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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下归元     女帝本色txt下载     女帝本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药不能停!

    头顶上宫胤忽然又吸了口气,随即手臂全力一甩。

    “砰”一声,这隔空一甩竟然轰然有声,宫胤发出的罡力撞上石梁,景横波似乎感觉到整个石梁都嗡嗡一震。

    因为抗力,两人的身子出现短暂的停顿,冲势略微一缓。

    景横波的心都吊在了喉咙口。

    借着这一缓,宫胤接连挥臂,“轰轰轰轰轰”不停息打在石梁上。

    反弹回来的力道激起雨珠纷飞泥水四溅,宫胤忽然噗地喷出一口血,鲜红的血色在黄色的雨水中铺开如血路。

    一块长形的棱条被震得飞了出来,撞在宫胤肘弯,景横波清晰地听见咔嚓一声裂响。

    往下滚落的速度慢了下来,可是此时景横波的脑袋距离那石梁也只有一米左右,最后一点冲力足以将她的脑袋送上那块突出的尖石,将她脑袋撞得粉碎!

    “啊啊啊啊啊!”景横波要疯了。

    提起希望之后再次面对绝境,她脑中没有了任何想法,只想咆哮嚎啕,想搬石头砸天,甚至想把正拼死自救的宫胤给砸到那石梁上去。

    “啊啊啊啊啊!”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满腔的愤怒使她忍不住双手舞动,对准了前面一块被宫胤劈掉的石头。

    极度危机下的潜能激发,使她的念力控物发挥到完美,那块不小的石头忽然凌空飞起,呼地砸上了石梁底部!

    “唰——”景横波眼睁睁看着那石头穿过横梁上那一大波藤蔓绿叶,不见了。

    她脑中灵光一闪,霍然醒转!

    正要大喊时眼前一黑,整个脑袋被紧紧蒙住,鼻端一股熟悉的清逸气息。

    景横波一瞬间来不及思考这动作的含义,生怕被捂住嘴,大急之下死命大喊:“向左三尺!”

    感觉到抱住自己的身子微微一顿,随即一个急速的大挪移。

    “唰。”恐惧的撞击声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枝叶折断之声,哗啦啦叶片不断从脸上身上扫过,无数细小的带着钩齿的叶片在身上留下细碎的伤痕,景横波眼前一片绿色的纷乱的光影,切割了一片黑色的头顶空间,下一瞬眼前一亮身上一冷,“噗通。”

    她落进了水里。

    冰冷的河水激得她浑身疼痛,那些被草叶割破的伤口都在同时发作,她痛得越发头脑清醒,勉力在河水里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大片白白的东西浮在水里,仔细一看是网以及网里的宫胤。

    宫胤似乎已经晕过去,脸色雪白。

    景横波在心底吐出一口长气。

    猜对了。

    她绝境之下以念力搬石头砸石梁,谁知道误打误撞地发现了左侧三尺处并不是石头,那里应该是空心的,有足可一两人通过的缝隙,大概是被水冲刷所致,只是长年累月被水草和石梁上生长的藤蔓密密盖住,如果不是石头从那里砸了过去,仓促之下哪里能发现。

    天无绝人之路啊哈哈。

    河水不深,网入水后竟然自然散开,不再紧紧捆住两人,景横波几下游动到了宫胤身边,拖住他正要向上游,忽然又停住。

    救他干毛?

    救他再去利用自己吗?

    要说救,刚才也救了他一次了,如果不是她砸出那石头发现石梁缝隙,他宫胤现在不也是宫肉饼?

    他欺负她利用她的仇还没报,有救他的道理吗?

    哗啦一声景横波冒上水面,想想,把宫胤给按了下去。

    去死吧人渣!

    景横波在水面上美美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看看四周平静的水面,忽然又有点不安。

    哎,刚才那动作,算得上杀人了吧?

    她想了想,又一头潜进水里。

    景横波水性极好,现代那世,研究所有游泳池,景横波最喜欢的地方就是游泳池,最喜欢的季节是夏天,因为夏天的游泳池是她展示美好身材并收获最多眼珠子的美好地方。

    她游鱼般下潜,看见宫胤还是静静地浮在水里。

    景横波游近他,有点奇怪他怎么不窒息也不沉但也不醒,也许这和他的武功有关?但不管怎样,在这水底呆久都会死的。

    凑近了看他,越发便觉得这人如美玉如压雪的青松。雪白的长衣散开了腰带,飘在碧水之中,俨然有了几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味道,密密乌黑的长睫毛微垂,细密的水珠浮游其上如珍珠。

    景横波瞧着瞧着,舍不得了。

    哎,这般美色,天下少有,这就么淹死在水里,化为一滩白骨,似乎有点浪费。

    景横波爱包括她自己在内的一切美的东西,她觉得对一切美的东西的不珍惜和破坏都是罪。

    她不想犯罪也不舍得犯罪。

    “这么美这么美……”她一边心中叨念着一边嘿咻嘿咻地把宫胤给再次抱上去了。

    哗啦一下她再次破水而出,因为用力,无意中撞着了身上无处不在的伤口,景横波“咝”地一声。

    这一声哼完,回头看看安静若无辜的宫胤,景横波小宇宙里的怒火又烧起来了。

    尼玛,姐算倒了八辈子霉才遇见你!

    这什么见鬼的女王,姐从来就没想做,都是被你们逼的!逼的!

    救他干嘛?傻了啊?救了他让他再把剑搁在自己脖子上去做那个朝生暮死的女王傀儡?

    景横波,你药不能停!

    “哗啦”一声,怒火上头的景横波,再次把宫胤给推下去了……

    凶手做完这一遭后,觉得心情松快,左顾右盼,哼起了小曲儿。

    她看见河水旁边的石梁,石梁底下两人穿过的缝隙已经枝断叶残,又被涌过来的泥石流给堵死。

    景横波看见石梁,忽然想起最后那一刻宫胤似乎抱住了自己,用身体护住了她的头脸。

    景横波一呆。

    那个动作……

    他不会是在最危急时刻,想以身相代吧?

    景横波越想越觉得可能,傻了半晌,然后……

    哗啦一下,她又钻水下去了。

    淡绿色的水波中,宫胤依旧漂浮,睡莲般洁白而安静着。

    景横波这回看了看他身上,才发觉他衣襟上血迹斑斑,一只右手还以有点诡异的姿势扭着。

    看样子骨折了。

    景横波想起最后那一连串对石梁的凶猛对轰,坚硬的石梁石屑纷飞,声势惊人,他必定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难怪最后连一块石头都躲不开去。

    所以最后他也没有了办法,只能以身相代?

    景横波神情有点古怪,她向来自恋,但也没敢自恋到以为宫胤会拿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他那一串对轰延缓了下冲的趋势,她不可能来得及以念力抓石头砸石梁发现那条缝隙,他们也不可能逃生。

    说起来,这场惊心动魄的变故中,真的说不清谁救谁更多。

    四面气泡忽然绵密起来,景横波发现宫胤的脸色有点不对,开始挣扎,急忙上前一把拖住他,准备把他拖上去。

    她心急之下忘记了一个道理:溺水之人遇见来救人的人,常常会把对方拖住。

    哗啦水响声中,宫胤忽然半睁开眼,一把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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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香甜好滋味

    景横波一惊,连喝了几口水,赶紧想要挣脱他,但她的力气哪里能和宫胤比?两人紧紧纠缠,撕脱不开,水波一阵阵涌动,眼看景横波就被宫胤拖往水底。

    景横波张大眼睛——好人果然做不得!

    宫胤神志不清,她双手被困,也无力挣扎,当真要这么冤屈地被拖死?

    景横波忽然把脸凑了上去。

    她一口咬住了宫胤的唇!

    随即她双手反抱住了宫胤的腰,身子更紧地贴了上去,狠狠压住他!

    不信他真的完全没感觉,不信他这个道貌岸然禁欲主义者,双管齐下的女子魅力,都搞不醒!

    宫胤的唇凉而滑而软,让她想起新鲜馥郁的果冻,她忍不住咬咬,再舔舔,嗯,软软qq,香甜好滋味……

    而他的腰劲瘦而结实,手扶上去顺滑下来一个流畅的弧度。

    肌肤相触,是丝缎与丝缎的邂逅,是天生万物的契合。人体似水柔与美,人体也似水刚与劲,交汇融合,升华出一片晶莹的水泡……

    他几乎立刻,睁开了眼睛。

    黑白分明的眸子,边缘似有幽蓝的光芒一闪而过,因此显得更加清透,似雪山之上被天风洗过的长空。

    下一瞬他笔直地逆水冲了上去。

    哗啦一声,比先前剧烈,半空中冲开水柱一朵,盛开如雪莲。

    他自莲心生,纤尘不染,脸色如雪。

    下一瞬两人重重地跌在河岸上。景横波险些撞痛了鼻子。

    她有点留恋地滚了滚,盯着宫胤的唇,一边想着这家伙气色这么差唇怎么还是这么鲜嫩诱人,一边想着果冻果然是吃不腻的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啃一口?

    他都亏欠她这么多了,啃一口也不算什么吧?波波大美人可不是谁都愿意啃的。

    不过清醒状态的宫胤便宜不好占,景横波懒洋洋地想爬起来,却被背上的网勒得往下一趴,她这才发觉这网很有些神奇,遇水会散开,但是一旦离水,网索立即收缩得比先前还厉害。紧紧捆住她不能动弹。

    “喂,你先想办法把这网解开啊。”景横波气急败坏地扯网绳,“不然姐不是分分钟都要被你占便宜?”

    宫胤睁开眼看她一眼,不说话,眼神里分明是“到底谁占谁便宜”?

    景横波也无所谓,便宜嘛,你占我占还不一样?

    “我现在真力未复,解不开网。”半晌他答。

    “什么时候能复?”她扒着他的手臂问。

    宫胤看她一眼,觉得她眼睛亮得像小狗。

    他心里涌起一阵淡淡的奇怪的情绪,这奇怪是因为她。

    真的没见过这样的人,说胆小也胆小,尖叫起来吵死人;说胆大也胆大,临死也敢搬石头砸天;说猥琐也猥琐,一个女人看男人的眼神色迷迷;说高贵也高贵,除了刚才水底无奈贴近,她平时并不投怀送抱,她容貌美,时时遇见人以眼神调戏,她似乎不在意,有时候还飞个媚眼,可那眼底,分明是不屑的。

    石梁前最后一霎她的大叫,他原本不该听,可是莫名其妙就按着她的指令去做了,果然逃出生天……她还是个神奇的女人。

    落水后他原本龟息疗伤,根本不怕被淹死,谁知道她把他拎来拎去,反而扰了他调息,为了让她安静,他才准备装作溺水拖住她,也不过是为了教训她离他远点,谁知道……

    想到刚才水底一幕,便不由想到她凉而滑而软的唇,携着馥郁狂野的香气,那般轻轻一咬,便要破了他的平静天地。又或者是那朦胧一刻她紧紧贴上来的身体,如水柔滑,肌肤相触便似要顺着流下去,似流过一段月光。而在靠近心脏的地方,是另一种贴近与柔软,呼吸与天地被瞬间温柔而狂放地束缚,心也似在悸动奔腾,跃马长行,一瞬神思万里……

    他忽然低咳一声,垂下眼睫。

    景横波好奇地看着他清俊容颜上的一抹淡红——好端端地怎么脸红了?

    “喂,”她没心没肺地追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宫胤运气流转,气息在左胸便有所阻滞,他微微皱了皱眉,知道自己伤得不轻。

    虽然针对耶律祁的计划早已布置好,但发动之时正逢雨夜却是个意外,大雨茫茫之中,连他也着了道,眼看景横波不遗余力地前奔,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人会奔向悬崖,自然也跟着坠落,好在还是有点准备的,只是落下冲力太大,本就受了点内伤。

    之后对石梁挥出十来掌耗尽真力还受到反噬,内腑现在空荡荡的,左臂也断了,伤筋动骨,短期之内他战力有限,更无法解开这耶律家独门秘制的“天索”。

    “短期之内不能复原。”他道,“我可以给你一个照顾我的机会。”

    “啊呸。”她答得干净利落。

    “那你的护卫们呢?他们应该可以很快找到这里。”

    “不行。”他答,“泥石堵死了那边的通道,甚至很可能将那边山体改变,不能再通行。现在这边等于是另外一座山脉的谷地,能不能找得到先不说,要想过来几乎没有路,这茫茫大山,谁能保证自己一翻就翻对地方?”

    景横波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由泄气。

    “难道我们要在这里做野人?做多久?三天?五天?一个月?两个月?天啊!不要啊!这样的人生不适合我!”

    “最起码你还有人生。”宫胤语气淡淡,“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野兽比较好。”

    “野兽?”

    大概是景横波的声音太高,宫胤顿了顿,才淡淡道:“嗯,大抵现在也被你的尖叫惊走了。”

    “我们怎么办?”景横波无心和这毒舌斗嘴,垂头丧气地揉着脚踝,“没吃没喝没外援还受着伤,要怎么在这荒郊野地生存下去?”

    “我有嘴你有手。”宫胤貌似很奇怪地看她一眼,“还有什么过不下去的?”

    “为什么不是我有嘴你有手?”景横波抓狂,为毛听这意思,自己还要被分派做苦力?

    “也可以。”宫胤瞄了一眼她的胳膊,“我打断你双臂,你没有手了,我可以考虑咱们换换。”

    景横波把双臂挤到胸前,以防这个黑心的家伙忽然凶性大发把自己双臂给打断了。

    她这姿势颇有些不妥,似一句无言诱惑。宫胤立即垂下眼,道:“走吧,先找个地方歇下。”

    景横波看看两人被网捆得紧紧的造型,茫然地问:“怎么走?”

    “你背我。”宫胤答得理所当然。

    景横波觉得自己耳聋了一秒,一秒之后她发现宫大神脸上的神情特坦然。

    景横波仰天长叹。

    大神就是大神,气度脸皮,非常人能比。

    “你断的是手不是腿,为什么不能自己走?”

    宫胤奇怪地看她一眼,“你觉得这样我们两个能走得起来?”

    网在一个网里的两个人,想要一起走,比一个人走还要困难。

    “那为什么不是你背我?”

    “因为我脚上也受伤了,还因为我需要抓紧时间调息,我恢复体力了才能有更多生机。”宫胤浅浅瞟她一眼,“而你,就算全盛状态,也不过是野兽排泄物。排泄物能出点力气,是你的荣幸。”

    你才排泄物,你全家都排泄物!

    景横波想把那张高冷的脸踩成排泄物。但是宫胤的从容神情告诉她,动真格的,她一定是做排泄物的那个。

    “怎么背?”她只能咬牙问,暗暗思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两个人紧紧纠缠着,她想爬起来都困难。

    “自己想办法。”大神不负责任地答。

    景横波在肚子里问候完了他祖宗三代,才勉强找到一个办法。她趴在地上,滚了几滚,几次滚动中,宫胤就像一团被窝卷儿,被蹭到了她背上。

    姿势难看了一点,她从胳膊缝里偷窥宫胤表情,决定只要他露出一点嘲讽意思她就把他掀河里去。

    好在宫胤向来清冷淡定,也就是眉毛稍微抽了抽。他的脸毫无表情的时候高贵冷淡,一旦有了点表情,就像春风解冻万里冰河,每一寸都是花开的天堂,景横波偷看得目眩神迷,色令智昏,顿时觉得做苦力也没什么不成。

    她吭哧了半天也没能爬起,从卧倒姿态再站起来本就有难度,何况还背个人,背上宫胤忽然轻轻敲了敲她背脊,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法,她忽然觉得一股暖流涌入背心,浑身轻快有力,蹭一下便站了起来。

    “你刚才是输真气给我吗?”她目光发亮,“再给点啊亲。”

    “宝贵的东西大量用在你身上是罪过。”他答。

    景横波又想把他狠狠摔下去了,但是背上宫胤忽然拉了拉她发辫,道:“快走。”

    景横波顿时觉得自己像匹被吆喝赶路的马,下一句头顶那人就会吆喝:“驴……驾!”

    她的长发是妖艳奔放的大波浪,为了方便逃跑扎成了马尾辫子,现在辫子就抓在他手里,驱策着她这匹苦逼的马。

    身上捆着网根本走不快,好在网洞眼不小,脚还是能伸出去的,但是只能一点一点地挪,景横波绝望地想,难道在获救之前,自己和宫胤都得连体婴般网在一起?

    还好宫胤看起来高,却不重,景横波脚下并不吃力,当然她不知道这是宫胤给她的真力的作用。

    穿着双高跟鞋走这样崎岖不平的路实在是折磨,景横波却还在庆幸,幸亏脚上是双系带高跟鞋,否则之前坠崖落水一大堆折腾这唯一一双宝贵鞋子还想保得住?

    然而下一瞬她就听见宫胤说:“把鞋子换掉。”

    “不干。”景横波立即拒绝。

    “你这样天黑也走不到安全地方。”宫胤的手指轻轻搁在她喉咙上,声音很平静,“对不听话的人,我一般不说第二次。”

    不说第二次,打算干什么?

    景横波好像听见自己的脖子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声。

    她觉得上头这位做得出。

    “换鞋!”她愤愤停下来,扒下他脚上的靴子换上,又脱下自己的鞋子,塞在他手里,“给我拎着,不许弄丢了!”

    一边换鞋一边咕哝:“臭死了臭死了!”

    当然这是假话,宫胤的靴子清清爽爽,而且很奇怪,不知道用什么皮做成,柔软舒服,束口很紧,靴帮能自动契合地贴在小腿上,宛如另一层肌肤,甚至靴子里没怎么被浸湿,竟然有防水效果。

    更神奇的是,雪白的靴子一路折腾,自然染了不少泥巴草叶,但走上几步,那些泥巴草叶居然慢慢落了下来,靴面上还是一尘不染。

    景横波发现了这靴子的神奇,也忍不住好奇,“这是什么皮?擦,天生防水去污功能啊!”

    宫胤手里拎着她的豹纹高根鞋,一边眯着眼打量那细长如锥子的高跟,一边淡淡答:“浮水沼泽里的一种兽的皮。”

    “这种兽皮做成衣服一定很舒服很拉风!”景横波目光闪闪,眼前出现穿着雪白华丽皮草的自己,不染尘垢,不染风雪,气度尊贵,天仙下凡,哈……

    “此兽十年出一只,力大无穷,口吐毒液,四爪如金刚,周身刀枪不入,且生性好杀,所经之处千里无活物。且只有心口一处皮毛可用,其余都有剧毒。浮水部成立百年,也不过向王城进贡过两次这皮子,据说每次捕猎都动用了超过千人的军队,死伤惨重。”

    “这么珍贵!”景横波憧憬地道,“还有一张皮子在哪?王宫吗?这是送给女王的吧?我可以拿去做围巾吗?”

    “还有一张,”宫胤研究着她鞋子上的系带,慢吞吞答,“做了我的擦手巾。”

    景横波:“……”

    她想把这个奢靡浪费、跋扈不臣的家伙,狠狠扔进泥地里去!

    然而她最终也不过是用力将宫胤的靴子往泥地里多踩踩。

    河岸边移动着古怪的一大坨,下头是艰难前行的女子,中间是悠哉悠哉的男人,男人手里还晃着一双高跟鞋,两人披着网纱麻袋。

    “你太慢了。”那家伙闭着眼睛,高跟鞋细带子在指尖晃啊晃。

    景横波叉着双手,不想斗嘴,只想来个过肩摔。

    “不要往前走,往西边草木多的地方去。”骑士骑着女王,发出新指示。

    “前面我好像看见一个山洞。”景横波觉得山洞是各类小说之主角奇遇必备道具。

    “想和猛兽住你就自己去。”

    “西边树林子茂密,难道没猛兽?”景横波不服气,不信他隔那么远就能判断出那山洞里有野兽,这家伙分明是想折腾自己。

    “女人话多面目可憎。”他答。

    景横波恨恨往西去,林中树木草木多,走得更加艰难,她开始庆幸换了鞋,不然脚底早就戳破了。

    她也有点奇怪,走了也有好几里路了,自己还背了一个人,不仅不觉得累,先前因为落崖摔滚导致有些窒闷的胸口,现在也舒畅了很多。

    倒是背上宫胤,大神被背着,却似乎并不享受,话很少,偶尔开口似乎也有淡淡疲倦之意。

    最好伤势发作暴毙!她不无恶意地想。

    这一片想必是无人来过的丛林,草木茂盛,树干粗壮,还有不少百年老树。

    头顶似乎有簌簌之声,树叶哗啦啦一阵乱响,景横波抬起头,看见被翠绿枝叶遮住的不规则的天空,似有一道黑影闪过。

    “好像……有什么东西!”她骇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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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妖精打架

    “好像……有什么东西!”她骇然道。

    “你幻听。”宫胤很无所谓。

    “嚓”地又是一声轻响,景横波感觉似乎有阵风掠过身边,她伸手一捞,隐约摸着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她正要向外拽,忽然面前一丛枝叶弹起来,巴掌大的叶子拍在她脸上,打得她眼睛生痛。

    景横波愤恨地把叶子从眼睛上抓下来,“有东西!”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黄昏的光线被树叶淘洗,落在地上脸上,不过是一些暗淡的光斑,景横波眼睛里似乎晃过无数黑影,她激灵灵打个寒战。

    “这林子不能呆!有东西!有鬼!”她声音发尖,“我们出去!”

    宫胤的回答是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跟拍发傻的小狗似的。

    昏暗的树林里似乎响起叽叽咕咕的怪笑声。

    “出去好不好?”景横波顾不得计较宫胤的恶质行为,抓住他手中晃荡的高跟鞋撒娇,“这林子真的有鬼!”

    宫胤把高跟鞋的鞋跟对准了她的嘴。

    “这鞋跟真的很尖。”他说。

    景横波后悔自己把鞋子交给他拎,留在自己手中好歹是个凶器!

    没有了凶器,还有异能,她吸吸鼻子,目光落在前方不远一块碎石上。

    大小合适,以她现在基本恢复的状态,应该可以……

    “好吧,走就走,出了事你得保护我,不然我死了,你也得和一具尸首捆在一个网里。”景横波目光落在那石头上,“我好累,咱们停下休息一会行不行?”

    宫胤不说话,景横波自作主张停下来,靠在一棵树边,那位置,正好可以让宫胤看不见那石头,当然,如果他动动脑袋,还是能看见的。

    为了不让他动脑袋,景横波只好动嘴分散他注意力。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只猴子,他有三个师弟,一个叫牛魔王,一个叫红孩儿,一个叫紫霞仙子……”

    目光落在石头上,石头慢慢浮起来,很好,第一步!

    “猴子无意中得到了一只月光宝盒……”景横波眼睛盯着石头,“这只宝盒可以让人回到过去,看见和自己有三生孽缘的人……”

    石头往侧面移动,很好,第二步!

    “猴子用月光宝盒回到了过去,发现和牛魔王是三辈子的舍友……”

    “什么叫舍友?”

    “就是在一起睡的人。”景横波随口答,哎呀,石头已经移出半米了!

    宫胤似乎“唔”了一声,声音颇有点意味深长,不过景横波这时候哪里在意。

    “第一辈子舍友叫君珂,是个老实孩子:第二辈子舍友叫太史阑,是个男人婆:第三辈子舍友叫文臻,是个厨艺高手,她的名言是:好对象就像好食材,用料多了白瞎力气,讲究原汁原味,早吃干抹净早超生。”

    “什么叫好对象?”

    “你想跟他睡觉的那个……别吵呃别打扰我思路。”景横波指挥着石头拐过一个弯,从两人身后包抄。

    “唔。”

    “猴子看完了牛魔王三世,就和他失散了,猴子正想看红孩儿三世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叫甄嬛的女人,甄嬛对他说,红孩儿是他的前世宿敌安陵容,喜欢穿白衣,喜欢用珍珠,心肠狠毒法力无边,隐藏了身份潜伏在他身侧,就是为了有一天吃他的肉,要想打败红孩儿,就要联合紫霞仙子一起……”

    景横波专心胡说八道,那块石头已经接近两人了!

    宫胤听得还挺认真,点评道:“你这故事好像有点乱。( 平南文学网)”

    “你懂什么,故事高潮就在后头。”景横波目光转了个弯,嗯,石头翻了一下,尖端朝下。

    “紫霞仙子这时候却转世回了五百年前,猴子用月光宝盒回了五百年前,拔出了紫霞仙子珍藏的紫青宝剑,紫霞仙子同意嫁给猴子,一起回去铲除红孩儿……”

    “你刚说紫霞仙子是猴子的师弟。”宫胤听出了漏洞进行提醒。

    “我有说猴子是公的吗?再说就算是公的他们不能搞基吗?”

    景横波趁机一转头瞪他,目光一转,哟呵,石头转到了她的右后方。

    为免宫胤发现,她又立即转回头。

    “搞基你不晓得是什么吧?”为了分散他注意力,她主动回答,“就是两个美型的男人一起妖精打架,嗯,好比你和耶律祁……”

    想到宫胤和耶律祁妖精打架,现代那世超级大腐女景横波笑得贱贱的,险些忘了那块石头。

    石头到了她的侧后方,景横波已经不能再用目光去看,用意念也是可以的,她闭上眼,控制着石头一点一点往宫胤方向移动。

    “……半路上紫霞仙子迷失在沙漠,被喜欢穿白衣用珍珠的安陵容掳去逼婚,猴子乘着五彩祥云而来救紫霞,关键时刻……”

    石头唰一下掠过她脑袋,马上就要到宫胤脑袋上方,然后砸昏他,她就可以逃离这座鬼林了,等到离开这里,他还能讲什么?大功告成!

    “猴子!”关键时刻宫胤忽然喊。

    “啊?”景横波下意识转头,意念一断。

    随即她便知道不好,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啪。”

    一块黑乌乌的东西,尖端朝下从天而降,清脆干净地砸在了她脑门上。

    五彩祥云伴随着星星飞啊飞……

    噗通。

    ……

    宫胤低头看看被自己控制的石头砸倒的景横波。

    “猴子怎样了?你的故事讲得真烂。”

    过了一会他想了想,用脚尖拨了拨景横波。

    “还有,安陵容这名字,我不喜欢。”

    ……

    “……哎哟我的妈呀哪个二货砸我!”

    景横波醒来的第一瞬间,就感觉到脑门的疼痛,想也不想地骂了出来,骂完之后思维恢复了流畅,才想起来先前的事。

    她赶紧闭嘴,睁开眼睛。

    有个声音淡淡静静地问她:“二货是什么意思?”

    “聪明完美的意思。”她反应很快。

    宫胤不说话了,景横波打量一下四周,骇然睁大眼睛。

    网好像不见了,自己不知何时身处一间屋子里,屋子很小,不过两三平方模样,身下是厚厚的落叶,四面是乌黑的墙,墙上似乎有一道一道灰白的线。

    这是什么地方?

    她感觉自己没有晕多久,这么短暂的时间,宫胤还有伤,怎么带她走出丛林,还找到了这么间屋子?

    还有那据说一时半刻解不开的网呢?

    宫胤怎么办到的?他有乾坤袋?大挪移?缩地千里?空间袋?魔法储物戒指?

    宫胤背对她在调息,景横波忽然觉得身下有点奇怪感觉,她微微动了动,立即发觉有什么东西在牵扯,低头一看,咦,网绳?

    网还在?

    那两人身形怎么没有绑在一起?

    而且随着她一动,这屋子的形状似乎也发生了变化,四面簌簌一阵响动,一股浓郁的草木青涩气息扑来。

    “二货,别乱动。”

    景横波:“……”

    深呼吸三口之后,她忍住再次控物砸人的冲动,抬头再次打量四周,这才发现,四面不是墙壁,是网,网被撑开成了四方形,那些墨绿色的墙壁是树叶,树叶绞着网绳,密密地挡了风和光线,甚至挡了视线。

    头顶上好像是一株千年老树的粗壮的枝干,做了屋顶,她的高跟鞋正呈对角钉在顶上,绷开了网绳的两角,另外两角分别以两根结实的削尖的树枝绷住。

    她眨巴眨巴眼,没想到高跟鞋还可以派上这样的用场。

    底部四角则用四块不小的石头压住。这样整个网就成了一个树叶伪装的网屋,位置可能选在某棵古树下。

    身下还有潺潺的水声,好像还有条小溪近在咫尺,真是绝妙好地。

    不得不说宫胤看似高大上,真正动起手来很有效率也很有智慧,天知道这网屋他怎么想到的。这样既挡风,又脱离了网的束缚,还十分隐蔽,很难被林中野兽发现。

    景横波试了试网绳,这网伸缩性很好,但现在也已经撑开到了极限,网眼最多能出去个拳头,想要脱困是不能的。

    不过就算这样,和半个时辰前的艰难跋涉比起来,景横波顿时觉得到了天堂。

    可惜的就是网屋太矮,无法直身,她必须在身体自由且直身状态才能瞬移,否则马上就可以自由了。

    肚子在咕噜噜地叫,景横波有点发愁,这网屋好虽好,还是限制人行动的,这样怎么去捕猎或采摘可以吃的野果?早知道刚才顺便摘一些了。

    “喂,”她用脚尖点宫胤的背,“有办法找点吃的来么?”

    宫胤微微侧身,眼尾向下一垂,就看见她绷紧的脚背,雪白莹润,丝袜里隐隐露出涂得鲜红的趾甲,鲜艳得像打磨过的红贝壳,朦胧的光线和丝袜阻隔了视线,却因此更增诱惑。

    这样的装束和动作,如果在大荒,大抵可以治她一个“放浪不尊”之罪。

    他不说话,手中一枚圆滚滚的东西一弹。

    “哎哟”景横波脚背被砸,慌忙缩脚,这才发现地上滚着只果子,她捡起,擦擦外皮,一嘴下去又是“哎哟”一声。

    好涩!

    景横波皱起脸,想吐不舍得,想扔又犹豫,看看宫胤手中并无其它果子,不会食物就这个吧?

    “二货,爱吃不吃。”他还是那个气死人的不屑语气。

    “你才二货!你全家都叫二货!”景横波忍无可忍狠咬一口果子,就好像咬的是宫胤的脸,“姐叫景横波!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横,波涛起伏的波!”

    边说边侧转身挺挺胸,用实际经纬度展示所谓的波涛和山峦的真实性。

    可惜媚眼做给了瞎子看,宫胤瞟都没瞟一眼。他在吃果子。

    甜香味弥漫开来,空气里都似乎充满蜜味和一股独特的清香,景横波狐疑地看看他手里的紫色饱满圆润果子,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青色瘦果,鼻子凑上去嗅了嗅,擦,没香气,倒有股淡淡的涩气。

    他吃的果子有那种气味绝对很甜!

    这丫把涩果子分给她,自己吃甜的?

    还有,没看见他动作,果子哪来的?

    景横波狐疑地盯着他,就看见宫胤吃完果子,顺手把果核对着缝隙弹了出去,缝隙间忽然黑影一闪,等宫胤手收回来,掌心又多了几枚果子,有紫的,有黄的,也有青的。

    外头树叶簌簌,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头顶飞过……

    景横波汗毛都竖了起来,一声“有鬼”又要冲口而出。

    宫胤抛过来一只黄色的果子,堵住了她的惊叫。

    这果子也没能好吃到哪去,景横波盯着他的香甜果子馋涎欲滴,可惜眼神暗示这一招对宫大神根本没有用,景横波只能闻着那令人迷醉的香气,默默啃着自己的涩果子暗自悲愤。

    不过她并没有放弃。

    研究所四人组里,景横波是公认性格最奇怪的一个,她比君珂滑头,不似太史阑坚刚,也没文臻萌系甜美。她好色却并不滥交,她偷懒怕事却并不懒惰,她大大咧咧却又心思精细,她看似放纵却很会审时度势,她不冲动但绝不缺临阵上场的勇气,她……用太史阑评价的话说:花花绿绿万花筒,揉圆搓扁橡皮泥。

    简单地说:没定规。

    因为没定规,所以她弹性大,不会像太史阑一样无所畏惧横冲直撞,也不会像君珂谨小慎微步步当心,她会试探别人的底线,在抵达底线之前怎么做都可以,到达底线立即缩回。

    宫胤的底线,她想摸一摸。

    “啊!有鬼!”她忽然跳起来,扑向宫胤怀中。

    ------题外话------

    大家建军节好,来,一起唱,咱……当兵的人……

    好了不玩了,进入八月,预告一下,本月会入v,其实我不说你们也能猜到。

    所以,口袋里出现那啥的亲,这个月愿意的话可以留给俺啦,莫要等到我哼着十八摸来摸,摸来摸去摸不到,就只好摸你的那啥来补偿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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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有女如狼

    “啊!有鬼!”她忽然跳起,扑向宫胤怀中。

    果然下一瞬,在接触那温暖胸膛之前,她被请回了屋角四脚朝天。

    景横波躺在地上,嘿嘿地笑了两声。

    她手里紧紧抓着一只紫色果子,这是她刚才假借扑宫胤时顺手牵羊拿来的。

    果子拿在手里,那股清甜馥郁的诱惑香气越发令人陶醉摇曳,这种香气似乎有魔力,呼唤她立即品尝,她缩在屋角,悄悄咬了一口,啊……牛奶香浓,丝般感受……

    一只手伸过来,劈手将她的美味夺了去。

    宫胤低头看看已经咬了一口的果子,脸色微沉,顺手就把果子给扔了。

    景横波悲愤地把剩下的涩果子砸了他个劈头盖脸。

    “姐不吃了!有种你饿死我!”

    噗通一声她向后一倒,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

    四面很安静,宫胤并没有过来揍她,过了一会她挤开一条眼缝偷窥,看见宫胤捡起散落的果子,堆在角落,然后继续打坐。

    景横波觉得无趣,也有些累了,闭上眼睛往角落一滚,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头顶的风声惊醒。

    那种枝叶拨动的簌簌声又来了,她紧张地睁大眼睛,仔细聆听,网屋绞着树叶,不少缝隙漏进月光,她眼睁睁看见角落里那堆果子一动,又一动,缝隙里似乎有什么黑影一闪……

    她数数果子,少了一个……

    过了一会果子堆又一动,她再数,又少一个。

    景横波额头的汗出来了,紧张地瞧瞧对面的宫胤,宫胤的容颜在黑暗中是洁白的浮雕,没有任何变化。

    这家伙武功那么高,不是该耳聪目明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更要命的是,景横波忽然觉得,身上肌肤紧绷绷的,咽喉很干,一股火线从体内窜起,呼啦一下就烧到了眼睛里!

    她睁大眼看着对面宫胤,忽然发现他的领口散了!

    他的领口原本由珍珠束着,珍珠用来制敌之后,领口自然散开,之前她一路忧心哪里在意,但此刻,黑暗中,细碎月光下,紧张心情里,她忽然就发现了宫胤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变化。

    她死死盯着那一线领口,如果说宫胤的脸在黑暗中像精美的浮雕,他的颈项就是一条洁白流畅的河流,河流延伸下的是一片肌理平滑锁骨精致的肩颈胸膛……

    火灼灼地热了起来,咽喉干痛,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咕咚一声好响,吓了她一跳。

    这声音惊醒了宫胤,他睁开眼就看见对面女色狼漂浮着的鬼火般的眼神,宫胤顿了一下,顺着景横波的目光看了看自己领口,又想了下,伸手从旁边的藤蔓上扯下一段淡绿色的柔软茎叶,扯掉嫩叶,只留下绿茎……

    然后景横波就看见他把这东西穿过了领口,绸带一样绕了一圈,再慢条斯理地一扯,拉紧,还系了个精美的结。

    ……

    景横波看着那个茎领结,胸中的熊熊热火如被冷水泼过,哗啦一声灭了。

    太尼玛丢人了!

    她觉得自己瞬间变身一只猥琐色狼,遇上禁欲冷冰山,求爱不得被嫌弃,偃旗息鼓灰太狼。

    想当初她号称研究所第一美人、少男杀手,所经之处万男俯首,裙下拜臣无数,从来都是别人对她露出贪婪眼神,她欲擒故纵游戏人间,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世英名晚节不保啊崩溃!

    景横波目光发直向后一倒,僵硬地不动了。

    人是安分了,心思却如潮水奔涌不绝,或者体内也有热浪奔涌不绝,冲得她面红耳赤,又似被无数小手抓挠,总不得痒处,眼前一幕幕都是他的优美如天鹅般的颈项,颈项下一线月光流水般的肌肤……

    她紧紧抓住网绳的边缘,抠着那些细嫩的藤蔓,在心中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许扑不许扑不许去不许去……”

    不知何时茎叶都被扯完,自我告诫也变成了“去?不去?去?不去?扑?不扑?扑?不扑?”

    ……

    身后忽然有人扳她的肩。

    她脑中轰地一声,理智决堤,唰地一个大翻身将人抱住,一边狠命蹭蹭蹭,一边伸手就去抽宫胤领口那个“绿叶领结”。

    手指被握住,宫胤似乎冷哼了一声,哼得她魂飞魄散,只觉得哪怕一声哼也美妙如天籁,那绿色的“领结”好像成了她和他之间的天堑,她蹦起来试图用嘴去咬掉那一层阻碍,然后打算再一撕……

    下一瞬天地翻倒,她的脑袋不知何时已经塞在了某处网眼口,宫胤的声音响在她身后,“给我吐出来!”

    随即背后被一拍,喉间一阵响动,一块东西从嘴里滑了出来,她看得清楚,正是那紫色的果肉,居然没有完全消化。

    她半张脸露在网眼处,迷迷糊糊里似乎看见一条短短的黑影一闪而过,隐约发出“咕咕”的笑声,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在她脸上轻佻地一捏——

    景横波被吓清醒了,霍然睁大眼睛,待要看清楚,身子一沉,已经被宫胤拖了回来。

    景横波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宫胤的脸就在她上方,此刻再看这脸和颈项还是美的,但忽然就没了刚才的冲动和急不可待。

    她隐约似明白了什么。

    “那紫色果子……”

    “那是这山林主人们用来帮助繁衍后代的东西。”宫胤答得隐晦,景横波听得脸皮抽抽——动物专用的印度神油?

    难怪宫胤不肯给她吃,她还以为他抢占独食……

    “不对,你吃得比我多……”

    “我清心寡欲,从不色欲熏心。”宫胤端坐,神一样的风姿,“而且,你的容色实在也不足以令我失控。”

    景横波发誓有机会一定要划花他的脸!

    叫他臭屁!叫他高冷!叫他蔑视!叫他装逼!

    说景横波丑者,虽远必诛!

    宫胤垂下眼睫,将她的愤怒纳入眼帘,关起,锁住。

    从不色欲熏心……

    他忽然就想到她翻身时宛如水蛇的双臂,和呵在他耳侧的灼热清甜的呼吸,那一刻忽然明白所谓柔若无骨媚若妖狐真的不是传奇话本子里的空话。一霎间肌体相触,似柔软的海波在身侧荡漾,每一寸都似乎忽然起了颤栗,月光被颤栗晃碎,化为无数细小的火焰钻进了身体,他用了很大力气立即把她推开,用了更大力气维持那一刻的冷漠和决然,然而直到现在,指尖颈侧,似乎还残留她天生馥郁的香气……

    宫胤觉得自己一定是身体没有复原,出岔子了。

    解决心猿意马的一个重要办法,就是打碎一切美好的幻象。

    “吃了那么多果子,你渴了吗?”他忽然问。

    景横波觉得这句话非常的奇怪且不合逻辑,然而这句话似乎提醒了什么,她猛地一下按住小腹,露出痛苦的神情。

    尿急!

    这下景横波傻了眼,她忘记了这个重要问题,两人困守在网内,无法离开彼此,生理问题怎么解决?

    宫胤已经无比淡定地指了指角落里某处网眼,示意她在那里解决。随即他转过身去。

    景横波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红,最终抵抗不了腹部的疼痛,一步步蹭到角落边缘,一点点解决问题,肚子吸了又吸,生怕发出一点点声音。

    为了避免有声响被他听见,她想唱歌,可是唱歌会失控,她只好说话。

    “你怎么不需要?”

    “我可以以内力尽量排出身体里的水汽。”

    “那个……大号呢?也可以通过毛孔排出吗?会不会到时候你浑身都冒出黄色的……”尴尬之下比较容易胡言乱语。

    “到那时我应该已经恢复一半真力脱困。”宫胤飞快地截断她恶心的话,脸色有点发青。

    “呜呜呜我要学武功。”景横波哭。

    宫胤不理她。之前吃了那么多苦她不说学,为了撒尿才想起来要学武功,她的志向和决心也就这么回事了。

    好容易用一刻钟的功夫解决完,景横波悉悉索索地收拾,忽然头一抬,通过网眼的缝隙,看见对面站着一个矮矮的黑影,正对着她浑身发抖动作陶醉,那东西看见她看过来,猥琐地将小肚子一挺。

    “啊!”景横波尖叫。

    那东西受惊,唰一下窜起来,长长的尾巴从景横波脸上扫过,勾住了上头一根树枝,荡了几荡不见了。

    景横波的尖叫戛然而止,“猴子?”

    她眼珠子瞪得圆圆,这才发现树顶上无数窜来窜去的黑影。

    原来林子里的响动,不断闪现的鬼影,宫胤手里神奇出现又失踪的果子,都是这些来去如飞的猴子的杰作。

    “你的猴子故事太精彩,”宫胤在她身后道,“它们来等着听结局。”

    “猴子的结局是!”景横波转身,怒目圆睁,“它们终于找到了穿白衣用珍珠的贱人安陵容,一拥而上,一起爆掉了他的菊花!”

    ------题外话------

    七夕出门,提前更新。

    大家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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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被猴子闹了半夜,精疲力竭的景横波,骂完了之后还是倒头睡了一觉。

    网屋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因为宫胤地方选得好,短期之内还是给他们提供了很多便利,想吃东西,猴子们会送果子来,宫胤居然好像能指使这些猴子,后来送来的果子便没有那种猴子版印度神油,想喝水,准备一个果壳,手臂从网眼一个角落伸出去,就能够到不远处一条浅浅的小溪。最重要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

    不过景横波还是不敢多喝水,因为每次嘘嘘都是一种尴尬的折磨,她后来才发现,宫胤指给她的嘘嘘地点,在离开水源的另一个角落,那里有树根天然生成的下行的沟,排泄物自然地流了下去,也不会有气味脏着他们。说明这事儿宫胤在做网屋的时候已经想到了,并作出了妥善的安排。

    景横波表示她爱他的高智商,更恨他的高智商。

    不过她还是有件忧愁的事,大号呢?大号怎么解决?

    好在吃的东西少,第一天没什么需要,大部分时间她在睡觉宫胤在调息,眼看着宫胤气色转好,她想或许第二天他就能恢复大半,斩断这见鬼的网。

    至于救兵,她也问过他了,从地形和山林密度来看,运气好的话七八天能得救,运气不好一辈子遇不上也有可能,还是得自己走出去。

    景横波心急如焚,为此不惜放下身段,她看他右手骨折,左手似乎也有拉伤,为了他尽快康复,表示愿意帮他按摩。

    宫胤的回答是立即停止调息,赶紧抽了几根嫩条,将自己的袖口什么的再绑紧一点。

    景横波的厚脸皮一阵红一阵白,在肚子里大声咆哮:老娘没打算强奸你!

    好在禁欲的宫大神虽然动作不给她面子,却也告诉她,他恢复得很快,两三天就可以想办法解网。

    一天工夫两人都和猴子混熟了,这林中的猴子们十分聪明,景横波甚至教会了猴子从一数到五,并根据比手指数目多少的方式来分最好吃的果子,当然,这种只有四根爪子的猴子们每次都输。

    这段时间内景横波和宫胤都没停止破网的试验,发现这网绳虽然有伸缩性,却当真结实,水不能泡软,火不能烧断,利器切割不能斩分毫,宫胤使用内力可以将其最大限度地扩展,但扩展到一定程度就再无变化,依旧不会断,网眼也还是不能让人进出。

    景横波为此很有点烦躁,这天傍晚继续试验时,手指用力过度,啪地折断了一根指甲。

    裂指甲滋味不好受,景横波捧着手指鬼哭狼嚎,心疼自己养了好久精心护理的长指甲,断裂的指甲处渗出一点鲜血,她恨恨地蹭在网绳上,转头捧着断掉的指甲伤心地哭去了。

    忽然宫胤伸手捞过那一截染了血迹的网绳,放在眼前仔细地看,景横波哽咽地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受伤,不过你不是更应该捧住我的手给我吹吹吗……”

    “这网绳有变化。”宫胤好像没听见她叨叨,忽然道。

    景横波凑过头去,看了半天,“啊?没有啊。变红了?我的血好艳。”

    宫胤挪了挪身子,离这个超级自恋的家伙远一点,才指了指网绳,“断了一丝。”

    景横波扑在绳子上,眼睛都瞪瞎了,也没看出来手指粗的网绳,哪里断了一丝。

    这一丝到底是怎么个一丝?不会真是头发丝的丝吧?

    不过宫胤既然发现断了一丝,那就一定断了,景横波虽然嘴上永远不会承认宫胤的权威性,关键时刻还是愿意相信的。

    “你是说,鲜血能令网绳断裂?”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终于找到办法了!

    “嗯。”宫胤的下一句话扑灭了她的美好愿望,“你的一滴鲜血,令绳子断掉了大约头发丝的十分之一厚度。”

    景横波换算了一下,发现最后的结果数字十分恐怖。

    “而且可能还需要一定时间的浸泡才行。”宫胤又补了一刀。

    景横波又抽一口冷气,忽然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说……”她小心翼翼瞟着宫胤神色,“渗透、浸泡导致这绳子完全断裂,所需要的血量大概有多少?”

    不会需要一个人的血量吧?

    宫胤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看得她遍体生寒。

    “杀了你应该可以。”

    她就知道是这个答案!

    景横波跳起来,去够顶上的高跟鞋。

    “你干什么?”宫胤把她拽下来。

    景横波不说话,跳脚往上蹦——高跟鞋是目前她身上唯一可以称作“凶器”的东西了,她要取下来自保!

    宫胤一定会半夜杀了她,用她的血泡断绳子,她会在网中死不瞑目,从此永远孤独地困在这一片人迹罕至的山林中……

    “下来!”她再次跳起的时候,宫胤抓住她的小腿,一把将她拽了下来,景横波掌握不住平衡,跌倒在他怀中。一只高跟鞋落了下来,砸在景横波屁股上,一半网也随落下,将两人半边身子立即捆住。

    不过两人暂时都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变化。

    两人都有些发愣。

    景横波埋头在宫胤怀里,一时不知身在何处,鼻端有淡淡奇异香气,非花非草,却纯净好闻,隐约还参杂几分草木的涩香,洁净里便多了几分硬朗。

    她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气。

    宫胤有点发怔,女子光滑的头发正顶着他下颌,滑溜溜地微痒,似乎还听见砰砰的心跳之声,也不知道是谁的。他只觉得手掌间温软,这才惊觉自己好像还握着她小腿,赶紧放手,手微微一抬,忽然又触着什么,隐约听得景横波“啊”一声,他触电般赶紧又收手,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又碰触了不该碰的地方。

    黑暗中景横波抬起头来,脸颊似乎微微红了,她本就乌发如浪,眉色如黛唇色如火,容色十分艳丽,此刻眼眸晶亮泛琥珀美酒般光,衬这一抹难得的粉酡,艳中便多三分娇,令人心惊。

    宫胤目光所及,又是微微一顿,这一顿极其细微,随即他眼底掠过复杂之色,扶住景横波的手,下意识向外一推。

    这一推却没推动,半边网绳已经收缩捆住了两人,宫胤正要重新撑网,忽然头顶树叶如海浪狂响,唰唰风声从林子深处穿出,伴随着一阵阵惊惶聒噪的猴子尖叫,越来越近。

    四面的猴子似乎也被这样的惊慌感染,狼奔豕突逃窜,景横波的脑袋和身子接连不断被猴子的大脚丫子踩过,不断有被折断的树枝砸在她身上。

    “深井冰!”景横波破口大骂,“好端端地发什么疯!站住!给我站住!哎哟你丫的还敢踩我!哎哟混账你敢踩我的脸……哎哟好臭!”

    一股腥风吹来,骚臭味浓重,张口大骂的景横波险些吐出来。

    “闭嘴。”宫胤忽然按住了她的唇,“有猛兽!”

    景横波一声“啊”被堵在了喉咙口,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噩耗,她转头看看黑洞洞的林子深处,再低头看看自己和宫胤的造型,顿时眼前一黑。

    猛兽出动,网屋被毁,两人困在网中束手束脚,怎么逃生?

    除非一击必杀,否则就算伤了豹子也不过是自己找死。但这样的姿态和限制,连胳膊都挥不出,怎么可能一击杀兽?

    就算网屋没毁也没用,缀满树叶的网屋只能骗骗猴子,绝对瞒不过嗅觉灵敏的虎豹之流。

    想到两人被捆在网中无法施展手脚,被豺狼虎豹隔着网眼一抓一块肉,一撕一大条……景横波就觉得不如还是自杀算了。

    “我们必须先上树。”宫胤这时候声音居然还是平静的,景横波怀疑他的心是不是铁做的。

    “对对,上树!”景横波眼睛一亮,抱住树就往上爬。她小时候爬过树,虽然后来为了形象不肯再爬,但此刻危急时刻,也不必顾虑那么多了。

    爬上一米,感觉到身下拖曳的力量,她低头一看,宫胤居然还在原地没动,顿时火冒三丈。

    两人困在网中,可以做小范围动作,但必须一起动作才行,否则就成了她拖着宫胤爬树,哪里能爬得上去?

    “作死啊你?”她用脚蹬树皮,破口大骂,“还不快点上来?”

    宫胤仰头看她,眼珠子清亮干净,清泉里的黑石子一般,景横波听见他淡淡地道:“一、二、三……”

    第三声还没到,“哧溜”一声,景横波滑了下来。

    砰一声她摔在地上,被不知什么玩意咯得腰痛,她躺在地上,瞪着上头的树,“树上什么玩意?好滑!”

    “这种树会分泌树脂,时间久了在树干上糊了一层凝固树脂,很滑很硬,很难爬。”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景横波悲愤地揉着腰,又庆幸幸亏不是脸着地。

    “与其花时间和二货解释,不如让她自己领受教训。”宫胤道,“省时,省事,省我的精力。”

    “你是应该尽量保存精力,”景横波恶毒地道,“不然我担心你能不能坚持一分钟。”

    “什么?”智慧绝顶位高权重的某人,过往几十年中大抵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么过分的话,以至于一时没反应过来,然而转眼,景横波恶毒的眼神和她目光贼兮兮扫向的地方,就让他明白过来。

    对此他的回答是将景横波一把抓起顶在网的边缘。

    “你干什么?”嘴硬胆怂的景某人惊慌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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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默契

    “你干什么?”嘴硬胆怂的景某人惊慌地问。

    “你攻击我,我却不打算攻击你。”宫胤在她耳边慢条斯理地道,“我倒想看看你最引以为豪的女性美色,有没有可能在豹子面前坚持超过一分钟?”

    顿了顿,他若有所思地道:“虽然我不明白一分钟是什么。想来是时辰计算方式。从你的恶毒表情来看,想必不会很久,你应该可以的。”

    “我勒个去!”景横波反手一把抓紧他的衣袖,“这么缺德冒烟的事儿你也能干得出来?啊啊你还真顶上了……啊啊我错了……啊啊救命!啊啊你丫的再不放手老娘死也拉你垫背……”

    尖叫声特能吸引兽类,一大波猴子呼啸地来了,一大波猴子呼啸地过了,在两人身上留下无数的脚印。

    宫胤忽然一招手,踩着网欲待翻身上树的猴子们,身子便似被定住,吸在网顶上动弹不得。

    景横波停止挣扎,眨巴眼睛看着。

    风越来越臭,咆哮声近在耳侧,伴随着枝叶被豹子狂奔卷断的脆响不断接近,网上被困住的猴子越发惊慌,吱吱喳喳叫成一团。

    宫胤忽然放手,景横波向下落了落,随即宫胤抓住景横波的手臂,把她又往上一拎。

    景横波瞬间一起一落,眼睛里晕出蚊香圈。

    猴子们却像得了旨意,垂下的爪子抓住了网绳,齐齐向上一拎。

    十几只猴子顿时将网拎了起来,飞快地往树上移动,两人被迅速卷了上去,景横波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惊喜得格格笑,终于肯赞宫胤一句,“啊哈!你真是奇思妙想!”

    确实奇思妙想,利用猴子们爱模仿的天性,只是一个动作,便让猴子们主动拎起了网袋。轻轻松松上了树。

    底下一声嘶吼,粗哑浑厚,整个山林都似在簌簌颤动,属于猛兽的雄威震得遍山翠叶纷飞,夜色都似要碎出黎明的鱼肚白。

    景横波一低头,就看见底下灌木丛间露出的豹子的油亮的背脊,斑驳带圈的黄黑花色似一双双残暴的眼睛,在夜色中灼灼逼人。豹子扑到树下却没有找到意想中的猎物,爪尖抠地,身子后拉,尾巴钢鞭般竖起,发出一声愤怒的长吼。

    老树都似在震动,景横波心惊胆战地提醒宫胤,“亲,千万别手软啊,千万别松手丢下我啊,你一丢,猴子也丢,咱们正好落到豹子嘴里……”

    话音未落,宫胤手一松。

    猴子们眼睛一亮,齐齐爪子一松。

    “呼。”

    景横波的提醒伴随尖叫被风堵在了咽喉里。

    刚上天堂,便下地狱,她一低头,就看见底下豹子正好抬头,眼底目光似有惊喜,随即张开了血盆大口,守株待兔地等待猎物自投豹口,雪白的尖牙光泽惨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甚至可以看见左前方那一颗门齿上挂着的一缕鲜红的肉丝……

    景横波在这一瞬间脑子里还非常清醒地骂遍了宫胤的祖宗八代。

    拎上树就是为了顶她下来,他现在把她顶在前面迎上豹子的大嘴,等豹子把她一口咔嚓之后,他就可以逃生,好毒的算计!

    下辈子她不把他抽筋扒皮煎炒烹炸她誓不为人……

    “嗷。”吼声惊天动地,豹子嘴里腥臭的气息快要熏晕了景横波,那只好运的豹子,不再试图上树,在原地目光灼灼等待自己的天降美食。

    两丈……一丈……三米……两米……一米……

    景横波感到自己的手指已经快要碰触到豹子的齿尖!

    她恨自己怎么还不晕?

    “嘶。”

    仿若毒蛇吐信般极轻微的一声。

    景横波在那一霎神奇地看见一道亮光,也似毒蛇的白色的信子,自她的身后穿出,擦着她的脸颊零点零一公分处掠过,只一闪,便没入了豹子的左眼。

    下一瞬她被狂喷的鲜血糊了一脸。

    再被豹子惊天动地的咆哮声险些震聋了耳朵。

    最后一霎她坠落,一头撞在豹子的头上,竟将那豹子撞翻,翻倒的那一霎她看见一根细细的东西顶天立地在豹子的咽喉正中,再从豹子颌下穿出,一道细细的血泉如黄河之水绵绵不绝,将旁边的小溪染得通红。

    那一“剑”,从豹子左眼刺入,穿过豹子喉咙,再从下巴穿出……

    她瞬间理清了形势,不再觉得鲜血腥臭豹子难闻,反而慢慢地兴奋起来。

    这是安全了?

    原来宫胤一开始就没想逃,他利用猴子把她拎上去,再顶着她冲下来,是为了隐在她身后,借助这凶猛的冲力,给豹子必死一击?

    否则,那极细极细的剑,这网的束缚,实在很难给豹子必杀一击,豹子伤而不死,凶性大发,他们才会必死无疑。

    刹那之间,危及当前,他怎么想到的?

    景横波有一咪咪的佩服,正想从网中爬起,避开豹子的污血,忽听“小心!”一双手臂伸过来,抱住她骨碌碌一滚。

    “嗷!”一声愤怒且绝望的大吼,震得地面叶子横飞,一双巨大的寒光闪闪的爪子啪一声狠狠抠入景横波身侧地面,离她腰侧仅有半寸距离。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宫胤及时抱着景横波滚开,景横波现在就已经开膛破腹。

    景横波浑浑噩噩睁大眼,看见那豹子愤怒地拔出双爪,带起脑袋大的坚硬泥土……

    “赶紧地滚啊!”景横波一声尖叫,用力反抱住宫胤,二话不说,滚!

    滚过树根,滚过泥地,滚下矮坡,滚过浅溪,滚断无数花花草草枝枝叶叶,两人的合作从未这么紧密默契,两人的眼底不断飞旋着鲜红的血和黄黑色的皮毛的光,那只濒死的愤怒的豹子不甘心地追击,洒着血跃过一道道树丛,似一支出弦凶猛后继却无力的箭,在快要扑倒那两只捆着古怪东西的阴险人类之前,忽然发出了一声绝望的长号。

    “砰。”豹子从半空重重坠下,浮土震起半天高,再黄扑扑地落了两人一脸。

    “呸呸呸。”景横波连连喘息又连连吐土,忽然嘴被一双手捏住。

    “你吐到我脸上了。”大神冷冷地道。

    景横波不能说话,撅起嘴儿。她现在心情很好,想和他“大功告成,亲个嘴儿。”

    宫胤立即放开了她的嘴,用手掌压住。坚决断绝她的偷香可能。

    手掌压住了景横波鼻子,她呼吸不畅,便用舌尖在他掌心画个圈儿。

    宫胤触电般立即松开手,景横波却是一脸亏大发的表情,瞪着他道:“完了,我忘记你好像几天没洗手了,还有嘘嘘之后也没洗手……”

    “我没有!”宫胤说的不知道是没嘘嘘还是没洗手。

    “我闻闻?”景横波凑过鼻子。

    “不要用你的肮脏的肌肤碰触我。”大神又开始毒舌。

    “哦?”景横波瞟他一眼,“那你为什么又要紧紧地碰触着我肮脏的肌肤舍不得离开呢?”

    宫胤顺着她的眼神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压着她,赶紧一个翻身翻下来,不说话了。

    景横波首次告捷,心情畅快,“哈!哈!哈!”大笑三声。

    笑完,便听见“崩、崩、崩”三声。景横波吓了一跳,险些以为自己运气过度,泄露肚中之气。

    随即她便看见宫胤慢条斯理又十分优雅地站起来,掸掸衣袖,一根发黑的绳子落下。

    景横波愣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网绳,被豹子血浸透了……断了?

    啊哈终于断了?

    她终于自由了?终于不用和这个家伙没日没夜绑在一起受他欺负了?

    欣喜之余不知为何又有点小失落,尤其是想到后一点……

    她爬起身来,果然网绳被大量鲜血浸润,纷纷断裂,景横波这才明白先前宫胤冒险对豹子凌空击杀,原来不仅为了自保逃生,是为了解开束缚一劳永逸。

    所谓牛人是不是就是这样,每做一步,都想好了后面的好几步,做一件事从来都不只为一个目的?

    看着被鲜血浸得发黑的绳子,想着这网原本是为了让她和宫胤的血这样染红绳子,她忍不住激灵灵打个寒战。

    一瞬间再次萌发了逃离的想法。

    没别的,这些人太可怕,心思太深斗争太烈,她玩不起。

    穿越金手指是用来点石成金的,不是给人砍着玩的。

    当然现在不能说这话,莽莽丛林她还指望靠着宫胤走出去。

    宫胤走到不远处豹子的身边,从豹子咽喉下抽出一根细细长长的东西,也不知道他在手中怎么盘弄的,转眼那东西就不见了,景横波愣是睁大眼也没发觉那是什么,以及藏在了哪里。

    想来这样的人物,身上总有些保命的东西,珍珠是,这一点细细的东西也是,所谓位高权重祸也深,景横波觉得没意思得很。

    抬头看看茂密的森林,她有点发愁,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要怎么走出去?这山面积这么大,一两个人进入如针入大海,宫胤那些属下又要怎么找到他们?

    “走吧。”宫胤回头看她。

    “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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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美色误国?

    “去哪里?”

    “休息一下。”

    这回找到了一个山洞,依稀就是一开始她看见的那个洞,远远地就闻见浊臭熏人,洞口满地兽骨,应该就是原先那个豹子的窝。

    宫胤忽然停住脚步,随即一根碎骨闪电般从洞口射了出来,伴随着一阵挣扎厮打之声,几簇毛悠悠飘了出来,落在景横波手指上。

    景横波抓着那毛瞅了瞅,有黄黑色的豹子毛,也有一些白毛,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毛,洞深处传来的声音呜呜作响,似有喘气之声,像是一堆东西在翻滚打架。

    景横波立即向外走,她可不想面对豹子打架。

    宫胤却不动,眼神似乎还有几分兴趣。忽然一声凄厉尖叫,洞口黄光一闪,一只豹子冲了出来。

    景横波吓了一跳往后一退,险些踩到宫胤的脚,宫胤一伸手拎住她衣领,“安静!兔子都比你稳重些!”

    “你才兔子,你兔儿爷。”景横波哼一声,这才发现那只豹子体型很小,还是只幼豹。

    又是几道光芒闪过,景横波分明看到了一只兔子,她瞪大眼,看着兔子板牙一亮,狠狠地咬在豹子屁股上,咬得那幼豹嗷地一声嚎叫。

    景横波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做梦呢这是?兔子咬豹子?

    灰光一闪,洞里又蹿出来几只狍子,都是一些弱小无害的吃素小兽,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围攻起那只幼豹,辗转腾挪,杀气纵横,景横波下巴越来越垂,眼珠子满地乱滚收不回来。

    宫胤忽然道:“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景横波这才看见一只白毛的小兽,躲躲藏藏在那些发飙的兔子狍子之后,身形极快,动作极鬼祟,并不上前作战,却时不时抽冷子冲出来咬上一口,几次三番之后,景横波这不通武功的人也发现,这只小兽每次出手,必定是在豹子进入死角或者动作用老无法反击之际,下口坚决,动作精准,并且那些兔子狍子,眼眸赤红,动作凶猛却僵硬,虽伤痕累累却悍不畏死,只知道一次次地冲锋,瞧来很有几分诡异,倒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般。

    一场架虽是幼儿级别,却也打得翻翻滚滚毛皮纷飞,景横波连呼精彩,只恨手机不在身边,不然必得拍视频发微博火上一把赚个新浪v。

    众弱兽围攻之下,豹落平阳被兔欺,忽然那白毛小兽一声尖嘶,电闪射出,一口咬在豹子后颈,幼豹连声惨嚎,拼命甩头,那小兽却自有一股狠劲,死咬不松,小小身子破麻袋般被甩出虚影,景横波看得头晕。

    忽然豹子一声凄厉惨叫,猛力甩头,小兽唰一下被甩了出去,眼看便要撞上嶙峋山壁——

    “砰。”不是血肉横飞的脆响,是软肉撞上软肉的闷响。

    小兽眼珠子里冒出黑色的漩涡,晃了晃,一头栽倒在景横波胸前不动了。

    景横波笑嘻嘻拎起这家伙,她刚才瞬移,挡在了山壁前,把这奇葩玩意救了下来,此时上下一打量,不禁“咦”一声。

    “怎么是紫毛?”

    此时才发现小兽只有短短的尾巴是白色的,身上的毛发出银紫色的光,整体像一只肥短的狸猫,眼珠子圆大得像戴了美瞳,除去爪子特别尖锐之外,百分百一个萌货。( 平南文学网)

    景横波皱起眉,她记得之前看这小家伙明明白白一团白,为什么现在变成这颜色?

    地上倒霉的豹子已经死了,还有那几只疯狂的兔子狍子,一番激战后都力尽而亡,死时都踉跄行走两步倒地,姿态舒展,景横波瞧着那些小兽,恍惚竟觉得它们是在笑的。

    这感觉太诡异了,她打个寒战,但不知怎的,抱着这诡异的小兽,她心情也忽然变好,特飞扬特激动的感觉,似乎很想逮着什么咬一口。

    她回过头来,盯着宫胤的喉结,咕咚咽了口唾沫。

    宫胤那模样,似乎又想拿根茎叶穿领口守贞了。

    不过他的眼神一直盯着景横波怀中那小兽,小兽坚持地晕着,短毛脸颊舒舒服服地紧紧贴着一线天。

    宫胤的眼光太执着,景横波挺挺胸,期待地问他:“深吗?”

    宫胤的眼光立即唰地滑过去,注视远处一棵树的树梢。

    景横波心情大好,抱着小兽昂然而过,擦身而过时听见宫大神对那树轻声道:“何止深,都八字形了。”

    景横波:“!”

    ……

    山洞里满地血迹不能住了,两人只好在外休息。景横波愤恨着那句“八字形”,坚持不睬宫胤。宫胤似乎也无所谓的样子,自己吃了一个野果,忽然道:“这东西叫腓腓。”

    一句话便成功勾引了景横波的好奇心,她立即忘记刚才的置气,凑过头去,“狒狒?你蒙我吧?狒狒和这可不像。”

    “《山海异兽志》云:霍山有兽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腓腓,养之可以已忧。”

    “听不懂,说人话。”

    “腓腓,如同狸猫,白尾,颈下有如同马鬃般的白色长毛,养了它可以解除忧愁。”宫胤难得这么有耐心的翻译。

    “抽象。”景横波抚摸着还在晕的腓腓的毛,“什么养它可以解除忧愁?怎么个解除法?”

    “山海志说得笼统,也许是暗指这兽的奇特本事。毕竟之前也没人见过这东西。”宫胤看了看四周的兔子狍子尸首,“这些兔子狍子本身就有伤,估计是给母豹捉来,给幼豹追逐扑戏练爪之用,玩腻了再吃掉。谁知道这里面混了只腓腓,这只腓腓趁母豹不在,蛊惑兔子狍子对幼豹发动进攻,自己躲在后面偷袭……厉害的小家伙。”

    “说得神乎其神,这是猫不是人。”景横波撇撇嘴,拎起腓腓上看下看,不肯信。

    “喂,我叫你非非好不好?或者菲菲?霏霏?你是男的还是女的?男的叫非非女的叫霏霏如何?”她抓着小兽倒过来东瞧西瞧,“公的?母的?哎宫胤你帮忙看看啊,我认不出来这是不是小丁丁。”

    “女性之耻。”宫胤坐过去一点,捡起一只兔子剥皮。

    “你最好离它远点,这种异兽不是可以收服的。”

    “我可救了它一命。”景横波嗤之以鼻,“你嫉妒我捡了宝,想叫我自己放弃?没门!”

    宫胤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下手剥兔子更快了,还将两块兔皮完整地放在一边洗净风干。又采了一些柔软的枝条,在编着什么。

    景横波看他手指灵巧如翻花,很是好看,虽然不肯靠近,眼角却一次次地偷瞟。

    不一会儿那东西就在宫胤手中成型,原来是一双草鞋。景横波没见过草鞋,但也感觉这一双打得挺精美挺结实。

    她有点想笑,想不到宫胤这样清贵得要命的家伙,居然会这一手乡人技艺。

    当她看见宫胤还裁切了两块风干的兔皮,将皮毛的那一面向上,垫在鞋子里时,更加想笑了。

    这回变成琐碎老婆子了。

    当被嘲笑的琐碎宫婆子,将完工的草鞋向她面前一递时,她终于笑不出来了。

    “呃……给我的?”

    “我的名贵皮靴,不能穿在你这样的白痴脚上。”

    有种人就算做了好事都让你没法承他情,只想把草鞋塞他嘴里。

    宫胤就是。

    景横波忍了又忍才接过草鞋,宫胤的鞋子已经还给他了,毕竟大了些,穿起来不方便,她的高跟鞋又实在无法应付这样的山路丛林,她需要这双鞋子,硬气不起来。

    鞋子大小很合适,兔皮柔软,她站起来走几步,觉得浑身松快。

    景横波向来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一码事归一码事,还是笑嘻嘻和他道谢:“这鞋子虽然丑了点,可做得真舒服,你一个世家公子哥儿,怎么会做这个?”

    “谁告诉你我是世家公子哥?”宫胤淡淡道,“大荒人都知道我贫苦出身。”

    “哦。”景横波偷偷瞟他,心想这小白脸贫苦出身年纪轻轻怎么爬到如今高位的?

    她想了半天,一个念头闪过,恍然大悟一拍手。

    还用想吗?

    吃软饭呗!

    肯定是前任女王被他美色蛊惑,为他夜夜笙歌不早朝,把国家大权都托付给了他,才有他今天篡权夺国的地位……小说都这么写的!

    嗯哼,美色误国啊。

    景横波推断完毕呆站了一会,不知怎的心里有点发堵,直到鼻端嗅见一股焦糊味道,才反应过来。

    “哎!你把兔子烤糊了!”

    树枝串着的兔子一边没熟一边焦黑,宫胤将兔子从火上撤下来,光洁如雪的脸颊上,难得地似乎有了微红。

    还好还有一只兔子,景横波熟练地拿过来在火上烤,一边在旁边的草丛中搜寻,忽然目光一亮,喜道:“居然有香茅草!”

    香茅草可以作为调料做烧烤,是傣家人和泰国人最爱的烧烤调料之一,景横波虽然对厨艺一窍不通,不过和文臻呆久了,偷吃她的东西太多,多少也知道些。她采了些细细长长的香茅草叶子,这种叶子发出一种天然浓郁的柠檬香气,景横波用香茅草捆住兔子,在火上慢烤,奇特的柠檬香气氤氲开来,她贪馋地嗅了嗅鼻子,又有点遗憾地道:“可惜没有盐……”

    宫胤一直静静看她动作,乌黑的眼珠子清而高远,像森林梢头明净的天空。

    “你怎么会烤兔子?”

    “你怎么不会烤兔子?”

    两声出于一声,随即两人都闭嘴,顿了顿,再互相望望,景横波“呵!”地一声笑了,宫胤虽然没笑,神色也柔和了不少。

    这还是两人相遇以来最为气氛和谐的一刻,没有争吵和针锋相对,反而生了淡淡的默契。空气宁静,连火光都姿态温柔。

    景横波翻烤着兔子,心想好歹一起出生入死了一回,这家伙终于有了点人味。

    “你……”

    “我……”

    又是同出一声,两人又一顿。

    “你先……”

    “你先……”

    景横波哈哈笑起来,前仰后合,手里的兔子险些捣到宫胤脸上去,宫胤伸手按住,注视她明艳笑意,从眸中一直点染到眉梢,心中忽然微微一动。

    ------题外话------

    那啥,看见女帝和凤倾上个月这个月都有人扔票,虽然少数,也觉得怪心疼的。想扔票的亲,还是等女帝v了再砸我吧,好刚要用在刀口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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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祸害

    这是一个明朗恣肆,特立独行的女孩儿,有点自恋,有点猥琐,似乎有点小笨,关键时刻却绝对灵活,略显妖媚的外表下,袒露着明灿灿毫无遮掩的心思。

    看她就像冬日里看见一团火,腾飞艳丽,吸引人走近,却又为那恣肆张狂所惊,不敢上前。

    景横波笑得张扬,领口又微微开了,他不想往下探索,眼光沿洁白的颈项一路向上,落在艳美的红唇,她笑得毫无遮拦,齿若编贝,闪着晶亮的光。

    他的眼光飘了过去,神情若有所思。

    景横波用手中的烤兔子指着他的嘴,笑道:“别说话,别说话,我是女士我优先。”

    宫胤一笑不语,心底温软如春阳下的沙滩,却又被渐渐热起的沙砾磨砺得微微生痛。

    “你打草鞋这么熟练,为什么不会烤兔子?”

    “小时候没吃过烤兔子,后来兔子不需要我亲自烤。”

    “不对吧,你会打草鞋,自然小时候经常行走山林,行走山林靠山吃山,会没有机会烤野味?”

    “有机会,只是轮不上我吃。”

    景横波默了默,看看他晶莹的指甲,很难想象他小时候如何屌丝。

    “采访一下,”她兴致勃勃凑过来,“屌丝是如何变成高富帅的?是因为遇见慧眼识英才的千金小姐白富美吗?”

    宫胤似乎在走神,随口答:“你怎么知道?”

    景横波愣了愣,没想到答案真是这个。

    啊?真是吃软饭到今天的啊?那包养他的富婆是谁呢?前任女王?富婆包养了小白脸,然后被小白脸杀了?

    这故事挺合逻辑,她却觉得有些不舒服。

    宫胤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清晰地看见她的茫然和淡淡失落,他心中微微一动,随即无声一笑。

    她是想多了吧?

    是有那么一段遇见,然而相见争如不见,他能从当年的穷山恶水中走出,从来不是因为那年秋黄金马车中伸出来的那双洁白的手。

    过往也是一枚在秋风中翻飞的落叶,一面起伏着古怪的爱和占有,一面隐藏着欺骗、背叛、愤怒和暴戾。在风中撞碎了边边角角,拼凑不出完整的真相。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前的这张脸,和当初的她,竟然真的有几分相似。说起来也很奇怪,历朝女王转世,转的是灵魂,没听说连长相都近似的。

    这是冥冥中安排的轮回么?对他来说,是祸是福?

    两人都沉默下来,景横波默默地烤兔子,香气渐渐弥漫,她拿下兔子,抖抖索索撕香茅草,“嘘……烫!嘘……烫!”

    一只手伸过来,很随意地接过兔子,剥开香茅草,撕下两只腿,递给她。

    景横波托着下巴,心想这算不算大神对她的关怀?

    加了香茅草的兔肉果然鲜嫩肥美,两只腿她一眨眼就啃完,一转眼看见宫胤还在慢条斯理吃第一只腿,动作颇优雅,景横波鄙视且嫉妒地哼一声,正准备撕些兔肉,忽然发现放在身边的兔身子不见了。

    身后传来老鼠钻洞般的细碎声响,她回头,就看见那只腓腓正将最后一点兔骨头塞进嘴巴。

    “呵呵呵呵,原来是霏霏。”原本准备骂人的景横波立即换上慈爱谄媚的嘴脸,“香吗?吃饱了吗?没吃饱我让宫胤再给你弄只狍子来?咱想怎么吃?红烧还是清蒸?”

    这么说的时候她心里隐约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但是当霏霏抬起头用戴了美瞳的幽紫圆大眼眸对她眨一眨的时候,她顿时就忘记想说啥了。

    “狍子?嗯?再烤一只?”她满脸慈爱的光辉。

    霏霏投桃报李地对她摸摸小肚子,示意自己已经饱了,景横波大喜——这只腓腓有灵性!

    “它当然饱了。”宫胤在一边凉凉地道,“骨头都不剩。”

    轻描淡写一句话,听得景横波头皮一炸,随即才想起来到底哪里不对劲,这只腓腓刚才一霎间就吃完了整只比它身子还大的兔子,不仅没什么声音,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这得多可怕的速度,多锋利的牙口?多凶蛮的吃相?就这速度,吃个人都只需要五分钟……

    她激灵灵打个寒战。不过当霏霏再次对她慢腾腾地眨眼展示美瞳时,她又迅速安慰自己——也许它饿了呢,嗯,吃快点也没什么嘛。

    吃完兔子,两人休息了一会,宫胤以树枝尖端插地,然后拔出来看了看泥土,随即道:“从山势看,很可能西南方向有出口。”

    两人正要动身,忽然那只腓腓从景横波怀里跃出,闪电般向前掠去。景横波正要大声呼唤,随即发现它是向着西南方向,心中一动,快步跟过去,果然腓腓在草丛中隐没来去,始终在她视线范围之内,竟然像是在带路。

    “看,果然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我觉得它是想把我送出山去呢。”景横波眉开眼笑。

    “也可能送你去乱葬岗。”宫胤平平淡淡的毒舌,听得景横波浑身汗毛又是一炸,恨恨瞪他一眼,宫胤哪里理她的色厉内荏,目光一直盯着腓腓。

    走了好一阵,太阳落山前景横波悲呼着再让她走一步她就自杀,腓腓也就心有灵犀般停下来,景横波就地一躺打算把自己放平,腓腓却跳到她肚子上,对前方指啊指。景横波不理,它就在景横波肚子上跳来跳去,景横波觉得再给它跳下去只怕得踩出排泄物来,只得一把抓住他,有气无力地问:“嗯?”

    腓腓对前头狂指,景横波懒洋洋翻个身瞧,看见前方有块大石,平坦干净,背靠山崖,倒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我去那里睡。”她一指宫胤,“你不许靠近,不许偷看,不许……”

    宫胤翻个身背对她。

    “别靠近我,别偷看我,多谢。”

    “看你妹啊!姐什么时候看过你?姐哪只眼瞧得上你?你有哪里值得看?嗯?脖子?锁骨?人鱼线?肱二头肌?”景横波纤纤细指险些点到他额头上,声音洪亮毫无愧色。

    宫胤对景某人“转头忘”以及“死不认”的本事表示由衷佩服。

    景横波舒舒服服躺下了,准备睡一觉再起来把那带着的狍子烤了吃,身边有腓腓还有宫胤,不怕野兽招呼。

    这一觉睡得好深。

    梦里有红色豹子咆哮而去,下一秒宫胤破水而出勒住了豹子的咽喉,豹子冲她露出雪亮的牙齿,她惊骇地站在原地发抖,忽然隐约一道乌紫的光亮闪过,宫胤将手中血淋淋的豹子向她砸来,风声呼啸,湿淋淋的豹血落在脸上,她惊得向后一退,“啊——”

    叫声震醒了她自己,臂上忽然一紧,被温暖的手掌紧紧勒住,一个熟悉的声音恼怒地响在她耳侧,“醒醒!”

    景横波睁开眼。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悬崖。

    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还是没醒,回到了几天前那个落崖的噩梦中。

    随即她发觉这个崖不一样,这个崖不高,能看见底下隐约一些东西发出白光。

    再然后,她就发现自己的一只脚已经悬在悬崖外,另一只脚,也已经出了崖边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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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你又不是我老公

    如果不是身后宫胤及时抓住了她,她现在应该在崖底。

    “我怎么会在这里?啊?我怎么会在这里?”景横波骇然四顾,越过宫胤肩头看见刚才睡觉的大石已经远在一丛树后。

    梦游?她什么时候有这病了?

    宫胤目光有点冷地向上看了看,景横波这才看见树上幽紫的光芒缓慢地闪了闪,那是腓腓在卖萌地眨眼。

    “你是说……”她若有所悟,“霏霏诱惑我跳崖?”

    宫胤不说话,脸色不太好看。他对这种东西了解也不深,没想到它不仅能蛊惑兽还能蛊惑人,生生将景横波骗到崖边,如果不是他感觉不对赶紧追来,现在大概可以到崖底去找景横波的尸骨了。

    月色出了云层,照亮晦暗深青的山崖,景横波这才发现,崖底的白色东西,是各类动物的骨骼。

    她浑身汗毛竖起,冷汗沾满了毛孔,听见宫胤声音比这月还冷,“这里大概是腓腓的食物储存库。”

    “它吃人肉?”景横波声音都变了。

    “这倒未必。”宫胤道,“也许它只是想把你骗下去,断腿重伤,成为诱饵,诱使猛兽前来吃你,它就可以趁机偷袭猛兽,饱餐一顿顺便储存肉干。”他探头对下面看了看,点点头,“地方选得不错,底下挺通风。”

    景横波瞧瞧那些支离的断骨,确定宫胤的推测一定不会错。

    然后她就出离愤怒了。

    “啊啊你这混账!”她跳上崖,对那只混账腓腓戟指大骂,“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姐救了你,喂你吃,捧着你抱着你,你竟然骗姐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腓腓的大眼睛又缓慢地眨了眨,景横波忽然觉得它有表情,而且表情很奇怪。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忽然便听见细细的一声“嘶。”似乎就响在头顶,树上的那只腓腓听见这声音,浑身毛立即炸了开来,一转身蹦到树后,头仰着,冲着上头拼命抱拳。似乎在哀求什么。

    景横波看呆了,不明白这变化从何而来,宫胤忽然道:“另一只腓腓!”

    景横波一仰头,这才发现树顶上,竟然还有一只腓腓,体型比刚才那只大许多,正横眉竖目,瞪着下头那只小的。

    “这玩意竟然有两只……”景横波惊叹,宫胤神情也挺惊奇。

    现在看来,下头害景横波这只似乎很害怕上头那只,又似乎被它所控,浑身瑟瑟发抖,一直在求饶,上头那只低声咆哮,神情狰狞,则似乎在责骂。

    过了一会,上头腓腓似乎失去耐心,蓦然身形一闪如闪电,冲到下头腓腓身边,抬臂就是啪的一掌。

    景横波惊呼声里,那只小腓腓一个倒栽葱栽下了树,跌倒在她脚边,半天爬不起。

    景横波低头看着那刚才还很嚣张现在很可怜的小东西,神情犹豫。

    上头那只大腓腓似乎很骄狂,根本没把两个人类放在眼里,刷拉拉攀着树枝下来,对着小腓腓发出一阵奇异的低音。

    那只小腓腓顿了顿,随即慢慢地挣扎起来,慢慢向崖边爬去。

    景横波看见它灵动幽紫的眼眸,直勾勾的,茫然不动。

    月色薄凉,照不亮铁黑色的山巅,只涂了地面一抹霜白,那小腓腓从阴影里慢腾腾爬出来,身上银紫的皮毛,忽然又变成了一片雪白。

    它往悬崖去。

    大腓腓目露凶光。

    景横波心中冰凉,只觉得窒怖又压抑,这便是腓腓的蛊惑之术了,只是没想到,刚才还蛊惑她去跳崖的腓腓,竟然一刻后,就被另一只腓腓蛊惑去跳崖。

    她动了动脚步。

    宫胤在她身后冷冷道:“你确定要救仇兽?”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这是兽,不是人,没有道德伦理,未必懂得感恩。

    那只小腓腓,也许是自己想杀她,也许是被大腓腓逼着寻找猎物要杀她,但不管怎样,这兽都是狡猾残忍的,是吃肉的,太危险。

    宫胤对她虽从无好言,但扪心自问,还真没害过她,从认识到现在,救她命都有好几次。就在刚才,他还留住了她跳崖的脚步。

    腓腓向崖边爬去,一刻钟前它安排给景横波的命运,一刻钟后轮到了它自己。

    景横波闭上眼转过头。宫胤望定她,月光下神情柔和了些。

    腓腓离崖边不过数寸。

    景横波退后一步。

    腓腓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声音竟然不似兽似人,似人在绝望时的哀哭,四野茫茫,孤独末路。听得人心颤。

    树下大腓腓睥睨不动,眼神鸷恶。

    小腓腓哀呼未绝,迈完最后一步,落下。

    一只手忽然像从空气中冒了出来,在最后一霎一把抓住了腓腓。

    随即景横波高分贝噪音响起,“啊啊啊我冲太快了!我站不稳了!救命!快拉我!”

    白影一闪,宫胤出现在崖前,将逞英雄烂好心救兽的美人乱晃的身体扯住。

    他似乎叹了口气,又似乎没有,眼神中没什么太多意外。

    早知道她会这样的。

    这丫头看似不在意,其实还是心软。

    一声尖嘶,银光一闪,大腓腓向宫胤扑了过来,雪白的牙齿亮如小刀,直奔宫胤后颈要害。

    “嗤。”

    似一线流星过,黑暗中白光留在虹膜中残影犹在,鲜红的血已经从大腓腓的前胸飚出,也是细细一线,在山崖上打出一道笔直的“一”。

    大腓腓惨呼一声,不顾重伤,毫不犹豫一个跟斗翻回,一闪不见。

    山崖空寂,如果不是崖壁上那一道血色“一”正慢慢蔓延,淋漓出倾斜的皱褶,刚才的一幕就好像没发生过。

    景横波立即感觉到掌心里的小腓腓全身都似松懈了下来,连毛都顺顺地垂落,雪白的毛色渐渐又转了淡淡的紫色。

    这东西,毛色似乎和情绪有关。紧张哀伤激动时,毛色转白。

    “好了,没事了。”景横波顺手将它抛掉,“以后好自为之吧。”

    她不想再停留,准备再找个宿处,走没两步,觉得脚下绊住,低头一看,小腓腓咬着她裙角,一步一拖地跟着。

    “有病啊你。”她拎起这家伙扔开,“我可不敢再带你,半夜被带着跳崖好玩么?压不死自己,压死花花草草也不好啊亲!”

    宫胤似乎笑了笑。

    景横波自觉这件事做得干净漂亮,昂首继续向前,走没两步,霍然停脚,低头。

    “姐的裙子不是你的小拖车!”她怒吼。

    那小腓腓扒着她的裙子,干脆一屁股坐在她裙摆上,随着她的步子一摇一晃,听她咆哮,腓腓抬起头,幽紫色的大圆美瞳慢慢地眨啊眨……

    一股喜乐的情绪在景横波心头蔓延开来,她心立即软了。

    “那啥……”她对宫胤背影讲话。

    宫胤不回头。

    “它也怪可怜的……”

    宫胤不理她。

    “它肯定不是主动想害我,一定是被大腓腓逼着害人做饵……”

    宫胤没反应。

    “刚才那只大的也不知道死没死,我们走了,它只怕又要惨了……”

    宫胤随手采了朵花,慢慢地嚼。

    景横波看着他笔直傲娇的背影,火气上来了。

    “擦!莫名其妙!姐干嘛低声下气要你同意?”她恨恨拎起腓腓,往自己肩膀上一放,“你又不是我老公!”

    她将腓腓放在肩上,大步越过宫胤走开,经过宫胤身边时故意撞了他肩膀。

    擦肩而过时,她听见宫大神轻描淡写地道:“是啊,谁知道你呢?”

    “……”

    景横波身子僵了一秒。好似忽然被一道电劈进心里。

    是啊,谁知道自己呢。

    明明是自己可以做主的事,为什么第一就是想着要他同意?为什么自己的语气中不由自主就带了询问、征求、讨好、获得肯定的希冀……就像……就像一个作了错事的妻子,有点畏怯地希望得到丈夫的同意……

    啊呸!啊呸呸呸!什么有的没的?

    他算老几?

    景横波你又被蛊惑了吧?被丫一句话蛊惑了!

    明明是怕他出手害了腓腓才想要征求他同意的!

    就是这样!

    “呵呵呵呵。”她不理宫胤,抱着腓腓发腻,“霏霏,霏霏,以后就叫你霏霏了哦,我可救了你两次,你以后一定要对我忠诚哦……”

    宫胤瞟一眼她故作不屑一顾的嘴脸,懒得和她计较。

    当然他也不会告诉她,这只名叫霏霏的腓腓,是个公的。

    霏霏幽紫色的大圆美瞳缓慢地眨来眨去,似乎有点要晕,难为它忍得浑身发颤,景横波还以为它爱上了这个温柔乖巧卖萌装乖故作甜美范的名字。越发抱着它喊个不休,喊一次人家抖一次,喊一次人家抖一次。

    宫胤觉得也不需要给这只腓腓什么新惩罚了,这就足够了。

    密林里行走的日子因为有了霏霏带路,显得轻松了许多,它知道哪里有猛兽,知道哪里有美味的野果和山泉,知道哪里的路更好走,而哪里不适合穿行,更妙的是,它所经之处,蛇虫躲避,景横波从此逃离了被硕大山蚊子追杀的噩梦,身上被蚊子咬出来的疙瘩逐渐消失,这使她心花怒放,原本还有些犹豫收养霏霏的举动,现在已经觉得离不开这家伙了。

    山间不知日月,只知道日光不断升起,山脉起伏渐渐变缓,草木叶片变得细长,渐渐出现了很多分支的溪流,虽然一直没有遇见前来寻找的护卫,但景横波也从宫胤脸上日渐轻松的神情看出来,快要走出去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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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快到我碗里来

    景横波想到可以走出去,自然欢喜,却又生出些淡淡的怅然。这些在密林中行走的日子,除了一开始遇见一只豹子,后来也没发生什么惊险,每天晚上宫胤会为她找好一个适合睡觉的地方,自己和衣在她附近休息,她有时甚至看不见他在哪里,但就是能感觉到空气中存在着他,存在着他的呼吸,平静的,安详的,悠长轻缓,似一层宁静气场,将她笼罩,她总是因此一夜无梦,睡到香甜。

    早上起来在朦胧的晨光里相视一笑,林子中透光如绿纱濛濛,他和她都觉得对方那个笑意纯净动人,虽然之后不多久就开始毒舌斗嘴,可是晨间初醒,意识朦胧,心中空明那一刻,所展现的情绪才是最真的。

    她渐渐和他学会了剥兔子皮,从一开始大呼小叫嫌脏嫌恶心到如今的一分钟利索搞定,他也学会了辨认香茅草,甚至在她的指引下找到了牛至草,后者她总说有比萨味,至于比萨是什么,她不说,他也就笑而不语——反正连猜带蒙,结合语境,多半也能猜到她的意思。她的胡言乱语,特立独行,才是这林间最亮丽新鲜的一幕,何必追究个是非明白?

    这一日行到一处河水旁,前头无数小溪到此处汇集成滔滔河流,滚滚而去,宫胤看了看河水的流向,道:“走过这条河,应该就可以出去了。”

    景横波舒出一口长气。

    宫胤取下肩上的狍子,这是今天的饭食,景横波则取下肩上的一堆兽皮铺在地上,疲惫地舒展开长腿。兽皮是宫胤一路打猎收集的,用来夜间铺盖以免被山间寒气侵袭,之前一直是他背着,但从昨天开始,懒女人景横波忽然良心发现,抢了几块兽皮来背,所以她现在的表情,似乎躺下就不想动了。

    “没走了多少路,你怎么就又困了?”宫胤皱眉看着她。

    “你打呼,吵得我睡不着。”

    “哦?”宫胤淡淡地道,“我打不打呼我不知道,不过想来我不会说梦话,更不会半夜大喊都敏俊兮我爱你,都敏俊兮快给我睡一睡。都敏俊是谁?”

    “怎么可能!”景横波霍然坐起,大惊,“我喊的应该是:都敏俊xi你不要这么热情,我还没考虑好!”

    “都敏俊是谁?”宫胤对这个问题很执着。

    “我梦到了他么?怎么没印象?”景横波很懊恼,“哎呀,这么大好的机会……”

    “你这样的机会很多。”宫胤生着火,面无表情,“有时候你说,小贝你真帅,和维多利亚离婚吧,我比她身材好多了!有时候你说,长腿欧巴你腿真长,给我摸摸好不好?有时候你说,卷福你怎么越看越中看呢?来给姐笑一个。有时候你说,哇!小哇!哇哇哇哇哇……”

    “哇……”景横波目光发直,“这也能梦到?”

    宫胤注视她半晌,她捧着心在那神游万里,又是高兴自己的梦又是懊恼自己怎么都记不得这些梦,脸上表情一会高兴一会沮丧一会郁闷一会得瑟,千变万化丰富得像万花筒,精彩是精彩,可看的人就觉得郁闷了。

    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一刻她在美男的海洋中遨游,什么宫胤什么霏霏什么耶律祁什么大荒统统靠边站。

    “我问你。”宫胤脸色发青,忍无可忍地道,“都敏俊是谁?小贝是谁?长腿欧巴是谁?卷福是谁?小蛙是谁……”

    “都是美人……”景横波目光直勾勾地,手在虚空中招魂般招来招去,“美人,快到我碗里来……”

    宫胤站起身,背上的狍子甩开来,撞在景横波肩上。

    啪一下神游的景美人应声而倒。

    她很没姿态地大字型躺着,按说这种姿势很不雅很难看,可架不住她的好身材,反而越发显得腿长踝细腰若一束,起伏曲线美妙,她对宫胤的暗中攻击似乎毫无所觉,翻了个身支住头痴痴地笑着,大抵还在烦恼如何在都敏俊李敏镐贝克汉姆卷福钟汉良之间选择,翻动间裙子掀了开来,长腿若隐若现,一抹肌肤若凝脂,又似远方山顶皑皑的雪。

    霏霏乖乖地坐在一边,动作很乖巧,态度很谨慎,表情很端正,就是美瞳不停地往腿缝里瞄。

    宫胤的目光从她腿上飘过,飘出,又飘过,再看看霏霏。半刻钟后,他从她身边过,抱着一堆捡来的柴禾,长长的树枝落下来,勾住了景横波的裙子,宫胤手腕一带,裙子掩上了。

    还有一根带刺的树枝落下来,砸到了霏霏的头。

    马大哈景姑娘毫无察觉这一刻的勾心斗角,她还没遐想结束,早知道自己有梦美男的功能,该在来这里之前多带美男照片才是。

    她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耶律祁和宫胤也在她的美男标准里,她有没有梦过他们?有没有喊出什么话来?

    从宫胤仿佛更年期提前的臭脸色来看,大抵是没有的。

    嗯,他不高兴,应该就是觉得,他如此美貌,却不能入她之梦,这极大地挫伤了他的高傲和自尊,导致他行为失常。

    嗯,一定是的。

    可以理解,选择原谅。

    姐是个宽宏的妹纸。

    “来剥皮。”宫胤若无其事地招呼她。

    景横波自觉做了一点错事,很积极地爬起来,去给狍子剥皮。自从收留霏霏之后,宫胤这个无良的,就说他没义务养两个废物,景横波必须贡献劳动,将处理动物的活儿强行扔给了她,他给了景横波一柄锋利的匕首,亲手教她如何动手,还监督景横波的动作,要求景横波一定要严格按照他的要求步骤去做,有次景横波觉得他教的办法麻烦,有心偷懒,被他发现了,那天宫胤足足逮了三十只兔子狍子獾之类的玩意儿,逼着她处理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她连手腕都抬不起来,饭还是宫胤塞到她嘴里去的。

    景横波坚持认为宫胤是一个偏执狂,搞不好是处女座?没有按照一定的步骤和顺序来,他就会浑身长虱子一般难受?

    她熟练地按着狍子,手腕一挑一起,转过几个流利而古怪的弧度,嚓嚓嚓嚓一阵轻响,骨头先于皮毛分离出来,再刀尖一转,一整张皮完整地剜了出来,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最牛逼的猎户看见了也得以为她在丛林已经呆过二十年。

    宫胤眼底,微微露出满意的神情。

    “我去洗洗刀,顺便解个手哈。”景横波披着兽皮,蹒跚地向河流走去。

    宫胤转身用香茅草包裹狍子,又取出前几天晒的岩盐细细涂抹。霏霏跳到她怀里。

    景横波转过一个弯,进入一株足可遮挡视线的大树后,立即抽下肩头的兽皮,翻开兽皮,里面是一长条用兽皮拼接的东西,拼成圆形,看上去像个巨大的肠子。

    景横波拍了拍那玩意,倦意袭上,忍不住打个呵欠。这东西,她偷偷摸摸,熬了好几个晚上才做出来呢。

    圆圈状的“肠子”一头留有吹气的孔,景横波一边紧张地对那头望一边鼓足腮帮往里吹气,吹了好半天险些吹痛了肚皮,才勉勉强强把这东西吹鼓起来,现在可以看出完整的轮廓了——兽皮游泳圈。

    景横波把游泳圈套在自己腰上,凑过去对霏霏悄悄道:“现在,你能想办法帮我逃走吗?”

    ……

    这片大陆现在已经是盛夏,火红的太阳从大燕的最东边一直点亮到云雷高原,却在云雷高原背后那一片沼泽前停步,无边的黑色沼泽隔绝了视线似乎也隔绝了日光,在沼泽的背后,神秘富饶的大荒沉默似在等待。

    大荒首府帝歌,位于大荒中心的第一雄城,最近也笼罩在神秘的气氛里,安静底涌动着喧嚣的暗流。

    城中心一座官邸内,帘幕深深,花影扶疏,风从湖面上来,到此处徘徊轻响,不敢造次。光可鉴人的青玉磨石地面倒映着侍从垂头敛容的身影,所有人穿软底鞋来去,轻巧敛行如一只只黑暗中潜行的猫。

    或粗或细的对话声,响在珠帘琳琅的碰撞声里。

    “他们在大燕鲁南北部无名谷中失踪,距今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难道他们……死了?”

    “你倒是敢想!要我看,宫胤何许人也?几场境外暗杀就能令他魂断异乡?我看过大燕山川图了,他们所在的那片山脉广阔绵延,出口却正好靠近大燕北部,如果宫胤走得快的话,保不准现在已经走出大山,接近大燕国境或者西鄂。”

    “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耶律祁和斩羽部费了那般大力气,居然也没能留下宫胤那小子,真是令人扼腕!”

    “何止,耶律祁还被迫和斩羽部决裂,斩羽部大王发誓和他不死不休,正在派人追杀他。前几日,斩羽部大司寇竟然秘密托人给老夫送来了族中至宝秘药,希望和老夫结成同盟呢。”

    “那您的意思是……”

    “当初我们曾有誓言,永不侵犯玉照宫主人,何况宫胤手下‘蛛网’探子极其厉害。所以任何公开的行动,我们都不能做。”

    “时移世易,玉照宫现在也被鹊巢鸠占,换了主人,我们何必还遵守当初的誓言,再说什么叫永不侵犯,咱们当初对那一位做的事……”

    “噤声!”

    室内一阵沉默,有人讪讪地咳了一声。

    “说到这里,有个好消息通报于诸位,新女王已经找到了。”

    “……呃,早就知道了,这算好消息吗……”

    “这当然不算,我还没说完。听说新女王居然相貌也和前一位有几分相像。”

    “啊?”

    “你们瞧,这转世一说,还真有几分道理。”有人呵呵地笑起来,十分快意,“宫胤大权独揽,翻云覆雨,可是,他不是没有软肋的。如果他知道当初的真相……”

    “如果咱们早作准备,好好地栽培新女王……”有人含笑接口,“也许将来,不用咱们动手,玉照宫自己就能爆出血海火花来。”

    “然也!”一众人等舒心快意地笑起。

    “既然她继承了那一位的位子,还继承了她的容貌,那么属于前一位未尽的恩仇纠葛,是非谋划,就请她继续接下!”

    “咱们就好好准备,好好迎接新女王的到来吧!”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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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玩大了

    一条河流从绵延的山脉中奔腾而出,在前方一个窄道一拐,即将奔入前方的平原。

    河道中忽然哗啦一声响,一条人影从山缝中顺水流出,动作剧烈,溅开满天晶莹的水花。

    景横波浮在河水里,抹一把脸上的水,转目四顾平原上的景色,表情有点怔怔的。

    她也没想到,竟然真的顺利地甩开了宫胤!

    先前她让霏霏去蛊惑宫胤,也不知道霏霏用什么办法,正在烤狍子的宫胤忽然就慢慢坐倒,霏霏一边狂奔而回一边对她打爪势,她看懂那意思是必须立即走,否则宫胤很快就会醒。毫不犹豫抱着兽皮游泳圈,噗通一声跳入河中。

    之前他们一直顺着这条越来越宽的河走,昨天她听宫胤无意中提起,这河应该直通山外,而且山口已经不远。

    果然,水流里闭气潜一阵,游一阵,眼前的景物渐渐由山壁变成了平地,她走出来了!

    景横波舒一口气,爬上岸,霏霏湿淋淋地从她肩头上下来,甩了甩蓬松白尾上的水。

    景横波看看空旷的四野,心花怒放,抱住霏霏狠狠啃了一口,“大功告成,亲个嘴儿!”

    霏霏在她肩头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景横波乐颠颠地跑到一边崖壁旁,大声道:“来!刻个大波到此一游!”

    她摸出宫胤给她的小刀就刻,忽然听见头顶一阵簌簌响声,有什么东西似乎飘到了头顶,她乐不可支地抬头看,一边道:“这外面的风就是自由,吹起来就是不一样……呃?呃!”

    上头,一个乱七八糟花花绿绿的东西,正炮弹般逆风飚下来,风将那玩意的顶毛吹得倒飞而起,翻开大丽花的造型,红色的细长的小腿似一对飞快移动的筷子,直直地似要戳到景横波眼里去。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底下那怪物,把路让开来!”

    破锣一般的嗓子十分振聋发聩,景横波呆了一呆,不敢置信地惊呼:“二狗子!”

    崖顶上超人一般俯冲而下的居然是超鸟二狗子,只是此时它的表情却似乎没有景横波惊喜,绿豆眼里闪着无尽的惊恐,无法控制身体地向下直冲,巨大的引力让它很快就无法再踏足崖壁奔跑,身子炮弹般弹出来,向着地面——

    二狗子想不起来吟诗了,二狗子惨叫:特么的救命啊!

    “砰。”一声二狗子如愿撞在了一团熟悉的柔软上,它发出一声娇弱的呻吟,爪子一勾,勾住老位置,头一歪。

    不过它没能如愿歪过去。

    一只爪子伸过来,拎起二狗子,在爪中打了个晃,对准前方草窝,“咻——”

    二狗子横飞三丈,五彩翅膀在半空中急张,才勉强维持身形晃晃悠悠落地,还没站稳身形就张口大骂:“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哪来小王八,敢动你老妈?”

    白影一闪,霏霏已经出现在二狗子面前,揉爪,掰手腕,咔吧咔吧一阵响,左摆拳——

    “呔!吃俺二狗一招!”二狗子反应不慢,飞起来对着霏霏脑袋就抓。

    一鸟一霏霏二话不说开战,鸟毛纷飞草屑四溅,景横波瞧着目瞪口呆——至于吗?这俩一见面就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对手气场不合?

    “哇呀!气煞老夫也!”二狗子被霏霏一爪拍出,在空中凄惨咏叹,霏霏追上去,一把抓住它的鸟腿扯下来,掐着二狗子脖子,将它弯弯的鸟嘴对着地面敲敲敲敲敲……

    “行了……”景横波不忍目睹地捂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跋扈的二狗子被阴狠的霏霏一顿好整,她就想起了自己和宫胤……

    霏霏把二狗子甩到一边,在它身上踩了两脚,顺便还拔了二狗子视若宝贝的一根红色顶毛插在头上,这才一溜烟回到景横波身边,蹭蹭她小腿,蓬松的大尾巴拍了拍她脚面,温柔爱娇地对她慢慢眨了眨美瞳,眼神纯洁无辜。

    如果不是二狗子鸟毛散了一地的话,景横波差点以为刚才的一幕是错觉。

    她激灵灵打个寒战,站得离霏霏远些。

    身后忽然传来惊讶的呼唤:“大波?”

    景横波听到这声音,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糟了!

    怎么忘了,既然二狗子在附近,那么翠姐静筠拥雪应该也在附近,既然遇袭那晚宫胤早有准备,那么当时就算拿了钥匙,翠姐静筠也逃不掉,既然她们逃不掉,她们就应该还和宫胤的护卫们在一起。

    宫胤的护卫们不敢进入山林寻找,怕两下错过,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几处山口留人等候,只要宫胤和她走出,迟早就能碰到……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想明白这些,她转身就想走,但是已经迟了。

    “原来陛下在这里,想不到二狗子追果子落下山壁还能碰上陛下。”山崖上绳索荡了荡,一个眼熟的男人荡了下来,细长的眼睛盯着她,“陛下可否见告,国师何在?”

    景横波认出他是宫胤那个瘦子护卫首领。

    “他啊,”景横波呵呵笑,“死啦。”

    那护卫神情一凝,“什么?”

    “说起来都是我不好。”景横波说哭就哭,抹泪嘤嘤道,“我们被捆在网中无法动弹,撞入了河中,在岸边遇见了豹子,他为了保护我,被豹子给吃了,哎,他真是个好人……呜呜呜……”

    “国师怎么可能被豹子吃了!”瘦子烦躁地道。

    “我们被网捆住了呀,”景横波张大眼睛看着他,绘声绘色地道,“那时候只能被动挨打,可怜他为了保护我,像董存瑞一样扑在我身上,豹子一口就咬断了他的腰,哎呀那个清脆那个响亮!只听见‘咔嚓!’一声……”

    瘦子越听越面色僵硬,铁青着脸打断她的话,“请问陛下,董存瑞是谁?”

    “我家邻居,这不是重点啦。”景横波挥挥手,“重点是,他为了保护我,被豹子一口一口啃吃了,他像雷锋一样坚强,到死都没发出声音。豹子吃饱后就走了,他握住我的手,留下了遗言……”

    瘦子神色一紧,犹豫一会,咬咬牙问:“什么……遗言?”

    “他含泪握住我的手,说对不起我,”景横波抹泪,“他说他不该抓走我,强迫我,违背我的意志,逼我去做这个我不想做的女王。现在他死这么惨,这完全是报应,叫我不用给他收尸,不用给他报仇,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也不用再去做那个女王。从此我就自由了。天高任鱼飞,海阔凭鸟跃……”

    “等等,”瘦子面颊抽动,“国师说您自由了?”

    “你没听见吗?”景横波斜睨他,“他临死忏悔,放我自由,你是他的属下,当然要遵从主子的遗志。从现在开始,我和你们没瓜葛了。哦对了,静筠翠姐拥雪也和我一起走,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她拎起二狗子,抱起霏霏,顺着不高的山崖斜路往前走,一眼看见前方不远马车上居然有自己的箱子,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大喜过望奔过去拿下了自己的箱子,招呼从车上下来,一脸震惊的静筠翠姐拥雪,“走咯!”

    “等等……”其余护卫都茫然着,不知道要不要听这女人满嘴鬼话,那瘦子想了想,上前拦她,“你不能走……万一主上……”

    他拦住景横波,正面对出口山缝,忽然眼睛一直,说的话也顿住了。

    景横波等了一会见他呆呆的,不耐烦地拨开他,道:“哎,你敢不听你主子遗言?”

    “我主子……”瘦子说。

    “不过话说回来,”景横波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你主子法力高强,神通广大,七十二变无所不精,也许他被豹子咬是假的?也许他没死?你们做护卫的,应该赶紧进去找一找才对,哪我告诉你,他就在进山往东北方向走十天左右的一个密林子里……”

    “也许他没死……”瘦子直勾勾盯着山对面,道。

    “对啊也许他没死,快去找他啊。”景横波巴不得这些家伙赶紧滚,最好永远迷失在山脉深处。

    “快去找他……”瘦子好像忽然变成了应声虫。

    景横波这才发现他有点不对劲,狐疑地瞧了瞧他发直的眼神,顺着他眼神向后看。

    后头就是她出来的山缝,河水滔滔从山口流出,空空荡荡无人。

    “中邪了吧?”她莫名其妙耸耸肩,推开挡路的瘦子,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招呼身后那一大串,“走咯!”

    翠姐立即跟了上来,拥雪看看护卫没有阻拦的意思,也跟了上去,静筠怔怔站在原地,对山口望望,又对护卫们望望。

    “静筠,怎么不走?”景横波回头招呼她,拼命对她挤眉弄眼——再不走这些护卫回味过来就走不掉啦!

    静筠还是怔怔的样子,景横波以为她脑子慢,干脆上前一把拽住她就走。

    静筠似乎挣扎了一下,景横波愕然看她,静筠又回头看了看,想了想,忽然抿了抿嘴,不再挣扎了。

    景横波也没注意她的表情,拖着几人一阵快走,眼看护卫真的没追,才欢呼一声:“哟呵,自由咯!咱们下面去哪里?附近有市镇吗?去找个夜店玩玩好不好?”

    ……

    远处景横波的欢呼声,隐隐约约传到这边护卫耳朵里,他们的神色都很有些古怪。

    人人都看着山缝,再看看景横波消失的方向。

    山缝里风慢慢吹着,藤蔓悠悠地晃着,河水静静地流着,泛着雪白的浪花。

    一抹依旧雪白的衣角,静静流过浪花的上方,那人的步子也如高山厚土沉稳巍然,从山中行出,如仙人履及世间。

    护卫们都跪下去。

    “主上!”

    宫胤从藤萝之后缓缓走出,绿色的藤叶背后的脸雪白如大理石雕。

    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随意地伸手,接过瘦子护卫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立即扔了。

    一出大山,他的尊贵矜严气场顿时又无声无息笼罩了四周。

    “主上,我们为什么不……”瘦子转头看看景横波的方向,不明白主子刚才为什么明明在,却不拆穿那女子的满嘴谎言,还放她离开。

    宫胤在护卫铺好的地毡上坐下来,就着溪水慢慢洗手。

    “总得给她机会逛逛夜店。”

    语气似乎漫不经心,表情也很平常,看不出任何怒气,但护卫们忽然觉得有点阴森森的,忍不住打个寒噤。

    “那样她会玩得更开心。”

    护卫们觉得四周更冷了……有杀气。

    “我作为一个对不起她报应到头没脸报仇死的活该的死人……”宫胤慢吞吞地道。

    护卫们抱紧双臂……救命啊。

    “应该履行作为幽魂的职责。”宫胤道,“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再出现。对吧?”

    护卫们抖了抖……玩大了。

    宫胤拿起一根树枝,随意地玩水,他目光很专注,很有力度,护卫们觉得树枝很可怜。

    “想象力真好,”宫胤似乎在自言自语,“以身相护?死于豹口?被豹子一口咬断了腰?能想出这么死得活色生香的一幕,她心里一定希望很久了,一定推演了很多遍了吧?”

    护卫们不敢接口,慢慢后退……小命要紧。

    “怎么咬的?这样?”宫胤把树枝弯了弯。

    护卫们觉得腰好痛。

    “这样?”反过来再掰了掰,像掰景横波柔软的腰肢。

    护卫们已经退出三丈远……

    “或者,这样?”宫胤手指用力一折,树枝断裂。

    像豹子一口咬断腰肢一样清脆响亮。

    咔嚓!

    ------题外话------

    差点忘记说了,这两天会加v,具体时间待定。稍后我会给出加v公告,和大家说说今年的心里话。

    为庆祝加v也为反馈读者,我打算送套把签名实体书。就送给加v当天第222个订阅的亲吧。祝她荣膺二货。之后如果还有2叠加的数字,也同样赠送。签名内容还可以指定。拼人品的时刻到了,看谁最二哈哈哈哈。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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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惩罚?

    “什么声音?”已经跑出好远的景横波,隐约感觉好像冥冥中听见“咔嚓”一声,下意识地浑身一颤,忍不住回头瞧瞧。

    后方空荡荡的哪有人。

    她摸摸身上起来的鸡皮疙瘩,眉开眼笑地道:“前边好像有个镇子,咱们去那里雇辆车,再回内地好不好?”

    自然没有人有异议,好在路确实不远,众人到了近前才发现,那里是一个军镇,迎面的石牌坊上写着“西康”二字。

    西康是军城,进城没那么容易,好在这一行都是女子,景横波谎称路上遭劫进城投亲,还把穿了草鞋的脚丫子抬起来给人家看,雪白柔腻的脚上有眼屎般大的擦痕,配上她娇嗲语气勾魂眼风,两三句就让守门士兵晕陶陶地放了行。

    城中倒还热闹,一半西康军一半老百姓,据说这是为大燕镇守西北边境的老将钟元易的驻地,军城内外士兵二十万,百姓十万,是大燕出关前最后一个繁华的人类聚居地,多年和边境通商,繁衍人口,因此显得人烟繁华,并不比内陆差多少。

    景横波在大山里走了很久,此刻看见人浑身细胞都想跳舞,分外兴奋地拉着所有人去吃小摊,西康城有整条街的夜市,卖些腊羊肉羊蹄兔头粉皮子炒果子面条饺子之类的杂食。景横波在街上走了两个来回,虽然饥肠辘辘,渴望人间烟火,但又觉得这些摊子十分污脏,犹豫着不肯进。

    她在现代时相当有洁癖,不过那洁癖很多时候是被那几个无良舍友逼出来的,景横波这个人其实适应力很强,原则性很低,在必要的时候她完全可以放弃不必要的坚持,所以到了异世之后,当环境不允许她洁癖,当身边有人比她更洁癖,她也就不那么洁癖了。现在脱离宫胤身边,顿觉放纵自由,同时心里似乎又有些空空的,旧毛病自然而然冒出头来,又开始觉得这里脏那里脏,哪里都看不顺眼。

    在短短小街走了第三个来回之后,众人都觉得累了饿了,霏霏已经拖着她的裙摆,对着前方一家卖肉包子指着不肯动腿,二次元大圆美瞳眨啊眨拼命放电,等着景横波良心发现。

    翠姐忽然道:“前方那家,看起来似乎干净。”

    景横波这才看见,街角有一家白布搭的棚子,地方不大,但白布雪白,布下的桌椅板凳也挺新,不似别家粘着厚厚的油泥。几个男女在里头忙碌,也有客人在,个个显得整洁干净,在这烟气蒸腾人声喧闹充满烟火气的杂乱小街上,如一道独特清爽的风景。

    “咦,刚才走了两遍,怎么没看见?”景横波一边疑惑,一边自然而然走了进去。

    她一进来,里面的客人正好吃完走了出去,留下的位置刚好够坐。景横波撇头看看走掉的客人背影,恍惚里觉得有什么不同,却又想不起来。

    一个妇人迎了上来,笑容和善,面容慈蔼,笑问:“客人吃什么?小店有本地名产凉拌漏鱼儿,有酸辣红薯粉,有粉皮青瓜,手拉面条,羊肉烩粉,加上辣子调上醋,夏日里吃最是爽口开胃……”

    “人家都是专卖一两样,你这里倒齐全。”景横波随口笑答,没注意妇人忽然一僵的神情,左顾右盼看看菜色,道,“喂,这家看起来小,花样倒多,你们自己选,我请客!”

    众人都点了自己爱吃的,景横波给霏霏都点了一份酸辣红薯粉,有心想瞧瞧伪萝莉小怪兽能不能吃辣,顺便给它买了两个雪白的葱肉包子。

    一直蔫头耷脑不吭声的二狗子,垫脚偷偷绕过桌子,跳上盆架,绕到霏霏的包子上方,转身,屁股一撅……

    “啪。”霏霏蓬松的大白尾巴一甩,狠狠抽在二狗子屁股上,二狗子大字型倒地,趴在地上悲呼:“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小贼专偷袭,生儿没菊花!”

    除了静筠同情地看了它一眼,把它拎起来搁一边盆架上,所有人包括景横波在内都呼哧呼哧吃饭懒得理它。

    自作孽,不可活。

    那妇人看了看霏霏一眼,目中闪过一丝异色,笑道:“这只猫倒甚可爱。”

    景横波也不澄清,一路过来,所有人都把霏霏当成猫,连翠姐她们也因此没有多问,景横波也不特意解释,倒不是想防着谁,只是觉得解释起来麻烦而已。

    棚子后起着炉灶,妇人将众人点的吃食报了过去,一个肩上搭着雪白布巾的老头慢声应了,佝偻着腰进去做菜,景横波原本没在意这人,看他年纪不小,怕他有什么咳喘之类的病症,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过去,倒没看出老头什么不对,却发现在老头身边,那妇人显得分外挺拔笔直,缓缓走路时裙摆不扬,点尘不惊,分外的娉婷优雅。

    景横波只觉得美,她对于美的事物都有兴趣,忍不住盯着妇人背影,忽然发现静筠也在看妇人背影,不禁一笑,道:“这老板娘步态真好看,一点也不像这街上的婆娘们,是吧?”

    静筠似乎怔了怔,才“啊”地一声道:“啊?是吧?嗯,是的。”

    景横波听出她心不在焉,正失笑想问一句,妇人已经将各人饭食按序送上来。静筠低眼看了看自己的碗,忽然道:“二狗身上脏了,我去和老板要些水给它洗洗。”

    “吃完再去啊……”景横波挥舞着筷子挽留,静筠已经抓起二狗子到了棚子后,棚子后烧饭的热气遮没了她的身影,景横波觉得好像听见她短促地“啊!”了一声,然而她探头过去,什么动静都没有。相隔的白布映出两个身影,是她和那老头,有水流声响起,大概对方正在帮她冲鸟。

    众人都开始吃起来,景横波的羊肉粉却还没好,四面香气氤氲,人人埋头苦吃,于她便如一场熬煎,她坐立不安,又不好意思总盯着别人的碗,就东看西看,忽然看见前方第三个摊子上坐了一个青衣人,远远看去姿态特别直,眼光一凝,惊呼道:“擦,那边坐的是谁?那么笔直的,僵尸一样!”

    青衣人的背影似乎更僵了……

    景横波永远骚动不安的目光早已转了过去,随即又被下一个目标吸引,指着街上一个走过的戴大斗笠的家伙道:“靠,那家伙走路好贱好讨厌!你们看你们看,他看上去像在人群中走,但周围没人能靠近他,这是不是武侠小说常说的沾衣十八跌?擦,太装b了!以为自己是宫胤那个高富帅啊!祝你丫的走路踩到屎喝汤噎石子嘎嘎嘎……”

    远远走过的斗笠男子,步子似乎微微不稳……

    景横波忽然又指着极远处一个背影道:“快看,又有人戴斗笠,这地方戴斗笠的人真多,他们不知道这造型很弱智吗哈哈哈……”

    不远处阴暗角落里的斗笠男子,雪白的手指搁在斗笠边,微微一抖,又一抖……

    景大美人还要指点江山评点天下贱人,终于她的酸辣粉上来了,等了半天,被香气勾引得早已口水直流的景横波,觉得自己可以吃下三大碗。赶紧把鼻尖凑到酸辣羊肉粉上,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哇,好香……”

    “啪。”

    一点灰色的东西落入汤碗,滚烫的汤溅到景横波鼻尖上。

    “上头谁乱扔石子?谁!”景横波一眼看清落下来的是颗脏兮兮的石子,怒不可遏地跳起来,抬头向上看。

    一看之下,不禁一怔。

    上头没有楼,这是路边摊,上头就是平整干净的白布一张,连灰都没有。

    白布上怎么会掉下石子?

    “老板娘怎么回事?”景横波捂着烫红的鼻子问匆匆赶来的妇人。

    妇人微微一怔,随即恢复从容,微笑着端起碗,道:“此地风大,许是风吹来的石子,既如此,我给姑娘换一碗。”

    这妇人虽然容貌平常,年纪也不小,但语声清和,态度雍容,气质极为端庄,听她这么和声软语说话,景横波也不好意思为难人家,点了点头,看她将碗端进去,不多时又端了一碗出来。

    “给姑娘加料重新熬制的。”她款款微笑。

    景横波谢了,再次端起碗。

    “啪!”

    横刺里忽然一物飞来,竟然绕过景横波的腰,啪地击上了景横波的碗。

    这东西比先头石子还有杀伤力,碗咔嚓一声裂了一半,红油汤洒在景横波裙子上。

    白毛一扬,霏霏蹿出去了,及时躲过油汤侵袭,嘴里还叼着个肉包子。

    景横波跳起来,拼命抖裙子上的油,手抖心颤地发现,这次砸到碗的尼玛是坨狗屎。

    风能把狗屎正好吹到碗上吗?

    景横波冲出棚子,转目四顾,街上人来人往,人人看着可疑,人人毫无嫌疑。

    白光一闪,霏霏嗖地窜回来,嘴里肉包子已经没了,幽紫的大美瞳转得更慢了,像在二次元。

    景横波问它:“发现可疑目标没?”

    霏霏缓慢地对她眨了眨圆眼睛,景横波目瞪口呆地看见它从尾巴里掏出一只肉包子叼着,又对包子铺指了指。

    景横波只好再挤到包子铺门口买个包子,贿赂那个贪心狡诈双面小怪兽,包子到了小怪兽爪子里就不见了,不用猜景横波也知道藏尾巴里去了,神奇的是从外头居然看不出来,包子居然也不掉。

    景横波恶狠狠地在心中诅咒热包子烫烂菊花,笑眯眯地问霏霏:“有啥发现啊亲?”

    捧着包子啃的霏霏,打了个小小的嗝,拍拍肚子,再迎着景横波期待的目光,蠢萌蠢萌地对她摇头,嘴巴斜斜地咧上去,看上去竟然笑靥如花。

    “shit!”景横波一甩手回了棚子,其他人早已吃完,都看着她这个倒霉蛋,景横波搔搔头发,忧愁地道:“看样子这家和我气场不合,我换家吃好了,老板娘,结账。”

    “承惠六十个钱。”妇人微笑。

    景横波伸手去摸钱袋,她们出门的时候宫胤允许去收拾细软,翠姐帮景横波也收拾了钱袋,钱袋一直在翠姐身上,刚才还给了景横波。

    手伸进去,像陷进了泥淖,拔不出来了。

    景横波脸上的神色很精彩。

    “我勒个去……”她低声道,“酱紫叫祸不单行么么么么?”

    “怎么了?”翠姐瞧着不对,问她。

    “钱袋丢了。”景横波目光发直气若游丝。

    刚才买包子还在,也许就是挤入买包子人群的时候被小偷顺手牵羊了。

    “我这里有。”翠姐去翻自己钱袋,静筠也掏钱,但两人随即都停了手,面面相觑。

    “这个……”景横波看她们的表情,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小声道,“你们的钱不会也丢了吧?”

    两人呆呆地点头。

    景横波懊恼地一拍脑袋。尼玛这事儿!

    自己曾经出过棚子,钱丢了也罢了,翠姐静筠几乎没动过,钱什么时候丢的?进城的时候?还是更早?

    不管怎样,没有钱寸步难行,先想办法解决当下要紧。拥雪身上是没钱的,景横波皮箱里虽然有好东西,却不能随便拿出来变卖,再说她也舍不得,这可是她混世界的真正金手指,怎么能随便在这边陲小城卖了?有没人识货都是问题。

    景横波看一眼老板娘,她正背对这边忙碌,似乎没注意几人的异常。

    “我去想办法弄点钱。”她悄声对静筠道,招呼了霏霏,一扭身出了棚子。

    还好,老板娘和老板都没看见。

    景横波吁一口气,站在大街上思考怎么搞钱,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一处屋舍,外观平平无奇,却用一面血红旗帜挑出个斗大的“赌”字,不由眼前一亮。

    赌博来钱最快啦!麻将、牌九、掷色子,划拳,姐统统擅长地干活!

    搓麻高手笑眯眯想。

    不过这城中赌场似乎特别高调,一般赌场少有光明正大挑出牌子来的。

    景横波迈步向赌场去,却在门口就远远地被拦住。本地规矩,女人和小孩不许进入赌场,尤其女人。

    据说这里的风俗,和女人对赌会坏一辈子手气。

    景横波被拦了回来,却不肯泄气,在赌场附近小巷子转悠。

    远远地看见有个少年从赌场中歪歪扭扭出来,走进了这条小巷子,她赶紧迎上去,挡在人家面前。

    那少年路被堵住,不耐烦地抬头正要喝骂,看见眼前赫然是个娇媚美人,不由眼前一亮。

    “这位大哥,和你商量件事儿……”景横波笑吟吟将手臂撑在那少年肩膀上,吐气如兰地对着他脖子吹气,“我想借你的……”

    霏霏从另一边悄悄闪出来,准备施展一二。

    少年的魂已经快飞了,满眼都是景横波的桃花眼艳红唇,反手一把搂向景横波的腰,涎着脸笑道:“哪来的风骚小娘子,是来陪哥哥的吗?平常哥哥可不喜欢这样,不过你嘛……嗯,多少钱一晚?”

    “啪。”

    景横波今天第三次听见这声音了。

    以至于她条件反射向后便退,堪堪躲过了一道莫名其妙的怪风。

    然后她就看见那怪风撞上少年,啪一下将他撞倒,再卷着那少年一路滚开,路上砰砰乓乓撞到了许多墙角啊石头啊牛屎堆啊烂泥坑啊什么的。

    “我勒个去,这是咋了。”景横波含着手指,和忽然缩起尾巴的霏霏讲,“今天出门看过黄书没?撞鬼了吗?”

    霏霏摇了摇尾巴,掏出半个包子来吃。

    景横波忽然又看见巷子里多了个目标物。

    一个高个子黑皮肤青年,半垂了头,似乎喝醉了酒,摇摇晃晃进来。

    景横波锲而不舍地迎上去。

    她不想打劫,也不想出卖色相,她真的只是想和人家借一身男装而已。

    “这位大哥……”她笑吟吟迎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那青年晃了两晃,身子向下一倾。

    “砰。”

    尘土弥漫,弥漫的尘土里被压在下面的景横波哭了。

    “呜呜呜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呀……”

    身上的人酒气不浓,却很重,好死不死地压着她,一双长臂肘尖抵着她咽喉,稍一用力景横波就可以香消玉殒了。

    “喂!喂喂!起来!快起来!”景横波想拍这个家伙的脸,却够不着,只得拍他的背,谁知道她手一动,那醉汉垂在一侧的左手忽然向前抡出一个圆,巧巧拍在她脸上,胳膊上沾满的灰顿时落了她满脸。

    “呸呸呸。”景横波吐掉满嘴的灰,隐约觉得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偏头想了想想不出来,又去推那家伙,谁知道那家伙忽然在她身上翻了个身,手肘在她腰间重重一抵,她被顶得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把满嘴吐出的灰又吸了回去。

    景横波还没来得及大叫,那家伙摇摇晃晃似乎要站起来了,景横波心花怒放正要爬起,砰一下那家伙又倒下了,背压在她胸上,后脑勺正撞在她鼻子上,景横波只觉得眼前“哗”一下,烟花灿烂地爆了。

    好多星星飞啊飞,漫天漫天小星星……

    当她再次满身灰土地被压在地上时,她真的想哭了。

    今儿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她有一瞬间怀疑宫胤作祟,可是这家伙要擒她何必玩什么花样,这不像他的风格啊!

    她狐疑地眯起眼,上下打量这青年,但她的角度看不见对方的脸,她目光落在对方满身的灰尘上,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

    大神山巅花高岭雪,干净尊贵得恨不得在云端打滚,怎么可能愿意在尘埃中翻腾。

    好在这醉汉接二连三对她进行打击之后,终于醉死不动了,景横波在他身下一动不敢动,好半天才喘匀了气,嗅着他淡淡的酒气和一股奇特的清郁气息,小心翼翼爬起来,这回不敢造次,三下两下扒下他的外衣,匆匆披了,也不敢停留,拖着霏霏见鬼般赶紧跑了。

    她走后,巷子静悄悄。

    过了一会儿,一枚落叶从墙头落下,打着转儿飘近那一动不动的醉汉,却在接近那人上空的最后一刻,忽然消失不见。

    醉汉缓缓坐起身来。

    他支起腿,手肘搁在膝上,长长的睫毛垂下,姿势随意而潇洒,身姿却在黄昏的光芒中,端凝。

    ……

    景横波当然不知道巷子里的变化。

    如果她回头看一眼,或许就确定了今天为什么这么倒霉的真相。

    但现在她现在一心奔赌场而去,要在赌场大展雌风,为一行四人一鸟一兽赢回路费和饭费。

    到底有没有人捣乱,她不关心,只要此刻还是自由的,她就要自由个够本,绝不会为还没发生的事担忧纠结。

    醉鬼的衣衫内袋里竟然有钱,景横波喜出望外,有钱意味着有了赌本,解决了她一个大问题。

    钱还不算少,一张五十两的通兑银票,景横波没有去想寻常百姓怎么会在身上带这么大一笔银子,欢天喜地地去开赌。

    她当然可以用这五十两银子去付饭钱,去雇车,去生活,这银子够一个小康人家生活两年,但是用了这钱性质便成了偷,她更希望自己挣来钱,再把银子和衣裳都还给人家。

    “啦啦啦法海你不懂爱,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景横波哼着小曲儿迈进了赌场的大门,这回当然没有遇到阻拦。

    “赌神驾到!”景横波兴致勃勃挤入一张桌子。

    “客人玩哪种?”庄家问她。

    “掷骰子赌大小!”景横波毫不犹豫,赌大小来得快。

    庄家将骰盒舞得眼花缭乱,瞻之在左忽焉在右,连绵成虚无的光影,一众赌徒眼珠子滴溜溜随着转,乌黑里眸子闪烁着金银色的贪婪。此时景横波就算装男人装得粗疏也无人关注。

    只有桌子斜对面一面容平常的男子,以手撑头,眼眸低垂,身体语言诉说着不关注和不耐烦。他身子甚至微微倾斜,避开了身侧一身臭汗的赌徒和身后试图献媚的侍姬。

    当然,这紧张时刻,没人注意。

    庄家手中骰盒已经舞到终梢,一个令人炫目的花活之后,砰,骰盒重重落下。

    “押小!”一直凝神倾听的景横波唰一下推过自己的全部财产。

    “哈,已经连出三把小,我可不信这个邪!”有赌徒不以为然。

    景横波笑眯眯对他伸出中指。

    一众赌徒各自押注,庄家双腮肌肉咬紧,霹雳大喝一声:“开——”

    声音如炸雷响,震得众人都一呆,趁这失神一刻,庄家的小指悄悄伸入骰内……

    桌子对面那撑头男子,忽然指尖轻轻一弹。

    庄家手指一僵,便在此时,骰盒翻开。

    再想动手脚已经来不及。

    “小!”景横波尖叫蹦起,大喜沸腾兴奋难抑,一把抱住身边一个阿猫阿狗,就准备来个表达兴奋的贴面,“哦也——”

    嘴唇离那幸运的家伙还差零点零一公分时。

    面前那傻兮兮的家伙忽然不见了。

    嚓一声轻响,景横波面前已经换了个人,青衣长衫,面容僵木,替代了刚才的阿猫阿狗,静静地矗在景横波面前。

    景横波本来就没看身边是谁,不过是发泄心中欢喜而已,只觉眼前一花,似乎有变化,但也来不及看清。

    “叭。”一声。

    响亮清脆。

    唇和脸颊接触零点零一秒,触及肌肤四分之一寸方面,抵达心湖深处三万英尺,深及灵魂尽头八千云路。

    有一瞬间,两个人都木了木。

    天地似乎在这一刻停息,喧嚣赌场,沮丧庄家,兴奋赌徒,媚笑侍姬,足够炸翻屋顶的各式纷扰吵闹,都在一瞬间定格,只留这一刻唇下清风琉璃月,颊上春雨杏花天。

    一触即分。

    景横波转开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不过一个和陌生人的欢呼贴面。

    她笑哈哈捋起袖子,银票往桌上一拍,“再来!”

    “再来!”

    凝固的赌场又活了。

    骰盒摇动,庄家鼓腮,红的白的黑的滴溜溜转,笑颜和怅惘同在,兴奋并潜藏同行,捋起的袖子雪白的手臂,转动的手腕艳美的红唇。

    众生相,色相。

    景横波若无其事听着骰盒动静,一双眼睛却终于有意无意地向身边一瞟。

    身边刚才那被贴面的青衫人已经不见了。

    景横波眼光忍不住又向后扫,终于在人群的尽头,看见他的背影。

    步子不快,但不知为何眨眼便到了三丈外的大门,隔着纷扰的人群,她似乎看见他举起袖子,靠近颊边,似乎要擦。

    她脊背抽紧,竟然忘记去听骰盒的声音。

    “押大小!”庄家的声音令她一惊,急忙转眼看回赌桌,也没听清骰盒动静,胡乱押了大,再回头看那人,哪里还有人影?

    她愤愤哼一声,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不过是高兴起来表达兴奋,以前在研究所也是经常的事,今天怎么这么心绪不宁,莫名其妙。

    想着刚才,原本没打算亲上的,不知怎的鬼使神差靠了上去,那一霎唇下肌肤有点怪异,随即又觉得有热力逼上来,灼灼似火,像隔着一泊清冷的湖,看见对面深红的火焰。

    之后便觉得温软,一霎颤栗从颊上透入唇底,连心都似颤了颤。

    明知这是无稽的情绪,心意却似乎自有提醒。

    景横波再哼一声,不明白一个贴面怎么就令自己心神不安,以前在研究所看球看兴奋了,经常逮着君珂文臻贴面,也没这么荡漾过。

    神经。

    她嘀咕一句,强迫自己收拾了情绪,嚷嚷着扑上去再战。

    “小!”庄家开盘。

    “哎呀怎么输了!”景横波沮丧地嚷,眼角又瞟一眼。

    哎,刚才那混账,到底抹脸了没有?

    ……

    高个子青衣人走出门去。

    计划不如变化快,尤其是面对某个无厘头的女人,事情常常变得不可收拾。

    他本来是打算亲自呆在赌场,看着那女人赢满口袋,再离开的。

    而且刚才那女人如此疯癫,他更应该呆在一边,免得她看见人就投怀送抱。

    然而那一霎颊上杏花春雨,她的香气透骨而来,似要唤醒他久已沉睡蛰伏的许多情绪,以至于他在那一刻不知是澎湃还是无措,竟只想迅速离开。

    多少旧情绪,在那一刻无间的距离里,被哗啦一下翻开,在光天化日之下升腾里灰黄的烟气,遮没这从来掌握在他掌中的乾坤,他竟至迷茫,辨不清方向。

    脸颊上那处肌肤,似乎有点湿,又有点干?紧紧地绷着,像还是有一双娇俏的唇,在爱娇地轻啜。

    他觉得荒唐。

    明明戴了面具,如何还会有这样细腻的感受。

    他抬起手,要将那奇异感觉抹去,彷如抹平忽然褶皱的心。

    手举到颊边,停住。顿了一顿,最终缓缓放下。

    他出了门,望着远方苍青色山脉底拖出的一轮夕阳,轻轻叹息一声。

    也许,出来太久了。

    该让一切回到轨道了。

    女王、国师、六国、八部、纷乱天下、暗流大荒。

    ……

    就在某人受不了调戏逃跑之际,失去强人罩着的景横波,终于输了。

    五十两本钱没了,后来赢来的五十两也没了。

    瞬间就变成赤贫阶级一员的景横波吗,如同一切输红了眼睛的赌徒一般,抓着赌桌边不肯放手。

    “没钱了?没钱滚蛋!”庄家吆喝着赶人。

    景横波看看四周,输光了的没人借她,赢了的多半脑满肠肥,一脸淫笑,和这种人借钱实在丢份,和个帅哥还差不多。

    她眼风四处乱飞,想寻个看起来顺眼又有钱还不会惹来麻烦的家伙做冤大头,不经意瞟到了楼上,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正趴在栏杆上,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

    景横波的眼神迅速从他身上华贵的衣料、脸上从容的表情,以及他身后站着的神态恭敬的从人扫过,得出了“这是个凯子”的结论。

    更重要的是,她认出对方身后的从人,穿的是这赌场里的护卫制服。

    这少年,应该是赌场的主人,不然也有关系。

    “喂,你到底还赌不赌?不赌把位置让出来!”庄家不耐烦地赶人。

    景横波让开他的手,袍子一撩,一抬腿,跳上了桌子。

    “哗。”底下庄家赌徒们齐齐仰着头,呆了。

    楼上的少年脖子伸得更长,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

    “喂!上头那个!你看看我的美貌!”景横波扯着脖子对上面喊,“老子这么美貌,你们好意思赢我钱,好意思出千?”

    “好厚的脸皮……喂你说谁出千?滚下来!”庄家暴怒。

    一堆人去拽景横波,景横波拢着袍子左窜右跳,大骂:“就是出千!老……子要是出千,你们早输得光屁股回家,在老子这个正人君子面前出千,你们有脸没有!”

    “哪来的疯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城南赌场胡言乱语?”庄家怒极反笑,对着逼近的彪悍侍卫一挥手,“来人——”

    “让他上来。”上头一个恹恹声音传来。

    庄家神色一整,立即垂手躬身:“是!”

    景横波得意地一笑,拢着袍子,风情万种地下桌,款款上楼去了。

    少年摇摇晃晃地迎来,景横波一看他的脸,心中大呼:“小受!”

    这位当真长了一张小受脸,苍白脸色,细细腰身,淡淡眉弯弯眼,风一吹晃三晃,说起话来轻言细语。

    “在下钟情,还没请教公子大名。”钟受受难得这么有礼貌,细长的眼睛盯着眉目明媚的景横波,灼灼生亮。

    景横波给他盯得浑身发毛,有点庆幸袍子宽大挡住了曲线,又有点遗憾袍子太宽大挡不住曲线。

    对于这么一个性情阴柔的家伙,她不知道哪种性向更合适些。

    “客气客气,在下景大波。”她一脸假笑,咳嗽一声,正考虑怎么开口借钱,或者光明正大赌一场赢回赌本,那钟受受已经一脸讨好的笑迎上来握住了她的手。

    “大波兄弟,今日得见,真是上天所赐的缘分,底下兄弟不懂道理,冒犯了兄弟,你大人大量,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来,来,请兄弟往在下雅室移步一叙,让愚兄当面好生给你赔罪。”

    钟情满脸春风,抓着景横波脚不点地地往里走,景横波想要拒绝,却忽然闻见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再一看,那看似软趴趴的钟情,动作很迅速地已经让人送上点心。桂花莲子粥百合糕水晶虾饺翡翠烧卖色香诱人,本就饿着肚子讨生活的景横波顿时便身不由已地跟上去。

    底下恢复了热闹,众人继续开赌,没人注意到门口人影一闪。

    景横波跟着钟情,没注意到那一大批随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然后她忽然发现,上三楼的楼梯口,竟然是空的。

    没有楼梯?

    钟情站在楼梯口,笑的得意。

    “梯来。”他仰头,十分装b地曼声轻唤。

    四面墙壁忽然轧轧连响,弹出无数横木条,转眼迅速拼接在一起,正是一个悬空梯形状。

    “妙!”景横波赞,笑吟吟看着钟情,“你设计的,真牛逼!”

    跟美国科幻大片似的,难为这古代边陲小镇还能看见这样的设计。

    钟情苍白的脸上涨出兴奋得意的微红,嘴上勉力轻描淡写,“小意思。”

    女人崇拜的晶亮的目光,总能令男人荷尔蒙大量散发,钟情现在神采奕奕,搀扶景横波踏上梯子时分外殷勤。景横波笑吟吟捏了一把他的脸,以示赞赏,钟少爷越发开心,目光灼灼如狼。

    屋梁上似乎有影子一闪,不过一个低头看楼梯一个专心览美色,没人注意。

    “就是梯子悬空,看着有点怕人。”景横波低头看看楼梯,可以看见下面两层的人头。

    钟情笑得越发得意神秘,迫不及待地打了个响指。

    “板来!”

    啪地一声脆响,所有悬空木板突然横向滑出一截薄板,垂直往下一搭,咔咔一阵相连,完整的楼梯搭建完毕。

    “奇思妙想!”景横波想不到还有这一层设计,瞪大眼睛惊呼,“你怎么想出来的!”

    她语气里的真心夸赞连傻子都能听出来,艳美容颜因惊讶而眸光晶亮,肌肤透红,似蒙上一层珠光,温润又耀眼。

    钟情欢喜陶然得似要飘起,笑道:“不过雕虫小技耳……梯板最近打过桐油,小心滑脚……哎哟!”

    一句未完,猛然一阵怪风掠过,撞得他脚下一滑,一个倒栽葱,砰砰乓乓顺着梯子滑了下去、

    景横波吓了一跳,赶紧奔下去扶他,“怎么回事?这楼梯不怎么滑啊。”

    “我也不知道……”钟情满脸涨红,这楼梯打桐油还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根本算不上滑,他不过是想献殷勤去扶扶佳人玉臂,怎么就倒着了呢?

    景横波伸手来扶他,黝暗的楼道衬得她手指根根如玉,从钟情的角度,正看见她浓黑鬓发边珍珠一样的耳垂,透着淡淡的粉红色,一边一个晶莹的小孔。

    耳洞。

    第一眼看见这个,就知道她是女子。

    馥郁的香气在四周浮动,因暗室而越发鲜明,香气浓郁又自然,让钟情想起诸如牡丹芍药大丽菊之类的名花,这些以艳丽著名的花都不香,但不知为何,他就觉得她有牡丹芍药的艳,又有牡丹芍药不能有的芬芳,天意钟爱,自得完美。

    钟情心中腾腾一热。

    他是西康老帅的独子,自幼先天不足深居简出,过惯了苍白寂寞的日子,闲暇时,也只能凭借自己少有的天分,玩玩机关之术。因为身体原因,以往未曾想过女人,也没觉得女人有什么重要。

    然而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也许,苍白惨绿少年,往往更易被风情独具,张扬于外的艳丽御姐所吸引。

    钟情有点悻悻又有点欢喜地去接景横波的手指,指尖将要相触时,忽然景横波哎哟一声道“谁推我?”身子向前一倾。

    两人手指交错而过,景横波控制不住身形,踉跄跌下一步楼梯,砰一声将正准备爬起来的钟情又撞了下去。

    “啊啊啊啊……”钟情娇弱的小腰垫在楼板上一级级蹭蹭下滑,腰骨摩擦硬木发出可怖的嚓嚓之声。

    “嘭嘭嘭。”他再次一路栽到底,大头朝下,裤裆朝天。

    景横波手指含在嘴里,眼睛瞪得溜圆,觉得今天诸事不吉,或者应该先烧香。

    她回头望望,楼梯口哪有人影?刚才一阵推在背上的怪风哪来的?

    钟情哎哟哎哟跌在楼底,泪汪汪望着上头“哀上楼之多艰,长太息以掩涕。”

    这回景横波不敢搀他了,钟情一步三摇地爬了上来,终于没再发生什么事,到了楼上钟情靠在楼梯口,气喘吁吁地道:“美吗……”

    景横波的目光已经被一片巨大的黄杨木屏风给吸引。

    迎面一面巨大的黄杨木墙,墙上满是向日葵,个个大如轮盘,花托饱满,昂头挺胸,姿态英俊。

    景横波想了一下,没发觉本地人有用向日葵花做装饰的爱好,一般都牡丹桃花什么的。

    “这些迎阳花美不美?”钟情神情陶醉,“它们只迎日光盛放,志向高远风标独具。它们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强壮,特别挺拔,特别……像我?”

    景横波看一眼他水蛇似的腰霜似的脸,觉得除了“迎阳”两个字特别符合他受的气质之外,其余什么都不像。

    “不好,不好。”她大摇脑袋,“为什么用这么丑的花?为什么用这么傻的花?人要像这花那可糟了,傻兮兮地只晓得向一个方向看,后头有鬼怎么办?还有这身材,细身子顶个巨大的脑袋,你是怕人家想不起来你发育不好吗?”

    钟情“呃”地一声,再想不到还有人这么诠释他心目中独特有气节的迎阳花。这么一说,再看那迎阳花,忽然就觉得姿态乏味面目可憎。

    “那你觉得什么花适合我?”

    “菊花!”景横波欢欣鼓舞地拍着黄杨木屏风,“菊花才最符合你的气质,是所有极品美男子的经典标志!这一面墙如果都是菊花,大菊花小菊花金灿灿的菊花,该多么美多么令人触景生情!”

    不知道她手舞足蹈触及了哪处机关,轰隆一声屏风一分为二,景横波就势跌了进去,一抬头看见满室的向日葵花瓶,向日葵帷幕,向日葵地毯,向日葵座椅,金灿灿华丽丽,硕大的花盘逼人眼球。

    景横波连连摇头,“太没品味了,为什么不是菊花?都换成菊花多美!”

    “我都换成菊花,你会喜欢吗?”钟情气喘吁吁的问话好像就在身后。景横波似乎都感觉到了他忐忑呼吸的热气。

    景横波一回头,果然看见钟情苍白的小脸就在自己后脑勺五公分处,因为她的突然回首,那少年不及掩饰眼底的渴望和倾慕,景横波被那忽然灼热的目光灼得一怔,钟情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如果这里什么都换成你喜欢的,你会留下吗?”钟情握紧她的手,在她耳边切切又怯怯地道,“我知道你是女子,你好像也就是一个人,我不问你的来历,我只想讨你的喜欢,如果我都顺着你,宠着你,你……你会留下来陪我吗?”

    朦胧的密室光线里,少年苍白发青的脸色难得地涌上红晕,握住景横波的手有些颤抖。

    景横波的手试探地向后缩了缩,钟情感觉到她的退缩,脸色白了白,却不肯放弃,手指一紧,反而扣紧了她的手。

    景横波转着眼珠,心底有些古怪的意味,如果说一开始她看出这少年身患重病,并不介意陪他玩乐,此刻因了这别样的心思,倒是一分钟都不打算再留了。

    负不起的责任,就得避开,她留着玩玩无所谓,万一人家动真格了,她以后跑了,人家心脏病发怎么办?瞧那小嘴唇,爬个楼梯紫成了桑葚。

    她迎着钟情希冀的目光,笑嘻嘻地伸出手,准备以一种委婉的方式开个玩笑,不伤他面子的拒绝。

    比如摸摸他的脸,说句弟弟你好帅姐姐一见钟情可是姐姐早已嫁人是残花败柳之身可不能昧着良心糟践你之类的好听话儿。

    手指还没碰到钟情的脸,忽然背后起了风,风咻地一声从她颊侧掠过,她眼睁睁地看见自己发鬓飞起一蓬黑烟,雾一般地在她眼前化了。

    仔细一看,我勒个去,右鬓的短发全没了。

    掠过她颊侧的锐风并没有停留,“咻”地一声射向钟情脑门,下一瞬钟情两眼一闭,砰一声直挺挺倒在楼板上。

    景横波一声尖叫未及出口,忽然脑后“崩”地一响,眼前一黑。

    砰,她也直挺挺倒了。

    满是向日葵的屋子里静悄悄,似乎无人。

    过了一会,一双软底靴,踏着精织向日葵的华贵地毯,无声缓缓出现在门口。

    来人步伐从容,似于自己家中闲庭信步,袍摆如云,漫过人间,经过钟情身侧时,好像没看见般踩过他胳膊。

    昏迷中的钟情龇牙咧嘴。

    那人在景横波身边停下,手轻轻一抄,将景横波抄起,麻袋般扔在肩后。

    随即那人转身,随手一抛,一张写满字的纸,轻飘飘地落在昏迷的钟情身边。

    “承蒙公子错爱,妾身敢不从命?只是妾身痴迷于菊,见菊则喜,失菊则伤。公子称对妾身无有不应,如此,请公子为妾身置此菊花屋。诸般器物,帐幕被褥,且请皆为菊花。花屋落成之日,妾身定为公子请执箕帚,自荐枕席。请以三月为期,届时,妾身定与公子,喜结秦晋之好,遂成金玉良缘。”

    ……

    景横波睁开眼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睡着。

    好黑,一定还在梦中。

    她重新闭上眼睛,一会儿又睁开来,这回她确定自己没睡着了。

    她一骨碌爬起身,感觉这里是个屋子,可是没有光,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呼吸,甚至没有一切感觉有生命的物质,给人感觉好像是……死地。

    对,死地,阴气沉沉,毫无生机。

    景横波打个寒战,努力地回想先前发生了什么,脑海中浮现的只有钟情苍白惊愕的脸,满目的向日葵。

    哦,还有一道奇异的光,似乎从自己后面穿过来。

    她摸摸身边,二狗子不在,霏霏不在,翠姐静筠拥雪自然也不在,这个地方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

    一个恐怖的想法忽然冒出来,猛地抓住了她的全部神经。

    啊,不会又穿越了吧?

    四面这么离奇的黑,毫无光亮,不会如那些狗血小说所说,没穿好,一不小心穿到时空黑洞或者时空夹缝里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景横波脑袋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她跳起来,四处摸索,没有摸到任何门窗。

    她敲击墙壁,发出的声音沉闷,感觉四面都是实心的。

    周围的空间很狭窄,三步就可以跨到头,奇怪的是,明明这么狭窄,却没有感觉到气闷。

    景横波眨巴眨巴眼睛,心上似压了一块大石头,她记得以前逛论坛听说过极度黑暗对人心理的压迫,提到关黑屋子胜于一切酷刑,却不以为然,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极度黑暗和寂静,让人视觉遗失,自我认知能力遗失,由此衍生的恐惧推演、胡思乱想、思维散乱,才是对人造成伤害的最大利器,时间越长,越危险。

    景横波想瞬移,这里的高度却不够,无法完全站直,那就没法离开。她心知不好,赶紧闭上眼睛睡觉,想着既然睡着穿出来了,或许也能睡着穿回去,回现代,回大燕,哪都好,就是别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呆着。

    也不知道睡着没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仿佛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当她再睁开眼时,依旧看不见自己,依旧面对的是沉重压抑令人窒息的黑暗,她的冷汗,顿时慢慢渗了出来。

    头顶上忽然有隐隐约约的声音。

    景横波身形定住,抬头,上望。紧张的同时心里微微松口气,有声音就好,总比极度的寂静要好。完全沉默的世界才让人要发疯。

    声音似从远处传来。

    一开始是风声,水波溅起声,树叶被拂动的声音,还有各种细细碎碎的声音,如蚊虫唧唧野鸟啾啾,寂静中又满含悄悄的热闹,像是有人在河流山川树林中行走,用惊恐的眼神在打量陌生的自然,景横波忽然有点恍惚。想起和宫胤行走山林的日子。

    随即忽然四面一静,景横波正听得入神,给吓得不由自主也屏住呼吸,寂静里鸟不叫虫不鸣,树叶不动,只有风声在不断地呼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景横波开始紧张。她忽然想到了那只凶兽豹子。

    随即风声大作,随即整个林子也似突被惊醒,从隐秘的寂静到极度的凝固到忽然炸开,树叶狂摇,群鸟高飞,虫子入洞,小兽躲藏,不知道什么灵巧动物,成群结队地从树梢上狂奔而过。

    所有的声音都在诉说四个字:危险逼近,快逃!

    黑暗里声波的传达特别逼真,令人身临其境,景横波开始四下找洞来钻。

    洞找不到,四面像是铁打的,随即一声低沉的咆哮声,在景横波身后响起。

    景横波身形一下凝固,后被汗毛都似根根竖起。

    猛兽!

    极度惊恐的同时,她隐约也觉得这种感觉似乎有些熟悉,可惜人在极致惊恐时,注意力只会停留在自己的感官之上,没有思考的能力。

    咆哮声近在咫尺,树林里的动物们越发惊恐疯狂,景横波紧紧地趴在地下,感觉好像那猛兽血盆大口里的腥臭气息,就扑在自己头顶,晶亮的涎水尺半长,颤悠悠地挂下来。张口咆哮之间,林间卷起暴烈的风。

    忽然一道凶猛的风声越过头顶,像是猛兽正越过树丛,随即咕咚一声,似乎一个人体被猛兽扑倒,景横波浑身鸡皮疙瘩竖起,感觉好像自己被扑倒一样。

    林中静了静,树叶恹恹地垂下来,动物们呼吸急促,似乎都躲在树后悄悄地偷看。

    有沉闷的咀嚼声响起,伴随着不断的细微咔嚓、嘎嘣、撕拉之声。猛兽似乎在享受它的大餐,在咀嚼、吞咽、踩断骨头撕开肌肉贪婪地一口口啃吃……

    景横波这下连头皮都麻了。

    黑暗将人的感受无限放大,导致无限敏感,也导致人对环境和自身所处境况的难以辨别,而音效如此逼真,有过类似经历的人更难保持清醒。景横波渐渐变得恍惚,仿佛那被按在猛兽臭烘烘的身下,被那血盆大口狰狞利齿一口口撕咬啃吃的……是自己。

    肌肉断裂,血肉横飞,恐惧和疼痛,绝望和茫然,她喘息渐渐激烈,思维渐渐混沌,只下意识挣扎向前,想要脱离这可怕的感受……

    一寸、两寸、感觉到那摧魂蚀骨的可怕声音似乎渐渐弱了,她浑身也冷汗涔涔,再无一点力气,她趴在地上喘息半晌,挣扎着爬起身,试图再次拍壁求救,心中想着如果此时有人把她从这可怕的黑洞中救出去,她一定以身相许。看不上她把太史阑君珂文臻卖了也可以……

    正胡思乱想,忽然身后“咔嚓”一声。

    特别清脆响亮,瘆入骨髓。

    似腰骨被钢牙利齿,一口咬断。

    血肉飞溅,两截的身体落地……

    “啊——”她终于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刺激,张口尖呼,声音惨烈,似要刺破这黑洞,把整个宇宙刺个鲜血淋漓。

    砰一声闷响,地面一阵晃动,随即眼前一亮,似黑暗忽然被撕开一条裂缝,一条颀长的人影,以无法看清的速度闪入,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中。

    “怎么了……”声音有点发颤,“怎么会……”

    景横波觉得这声音有点像宫胤,可是语气决然不像,宫胤怎么会心急发颤?他有人的情绪?

    但不知为何,听见他声音,她莫名就软了下来,浑身大汗湿嗒嗒地挂在他手臂上,犹自不忘努力举起手臂,气息奄奄地一把掐住他脖子。

    怎么到现在才来!

    “横波!”他似乎在呼唤她,声音还是急切的,景横波又觉得自己幻听了,宫胤怎么会呼唤她名字?他都冷冰冰喊她陛下或者喂的!

    她手指用力,想要掐住他脖子狠狠晃上几个来回,问问到底怎么回事,问问他怎么会救驾来迟,问问他还想不想活了,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晃上他,自己就晃了晃,翻白了眼睛。

    她晕过去了。

    ……

    宫胤蹲在黑暗中,抱着景横波,一辈子第一次呆若木鸡。

    怎么会这样?

    身后有人接近,呼啦一下拉开黑布。天光大亮。

    景横波此刻如果意识清醒,八成得气死。

    所谓黑洞,不过是之前的铁马车。只是卸下了轮子,关紧了车门,四面蒙了黑布,遮没了所有光线。就成了一个毫无缝隙的“黑洞”。

    因为马车密封,自然十分安静。所有人都被驱离马车之外,不许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一个擅长口技的护卫,蹲在马车附近。

    现在那个擅长口技的护卫,正弯着腰偷偷摸摸远离宫胤,从宫胤身上发出的气息和景横波的状态看,他知道一定惹祸了,虽然这祸事是宫胤的主意,怪不上他,可他很担心此刻看起来很不对劲的国师大人,会一怒宰人。

    瘦子护卫首领蒙虎,悄无声息地招呼人重新收拾马车,踢了那口技护卫一脚让他赶紧滚远点,又命人迅速去寻大夫,寻附近的客栈,务求把事情办得妥当,以免国师回神后大怒众人倒霉。

    蒙虎一边辛苦做事一边苦着脸,偷偷瞄一眼宫胤,再瞄一眼。

    别人不知道国师怎么回事,他倒是隐约猜得的。

    从女王“逃跑”开始,国师大人就不对劲了。

    一个从不喜欢改装的人,竟然改装。

    跟在她身边看她对别人笑颜如花,他冷眼旁观。

    躲在巷子里看她打劫路人,他抿唇沉默。

    赌桌上她跳上桌展示美貌,他脸色开始发青。

    楼梯上她对钟情伸出援手,他表情开始阴霾。

    密室里钟情狗胆包天开始示爱,他终于发飙——

    从听见她绘声绘色描述他“死亡”场景就开始的不快,终于累加到了一个即将爆炸的程度,促使他以牙还牙,小小地“惩治”一下那个太风流太浪漫又大大咧咧不听话的女人。

    其实想得很简单。

    你不是咒我被豹子咬断腰骨,一口口吃掉吗?

    我就让你听听被豹子咬断腰骨,一口口吃掉的声音。

    听得爽不爽?欢喜不欢喜?

    ……

    蒙虎叹息一声。

    听是听了,惩治也惩治了,不过好像被惩治的是国师大人。

    早在模拟豹子吞吃人体声音时,国师大人好像就发现了不对,飞快地掠过来打断,跑得太快踩到了地面的凹坑,一个大高手竟然扭了脚。

    所以,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声模拟咬断腰骨的可怕声音,并不是口技者的杰作。

    只不过是宫胤踝骨重重扭着了而已……

    蒙虎又叹了口气。

    英明神武的国师大人,自从遇见了不着调的女王陛下,似乎,也许,大概,可能,这智慧也蹭蹭地降了。

    想到女王陛下醒来知道真相之后的天雷地火,蒙虎也觉得头痛,却不敢再帮主子出任何主意,赶紧远远地避开去。

    哎,主子……

    自求多福吧!

    ------题外话------

    v章送上,本来准备老时间更新的,所以没有特意交代时间,结果一大早又醒了,折腾良久还是起来把文更了,更完再躺平吧。

    v章字数多,也许又有错字,但实在没精力检查了,现在不比从前,请大家包涵。

    v后第一更,照例肥更,友情提醒,不可能天天这字数,比起疯狂更新然后断更,我更倾向于稳定,当然尽量争取比公众章要肥。

    谢谢大家支持,昨晚v公告上传后,纷至沓来的留言让我心里特熨贴,说不了太多好听的,只想说,我能做的,都在过去七年的表现里,谢你们信我。

    没看见v公告的请去看看。

    哦对了,还有固定节目要月票,不过现在脑子乱糟糟的,也没啥好词儿,也懒得伸爪一个个掏兜,走过路过愿意给票的美人们,自动把兜翻过来砸我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二章 逛街奇遇

    景横波醒来的那一刻,脑海里忽然劈进昏倒前的可怕的黑洞,吓得还没睁开眼,就尖叫一声。

    叫声惨烈,好似被杀。

    随即她发觉自己立即被搂进一个怀抱,那人用有点笨拙的手势,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给她压惊,跟拍小狗似的。

    景横波给拍得两眼翻白,恐慌的心绪却莫名地渐渐安定下来。鼻端气息颇有些熟悉,也清、也冷、也温醇,让人安心的味道。

    睁开睡太多有点模糊的眼睛,她首先看见了灯光,极其明亮的灯光,立即觉得安心。

    等看清楚了她又睁大了眼睛——我勒个去,至于吗?满室灯火,儿臂粗的蜡烛足足点了十八支。

    浪费!

    拍着她背的人感觉到了她的清醒,随即感觉到她清醒之后立即活力非常的眼神,好似反应过来了什么,立即飞快地推开了她。

    景横波被推得撞在床背上,好在床背上都是厚厚的被褥,倒也不痛。

    这谁忽冷忽热二货似的?

    景横波正思量该谢这家伙还是骂这家伙,床边的人已经站起来,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景横波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他的背影,惊愕地张大了嘴,赶紧又揉揉眼睛。

    没看错。

    居然是宫胤!

    景横波拥被而坐,难得严肃地思考了一阵,最后得出了出现这种怪异现象的结论。

    这家伙刚才一定是想砍昏她,然后被她看得良心发现,才没有继续下毒手!

    她随即绝望地想到,怎么兜兜转转,自己还是落入了宫胤的魔爪?

    此刻也没什么力气再挣扎,她心跳气促头昏目眩,浑身无力。

    这回是真病了,一半是因为惊吓,一半是因为之前在丛林行走,寒气湿气的侵袭。

    景横波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懒洋洋地不想动也不想思考,姐都这样了,爱咋咋吧。

    门声一响,进门的是宫胤,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碗。

    景横波惊吓地想:不会是毒药吧?

    再一看宫胤走路姿势,咦,怎么拐了?

    宫胤没啥表情,迎着她满是探索的目光,很自然地在她床边坐下,碗往她面前一推。

    “喝药。”他道。

    景横波没好气地翻白眼,有这么伺候病人的吗?他金尊玉贵的大国师为什么要来伺候她?让翠姐静筠来不好吗?她舒服他也舒服。

    “手痛,端不动。”

    宫胤的长眉微微皱在一起,瞟她一眼,神情满是不敢苟同,“你是要我喂你?”

    “啊别!”景横波受了惊吓,不敢再拿乔以免噩梦成真,立即坐好把药端过来,咕嘟咕嘟一口喝尽,喝酒般爽快一亮碗底,“好了。”

    把药碗放下,原以为大神应该表示满意,结果看起来这家伙似乎更不满意,脸更黑了。

    “让我喂药就这么可怕?”他问。

    景横波呆了三秒。

    有磨牙的冲动,觉得怎么一觉醒来,世界变了,自己生病了,宫胤也不正常了。

    到底想怎样想怎样!

    她瞪着药碗,等他滚蛋,宫胤瞪着她,两人诡异地僵持了一会,还是宫胤开口。

    “你不觉得苦?”

    景横波一愣,这才注意到这家伙手里还端着个小碟子,里面居然是话梅糖。

    景横波眨了眨眼睛,心中的诡异感更强烈了。

    宫胤脑子被门挤了?被雷劈了?穿越了?被另一个灵魂从躯体中重生了?

    最后一种很有可能啊。

    “她们都说,吃药之后应该会想吃点甜的。”宫胤迎着她猥琐的目光,有点艰难地解释。

    他想起先前向静筠取经时她惊讶的目光,脸色有点发僵。

    景横波越看越觉得这家伙一定是重生了!

    “好的好的,吃糖吃糖。”她眉开眼笑拈起一颗话梅糖吃了,顺手塞了一颗到他嘴里,“哪,一起吃。”

    宫胤浑身一僵。

    女子指尖淡淡药香亦有肌肤之香,指甲滑润如一枚小小玉石,离开时指甲似乎刮搔到了他的唇,他忽觉唇上微微火辣。

    话梅糖无声无息含在唇中,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味道,酸酸甜甜,似此刻心情。

    他脸色忽然微变,发觉自己最近似乎破例太多。

    此刻和她一起吃着糖越发荒唐。

    如果此刻在强敌遍地的大荒,如果她已经做了女王,如果她已经接触了那一批人,如果他正履行国师的职责。

    这一颗糖不会递出来,更不会进入他的嘴。

    或许出来太久,离开表面和平内在诡谲的大荒太久,久到连他都失却了警惕之心,犯下了太多错误。

    他慢慢将糖吐了出来,迎着景横波不解的目光。

    “我不吃这些东西。”他淡淡道,“你好好休息。”

    景横波失望地发现宫大神没有重生,那个讨厌的家伙又回来了。

    两人气氛忽然有点尴尬,她想找点话来说,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即拍着床边问他:“哎,对了,先前怎么回事?谁关我黑屋子害我的?你抓住那个王八蛋没有?把他拖过来,我要把他先奸后杀先杀后奸再杀再奸一万次……”

    宫胤脸色一僵。

    景横波咬牙切齿滔滔不绝发泄心中恨意,完了一抬头,愕然道:“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人没抓到?”

    也许是大神没抓到案犯,觉得没面子来着?

    宫胤咳嗽一声,又咳嗽一声。

    景横波饶有兴趣地瞧着他,觉得这一刻的宫大神脸上的表情挺丰富挺精彩,比平时的高贵冷艳好看多了。

    宫胤咳完了,似乎怕她追问,忽然伸手帮她掖掖被角,掖被角动作很自然,从景横波的角度,正可以看见他轻抿的唇角,薄薄红红,似春日桃花温柔一瓣,乌黑的眉毛长长地飞到鬓角,几分凌厉,却被此刻眼神中的如水的温柔中和。

    景横波震惊地看他,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线。

    然而就这般看着他静谧的脸,她忽然屏住呼吸,只觉得莫名心惊,不敢也不舍说话,似乎语声会惊扰这一刻,两人之间流动的奇异的氛围。

    她呼吸一停,他却好似忽然惊醒,手一顿,顿住了。

    随即他的手飞快地从她被角旁缩回去,再开口时,刚才的温柔仿似幻觉般散去,声音还是那般静而冷。

    “病人要有病人的样子,操心那么多做什么?睡你的。”

    景横波抓着被角,奇怪地瞧着他,喃喃道:“你脸上的表情,好像写着心虚二字?”

    宫胤把被角往上拉拉,捂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眼角一瞟药碗,似乎自言自语地道:“你不想睡?那么再来一碗!”

    景横波咬着被角,不想喝药又心有不甘,呜呜噜噜地道:“你今天各种奇怪……”

    宫胤似乎很想把那碗塞她嘴里去,又似乎想立即走,想走又似乎有些犹豫,幸亏此时门声一响,解救了大神的纠结状态。

    景横波掀起眼皮瞟一眼,先进来的却是一簇红色的顶毛。

    二狗子来探病了。

    景横波心中稍感安慰,她宁可看见二狗子的鸟嘴,也不想看见宫胤的古怪脸。

    二狗子四面望望,鬼鬼祟祟走了几步,张嘴。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闭嘴,不许念诗!”景横波晓得下一句是什么,立即粗暴地喝止了二狗子。

    难道要听它当着宫胤面对自己说“为人当做女色狼,不御千男不睡觉?”

    二狗子难得听话地闭了鸟嘴,慢步踱到景横波身前,探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四周,确定霏霏似乎不在,伸爪勾住了景横波的领口。

    这是它和景横波在青楼养成的习惯动作,景横波经常隔着笼子教它说话,二狗子有所要求的时候,就会伸爪勾住她低胸的领口。

    二狗子用它眼屎大的脑容量,思考出了这么一个唤醒景横波亲切感的动作,好为接下来的谈判做铺垫,却忽视了一旁国师大人冰冷的目光。

    那目光很有质感地在低领上做短暂停顿,再很有力度地沿着那轻薄的爪子一路延伸,因为二狗子的浑然不觉,大神的思路,已经从打算把这爪子揪下来,转为决定把这爪子烤了算了。

    “大波,大波,”不知危机逼近的二狗子,揪扯着景横波的领口,和她急切地打着商量,“赶走猫!赶走猫!”

    哦,被霏霏欺负怕了,来做生存努力的。

    景横波眉开眼笑地看着二狗子发急,正所谓恶鸟自有恶猫磨也。

    一只手伸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抓起二狗子的顶冠。预备投掷。

    二狗子大急,伸爪拼命抓挠,哪里够得着宫胤的脸,习惯性地想勾住某处低领领口,那只手仿佛早有预料地一弹,将它的禄山之爪狠狠弹开。

    “去你妹的装逼犯,去你妹的小白脸!”二狗子愤怒大叫,对景横波凄惨地伸出双爪,“大波救我——”

    “这个……”景横波试图假惺惺求情。

    “小白脸?装逼犯?”宫胤拎着二狗子,冰凉凉的目光转向景横波。

    景横波“呃”一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二狗子可不会自创名词,这些“装逼犯小白脸”之类的美好形容词,自然出自她的教导。

    景横波嘿嘿笑一声,心虚地缩进被窝里,不再试图挑战大神权威。

    大神信步拎着鸟出去,二狗子绝望地伸爪攀扯住门柱,惨烈大叫:“去你妹的装逼犯,你敢这么对狗爷,狗爷要告诉大波,是你关她黑……”

    “咻。”二狗子在宫大神手上神速消失。

    景横波呆呆地看着二狗飞去的抛物线,再看看宫胤,再指指二狗,“它说……它好像说……”

    “看样子你好了,明天开始赶路。”宫胤飞快地岔掉了她的话,转身就走,速度极快,像后面有鬼在追。

    景横波目瞪口呆地看他用比二狗还快的速度消失,半晌大叫。

    “尼玛你跑这么快干嘛,好歹告诉我怎么回事啊……”

    ……

    可惜她注定得不到答案了,后来直到上路,她都没能看见尊贵的国师大人。

    宫胤还很不讲道理地不顾她的病体,下令立即上路,理由是路上已经耽搁太久,现在国内迎接的贵族和军队,可能已经等急了。

    当天她就被拖进马车,不过当景横波看见那辆为回国特意准备的马车时,忍不住“哇塞”一声掉了满地的眼珠子。

    马车看上去就像一座移动的小型宫殿,雕鞍饰轮,镂金嵌玉,垂下的水晶帘五彩璀璨,日光下绚烂如霓虹。里头深红的长毛地毯能埋人,起坐和睡卧居然还分里外间,更不要说各样器具华丽精致,只要眼睛能看见的地方,到处都镶满宝石。

    景横波眼睛冒着同样的彩光,当即就扑了进去。

    护卫首领蒙虎走在马车旁,听着里头不断传来的老鼠咬啮般的细碎声,女王陛下大概在试图啃下碟子上的宝石。

    蒙虎听得很认真,等会要向国师一一回报。

    蒙虎现在对国师智慧的崇拜再次上升到一个高度,本来依他的意思,马车不会这样华丽俗艳。大荒生产黄金宝石,亮灿灿的东西大家都已经看腻,国内现在流行原木色或者桐油清漆,讲究返璞归真的美,但国师关照,马车一定要华丽精美,越炫目越好,不怕宝石用得多,用得越多女王越乖。蒙虎衷心叹服——国师怎么就这么了解女王陛下呢?

    马车辘辘前行,一连数天,景横波见不到宫胤,三个女伴倒都在车上,静筠负责照顾她,翠姐和拥雪则默默在一边喂养霏霏,不怎么到她面前来。

    景横波有时夜半醒来,看见静筠依旧在她身侧黑暗中端坐,微光照亮她长而秀气的睫毛,睫毛下的眼珠温润湿黑,定定地凝视一个空茫的方向。

    她搁在衣襟上的双手微微绞扭,如一朵即将开残的白花,瑟瑟在夜风中挣扎。

    有时她也能看见大大咧咧的翠姐,坐在车辕上,转头对大燕方向凝望,眼神被风吹乱的额发遮住。

    景横波知道这叫忧伤。

    离大荒越来越近,离故土越来越远,每个人心中都充满对未知的未来的无限迷茫。

    她在黑暗中轻轻抿紧唇。

    没有关系,我的朋友。

    既然你们为我一路追随,我自然要保住你们。

    哪怕倾尽全力,与一切为敌。

    ……

    离开西康,穿越大燕西北边境最后一个郡流花郡,景横波一行,终于正式离开了大燕国土,进入了相邻大燕的西鄂。

    依照宫胤的意思,原本不想穿越西鄂国境,宁可绕路,但是他出来已经太久,终究不放心国内局势,只得从西鄂天南州经过,穿羯胡草原,过云雷高原,回到大荒。

    景横波对此持欢迎态度,之前很荒凉,之后也很荒凉,好容易经过一个听说很繁华的天南州宝梵城,不去逛逛怎么行。

    车队进入宝梵城并没有费什么事,交钱就行了,据说天南大王爱财如命,给麾下所有官衙机构都下达了高额的赋税任务,以至于守城门的士兵也拼命盘剥来往客商,只要钱够多,带大燕皇帝进去都行。

    “咱们去逛逛嘛,去逛逛。”景横波进城后就拽住了宫胤的袖子。

    大神不发话,谁也不敢逛。

    大神果然不理她,淡淡道:“听闻掌管宝梵城的天南王,暴虐无耻,行事狂妄。我们只是休整,还要赶路,在她的地盘上,你安分些。”

    “再怎么狂妄,她在她王宫,我逛我的街,碍着她啥了?”景横波不服气,伸出两根手指,“就逛两个时辰,你多多派护卫跟着我,我保证不跑,嗯?”

    宫胤轻轻拉开她手指,掸掸衣袖。

    “一个时辰。”手指弯下一根。

    宫胤转身查看客栈。

    “半个时辰。”景横波委委屈屈。

    宫胤在护卫递上的盘子里选了块点心,顺手递给她,道:“甜的。等会吃完药过过口。”

    景横波懂他的意思是你可以赶紧闭嘴了,不过“吃完药”三个字提醒了她。

    “好吧,不去就不去吧。”她瞄着宫胤离开的背影,忧伤地道,“我反正是个没自由的傀儡,别人要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要欺负我就欺负我,要关我黑屋子就关我黑屋子,要吓我就吓我……”

    宫胤背影一僵。

    “……被关了黑了吓了一身病,到头来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宫胤站定脚步。

    “可是知道是谁干的又怎样呢?还不是由着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想怎么拒绝就怎么拒绝,一天顺心日子都过不着……”景横波吸吸鼻子,仰头望天,哎哟妈呀,演苦情戏感觉有点不到位啊,眼泪,触景生情的眼泪有木有?谁借根辣椒?

    宫胤忽然转身,走了过来。

    景横波大喜,赶紧垂下脸,拖着脚步,抽抽噎噎往里去了。

    这个背影一定写满失落委屈忧伤无奈有木有!

    衣袖被人抓住,景横波四十五度角泪光闪闪娇媚抬头,就看见大神直视前方,拈着她袖子,道:“附近街道,半个时辰。”

    “好呀!”景横波立即笑颜如花,转身摇摇曳曳走了出去,走了一会感觉不对,一回头——宫胤怎么还跟着?

    宫胤还是不看她,目光在人群上方扫过,淡淡道:“听说宝梵城有人市很特别,我打算去瞧瞧。”

    “那咱们各走各的。”景横波立即潇洒转身,她才不要看奴隶,她想去逛逛花鸟市场啊,胭脂水粉店啊,成衣店啊,了解了解古代女性的穿衣打扮风格。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大神一定会嫌脂粉熏人,嫌店里人多,嫌花鸟市场有粪臭……才不要和他一起。

    走出三步,眼角瞄到雪白的衣角,她停下,转身,手撑着下巴,瞧他。

    对上她疑问又戏谑的目光,他似乎微微有些发窘,眼光流水般滑了开去,表情倒还是淡定地道:“似乎同路?那就一起走。”

    景横波撇撇嘴,她就不信人市能和花鸟市场同路,不过她向来随意,懒得揭大神谎言,这要人家恼羞成怒,不给她逛了怎么办?

    “是哦,也许真的同路。”她转转眼珠,笑吟吟上来挽住了宫胤的胳膊,“那么,一起逛?”

    宫胤垂眼看了看被她挽住的手臂,表情和动作都有点僵硬。

    景横波却怕他别扭起来变卦,拖着他就往前走,猝不及防的宫胤险些一个踉跄,想要拉住她,最终犹豫了一下,还是被她拉走了。

    人影一闪,蒙虎从人群后闪出来,看着僵硬的被拖走的主子,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完了他叹口气,似乎想笑,最终却没笑出来,只是转身对属下吩咐道:“咱们的人回来没?”

    “还没,不过有消息传递,说最近耶律国师有出现于西鄂境内,在临近黑水城的黑山出没过,我们的人已经追了过去。”

    “黑水城在宝梵城西侧,已经接近羯胡,耶律祁既然已到了那里,应该就不会折转回头。何况他被一路追杀,没有机会调养,伤得不轻。既然如此,传信前头追踪护卫,务必加紧,争取将耶律祁灭杀在国境外。”

    “是。”

    传信的护卫消失在人群中,蒙虎微微松了松肩膀,最近他受命指挥宫胤的护卫,对受伤远遁的耶律祁实施了反追杀,一方面想要一劳永逸,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耶律祁疲于奔命,没有心思再去和宫胤捣乱。

    现在看来,耶律祁逃命还来不及,已经将要离开西鄂,路线直奔大荒,宝梵城是安全的。

    蒙虎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过……咦,怎么几句话工夫,主子和陛下就不见了?

    ……

    景横波心情很好,拉着宫胤在人群中欢快地穿行。

    今天来得很巧,竟然是西鄂的传统节日“坐花节”,这节日源于西鄂的一个古老传说,某朝某代有妖花作祟,化为妖魅女子危害众生,幸亏一良家女子,舍身坐于花上,灭了妖花挽救众生。自此被西鄂百姓称为坐花娘娘,每年这一日,百姓会开办花市纪念,女子可以上街玩乐。每座城池还会选出美貌女子,担任“坐花娘娘”和“妖花”,招摇过市,引人追逐。

    所以今日的宝梵城也不用特地去找花市了,满街都有人卖花,满街衣香鬓影,红衫翠袖。路边摆满了花架藤篮,簇拥垂吊着各种品种的花朵,很多景横波叫不出名字,只觉得满眼烂漫,赤橙黄绿青蓝紫,簇簇的娇嫩花朵在风中、素手里、女子鬓边和所有娇媚的眼波中盈盈,空气中充满甜蜜浓郁的气息。

    景横波一路赶路,所见不是苍蓝的天空就是黑色的马车顶,此刻被这样的鲜艳和热闹淘洗了眼睛,只觉得从胸臆到指尖,都舒展着畅快和自如。

    她在人群中飞快地穿行。

    “这是什么花?美得冒泡!好纯正的粉!”

    “这花四种颜色,有点像五色梅,比五色梅颜色更艳!”

    “这倒掉金钟的花形够特别,颜色再多些就好了。”

    “这花好艳的金紫斑斓……呃错了是只鸟……”景横波从花丛中抓出特别鲜艳的一簇,看了半天才发现也是一只鹦鹉,忍不住啧啧叹息,“啊二狗子,同为鹦鹉,你比人家丑多了……”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一只秃毛鸟,也敢来呛声。”二狗子的尖声大骂听来特别刺耳,“老娘会吟诗,你丫会吗?会吗?”

    霏霏无声地踱出来,爪子一抬,抓住二狗子,往那只无辜被骂的漂亮鹦鹉面前一送。

    那货抬爪就给二狗子一爪子,一边挠一边嚷,“大爷万安!大爷万安!”

    二狗子不甘被挠怒而反击,一爪子挠下那金刚鹦鹉三根顶毛,那金刚鹦鹉一边躲闪惨叫一边大叫:“大爷万安大爷万安!”

    敢情只会这一句。

    二狗子得意洋洋,忽然找到了优越感——霏霏也好,这只贱鸟也好,都没狗爷会说话!

    景横波笑得险些断气。多亏宫胤及时拍她背救命。

    日光下宫胤淡淡俯脸,清透乌黑的眸子,闪耀着他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温存的光。

    四面忽然安静,所有的喧嚣和热闹,似悄悄忽然定格。

    今日集市姑娘很多,从宫胤出现在集市开始,姑娘人群就出现了诡异的变化,基本都围绕着宫胤的所在,顺流或者逆流,或者先顺流后逆流,有人一遍遍走过他身边,有人直挺挺站在对面,有人机灵些,斜着身子,貌似看花实则看人,宫胤移动一步,她们就换个摊子。

    宫胤停下拍景横波背的时候,几乎所有姑娘目光都落在他的手和景横波的背上,对那手是充满向往,对那背则是恨不得用眼光烧一个洞。

    也有很多姑娘,注视着宫胤注视景横波的眼神,禁不住痴了。

    她们咬着嘴唇,无意识地盘弄蹂躏着手中花朵,将那清丽色泽一片片揉得零落,也如此刻被揉搓发紧的心……

    集市上卖花贩子们一片哀嚎。

    始作俑者景横波,毫无所觉,好容易停了咳嗽,一抬头看见前方一团深红银边的花,眼睛一亮,一把抓住宫胤的手,指着那边道:“哇塞!那花漂亮!好靓的银边!像那种十八学士茶花!去看看!”

    宫胤微微一顿,眼光缓缓落在被她拉住的手上。

    一瞬间他如玉洁白的脸颊,似乎洇出淡淡的红,唇线紧紧地抿了起来,也是薄薄一抹淡红,眸子却显出几分琉璃色,整个人清透似高山雪。

    整个集市的少女们都不自禁揉烂了手中花,恨那手在她人手中,更很那不要脸的女子,竟然强拉民男!

    瞧那一看就生性高洁的美人,如此不甘,如此不愿,如此表情生硬,如此动作迟缓,却因为心性善良,不忍令那不要脸的女人难堪,生生被她牵着向前走……啊,为什么不甩手……为什么不甩手!

    说起来神经大条有神经大条的好处,景横波对满街杀气腾腾的目光视而不见,在她看来那是众女垂涎宫胤姿色,再正常不过,但是这和她有关系吗?

    “这花怎么卖?”她心思都在那盆可称国色的花上,兴致勃勃蹲下来问价,“老板多少钱一盆?”

    “五百文。”卖花郎斜睨一眼两人衣裳打扮,狮子大开口。

    “当我傻帽呢你?”景横波一指头捺到他额上去,“这集市上所有花最贵不过五十文,你敢卖出五百文,这花用金子种的?”

    她长指纤纤,眼波流动,日光下那双眼角斜飞的桃花眼,几乎也要飞出无数惑人的桃花来。

    “姑娘,”卖花郎给她这一捺,魂都捺出了宇宙外,贼兮兮伸手去拉她手指,笑道,“贵了吗?这花养成这样可不容易,每日要放在最高的山上沐浴天地精气,晚上还得收回暖笼里……只是好花配美人,既然姑娘喜欢,二百五十文!我亏本卖了!”

    景横波手指一晃,已经轻巧地躲过他的狼爪,笑声如流水荡漾,“二百五十?果然是个二百五!”

    那卖花郎不懂她调侃,呵呵笑着,把花递过来,顺势想去摸她手。

    两人一来一往,谈得似热火朝天,全然忘记旁边寒气越来越重一座冰雕。

    “我好像没同意你买花。”冷冷清清嗓音传来。忙着讨价还价的景横波才想起这号大神。

    她眼睛一亮,抓住宫胤向前一推,“快,快帮我讨价还价!”

    宫胤:“……”

    “还好价后,帮我选一盆最好的。要叶子饱满,带花骨朵多的。”擅长自说自话的女王陛下,从容地拍拍大神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这家伙很色,话多,一定不是个好鸟,一定欺软怕硬,你出马绝对能压下价!相信你!”

    宫胤一个拂袖的动作做了一半,转头看看她。

    “你也觉得他很色?很不好?”

    “当然。”景横波点头,没注意到那个“也”字的奥妙。

    大神不说话了,当真蹲下身,开始砍价和选花。

    一众远远围观的少女们,发出不可思议的感叹声。

    这一看就十分孤高的男子,还价?买花?

    景横波瞧着,也觉得似乎有点违和。高岭之花般的宫胤,蹲下身讨价还价搬花盆?不过人生嘛,本就该什么造型都试一试,接接地气有什么不好?

    她眼光一掠而过,注意力忽然被不远处的喧闹声吸引。听起来那是一片锣鼓之声,夹杂着孩子和男人们的欢呼。

    “看坐花娘娘咯!”

    “看妖花咯。”

    “咦,坐花娘娘。”已经打听过坐花节传说的景横波眼睛立刻亮了,也忘记后头要买花的宫胤,赶紧向前挤,偏偏此时人流都开始向那个方向流动,她挤了好久都没挤出几步。景横波烦躁起来,干脆一个闪身,唰。

    她消失于原地。

    另一边,不食人间烟火的宫胤,正在努力地讨价还价。

    “五百文!”卖花郎看见换了个男人,还是个让人嫉妒的男人,顿时态度大变,喊回原价。

    宫胤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卖花郎瞪大眼睛,“有你这么还价的吗?”

    宫胤摇摇头,伸着那根手指。手指很漂亮,指甲如冰晶,不过看在小贩眼里就不漂亮了。

    “……十文?”他疑疑惑惑,不可思议地问。

    这花要价虽然他刚才狮子大开口,但最起码五十文还是值的,十文?太无耻了吧?

    宫胤还是摇摇头,依旧竖着那根手指,优雅,淡定,而冷漠。

    “你……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卖花郎口吃。

    “一文。”大神终于冷冷淡淡开金口。冰凉梆硬,砸死人。

    “你……”卖花郎傻了一瞬,捧着花盆跳起,“你就是来捣乱的!白和你说这么多!怎么,想强买强卖?告诉你,大爷不是吃素的……”

    “梆。”

    宫胤轻轻一弹指。

    指尖击在空处,却像击在实物之上般,清脆有声,卖花郎那宽大发青的脑门,眼看着便青了、红了、紫了、鼓了……

    卖花郎的眼睛里旋出无数个层层叠叠的漩涡,手中准备用来砸人的花盆直挺挺落地,宫胤轻描淡写顺手一抄,抄在掌心。

    “砰。”卖花郎倒地,震得架子上花盆齐齐一跳。

    “叮。”一枚铜钱弹在他胸口上。

    宫国师说话算数,说给一文钱就给一文,晕了也照给。

    四面忽然静无声息,宫胤好似完全没感觉,抬起脚,从从容容从卖花郎身上跨过,低头打量那些花,最终认认真真选定了一盆颜色娇嫩,叶片新鲜,花骨朵特别多的,头也不抬道:“这盆怎样?”

    没有回音。宫胤眉头一皱,直腰而起,眼神匆匆四处一扫,忽然衣袖一拂。

    白影一闪,他已不见。

    留下满街偷窥他的女子们,茫然掉落手中花朵,几疑身在梦中。

    ……

    宝梵碧水坊附近,正锣鼓喧天的热闹。

    因为今年的“坐花娘娘”和“妖花魔女”已经开始游行,按照既定路线,会从靠近王宫的城南碧水坊开始,载歌载舞一直游到城北善德坊。

    在整个游行过程中,会以彩轿搭乘“坐花娘娘”,用饰满鲜花的“假牢笼”困住“妖花”,一路前行一路表演,展示当年坐花娘娘如何英勇无畏,坐死妖花的丰功伟绩。“坐花娘娘”和“花妖”都从当地寻找良家美貌女子扮演,给予相当丰厚的报酬。被选出的女子在坐花节上一举成名,身价飙升。

    今年碧水坊附近尤其热闹,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都在兴致勃勃述说今年娘娘和妖花的美。

    “听说今年选出的花娘娘,是本城第一富户黄家的小姐!据说才貌双全,将来要抛绣球招亲的!”

    “我倒听说花妖的人选更有来头,是咱们西鄂原先第一戏班子瑞丰班台柱子的女儿,金凤凰的女儿小凤凰,据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姿容媚绝,音若金铃,还擅歌舞,是本城府太爷早就看中的尤物,下个月首次登台摆明要大捧的……”

    “今年的娘娘和花妖,都是近十年来难遇的资质,所以也热闹得厉害,不知道会不会吸引大王出宫观看。”

    “你这话千万别说!咱们还要不要过节了?她来了还有好吗?”

    “噤声!莫谈大王!”

    ……

    热闹的人群外,临街有一些彩棚,还有一些茶馆二楼,也高高地搭了棚子供人观看,当然这都是官员富户的待遇,寻常百姓挤不进去。

    最高的一座彩楼,此时显得颇安静,淡玫瑰红的帷纱低垂,束帘的银钩被风吹得琳琅作响,掩不了室内隐约的低笑之声。

    “今年坐花节特别热闹些,是不是因为你来了呢?”说话的声音是个女声,略显粗哑,却因为声线压低,显出几分压抑的魅惑。

    室内静了一静,随即男子低沉动听的声音响起。

    “宝梵城的热闹,自然都是因为大王。若非大王携我来,我也见不得这番热闹。”

    紫罗帐内女子笑声低哑,天生的音韵起伏,说着平常的事,也似时时在挑逗。

    “你是在怪我坚持出来么……”女子柔若无骨的手臂缓缓探出来,似有意似无意攀上男子的肩头,指尖缠绵地打着圈圈,一路延伸到他浓黑的鬓角里去,“……我这不是怕你养伤闷着,陪你出来散散心么……”

    她吃吃地笑着,微微偏转了脸,西番莲剪花影宫灯投射淡黄的光,她知道自己在灯光下这样的角度最美。

    他轻轻侧头,灯光剪出他的侧影,美妙,所有线条都在诉说乌衣子弟侧帽风流,她着迷地凝视他乌黑眉宇,想将自己的唇贴上他那一抹温润魅惑的红,却最终因为他的尊贵的美,收敛了蠢蠢欲动的想望,只含笑看他轻轻拈住自己指尖,温柔而又轻巧地,搁在掌心。

    对于这样一株人间碧树,她不敢太过心切,怕折了他枝繁叶茂的美。

    他微笑,拈着她的手指,轻咳了两声。

    “伤势发作了么?”她顿时关切,“要么,我们还是回宫吧。”

    “游行刚开始……”他神情体贴。

    “你身体要紧……”她更如婉转温柔的妻子。

    娓娓软语还没说完,底下一阵喧闹,隐约有惊呼之声,她诧然转身,走到窗边,“怎么回事?”

    ……

    白影一闪,宫胤出现在街道另一边,左右一看,便知道景横波不在。

    他和卖花郎讨价还价不过一瞬工夫,景横波能这么快脱离他视线,自然是用了瞬移。

    顺着人流涌动的方向,他对远处聚集的人群看了看,不出意料,那女人跑那里看热闹去了。

    他想了想,发出召唤暗号,片刻,蒙虎出现在他身边。

    “城内怎样?”

    “安全。”

    “耶律祁的消息?”

    “据称已经到达黑水城,在黑山附近出现,下一步应该往羯胡。”

    宫胤忽然停住脚步。

    “黑山?黑水城?”

    “是。”

    “一直在那里?”

    “我们的人在那围剿了他三天。”

    宫胤不动了,慢慢仰头看了看天空,西鄂的日光如此热烈,他眼眸里却似慢慢凝了一层冰。

    蒙虎有点不安。

    “主上……”

    “你们弄错了。”宫胤缓慢地打断了他的话,“耶律祁,没有停留在黑水。”

    “这……”

    “我给他的鲜血解药,是解药,也有特殊的引子。内含我般若雪的冰晶种,冰晶种在所有寒冷阴湿环境中都会发作。衍变成另外一种毒。耶律祁为了应付追杀,一定会用我的解药,用了解药,就一定不能在黑水那湿冷地方呆很久。三天?”他讥诮地唇角一撇,“三天,你们都不用追了,大可以给他收尸。”

    蒙虎面红耳赤,急忙低头。

    “属下办事不力……”

    宫胤摆手止住了他的话。

    “不知者不罪,现在当务之急是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如果他没有停留在黑水,就不会过羯胡,那么……”

    他忽然一顿,若有所思看向城中热闹处,随即脸色一变,身影一闪,已如一片白云,掠过了人群的中心。

    ……

    碧水坊人流中心,缓缓移动着彩车,彩车由几辆马车拆去外壁连接而成,四柱饰以彩幔,板上堆满花草,正中坐着红色宫裙,眉目端庄的“坐花娘娘”,而穿着妖艳,浓妆艳抹,画得挑高的眉的“花妖”,正舒展一双玉臂,围绕着“坐花娘娘”作舞,此刻演得正是“花妖作乱,漫天花雨”情节。

    演花妖的女子,不愧是即将大红的名伶之女,身段柔软妖娆,一场舞姿态绮丽,不时跃上四面饰柱顶端,足尖花瓣绚烂浮沉,引一路看客轰然叫好。

    “唰。”

    人影一闪,景横波到了。

    她出现在人群中,最前方,因为人多,众人注意力都在彩车上,虽有奇怪之感,却没有在意。

    唯有在饰柱上跳舞,居高临下的“花妖”,忽然一顿,睁大了眼睛。

    景横波知道她看见了,露齿对她一笑。

    那女子眼底惊骇之色更浓,脚下一软,顿时盘不住柱子,“啊”地一声身子倒仰,已经栽了下去。

    “咔”一声她脑袋撞上彩车边缘,吭也不吭便晕了过去。

    欢呼声戛然而止,人人目瞪口呆,不明白为何突然出此变故,那“坐花娘娘”愕然站起,却被“花妖”的身子绊得一跌,砰一声也摔彩车下面去了。

    目瞪口呆的寂静顿时被惊呼惊破,众人面面相觑——以往也不是没出过问题,但是一转眼倒了俩主角,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谁干的?

    “谁干的!”一声大叫,一个绿袍官员拎着袍子,杀气腾腾跳上彩车,“啊?谁干的!”

    这是本城府丞,是此次游行的组织者管理者,也是“花妖”小凤凰的背后支持者。

    彩车出事,“坐花娘娘”和“花妖”都不能再游行,对他来说也是件难以交代的事情。

    “谁干的,啊?”大老爷出离愤怒了,啪啪甩出袖子,“谁干的!拖出来上车示众!”

    众人沉默,过了一会,人群中的姑娘们,忽然有人将目光投向景横波,低低惊呼了一声。

    接着,又有更多的人把目光投向了她。这些人多半都是女子。

    景横波给这些人目光看得莫名其妙,擦,搞错没,这俩女的自己吓出了问题,和姐有一毛钱的关系?

    她那自如自在的神情看在姑娘们眼底,更加燃出熊熊妒火。

    对!就是她!

    刚才在那边街上拖着个美人买花的那个!

    不要脸在大街上拽男人!

    还让那么个俊逸高贵公子给她讨价还价!

    现在又跑来这里招摇过市!

    这种女人不惩罚怎么行?

    “谁干的!”彩车上大老爷咆哮。

    彩车前哗啦啦涌上一群女子,齐刷刷转身,指住了景横波。

    “她!”

    ……

    天南王靠着窗台,笑看下方动静。

    “怎么了?”慵懒魅惑的男声传来,他似乎并不打算过来看热闹。

    “似乎坐花娘娘和花妖都受了惊吓,”天南王不在意地推开窗,“看样子这场游行要意外中止了,正好咱们回宫。”

    男子轻笑一声,声音愉悦,“也好。”

    “咦,”已经准备离开的天南王,忽然停住,转头看了看底下,“拉上去一个女子……这怎么可以随便凑数……啊,这女人竟然比那花妖还艳!”

    她的声音里满怀妒意,说到后来已经带了杀气。

    这世上所有娇媚艳丽的女子,都该不及她风情万一,谁若超越,谁就该被抹杀。

    男子已经起身,向门外行去,听见这句,忽然一顿,转过身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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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趴地感谢大家的支持。入v第一天,大家用800多条留言和半天上榜的月票鲜花,告诉了我你们的存在。无数老朋友给我絮絮温暖的留言,更有无数新朋友给了我处女订、处女留言、处女月票、处女礼物……坐拥这么多处女真的让我压力不小,没说的,再咬牙万二更送上。虽然我没有宽厚温暖的胸膛,但我想努力让你们看到爽。

    说明一下,这一章的情节对应千金笑里西鄂部分。

    最后公布中奖读者,第222位是annnlok亲,第2222位是只忆年少时。请两位最好加群告知联系方式。

    作者后台可以看见每个读者订阅,顺序是我和朋友对照着数出来的,不会出错。没有荣膺二货的亲们不必失望,以后机会还是有的么么哒。

    再次感谢大家,谢谢你们给我的一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三章 ONLY YOU

    “是你干的?”彩车上府丞原本要发作,一眼看清景横波容貌,顿时语气和缓了许多。

    “啊?”景横波不妨人在看戏中,祸从身边来,愣了一愣道,“喂,搞错没,我离那两个有八丈远呢,我怎么弄昏她两个?”

    众人瞧着也觉得是,众目睽睽,没人靠近彩车,这女子不可能做什么的。

    景横波却有点心虚——这要那花妖小凤凰醒来,指着她说一句“妖怪”,下一瞬她就会被人群淹没,这么密集的人群,瞬移都移不远,还会更被当作妖怪群殴。

    怕什么来什么。

    那被人扶起掐人中的小凤凰忽然嘤咛一声,悠悠吐了口气,缓缓睁开眼来,一眼看见被拉到车前的景横波,怔了怔,脸色大变,抬手颤巍巍指着她,道:“妖……”

    “妖怪你也配当!”景横波一口截断了她的话,一掀裙子跨上彩车,一脚踢在她腰上,“这么烂的舞你也好意思跳,也不嫌丢人现眼!边去!这花妖让姐做!姐给你瞧瞧,什么叫上天入地开天辟地惊天动地美绝人寰第一妖!”

    可怜的小凤凰,本就半晕半醒,给这么劈头盖脸一骂,眼睛一翻,又晕了。

    那府丞要骂,仔细看看景横波的脸,目光漾了漾,点头道:“好大的口气,既然如此,你就上来做这花妖!做得好有功无罪,做不好加倍惩罚!”

    景横波回头看看人群,吓!好多人!里八层外八层,这架势,跑跑不掉,瞬移也瞬移不了。

    那就做呗。

    她庆幸今天虽然里面没穿自己的裙装,但外头的长裙也改过,现在都是束腰贴身设计,把裙摆扎起来,跳起舞来也没什么问题。

    就让西鄂这些乡巴佬见识见识女王陛下的绝世舞蹈吧!

    “坐花娘娘”由人搀扶着又爬了上来,她倒没什么大碍,就是跌了一跤,反正她也不需要坐什么动作,只需要在最后,在准备好的大花道具上坐一坐即可。当下打算坚持到底。

    景横波却不乐意了。

    花妖是要绕着坐花娘娘跳舞的,她却不乐意绕着这么个木头一样的姑娘跳。

    四人组里论起性格高傲,景横波和太史阑有一拼,一个是天下众生皆傻x,一个是天生只有我如花。

    景横波认为论起容貌天下女子都只能是她陪衬,她怎么可以去做别人陪衬。

    “我不要绕着她跳。”她抗议,眼风在人群中飞啊飞,想要找个看得顺眼的坐花娘娘,要么极美可以让她服气,要么极丑可以更加衬托她的美。

    忽然一道人影,也似闪电般出现在彩车前,来人伸手就来拉她,“下来!”

    景横波眼睛一亮。

    ……

    “那女子哪来的?是谁?不像本地人,怎么出现的?快给我去查!”彩楼上天南王濒临抓狂。

    一道黑影缓缓移了过来,一双玉白修长的手,轻轻覆在她肩上。

    “怎么忽然生气了?”他在她耳边软语,轻轻吹着她的耳廓,眼角有意无意往街上彩车上一瞥,眸光一闪,露一抹神秘笑意。

    “没什么。”天南王勉强一笑,反抓住他的手,有点不安地看进他的眼睛,“我觉得底下那个女人很像探子……你看着像不像?”

    “哦?”男子漫不经心扫了一眼,似乎对底下女子毫无兴趣,“大王看着像,那就像咯。”

    他对景横波容貌的无动于衷,令天南王心情大好。

    “既然是探子,自然要抓过来好好审问。”天南王咬牙切齿,齿间似乎磨着的不是字,是景横波那张媚态天生的脸。

    “如此甚好。”男子仍然是懒懒的,眉微微斜飞,从底下女子身上掠过。

    随即他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人群中一条飞速闪现的白影身上。白影在人群中行走轨迹如电如风,轻轻巧巧顺着人群的缝隙逼近彩车,周围人流攒动却无人知晓。

    黑衣男子眉毛微微一挑,身子向后避了避,手轻轻落在天南王肩上,温柔地将她扳了扳,挡在自己面前。

    天南王就势格格笑着,靠向了他的肩,手指底下景横波对护卫道:“把那个女人抓来……咦,那个穿白衣的是谁?好美的男人!”

    她的语气,忽然爆出巨大的惊喜。

    ……

    “下来!”

    景横波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宫大神到了。

    “亲们,”她理也不理宫胤,一手扶住彩柱,笑吟吟对万众飞了个媚眼,“想看我跳舞吗?”

    “想!”回声激越,尤其以青年男子响应更为积极。

    “可我家夫君不给我跳呢……”景横波向宫胤方向撅了撅嘴,“人家跳了,他会抓人家回去,还会逼人家跳给更多人看,人家好怕……”

    “夫君”两字入耳,宫胤抬起的脚步一顿。

    他忽然垂下眼,密密的睫毛遮住此刻波澜暗涌的眼神。

    “还有这样的男人!”一众愤青听着,横眉竖目,“揪出来,打!”

    一群人顺着景横波的目光,找到宫胤,一眼之下,顿觉颇受刺激。有人握着拳头本想冲上来,然而宫胤冷凝尊贵的气场,让人们望而生畏,探出一步,又缩回两步。

    “啊别,别,”景横波不怕大神被打,怕大神发飙全城被打,急忙笑道,“夫君其实也爱看我跳舞啦,只是不喜欢我当着众人面献演,你们呢,要是能让他上来,做这个坐花娘娘,我围着他跳,他就没意见哟。”

    她托着下巴,笑吟吟看宫胤,想拉他上来,是灵光一闪,想捉弄高岭雪般的大神胤,真要做了坐花娘娘多好玩啊。另一方面,宫胤上来之后,带她离开就更方便,飞来飞去的妖怪就变成了宫胤而不是她。再一方面……她的钢管舞肚皮舞草裙舞,还没跳给他看过呢!

    不过,她用手指想也知道,大神的配合度,等于零。瞧他站在那里,生人勿近模样,周围自动空开三尺距离,谁敢勉强他?

    “一个大男人,管女人那么多做什么?”大神没配合度,百姓却自有百姓的智慧,忽然几个男子就从宫胤背后冲出来,一头顶向宫胤。

    景横波清晰地看见宫胤的手瞬间抬起,指间似弥散淡淡寒气,然而转眼就放了下去。

    景横波放了心,宫胤果然是有原则的。他素来缜密稳重,肯定不愿在这异国闹市伤人。

    只是这么一顿,人们得了鼓励,顿时人潮如涌推过来,将宫胤生生推了一个踉跄,靠近了彩车,妙的是,推他的人当中,居然还有不少遮遮掩掩的女子。

    好容貌在哪都吃得开,无数人目光灼灼,颇有兴趣欣赏这一对美貌“夫妻”的表演。

    “你就勉为其难坐一坐,也让我们瞧瞧美人献舞!”不知道谁发一声喊,一大群人涌过来,推着宫胤向前,还有人早已跳上车,将那倒霉的“坐花娘娘”拉了下去,叫道:“让位!让位!我们要看美人!”

    景横波笑得更加开心了,看宫大神吃瘪真爽啊。

    人潮汹涌,千百号人顿时将宫胤活生生挤到彩车前,在即将被挤上车的前一刻,宫胤手一抬,啪地一声把住了彩车的边缘。

    景横波看见他垂着眼,指尖因用力微微发白,神情似乎在忍耐,又似乎在犹豫。睫毛密密地垂下来,流转的阳光因此分外晶莹地闪耀着。

    她忽然觉得他这样很可爱。

    这种感觉很古怪,高岭雪寂寞冰一般的宫胤,从来都是不染纤尘气质绝俗的,谁也不敢用那些充满烟火气的人间词汇形容他,会觉得那是亵渎。然而此刻景横波只觉得垂着眼睛的他,略微的茫然和满身的淡淡拒绝,充满了独特的诱惑,惑得她心都痒了。

    忽然真的很想在这万众之前,围着他跳一场,让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他,看清楚她的美。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她蹲下身,伸出手。

    宫胤正在思考下一瞬间到底是出手还是将这胡闹的女人直接掳走,眼前忽然多了一只手。

    洁白,指尖纤细,指甲莹润,闪着淡紫色的奇异碎光,精美如名师雕琢。

    一个邀请的姿势。

    他微微抬起眼,就看进她水光流转的眸子,带着盈盈的笑意,微微的鼓励。亲切而活泼,一道眸光便似一尾小鱼,游进了他心里。

    他忽然更不愿意了。

    跳舞可以,跳给这么多人看……不行!

    他伸手,准备将她拉下来,然后离开,随便哪个地方再惩罚她。

    ……

    彩楼上鸦雀无声。

    天南王盯紧宫胤,银牙紧咬,却控制不住浑身都在兴奋地发抖。

    黑衣人手指停留在她发上,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彩楼下,正看见宫胤被推近彩车,而那女子忽然弯下身,向宫胤伸出手。

    从他的角度,正看见宫胤的神情。

    黑衣人忽然眼眸一动,下意识地身子向前一探,想要琢磨清楚这一刻最大政敌的神色。

    一探身之下,他忽然醒觉,赶紧又向后一缩。

    然而楼下,宫胤忽然抬头,眼神如电,已经扫向彩楼!

    ……

    景横波的手指已经触到宫胤的手,她已经感觉到宫胤的拉力,顿时明白了他还是不会配合,不由在心中微叹一声——这舞,还是跳不成了。

    然而就在这时,宫胤忽然抬头,眼神向上头某处一扫。

    景横波心中一跳,盯紧了宫胤。

    宫胤的眼神,准确地从彩楼上方扫过,只看见一个女子,半遮着面纱,似乎正在向他抛媚眼。

    宫胤皱了皱眉,他看一眼就知道这女人不会武功,没有威胁。那刚才的警兆从何而来?

    心中终究有些怪异的感觉,他想了想,手一抬,接住了景横波的手,轻轻一跃。

    景横波目瞪口呆看着他真的上了台。

    大神就是大神,虽然各种不愿,真上了台也从容自若。不需要人请,一旋身就在坐花娘娘位置上坐了,那神情姿态,宛如登上他玉照宫的宝座。

    随即他下巴一抬,不理忽然寂静的百姓,对着已经傻了的景横波,淡淡道:“跳吧。”

    ……

    景横波傻了三秒。

    拉他不过是个玩笑,脚指头想也知道宫胤不会配合,但此刻他竟然真的端端正正坐那扮演起“坐花娘娘”。

    是昨晚梦还没醒么?

    她在那发傻,百姓却兴奋了,此时众人才看清楚宫胤容貌,顿觉哪怕是个男人,也比刚才的“坐花娘娘”美上百倍。有种人的姿容风神,足以让世间脂粉都黯然失色。

    众人瞧瞧他,再瞧瞧景横波,忽然都觉得,虽然两人容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可当真算得上旗鼓相当,风华互补,满满奇妙的协调感。

    “跳啊!跳啊!”人群鼓噪,一波波人头黑压压如潮水般向上涌。

    景横波忽然笑了。

    蓦然腿一扬,招牌式一字型大劈叉,贴上了彩柱!

    百姓们张大嘴,一霎震惊之后,哗地一声狂呼乱叫。

    “好身段!”

    注意力还在四周的宫胤,一转眼,呆了呆。

    女子身体延展成一竖直线,拉扯得长腿更长腰肢更细紧凑处更紧跌宕处更跌宕,长发流水般泻落,如春日柳枝,拂过曲线的起伏。让人很难想象人体可如此柔韧,仿佛指尖一招便可掌中作舞,如飞天锦绦浮沉曼妙。

    这才是展现惊心动魄身材的最神秘角度。

    一瞬间所有眼睛都似着了火。女子们是嫉妒的火,男子们是欲望的火,大神……

    大神是生气的火。

    这样的姿势……!

    “坐花娘娘”坐不住了,一拂袖要起身,景横波身子已经蛇一般从柱子上褪了下来,风一般地旋到他面前,身子一弯已经把住了椅子的扶手。

    宫胤顿住了。

    从他的角度,此刻景横波正把某沟深缝紧一线天送到他眼前……

    景横波低低一笑,手指掠起,轻巧地从他喉结上掠过,随即一个曼妙转身,衣裙系带拂过他鼻尖,她一个斜斜倒翻,勾住了他的脖子,芙蓉面柔软似贴面,桃花眼瞥来如流水,长发梦一般地散在他肩上。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宫胤整个人却似乎都僵了……

    她忽然调皮地对他一笑,笑得他心中一震,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应付得了波谲云诡,习惯得了尔虞我诈,见腻了生死之争,翻弄了朝堂争霸,此刻,却不知道如何应对一个女子明媚的眼波,和柔软的双臂。

    她却已经低低地哼唱起来。

    “onlyyou……”

    古怪的调子,古怪的发音,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从她带三分笑意,三分戏谑,三分认真,又三分古怪的眸光里,感觉出这句歌词,定然与众不同。

    舞者和观者暗潮涌动,眉来眼去,围观者早已激动。

    众人何曾见过这样的舞蹈?就算伶人出身的小凤凰,所谓的惊艳妖舞,也不过做几个柔软动作而已。

    谁想过美人绕身舞的撩拨和风情?似一朵牡丹滟滟盛开在一团粉色的雾气里,以香气作无言的邀请。

    而众人又何尝见过宫胤这样的气度?一个男子端坐于坐花娘娘座上,却让人忘记这样的尴尬,恍惚里只觉仿佛被他于云端傲然相望。

    一半人想把妖艳作舞的女子拉下来,自己坐进“娘娘”的怀里去;一半人想把“娘娘”拉下来,让妖艳作舞的女子坐到自己怀里去。

    ……

    “这是什么样的舞,我要学!”天南王目光灼灼,身子几乎探到窗外,激动地指住景横波,“拿下她!”

    想了想,眼角一瞥那已经走开的黑衣人,又指了指宫胤,悄声道:“出动供奉们,拿下他!”

    ……

    黑衣人背对窗户,似乎沉思半晌,也向底下人群,打了个手势。

    日光掠过他唇角,似笑非笑却令人觉得微冷的笑容。

    耶律祁。

    ……

    “你是我的小苹果……”景横波似笑非笑,手指去挑宫胤的下巴,宫胤微微一让,她已经娇笑着旋了开去,一抬手在彩柱上摘了两朵绢花,一支叼着,一支拈着,风一般地舞了过来,将花抛向宫胤膝头。

    “给我!给我!”一大群男人跳了起来,恨不得扑上彩车来接。

    宫胤抬手,似乎是要接,手却越过了绢花,一把拉住了正要再次旋身舞走的景横波,“别跳了!走!”

    景横波被他拉得身子向后一转,风中倾倒的旗一般,落入他怀中。

    她此时正微微仰起脸,唇角斜斜叼着一朵绢制的杜鹃花,花做得精致,还以细小珍珠做成露珠点缀,在日光下光芒闪亮,却不如她眸光一段风流光彩,胜过天边霓虹。

    人比花娇。

    双目对视,她眼底似有春雨濛濛,染了这有情天地,宫胤清明的眼神,也微微迷失一霎。

    就这一霎。

    忽然数条人影从人群中窜起,鹰隼般黄色的影子一掠三丈,眨眼落于高台,其中一人劈手一抓,将景横波抓在手里,立即风筝般向后退去。

    另有四个黄衣人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宫胤身侧,其中一个矮胖子,一出手就截断了宫胤欲待去拉景横波的手。

    白影一闪,伴随一声冷笑,宫胤鬼魅般已经出了包围圈,衣袖一挥,抓住景横波的人便被挥跌出三丈,宫胤从容一手搭上了景横波肩头。

    “走!”他道。

    景横波正要瞬移,忽然眼角余光看见前方黑影一闪,似乎一人鬼鬼祟祟从人群掠过,手中暗黑色的物体一抬——

    “小心!”她尖叫,抱住宫胤向后急倒。

    暗器正对着她和宫胤的方向,这个姿势,会将她先打成筛子,再穿透宫胤。

    她并非想不到,只是一霎间来不及想。

    一股大力涌来,生生改变了她的姿势,将她斜斜推向一边,景横波砰然倒地,骨碌碌滚出去,一眼看见宫胤已经远远跃起,立在彩色柱子的顶端,稍稍放心。

    她无意中一侧头,看见人群中那个似乎熟悉的背影,惊叫一声:“耶律祁!”

    宫胤抬头,目光一凝,那人立即抛掉暗器,闪身就跑,他身侧几条黑衣人影电射而起,冲向宫胤试图阻挡。

    宫胤衣袖一甩,其中两人便惨号着远远坠落。

    人影连闪,最初出来的几个黄衣人闪身而出,挡向宫胤,却丝毫不能阻止宫胤,白影如电一闪,宫胤已经即将脱离他们的包围圈。

    骨碌碌一阵乱滚的景横波稍稍放心,眼看将要滚下彩车,她盘算着等站直身子,立即瞬移逃走,没有她做牵绊,宫胤立即就可以去追杀耶律祁。

    “砰。”她落下了彩车。

    却没有如预料般落在坚硬的地上。

    触感温软而又有弹性,似一双有力臂膀,将她稳稳托住。

    她心中一沉,隐约有不好预感,随即她听见一个要命的熟悉声音,在她耳边轻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的陛下。”

    耶律祁!

    景横波第一反应就是大喊,她要求救,宫胤就在附近,宫胤的护卫也一定在附近!

    然而一双柔软如春风的手在她身上轻轻一拂,她就再也喊不出来了,甚至觉得浑身如被无形的绳索绑紧,一丝一毫也动不了。

    彩车忽然动了,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推动,轰地一声撞进了路边一家民居。碎裂的砖瓦木棚倾斜下来,遮住了他人的视线,也挡住了追逐的路途。

    彩车移动撞向墙壁时,耶律祁抱着她同时移动,黑色的身影如鱼般,借着彩车的掩护滑入室内,再抱着景横波穿窗而出。

    他出去的同时,屋子里的几个窗子,同时射出几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手中也抱着物体的人。往各个方向去了。

    景横波暗叹一声国师们都很狡猾。

    耶律祁被追杀中,依旧不知道有多少个替身。

    先前在人群中对她和宫胤发射暗器的是个替身,目的是吸引他们注意力,隔开她和宫胤。之后进入路边屋内,屋内还埋伏最起码三个替身,等下这些人四面八方散开,要宫胤到底追哪个?

    追错一个,耶律祁就可以掳着她跑出千里了。

    嗯,被敌人掳了要争取留下自己的物件做指示,狗血小说里都这么说的。

    可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留下的物件怎么办?高跟鞋是系带的,甩都甩不掉,而且她不认为耶律祁会马虎掉任她甩鞋。

    如果可以的话,狠狠心掰断一截指甲或者是个办法,她的指甲都是涂过指甲油的,很有辨识度……

    景横波眼看耶律祁抱着她跃过一道墙,正想咬牙把手指在墙上刮一下,刮掉一截指甲。

    忽然耶律祁伸手,兜住了她微微探出的手臂,将她的手指,款款握在掌心里,笑道:“尊敬的陛下,你的指甲是世上最完美的物件,可千万不要轻易折损了。”

    景横波只恨自己没在指甲上淬毒!下药!装匕首!安机关!不然必定戳他个腹黑流氓十个小窟窿!

    耶律祁抱着她轻盈地掠了出去,前方是一座不起眼的马车,他直接进了马车,马车立即辘辘行驶。

    车厢里很暗,景横波一时看不清,忽听见一个微有些粗哑的声音,带点不满地道:“你果然还是对这女人有兴趣!”

    景横波听出了这话里的杀气。

    “我这不是为你嘛,”耶律祁笑道,“我对她有没有兴趣还两说,但我知道你对那白衣男人一定有兴趣,我把她掳来,你要的那个男人,就一定会追来的。”

    “是吗?”女子声音有了几分兴奋,“那我得加紧布置,让他来得去不得。”

    耶律祁低低笑了起来,“那是自然。”

    ……

    马车辘辘前行,景横波听见四面也有车马的声音,渐渐从岔道消失不见,看来耶律祁故技重施,又用了很多疑似目标,来让宫胤无法确定她的行踪。

    不过她觉得,宫大神有种刹那穿透迷雾线索,直击中心的本事,耶律祁花费这么多心思,很可能白费力气。

    马车走了大约一刻钟,感觉中穿过很多门户,不断有人上前查问,但又不断退开,从查问者的语气来看,像是士兵,从士兵的反应来看,马车里的人非富即贵。

    景横波听见重重门户从身后关起的声音,那种沉重的吱嘎作响声,让她想起厚重古老的宫门……不会是到了天南王宫吧?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耶律祁要将她抱下,车厢里的女子手一拦,微带醋意地道:“何须劳动你大驾?本王唤宫人伺候。”

    景横波立即知道了她是谁,原来就是西鄂传说里,凭美色心计获得王位的那个天南王。

    天南王提着裙子,娇娇弱弱地下车,车下明明有人跪着等她踩背,她却不动,抿嘴笑着看耶律祁。

    耶律祁笑了笑,跳下马车,对她伸出手。

    天南王这才满意地下车,一边吩咐人带景横波下车,一边道:“王家护卫出三百人,务必日夜守好宫门,活捉一切闯宫者。”

    “陛下,”耶律祁含笑提醒,“三百护卫,别说不能活捉,只怕全部填进去都不够挡人家脚步。”

    “这么厉害?”天南王眼底漾出亮亮的水光,不觉得畏惧反倒增加了几分兴趣,“那就加上全部王家供奉……不过,守门的太厉害了,把他吓跑了怎么办?”

    “据我所知,”耶律祁看了景横波一眼,“这种事不太可能发生。”

    景横波瞟他一眼,勾唇一笑,“确实,知道你在,他也一定会来的。”

    耶律祁挑挑眉,虽然知道这话没错,他派替身在西鄂边境和宫胤派去追杀的人周旋,自己躲在西鄂天南王宫养伤,这事无意中被宫胤发现,自然不会放过。

    只是为什么这普通的话从景横波嘴里说出来,就感觉这么的古怪呢……

    这感觉他不是一个人。

    天南王瞟一眼景横波古怪神情,又瞟一眼耶律祁,皱起眉头,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景横波笑得贱贱的,唇一努,“你问他咯,不过我看他也不会告诉你,嘿嘿嘿嘿……”

    耶律祁眼风飞了过来,带几分思索考量。

    对这位女王陛下,他自认也算有几分了解,看似糊涂呆蠢,其实脑子里各种奇思妙想,稍不小心就会着她的道。也不知道她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意。

    他微微一哂,对天南王道:“大王,这个女子看来很是狡猾,不如我替大王看守……”

    他话音未落,天南王脸色就一变。

    景横波察言观色,早已看在眼底,忙喜滋滋不胜娇羞地俯首,一脸“人家就知道你要这样你这人真坏”的潜台词。

    果然天南王立即道:“你伤势未愈,不可操劳。这个女子我自会亲自看守。你还是好好养伤吧。”

    耶律祁瞟景横波一眼,后者对他飞了个笑吟吟的眼风。

    “既如此,便不扰大王雅兴了。”耶律祁倒也干脆,优雅一礼,转身就走。

    夕阳下他银黑色的大袖翩然飞舞,天南王凝视他背影的眼神迷醉。

    景横波则在凝视着天南王的侧脸。忽然悠悠道:“喜欢他?”

    天南王身子微微一震,冷哼一声。

    “喜欢他,却觉得这个人很难把握,”景横波也不以她的冷淡为杵,自顾自说话,“他优雅、亲切、有礼、细致周到,有股神秘的魅力。只是那亲切温和,似乎对谁都一样,你找不着他对你的特殊之处,他的身周似乎笼罩了淡淡雾气,你看不清,也感觉自己无法真正走近。”

    天南王身子又颤了颤,侧转头盯着她。

    景横波心中嘿嘿一笑,就知道狗血言情小说的台词有用。耶律祁这种男人,哪里会轻易对天南王这种女人动心?不过利用而已,但天南王作为女人自有其敏感处,自然也难免不安纠结。

    她纠结,就好办了。

    “这样的男人,说难办也难办,”她咂咂嘴,似惋惜地叹息一声,“说好办,也好办。”

    天南王神色不定的打量她,冷声道:“男女情事,哪里是别人能帮得了的?你再胡言乱语揣测我的心思,我就划花了你的脸,把你送入军营做妓!”

    “我这样的人,降临你面前,你不好好赶紧捧着供着学着,还来这些血淋淋的废话做啥?”景横波皱起细细的眉,“浪费机会是可耻的,懂不懂?”

    “机会?”天南王斜睨她。

    “你看我怎样?”景横波对她绽开明媚笑容。

    天南王盯她半晌,很不情愿地冷哼一声,道:“还行,一般。”

    “我刚才的舞你也看见了,怎样?”

    “如果不是看见你刚才的舞,现在你想必已经尸横就地。”

    “是了。大王聪明人,你也发现了那舞的价值对不对?”景横波笑眯了眼,“哪,我别的不敢说,只说凭大王你这身材相貌,如果学会了我那舞,别说这一个美男,再来十个,也不过是统统拜倒在你石榴裙下的命。”

    天南王瞟了一眼景横波的身材,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嫉妒之色,那丝嫉妒在女子偏狭的心中暗暗发酵,演化为眉宇间一抹难掩的杀气。

    景横波暗叫不好,急忙添火,“我会的可不止这些哦,我还会教你如何美容,如何化妆,如何保养肌肤,如何保持身材,如何穿衣打扮,将一个九十分美人精致成一百零一分绝代佳人。我这些秘术都是来自神人传授,绝对独一无二,错过这村没那店的居家美容勾魂泡美男之无上法宝。大王你如果杀了我,半分好处都没,还失了一个令自己更美的机会,这么赔本的生意,你做?”

    天南王默然,侧头看看远处耶律祁的背影。他在高台看景,遥望夕阳下的宫门,玉树一般的背影高而远,在昏黄的光晕里不可触摸。

    她心中涌起一股热潮,似想要卷了一切人间美好去,却又漫不过冰冷的沙滩。

    眼前景横波如火红唇,艳到逼人,想起她的舞,也是逼人的艳与美,乍一见就杀入眼神心魂,她信任何男人在这样的舞面前,都将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你教我那舞,还有你说的那些。”她终于道,“我不杀你。”

    她薄薄的唇抿出微带凛冽的一线,眼眸里神情浮沉不定——这样的女子不该存在,现在不杀,等学会了她的舞技,再杀也不迟!

    景横波笑得明朗坦荡,似乎早知道自己性命无忧。

    “大王,”她下巴点了点自己,亲切地道,“我好像被那家伙封了穴道啦,你觉得这样咱能学好舞吗?”

    天南王警惕地看她一眼,示意侍女上前绑住她双手,才对身后一个黄衣男子道:“给她解了禁制。”

    那男子大抵是王宫高手,跟在天南王身后一步不离,神态颇矜贵,闻言微微点头,上前解了景横波穴道。

    景横波揣度着他的手势功力,觉得比起宫胤耶律祁来差得远,那两只都是衣袖一拂就能搞定的说。

    当然,比起她来,人家一个指头就足够捺死她了。

    景横波对人家飞了个感谢的眼风,男子眼神微微一荡,情不自禁手指一顿,试图蹭住她肌肤,景横波却早已笑吟吟让开手去。

    天南王早已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瞪了自己不争气的属臣一眼,心中也不免几分对景横波的高看——这女子果然天生媚态,不过一个眼神,便令她麾下练气高深的副相也险些入了彀中。

    景横波捆着双手,坦然自若地跟着天南王在王宫里逛。天南王果然不愧是个以色起家的,对开发自身女性的美不遗余力,她有专门的练舞的宫殿和广场,整个王宫走到哪里,都备有给她化妆换衣的衣物房。现在她打算先带景横波看看自己的舞场,好杀杀这个艳美女子的傲气。

    一大队臣子被召了来,跟随着天南王,准备随时听取她的意旨并立即执行。大多数男人在天南王面前目不斜视,低下头请安时眼角却不住往景横波脸上身上扫。景横波勾起笑容甜蜜的唇角,用眼神无声回应每个人的窥视,心中却在想着天南王这女人一定暴虐,瞧这些好色的家伙,头低得恨不得钻到裤裆里看她。

    不知何时耶律祁也出现了,他竟然没有选择去宫门堵截围攻宫胤,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天南王身边。景横波对他视而不见,他似乎也不在意景横波,亲自扶着天南王手臂,笑道:“大王在说什么?看起来好兴致。”

    “带这位开开眼,见识见识咱们王宫。”天南王这才想起问景横波,“你叫什么名字?”

    “哎呀都是路人何必知道名字呢?”景横波挥挥手,“叫我举世无双第一波好啦。”

    “何谓波?”天南王十分好学。

    景横波挺挺胸,“天下女子征伐男人场之无双利器也!”

    她挺直的脖颈流畅精美,延伸出惊人紧凑的弧线,天生一尊玉琢的宝瓶儿,滑溜溜目光落上去就似要陶醉得飞起。

    一众男人何曾见过这般风情又这般张扬的女子,站在一边呼吸急促,

    手指发紧,各个角度眼光偷偷瞟来似抽筋,耶律祁似笑非笑,眼神从容地掠过,忽然想起那日暴雨山谷中,网中女子微微敞开的衣襟。

    此处风景果然甚好……

    他突然觉得战绝当初死得太容易了……

    天南王艳羡又嫉妒地掠了景横波一眼,神色微微阴沉,景横波瞟一眼她一看就比较旺仔的小馒头,附耳过去悄悄道:“我还有可以帮你丰胸的绝世大杀器哦!一戴涨杯,人间凶器!”

    天南王眼睛一亮,正要问,耶律祁忽然偏头笑道:“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凶器?”

    “大王和我说,某人看起来不太强壮,她忧心她的幸福,”景横波看他的笑容,气就不打一处来,扬起一脸假笑,“我说完全可以理解,塌鼻子的男人不中用嘛。一碰就衰,人间小器。”

    “……”

    景横波的背影已经转过一个弯,耶律祁犹自抬手在摸自己鼻子。

    塌吗?

    ……

    景横波首先观赏的是王宫内部的歌舞广场,是一处圆形的铺满水青色琉璃砖的广场边,广场地面以各色琉璃砖砌成日月图案。

    “造型不错,”景横波点评,“只是四周没了看台,中间少了花样。”

    “哦?你有什么建议?”天南王四面张望,忽然也觉得,一人独舞无人欣赏是件寂寞的事,而那平日里觉得精致的舞场,似乎也显得太过空荡荡。

    “我觉得吧,你是舞者,也应该是观舞者,听说你很喜欢在人市寻找美人?你该让你的美人们和你同乐嘛,”景横波指点江山口若悬河,“哪,四面辟出一间一间的小包厢,嗯就是小房子,垂着薄纱,背后有饰灯,头顶呢,最好弄出拱形的穹顶,装上长明的灯火,有夜明珠啊,能折射光线的大块水晶啊也可以用上。你想想啊,当你跳舞时,华丽的吊灯会将你身上的饰品映照得闪闪发光,是不是好仙好绿茶好白莲花?你还可以观舞,坐在广场正中,一圈包厢垂着薄纱,让你的美人们在其中跳舞,墙上的饰灯点亮,想象一下,一片各种颜色的背光被纱隔得朦朦胧胧,纱幕后无数美人在为你跳舞,不想跳舞你可以让他们演戏,让他们摆出各种你喜欢的姿态,你无论转过哪个角度,都可以看见不同的风情……”

    “好!”天南王眼神闪闪发光,四面臣子们想着那一幕风情妖艳,都忍不住扬起脸,眼神迷醉。

    耶律祁还在摸鼻子。

    塌吗?

    ……

    “还有这场中心。”景横波说起美容化妆舞蹈装饰口若悬河,“光秃秃的难看,再好的舞蹈也需要精美的道具。你这地面日月星辰很好看,但是却不能变化。如果你在地面下加机关,让地面可以旋转,排列成你要的格式,比如北斗七星啦,比如日月同行啦,然后在地下建一个跳舞平台,机关到位的时候平台升起,平台上打造你跳舞的用具,或者是树,或者是花,比如一朵水晶莲花,慢慢绽放,你在其中翩然作舞,该多美……”

    “我不喜欢水晶。”天南王插口,转头问身边官员,“库房里似乎有个黄金莲座,不过式样古板……你喜欢什么花?”她忽然问景横波。

    “罂粟花,这花你们这里也有,就是那种妖花的原型。”景横波想也不想地回答,“做花就该做罂粟,迷幻、妖艳、绝色倾城,致人死命!”

    “好!”天南王拊掌,“来人。去把那黄金莲盘熔了!做一朵大型妖花!”

    “花要可以旋转,最好每转一圈就绽开一朵花瓣!这样人在其中,慢慢显现身形,增加神秘感,花蕊最好坚固些,可以攀在上面跳个钢管……”景横波兴奋地追加。

    “好极!做个深红琉璃或者水晶的花蕊!要结实!灯光下更璀璨!”天南王连声赞好。

    官员们领了旨意急急去做,天南王环顾四周,想着改造后的舞场必定艳惊四座溢彩流光,忍不住神采飞扬吁一口气,对景横波一笑。

    景横波也一笑,两个极其爱美的女子,在此刻竟然寻着一丝心灵共通,刚才的敌意淡化了许多。天南王虽然仍旧没敢给她松绑,却命人给她换了绸带捆着,以免留下勒痕。

    “大王,带我看看你的化妆间和试衣间吧。有些舞蹈需要特殊的服装,我得给你点建议。”景横波瞟着那些小屋子,向天南王建议。

    “好。”天南王带着她那一群人正要抬脚,景横波已经娇笑起来。

    “我的大王,你明不明白新奇感的重要性?一场惊艳的舞蹈,一次特别的妆容,一件奇异的衣服乃至一双与众不同的鞋子,都是属于个人的一次首秀,在没有攒够足够的眼光和关注之前,为什么要轻易给别人看见?”

    天南王停住脚步。

    这个女子放肆凶恶,却并不笨,隐约觉得这句话里颇有些人生道理,想了想点头,“你们都不要跟来。”

    景横波笑了。

    耶律祁一步不拉跟着太讨厌了,不闪开他,怎么对这傻妞儿洗脑?

    “大王,有人硬闯宫门!”一道人影电射而来,在天南王身前急急躬身。一身狼狈,气喘吁吁。

    “这么多人拦不住一个?”天南王十分惊讶,“都去前面看着!别给人打进来!活捉!记得活捉啊!千万别划花他的脸!”

    划花吧!景横波恶意地祈祷。

    划花了大神就不傲娇了!

    耶律祁回头对宫门望望,自动起身带着人去了,大抵也是不想被宫胤闯进来,寻思着要再坑他一把。

    他一边走一边摸着鼻子,不时对身侧男人们的鼻子瞧一瞧。

    ……

    景横波眼看耶律祁离开了,亲亲热热靠向天南王。

    “大王,”她压低嗓子,“你如此美貌聪慧,学这些快得很,不过呢,我提醒你一下,我教你的技艺,足可征服全天下的男人,可如果你只想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我觉得你学得就不值得啦。”

    “你什么意思?”天南王眼神立即从耶律祁身上收回来,警觉地问。

    “哪,我跟你说,你如果信我的话,最好把宫门口你的那些护卫啊供奉啊撤回来,”景横波下巴对宫门点了点,“不要花了力气,死了人,到头来一无所有,还被人家抢了房子做了窝。”

    “嗯?”天南王皱起修得细细的眉,“你什么意思?明白说。”

    “大王啊我问问你,”景横波凑近她,神神秘秘地道,“这位美人你可知道来历?”

    “他说他叫耶律祁,是大燕的富商,出关贩卖货物被劫,自己受伤,从人全部死了,流落西鄂,被我无意中发现捡了回来。怎么?有什么不对?你可别想挑拨我和耶律公子的关系,否则小心我饶不了你!”最后一句声色俱厉,杀气溢于眉端。

    可惜对于神经大条的某人来说好比清风过耳,景横波凑得更近了。

    “鬼话连篇!一个字都不能信!”她鬼话连篇地道,“大王,您不杀我,待我又好,我感激得很,冒死和你说实话。这个耶律祁,除了名字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他不是大燕人,是东堂人。做奸细出身的,后来为了爱背叛了组织,被组织天涯追杀,才一路逃到西鄂。他被追杀累了,有心想找个可以庇护他的地方。可他那组织很庞大很厉害,一般人罩不住他,他去过大燕当将军,去过云雷当长老,去过尧国当驸马,因为没有实权都呆不长……”

    “驸马?”天南王打断她的话,声音都变了调。

    “驸马。”景横波正色点头,“不过大王你放心,他这个驸马是虚的,哎呀他其实是个受啦,那方面不行的……”

    “不行?”天南王瞪圆了眼睛。

    “嘘——”景横波也瞪圆眼睛,“给他听见我完蛋啦!”

    “你满嘴胡扯!”

    “胡扯不胡扯……”景横波笑眯眯斜睨天南王,“他和你认识也有段日子了吧?你如此美貌如此动人,他对你如此深情如此在意,按说早该干柴烈火滚床上了,你们滚了没?”

    “这是因为……”天南王一开口就顿了顿。

    “是不是他百般找理由推脱?伤没好啊头好痛啊之类的?”景横波低低一笑,“喂,你就信啦?他那么高的武功,怎么会被普通劫匪追杀得孤身一人?他那么高的武功,当真伤到连男人都做不了?”

    景横波靠着椅子,瞟着天南王的晦暗神情,晓得心理攻势奏效,懒洋洋地低笑。

    耶律祁现在不可能龙精虎猛啦。

    宫胤说过的,他的暗器可不是常人能消受得起,半年之内耶律都不能泄露精元,否则小命堪忧。

    耶律祁,送你一场艳遇,要,还是不要?

    她趴在沉默的天南王肩头,在她耳边悄悄道:“告诉你个惊天大秘密,耶律祁是男人也不是男人,他是个小受。小受就是象姑馆里的小倌儿那种,你懂的。他和外面那个闯宫的白衣服小白脸是一对,那个才是和他相爱相杀的真爱。他们两个,掳了我来,设计了今天的事,要我接近你身边暗害你,他们两个再里外联合,白衣服的在外面杀尽你的高手,耶律祁在里面打开门,他们夺了你的王宫,抢了你的权,借助你天南宫的势力和组织对抗。从此后一对同志情侣占据你天南王的位置,双宿双飞,彻夜狂欢……”

    宫门外宫胤忽然打了个寒噤。

    宫门内耶律祁摸摸胳膊,自言自语,“怎么忽然觉得冷……”想想又捏了捏鼻子。

    ……

    “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天南王反应激烈。

    激烈就对了,雄壮的声调往往是为了给虚弱的内心打气嘛。

    坑一坑耶律祁,整一整宫胤,如果再能逃一逃咱大波姐,这计划就完美无缺啦。

    “信不信,试试咯。”景横波笑眯眯拍她的手,“哪,别再耗费你的高手和小白脸硬拼,培养一个精英容易嘛你,不如放他进来看他要做什么。这是你的地盘,你怕啥?正好观察观察他和耶律祁的奸情是不是?顺便今晚再把小受受耶律祁给睡了,他要不给你睡,他就有问题!”

    天南王沉默,脸色阴晴不定,几分渴望几分不安,几分犹豫几分凶狠。

    景横波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觉得眼前这女人自恋心燥,多疑敏感,她的建议也切中她的渴望,天南王一定会上钩。

    “那为什么不是你试?”天南王沉吟良久,似乎心动,忽然道,“既然你说他两个是一对,都对女人没兴趣,那么,你先证明给我看!你这么擅长女子之道,若全力展示,是男人就没理由拒绝。如果用尽你的女性魅力,都不能让那小白脸动心的话,我就信你!放了你,杀了耶律祁,保护你,请你做我的第一女官。否则……”她声音转冷,森然若刀,“你记住我最讨厌骗我的人,你记住这是我的地盘,你若骗我,我必用尽全力,杀了你!”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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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nlyyou能看我后滚翻……

    onlyyou爱桂圆涨杯……

    这歌两年前唱过了,但我觉得我歌喉越发美妙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四章 诱惑

    “木有问题!”景横波眼睛都不眨便一口应了下来。

    骗人这种事,骗得越天花乱坠,表情就得越理直气壮,瞧天南王目光灼灼盯着她的眼神,如果她露出稍稍的犹豫,相信此刻天南王已经喊来人将她大卸八块。

    她的毫不心虚的干脆,果然令天南王神色缓和。她拍了拍手掌,身后墙角鬼魅般闪出黄衣人影。

    “把宫门外的人撤回来,告诉外头闯宫的那位,他要找的人,现在是我的座上客,他够胆量的话,就自己进来瞧一瞧。”

    “是。”

    “你若不信我的话,还可以试试他们先……”景横波在天南王耳边叽叽咕咕几句,天南王点了点头,回头和属下嘱咐几句,“照办去吧。”

    使者传令去了,景横波和天南王要保证:“我把他们给卖了,你可得罩着我。”

    “放心,你既忠心于我,我定不会辜负你。”天南王此刻倒有几分真喜欢景横波了,觉得这女子率性娇媚,明朗自如,说话行事十分讨喜,又擅长女子媚术,留在身边也未必不是好事。唉,如果不生那么美就好了。

    “你还有什么本事,一并拿出来吧。”天南王看看天色,时辰还早,等会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不如先将这女子的本事多掏些出来。

    景横波转转眼珠笑道:“或者我可以为大王参考一下您的舞衣啊装扮啊什么的。”

    “好极。”天南王亲自带着景横波进了一间化妆间,给她瞧自己的霓裳羽衣,“是不是很精致。很华丽?”

    景横波嗤之以鼻。

    “好看而已,华贵而已,”她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脚尖一踮一踮指着那五彩羽毛装饰的舞衣,“可是有特色吗?风情吗?令人一见难忘吗?这和青楼里姑娘常穿的舞衣有什么不同?也就用料精致点呗。”

    天南王脸一红,她本就是青楼出身,靠内媚之术得老王宠爱乃至夺权篡位,人在某种行道浸淫久了,行事便总是脱不开往日的痕迹,舞衣还是妓女的舞衣,顶多华贵些罢了。

    景横波正说中她的心病,这凶恶的女子颇有些不快,眼光向下一沉正要发作,忽然一怔,眼神直勾勾地盯在景横波脚上不动了。

    景横波脚上,惯常穿着高跟鞋,漆皮大红十寸水晶跟,鞋头尖尖,娇俏玲珑,鞋面色泽纯正光润,在略显阴暗的室内,熠熠生辉。

    系带一直向上延伸到小腿,这种系带高跟鞋如果穿在小腿粗的人脚上简直是噩梦,然而穿在景横波脚上,只令人惊觉那小腿纤细,雪白润泽。

    天南王低头看鞋,呼吸仿佛都将停止。

    景横波暗叫不好,很担心她下一瞬就会扑上来从自己脚上扒走高跟鞋,这可是她不多的宝贵珍藏!

    她赶紧将脚一缩,将裙子往下拉拉,举起天南王的舞衣,笑道:“你这舞衣我建议换个式样,哪,分成两件式,上身一件抹胸,饰璎珞和珠串,下身可以是灯笼裤,裤筒宽大裤脚收缩,会显得腰肢特别细姿态特别有风情,如果你愿意的话还可以加些别的装饰……”

    她一边说一边站着四面走,鞋跟敲击地面声音清脆,天南王嗯嗯地听着,眼神粘在裙角上撕扯不开。

    景横波瞧着不好,这货神情疯魔,夺鞋之心不死,得抛出个大的转移注意力。

    手臂忽然碰到腰侧栓着的一个小包,她心中一动。靠近桌边的时候微微一顿,将小包扯开一个口子,弯身将舞衣捧给了天南王,“请收好……”

    她腰一弯,一样东西啪地掉下来,她赶紧去捡。

    一只手伸过来,眼疾手快将那东西抄住,紧紧握在掌心。

    景横波低着头,唇角一抹贼兮兮笑容,再抬头时,已经换了不安神色。

    “咦,这是什么东西?”天南王将那东西翻来覆去地看。

    薄薄的一个小袋子,上面印着心形紫色花纹,质地光滑。似乎还有淡淡的香气。

    天南王下意识要闻,景横波的手已经轻轻按在了小袋子上。

    “哪,这个就是我展示女性魅力的法宝之一,叫勾魂摄魄鼻血狂喷艳情无双独步天下之粉紫诱惑罩,简称口罩。”

    “口罩?”

    “好事儿的时候用的……”景横波神秘兮兮地道,“分男用和女用,还分夏天款和冬天款,这个是超薄的夏天款,哪,这样,”她撕开袋子,取出一小片白白薄薄似纸非纸的东西,灵巧地撕开后面的贴纸,将那一片护垫,往嘴上比了比,“戴上。”

    “戴上又能怎样?”天南王怔怔地看着那一小块,觉得虽然精美,但如果说凭这么一块东西就能令人上钩,似乎不大可信。

    “你看这东西,轻软、透气、干净、销魂,有着刺绣也无法绣出的精美图案,在不同的灯光和角度下还能闪出诱惑的荧光……”景横波将护垫比来比去,就着灯光发现护垫闪着暗光,顿时心中大骂——天杀得商家添加荧光剂!下次坚决不用这牌子了!

    “这种东西,你说你能做得出来?你身边有?你见过?什么叫诱惑?诱惑就是独一无二令人倾倒!是所有细节的完美!你想想,雪白的印花口罩外露出一双乌黑的水汪汪的眼睛,哪个男人看见不会动心爱上?”

    天南王眼睛盯着那护垫,不得不承认这东西从制作工艺上来说绝无仅有,香气也十分特别,也许戴上真的挺有诱惑力也说不定。

    “我戴戴试试。”她忍不住道。

    景横波很舍不得地把手中拆开的那一个递了过去,犹自嘱咐道:“戴一下就还我,我还指望着靠它发大财呢。”

    “你将来就是我的女官,要什么没有,何必抛头露面做生意。再说你的东西就是王宫的东西,怎么能给那些低贱的女人分享?以后供应我就够了。”天南王按照景横波的指点,将护垫粘在嘴上,发出的声音模糊不清,“唔……香……”

    “好了好了。”景横波毫不客气地把护垫给撕了,收回自己的小包包里,“现在用着多浪费啊,这东西很宝贵的。”

    “你的东西都该是我的。”天南王皱眉。

    “好东西应该珍惜,”景横波变戏法一般从小包里又抽出一个超薄日用卫生巾,“再给你看个好的,男用的。”

    “这个大好多。”天南王神情诧异,没想到还有大号版。

    “男用的嘛,你瞧耶律祁嘴那么大,不是这种怎么能挡得住他那喋喋不休的嘴?”景横波遥想着耶律祁嘴上贴了块这种玩意儿,笑得很贱。

    关键问题是,这块宝贝,是加了料的!

    抛出护垫,就是为了此刻的“男用口罩”哟。

    “有什么用?”天南王颇有些好奇,如果说女用“口罩”十分精美,可以增加诱惑力和魅力,那么这个男用口罩有何用处?她可不需要耶律祁来勾引她,她只愁耶律祁不肯上她钩。

    “洞房花烛的时候……”景横波悄悄在他耳边道,“趁他不注意,给他戴上,这里面有一种独特的异香,男人一闻,就觉得你美若天仙,神魂颠倒,你要他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你要他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更妙的是这效用……”她笑得眉飞色舞,“……是终生!”

    天南王眉心一跳,脱口而出,“当真?”

    “比真金还真!”景横波气概凛然,照抄台词。

    天南王当真有几分心动了。

    助情药物没什么稀奇,哪座王宫里都会备上好几种,以备上用。何况她这以色起家的个中高手?只是耶律祁十分警觉小心,以往她悄悄试过的药,都毫无反应,更重要的是,她怕霸王硬上弓用了药之后,耶律祁清醒之后迁怒于她,这便真的无法挽回了。

    对于这个碧树灵花一般的男子,她自有珍惜和爱重,不愿如那些人市买来的男子一般对待,想和他尽量长久些。

    如果真的能持续一生……

    景横波一直瞄着她神情,明明白白看见那眼神写满心动。

    “不过呢,以大王的美貌和魅力,这东西我看也用不着,哎,还是给我省一省吧,这可是我漂洋过海带来的,用一个少一个。”她作势将卫生巾往包里收。

    “哎。”天南王按住她的手,“试试也无妨。别总心疼你的东西了,真要成了,我重重赏你。”顺手就把卫生巾给抽走了,小心地藏在贴身的暗袋里。

    “给你就给你吧……”景横波一脸肉疼,关照,“不过话说回来,最好偷偷给他戴,趁他不注意贴上,效果才好。如果怕被他发现,你贴在枕头内侧效果也行。还有你记得这是男用版,你自己拆了就浪费了啊。”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天南王将袖子拍拍,一脸妥当的神情。

    景横波神情也很妥当——耶律祁,晚上有美人勾魂,有卫生巾捂嘴,还有霏霏尿助兴,喜欢不喜欢?

    姐为了报答你山谷一骗的恩情真是不遗余力啊摔!

    ……

    宫胤在宫门前,击退了王宫供奉们三次进攻后,身形一转,迎上了赶来的护卫们。

    “主上……”蒙虎忧心地看着宫内,“陛下被掳了,咱们要不要硬冲。”

    “她目前安好。”宫胤神情淡定,“不必硬冲,耗损了精力,如何去见老朋友呢?”

    蒙虎知道宫胤自有办法确定景横波的安全,闻言稍稍放心,听见最后一句却惊得眉毛一挑,“左国师在宫内!”

    “天快黑了……”宫胤负手看夕阳缓缓沉落,悠悠道,“晚上的天南王宫,或许值得一看。”

    蒙虎会意地退下去做准备,知道主子是要晚上再进王宫。

    宫胤却忽然抬头,眼神一凝。

    宫墙之巅,忽然出现了银黑色长袍的身影,大袖飘飘,眼眸含笑,远远地还对宫胤招了招手。

    “左国师!”蒙虎牙疼似地嘶了一声。

    宫胤面无表情,也不回应,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耶律祁。

    远远地耶律祁在宫墙上和王宫供奉们谈笑风生,似乎人缘甚好,一边说话一边顺手就指了指宫胤的方向,眼瞧着那些已经有些退缩的宫廷供奉,忽然又扑下了城墙。

    蒙虎低骂一声,立即做好备战准备,宫胤倒是毫不意外——耶律祁既然已经被他追来,会放过这个围杀他的机会才奇怪。

    不过没等他抢先出手,宫墙上忽然又出现了一个男子,远远地喝道:“结阵以火龙攻杀之!”

    随着他的命令,一大队护卫从宫墙两侧冲出,手执黑色喷火筒,点燃之后火光腾出足足三尺,诸多火筒火焰首尾相接,翻腾飞舞,远望去真如火龙,十分壮观。

    耶律祁一见却脸色大变,急喝:“别用火龙!”

    宫墙上天南王派来试探的使者侧目而视——果然有问题!

    大王说要试探耶律公子,怕他和这闯宫者有勾结,如今看来果然不假,一动大杀器,瞧他这焦急模样!

    “射!”他好像没听见耶律祁的喝阻,厉声下令。

    宫胤唇角掠过一丝冷笑。

    般若雪前,一切存在热源的攻击都是白费力气。

    火龙呼啸,似自夕阳尽头生,携一色艳红和无边杀气,奔腾而来。

    宫胤只轻卷衣袖。

    雪色衣袖亦如漫天大雪,旋开三丈方圆的连绵白影,四周温度骤降,冷热空气交击弥漫开淡白的雾气,遮没他修长身形,朦胧飘渺如蓬莱仙人。

    耶律祁却叹了口气。

    当然,他的叹息,看在冷眼旁观的使者眼底,那是心疼。

    火龙狂舞逼来。

    遇上淡白雾气。

    嘶嘶一阵轻响,众人瞪大眼睛,眼睁睁看见那狂猛腾舞的大簇红色火焰,被那轻薄若无物的薄薄一层雾气阻挡、隔绝、一点点消融、似被无形刀锋,戛然划开,断裂。

    冰火交激,雾气升腾更烈,满地凝结出细碎冰晶,众人几乎已经看不清宫胤身影,只隐约看见一只手圆转如意,指甲越发毫无血色,冰晶般透明。

    宫墙上下众人骇然,从未想过几乎战无不胜的凶悍杀气,在对方一只手指下毫无抵抗之力,下意识纷纷后退。

    耶律祁又叹息一声。

    听在懊恼挫败的使者耳中,那是在幸灾乐祸。

    使者眼底掠过一丝恼怒,忽然身子向后一窜,踉跄似要跌倒。

    耶律祁急忙来扶,使者抬起手似乎想要借他的力,衣袖从他手背掠过,衣袖上敕金的镶边不知何时微微翘起,刮过了耶律祁手背肌肤。

    “哎。”耶律祁感觉手背微微一痛,缩手看时,手背已经被刮破,流出点淡淡的血液来。

    “哎呀对不住。”使者急忙道歉,眼睛不住往伤口上瞟。

    耶律祁手一缩,衣袖垂下盖住伤口,淡笑道:“无妨。”转过眼去不愿再理会使者。

    使者走开了两步,暗暗握紧了拳头。

    果然又看出了问题!

    耶律祁的血液里有细碎冰晶!

    大王要他注意耶律祁和小白脸有奸情,说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他们武功同出一源。真真一点不假,看那个白衣服家伙那一手满地冰晶,如今耶律祁的血液里也有冰晶色,不是一家子谁信?

    现在只剩最后一层试探了。

    试探底下那个白衣服对这个黑衣服的感情!

    使者忽然一掌劈向耶律祁后背,另一只手做了个假动作,从耶律祁身后抛出一枚黑色的木牌。看上去像是他偷袭耶律祁并偷到了木牌一样。

    远远宫墙下宫胤眼神一亮,飞快地掠上前几步,想要看清楚那木牌是什么东西。是不是耶律祁的左国师令牌?

    宫墙上,耶律祁警觉地转身,一抬袖挡住了使者一掌,眉毛一挑愕然道:“你做什么?”

    使者嘿嘿一笑,脚尖一挑将木牌挑起抄在手心,顺手往衣袖里一塞,道:“听说耶律公子武功高强,在下想试试你的反应,呵呵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耶律祁目光一闪,神情明显不信,笑道:“哦?这时候开玩笑?”

    使者不答,走到墙边,刚才对耶律祁出手那一瞬,他已经看见宫胤的急迫神情。

    行了。

    这也证实了。

    这果然是一对各自有情的奸夫淫夫,居心叵测,里应外合,试图夺走大王的权柄!

    “呵呵呵呵,”他低头晒笑,“好一对有情鸳鸳,难为你们了!”

    “你说什么?”耶律祁没听清。

    宫墙下宫胤抬头,隐约觉得上头气氛古怪。

    “没什么,在下还要将宫城状况回报大王,另外,传大王令,不必和对方开战,他要进来就进来好了。”使者不肯再留,立即匆匆告辞,一边走一边感叹摇头。

    虽说处于敌对立场,但想不到一对男子也有如此深情,他为他甘做内应,强颜欢笑,伴于不喜欢的女人身侧;他为他奔赴万里,对敌无数,城下呼应,不惜以一人之力与一国为敌。

    多么令人感动的男男爱情!

    宫胤抬头看着那忽然出现又赶紧离开的使者,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回头问蒙虎:“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蒙虎:“有,眼神特感动。”

    ……

    宫墙上耶律祁皱皱眉,摸了摸鼻子。

    天南王怎么回事,竟然要放宫胤进来?是听了那个小妖精的话吗?

    看不出来小妖精还有这本事。

    今儿宫胤穷追不舍,到底是为了追索他呢,还是为了小妖精?

    耶律祁瞟着宫胤挺直的鼻子,摸摸自己的鼻子,没觉得高度差哪去。

    哎,反正瞒不住,进来就进来,找机会打爆之。

    ……

    景横波看见使者匆匆回来,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的时候,心中笑了。

    当她看见天南王听了使者汇报,脸色也霍然大变,近乎狰狞的时候,心中笑得更欢了。

    怎么样?“相互呼应,忍辱负重,里应外合,至死不渝”的男男爱情被证实了吧?

    她之前就听宫胤提过,中他的毒用他的解药之后,耶律祁受伤期间的血液会发生变化,出现冰晶种。

    某种程度上,看起来像和宫胤的武功同出一源。

    而耶律祁手中掌握的力量,自然也是宫胤念念不忘的东西,让使者抛出那个“伪令牌”,宫胤怎么可能不在意?

    至于令牌的式样——她在山谷中,见过斜插在耶律祁腰间露出一点点端头的黑色木牌,想来也该是属于耶律祁的身份令牌之类的东西,当然天南王的人抛出去的木牌不会和耶律祁的一模一样,但隔那么远,哪里辨别得清?

    想到那两只总将自己耍来耍去的狡猾冷酷国师,终于这次被自己涮了一把,景横波不能不笑得开心。

    天南王脸色难看,足足好半天才将这见鬼的论证消化完毕,原本她对景横波的话半信半疑,所谓让她去试女性魅力不过是试探态度,此刻心中恼怒,倒真有了几分要好好试试的心思。

    她一挥手,很干脆地令人给景横波解掉了手上的绑缚,景横波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她现在彻底自由了。

    不过她并不想走。

    她想在两只国师和一头大王中间寻个夹缝,妥妥帖帖钻进去,既可以摆脱做傀儡女王的命运,又可以一劳永逸的安排好以后自己的生活。

    她舒舒服服坐下来,等着宫胤的到来。

    天南王则盯着“口罩”,开始认真思考着今晚将耶律祁放倒的可能性。忽然想起一个要紧的问题。

    “你今晚自己用不用?”天南王指了指“口罩”。

    景横波一脸古怪——给大神嘴上贴个这个?

    她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也不是不可以试试啦,”她想着大神嘴上贴姨妈巾的妙态,顿觉热血沸腾——雪白的大神配雪白的姨妈巾,绝配有木有?

    “带翅膀超长夜用的也许他会喜欢?”景横波比了个翅膀状姨妈巾,满脸神往。

    “喜欢什么?”有人在身后问。

    “夜用超长39厘米啦……”景横波眯着眼睛充满憧憬地回答,忽然醒神这声音不对。

    “吓!”她一回头就看见了雪白的大神。

    雪白的大神就立在门口,招牌性微皱眉头,盯着她,一眼将她看了个透彻,确定外面没什么不妥,才清清冷冷开口,“带翅膀?超长?夜用?”

    最后两个字许是触到他其实很敏感的神经,他看向景横波的眼神充满审视。

    “呵呵呵呵,”景横波自有招架之法,“是啊,我的雪白带翅膀三点式超短紧身天使蓬蓬裙,想看吗?我穿给你看?”

    大神反应很快——一瞬间无数浑圆雪白长腿短裙长耳朵粉红耳廓的兔子景横波从脑海中呼啸而过……

    “别胡闹!”拒绝干脆爽快,表情义正词严。

    看在天南王眼里,果然好一只意志坚定不好女色的特殊爱好者!

    宫胤眼睛里根本没有天南王——他眼里从来容纳的只有走进视野里那一两个。

    他对景横波抬起手,示意她过来跟他离开。

    景横波一看不好,她怎么就忘记了大神的性子?他一进来肯定直接要带她走,看在天南王眼里,和那个“里应外合图谋王宫”的计划就对不上了。

    “胤胤……”她急忙笑吟吟地走过去,靠着他肩,低声道,“现在不能走,我中毒了……”

    “抓住她,拿解药便是。”宫胤眉一扬,伸手去把她脉。

    景横波身子一斜让开,在他耳边悄声道:“毒是耶律祁下的,或者也不叫毒,他说我要想走出天南王宫,就会倒地身亡。你说这事儿,宁可错信不可不信是不是?不过这事可怪不得天南王,天南王对我还不错,她很崇拜我要拜我为师,等会还要设宴请咱们吃饭,要我说,既然来了怎么能就这么走?不把耶律祁这个炸弹引爆了咱们能走好这一路吗?你就留一留,咱们一起解决了你的心头大患,好不好?”

    她附在宫胤耳边说话,淡淡香气和热气吹拂他耳鬓细发,他微微有些痒,忍不住偏头想让,一偏头却正见她含笑抬起的眼睛,寻常人这个角度眼睛会显得有些吊诡,她却只显出眼尾长长如燕尾蝶,眼波流眄似落花窗前流连的月光,每一暼都是灵动、轻俏、柔软,似花落了满肩,拂不去的迷离香。

    而那“咱们”两字,咬字轻轻,透着不拘泥的熟稔亲切,听得他冰雪肝胆也似化春水,忍不住便轻轻“嗯”一声。

    景横波攀着他的肩,本是故意亲热软语蛊惑,此刻却觉得他肩膀坚实似昆仑之玉,无来由的心中安定。忍不住又蹭了蹭。

    一蹭之下,宫胤便一僵——她本就侧身,这一蹭,自有温软饱满相邀,轻轻撞在他臂侧,撞得他心潮一涌,脸色一白。

    再一抬眼看见对面天南王眼色古怪,似在看戏,不由脸色一冷,啪一弹指,弹在景横波鬓发上,“站好。”

    景横波正中下怀撇撇嘴,站直身,对天南王递个眼色,“瞧,果然这样吧?”

    天南王用眼神表示赞同。她刚才瞧着景横波的色诱似乎已经开始,正觉得景横波连攀人说话的角度都似分外美妙,刚想好好学学,不想景横波就被这么煞风景地推开了。

    由不得她更信几分——刚才景横波那角度神情如此美丽爱娇,连她都怦然心动不舍转开目光,这白衣服的家伙如此不解风情,若不是个爱好男风的,似乎也没法解释了。

    天南王恋恋不舍看了宫胤一眼——可惜了这么一副绝俗的好相貌!

    她偷偷回了景横波一个眼色“看你的了!”

    景横波胸有成竹一笑。

    如何让两只狐狸国师丢盔弃甲?

    如何让天南王深信不疑转而强睡耶律祁?

    如何在三只猛兽环伺下逃脱,不做那个夹心饼干傀儡女王?

    机会会垂青有准备的人!

    一切就在今晚。

    横波宴!

    ……

    因为景横波的坚持,宫胤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天南王宫的高手一直潜伏在近侧,虽然单打独斗没人是他对手,但一拥而上,他难免顾不上景横波,如果让她自己瞬移,又怕这个不着调的乱移到不该去的地方,到时候找她又麻烦。

    先前他被围攻逼上高杆,一眼看见她落入耶律祁怀中却来不及第一时间救援时的心情,他不想再重来一次。

    何况景横波说中了耶律祁禁制,也促使他下决心,要在今晚解决耶律祁。

    夜,天南王宫醉霓阁上,席面初开。

    醉霓阁建在两座长拱桥中间,两桥朱红,似两段霓虹自水上生,跨越碧波,拱出圆形若明珠的醉霓阁。一到入夜,两桥每隔三尺点起红灯一盏,似无数夜明珠自天际垂挂而来,映得湖水影影绰绰,半边碧色半边红。

    所有菜色和用具,都由宫女乘轻舟送来,湖上桨声灯影,欸乃不绝,夹杂着女子们低低笑语,令人想起荷塘生翠眼儿媚的水乡风情,忘却这里是穷山恶水的西鄂。

    这是天南王宴请贵客的地方,只有贵客可以从铺了红毯的桥身上走过,进入醉霓阁,其余所有从人,必须乘舟往返,在安全防范上,做得十分严谨。

    此刻阁中,席开四面,烛影摇红。

    面对面坐着天南王耶律祁,景横波宫胤。

    天南王表示,景横波给了她很多好建议,她请客以示感谢,宫胤既然是大波朋友,自然一并邀请。

    四人除了景横波神色自若喝酒吃菜之外,其余三人都脸色古怪。

    尤其宫胤和耶律祁,多少年既同殿为臣,也是政敌,同席喝酒自然有过,可是那都是在国内,一些必须要撑场面的场合,离开朝廷,在其他任何场合,几乎都是你死我活,一见必杀。

    至于天南王,心怀愤怒和警惕,看谁都带着恶意,眼神宛如探照灯,在几人身上扫来扫去。

    好在都是强人,天南王还能以主人之姿热情招呼,耶律祁除了一开始怔了怔之外,之后便从容自若,宫胤则不看所有人,不吃菜,只垂眼慢慢喝酒。

    酒液很清冽,菜色味道很正,天南王似乎也知道在这样的人面前耍花招毫无作用,所以宴席摆得坦荡荡。

    宫胤旁若无人,似乎更不爱看景横波,时不时侧开身离她远点。

    景横波正中下怀,越发将一顿饭吃得杯盏凌乱,骨头乱飞,此刻正抓着一条红煎鲱鱼大啃。

    “吃慢点,”大神似乎忍无可忍,目光直视,“你的鱼骨头吐到我袖子上了。”

    “哦。”景横波挪了挪,继续啃,她喜欢吃鱼。

    “秀气点,”大神一会儿又批评她,“声音太响,你吃东西的时候怎么这么不女人?”

    “哦。”景横波再挪挪,换个方向啃,对面耶律祁笑吟吟看过来,比了个“好好吃”的手势,景横波瞟他一眼,按了按自己鼻子。

    还是好好操心你的塌鼻子吧您哪!

    耶律祁又悻悻摸鼻子去了,将这眉来眼去一幕看在眼里的宫胤,眉头微微一皱。

    摸鼻子?什么意思?

    “安静点!”大神没安静一分钟,终于没忍住再次批判,“你就不怕卡着鱼刺吗!”

    话音刚落,景横波涨红着脸猛力咳嗽——她卡着鱼刺了。

    宫胤一只手很熟练地伸过去,在她背上狠狠一拍,“咳!”

    “咔。”一声,景横波身子一仰,一根白白的鱼刺喷出,宫胤早已眼疾手快地端了小盂等着。饶是如此也难免衣袖被袭,染上一小片污迹。

    景横波捂着喉咙,软绵绵地倒在他膝上,一边将嘴边油腻往他雪白的裤子上擦,一边在心里嚎叫:

    快嫌弃吧!嫌弃吧!大怒扔我出去吧!这样更能证实你们的相爱!

    宫胤眼睛慢慢垂下。

    看看袖子上点点红褐色斑痕。

    看看裤子上一片流星状擦痕。

    抬起手。

    景横波眼一闭,等着腾云驾雾再倒飞一次。

    手落在了她的背上,指尖拨弦般轻轻按过后背穴道,一股暖流顺经脉而过,熨帖了景横波因猛力咳嗽而发疼的咽喉。

    太过意外,她有点发傻。

    大神今天又重生了么?

    微凉的手伸过来,将赖在他膝上的她扶起,墩在座位上坐好,顺手拖过她的碟子,将上面两条鲱鱼都夹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景横波呆呆地看着。

    看他取出一枚精致的小银刀,刀上还有一枚银色细针。他垂下眼,用刀剖开鱼身,剔出鱼骨,再用银针慢慢剔出背部和尾部的小刺。

    他微微垂头,神态专注,刀下得快,针挑得从容,动作细致而精心,仿佛面对的不是一条鱼,而是需要他殚精竭虑的国事奏章。

    一缕鬓发微微散了下来,遮住他澄澈清明的眼神。

    景横波几乎被震撼。

    再丰富的想象力,再发散的思维,她也没能想到,宫胤居然会做这样的事。

    唉,吃鱼就吃鱼,犯得着这么费事么?

    果然大神就是精贵难伺候。

    宫胤动作快而不乱,几乎瞬息之间,两条鱼的刺被剔得干干净净,他放下银刀银针,将盘子往景横波面前一推。

    正看得津津有味腹诽不休的景横波,盯着盘子里还保持完整的鱼肉,又傻了。

    “给我的?”

    “省得你再卡着,弄脏我。”宫胤的语气永远那般冷而嫌弃。

    景横波盯着两条如艺术品般剔去刺的鱼,听着他冷酷得冻死人的语气,觉得跟着大神永远这么有落差感啊落差感。

    鱼很完整,很诱人,似乎更香了,她却心里乱糟糟的,觉得有什么不对,想接受又不想接受,想改变又不想改变,似乎无论接受还是改变,未来都会因此发生变化,而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自由,想要过单纯的生活,腥风血雨,尔虞我诈,她能适应却永远不会喜欢。

    现代那世小白鼠的生活已经足够委屈了自己,脱困后她发过誓要为自己活。

    而他,代表的正是最复杂、最诡谲、最深冷的那一切——一个王朝的兴衰与存亡。

    他冰晶般的眼眸,时刻扫视大荒国土,能留几分温暖,余荫她的天地?

    景横波摇摇头,自嘲一笑。

    想多了!

    他只是不想再被喷鱼刺而已。

    对面,天南王和耶律祁都看过来,桌上有酒壶高盘等物遮挡,刚才宫胤动作又快,他们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天南王想了想,端着杯,笑吟吟走过来,似乎要敬酒,一眼看见景横波盘子里的鱼,眼色一变,扬眉笑道:“这鱼剔得可巧妙!大波,这是你剔的?”

    “是啊,”景横波心不在焉,懒洋洋端起盘子,“想吃吗?”

    宫胤霍然抬头。

    天南王看来也是吃鱼讨厌刺的,没注意到宫胤神情,颇为欢喜地来接,“好。难得你这番孝敬……”

    “啪。”

    盘子忽然碎了,汤汁溅了天南王一手,鱼肉翻滚着落下,这回再也无法维持完整,碎成了一堆。

    景横波看一眼那鱼肉,看一眼发呆的天南王,转头看宫胤。

    宫胤似乎依旧如常,再次端起酒杯喝酒,鬓发垂落,眸子如雪中黑曜石,定而冷。

    景横波觉得心中那种奇怪的燥热感更甚了。

    她霍然推开席面站起,道:“今晚我有助兴节目,走过路过别错过啊!”一扭身就进了侧门。

    天南王娇笑鼓掌,“好极!正好见识大波神舞!”眼光有意无意在耶律祁和宫胤身上掠过。

    宫胤一动不动,握杯的手背微微绷紧。

    耶律祁眼睛一亮,含笑举起了酒杯。

    看在天南王眼里,嗯,是在给这小白脸遥遥敬酒吗?

    哗啦一声响,侧门的帘子掀开,一团火,忽然滟滟地旋了出来。

    整个醉霓阁从天南王开始,到伺候的下人,齐齐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惊叹。

    宫胤头一抬,定住。

    耶律祁直了背脊。

    仿佛是电,或者是光,自霓虹尽处穿射,一眨眼抵达虹膜,留一抹惊艳鸿影,起伏穿梭。

    不知何时阁中地毯上,已经亭亭立了蒙面的女子。

    所有人瞪圆了眼睛。

    那个……张扬!诱惑!大胆!奔放!

    倾泻的大波浪斜插一朵艳红的大丽花,用朱红的琉璃珠子挽住两鬓,上身是一件抹胸式的火红兜肚,挖肩,长度只齐胸,垂着无数金紫斑斓的琉璃珠子,映衬着雪白的肌肤和浑圆的肚脐。肚脐之下是黄金七彩编织腰带,同样垂着长长短短的琉璃珠,其下是火红飘逸的裙子,剪裁出不规则的裙摆,露出一双雪白的脚,脚踝上串着七八串金铃。

    一袭镶细水晶的赤红面纱,遮住了她半张脸,露一双眸子勾魂摄魄,眼角飞一抹赤红淡金的胭脂,艳得压住了这满堂的锦绣辉煌。

    天南王忘记了碎掉的盘子,耶律祁丢下了酒杯,宫胤一杯酒停在唇边,酒杯倾斜,酒液沥沥而下,他竟浑然不觉。

    极度寂静中,好一会儿,宫胤才似反应过来,将酒杯一抛,就要站起。

    “咚咚咚!”

    鼓声忽起!

    比想象中更快,景横波快速的舞步已经如风一般旋起!

    雪白的裸足摇曳出雪色的影,火红的裙摆漾开霓虹霞光,各色的琉璃珠子飞扬七彩,黄金配饰灿烂如朝阳,伴随着金铃脆响,各色琉璃珠子飞起的细碎之响,和节奏明快激烈的鼓,所有元素都在诉说属于舞蹈的华艳和绚烂。

    而身体则是另一种语言,写满妖媚诱惑自我和释放,从颤动的臂,摇曳的水蛇般的腰,晃动的雪白的肚皮,细碎急速震颤的臀中不断延展,似火焰奔腾,似海浪叠涌,似流水潺潺,似蝴蝶欢快自由。

    肚皮舞,具有悠久历史的最具女性特色的东方舞蹈,是女性用以展示身体之美的最著名舞蹈之一,只有对自己身体有着极度自信,坚信自己的美丽足可征服一切的女子,才可以舞出这种舞的精髓。

    几乎刹那之间,景横波便点燃了舞蹈的韵律,满室里都是她渲染开的节奏和色彩,人们瞪大眼睛,却无法捕捉属于她的具体颜色,一忽儿是雪色淘洗,一忽儿是火焰灿烈,一忽儿琉璃珠儿飞得满天满地,一忽儿金黄色的铃铛亮摄人眼。

    而那柔软起伏,如雪白锦带一般的腹部和急速晃动,似内藏机关一般的臀部,更让所有人大开眼界——原来人体可以摇曳出如此美妙的弧度,可以震颤出如此激烈的频率!看得人心也似同步激颤,咚咚咚响的不知是鼓声还是心跳!

    有人在发抖,有人腿在下意识随着鼓点轻颤,有人直直扶住了柱子,手臂也无意识慢慢抖动,景横波身体的各处都将人的欲望点燃,她起伏颤抖所经之处,抖落一地急促的呼吸和惊艳的目光。

    人群中心景横波勾唇一笑——姐的电动小马达可不是白叫的!

    她的眼光掠向宫胤,当初青楼钢管舞,不过迫于形势随便一跳,先前彩车上几个动作,也不过随意展示不成章法,唯有这一刻的肚皮舞,是她真真正正,要跳给他看的!

    让这冰山一般的家伙,正视一下女性身体之美!

    宫胤端坐如常,按住桌案的双手却姿态绷紧,手背发白。他垂着密密眼睫,似乎根本不屑看她的舞。

    景横波却看见他盯住了一旁盛清水的金盆。金盆里水波微微震动,倒映出她流水般的身影。

    她微微笑了。

    不让你心跳一百八,姐枉称舞中霸!

    一个旋舞,她已经接近了宫胤,微微倾身,长发流水般泻落。

    对面耶律祁看她果然舞向宫胤,面色平静,微微漾动的眼神却泄露了此刻心思。

    恍惚里还是那日青楼见她献舞,狂野至令人惊心,然而此刻这一番装扮,风情似乎还胜三分。

    但她的风情,到底愿意为谁绽放?

    ……

    宫胤身姿有些僵硬地抬头,他的手缓缓按紧了桌面,眼神在景横波裸露的曲线流畅的脊背和腹部掠过。

    随即又从旁观发痴的众人脸上掠过,乌黑的眼神凛然似有杀气。

    景横波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大神要发飙了。

    她一个翻身,倒入他怀中,双臂一抬,勾住了他脖子。

    四面发出意味不明的抽气声。

    “继续装你的酷啊亲!”她在他耳边吹气,姿态婉转娇媚,语气却清朗。

    宫胤身姿似乎有些僵硬,抬手要推她,触手却是温软和滑溜,他半抬的手微微一僵,不知该落向何处,眼光想落下去,却也依旧不知该落往何处,眼尾扫到一片盈盈的白,他慌忙转开眼光。

    “别这样。”

    景横波险些噗一声笑出来——宫胤脑子搭错线了吧?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充满违和感?

    她攀住他肩,端起一旁的酒杯,递到他唇边。

    “好人,且饮一杯……”

    声音绵长,甜腻似掺了半斤蜜,景横波被自己恶心得抖了抖。

    宫胤垂下乌黑的眼睫,他坐姿笔直,手虚虚按在她腰上,心里想推开,却又觉得扶上她肌肤也是不妥的,眼底只倒映她素手纤纤,擎玉色酒杯,芬芳如蜜的酒液在眼前微微晃动,漾开的不知道是那青碧的液体,还是他的心。

    而她同样清甜的呼吸就在颈下,痒痒地拂着他领口,一寸一寸,似也要攻杀进靠近胸口的那个位置。

    他忽然有些恍惚,眼前飞掠过她飞扬的红裙,大片大片摆荡的彩色琉璃珠儿,滑溜溜一颗颗似射进了心底,蓬一声炸开五彩的迷雾。

    他似迷失。

    一低头将饮醇酒。

    忽然听见她的声音,清醒而微带诧异,小小声响在耳边。

    “喂,冰山,你不会真喝吧?”

    ……

    恍如被冰水当头浇下,他竟然浑身一冷,一股寒气放射状从胸口四射,他霍然抬头。

    景横波已经蝴蝶般从他怀中飞起,一个旋身跳开,再一个旋身反手探到背后,唇角似嗔似怨地一弯。

    “死人,竟然不喝我的敬酒……”

    语气充满哀怨。

    宫胤盯着她,忽觉认识这个女人,生活也充满了落差和诡异感。

    景横波手一扬,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条鞭子。

    细长的彩鞭,装饰作用胜于武器作用,本就是肚皮舞常用道具之一。

    “啪。”彩鞭如蛇一甩,击在地面清脆有声,与此同时忽地一声,所有灯都灭了。

    众人发出低低的惊叹,幽深低沉的叹息声在黑暗的阁内听来深远。

    一片黑暗里,鼓声还在继续,景横波的脚铃声还在响,沉重的鼓声和轻巧的铃声糅合成古怪挑逗的旋律,众人眯着眼睛,不由自主在黑暗中想象那一片烂漫的火红,旋转起伏成七彩的旗。

    “啪。”一声清脆鞭响。

    一道火光燃起,是壁上的一支儿臂粗的牛油蜡烛,忽然被点亮。昏黄光线晕晕地射在地面,将人脸映得朦胧。

    第一支烛光亮起,天南王做了个手势,众人躬身无声退场,退出阁外犹自恋恋不舍抬头,眼神遗憾。

    “啪。”又一声鞭响。

    第二支烛光点亮,正在宫胤身后,一片红影下他眼眸更黑,幽幽似藏着千万年静默的深渊。

    有淡淡的香气迤逦开来,香气里似乎还有些奇异的味道。

    景横波红色的裙裾散开,从宫胤的颊上掠过,她的笑声如精灵惊破羽衣之梦,轻俏而慵懒,“……对我好点哟,亲……我今晚美不美?”

    宫胤手指微微一抬,似要捕捉住那香风隐隐的裙裾,然而她翩然凌波,倏忽而过。

    “别拉我裙子!”跃身而过时她低声警告,煞风景的语气。

    他手指停在空中,指尖一瞬间微微发白,一层细碎的冰晶色忽然出现,再慢慢消失。

    “叮铃铃。”一道黄光闪过,带着浓烈的香气穿越昏暗飞向他,这是她脚上的金铃。

    “接住哦心肝儿……”她的笑声在不远处如水波荡漾,声声都是撩拨。

    他没动。

    一蓬灼灼的热一次次逢上无奈的冷。他也不得不在黑暗中静默。

    她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奇葩,勾魂摄魄与拒人千里兼具,热情奔放与漫不经心同存。

    这样的女子,是天生劫。

    金铃“当”地一声落地,她弯身一抄抄在手中,悄悄一翘大拇指,“对!就是这样!高冷大神,点赞!”

    他依旧端坐不动,衣衫似雪,面容也似雪。指甲上隐隐泛起一层冰晶色,缓缓蔓延,这次没有再消失。

    长鞭一甩,“啪!”

    第三支烛光嚓地燃起,点亮在耶律祁身后,不知何时天南王已经坐在他身边,弯臂勾住了他的腰。

    “啪啪啪啪。”鞭声连响,蜡烛渐次点亮,一共八支蜡烛,分居四方,但室内并没有亮堂,烛台都安放在靠近横梁的地方,投射到底下时,只剩浅浅的光晕。

    光晕里亭台楼阁,金盆玉盂,帐幔垂帘,桌椅器物,似乎都发出模糊暗昧的光,人们的脸也似变得模糊,只有一双双眸子,在浮沉迷离的香气里,幽幽地亮着。

    景横波不知何时再次舞到了宫胤的身边。手中彩鞭一弯一折圈成一圈,格格笑着向前一兜,套住了宫胤的腰。

    “死人,不信你这次还拒绝我……”她娇笑着将彩鞭一拉。

    另一边,天南王抛了酒杯,眼神迷离,手一抬抖出一条彩练,也拴住了耶律祁的脖子。

    “好人,今晚良辰美景,你得陪陪我……”

    她拉着耶律祁,轻笑着迈入身后重重叠叠的帐幕,在进入暗室之前,做了一个手势。

    昏暗里隐约似有细微声音响起,随即归于安静。醉霓阁内微微诡异的气氛,终于消散。

    景横波松了一口气。

    天南王在做好事儿之前,终于撤走了埋伏在暗处的机关和护卫。

    这是她不敢不卖力施展的原因,不过她对大神放心的很,她相信就算野猪也会为她的挑逗倾倒,大神也不会的。

    论起定力,他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不是?

    景横波唇角笑意放松……大功快要告成了。

    耶律祁被天南王拖走了,浸泡过霏霏无色无味尿液的卫生巾会给他带来销魂一夜。霏霏的尿液是有毒的。

    前几天养病,她就研究过霏霏的蛊惑之术,小怪兽主动给她提供了口水尿液,指手画脚表示这才是它的精华所在。所以她早就备了尿液版卫生巾,口水版手帕等等。

    手中的彩鞭,把手端系着的手帕,就是加了料的。她的八鞭多甩在宫胤附近,想必那股属于霏霏的气味,已经开始慢慢渗透。

    现在天南王已经对她放心,撤走了机关和护卫,下一步她只要把手帕趁黑给大神擦擦脸……

    然后她就可以跑了!

    至于大神,这种用量极其轻微的霏霏口水,根本迷惑不了他多久,他不至于长时间丧失行动力被人伤害,而天南王此时忙着纠缠耶律祁也未必顾得上找他麻烦。

    真是个完美的计划。

    这回她要单身一个人跑,谁也找不着!

    景横波心花怒放地再次感谢霏霏的倾情赞助,一边套着宫胤的腰,一边解着鞭梢的手帕,轻悄悄地道:“多谢配合,这回咱们戏可演完了……就知道大神你不会躁动啦哈哈……你累不累,你好像出汗了……我拿手绢给你擦擦脸好不好……”

    话音未落,砰一声,顺着她的拉势,宫胤忽然倒在了她身上!

    景横波不妨情节急转直下,“啊”一声呆住,未及反应,忽然双臂被狠狠压住,身上那人,已经沉沉地压下来。

    他的声音响在耳侧,低沉而冷。

    “惹我?给点代价!”

    ------题外话------

    ……

    今天一大早狂风那个暴雨。

    下雨天不爱打伞的某人一路狂奔生怕耽误更新。

    一路上精彩连滑三次。

    形象全毁,累觉不爱。

    有票的快拿票来给擦擦脸,别错拿了大波的手绢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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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52/ 第一时间欣赏女帝本色最新章节! 作者:天下归元所写的《女帝本色》为转载作品,女帝本色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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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介绍:
东方有泽,名大荒。
传言里,愚昧、贫穷、落后、蛮荒。
——扯蛋。
大荒女王,冷如霜。
由国师扶立,和国师金童玉女,恩爱情深,一对绝色,鸾俦无双。
——扯蛋。
女王暴毙,国师哀恸,依天命指示,跋涉千里,终寻回转世爱人,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城堡里…
——扯蛋!
——我是真相和杯具的分割线——
她说:“人艰不拆!老娘一点也不想做这个女王!转世,转你妹的世啊,老娘上辈子是研究僧!天定风华研究所,听过没?”
他说:“我定下那么苛刻的女王转世条件,你竟然合了。这是天意,天意让你砸碎命盘,落于我手,我怎么能违天而行?”
她说:“累觉不爱!莫装x,装x被雷劈!明明是前头那个女王和别人勾搭成奸,给你戴了绿帽子,你气不过把她给宰了,准备自己做皇帝。结果天上掉下个美貌景横波,占了位置。你看见我就想起她,各种郁闷!你现在很想宰我,很想!”
他说:“好好做你的女王罢,记住裙子不许那么短。”
她说:“明天再去裁掉三公分。”
他说:“明天你宫中美男统统送我宫中。”
她说:“…我擦你不就是恨我抢你位置了吗?我赔你,我赔你还不成么?”
他说:“嗯?”
她说:“嗯…小胤胤,别生气了,我把我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
做我王夫好吗?
不要。
你领口怎么这么紧,我帮你解了好不好?
别动。
我身材咋样?是不是沟深峰紧一线天?
太宽。
我身上香不香?好不好闻?
狐臭。
……
这么久,我们分过,合过,分分合合过,好过,掰过,好好坏坏过,现在我累了,我想你也累了。现在我问你最后一次,要不要我?要,就别再扣你的见鬼领子袖口腰带等等一切多余的东西,给我立刻!马上!速度!解开它们!……你又不理我!我就知道你还是不会理我!好吧,就这样吧……
好的。领子、袖口、腰带,从哪个先开始?
————————————————————
神们语录:
“你抛媚眼的时候,左眼上移半寸,右眼下移半寸,脸部肌理移动七块导致嘴角歪斜,我总是有点很担心你会瞬间中风。”
“尊敬的陛下,你领口散了,赶紧替微臣束起来好吗?”
“你送我的这瓶指甲油,我决定忍痛拿出来做给你的聘礼。”
女帝本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帝本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帝本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