可救药。”景横波叹气,“明晏安对你怎样,你自己应该清楚。有一分情分,都不会逼你做奸细,不会让你受辱,不会让你现在落到这境地。你说你为这男人,值得么?”

    “我不是为他!”柴俞断然道,“我只为我儿!”

    “明悦是你儿子是吧?”景横波皱眉道,“柴俞,你是才女,你告诉我,我和明晏安的争斗,谁赢面大?”

    柴俞不答。景横波一笑,“你不回答,说明你也知道,我一定赢的。”

    “他有军民三十万,上元百姓很彪悍。”柴俞道,“你也不可太过自信,否则骄兵必败。”

    “你好像在提醒我呢,”景横波笑道,“谢了。”

    柴俞抿抿嘴,垂下眼睫,景横波的态度,让她比被骂被打还难受。

    “我不是骄傲,我有信心迟早拿下上元。”景横波道,“而明晏安不能与我共存,将来所谓的玳瑁族长就不存在,明悦的世子之位也不存在,你真的要为一个不存在的东西,牺牲这么多吗?”

    “明悦……”柴俞颤声道,“给他下了毒……”

    景横波“咝”地一声。

    虎毒不食子,明晏安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她决定以后绝对不给他一个好死法。

    “我卑鄙,我无耻,我背弃了自己的道德和原则,我枉读了这许多年的圣贤书。”柴俞声泪俱下,“但我不悔……我只求所有罪孽,都让我来背,孩子无辜!”

    “他能这样对你,这样对明悦,你真以为你死了,他就能善待明悦么?”景横波只想说,再聪明的女人,都有糊涂一时的时候。

    忽然城上有细弱哭声,似乎是孩子声音,柴俞霍然抬头,远远看见城头的小人影,颤声道:“悦儿!”

    上元城头极高,其实看不清脸,但装扮年纪,似乎便是明悦,他在城头大哭,伸手向着城下,似乎还在叫娘。

    柴俞浑身发颤,手中匕首不断抖动,众人心惊胆战盯着,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把景横波给解决了。

    “王妃!”黄冈站在城头上,面沉如水,对下高喊,“您瞧,世子一切安好!大王让末将转告您,只要您杀了女王,您就是上元的功臣,您就是大王永远的王妃,享军民永久感念,享宗庙永久供奉,上元至上到下三十万,世世代代感谢您的恩德!”

    “好慷慨壮烈啊。”景横波冷笑,“连脸面都不要了,这么赤裸裸地要自己的女人去死。”

    柴俞只听见了“世子一切安好”六个字,她踮着脚,看着城头上小小人儿,模糊的泪眼看不清脸,但孩子能动能挥手,她就觉得,走到这一步,也不枉了。

    “对不住了……陛下……”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您放心,动手之后我会立即自杀,只求不在悦儿面前自杀,我会到城墙的阴影里,以死谢罪……”

    “动手之后你自杀不自杀已经不重要,不会有人再让你活着。”景横波哼了一声。

    柴俞哗啦啦地流着眼泪,无言以对,手中刀便要往前一顶。

    忽然有人大喝,“先看清楚这到底是谁!”

    随即上头一声惊叫,接着又是一声孩子的大叫,随即“呼”一声,一条小小人影已经从城头坠下。

    “悦儿!”柴俞心胆俱裂,再也顾不得景横波,猛地扑上前。

    她身躯沉重如小山,此刻狂扑出去时,竟然迅捷如野鹿。

    忽然一层风沙起,迷了她的眼睛,她隐约听得城头上下一阵呼喝惊诧,似乎还有刀枪交击声响,她不能视物,只能摸索着凭记忆向前扑,就在这时,她听见一声坠落,“砰。”

    这一声便如巨锤落在她心上,她身子一顿,噗地喷出一口血。

    “悦儿……”她颤颤地唤,不顾一切地揉眼睛,好容易揉出了眼底的砂子,睁着血红的眼,一眼看见前方沙地上,趴着的小小身影。

    “悦儿!”她撕心裂肺地大喊,发疯一般扑上去,一把抱住那小小躯体,“悦儿啊悦儿啊啊啊啊……”

    她仰起头,呼喊如泣血,冲破这城前飞雪黄沙,如凌厉带血的刀,撞击在那些寒铁兵甲之上。城楼上的人们,听着这瘆人的声音,都齐齐无声颤了颤。

    她哭号一声,霍然转身,盯住了身后景横波那一群人。

    “我挟持女王,罪大恶极,杀我便是,我儿无辜!”她大喊,“为什么要把他从城头打下来!为什么!”

    那群人注视着她,神情古怪。英白正要说话,七杀却抢了先。

    “你为你儿子挟持女王,杀了你儿子不就结了?”

    “你有罪,你儿子当然也有罪,当然要一起死咯。”

    “你死了,你儿子估计也活不久,咱们帮你一起解决,黄泉路上好作伴啊哈哈。”

    “不为什么,好玩,任性!”

    柴俞身子一软,靠着城墙跪了下来,抱着那小小的躯体。

    头顶是自己的家园,却再也回不去;身前是本可以投奔的朋友,却已经成为死敌。

    她身周,只剩了这小小尸体,满地黄沙,和头顶的风雪。

    人生到了此处,已经无甚意义。

    她忽然大笑,笑声里满是决绝。

    “可笑我最后一刻还保留希望,可笑我最后一刻还想着报恩。”她笑得浑身肥肉颤抖,指着景横波,用尽全身力气,“陛下,你得意了吗?你欢喜了吗?你解救了自己,又惩治了罪人,你以为你再次展示神威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还是在自己找死?”

    她伸手,手中一颗墨绿色药丸,她将那墨绿色药丸,展示一圈,然后,塞进了嘴里。

    众人默默盯着她,看这女子,绝境之中,最后的疯狂和决绝。

第690章 谁守着谁的幸福(2)

    柴俞已经平静下来。她盯着景横波,幽幽地道:“陛下,让你失望了,这不是我的自尽毒药,是你的解药。”

    “你说什么?”紫蕊失声惊问。

    柴俞唇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早在进城时,就已经对陛下下手。一次是殿上,我为陛下挡酒时,我带毒的指甲,划过了她的手背。那次只是下了药引,然后第二次,是在她带我出王宫时,我在上风她在下风,我口中的药粉,飘到了她附近,两次药力叠加,就成了毒。但我也一直在观察着陛下的心性,想要有机会走另一条路,所以我想办法拿到了唯一的解药,我想着,只要陛下能护我母子平安,这解药我会献给陛下……”她格格一笑的,道,“当然,现在,这唯一的解药,已经没有了。”

    “柴俞,你看清楚……”紫蕊忍不住道,却被柴俞疯狂的笑声打断。

    她一步窜了出来,也不管对面就是众多高手,对城头大声道:“看见了吗?女王已经被我杀了,告诉明晏安,做人做鬼,我都会找他算账的!”

    与此同时景横波“啊”一声大叫,道声“孤王死矣!”向后便倒。

    一群人赶紧将她扶住,“陛下!”“波波!”“小波儿!”各种乱七八糟的叫喊声冲天。

    城头上黄冈急忙向下看,想要知道女王是否真的着道了,但底下人群乱糟糟的,完全遮住了景横波的身影。

    也不知道谁一声怒吼,“柴俞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一掌拍出,柴俞噗地喷出一口血,轰然倒地。

    风雪里鲜血殷殷,染红黄沙地,城头上黄冈看得真切,不禁有些茫然。

    就这样解决了?

    上元最大的威胁,女王就这样死了?

    王妃杀了女王,也被对方高手杀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这好像是最应该的结局。但黄冈却觉得心里空落落,丝毫提不起高兴的情绪。

    他看看四周,士兵们默默注视着底下柴俞趴伏在雪地里的胖大尸体,眼底的那种情绪,叫难过。

    他转开眼睛。

    不是不忍见他们的难过,而是怕自己眼底的难过,被他们发现。

    他知道这些年轻人为什么难过,王妃出身书香世家,教养极好,为人和善,真真正正的爱民如子,这里很多人,受过她的恩惠。

    而他自己,更受她大恩。

    当年户部主官和他结下私仇,暗中扣下士兵棉衣,替代以陈年旧絮。玳瑁冬天极其寒冷,旧絮棉衣无法御寒,眼看千万士兵将要冻死城头,他怒寻对方索要棉衣,却中奸计误杀他人,被下大狱。当时对方势大,满朝文武,无人敢于为他剖白。眼看他就要问斩,他的亲信属下无处求救,病急乱投医,当街拦下了出门上香的王妃大轿。

    最后,是王妃不顾他人阻拦威胁,亲上金殿,撕开那些外面崭新,里头全是灰黑旧棉絮的军衣,给大王来了个当堂诉冤。

    她当时在殿上,一篇《为上元军陈冤书》,张口就来,震惊朝堂。事后流传玳瑁,传为美谈。

    她救了他,也救了上元十万军。

    后来他听说她被争宠的妃子陷害,生产之后莫名发胖失宠,那胖越来越厉害,再也瘦不下来的时候,他就想,她落到如此境地,是否和那次金殿诉冤有关。

    大王本就是争权成功,才获得了王位,因为对于一切威胁他王位的风吹草动,都分外顾忌敏感。

    而她出身诗礼之家,性情耿直,明明宫规不允许女子干政,但很多时候她觉得身为王妃,有劝谏夫君之责,说了很多逆耳之言。在军衣事件之前,夫妻关系因此已经逐渐冷淡,明晏安已经很久没见她,所以才有她捧军衣直上金殿的无奈之举。

    然而这一举更犯了他的大忌讳,朝堂何等庄严之地,她竟然说闯就闯!

    更要命的是,那天在金殿之上,大王看见了王妃的才情和民望,看见了他手下很多大臣,对王妃竟然很有好感,竟然呈现出一言出而万众呼应的态势。

    当然这有着正直大臣,不甘良将被冤的原因,但在大王看来,这就是对他的威胁,哪怕是他的王妃,也不行!

    而在那次事件之后,她在百姓中声望也达到最高,大王更加不能容忍了。

    后来她怀孕时,他还为她欣喜,然后最后才知,那才是报复的开始……

    可以说,为了那次救他,她付出了难以估量的代价。

    但此刻,他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她被逼入绝境,看她绝望发疯,看她喋血城下。

    他不能有任何举动,因为他身后不远处,也有监军在监视。

    当年她为了根本不认识的他,不顾自身安危,上殿救人;如今他却不能为了她,发不平之声,仗剑救人。

    因为此刻,他身后依旧有无数无辜士兵,需要他强有力的羽翼保护……

    他因为自己的自私,难过地闭上眼睛,风雪扑脸,冰凉的却是心。

    “黄将军。”监军在他身后,以不赞同的语气责难道,“方才有人硬闯城头,您为何不下令阻拦?”

    “本将在辨别是友是敌,以免误伤自己人。”他淡淡解释。

    “那人好像带着……”监军犹自不肯放过。

    他转身,冷冷盯着那内侍,硬是将那人的喋喋不休,盯回了肚子里。

    “去回报大王。”他一字字地道,“上元城下,女王暴毙,王妃被杀。”

    “……是。”

    柴俞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她眼神有点迷惑。

    奈何桥呢?孟婆汤呢?拔舌刮骨十八层地狱呢?那无穷无尽的黑色业火呢……

    她觉得她急需一碗孟婆汤,好将前生往事忘掉,以免此刻一想起,胸中就燃起无法扑灭的焰火。

    怀中有小小软软的躯体,她忽然惊觉,猛地一阵摸索,确定是她的悦儿,一时心中又悲又喜又痛苦。悲的是悦儿果和她一起死了,喜的是一起死了还能一路同行,也算福分,痛苦的是因为她的罪孽,牵连孩子,也让孩子和她一起下地狱……

第691章 谁守着谁的幸福(3)

    她抱住孩子,哭哭笑笑,孩子软软的小手,摸着她的脸,替她擦去泪水,“娘……不哭……不哭……”

    眼泪流在唇角,苦苦的,小手温热,眼泪也温热,她将热泪横流的脸,贴在孩子的手上,一遍遍喃喃道:“对不起,悦儿对不起……对不起……”

    她忽然一顿。

    小手温热……

    “悦儿!”她惊得声音都变了,用力浑身摸索明悦,眼前明明是温暖的躯体,心脏在跳动,呼吸温暖地扑在她脸上。

    她垂下手,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到了此刻,什么都明白了,又似什么都不明白。

    她本聪慧,却在多年药物侵袭下,多少受了损伤,又逢长久压抑和最后刺激,心性疯狂,一时难以辨明事态,到此刻才醒转来。

    “点灯吧……”她哽咽地道。有些事总归要面对。

    随即她又捂住脸,急声道:“不不,别点灯,我……我没脸见你们……”

    黑暗中有人轻轻一笑,随即灯光亮起,对面,一团柔和的光晕里,坐着穆先生。

    柴俞没有看见景横波,立刻将心拎起,急忙问:“陛下呢?”

    “你第一句话知道问这个,总算可堪安慰。”穆先生似有欣慰之色,“她没事,在前头会议。”

    柴俞低头看怀中,完完整整果然还是她的明悦,她一边搂紧孩子,生怕他消失一般上上下下摸索他,一边低低问:“你迟走一步,说要备个轮椅,其实是救明悦去了吧……我该想到的,怕被人发现戴个面具就是了,何必要在上元城冒险备轮椅……”

    “你那脸上藏不住事,谁都知道你儿子一定出了事,但为了麻痹明晏安,早点离开上元,所以还是让你先走了。”穆先生道,“关心则乱,聪明如你,也因为儿子成了明晏安的牵线木偶。”

    柴俞垂下头,满脸羞愧,半晌问:“那城上掉下的……”

    “我先一步带走了明悦,明晏安没有了可以挟制你的人,便随便找了个孩子代替,隔这么远你也看不清。”穆先生道,“后来我们将那孩子打下城头,有潜伏在暗处的人接住了那孩子,其实我们有提醒你看清楚,谁知道你立即就疯了,后来我们想,将计就计也好,你不知真相,表现就逼真,明晏安就越放心。”

    “女王……女王没有中毒吗?”

    穆先生笑一笑,“你以为你一直骗住了我们吗?你以为你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我们所有人,真的会毫无异议地相信你,带着你吗?”

    柴俞脸色通红,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你不笨,其实一开始我们也没太怀疑你。”穆先生柔和地道,“但你无法控制对孩子的爱。表现得太明显。”他笑一笑,“或者世上每个母亲,可以做天下一切迷局,也无法在自己孩子面前伪装吧。”

    柴俞抚摸着明悦柔软的发,心中不知道是苦涩还是感激。

    “女王曾经吃过指甲伤人的亏,她又曾在斩羽部战辛那里得到灵感,之后经常手上戴着一副和真皮一样的手套,你的指甲划破的只是手套,她没有受伤。第一层的药引没下成,后面的药粉自然效用不足,”他笑笑,“不过你还是低估了明晏安的恶毒,他给你要你含服喷出的药粉,并不是完全没毒的,他怕第一层药引没下好,第二层的药粉里又添了毒,女王闻见味道不对就闭气了,而你自己,中毒了,所以你后来才会吐血。我们见势不对,才打昏你带你回来施救。”

    “我……”柴俞呐呐不能言,无颜说感激,也无言去骂明晏安的恶毒。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穆先生问她。

    “怎么办……”柴俞茫然地重复。

    “女王的意思。一切随你。她承诺过保你母子平安,说到做到。”穆先生一笑,“不过说到信任你……我想,她会,我也不同意。”

    柴俞默然。她确实无颜再要求景横波的信任,先不说景横波一路待她如何,最后挟持时景横波也给过她机会,但她还是因为误以为儿子死亡,对景横波出手,在场所有人都看着,她也没脸留在众人的目光中。

    她想定了,站起身,将儿子轻轻一推,对穆先生拜了三拜。

    穆先生并没有诧异之色,摸了摸明悦的头。

    “你想好了么?”

    “是。”柴俞声音低却坚定,“我犯过的错,我犯下的罪,我会用我的方式洗清。”

    “女王依旧愿意庇护你。”

    “我无颜接受庇护,想要他人庇护,先自己还了债。”她道,“我把儿子留下。只求你们庇护他。”

    穆先生笑着点点头,与其说庇护,不如说这是人质。

    聪明人,不说得那么赤裸。

    “你有办法?”

    “五年夫妻,我了解他胜过我自己。”

    “很好。”他递出一沓纸张,“上头是药方,是解去你体内毒性的。你产后被人下了毒,导致了肥胖。之后你吃的药一直在助长这种毒性,所以你先需要花一段时间,把体内那层毒清除。否则时日长久,这也能要了你的命。”

    “好。”她接了。

    不在乎再欠多少情,只要自己努力回报。

    “下面那一沓,是女王写给你的。”穆先生指指那厚厚一沓,“她写了一个时辰。说你等毒性清除之后,就严格按照她的要求,饮食运动,调理身体,很快就可以瘦下来,瘦成……”他想到景横波的形容,忍不住笑,“瘦成闪电,劈死所有曾经的胖子。”

    “好。”她还是短短一字,含着眼泪。

    “最后的是钱,一人在外,保重。”

    “谢了。”她什么都不推辞,也没有再看儿子一眼,转身就走。

    再留恋,她怕自己又犯了儿子病。

    明悦也没有喊她,孩子小小年纪,似乎也忽然懂得了母亲的艰难,眼里含了泪,问穆先生:“娘会回来吗?”

    穆先生一笑,将他搂在怀中。

    “会的。”

    没多久,景横波议完事,回到后堂,一看只有明悦在,不禁诧异,“柴俞呢?”

第692章 谁守着谁的幸福(4)

    “哦走了。”穆先生若无其事地答。

    “我不是说让她不要有负担,留下来好好休养吗?”景横波更惊讶,“她不肯?她怎么舍得丢下明悦?”

    “也许她自己良心不安吧。”穆先生神情轻描淡写,“反正她知道,儿子托付我们,可以放心。”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景横波怀疑地盯着他。

    “不管瞒没瞒。”穆先生笑容似有深意,“总之不会害你便是。”

    景横波靠在他椅子上,轻轻道:“刚才和他们说了裴枢的事……英白他们并不相信,我给他们说的,心中又热起来了……我要拿下上元,我也不信,他那么热烈的一个人,会那样死了……我还不信那个变态,当真要在大荒,得罪我到底……”

    穆先生沉默,忽然道:“你心中,对于裴枢,到底……是什么想法?”

    景横波一怔,转头看穆先生,两人目光交汇,都没有躲闪。

    片刻后,景横波缓缓道:“我,喜欢他。”

    穆先生眼神一闪,似惊讶,又似不安,一霎暗淡又一霎亮起,“喜欢他?”

    “我的喜欢,和你们的喜欢不一样。不是那种男欢女爱的喜欢,不是那种想要成亲的喜欢。”她摇摇头,“我只是朋友般的喜欢,姐姐对弟弟的喜欢,看见他就会心情愉悦的喜欢。”

    他默然,片刻问:“那你喜欢他什么?”

    这回景横波回答得很快,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清晰地道:“我喜欢他的明朗、坦白、清澈、自然。喜欢他把所有的心思摊开在我面前,让我不必在迷雾中摸索。”

    他更加沉默,昏暗灯光下侧面清俊,长长眼睫垂下,挑一抹迷幻的光。

    景横波稍微等了一会,终于一声轻轻叹息,转身就走。

    他却忽然拉住了她。

    景横波顿了顿,缓缓转头,他正仰头看她,眼神里有淡淡祈求和不确定。

    景横波不说话,话到这里已经够了,抉择在别人,怎么想在她自己。

    她的心越来越迷茫,却也越来越清晰,总有一天,她会逼出答案。

    “横波。”穆先生终于缓缓开口,“我想……”

    景横波正想着自己的事,忽然一震回头,道:“你的声音……”

    没等她说完,咻一声破空急响,一颗石子啪地打在她背后,她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穆先生接住她,回头,窗前不知何时,已经立了白衣人影。

    穆先生不理他,将景横波先放在床上,给她脱了鞋,盖好被子,掖实被角,才转身面对窗前人。

    他做这些的过程中,白衣人就在窗前静静看着。

    穆先生坐在景横波床边,凝视着她睡颜,忽然道:“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她?”

    “还不是时候。”窗外的他答。

    “那什么是时候?”穆先生声音里也带了怒气,“就不说你借用我身份该归还,你这样糊弄她,不怕她永远不原谅你?”

    “她本来就未必肯原谅我。”他声音淡淡。顿了一顿,又道:“或者不原谅我,对她才是最好的。”

    穆先生沉默,他从这清淡语气里听见深深悲怆,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以他的立场,自然愿意景横波永远不原谅,但他也明白,只要她一日不原谅,她就永不能愈合心伤,甚至,也永不会真正接纳任何人。

    所有的恨,都是因为还在乎。

    “你是要让她发疯么?”穆先生疲倦地道,“她如果真的很笨也罢了,由得你耍。但她其实很聪明,她一直在怀疑,一时怀疑一时否定,一时确认一时又糊涂。你是要把她折磨疯吗?”

    他静了一静,轻轻道:“不会很久。将来,你就是你,她会慢慢去除那些怀疑,真正确定。”

    “你呢。”穆先生问。

    他不答。窗外溶溶冷月寂寂风,他在瑟瑟帘栊中。

    “你会害了我。”穆先生冷笑一声,“等她知道真相,她会连我一起恨上。”

    “那又如何?”他的回答气死人,“我岂有成全你之理?”

    穆先生气结。却也无话可说。他选择隐瞒也不是为了对方,说到底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对方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毫不客气。

    只是,有些事终究不能瞒成永远,之前她一直不肯面对,才会任自己被迷惑,当她真正愿意走出那一步,没有什么可以被阻挡。

    想要真正永久隐瞒一个秘密,只有对他人实施永久伤害,他们能做到,但他们,都舍不得。

    “你要避开她,瞒着她,各种迷惑她,却又不肯放手。你要她如何去追寻自己的幸福?”穆先生最终冷冷道,“你知不知道,你就似一只守着自己松果的松鼠,自己舍不得吃又舍不得拿出去晒晒太阳,最后,松果霉了。”

    “她的心在她那里,我如果试图成全她和谁,那也是对她的不尊重。”他淡淡答,“耶律祁,我放逐你出帝歌,我扮成穆先生,虽然有我的私心,但也算给你一个机会。然而,横波不愿意。”

    穆先生深深吸一口气,冷笑,“那是因为你阴魂不散,你若消失,你又怎知她将来不会彻底放下?”

    “那你就等着那一天吧。若我再也无能为力,若她当真移爱于你。我又何必阻碍她的幸福?”他轻轻道,“她不是松果,她是那只松鼠,守着自己的松果。”

    或许,松果才是她的幸福。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坐一站,看那女子在月光下沉睡。

    风到此处也温柔,为这一刻两个人的安静守候。

    她睡眠不安,眉间微皱,不知是为知己生死担忧,还是为眼前这两个男人的纷争纠结,又或者为自己那些不能确定的心事犹疑。

    穆先生有些恍惚,忍不住轻轻伸手,为她抚平眉端皱痕,姿态爱怜。

    他依旧立在窗前没动。这一霎,他下意识地想阻止,他不爱看见任何男人对她的窥视和接近。

    然而刚才的对话,最终还是提醒了他,他或许终究要离开,她身边终究会有他人,他必须要适应这样的情景,哪怕这样的适应令人痛彻心扉。

第693章 选谁?(1)

    阳光将室内黑暗点亮,交织出灿烂金色经纬。

    景横波慢慢睁开眼睛。

    这一夜睡得不是太好,隐约里似乎屋子里有人,不止一个,那些人来来去去,似真实存在,又似梦境。

    她感觉到轻轻抚平眉端的手指,感觉到温柔如落花的呼吸,感觉到温存怜惜的目光,感觉到在那些呼吸目光和触摸背后,更远一点的清冷气息,似远处矗立了一座皑皑雪山。

    她怔怔抚了抚自己的眉端,似乎还残留昨夜落花气息。

    昨夜是谁出手催眠?

    她记得那位置在背后,可能是穆先生出手,也可能是别人。

    她怔了半晌,慢慢支身坐起,手心却压到什么东西,咯得一痛。

    她低头,就看见枕边,一枚黄铜卡扣。

    她凝视那卡扣良久,一开始有点疑惑,渐渐脸色就变了。

    她忽然一声欢呼,一蹦而起,抓起那卡扣,一阵风般卷了出去。

    院子里打扫清洁练武健身的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女王陛下,只穿着内衣长裤,疯子一般蹦了出来。

    “穆先生!穆先生!”景横波狂喜过度,什么都忘记了,在院子里一通乱找,看见扫地的阿三,一把抱住,笑道:“哈哈哈他的卡扣啊!”

    阿三被她抱个满怀,感觉到软玉温香肌肤销魂,腾地一下红了脸……

    啊啊啊女王原来暗恋我……

    阿三正在考虑如何深情回复女王的告白,唰一下景横波已经放开他,蹦到洗脸的天弃背后,熊抱住他的腰,“哈哈哈哈哈哈闺蜜闺蜜我爱你!”

    “死开!”天弃脸差点被她撞进脸盆里,一脚踢开她大骂。

    景横波挨了一脚,乐呵呵地又扑向端了酒壶出来的英白,“哈哈哈哈祸害遗千年,就知道你的好基友没事啊哈哈哈哈哈……”

    英白赶紧先放好酒壶,再伸出长腿,正色道:“三尺安全距离,请勿靠近,多谢。”

    景横波撞在他大脚丫子上,肚子上一个大脚印子,她一转身,正看见穆先生进来。

    她砰一下扑到他轮椅上。

    “穆先生,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她噼里啪啦地道,“是不是你把裴枢的袖扣放在我枕边的?哈哈哈哈难怪昨晚放倒我呢,原来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哈哈哈你太坏了,不过看在你带来这么个好消息的份上,我原谅你哈哈哈……”

    穆先生微微低头,看见她亮闪闪兴奋目光,看见她手中黄铜卡扣。

    他心中泛起微微苦涩。

    这卡扣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想必是昨晚他离开景横波房间后,那个人放进去的。

    他还是找到了裴枢的生还消息,第一时间安抚了她。

    他们同样不忍她伤心,但似乎上天眷顾,他总能做得比他更进一步。

    他凝视着景横波亮如星辰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想承认。

    这是对他骄傲的摧折。

    然而此刻她在他怀中,近乎投怀送抱,她如此欢喜,以至于忘记只穿着内衣,她乌发如丝缎而肌肤如牛奶,丝质雪白内衣也不如她晶莹洁白,睡了一夜微乱的发曳在粉红的脸颊上,像黎明的天色刚刚染上第一抹霞光。而她身躯如此柔软,香气魅惑得似乎让人愿意就此醉死其中。

    爱着她的男人,无法抗拒这一刻的主动接近。

    他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抚了抚她的发,笑道:“快穿上衣裳,小心着凉。”

    景横波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不整造型,再一看,院子里扫地的拄着扫帚,擦牙的叼着柳枝,洗脸的盖着脸巾,喝酒的端着酒壶,所有眼珠子,都骨溜溜地盯着她。

    “我勒个去……梦游,梦游哈……”景横波光速消失。

    院子里又恢复了正常秩序,人们懒懒地叹息一声,为这幕好戏太短而遗憾。英白等人却在微笑——比起昨天那肃穆庄重,死气沉沉的样儿,还是今天不着调的女王,看着更熟悉亲切啊……

    英白一边笑着喝酒,一边瞥了一眼穆先生,他坐在那里,凝视着景横波消失的方向,眼底,淡淡无奈。

    黄金部疆域之外,有一座定风山,山势雄奇险峻,山内却有地域广阔的山谷平地,地气温暖,四季常绿。

    成孤漠的征讨黄金部的大军,就在这里扎营休整。

    去年冬,成孤漠便向国师讨印,征伐黄金部,黄金部却也不是吃素的,这些年休养生息,自有战略储备,更重要的是,黄金部金召龙吸取当年教训,将黄金部外围的几大沼泽进行了连通,形成了天堑,成孤漠的十万亢龙军,不得不在那样的天险面前止步。之后前半年,双方有过小股接触,虽然成孤漠都胜了,却没能给黄金部造成巨大损失,之后随着天气逐渐寒冷,沼泽气候更加恶劣,大军难行,双方在阵前僵持,更有几次,黄金部趁着夜色和地利的方便,潜入成孤漠阵营,造成了几次不大不小的破坏。

    在这种情况下,成孤漠有心想撤回帝歌,但劳师远征,一无所得,回朝必受弹劾,他也知道自己深深得罪了国师,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国师正好有借口解除他的兵权,他因此深深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一怒之下,主动请求发兵黄金部?如今骑虎难下,打不了,也退不成。朝廷的粮草已经越供越少,国师还频频发令,说近年底粮草紧张,命他就地筹措粮草,并速速惩治了黄金部,班师回朝。

    班师回朝是他期盼的,但前提得是惩治黄金部,还得自己搞粮草。成孤漠因此不得不将大军后撤,选定了定风山这座外有群山阻隔,内有平坦土地的地方,想在年底前,打一场漂亮点的仗,摆脱现有的困境。

    成孤漠此时正在山头上,看底下士兵在谷中沼泽里寻找收成,他也按照景横波的桑基循环种植法,在沼泽进行试种,只是时日尚短,一时难有收获,而朝廷拨付的粮草越来越少,士兵们越来越吃不饱肚子,只能整日在山上或者沼泽里找吃的,随着天气渐冷,食物只会更少。这样下去别说打平黄金部,不饿死一批就不错了。

第694章 选谁?(2)

    远远地,成孤漠看见一群士兵,似乎是两个营的,为争夺一只兔子,打起来了。推推搡搡似乎动了手……

    这已经是他今天看见的第三起,他阴沉着脸,挥挥手,自有执法队前去处理。执法队到了之后,一番呼喝叱骂,又各自抽了几鞭子,事态安静下来,底下劳作的士兵们抬头看看,眼神里都阴沉沉的。

    成孤漠抬头看着同样阴沉沉的天,烦躁地吁了一口气,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这样的事情多了,靠硬性弹压是不成的,迟早会酿成兵变。

    兵变……

    当日自己以兵变逼宫女王和宫胤,现在一年风水轮流转,似乎马上就要落到自己头上了。

    这是国师的报复么?

    忽然身后有人幽幽道:“大帅不求破局么?”

    成孤漠一惊转身,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蒙面的灰衣人。

    对方那装束有些熟悉,又对他翻了翻手掌,掌心里一道上平下尖的烙印,有点像剑。

    他认得这标志。

    之前帝歌逼宫事件之前,此人曾经给他传报过几次消息,促成他和绯罗轩辕镜等人的联盟。

    时隔很久,这人又出现了。

    他一边暗惊自己想事情太入神,连这人靠近都没发现,一边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大帅被困在此处,进不得,退不得。”那灰衣人道,“何不挥兵北上,博一场新功业?”

    成孤漠眼睛一眯,寒芒顿现,“你说什么?北上?”

    “然也。”

    “北上哪里?你不会说玳瑁部吧?”成孤漠大笑,“荒唐!先别说北上路途遥远,士兵一路折损,就算我带兵过去,难道和女王抢地盘做江湖霸主?我堂堂大荒将军不做,去做黑水泽一地的江湖霸主?”

    “如果那里只有一个女王,还真不值得您冒险。”灰衣人不急不忙地道,“可如果再加上一个人。大帅此去,夺的就不是玳瑁,而是整个大荒了。”说完摊开手掌,掌心里一个“宫”字。

    成孤漠惊讶失声:“什么?怎么可能?他明明在帝歌!”

    “狡兔尚有三窟。”灰衣人道,“岂不闻替身一说?”

    成孤漠表情半信半疑,他离开帝歌已经有一阵子了,接到的朝廷文书都有玉照宫主人印,自然看不出什么变化。

    “既然知道他有替身,”成孤漠做了个砍杀的手势,“你等为何不趁机下手?”

    “杀或者挟持一个替身何用?何况他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有充足准备。”灰衣人一哂,“军权在他手中,这一年多,当初敢反对他的人,已经被他不动声色地各自贬谪,朝臣现在别说怀疑真假,连敢抬头看他的人都没了。否则他焉敢如此大胆?”

    成孤漠知道这是真的,当初玉照宫墙下,风雪之夜气势汹汹来逼宫的人群,这一年多,已经或被景横波,或被宫胤,用各自不同的方式,打入尘埃。很快,就要轮到他成孤漠了。若不是他掌握亢龙军,也坚持不到现在。

    但这种坚持,眼看着也是日薄西山的气象,宫胤有铁腕有心计,并且绝不会放过他,他不趁现在手掌大军,挣扎一把,那结局,不会比失踪的绯罗和残废的轩辕镜强。

    如果杀了景横波和宫胤,令玉照龙骑群龙无首,再带兵反攻他最熟悉的帝歌,这天下,可就真没人能和他斗了……

    成孤漠心中烈火灼灼烧起,却仍有顾忌。

    “可你也说他自有准备,若我大军一动,他怎么会不知道?”

    灰衣人听出他语气松动,笑道:“我家主人说了,只要您肯出兵,他自然也会帮您一个大忙。”

    “哦?”

    灰衣人展开一幅地图,指着图中一处道:“玳瑁现在有两处骑兵,分扼七峪关和宝田岭。这样两支骑兵,同样需要粮草运送。您可以出兵拿下这粮草队,以运粮为名,将士兵转移往玳瑁。”

    成孤漠顾不得问为什么会有骑兵出现在玳瑁,先急道:“那边竟然有朝廷军队?那就是玉照龙骑了!可抢夺并伪装粮草队,只能派步兵,步兵遇上骑兵,尤其还是龙骑,那不是送死!”

    “您出的当然是骑兵。”灰衣人笑道,“骑兵步兵,区别不就是马?您放心,到时候,马会有的。”

    成孤漠不说话了,他对这位的主子很有些信心,当初帝歌逼宫事件,可不就是在他的步步策划之下,硬是将女王逼出了帝歌?只是宫胤太厉害,毒蛇噬臂,壮士断腕,没有能彻底成功罢了。

    “那么,”他将地图缓缓卷起,“我再信他一次。”

    “愿大帅马到功成。”灰衣人笑。

    “愿所有该死的人,都死在黑水的土地上。”他答。

    庚申年十一月,黑水女王孤身顺利进出上元城,救出麾下女官。是日,百姓迎在城外,欢呼夹道。

    女王仁勇之名,遍传玳瑁。

    而在那几天,女王在上元的经历,也是上元百姓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上元百姓提起女王的态度,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一开始的全部敌意,渐渐转为赞叹、警惕、担忧、观望等复杂情绪。

    上元城看似还是铁板一块,在黑水泽的前端静默,但内部,已经因为女王的出现,分化出一股股暗流。

    也因此,玳瑁乃至周边各部族的其余势力们,也不禁抬起目光,射向那片灰雾沉沉的土地。

    庚申年十二月初一,玳瑁江湖势力在映岚山会议,结成联盟,推举每门首领形成联盟长老会,共决事务。在会上,大佬们回顾了过往风雨,表达了彼此兄弟深情,展望了武林的美好未来,对将来的玳瑁江湖,进行了最诚挚的期许。

    在会上,大佬们热泪盈眶地说,这是玳瑁江湖自产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大联盟,也是大荒武林史上最重要的一次联盟。充分体现了江湖人江湖情,江湖儿女一家亲的精神。

    对此,女王陛下说:“啊呸,说这么好听干嘛,不就是单打独斗打不过我,合起来准备打群架嘛,来啊,来啊,来打我啊!”

第695章 选谁?(3)

    女王属下们表示女王说话一向很贱,请大家不要太在意。我们是热爱和平的,我们只会和平地收服玳瑁,谁若不乐意,我们会和平地送他进墓地。江湖人江湖情,江湖儿女一家亲谢谢。

    大佬们表示:女王太粗暴。呔,好男不和女斗也。

    而在玳瑁之外,比如附近的沉铁翡翠商国蒙国,则对此各有不同态度。

    沉铁部是最不关心的,因为他们有自己的忙碌。最近沉铁部连刮过的风,都带着血腥气,王城之内,每天都有战斗,每天都在死人,金属的森冷与血火的炽烈交织在一起,遮蔽了来自远方的任何视线。

    金殿之上,鲜血顺着汉白玉台阶静静淋漓,一身金甲的三王子铁风雷将长枪从地上的尸首背上抽出,听见了这一出,道:“呵呵,玳瑁和我有什么关系?女王和我有什么关系?要愁玳瑁,也等我抢到王位再说!”

    他拖着带血的长枪,大步而去,“你们还是赶紧打听一下,我那个七弟,到底到哪里了呢?我等那个废物,等得好急呢!”

    他的血脚印一路远去,一群士兵快步过来,有人大声嘱咐:“快,把二王子的尸首,赶紧送走埋了……”

    翡翠部爱财如命的女国主,玩着她最爱的翡翠,用一枚翡翠镜照着脸,喃喃道:“听说那个女王很擅长妆扮,她有没有办法,把我这脸上的斑治好呢?”

    蒙国国王在金殿上,读完了关于女王事迹的奏章,唰一下站起来,头顶快要触及殿顶的高帽子,砰一下撞在殿顶上。

    “暂停对玳瑁那几家的帮派的暗中支援,咱们要观望一下再说。”蒙国国王一边端平自己的绿色高帽子,一边嘱咐城下,“可以适当对女王表示些好意,但不必给其余人知道。”

    “臣等遵旨!”大臣们齐齐一叩首,头顶高高矮矮的绿色帽子,齐齐砰一声砸在地上,如同刚晒了一地莴苣。

    商国金殿上,群臣们也在议事,在如何对待女王的外交态度上争执不休,最后还是商国大王一言定鼎。

    他说,“BIU……我们和别人不同……BIU……我们一直以来对玳瑁江湖支援颇多……因为我国的不法商人逃过去太多……”说到这里他有些生气,接连“BIUBIU”两声,才继续道,“多年来仰赖玳瑁江湖……BIU……帮我们控制解回这些商人……BIU……牵连太深……啊,想到那些侵占国财民财的不法商人,我就BIUBIUBIU……”

    “大王息怒,请保重玉体……BIU!”群臣齐呼。

    大王激动时就会接连放屁,连放三个,说明情绪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了。

    “BIUBIUBIU……”大王怒气却没消掉,“我不信那女王,能真正控制整合十五家……BIU……一个外来新势力而已……BIU……当然,如果她能帮我一劳永逸解决那群混账……BIU……我自然可以考虑和她结盟……BIU……不过那是……BIU……不可能的!”

    “大王英明……BIU!”群臣用一个齐齐的无比洪亮的屁,表达了对大王英明看法的衷心拥戴……

    易国国主正在自己寝宫内,对着镜子拔胡子,听着底下人的回报,一开口却是娇滴滴的女声:“哟,挺厉害的嘛。”

    想了想,又冷笑一声,道:“只怕是昙花一现。”

    这回声音雄壮,赫然是男子声音。

    再仔细看他动作,却又不似拔胡子了,倒似在粘着胡子。

    他细心地把胡子修剪整齐,格格笑了一声,这回却是太监的公鸭嗓,不辨男女。

    “我管她厉害还是简单,我们易国,离他们玳瑁还有段距离,不用操心太多。”他眯着眼道,“不过所谓远交近攻,她如果够聪明,应该迟早会和我们联络。到时候,你们告诉她,部族建交,也是交易,不过交易的东西不同罢了。如果她能帮我找到我的皇叔,我就考虑好好和她谈谈心。否则她来,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最后一句双眉一扬,杀气凛然。忽然却又格格一笑,扔了镜子跳上床,一转头道:“我美不美?”

    那张脸桃花面柳叶眉,眼波流动,媚态十足。

    “美!”臣下们齐齐答。

    他哈哈一笑,又是一转头,“俺俊不俊?”

    这张脸面白无须,长眉飞扬,一双勾魂细长眼。

    “俊!”

    他冷笑一声,再一转头,“本王威风不威风?”

    这张脸浓眉入鬓,一把虬髯枣红脸膛,一双眸子神目如电。

    “威风!”

    “呵呵。”他往床上一倒,刚才的精气神忽然没了,颓然道,“再美再俊再威风,遇上我那皇叔,都有点不够看。唉,我那敬爱的皇叔,多年前你造反失败流亡玳瑁,都说你死了,可我觉得,你这样的人,怎会那么容易死呢……唉,你在一天,我就一天不能快活……只要有人能找到你,我这心事也就放下了……”

    整个北部大荒泽,因为女王的渐渐崛起,风云暗涌。

    只有玳瑁的中心,上元城,却有两个人,以最平静最安稳的步伐,走近这座雄城。

    其中一个是孟破天,她走进了上元的宫门,以新选宫女的身份。

    她那晚没能进入王宫,却并不死心。转身就花掉了身上的所有钱财,买通了所有能买通的宫人,在第三天,替换了一个进宫的宫女,再次进入了王宫。

    王宫朱红大门缓缓合拢,拢住了她坚定的背影。

    而在宫门广场前,有人默默注视那巍巍宫门,仰首看洁白的鸽子,飞过朱红的高檐。

    然后她转身,背对宫门的方向走开,步伐坚定。

    她背影肥壮,移动时如同小山。

    她是柴俞。

    身为玳瑁王妃,她也有自己的办法进入上元,当然,她现在不打算进宫。

    两个背影背道而行,看似毫无交集,只有命运知道,所有的行为,自有其汇合之点。

    柴俞走在一个小巷中。

    她租了一间民房,租期三个月,上街抓了药方,开始每天吃药。

第696章 选谁?(4)

    进了宫的孟破天,还是用金钱攻势,买通宫人,让自己根本进不了管事公公的选拔之中,直接被发落洗衣房洗衣。

    她只洗了一天衣裳,便打听到了锦衣人还没走,换了地方住,在王宫西侧殿的“熙园”。

    熙园占地比凝雪阁还大,她很诧异,锦衣人掳人失败,导致明晏安颜面扫地,竟然还能呆在宫里,待遇还比原来更好?

    想来,是又达成了什么协议吧?

    又隔了一天,因为熙园需要人打扫,她被派往熙园。

    柴俞在院子里健身,她现在每天按照景横波的方子,吃那些固定的食物,练习不同的动作,进行有针对性的训练。

    她事先称好和自己体重一样的一堆石头,放入小船,记下刻度。

    她住的小院子,连着一个小湖,每天天不亮,她就起来游泳,因为景横波说游泳是最能减肥,同时也最能打造全身体型的运动。

    她并不会游泳,却硬是摸索着自己学会了,第一次下水游的时候,虽然做了热身运动,但她还是对这冬天湖水的冰冷刺骨预见不足,险些抽筋。多亏她按照景横波的嘱咐,把猪尿泡吹气,做成一串“游泳圈”,好歹没沉下去。

    冬泳很耸人听闻,为免惊动别人,她都是凌晨时分便下水,那一刻热身子进入冰湖的感觉,彻骨难忘。

    但相比于她所经受的折磨痛苦和绝望,这算什么?

    咬牙跳入冰湖的时候,手臂碰撞那些碎冰的时候,在寒冷中瑟瑟发抖的时候,她便看一看远处王宫朱红明黄的檐角。

    明晏安,我要以全新的面目,走到你面前。

    再把当日你给我的,都狠狠地,还给你。

    吃药和运动的第三天,她在小船上称了称,便抛掉了一块石头。

    石头“噗通”一声入水,声响悍然沉重。

    孟破天在熙园扫地。

    她扫得很专心,绝不东张西望。

    事实上,她也不敢东张西望,因为这院子里,来来去去都是锦衣人的人,根本没有一个宫中的宫人。

    原本她以为,她是和一群宫人一起拨来,伺候这祖宗的。谁知道来了之后,她才发现,这院子里外人就她一个。难怪她去领打扫用具时,说自己是熙园粗使宫人时,那管事太监神情惊讶。好像看见了鬼。

    回头想想,锦衣人这种人,怎么可能用的惯外人?哪怕一个外院扫地的,他也一定嫌碍眼。

    那同意她来做什么?孟破天有种不好的感觉。

    她有种被猛兽盯住,被猛兽勾起爪子勾过来,关在笼子里戏耍的感觉。

    但到了这时候,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

    屋子门开着,所有人坦然走来走去,说话也没小声,仿佛当她是隐形人。

    她却因此更加不敢妄动。

    锦衣人在屋子里,抱着他的三斤嫩黄柔锦被吃瓜子。

    一边吃瓜子一边对外看。

    他在猜,等她扫完,那层地皮是不是得陷下一个坑?

    “蠢,蠢啊。为什么现在人都这么蠢?”他摇头,叹息,“就她那样子,扫个地都扫不像,还想做刺客?真是看得我急。”

    “你聪明?请问你大腿上伤好了吗?头发长出来了吗?”有人在他身后,讥诮地答。

    锦衣人取下假发,摸摸光头,惬意地道:“我现在觉得光头也不错。”

    “我觉得你没有头,更不错。”身后人冷哼。

    锦衣人只是一笑,忽然道:“裴枢,景横波应该知道你没死了。有人又坏了我的事。”

    裴枢声音顿时高兴很多,“好极,我就说恶人,老天怎么会成全?”说完急不可耐地道,“放我走,不然景横波肯定又来骚扰你,你不会希望身上的毛也掉光吧?”

    “你去写封信给景横波,”锦衣人就像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道,“就说你和我一见如故,自愿留在这里,和我吟诗弄月,切磋武功……”

    “我干脆说爱上你自愿追求好了!”裴枢恶狠狠地道。

    “那也随便你。”锦衣人道,“我魅力无远弗届,男女皆拜倒我靴下,也是正常的。”

    “这信我不写。”裴枢怒道,“你就等着鸟毛也掉光吧!”

    “那我就杀了这丫头。”锦衣人呵呵一笑。

    身后顿时哑了声。

    “这样吧,你先看她一天。”锦衣人弹弹手指,“我想,也许,今晚过后,让你走,你也不会走了。”

    孟破天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觉得如果她是个刺客,也是个最无措、最不知如何是好的刺客。

    要刺杀的人,门开着。

    护卫们进进出出,当她不存在,没人看她一眼。

    院子内外没人看守。

    锦衣人就坐在正对着门的榻上,空门大开。

    护卫们边走边坦然说着主子今天的活动计划和各种生活习惯。

    “主子马上要喝蜜茶。”

    “主子半个时辰后要洗浴。”

    “主子一刻钟之后要解手。”

    “主子喜欢独睡。”

    “主子用的碗盏是那套白底金边胭脂纹的。用的茶盏是雨过天晴水洗瓷的。”

    “主子的筷子是乌木镶金的。”

    “主子喜欢睡在窗下靠东的一头,枕头一定要在床正中,头一定要在枕头正中。”

    孟破天很想对天狂号一声:什么意思!

    啊啊啊什么意思!

    这家伙到底还是不是人?

    她这个挟恨而来的刺客,现在感觉自己像个被一群人围观拨弄看笑话的小鼠好吗!

    什么样的杀气和勇气,在他的漫不经心似真似假前,都似乎变得可笑无稽,明明近在咫尺一剑便可了结的事,她硬是再迈不出这一步。

    这种事以前对她根本不可能,一怒拔剑,天也敢弑,所以她原名孟瑶,自己改名破天。

    现在她一把扫帚,扫不出身周三尺。

    他是个总能让人觉得自己很愚蠢的恶魔。

    “啊啊啊啊啊。”在护卫第三次提醒她主子会单独解手去的时候,孟破天终于忍耐不住,一把丢掉扫帚,冲上了台阶。

第697章 有种你面具戴三层!(1)

    榻上,锦衣人双手交握,闲闲等她冲进。摇摇头道:“六十分。”

    定力略差。

    “砰。”孟破天一掌拍在他案上,“给个痛快!”

    “是你要来杀我。”锦衣人闲闲喝茶,“你给我个痛快吧。等得我很急好吗。”

    孟破天瞪着他,心想你这种人不死,全天下人都很急好吗!

    “那么,”她恢复了平静,缓缓抽剑,“请你,给我一个公平对剑的机会。”

    “为什么?”他问。

    “你杀了裴枢,我为他报仇。没什么为什么。”

    “他是你的谁?”锦衣人嗤笑,“不会棺材里关一场,你就爱上他了吧?”

    “爱不爱是我的事。”孟破天一旦冷静下来,根本不会受激,“接不接受挑战,是你的事。”

    “你不是我对手。找死吗?”

    “裴枢让机会给我时,也知道井下就是死路。”她道。

    锦衣人默了默,他眯起眼,透过孟破天肩头,看前方悠悠浮云,雪白团团,似一张笑脸。

    忽然有点想念小蛋糕了啊……

    如果他有朝一日落入绝境,小蛋糕也会这样来报仇吗?

    好像不会……她才不会这么傻兮兮地做刺客呢……

    “我接受你的挑战,”他道,“不过,你先去看一样东西,看完再决定要不要来找死。”

    片刻后,孟破天在一间潮湿小黑屋里,看见一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药味混合的古怪气味,护卫们一进去就露出了恶心的表情。那人乍一看像一具尸首,直挺挺地躺在木板床上,浑身缠满了白布,白布上犹自透出殷殷血迹,脸上没有包扎,因此便成了这屋子里最恐怖的东西——稀烂的,五官不清的,布满血洞的,连双眼都被戳成了两个深洞,在小屋朦胧晦暗的光线下,看来似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孟破天呆呆地看着那令人不忍目睹的“东西”,脸上血色唰一下褪去。

    “人还没死。”锦衣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你报什么仇呢?”

    孟破天快步走上前,想要看出这人到底是不是裴枢,可她毕竟不够熟悉裴枢,只知道他的大致身形,但此刻这人面目全非,裴枢亲娘来了都未必辨认得出。

    “他……他……”孟破天颤声道,“他怎么会……”

    “吓着了吧?”锦衣人笑道,“这个人呢,当然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报恩的裴枢。”

    孟破天想骂,骂不出来,凝视着床上人,眼底渐渐盈出一汪泪水。

    “我给你两个选择。”锦衣人道,“第一,我不追究你试图刺杀我之罪,放你离开。”

    “那他呢?”孟破天立即问。

    “你都走了,他关你什么事?当然我也会因为你的执着,顺便救救他,你也看见了他伤这么重,能不能救活我可不保证。”锦衣人轻松地道,“不过这也和你无关。裴枢并没有为了救你而死,你也为了他,冒险闯入了这里,让我出手救他,他的恩你算是还了,心里已经可以过得去,不是吗?”

    孟破天不答,又问:“第二个选择?”

    “你留下,好好照顾他,他正在危险期,如果他能熬过三天,我就答应会为他好好救治,不说恢复容貌,好歹小命没问题。如果他不能熬过这三天,他死了你也得赔死。但是,提醒你一句,就算他给我救活了,你这一留,也得永远留下。”

    “什么意思?”

    “看我心情。心情不好,也许我会让你以命换命,他活,你就死;心情好,我会安排你嫁给他。怎么样?自己选。”锦衣人笑得玩味。

    孟破天目光落在床上那“人”身上。

    那么惨重的伤,脸已经全毁,可以想见,就算救活,日后也是不人不鬼的怪物。

    而她的青春,她的命,就得全部赔上。

    自由,和死亡。

    选谁?

    锦衣人,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他深谙人性,知道怎样击中要害。

    两个选择,看起来无须思考,锦衣人连借口和退路都给她选好了,她被催眠自己已经尽力,可以离开得毫无负担。她不再欠裴枢的恩情,也为他的生命做过努力。

    一条路坦然自由光明,一条路永生负累和黑暗。

    真的不必思考。

    她缓缓站起身,她身后,锦衣人唇角露出讥诮的笑意。

    世人莫不如此,所有的牺牲,都建立在先考虑自身利益的前提上。

    孟破天走到门口。锦衣人笑意更浓。

    孟破天忽然狠狠关上门。

    “砰。”一声门板险些撞破了锦衣人和护卫们的鼻子……

    锦衣人退后一步,摸摸鼻子,盯着门板,有点诧异。

    中文忍不住道:“喂,你什么意思?”

    门板再次被狠狠拉开,探出孟破天表情恶狠狠的脸,“温水!干净的白布!最好的金疮药,快!”

    啪一声门再次甩破了中文的鼻子,中文抹一把鼻血,恨恨地道:“你谁?凭什么要听你的……”

    锦衣人摆了摆手,他立即住口。

    “她要什么都给她。”锦衣人带一抹莫名的笑意,飘回了自己屋里,坐在榻上也不吃瓜子,抚着双膝,想一阵,笑一会,笑一会,叹一声。

    他觉得很有意思。

    半晌他对身后道:“觉得怎样?感动否?”

    身后裴枢的哼声闷闷的。

    “看不出你还挺有女人缘的,心疼了么?”

    屏风后走出裴枢,高挺的身材,一身黑衣简洁利落,眉头却皱着,道:“我要去见她。”

    “你去见她我就杀了她。”

    裴枢对他怒目而视。

    “别啊,这么煞风景干嘛?”锦衣人轻轻道,“亲眼见到一个人为你勇于牺牲,为你甘于吃苦,为你奉献一切,这种机会很难得。别破坏,先抓紧时间感动。以后人生再怎么黑暗,想起这段你都会温暖。真的,你会感谢我的。”

    “我倒觉得天下女人都和你有仇。”裴枢指着他鼻子,“要景横波伤心,要孟破天难受。她们怎么你了?你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被女人奸杀过?”

第698章 有种你面具戴三层!(2)

    一直随意笑着,拈着瓜子吃的锦衣人,忽然嘴里“嘎嘣”一声,似乎把瓜子咬碎了。

    声音很低,出现在他这里却不大对劲,裴枢动作一停,室内气氛瞬间凝固。

    不过只是刹那,随即锦衣人又笑了。

    “我觉得你伤没好,话太多,该睡了。”不由分说衣袖一挥,轰隆一声一道铁栅栏降下,将裴枢生生阻隔在内。

    裴枢没有试图去撼动栅栏,他已经失败很多次了。

    他只是将目光投向那个阴暗湿冷小屋,半晌,低下头,狠狠揉乱了头发。

    长长的黄土道上,逶迤着长长的车队,每辆牛车压印都很深,显然里头堆满了东西。

    这些车队不经过任何城池集镇,走的是便捷小路,但并不显得鬼祟,遇上官府巡丁盘查,他们能拿出最高等级的通关令。

    车队经过了一个沼泽,那沼泽外蔓延开浩浩荡荡的芦苇荡。

    最前面的人忽然觉得眼前一亮,下意识抬头遮眼看天,却看见伸出的手掌心,一道白亮的光。

    刀光反射!

    经验丰富的头领立即大叫“有敌!备战!”

    然而已经慢了一步,几块碎石骨碌碌滚出,堵住了车轮,几十条黑影从芦苇荡中掠出,刀光剑影,一阵砍杀。

    片刻后,遍地尸首,黑衣人们聚集在一起,剥下了死者的衣裳和各种令牌文书,占据了死者的赶车位置,一边迫不及待地打开车厢,满车都是一袋袋的粮食。

    这些人撕开袋子,掏出干粮狼吞虎咽,一边抹抹嘴,笑道:“娘地,好差事,可以杀人,又可以吃饱!”

    有人却苦笑道:“啥时候咱们亢龙军,沦落到这般地步?堂堂帝歌皇军,饿狗一样遍地找食,最后出来一路抢山匪的干粮?”

    “犯了错误活该挨整呗。”有人拉长声答。

    “行了。少说几句。”一个领头人模样的汉子,沉声阻止。

    众人恢复安静,赶着这车队,一路往北去。

    领头人凝着眉,心中淡淡不安。

    这自然是亢龙军出来抢粮的队伍。成孤漠当然不会告诉士兵,他们抢的是自己同僚的粮车。他只说咱们没粮了,这一路都有山匪,去把粮食抢来,顺道北上,去执行一个军事任务。

    士兵们虽然疑惑,却也不会说什么,饿过的人,只要有粮食,什么都好说话。

    这个首领多少知道一些内幕,他知道是去玳瑁,一想到大帅竟然公报私仇,令亢龙军公然乱命,脱离战场,专程北上去打女王,就觉得心中发寒且不可思议。

    这是造反啊!

    抬头见日光刺眼,他只觉心中发冷,然而上命不可违,他只能呼喝一声,命属下加快速度。

    而这样的事,在襄国、在黄金部、在玳瑁周边的各处小道上,不断上演着……

    景横波最近已经从客栈搬了出来,搬进了一座庄园,那里原先是凌霄门此处堂主的私产。庄园不小,可以算做个小型王宫。

    至于在建的上元宫,那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工的,而且仅凭三县之力,要想搞定那么大一座王宫,也根本不可能,景横波当初划下那么大的地儿,完全是一种心理攻势,她的主要目标,自然是现成的上元宫。

    得知裴枢没事的消息后,她自然要想办法把裴枢接出来,却在此时接到裴枢的信,说他在锦衣人那儿没事,但暂时不能回来,让她不必担心云云。

    景横波理解为裴枢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一定要想法子报复回来,也便由得他了。

    裴枢是用的飞鸽传书给她的,飞鸽上还有一封信,锦衣人和她索要那顶怪伞。

    当日两人曾有约定,三道题结束之后,会对千金伞做个交换,但后来锦衣人狼狈而走,就没顾得上。

    景横波回信表示:“你想要,带你所有宝贝,出城来拿。”

    “想给我来个瓮中捉鳖?”锦衣人看完信,撇撇嘴,眼神一飘,道,“把我的男欢女爱双人棺拿来。”

    那个曾经折腾了裴枢和孟破天死去活来的包袱,被抬了来。

    锦衣人并没有重新组装,他只是在那些部件上敲敲打打了一阵,便唤来中文,道:“把这个送给景横波,跟她说,爱要不要拉倒。”又嘱咐了中文几句,随手写了几个字给中文,“她若胡搅蛮缠,拿这个给她看。”

    中文觉得这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因为女王陛下似乎和自家主子一样难缠,只拿一个双人棺就能打发得了她?不过他们向来没有质疑主子的习惯,背着东西便奔往城外。

    景横波和锦衣人约在仙桥山的仙桥谷,玳瑁多山,县多以标志性山峦为名。仙桥山山如其名,云岚缭绕如仙气,山势扁翘如桥,凹下去的一部分,正好是一座地势平坦的山谷。

    约定的时辰是天气晴好的上午,景横波一个人在谷中等候,当然,就在周围的山上,早已站满了想要瞻仰锦衣人德行的人们。

    英白很好奇锦衣人是怎么擒下裴枢的;七杀则表示此人能搞得景横波等人狼狈万分,完全是景横波她们太弱的缘故,等爷爷们出马,自然打得他落花流水;天弃则对锦衣人的相貌很好奇,听紫蕊说此人相貌风采甚好,不逊于两大国师,他很想亲眼瞧一瞧。

    结果从上午等到中午,再从中午等到下午,等得景横波心烦气躁,英白已经喝醉,天弃已经睡着,七杀互相打起来了又不知道打到哪座山头去了。山谷那头才出现一个背着巨大包袱的人影。

    景横波一看,来的居然是中文,顿时泄气,做了个手势让众人速速退散。人家不过来个护卫,自己这边再劳师动众地包围,会被锦衣人笑死的。

    不等中文和她说什么,她已经虎着脸道:“你家主子什么意思?自己不来?这是谈判的态度吗?”想了想又看看天,恍然道,“哦今天风大,他是怕被风掀掉假发吗?没有关系啦,咱们谁跟谁啊,他光大腿咱都看过,还在乎一个光头?”

    中文只能苦笑,不敢接话,他觉得这位女王陛下,和自家主子,以及文魔王,那个段位不相上下,都是一样磨人且不要脸的主儿,想多活些日子,千万别和他们斗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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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介绍:
东方有泽,名大荒。
传言里,愚昧、贫穷、落后、蛮荒。
——扯蛋。
大荒女王,冷如霜。
由国师扶立,和国师金童玉女,恩爱情深,一对绝色,鸾俦无双。
——扯蛋。
女王暴毙,国师哀恸,依天命指示,跋涉千里,终寻回转世爱人,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城堡里…
——扯蛋!
——我是真相和杯具的分割线——
她说:“人艰不拆!老娘一点也不想做这个女王!转世,转你妹的世啊,老娘上辈子是研究僧!天定风华研究所,听过没?”
他说:“我定下那么苛刻的女王转世条件,你竟然合了。这是天意,天意让你砸碎命盘,落于我手,我怎么能违天而行?”
她说:“累觉不爱!莫装x,装x被雷劈!明明是前头那个女王和别人勾搭成奸,给你戴了绿帽子,你气不过把她给宰了,准备自己做皇帝。结果天上掉下个美貌景横波,占了位置。你看见我就想起她,各种郁闷!你现在很想宰我,很想!”
他说:“好好做你的女王罢,记住裙子不许那么短。”
她说:“明天再去裁掉三公分。”
他说:“明天你宫中美男统统送我宫中。”
她说:“…我擦你不就是恨我抢你位置了吗?我赔你,我赔你还不成么?”
他说:“嗯?”
她说:“嗯…小胤胤,别生气了,我把我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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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我王夫好吗?
不要。
你领口怎么这么紧,我帮你解了好不好?
别动。
我身材咋样?是不是沟深峰紧一线天?
太宽。
我身上香不香?好不好闻?
狐臭。
……
这么久,我们分过,合过,分分合合过,好过,掰过,好好坏坏过,现在我累了,我想你也累了。现在我问你最后一次,要不要我?要,就别再扣你的见鬼领子袖口腰带等等一切多余的东西,给我立刻!马上!速度!解开它们!……你又不理我!我就知道你还是不会理我!好吧,就这样吧……
好的。领子、袖口、腰带,从哪个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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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们语录:
“你抛媚眼的时候,左眼上移半寸,右眼下移半寸,脸部肌理移动七块导致嘴角歪斜,我总是有点很担心你会瞬间中风。”
“尊敬的陛下,你领口散了,赶紧替微臣束起来好吗?”
“你送我的这瓶指甲油,我决定忍痛拿出来做给你的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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