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创文进行时（一）
周一上午，许多单位和部门习惯开例会，总结上周成绩和不足，布置本周工作。洋港社区同样如此，但不是很正式地坐到会议室去，而是就在办公区里说说，且会不时被电话和前来办事的群众给打断。
张莉莉接完一个电话后，回头问：“刚才说到哪儿了？”
许冬梅正忙着给群众开计生证明，头也不回地说：“主任，能不能等会儿，我这儿马上就好！”
“行，你先忙。”
等许冬梅打发走来人，李玲回头笑道：“主任，刚才说到分工了。”
“哦，分工是吧。”张莉莉看了看左右两边空着的工位，无奈地苦笑一下：“小童虽然回来了，但何小芸走了，王艳秋也请了假。从今天开始，就剩我们七个人。王艳秋的片区晓武已经接手，现在就剩下何小芸原来负责的这一摊儿。”
许冬梅以为她忙忘了，举手提醒：“主任，这件事你已经说过，晓武都已经把台账接手过去了！”
“是啊主任，你上周五已经说过。”韩晓武趴在椅背上笑道。
“上周是说过，但计划不如变化！”张莉莉看了一眼手机，抬头道：“你接下来要协助统战部的储婵娟筹建海联会和新联会，这件事领导很关心，给我打电话，让我少给你安排点工作。”
“主任，你是说让我们几个分摊？”许冬梅感到大事不妙。
“大家都辛苦一下，熬过这阵就好了。冬梅，你接手安全；李玲，你接手人武；裕敏，反正你每天都要检查步行街的环境卫生，顺便把六小行业接手过去。”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张莉莉反问一句，扶着椅子背，语气开始重了：“我们应该反过来想，晓武至少还在我们社区，还负责统战、团委、关心下一代和两个片区。”
韩晓武正尴尬，张裕敏率先反应过来：“冬梅，主任说得对，要是晓武跟书记一样被街道抽调走，到时候我们要分摊的可就不止一项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其实晓武也没你们想的那么轻松，这才来社区几天，就已经值四个班了。”张莉莉顿了顿，口气缓和了下来：“何况他协助筹建海联会和新联会，接下来甚至要兼任两个联谊会的副秘书长，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比如搞活动找不到人，就可以请义工联帮忙；又比如搞了个活动，要发新闻、要发自媒体的公众号，就可以请安海网、安海零距离和安海楼市网帮着发了。”
“还真是，晓武，这些事以后就靠你了。”
“什么晓武，现在应该称呼韩秘书长，哈哈哈哈！”
“对对对，秘书长您好。”
“上班时间，都给我正经点。”张莉莉脸色一正，回头说：“晓武，等你做上两个联谊会的副秘书长，到时候能不能辛苦一下，把除党员活动之外的所有活动都接手过去，毕竟在这方面你有优势。”
大姐小姐们一个比一个忙，自己这个“班上唯一的男生”要负责的工作最少，韩晓武打心眼里觉得应该多分担点，可主任提出的新要求真不敢答应。
因为社区不大，活动却不少。
新文明实践和江海志愿等大活动，不但对参与活动的人数有要求外，而且参加每场活动的人都要打卡签到，有时候甚至要签到签出！
文化方面的“万里千家”文艺汇演，每年四场，这个活动由文化站买单，经费很少，每场只有六百块钱。不过相比社区已经很不错了，人家不但一样要搞类似活动，而且没钱。
主任负责的科普活动，李玲那头的送法普法活动，徐斯敏这里的扫黑除恶和反电信诈骗宣传活动，老年人的广场舞、太极拳、象棋、掼蛋表演比赛等活动，再加上三八妇女节、世界读书日、五一劳动节、六一儿童节、国际禁毒日等每个节日应景的专题活动，零零碎碎加起来一年上百场！
不但事先要筹备组织，要准备好主持词，活动结束之后还要做台账，甚至要给街道公众号奉上图文并茂的新闻稿。
这个工作量太大了，韩晓武可不想变成“活动小超人”，急忙道：“主任，统战这头也就筹建两个联谊会期间事情多点，等两个联谊会成立起来就没多少事。再说我已经把安全、人武和六小行业接手过来了，我觉得现在这样的分工挺好，用不着再调整。”
“你忙得过来？”
“忙得过来，我能应付。”
“那今后的活动……”
“我搞团委和关心下一代的活动，许姐她们都很热心的帮我，以后许姐她们开展别的活动，我一样会协助。只要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诿。”
想到把所有活动全推到他一个人身上是不合适，张莉莉一口答应：“行，那就这么定。”
妇联、计生和就业、退管、医保相关的活动不多，并且不用再分摊别的工作，许冬梅和童江昆自然不会有意见。
李亚娟则有些失望，因为她负责的宣传、文化活动最多，本以为可以减轻点压力，没想到说了半天等于没说，一切又回到了原样。
就在她们准备该干什么接着干什么之时，张莉莉再次拿起手机看了看，随即吩咐大家：“刚接到通知，市里的创文督察组周五要来检查，街道打算周三下来检查，以便发现问题及时整改。小童，斯敏，你们两个看家，其他人全下片区巡查，可不能再像上次一样这儿不过关那儿不过关。”
“主任，又是那个周庆武？”
“他负责督查我们这一片，不是他还能是谁！”
“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去。”
……
创文工作与绩效挂钩，直接关系着今年甚至去年的奖金，因为去年的奖金到现在都没发。
总之，随着张莉莉一声令下，众人再次为创建全国文明城市忙碌起来。
韩晓武不想拖后腿，赶紧先来中央广场，检查环境卫生，尤其是有无乱扔杂物现象。检查公共设施有无损坏，顺便看看有没有人遛狗不系狗绳，留下的狗狗粪便有没有清理。要是碰着到市民争吵谩骂要及时劝阻。
紧接着，检查三栋住宅楼电梯口的居民公约和“文明健康、有你有我”等标语是否完好，公示栏里的社区书记、主任、社区民警、社区辅警和网格员的照片，有没有被闲得蛋疼的人撕毁或乱涂乱画。然后从消防通道一层一层往上爬，检查有没有居民在消防通道内堆放杂物。
不检查不知道，一检查发现问题真不少——几乎每栋楼的消防通道都存在停放电动车、自行车或其它杂物的现象。
有公德心的业主对此深恶痛绝，不止一次向物业投诉过，物业也多次上门提醒过。可惜收效甚微，那些业主要么虚心认错，坚决不改；要么知错就改，改了再犯；更有甚者拒不配合，装作家里没人或跟物业吵吵闹闹，死活不肯放弃占用公共空间的机会。
韩晓武没办法，只能跟物业一起，硬着头皮逐个敲门。
“您好，我是社区的，请问楼道里的电动车是您家的吗？”
“是我家的，怎么了？”一个三十四五岁的女业主打开防盗门探头问。
“我是洋港社区的韩晓武，也是您这一片的网格长，您家的电动车不能停在楼道里，甚至都不可以上楼。这是安全隐患，今年好几个小区发生过电动车自燃引发的火灾。您能不能帮帮忙，把电动车推下去？”
“推下去容易，可推下去你让我去哪儿充电？”女业主不快地问。
“楼下有充电的地方。”
“是有好几个，投币的，贵就算了，充电的车还那么多，每次去都轮不到我！”
物业小姐姐见韩晓武转身看向她，连忙解释：“充电接口其实不少，主要是好多人充完电不及时拔电源。”
“你们不是有业主群嘛，能不能跟业主们说说，请他们充完电及时把车推走。”
“提醒过，说过好多次了，人家不听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电动车有没有充好电，能不能看出来？”
“能，自动充电桩上面有显示。”
“业主们可能是真顾不上，也许车在小区，人出去办事了。既然有显示，知道充好了没有，你们完全可以帮着把车推走啊。”
“充电桩又不是我们物业的……”
韩晓武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了，紧盯着物业小姐姐，很认真很严肃地说：“我知道充电桩不是你们的，也知道运营方要是不给钱，你们肯定不会让他们在这儿安装。你们既然收了物业费，同时收了自动充电桩运营方的钱，就应该提供相应的服务。”
“是啊，你们光知道收钱，什么事都不做！”女业主深以为然。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这样，要不你去跟我们经理说？”
“我刚从物业办公室过来，你们经理不在。”韩晓武不想浪费时间，紧盯着她说：“这不只是创文的事，也是消防隐患！帮我转告你们经理，这件事如果不尽快解决，我就上报网格，只要报上去执法大队肯定会过来检查，到时候被处罚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第四十七章 创文进行时（二）
有物业的可以找物业，没物业的小区，只能挨家挨户上门劝说。
巡查到苏建花园，发现楼道口前几天刚换上的社区干部和社区民警的公示栏又被破坏了，书记、主任和社区民警王一娟等人的眼睛竟又被戳瞎了！
见韩晓武拍照发微信，楼栋长老杨很尴尬，摸着下巴嘀咕道：“谁家孩子干的，一而再再而三……”
“杨叔，这一看就知道是大人干的，孩子也够不着。”
“我去问问。”
“别问了，问了也没用，谁会说是自己干的。”韩晓武回头看看四周，见斜对面墙角上有摄像头，转身道：“走，去传达室调监控，把监控调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监控是装了，可老徐不一定会调。”
“老徐不会没关系，我找会的人来帮着调。”
为了修订这些宣传板块，李亚娟是左一趟右一趟往广告公司跑，等广告公司做好了拿回来还要爬上爬下安装。韩晓武既不想社区再花冤枉钱，也不想再给同事添麻烦，铁了心要查个水落石出。
来到南门传达室，找到看门的徐大爷。
正如老杨所说徐大爷只负责看传达室的门，平时不看也不会调监控。监控主机插着那么多数据线，韩晓武也不敢乱动，掏出手机给主任打电话。
“有完没完了，查，一查到底，我倒要看看是谁干的！不过监控我也不会调，你在传达室等着，我给徐斯敏打电话，让她找王一娟去看看。”
“行，我就在这儿等。”
王一娟是社区民警，虽然平时不怎么来小区，但她的照片和联系方式贴满了大街小巷。围在传达室门口看热闹的老人老太太都知道找王一娟就是报警，顿时议论纷纷。
一个老爷子觉得这是小题大做，阴阳怪气地说：“小韩，我知道你们是在创文，可创文有什么用？说了你别不高兴，你们是正事不干，就知道搞形式主义！”
“是啊，左一右一趟，不是发卷子就是发传单，不是贴这个就是贴那个，有什么用，谁会看？”
“老钱，你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小韩只是个跑腿的，连公务员都不是，上面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想不做都不行。”
“这就是上面在搞形式主义！
……
一帮看什么都不顺眼的老爷子从议论变成了声讨，韩晓武觉得有必要跟他们说清楚。
“各位，我刚来社区那会儿跟你们想法差不多，觉得创文没什么用，就是在搞形式主义，纯属形象工程。现在参与其中，觉得创文还是有用的，以评促建，这个创建的过程就是文明化的过程，真的能提升我们这些市民乃至整个城市的文明程度。”
“怎么个提升？”一个大爷叼着烟问。
韩晓武抬起胳膊，指指不远处的中央广场和如意小区：“大爷，你别看这周围全是高楼，一到晚上更漂亮，看着跟大城市差不多。可住在这些高楼里的人，几年前甚至几个月前还是农民。我不是说农民素质不高，我自己就是农村出来的，就是农民的儿子。
我是说很多人虽然住进了城市，但依然按以前的习惯在生活，甚至不少真正的城里人也是这样。出门乱扔垃圾、随地吐痰，遛狗不系狗绳，狗拉的粪便也不清理，还有些人损人不利己，随意破坏公共设施。”
“现在买房进城的都是年轻人，都有文化，都讲文明！反倒有些老街上的人，没什么文化，不讲文明。”一个穿着旧西服，头有些秃的老人挤进来说。
“冒书记，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认为小伙子说的有道理。”
“你是干部，退休工资那么高，当然说有道理。”钱老头冷哼了一声，回头道：“我是说创文有什么用，创那个什么全国文明城市，是不是在搞形式主义！”
“小伙子，你接着说，我说不过他。”姓冒的退休干部笑道。
韩晓武微笑着接过话茬：“各位，我们为什么把自己家装修的很漂亮，收拾的很干净？那是因为家就是家，是我们一家人生活的地方。要是搞得乱七八糟，自己看了都不舒服。但大家有没有想过，出了家门我们就是安海这个大家庭的一员。
小家要装修的漂漂亮亮，大家一样要收拾的干干净净，这样我们才能生活的更舒心。要是从外地来个朋友，一进入城区，就夸我们安海干净漂亮，你们是不是很高兴，是不是很有面子？”
“我没外地朋友，也没亲戚在外地！”
“您老可能在外地没有亲朋好友，但您的子女呢，您的孙子孙女呢？”韩晓武反问一句，接着道：“刚才是往小处说的，我们再往大处说。我们安海要是能评上全国文明城市，外地客商就愿意来投资建厂，到时候不但市里会有更多的财政收入，可以加大在民生和基础设施方面的投入，而且年轻人也会比现在更好找工作。”
“这个道理我们懂，可光我们讲文明，别人不讲也没用！”
“所以说要创文，因为创建全国文明城市的过程，就是提升我们安海文明程度的过程。就像现在这样，遇到乱停乱放车辆、乱扔垃圾、随地吐痰等不文明的现象，我们会及时劝告纠正。”
看着老爷子和老太太们若有所思的样子，韩晓武趁热打铁地说：“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四次！不断地宣传、不断地提醒、不断地劝告。对于那些屡教不改的，甚至可以进行处罚。只要坚持个三五年，我们安海市民的素质和整个城市的文明程度不就提高了嘛。”
“现在知道创文有用了吗？”姓冒的退休干部笑了笑，随即转身摆摆手：“围在这儿做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不知道的以为咱们小区出了什么事呢！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冒老有威信，只是威信有限。
有几位老爷子老太太跟他一起走了，但更多的人没走，依然围在传达室门口陪韩晓武一起等警察。韩晓武很清楚他们围在大门口影响不好，可拿他们又没什么办法，只能由着他们。
等了七八分钟，城南派出所的警车到了，下来一个英姿飒爽的警花和两个辅警。
警花问清楚情况，让一个辅警在门口维持秩序，让另一个辅警去调看监控，然后微笑着跟韩晓武攀谈起来。
“早听说洋港社区来了个帅哥，原来就是你。”
“王警官，不好意思，因为这点事惊动你……”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支持我的工作，我一样要支持你们的工作。其实都不能说你们我们，因为我们本就是一家人。”
韩晓武很崇拜警察，何况眼前这位警花还很漂亮，不禁笑看着她问：“一家人？”
“你不知道？”
“我刚来没几天，有些事还真不知道。”
“我既是社区民警，也是你们社区的第一副书记，只是平时跟徐斯敏联系的多，跟你们这些兼职网格长联系的少。来，加个微信，以后多联系。”
“行，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我扫你吧。”
韩晓武虽然是头一次跟眼前这位打交道，但不止一次听徐斯敏她们说过。不但知道她安海市的“最美警察”，甚至知道她虽然看上去很年轻很漂亮，但跟海陵社区的王小蕊一样早就有老公了，甚至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正感叹女人的年龄有时候真看不出来，调看监控的辅警突然回头道：“娟儿，调到了，就是今天早上的事，你过来看看。”
第四十八章 创文进行时（三）
监控显示器里，一个背着帆布工具包的年轻男子走下楼，都快走出门洞了竟转身回到公示栏前，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从包里取出把改锥，挨个儿戳照片上的眼睛，戳完之后看了一眼摄像头才扬长而去。
想到自己的眼睛也被监控里这小子戳“瞎”了，王一娟不快地问：“老杨，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认识，”楼栋长老杨挠着脖子苦笑道：“他是602的业主，姓丁，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好像是做装修的。”
“这么说他这会儿不在家。”
“每天早出晚归，要到天黑时才会回来。”
“有没有他电话？”
“有是有，但每次入户登记完就交社区了。”
韩晓武低声道：“王警官，我这儿有小区住户资料。”
“行，你有我就不用查了。”王一娟想想又介绍道：“小韩，这位是驻社区辅警刘亚军，你们也加个微信，以后遇到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也可以跟亚军说。”
不等韩晓武开口，刘亚军就举着刚点开的微信二维码笑道：“小韩，以后多联系，遇着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别急着上报网格。”
“刘哥，上次的事不好意思，我刚开始不懂，只想着完成上报任务，以后知道了。”许冬梅曾很婉转地提醒过网格信息怎么上报，面对刘亚军韩晓武真有些尴尬。
“没事，以后网格里的事还要请你帮着多留意。”
“小韩，我们跟社区本来就信息共享。”王一娟笑了笑，随即指指监控：“亚军，小韩刚才说这个楼道里的公示栏和宣传海报不止一次被损坏涂改过。你再调调，看看之前几次是谁干的。”
“好的，不过快不起来。”
“不着急，慢慢调。”
人家在忙，韩晓武也不能闲着，加上刘亚军的微信就查起602的业主信息，结果发现登记的是个女业主，只有女业主的姓名、身份证号码和手机号。
王一娟说没关系，掏出她们公安的手机查，一会儿就查到了。当着韩晓武的面，拨通了对方的手机。
“你好，你是丁有成吗？是就好，我是城南派出所的民警王一娟，有件事想找你了解下，你在什么位置，没时间……你没时间我有时间，你要是回不来我去你家等你。好好好，我就在你们小区南门传达室，我只等二十分钟，过时不候！”
韩晓武好奇地问：“王警官，他现在就回来？”
“他家有小孩，小孩快放学了，担心我真去他家被孩子看见，当然要赶回来。”王一娟收起手机，又笑道：“他应该是猜到我为什么找他，觉得算不上多大事，也不是很担心。”
姓丁的不担心，楼栋长老杨担心，连忙道：“王警官，小韩，我也该去带孩子了。”
“忙去吧，你放心，我们不会说是你认出他的。”
“这就好，这我就放心了，先走一步，有什么事打电话。”
老杨生怕被姓丁的看见，说走就走。
目走老杨，又聊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丁有成骑着电动车回来了。在外面维持秩序的辅警示意丁有成进来，然后顺手带上了门。
丁有成一见着王一娟和刘亚军，就嬉皮笑脸地问：“王警官，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你说呢？”
“我真不知道，我就是个搞装修的，安分守己，违法犯罪的事从来没干过。再说我天天在外面干活，别人的事我也不知道……”他说着说着竟掏出盒香烟。
“谢谢，我不抽。”刘亚军婉拒道。
韩晓武也推开他递上的烟：“不用这么客气，我一样不抽。”
所里还有一大堆事，王一娟懒得跟他卖关子，打开执法记录仪，转身指着监控显示器：“丁有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看看吧。”
“王警官，我……我不是有意的，我……”
“那就是故意的了？”
“怎么可能是故意的，王警官，你千万别误会！”
“丁有成，别狡辩了，我就想问问，我和社区的王书记、张主任她们究竟哪儿得罪你了？”
“没有没有，你没得罪过我，王书记和张主任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们照片上的眼睛戳瞎，而且不止一次！”
“王警官，对不起，我……我真不是有意的，我……”丁有成没想到这么点小事公安真追究，愁眉苦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损人不利己，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你这是故意损毁公私财物！按治安处罚法，不但要处以罚款，甚至可以拘留你！”
“王警官，就是张海报，这算什么财物？我错了，我赔行了吧。”
想到把他带回所里也只能批评教育，王一娟紧盯着他说：“看在你没前科，态度也比较好的份上，我就不带你去所里了。至于损毁的公示栏和创文海报肯定是赔偿的，不但要赔偿，还要去社区给王书记、张主任她们赔礼道歉，并保证今后不会再犯！”
“要赔多少？”丁有成小心翼翼地问。
见警花看了过来，韩晓武板着脸说：“公示栏和宣传海报都是我们社区的宣传文化干事李亚娟去广告公司做的，到底花了多少钱，一笔一笔全有账，不会跟你多要，更不会讹你。具体多少你道歉时去问李亚娟，也可以问张裕敏。”
“行，我这就去社区道歉。”
“今天王书记和张主任都不在，明天上午去吧。”
王一娟急着回所里，一锤定音地说：“那就定在明天上午，亚军，你明天早上也过去。”
“好的，明天早上的护学岗我跟小徐换一下。”
“丁有成，听见没有？”
“听见了，我明天一早就去。”
“态度决定一切，道歉的态度要是不诚恳，那就别怪我再找你。”
“知道。”
“你就是手欠，还家长，像你这样怎么做孩子的榜样！”
“我知道，我错了。”
……
有警察协助这工作就是好做，送走警花和两个辅警，韩晓武相信没人再敢损坏楼道里的宣传板块。可走到3号楼前，看到花坛里那一片绿油油的小葱和小青菜，韩晓武又高兴不起来了。
302的老太太很固执，这种事请警花出山也没用。可过两天街道要来检查，街道检查完市里的督察组就要来，不能视而不见，只能硬着头皮上楼敲门。
“谁啊？”
“奶奶，我是社区的小韩啊，我负责您这一片，上门来看看您老生活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助解决的。”
老太太不是头一次跟社区打交道，因为在楼下种菜的事，不止一次被之前负责这一片的兼职网格长找上门，对社区的人没任何好感，自然不会给韩晓武开门，就这么隔着防盗门说：“我有儿有女，不用你们来看。我也没什么困难，不要你们帮着解决。”
“奶奶，是这样的，我们社区正在搞‘微心愿’活动，就是您老如果有什么小小的心愿，我可以帮您发到网上，只要能帮您老实现的，那些有爱心的志愿者看到之后，就会想办法帮您老实现。”
“没有，都说了我有儿有女，有事我给我儿子女儿打电话，不用你们操心！”
“他们工作忙，不可能天天过来陪您。”
“别说了，我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
“奶奶，您别着急，还有件事差点忘了跟您老说，我们社区正在开展居家养老服务，就是组织志愿者上门给中风老人洗衣服晒被子，给像您这样跟子女分开来住的老人测血糖量血压，还可以来陪您老聊聊天、解解闷。”
“不用，我身体好着呢，要测血糖量血压我自个儿去卫生室。”
什么都不需要，连门都不开，果然很难对付！
韩晓武意识到种菜的事提了不但没用，甚至会适得其反，干脆笑道：“奶奶，既然您什么都不需要，那我就先走了。我姓韩，叫韩晓武，您要是遇着别的事，可以去社区找我，也可以跟楼栋长们说，请他们帮着转告。”
“知道了，走吧。”
“那我先走了，您好像在做饭，我都闻到香味儿了，做好之后别忘了关煤气。”
“忘不掉，不用你提醒。”
老太太去厨房看了下火，蹑手蹑脚地回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儿。发现外面没动静，发现社区的人真走了，又急忙跑到阳台上，见楼下花坛里的小葱和小青菜都在，这才松下口气。
第四十九章 “双料科长”
储婵娟推荐韩晓武做海联会副秘书长，并非想偷懒。
别看跟徐雪松科长在同一间办公室办公，事实上二人不但不属于一个科室，甚至干着三个科室的活儿。尽管既不是科长，也不是副科级，但要同时负责经济联络科和侨务科的工作。“小跟班”只是未来的双料副秘书长，而她早就是有实无名的“双料科长”。
经济联络科主要是联络非公经济人士，也就是民营企业家；侨务这一块的事就多了，比如要做侨情摸查，要跟侨界人士、出国、归国留学人员、侨界社团领袖及侨界企业家打交道。要主动上门联络、组织活动，每到中秋、国庆和年底还要登门慰问。
市里三天前颁布的今年中考加分政策，看似跟统战部风马牛不相及，但这跟她不但有关系，而且把她忙得焦头烂额。
因为这涉及到“三侨考生”加分，平时想联系都联系不上的归国人员甚至华侨，只要家中有子女即将中考的，纷纷冒出来向统战部提交申请。
面对一位材料不全又认死理的大姐，她只能以十二分的耐心解释：“我们统战部不负责加分，加分是教育局的事！”
“我去过教育局，教育局的人让我来找你的。”
“杨姐，您来找我没错，但我只负责‘三侨考生’身份认定，负责审核您提交的材料，然后帮您上报给通江市委统战部。通江市委统战部确认材料没问题，审核通过后，再通知教育局，由教育局给您儿子加分。”
“材料我不都带来了吗，申请表也填了，你赶紧帮我往上报啊！”
储婵娟指着需提供的材料清单说：“护照和永久居留证复印件这些您是带来了，但没带永久居留证的翻译件原件。”
“还要带复印件？”
“您来前一定是没注意看网上公布的文件。”
“行，我回去问问我老公，可翻译件就是翻译件，翻译件要什么原件？”
“按规定不但要翻译件原件，而且是由有资质的翻译社出具的翻译件原件。”储婵娟生怕对方忘了，拿起笔在材料清单上画了一个圈，然后指着下面一栏继续指导：“除此之外，您还要提供自申请之日前一年内，也就是从今天开始倒算一年内，由我们中国驻外使领馆或住在国驻华使馆，出具的您或您爱人在国外合法定居的公证书或认证书。”
“这么麻烦啊？”杨大姐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看着清单。
“这是上级规定，没有这些不好申请。”
“美女，我和我爱人都已经回来了，不可能因为这个公证书再出国。储科长，你能不能行行好，帮我们先报上去？”
“材料不全，您让我怎么报？”
“先把这些报上去不就行了，孩子中考时能加分最好，实在加不了我也不怪你。”
“杨姐，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真不能就这么上报。”
“为什么不能？”
“我是负责一道审核的，要是明知道材料不全还上报，不但会被上级打回来，还会被上级批评！”
“你就是不肯帮忙！”
“杨姐，我不是不帮忙，而是实在帮不了这个忙。再说想办意大利合法定居的公证书或认定书，您不一定非要出国，您可以去意大利驻华使馆试试。”
“人家要是不帮着办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怕您笑话，我虽然负责这项工作，但从来没出过国，也没去过外国驻我们中国的使领馆。”
……
储婵娟说得嗓子眼冒烟，总算劝走了这位不依不饶非缠着她帮忙的群众。正准备喝口水，徐雪松突然回头说：“婵娟，有人给你发微信，见你没回又打了好几个电话。”
“谢谢，我来看看。”
“韩晓武打来的。”
“徐科，你怎么知道的？”储婵娟莫名惊诧。
“放心，我没偷看你的手机，我坐在这儿动都没动。”徐雪松拿起自己的手机，向她晃了两下：“他也给我发微信了，问你在不在，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知道了，谢谢。”储婵娟实在太渴了，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去大半杯水，也顾不上看微信，直接回拨过去。
等了三四秒钟，电话通了，只听见年纪并不小的“小跟班”在那头说：“领导，你不是约王会长今天过来聊聊的吗？人家问我几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哎呦哎呦，怪我怪我，居然把这事忙忘了。今天有点忙，实在走不开，我这就给她打电话赔礼道歉。”
“领导，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事？”
天上不会掉馅儿饼，更不会掉下个储妹妹，韩晓武不想就这么坐等，下定决心主动出击，小心翼翼地问：“领导，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能不能赏光一起吃个饭？”
储婵娟愣了愣，淡淡地问：“什么活动？还有谁？”
“没活动，没别人，就是……就是想请你一起吃个饭。”
“老韩，你真用不着这么客气，我们吃饭的机会多的是。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下次我请你。”
徐雪松听得一清二楚，等储婵娟给王会长打完电话，忍不住笑看着她问：“婵娟，看来韩晓武好像……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哈哈。”
“徐科，你就别取笑我了，你看我这儿一大堆事呢！”
“韩晓武这个人其实还可以，反正我看着不错。要学历有学历，要相貌有相貌，性格也好，算是一表人才了。”
“徐科，我求求你了，别说我现在不想谈，就算真谈也不可能是他。他都三十一了，我可不想找个大叔！”
“年龄是大了点，工作也不算很好，想想确实不太合适。”徐雪松翻翻眼睛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招商局的那位怎么样，前段时间来得挺勤，这几天怎么没下文了？”
“徐科，你有完没完……”
“我这是关心你。”
储婵娟彻底服了，只能托着下巴苦笑：“好像出去招商了。”
“这么说出门前请示汇报过？”
“什么请示汇报，我跟他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普通朋友。不说了，还有好几张表没填呢。早知道事这么多，那会儿就不应该考公务员，就算考也不会报考这个岗位。”
徐雪松冷不丁来了句：“叶部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正一边收拾办公桌一边发着牢骚的储婵娟下意识抬起头，见门口啥都没有，气得咬牙切齿：“徐科，你就知道欺负我！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第五十章 “午夜牛郎”
应聘前以为社区很清闲，没想到事情竟这么多。
韩晓武真有些后悔找这份工作，可想到辞掉之后又会变得无所事事，并且离开社区就等于放弃了好不容易结交的朋友圈，想找女朋友就更难了。
为了创文，一天走几万步，回到家精疲力尽，别说去泛书房学习琴棋书画，连晚上的锻炼都想取消。
韩苏觅求之不得，收拾好碗筷正准备坐下追会儿剧，韩晓武觉得不能半途而废，爬起身说：“小觅，去拿泳衣，今晚不跑步，今晚我们去土豪金游泳。”
“小叔叔，你都成这样了，游得动吗？”
“游不动也要游。”
“你这又是何苦呢！”
“别废话，赶紧去拿泳衣泳帽，把换洗衣服也带上，游完在那儿冲一下，回来就不用再洗澡了。”
“好吧。”韩苏觅没办法，只能悻悻地放下电视遥控器。
等侄女收拾好东西，骑电动车带她赶到土豪金，换上泳衣、戴上泳帽游了几圈，韩晓武实在游不动了，靠在泳池边喝着从家带来的水，看着扑腾过来的侄女问：“小觅，你上次跟王大姐她们去的是哪个敬老院？”
“你没看我朋友圈？”
“没顾上。”
“居然不看我朋友圈，居然不给我点赞！”韩苏觅嘀咕了一句，气喘吁吁地说：“上次去的是新陵敬老院，离汽车站不远。说是去做公益，其实就陪老头老太太说了一下午话，我都不知道跟他们说什么，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做公益？”
“我就做了一次做志愿者，到底什么才是做公益，我哪知道。”
“陪孤寡老人说话就是做公益。”
“这算什么做公益？”
韩晓武放下矿泉水，微笑着问：“韩宇杰有个干外公你记不记得？”
老家的事韩苏觅知道的比韩晓武多，不假思索地说：“记得，那个老头儿好像也无儿无女，好像也住敬老院。”
“记得就好，听你大奶奶说他在敬老院什么都不缺，就想有人去看他，去陪他说说话。每到逢年过节，就坐在敬老院大门边等。”
“等谁？”
“等韩宇杰一家去看他呀！”
看着侄女若有所思的样子，韩晓武循循善诱地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能没个念想。比如我，别的不想，就想找个女朋友；又比如你，想找个帅哥，然后在市里买套房，可能还想买辆车，这些就是我们现阶段的生活动力。
对韩宇杰的干外公而言，韩宇杰一家什么时候去看他，就是他现在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念想。要是连这点念想都没了，他虽然一样活着，但活的却像行尸走肉，一点意思也没有。”
韩苏觅只是没心没肺，不但不傻而且很聪明，眨着眼睛问：“小叔叔，这么说去陪敬老院的老头老太太说说话，也算做好事？”
“当然是做好事了，非常有意义的。不然义工联也不会把这个公益项目叫着‘爱的陪伴’，并且一做就是十年！”
“可我真不想去了，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能理解，其实我去了我一样没话说，一样会觉得没意思。”
韩苏觅本以为会挨骂，没想到小叔叔竟会这么说，不禁笑道：“小叔叔，原来你也做不到，你也觉得没意思！”
韩晓武喝了一口水，苦笑着：“我真要是去，不只是没话说，不只是会觉得没意思，甚至会有负疚感。”
“什么负疚感？”
“我这些年都不怎么回家，难得回去一次跟你二爷爷二奶奶都没话说，有时候还嫌他们烦。一个连自己父母都不愿意陪伴的人，居然跑敬老院去陪伴孤寡老人，你说讽不讽刺，你说会不会产生负疚感？”
“想想还真有点……不对，小叔叔，你是不是在说我？”
“我是在说我自己。”
“你肯定是在说我！”
“既然你非这么认为，那就是既在说我自己，也是在说你。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你好好想想，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侄女大了，有些事点到即可，说太多只会适得其反。韩晓武不等她回答，就伸出双臂，双腿一蹬，又开始游了起来。韩苏觅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脸水花，抹着脸嘟囔着：“就是在说我，就知道说我。”
……
游完泳，回到家。
刚躺下，本应该忙得飞起的老同事竟又打来电话。
韩晓武又累又困，实在不想接这个电话，可觉得不接又不好，只能呵欠连天的拿起手机。
“张总，本人习惯裸睡，已经躺下了，今天不方便视频。”
“谁稀罕看你啊，再说我也没打算跟你视频。”
“那你这么晚给我打什么电话，我又不是午夜牛郎，再这样我要收费了。”
“收费好啊，先聊五块钱的。”
“你这是打发叫花子？本人陪聊，每分钟一百，概不还价。想聊几分钟先打钱，微信支付宝都可以。”
“先记账，到时候一起算。”相比斗嘴，张枚更喜欢八卦，“不开玩笑了，说正事，跟那个女公务员进展到哪一步，有没有拉手。”
“这关你什么事？”韩晓武又打个哈欠。
”老娘好奇嘛，老娘没时间谈恋爱，听听你的爱情故事总可以吧。”
韩晓武翻了个身，不耐烦地说：“这是我的个人隐私，不过你也算不上外人。进展不大，可能她这些天忙，上周约吃饭她说没时间。我这些天也有点小忙，后来就没约过。”
在张枚看来没什么比老同事情场失意更有意思的事，忍不住补刀：“我就知道没戏，你也不想想，以你现在这尴尬的年龄，干的那份尴尬的工作，人家能瞧得上你？”
“别落井下石，说得好像你不尴尬似的。要是没记错，再过几个月张总您也三十芳龄了！”
“你记得我生日？”
“这不是废话吗，你进公司时是我面试的。要不是我心软，留下你的简历，你能有今天？”
“哦，想起来了，不过我能进公司是老王拍的板，跟你关系好像不大。”
“要不是我把你的简历拿给老王，老王甚至连你是男的女的都不知道，他只能拍拍桌子，想拍板也没得拍！”
“这么说我应该感谢你？”张枚笑问道。
韩晓武假作不快地说：“忘恩负义，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张枚追忍俊不禁问：“那你想让我怎么报这个恩，是要钱还是要我以身相许？”
“晚了，我什么都不要，我要让你永远记住欠我一份人情，让你欠我一辈子。”
“还以为你施恩不图报呢，原来你以前的绅士风度全是装出来的，你们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老娘跟你不一样，受人滴水之恩就当以涌泉相报，这样吧，再过两年你要是还没找到真爱，我也没找到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到时候我就以身相许，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韩晓武知道她是在开玩笑，确切地说是在撩他这个单身狗，不禁笑问：“张总，您这是瞧不起我，还是把我当备胎？”
“老娘愿意跟你凑和是瞧得起你！”
“我不要你瞧得起，也不想跟你凑和。”
张枚气呼呼地问：“为什么，难道连你都嫌老娘人老珠黄？”
韩晓武知道年龄是她最不愿意提的事，不想她辗转反侧睡不着，连忙道：“张总，坦率地说我对你的相貌、身材、气质、学历、性格乃至银行里的存款还是满意的，基本符合我对未来伴侣的全部想象。之所以不愿意跟你凑和，是因为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脱离苦海，不想再一个猛子扎进去，不想变成您的免费助理兼秘书。”
“只是基本符合？”
“不是基本，而是完全符合，现在您满意了吗？”
“这还差不多，”张枚转怒为喜，可太累太困了，也禁不住打起哈欠：“你继续想象吧，我该睡了，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呢。”
第五十一章 说真话也没人信！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可这还没到清明，安海就下起了毛毛细雨。
韩苏觅生怕工装被淋湿，是穿着平时的衣服来上班的，一到文峰四楼服装区，就钻进更衣室换工作服。见许多同事不是调班就是请假，准备明天回乡下磕头烧纸祭奠去世的亲人，徐谢琳突然有些想家，忍不住走到更衣室外问：“小觅，你明天回不回富安？”
“没想好，不过我小叔叔明天回去，连车都叫好了。”
“叫什么车，你们老家离这儿又不远。”
“是不远，可外面下雨啊。他在网上叫的车，预约的，司机说明天早上8点去小区南门接他。”
徐谢琳这才想起外面正在下雨，幽幽地说：“老板娘下午来补货时还问过，说你要是回富安，就让我明天上早晚班，她过来帮你顶中班。”
“我再想想，”韩苏觅想回去又担心挨骂甚至挨打，干脆不想了，换好工作服走出更衣室，一边让徐谢琳帮着别工牌，一边坏笑着问：“琳琳，上次跟你说的事，你到底有没有想好。”
“什么事？”
“我小叔叔啊，别看他比你大几岁，其实他跟孩子似的，单纯着呢！”
韩晓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徐谢琳真想过，毕竟吃过人家一顿饭。只是想来想去，发现闺蜜的话漏洞百出，她小叔叔真要是有那么大本事，又怎么会跑社区去上班？
徐谢琳不但觉得她十有八九是在吹牛，甚至很可能是想“骗婚”。因为这种事老家以前不止一次发生过，介绍时说男方家条件有多么多么好，去看的时候也确实不错，有房子有家电甚至有汽车，可姑娘嫁过去之后才发现房子是别人家的，家电汽车也全是跟人家借的。
总之，韩苏觅的话徐谢琳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相信，作为同事兼闺蜜又不好意思拆穿，只能装作什么也没看穿般地问：“你叔叔单纯？”
“真的，他就像个孩子。”韩苏觅回头照照镜子，确认工牌别的很正，然后捂着嘴笑道：“他都三十一的人了，竟然喜欢看动物世界，喜欢看狮子、看鬣狗，反正只要是动物的节目他都喜欢看。有时候还看动画片，你说他幼不幼稚？”
“是挺幼稚的。”
“可说他幼稚吧，有时候又像个小老头，不喜欢玩游戏，也不许我玩，教训我起来是一套一套的。虽然不像我爸那样张口就骂、伸手就打，但他不高兴的时候我还真有点怕他。”
“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徐谢琳忍不住笑了。
“不说这些了，琳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觉得我小叔叔究竟怎么样？”
“挺好的。”
“这么说就是有戏了？”
“小觅，我说的挺好是人挺好，不是你想的那样。”
“琳琳，不是我吓唬你，你要是错过这个村可就真没这个店了！像我小叔叔这么高大帅气又有钱的男生真不好找，反正我这么多年一个都没遇到过。我要不是他侄女，他要不是我叔，这好事哪轮得着你，更别说那个公务员了！”
韩苏觅不想小叔叔被姓储的女公务员抢走，真的很着急。
徐谢琳发现她吹牛撒谎的本事有长进，不像以前一眼就能看出来，正不知道该怎么敷衍，韩苏觅又挽着她胳膊：“其实我小叔叔对你印象非常好，我问他你好不好看，漂不漂亮，你知道他怎么说的。”
“他怎么说？”徐谢琳鬼使神差地问。
“他说你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生，还说你不但好看，而且很清纯很善良！”
“真的假的？”徐谢琳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骗你做什么，”韩苏觅紧攥着她窃笑道：“然后我又问他，既然觉得我闺蜜这么好，为什么不追。”
徐谢琳忍不住问：“他怎么说？”
“他说他是先认识那个女公务员的，不能在追那个女公务员的同时追你，不然就是脚踏两只船，就是三心二意，反正很不道德。”韩苏觅想想又眉飞色舞地说：“他还说你是我的闺蜜，我又是他的侄女，他要是追你会有罪恶感，就像偷看我穿泳装时的那种罪恶感。”
“他偷看你穿泳装！！”
“没有，就因为担心有罪恶感，每次去土豪金游泳他从来不看我，就知道色眯眯地偷看别的女生。”
徐谢琳缓过神，心想有你这么帮叔叔介绍女朋友的吗？不管好的坏的，张口就来，什么话都往外说。
韩苏觅不知道闺蜜是怎么想的，越说越来劲：“别看他三十一了，可还像个小奶狗，竟然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爱！明明有钱却装作没钱，不告诉那个女公务员他以前是做什么的，说这样要是能追上的话就是真爱。琳琳，你说好不好笑，你说他幼不幼稚？”
“那个女公务员知道吗？”徐谢琳嘴上虽这么问，但心里却在想你就编吧。
“不知道，这件事就我一个人知道，我才不会告诉那个女人呢！”
“现在我也知道了。”
“你不一样，你是我闺蜜！”韩苏觅探头看看四周，见值班经理不在，嬉笑着说：“琳琳，我是告诉了你，但你要装作不知道。他不是要爱情吗，咱们就给他爱情！念书，我们比不过他。赚钱，我们也不如他，但谈恋爱我们才是专家，那么多言情剧不是白看的！”
徐谢琳强忍着笑问：“那事成之后，我要不要跟你平分他的家产？”
“不愧是我的好闺蜜，不过我没那么贪心。你真要是成了我的小婶婶，到时候只要从手缝里漏那么一点点给我就行了。”
“一点点是多少，亲姐妹还要明算账呢，这件事得说在前面。”
“我不要钱，我只要你们买衣服、买化妆品的时候，记得给我也买一份儿。你们出去吃饭的时候，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带我一起去。”
徐谢琳不想再陪她做白日梦了，挣开被她紧攥着的胳膊：“想的挺美，你接着想、接着做白日梦吧，我该下班了。”
“你当我是在开玩笑？”
“没有没有，想的挺好。”
韩苏觅急了：“我以前说假话你都相信，好不容易说一次真话你居然不信？”
徐谢琳俯身拎起包，一边往电梯口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说：“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好闺蜜。先回去了，你要是明天回老家过清明，记得给老板娘发个微信。”
第五十二章 帮亲不帮理
清明节法定假日四月五号正好是周五，算上周六周日，总共能休息三天，妥妥的小长假。
天气不冷不热，小型客车高速免费，大城市的人早就盼着这一刻，纷纷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出去旅游。近的自驾，远途打飞的乘高铁，不差钱的甚至会再请上几天假，跑国外逍遥去了。
但在安海、台东乃至南边的皋如、西边的堰姜等县级市或市辖区的人们心中，清明就是上坟烧纸祭奠先人的日子。不管你有多大本事，平时离家多远，工作多么繁忙，只要能回来的都得回老家给祖宗磕头。想利用这个假期出去玩也不是不可以，得先祭完祖再出去浪。
可能有一些年轻人觉得这有点封建迷信，甚至是旧习陋俗。
韩晓武不那么认为，他的想法比较传统，甚至觉得清明节能回乡祭祖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不像一些生活在大城市的人，想烧纸钱尽孝都没地方，想给祖辈上坟都不知道坟头在哪儿。
正因如此，他起得很早，甚至在洗漱、收拾和接听电话时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大。
“今天有点堵是吧？不急不急，我再过十五分钟下楼，我去南门等……”
“大伯和大妈都已经到家了！好好好，我也马上出发。小觅啊，我不知道……她在商场上班，逢年过节是最忙的时候，好好好，我问问她。”
韩晓武挂断老妈打来的电话，抬起胳膊敲门：“小觅，你二奶奶让我问问你回不回去，说你大爷爷大奶奶和你大伯大婶一早就回去了，让你二爷爷二奶奶和你爸你妈敬完祖宗、上完坟全去他们家吃饭。”
韩苏觅醒得很早，想回去又很犹豫，支支吾吾回答：“我……我还没跟老板娘请假。再说我爸那人你是知道的，我……我……”
“大爷爷大奶奶和大伯大婶全回来了，再说不是还有我吗？当着那么多人，你爸你妈不会说你的，一定会给你留面子。”
“我再想想……”
“没时间了，车马上到。”
“可我还没跟老板娘请假！”
“现在请来得及吗？”
“应该来得及。”韩苏觅嘟囔着。
“那还等什么呀，十分钟倒计时，赶紧穿衣服洗漱！”
侄女在最后一刻决定跟自己回老家，韩晓武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心想这段日子总算没有白调教。就在他像田径教练似的盯着手机，不断催促韩苏觅快点时，今天值班的张裕敏正在办公区跟许冬梅视频。
“你们已经到家了？”
“又不远，老头老太一大早就打电话催，我们就早点回来了。可回来有没什么事做，要等到中午才烧祖宗，你们家几点烧？”许冬梅坐在一栋二层小洋楼门口，百无聊赖。
张裕敏忍不住笑了：“什么烧祖宗？我们家叫敬先。”
“好好好，那你们家几点敬？”
“我们家一大早就敬了，我是在老家敬完先再过来值班的。”
“只敬先不上坟？”
“坟昨天下午就上过了，我们那儿上坟早一天晚一天没事。”张裕敏不想聊这些，换了话题：“冬梅，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儿媳妇呢？”
“在楼上做作业，别提她了，一提我就来气。”
“又怎么了？”
许冬梅哭笑不得地说：“这不是过清明节吗？老师让写篇作文，写就写呗，结果她写完之后加上了一句：祝老师清明节快乐！”
“哈哈哈哈，我儿媳妇太逗了，老师有没有找你麻烦？”
“找了，把她的作业拍了发在群里，害得我赶紧跟老师道歉。”许冬梅叹了口气，又吐槽起来：“孩子懂什么呀，就算怪，也只能怪老师没教好。作业在群里布置了事，让我们回家打印，做好了还要我们检查签字，什么事都推给我们家长，真不知道她们是干什么吃的！”
张裕敏深有同感，跟着声讨了一会儿，突然话锋一转：“冬梅，早上从老家回来的路上，跟老公闲聊时，他说到一件事。”
“什么事？”
“他说他们招商局的刘之维，正在跟统战部的储婵娟谈！”
“这么说储婵娟不是韩晓武的女朋友？”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个刘之维正在死命追储婵娟。前几天他跟我老公一起去东广招商，我老公说他一有时间就给储婵娟发微信，回来时还给储婵娟买了好多礼物！”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许冬梅忍不住问：“裕敏，你老公的那个同事今年多大，长得帅不帅？”
“今年二十七，个子比韩晓武高，长得……长得也比韩晓武帅，学历差不多，好像是江城大学的研究生。”张裕敏想想又笑道：“形象要是不好，要是不会来事儿，局里也不可能让他出去招商。听我老公说局领导正打算让他长驻东海，做东海那边的招商主任。”
“比韩晓武帅？”
“我有他的照片，给你发几张，你一看就知道了。”
“怎么不早说，赶紧快发过来让我看看。”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许冬梅意识到张裕敏所言非虚。
再次邀请张裕敏视频，一接通就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说：“看来韩晓武彻底没戏了，你老公这个同事不但工作比他好，年纪比他小，看上去还比他高大帅气。真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张裕敏苦笑道：“我也觉得韩晓武要凉凉。”
“韩晓武知不知道？”
“应该不知道，冬梅，你说我们要不要给他提个醒？”
许冬梅权衡了一番，笑道：“不管怎么说也是同事，不知道无所谓，既然知道了，我觉得应该给他提个醒。要是还有机会就赶紧追，要是实在没希望，也能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毕竟他都三十一了，再拖下去更难找。”
“你说得对，这我就给韩晓武发微信。”张裕敏觉得许冬梅说得有道理。
“等等，你老公知不知道韩晓武也在追储婵娟？”
“知道。”
“那他是帮那个刘之维，还是帮韩晓武？”
“他……他当然只会帮他的同事，”张裕敏想了想，笑看着视频里的许冬梅，理直气壮地说：“不管了，他是他，我是我，他愿意帮刘之维随便他去帮，反正我只会帮我的同事，咱们这叫帮亲不帮理！”
第五十三章 摊牌？
张裕敏正准备给韩晓武发微信，张莉莉突然转来一个通知：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有不少市民在路口、小区门洞甚至楼道里烧纸。
这种行为不但不文明，也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搞不好会引发火灾，已经有市民打12345投诉了。让赶紧去几个片区看看，如果发现要及时劝阻。
这种情况不是今年才有，可以说是多少年来的“传统”。
相比那些在家里有人去世，请和尚道士去家里敲锣打鼓做法事，甚至一搞就是一天一夜把整栋楼搞得鸡犬不宁的，清明节去路口或在楼道里烧点纸都算不上事。
但现在正在创文，而且领导已经发来了通知，张裕敏只能戴上安全帽，骑着电动车去几个片区巡查。
果不其然，洋港社区的几个住宅小区也存在这种情况，她不好不许那些老头老太太烧纸，只能提醒人家注意安全。
至于留下的灰烬，有物业的提醒物业派保洁人员去清理，没物业的就联系环卫。
像救火队员似的，骑着小电驴东奔西跑了一天，直到下班回家才想起给韩晓武发微信。
“知道了，谢谢张姐提醒。”
“加油！咱们洋港每次考核都拿第一，追女生这种事咱们一样不能输！”张裕敏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厨房里忙碌的老公，又输入一行文字：“再有内部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明白，请张姐放心，我会努力的！”
回复完信息，韩晓武心中泛起一阵暖意，感觉有单位有同事真好，暗暗决定明后天再忙也要请社区的大姐和小姐姐们吃顿饭。可看着同事发来的照片，想到今晚这顿饭是统战小姐姐主动约的，心情又有些复杂。
难道是摊牌的？
难道真是“鸿门宴”？
他忽然觉得张枚的话有一定道理，婚姻要以感情为基础，但感情一样需要基础。在这个尴尬的年龄，干着一份尴尬的工作，人家凭什么喜欢你，除非脑子坏了！
正胡思乱想，外面传来敲门声。
刚站起来，就见统战小姐姐推开了包厢门，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杨姐，您用不着这么客气，真没必要，我这两天也没时间。至于您那个材料，我真没法儿往上报……材料不全，您找我也没用！好吧，既然您非要找我们领导，那您就去找。领导真要是说没问题，让我往上报，那我就帮您报。”
“节假日还要工作？”
“三侨考生加分的事，有个家长材料不全，不想着赶紧去准备材料，反倒天天给我打电话，一天打好几个。不说这些了，你侄女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储婵娟放下包，坐到他对面问。
“今天清明节，要祭祖，我家做了好多菜，她家一样做了。回来时我爸我妈和她爸她妈不管我们喜不喜欢吃，也不管我们两个人能不能吃得下，就一股脑打包让我们带回来，不带他们不高兴。”
韩晓武帮她斟上茶，又笑道：“敬祖宗的菜你知道的，不能放葱姜蒜和味精鸡精，好多菜甚至沾上了烧香烧纸时飘上去的灰，我们既吃不下也不想吃，可带回来了又不能扔掉，小觅就把菜全送她同事那儿去了，晚上跟她同事和她同事的几个老乡一起吃。”
储婵娟反应过来，端着茶杯笑看着他问：“你们不喜欢吃，人家就喜欢？”
“她同事不是本地人，是从南云过来的，还有十几个老乡在这边打工。因为没什么文化，工资不高，平时省吃俭用。小觅把菜送过去，就当给她们改善生活。”
“你上次统计的那些少数民族？”
“对，就是她们。”
储婵娟看过电子表格，但只有个人资料没照片，不知道徐谢琳长什么样，只知道她们全来自南云蒗宁，对来安海打工的那些彝族同胞有着本能的好感，不禁笑道：“我妈去过她们那儿，不过那会儿还没我呢。”
韩晓武愣了愣，下意识问：“领导，这么说你妈是老师，你妈去蒗宁支过教？”
“你怎么知道的？”
“小觅的同事说过，说安海有老师去她们支教，她们那儿的人也都很尊敬安海老师，都叫安海老师舅舅。”
“没想到蒗宁人居然记在心里，”储婵娟放下茶杯，笑看着他骄傲地说：“我们安海有好多老师去过，几乎每个中学都有。三年一轮换，前前后后去过十几批，我也不知道我妈是第几批，只知道她在那儿教了三年。”
“你妈真了不起。”
“了不起什么呀，去的又不只是她一个人。不说她了，点菜，想吃什么尽管点。”储婵娟把菜单递到他面前。
韩晓武接过菜单，笑问道：“领导，你可是大忙人，怎么想起请我吃饭的，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请你吃饭？”储婵娟反问了一句，随即捧起手机：“不过接下来还真有不少事，亓部长……也就是我们常委部长，下周二下午有时间，叶部长打算把海联会的成立大会安排在下周二下午，我草拟了个活动议程，转发给你看看。”
“给我看？”
“看一下心里有个数，不看怎么帮我约人。”
“下周二，这么说就剩三天，这时间还真有点紧。”
“会场那边我不担心，最担心的是那些海归老板有没有时间，他们愿不愿参加？可除了这件事部里还有其他事，我一个人真忙不过来，只能请你帮忙。”
“我负责约人请人？”
“约我也会约，不然人家会觉得我们统战部不重视他们，甚至会觉得我们不懂礼数，主要是担心他们太忙，约的时候答应的很痛快，可一转身就忘了，所以请你帮我盯着点。只要确定能参加的，到时候一定要准时参加，不能迟到更不能缺席。”
储婵娟放下手机，想想又强调：“大后天一上班部里就发通知，各街道和各乡镇的统战委员都要参加，融媒体中心也会安排记者去。”
“没问题，你先约，约完剩下的事交给我。”韩晓武很清楚政府搞活动就是这样，尤其负责会务的人，真是方方面面全要考虑到。
“谢谢了。”储婵娟莞尔一笑，指指他面前的菜单：“赶紧点菜，在电话里说好的，今天我请！
“谁请都一样。”
“我请客哪能让你买单，你先点，我接个电话。”
“不着急，你先接。”韩晓武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忙，吃个饭都不安生。
刚打进来的这个电话跟工作无关，储婵娟很想出去接，可又觉得不礼貌，只能硬着头皮接听：“不好意思，我今天真没空……不用不用，真不用等，我们这边正在点菜，马上就开始了。一个朋友，帮了我很多忙，请他吃个饭，顺便聊聊工作上的事……”
看着她尴尬的样子，韩晓武意识到可能是她的追求者打来的，客套了一句：“让你朋友一起过来呗，要是人多我们可以换个大点的包厢。”
“不用了，”储婵娟回头笑了笑，转过身去继续接听：“真的不骗你，千万别，我这边还没开始，不知道几点能结束，别等了……”
“领导，让你朋友一起过来吧，我不介意的。”韩晓武觉得应该表现出点绅士风度。
“今天是请你的，再喊别人不合适。”储婵娟不想让电话那头的朋友跑小区大门口等，捂着手机愁眉苦脸。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再说人多热闹。”
“那……那我就让他过来了？”
“让他来吧，等他到了一起点菜。”
“行，我跟他说。”储婵娟跟电话那头的朋友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点开微信给对方发了个位置，坐下来一脸尴尬地解释：“老韩，等会儿来的是招商局的一个朋友，他姓刘，叫刘之维，刚从东广招商回来的，过完节又要去东海，所以……所以……”
第五十四章 “脱离群众”
果然是那个姓刘的！
韩晓武暗叹同事提供的情报真是太精准了，不动声色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看了看照片，若无其事地说：“刚才不是说过嘛，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真不介意？”储婵娟小心翼翼问。
韩晓武笑道：“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再说今天是你请客。”
这个话题再聊下去会很尴尬，等会儿可能会更尴尬，储婵娟急忙换了个话题：“老韩，这些天你们社区忙不忙？”
“忙，忙得飞起！为了创文从早忙到晚，清明节只能休一天，我们明天就开始上班了。”
“社区也这么忙！”
“你不知道？”
“我平时不怎么去社区，对社区不太了解。”
“领导，不是我批评你，你这就有点脱离群众了。有时间应该多下下基层，了解了解我们这些社区工作人员的疾苦。”
“哎呦，还疾苦！我倒要问问你究竟有多忙，都有些什么疾苦？”储婵娟被逗乐了。
看来她这个坐机关的确实不太了解社区工作有多繁杂，韩晓武觉得有必要给她科普一下，紧盯着她很认真很严肃地说：“领导，我们社区具体要做哪些工作，就不跟你一个一个说了，说了你也记不住。我只盘点下我们有多少个平台，有多少个群。”
“什么平台？”
“就是要登陆的各种系统，光我知道的就有公务消费监管平台，智慧城管平台，人口和计划生育综合信息平台，流动人口卫生计生服务管理信息系统，网上共青团智慧团建，共青团仪表盘，智慧党建，网讯365短彩信息管理平台，江海志愿者服务平台，阳光信访平台，12345平台，通江市司法行政人民调解管理平台！”
储婵娟听晕了，将信将疑地问：“这么多啊？”
“不止这些。”韩晓武笑了笑，扳着手指继续说，“除了刚才那些之外，还有全要素网格系统，住户调查平台，尊老金平台，全国优抚对象系统，残疾人平台，低保平台，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平台，网上村村通管理网站，互联网违法和有害不良信息举报中心，劳动保障信息管理系统，劳动保障协理员管理信息系统，高校毕业生实名制管理信息系统。
另外还有高校毕业生就业信息普查系统，离退休管理系统，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系统，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管理信息系统，城乡社区网格化服务管理职能应用平台，国家统计局住户调查平台……”
韩晓武跟说相声似的如数家珍，储婵娟听得瞠目结舌，愣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问：“这些系统和平台每天都要登陆？”
“有的要每天登陆，有的一个月要登陆五六次，但不是输入账号密码登陆上去打个卡那么简单，几乎全要上报数据或信息。而我们社区现在就六个人，你说我们平时要做多少基础工作？”
为了让统战小姐姐对社区工作有更直观的印象，韩晓武又拿起工作手机点了点，举到她面前：“工作群那就更多了，归纳起来大致可以分成四块，一是街道群，一项工作一个群，光我加的就有街道统战群、街道团委群、街道关心下一代群、街道安全群、街道人武群和街道六小行业群；
二是专项工作群，比如创文、新文明实践、安达步行街环境整治等等；三是我们社区的工作群，就是这个‘洋港之家’；再就是片区居民这一块，有楼栋长群，有几个业主群，反正每天光顾着看群了，手机内存总是不够用。”
“那你还干得一身劲！”
“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吗，再说相比之前的工作，社区的工作只是比较繁杂。至少对我而言压力不算大，也算不上多累，尤其心不累。”
储婵娟从未见过如此不思进取的高学历奇葩，正想问问他之前究竟是做什么的工作，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推门走进包厢，一见到他们就忙不迭致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
“没事没事。”
储婵娟连忙站起身招呼他坐，然后笑吟吟地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安海市海外留学归国人员联谊会的韩晓武副秘书长。韩哥，这位就是我刚跟您说的刘之维。之维很厉害，马上就是常驻东海的招商主任了。”
都说体制内一样能锻炼人，至少能锻炼人的情商，韩晓武现在相信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统战小姐姐会这么介绍自己，非但没提他在社区工作的事，甚至连称呼都由之前的“老韩”变成了“韩哥”，甚至用上了“您”。
“原来是韩秘书长，失敬失敬。”刘之维连忙上前握手，握完竟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韩哥，这是我的名片，认识您很荣幸！”
“刘主任好，能认识刘主任，我一样荣幸。”
竞争对手比照片上更帅，身材也比照片上更魁梧，个子起码有一米八，握手时力道不小。衣着也很得体，白衬衫、深蓝色暗花领带，一身笔挺的西服，西装扣子没系，腰间的爱马仕腰带格外显眼。
同事提供的情报中说他今年二十七，韩晓武却感觉他看着一点也不年轻，确切地说不够阳光。
正寻思这是否跟他的职业有一定关系，必须把形象搞得成熟稳重一点，储婵娟又变回了可爱的统战小姐姐，在一旁掩嘴轻笑：“就是朋友吃个饭，你们搞这么正式做什么，先点菜、先点菜，我都快饿死了！”
同样在打量韩晓武的刘之维率先反应过来，连忙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怪我，韩哥，您先点。”
“这家店我是第一次来，不知道什么好吃。婵娟，还是你点吧，总共就三个人，别点太多，多了浪费。”韩晓武微笑着把菜单递向统战小姐姐。
他居然喊“婵娟”，居然喊得这么亲热！
刘之维意识到遇上竞争对手了，而且是实力强劲的那种，岂肯轻易落下风，回头笑道：“婵娟，我也不会点菜，还是你点吧。喜欢吃什么尽管点，让你和韩哥等了这么久，今天必须让我买单。”
“我点就我点，不过今晚是我请客，谁也不许跟我抢！”
“行，先点菜吧。”
清明节人们大多在家团聚，饭店晚上客人不多，储婵娟点的几个菜很快就上来了。
见韩晓武不喝白酒，刘之维也跟着要了一瓶啤酒，在心仪的美女招呼下吃了几口菜，喝了两杯酒，开始旁敲侧击打听韩晓武在哪儿高就。
储婵娟担心“小跟班”尴尬，不断转移话题，装出一副很好奇很崇拜的样子，问起在外面招商的见闻。
刘之维本就不想被海归比下去，一聊到招商就滔滔不绝。
接洽过哪些大公司，认识多少五百强公司的高管，参与组织过几次招商引资洽谈会，哪几位市领导出席过签字仪式，全程参与过哪些大项目的引进……不但说得眉飞色舞，甚至拿起手机让二人看照片和视频。
第五十五章 聊这个我是专业的
刘之维说得眉飞色舞，统战小姐姐听得很专注。
韩晓武却觉得有些好笑，因为像刘之维这样的招商人员之前见多了。以前每次路演都会有好多招商人员想办法混进会场，然后见缝插针发名片和招商宣传材料。
每个地方都有开发区、工业园区和什么高新区，每个地方都在招商，哪有那么多客商给他们招？
为了完成任务，真的招不到就搞假的，求着一些大公司的高管参加他们的招商洽谈会，请人家跟他们的领导签个投资意向书，几亿、几十亿随便说，反正是意向。
有的项目已经落地甚至开工了，可为了宣传造势或为了给他们的领导刷政绩，在搞什么集中签约活动时，竟厚着脸皮求人家再签一次甚至几次！
有一个同学看到了商机，开了一家招商中介公司，专门帮地方政府尤其各地的开发区、工业园区招商。吹的天花乱坠，什么帮着组建专业招商小组，进行区域调研，然后挖掘项目，再进行项目评估、项目推荐、项目跟进与协同谈判，直到项目签约、项目投资、项目投产，堪称一条龙服务。
只要点开那小子的朋友圈，就会发现他几乎天天在签约现场，可他帮着牵线搭桥签下的那些项目，真正落地的却没几个。而那小子的招商中介业务竟越做越大，越干越红火。
韩晓武正胡思乱想，刘之维突然话锋一转：“韩哥，您是海归，又是我们安海市海外留学归国人员联谊会的秘书长，一定有很多高层次的朋友。今后还要请您多多关照，要是有朋友想回国创业，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或者发微信。作为第一联系人，政府会有重奖的！”
“刘主任，您太瞧得起我了，我只是在香港大学念了个非全日制的MBA，纯粹的‘伪海归’。另外我也不是海联会的秘书长，真正的秘书长坐在我对面呢。我只是副的，说白了我就是婵娟的小跟班。”
“韩哥，别开玩笑了，我就是挂个名。来来来，我敬您一杯。”储婵娟急忙举起饮料。
“韩哥，我也敬您，感谢您对婵娟工作的支持。”刘之维不失时机举起杯子。
“刘主任，您这是说哪里话？我和婵娟不但都是海联会的成员，接下来也都是新联会的成员，说起来都是统战人。我和婵娟一起敬您才是，感谢您对我们统战工作的支持！”
都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刘之维觉得不明不白的酒不能乱喝，微笑着提醒：“韩哥，虽然我对统战工作不太懂，但我觉得像您这样的高素质人才，应该是统战部团结的对象，应该是统战部的朋友，只有像婵娟这样做统战工作的才是统战人。”
“刘主任，你说得很对。”韩晓武放下酒杯，不卑不亢地说：“刚才婵娟介绍我时只介绍了一半，不管现在的海联会副秘书长，还是未来的新联会副秘书长，其实都是兼任。我的本职工作在洋港社区，并且负责统战，是我们社区的统战联络员。”
在社区做统战联络员很光荣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着韩晓武那得意的样子，帮着转移了半天话题的储婵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气得放下饮料，捂着半张脸装作没听见。
刘之维愣了愣，顿时乐了，心想之前白担心了，搞来搞去他原来是在社区上班，原来是个有学历没能力的混子！跟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没什么好计较的，他很大度地笑道：“韩哥，照这么说您还真跟婵娟一样，都是统战人。”
“所以说这杯酒应该是我和婵娟敬你。”韩晓武笑嘻嘻地再次端起酒杯，回头招呼：“婵娟，来来来，我们一起敬刘主任一杯，感谢刘主任对我们统战工作的支持！”
储婵娟彻底服了，心想你哪里是社区统战联络员，你这架势比叶部长还要像统战部领导。可被点了名，又没办法推脱，只能硬着头皮端起饮料：“刘主任，我们敬你。”
“谢谢，谢谢二位，我先干为敬！”
刘之维觉得现在可以喝了，一饮而尽，真是透心的爽。
在谁和谁一起敬谁酒这件事上赢了一局，韩晓武一样很高兴，正准备再次“代表”统战部帮竞争对手把酒斟满，刘之维的手机突然传来微信提示音。
“婵娟，不好意思……”
储婵娟知道招商局有规定，客商哪怕在凌晨三点打电话或发微信，招商人员都要保证及时回复，于是嫣然一笑：“没事，工作要紧。”
刘之维只跟统战小姐姐道歉，韩晓武虽然被怠慢了，但并不生气，帮刘之维斟满酒，坐下来招呼统战小姐姐吃菜。
“婵娟，你真会点菜，这个牛蛙好吃，来，多吃点。”
“别光顾着招呼我啊，你也吃。”
刘之维顾不上竞争对手大献殷勤，捧着手机看着看着竟微皱起眉头，隔了会儿又给领导打起电话：“杨局，刚才我转给您的那条微信您看了吗，就是上次见过面的那位葛总转发给我的。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锐海找谁发债不好，非要找这家投行。现在好了，投行闹出这么大丑闻，本来跟我们安海没关系的一件事，却影响到我们安海的对外形象，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跟客商解释……”
锐海、发债……
这两个关键词有点意思，韩晓武嘴角边泛起一丝笑意。储婵娟看得清清楚楚，心想人家遇到麻烦你居然幸灾乐祸。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刘之维放下手机，再次端起酒杯：“韩哥，婵娟，刚才你们二位统战人敬我，现在该轮到我这个招商人敬二位统战人了！”
储婵娟实在没心情喝，忍不住问：“之维，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麻不麻烦？”
“没什么，”刘之维放下杯子，苦笑道：“就是……就是以前谈得挺好的一个客商，从网上看到一个传闻，就顺手把链接转发给了我。”
“可你刚才好像说是什么丑闻？”储婵娟追问道。
“锐海年前找投行发了一笔债，结果有人在网上爆料，说锐海的这几亿债券，是投行的一个女销售靠跟百业银行江城分行的资管睡觉发出去的。”刘之维点开客商转发来的链接，把手机递给她，一脸无奈。
储婵娟不懂金融圈的事，不解地问：“可这跟你们招商局有什么关系？”
“没有直接关系，但有间接影响。因为谁都知道锐海是我们安海的融资平台，谁都知道锐海发的是我们安海的城投债。现在莫名其妙卷入这种丑闻，不但影响到我们安海的对外形象，也会影响我们接下来的招商引资。”
“什么时候的事？”韩晓武抬头问。
“今天爆出来的，刚刚的事。”
“刘主任，能不能转发给我看看？”
“可以，不过最好不要外传。虽然这种事想瞒也瞒不住，但不能从我们这儿扩散出去。”
“我懂，放心，我不会乱传的。”
聊别的韩晓武或许插不上话，聊这个他可是专业的，看完链接内容，不禁哑然失笑：“从网上的爆料看，这个投行的女销售跟那个银行资管的关系或许有一些暧昧，但要说女销售靠陪睡就能帮锐海卖出几亿债，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五十六章 我也投了！
“老韩，你是说这消息是假的？”储婵娟懵了，不知道该信谁。
“我不敢断言是假的，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没有这上面说得那么夸张。”
“可这上面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有截图……”
韩晓武觉得这是个机会，觉得要是再藏藏掖掖，统战小姐姐真可能会被姓刘的拐走。于是放下手机，慢条斯理地分析：“这个消息里说的那个银行资管，听上去很高大上，可事实上只是一个分行的同业业务部门经理，甚至可能只是部门副总。因为同业业务部不只是理财，其业务领域还包括同业存放、银财合作、资金存管和票据等等。如果按你们体制内的职级来排，他也就相当于副科。”
刘之维反应过来：“韩哥，这么说他根本就无权决定投还是不投，那个投行的女销售就算真的陪睡也没用？”
“他有权决定不投，因为他那儿是第一关，但他无权决定投。”韩晓武笑了笑，接着道：“不管哪个银行或券商，想决策购买回报率只有4.85%、并且风险为中等的债券，至少需要二十多个审批程序，比如同业业务部的内部审批、法务部门审批、风控部门审批、分管副行长审批，甚至可能要分行行长审批。
分行内部审批通过之后，同样的流程还要送到总行去再审一轮，牵涉的部门可能会更多。如果综合评估后风险过大，或觉得收益太低，在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和部门都有可能被卡住。涉及到风控，没人会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单凭一个资管就想打通那么多环节，想想也不可能。”
不等刘之维发问，储婵娟就惊诧地问：“老韩，你怎么知道锐海债券回报率的？你又是怎么知道锐海债券风险的？”
韩晓武觉得“金刚芭比娃娃”的话有一定道理，想追人家就应该坦诚相待，至少要部分坦诚，端起酒杯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也投了，只是投得不多。”
“不多是多少？”储婵娟下意识问。
“四百万，把这几年那点积蓄全投进去了。”
“原来你是个土豪啊！难怪总说闲着也是闲着呢。算了，今天的单我不买，我要打土豪！”储婵娟半嗔半笑地站起身，朝他瞪起大眼睛。
“我早说过我买单，你不让。”
“现在让了！我说老韩，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你是担心叶部长、徐科和我会让你请客，还是我们会跟你借钱？”储婵娟越想越来气，可又不便当场发作，只能装出为整个部门请命的样子，柳眉倒竖，连珠炮般地发问。
“我没想过要瞒谁，而且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韩晓武回头看了一眼惊得瞠目结舌的刘之维，想想又笑看着统战小姐姐说：“你们从来没问过我这些，我总不能跑去跟你们显摆，我其实有点钱，买了锐海四百万债券，现在是锐海集团乃至安海市人民政府的债权人吧？”
刘之维缓过神，暗骂自己早该想到香港大学的MBA不可能真跑社区去上班，暗想原来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完全不在一个段位，现在怎么办？
刘之维意识到麻烦大了，急忙回到原来话题：“韩哥，您刚才说网上爆出的消息十有八九是假的，可您又说锐海的债券有风险，回报率还不高，那银行为什么还要投，并且一投就是好几个亿？”
“是啊，银行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投？”储婵娟也觉得网上爆出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事实上锐海的债券不但回报率低，并且周期很长，既不是两年期的，也不是三年期的，而是五年期的！至于银行为什么愿意投，我觉得可能有政治上因素，比如他们本来就要积极配合地方要求，推动区域经济发展。也可能评估之后发现锐海债券的风险其实并没有那么高。”
看着二人似懂非懂的样子，韩晓武补充道：“像锐海这样的城投债，这几年全国各地发得太多了，也就是所谓的地方债。但除了投行不会有人来安海做尽调，也不是每个人都会仔细研究投行提供的材料。一些资金方可能以为安海跟别的县级市差不多，只是在拆东墙补西墙，想借新债还旧债，根本不了解安海经济发展的现状、优势和前景。”
“你知道底细，所以你投了？”储婵娟紧盯着他问。
“差不多，反正我对安海的发展前景很看好。”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首先有区位优势，随着大桥和高铁相继开通，能全面对接江南甚至对接东海；基础教育也好，别的地方不知道，但光是我们台东，就有很多人来这里买房，好让孩子在安海上学；更重要的是安海人吃苦耐劳，领导干部也很敬业，就像刘主任刚才那样，客商一发来微信，什么事情都搁置，立马回复。”
“韩老板，你对我们安海研究得很透彻啊！”
“什么你们我们的，我现在就是新安海人。”
“这么说你什么都不用干，一年就能赚近二十万。锐海在帮你赚钱，我们这些在政府上班的都在给你打工？”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又不是不劳而获，我买了锐海债券，就是相当于投资了安海。你上次不是问我为社会做出过多少贡献吗，我觉得投资就是贡献！”
见刘之维欲言又止，韩晓武觉得做人还是应该低调点，回到之前的话题：“总而言之，锐海的这笔债，不是投行的某个女销售靠美色就能推动的。在那个圈子里，美貌的确是稀缺资源，但没有网上那些人想象中那么值钱。可以说美貌最多只是张通行证，并不是一般的等价物。
何况对一个年薪百万的银行资管而言，有求于他的人多了去了。如果只是想要美色，就算不做承诺，他一样能骗到色。怎么可能为了跟一个女销售睡，就去操那么多心，甚至要冒着丢饭碗的风险，去跟每个审批环节讲一遍故事！”
第五十七章 降维打击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韩哥，您以前是做什么的？”刘之维缓过神来，笑得有些勉强。
“也是做销售的。”
“在投行做销售，卖债券？”
“嗯，差不多。”韩晓武微笑着承认。
储婵娟越想越郁闷，一边用筷子拨拉着盘子里的菜，一边嘀咕：“开始说在证券公司上班，现在又说是在投行上班，满嘴跑火车，没一句实话！”
韩晓武正准备解释，刘之维就回头解释：“婵娟，韩哥没骗你，韩哥说的是实话，证券公司有好多部门，投行是其中之一。”
“证券公司不是让人家开户炒股票的吗？”
“不只是让人家开户炒股票……”
“好吧，我什么都不懂，我就是个金融白痴，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呢！”储婵娟越想越不服气，托着下巴斜看着韩晓武问：“韩老板，韩总，投行的工作多好啊，做的全是上亿的业务，您债券卖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
“行情不好，债不好卖。”
“凭您的三寸不烂之舌，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没骗你，是真不好卖，尤其那些烂债，说破天也卖不出去。”一提到债，韩晓武就不由自主想起“金刚芭比娃娃”。
“就算债不好卖，就算辞职了，您也用不着降维去社区上班。是不是觉得有钱装作没钱、扮猪吃老虎很好玩？”
“婵娟，你别误会，我真没想过要扮猪吃老虎。”
“那你图什么？”储婵娟步步紧逼。
“我的简历你看过的，我已经辞职半年了，原本想过几天田园生活，甚至想把家里的房子推倒盖漂亮点，住的舒服一些。可我爸我妈坚决不同意，说现在的房子挺好的，说什么农村的房子盖得再漂亮也不值钱。”
韩晓武笑了笑，接着道：“想跟人家一样钓钓鱼，可又没耐性；想玩玩游戏，又觉得没意思；整天无所事事也就罢了，还总是被我爸我妈催婚，还总是被村里的左邻右舍指指点点。觉得我整天窝在家里没出息，甚至以为我是回去躲债的。”
“别东拉西扯，说重点，为什么跑社区上班？”
“在家呆不下去只能出来，台东人对盐海没归属感，我们富安人对台东一样没归属感，所以就来安海了。在安海呆了几天，一个朋友都没有，想说话都找不着人。见街道招聘社区工作人员，以为社区很清闲，就鬼使神差报名了……”
储婵娟不断发问，韩晓武有问必答。
刘之维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碍事的电灯泡，实在坐不住了，急忙接过话茬：“韩哥，我最佩服您这样的投行精英。不怕您笑话，我上大学时也做过投行梦，可惜理想很丰满，而现实太骨感，像我这样的学历，投行的HR连看都不会看。”
“刘主任真会开玩笑，我算什么精英？真要是精英，也不至于辞职。”
“韩哥，您太谦虚了，反正在我眼里，能进投行的都是精英。”半路上杀出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程咬金”，刘之维很沮丧。
可看着笑魇如花的储婵娟，又油然而生新的动力，觉得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轻易言败，拿起手机笑道：“您刚才说的那些，真帮了我的忙，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客商解释。您二位先聊，我出去给客商打个电话，再向领导汇报一下。”
“行，你忙你的，别管我们。”
“去吧，工作要紧。”
输人不能输阵，刘之维先去吧台悄悄把单买了，反正就那几个菜和两瓶啤酒，加起来没多少钱，然后走出饭店给局领导打电话汇报。
储婵娟早看出了刘之维心情不好，不想让他更难堪。回头见韩晓武正笑眯眯看着自己，突然觉得这熟悉的笑容很假，忍不住瞪了韩晓武一眼，拿起手机站起身问：“韩总，要不要来点主食？”
“不用了，我饱了，你们随便。”
“我也饱了，刘主任估计也差不多，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儿？”
“行，我去买单。”
“不用了，刚才是跟您开玩笑的。小女子虽穷，但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
韩晓武正准备开口，听见动静准备过来收桌子的服务员冷不丁来了句：“这一桌的单，刚才那位先生已经买过了。”
“这个刘之维，又抢着买单！”储婵娟背上包走到门边，想想又回头说：“韩总，我去找他算账，您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拉下了。”
“好的，我看看。”
韩晓武明白她不只是想去跟刘之维“算账”，突然有些后悔刚才太冲动，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暴露了底细。因为女人一旦母性泛滥，就会格外同情弱者，没有理由，也不需要逻辑。比如之前在介绍时，明显偏袒他这个“小跟班”，而现在她又以“算账”的方式跑去安慰刘之维。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验证了这个判断。
刘之维是开车过来的，因为喝了点啤酒，不能再开车。统战小姐姐竟提议开她的车送刘之维回家，让刘之维明天过来开车。自始至终没问他这个“小跟班”是怎么来的，打算怎么回去。
韩晓武无奈地笑了笑，觉得有些弄巧成拙了。
步行回到家，正准备打电话问问侄女什么时候回来，张裕敏竟打来电话，一开口就是：“好你个韩晓武，居然扮猪吃老虎！”
“张姐，什么扮猪吃老虎？”
“害我们白替你担心了，赶紧进群，开群视频，我们在群里跟你算账！”
“什么群？”韩晓武笑问道。
“你看看手机就知道了，快点！”
“好，我看看工作手机。”
不看不知道，一看发现果然被拉进了一个新群。
群成员全是社区的同事，只是没有王书记，群名也不是“洋港之家”，而是“姐妹情深”！
大姐小姐们正在开视频群聊，群里还有几张截图，截图上是刘之维跟张裕敏老公的聊天记录，聊的竟是晚上发生的事。韩晓武被截图内容吸引住了，以至于忘了进入群视频模式。
“晓武，磨蹭什么呀，快点，快开群视频，我们有事要问你。”
“好的，我进来了。”
刚进入群聊模式，就见张莉莉坐在沙发上笑道：“晓武，搞来搞去，原来你是在扮猪吃老虎，原来你是百万富翁啊！”
“主任，百万富翁算什么？百万富翁现在真不值钱，就我现在租住的小区，没一千个也有八百个。我现在的房东更厉害，光在如意就三套房，加起来值六七百万！”
“你们小区回迁户多，一家有几套房很正常。”
“斯敏，别打岔，先说说他骗我们的事！”
“许姐，我什么时候骗你们了？”
许冬梅故作生气地说：“你说你家是卖种子化肥农药的，还说什么兼种几亩地，结果你身家几百万，甚至是锐海的债权人，什么事都不用干一年就能赚二十万，这不是骗我们是什么？”
“我家的确是卖种子化肥农药的！”韩晓武装出一副很冤枉的样子说。
“但你不是，工作七八年就赚了好几百万，我干到退休估计也赚不到这么多！”许冬梅想想又酸溜溜地说：“没想到，没想到我们社区藏龙卧虎，加上你已经有两个富二代了。”
“两个富二代？”韩晓武不解地问。
“李玲啊，你不知道吗，她家是开厂的！”徐斯敏噗嗤笑了。
“我真不知道，”韩晓武看向视频里的李玲，笑问道：“李妹妹，原来你是老板娘，居然瞒着我，你这是不把我当同事？”
李玲抱着孩子笑看着手机说：“你从来没问过，再说你不也瞒着我们吗。”
张莉莉再次接过话茬：“冬梅，你这话对也不对，我们是有两个土豪同事，但晓武和李玲还是有区别的，晓武是白手起家，李玲才是富二代。”
第五十八章 “姐妹情深”
“主任，你说什么呀，我爸开的是个小厂，我算什么富二代！”
“一年产值几千万，连这都是小厂，那我们不就是要饭的？”
“主任，你可算认清现实了，我们就是要饭的！这个月花呗快到期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还，想想连要饭的都不如，要饭的至少不欠外债，不用还花呗。”童江昆在视频里唉声叹气。
“想想真是，我们真是要饭的。”张莉莉苦笑道。
“好啦好啦，我们先说正事。晓武，你晚上把人家小刘打击的可不轻，小刘知道我在洋港上班，一到家给我老公发微信，还跟我打听你。”
“我没打击他呀。”
“你不但打击了他，连我们都被打击了，你说说这事怎么解决吧！”
“我先发个红包，明天再请各位小姐姐吃饭，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张裕敏满意地笑了，随即话锋一转：“晓武，其实像你这样在大城市赚足了，回老家考公务员进体制内养老的我遇到过。所以我们就不问你为什么来社区了，就跟从来不问李玲为什么不回去继承家产一样。”
“张姐，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韩晓武竖起大拇指。
张裕敏对此不感兴趣，不等于别人不感兴趣，正在阳台晾衣服的徐斯敏回头问：“裕敏，除了晓武你还遇到过谁？”
“市政府信息科的李繁铭，跟晓武一样是名校毕业生，以前在深正的大公司做程序员。后来觉得压力太大，想着钱也赚足了，就辞掉工作回来考公务员。现在是既不用为没钱花发愁，也不想进步，上班对他而言就是打发时间，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自在！”
“真好，羡慕死我了！”
“别说你羡慕，我一样羡慕，连好多领导都羡慕。可惜我没晓武和李繁铭那么大本事，不然我也去大城市赚一笔，赚个几百万回来养老。”
提到考公务员，韩晓武不想再隐瞒，笑看着视频里的大姐小姐们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其实我没想过考公务员，之所以说想报考，是不想让你们觉得我不思进取。”
“别人是装着工作，可事实上是在准备公考。你倒好，装作准备公考，其实是在工作，跟别人反过来了！”张莉莉啼笑皆非。
“我是怕各位笑话。”
“为什么不想考，我觉得对你来说应该没那么难。”李亚娟忍不住问。
“我好不容易脱离苦海，不想把自己搞那么累。而且之前的工作三天两头出差，天天在外面跑，自由惯了。”
“你不想被管？”
“嗯。”韩晓武微笑着点点头。
“可在社区不一样被管吗？”
“主任，在社区干的活虽然跟公务员差不多，但没公务员那么多规矩。有什么事想请假，你肯定会批假。再说句不好听的，哪天不干想了就可以走人。再说你们对我这么好，跟大家相处的很融洽，感觉不是同事而是兄弟姐妹，反正我喜欢现在这样的氛围。”
“这话我爱听，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想考就考，不想考就不考，反正你不差钱，以后不用再装模作样了。”
“行，以后不装了。”
“晓武，你以前的工作到底是做什么的，也是销售债券吗？”
“差不多。”
“做的都上亿的业务，难怪工资那么高呢。”
“也很辛苦，几乎天天出差，每天早上醒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看起来很光鲜，其实就是个金融民工。”
王艳秋好奇地问：“晓武，想找你这样的工作是不是很难，对学历要求是不是很高？”
“的确比较难，对学历的要求也比较高，不夸张地说清北复交的毕业证和相应的从业资格证只是敲门砖，通过司法考试和注册会计师考试的一抓一大把。但在我看来这不是一份非要高学历才能干的工作，而是这份工作的薪资待遇吸引了高学历的人。”
“这么说在你的同行中，你的学历不算高？”
“不怕各位笑话，我是我们公司近十年来学历最低的，连前台小姐姐的学历都比我高。”
“那你是怎么混进去的？”
“我大二时就去公司实习了，对公司的情况比较了解。也正因为对公司比较了解，招聘时不敢去，连简历都不敢递。就在我准备找份对学历要求没那么高的工作时，我上铺的兄弟鼓励我去试试，说就算应聘不上也没什么损失。”
“后来呢？”许冬梅追问道。
韩晓武是真喜欢这样的氛围，真喜欢跟大姐小姐们做“姐妹”，很乐意满足她们的好奇心，微笑着说：“后来就硬着头皮去了，可去了之后偷看了几眼人家的简历心里就凉了，那年公司只招一个人，去应聘的一个比一个牛，其中有两个还在华尔街干过。”
张莉莉也忍不住问：“再后来呢？”
“再后来就有点搞笑了，徐胖子……也就是我大学时上铺的兄弟，跟人家说我有客户资源，说我可以带项目进公司。这一说就惊动了老板，还没到面试环节，我们就见着老板了。聊了一会儿才知道，我那个大学同学原来是个超级富二代，大学几年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并且他老爸的公司真有融资需求，我就这么在他帮助下进了公司。”
“这也可以！”
“生意难做，项目不好找。你们要是有客户资源，要是有项目，一样能带项目进组。”
“那项目呢，你同学家的项目后来有没有做成？”
“做成了，不但做成了他家的项目，后来还在他爸介绍下又做了几单，总算在公司站稳了脚跟。”韩晓武笑了笑，又补充道：“虽然站稳了脚跟，可在公司还是个学渣，总觉得抬不起头，就努力考了几个证，然后又念了个香港大学的非全日制MBA。”
许冬梅叹道：“晓武，你这是命中遇贵人！”
韩晓武由衷地说：“所以我很感激我那个同学，要是没他就没我的今天。”
“我怎么就没个富二代同学呢！”徐斯敏唉声叹气。
“也可能有，只是你不知道。我以前也以为富二代就会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就知道挥霍家里的钱。后来接触多了才发现，人家不但胎投的比我们好，而且比我们更努力。有些富二代甚至很低调，就像李玲，你们不说我都不知道她家是开厂的！”
第五十九章 失态了
“居然扮猪吃老虎，居然骗我们！徐科，你说有他这样的吗，真是气死我了！”储婵娟越想越郁闷，一回到家就给徐雪松打电话。
徐雪松确实有点意外，不过也只是意外，点上支烟笑问道：“记得我早跟你说过，能出国或去香港念大学的都不是一般人，现在信了吧？”
“什么不是一般人，他就是个大骗子！”
“婵娟，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说要‘骗’我觉得有些过。他是骗了谁的钱，还是骗了谁的色？在我看来他只是比较低调。”
“他低调个鬼！徐科，你是没见着他晚上吃饭时那嘚瑟样，见着你就知道低调这个词跟他没半点关系。要说有钱，安海比他有钱的人多了，我看谁都比他低调！”
这是气话，但这并非是在吹牛。
她负责联系非公经济人士，工作性质决定眼界，不夸张地说安海数得上号的民营企业老板没有她不认识的，跟几位女老板和好几位老板夫人及其子女的关系甚至非常好。
但徐雪松依然觉得韩晓武不像个嘚瑟的人，磕磕烟灰，意味深长地问：“韩晓武低不低调，嘚不嘚瑟放一边，有件事我感觉很奇怪，为什么你知道他原来并不简单之后会这么生气，而我却一点都不生气？”
“……”
“婵娟，婵娟？”
“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徐科，我……我是不是太沉不住气，我的反应是不是有点过度？”
“没有。”徐雪松觉得有些好笑，知道问下去她一定会脸红，干脆打起官腔：“咱们成立海联会也好，新联会也罢，都是为了团结那些海归老总和各行各业的精英，都是为了我们安海的高质量发展。
韩晓武在投行销售过债券，拥有丰富的金融知识和实践经验，我认为这是好事。回头可以问问那些老总有没有融资需求，如果有就让他们去找韩晓武，真要是能办成，也是我们统战部的成绩。”
尽管知道失态了，储婵娟还是嘀咕道：“他满嘴跑火车，没一句实话，我可不敢乱介绍，要说你跟那些老总说。”
“我说就我说，其实我早想找他聊聊，只是一直忙得没顾上。”
“找他聊什么？”
“聊工作啊，他不是在香港大学念过MBA吗，虽然是非全日制的，但不可能一次都没去过学校。在香港应该有不少朋友，甚至可能有老乡，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找他聊聊？”
想到徐雪松的工作分工，再想香港那边的情况，储婵娟反应过来：“徐科，你想找就找吧，反正我不会再找他了。”
“那海联会和新联会的工作呢？”
“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那就更应该找了，毕竟他是你推荐的副秘书长人选。”徐雪松心想女人终究是女人，明知道失态了还是沉不住气。
“我可以撤回推荐吗？”储婵娟气呼呼地问。
“可以，不过要有足够理由，不然叶部长肯定不会同意临阵换将。”
“既然……既然不能撤回，那我跟他公私分明！”
“这么说你跟他除了工作关系之外还有私交？”
“徐科，你想哪儿去了？不说了，有电话打进来了，我要接个电话。”储婵娟意识到再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急忙找借口结束通话。
没想到刚放下手机，真有电话打进来了，并且是韩晓武打来的！
她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再失态，然后把手机举到耳边，故作镇定地问：“韩总，这么晚了，您有什么指示？”
“领导，别开玩笑了，我能有什么指示，我是不太放心，打电话问问你到家了没有。”刚跟社区的大姐小姐们视频完的韩晓武，站在阳台上一边俯瞰着夜景，一边打着手机。
“感谢韩总关心，我已安全到家。”
“到家了就好，”追女生这种事要趁热打铁，韩晓武想想又笑问道：“领导，现在才九点半，有没有兴趣出来喝杯茶？”
储婵娟岂能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不卑不亢地说：“韩总，对您而言现在才九点半，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对我这样的上班族而言已经很晚了，并且我也不喜欢喝茶，所以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哪有什么夜生活，我正在等小觅回来，然后一起出去跑步。”
“那您慢慢等吧，话说像您这样的成功人士是应该多做些有氧运动，不然怎么保持身材？”
“话中有话呀！领导，你这是笑我老了，需要锻炼，需要保持身材？”
“怎么可能，韩总您不但是我们统战部的朋友，也是我们安海市人民政府的债权人！我巴结您还来不及呢，怎么敢笑话您？”储婵娟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是一阵畅快，暗想亏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韩晓武意识到她对晚上的事仍耿耿于怀，禁不住问：“生气了？
储婵娟可不会傻到再失态，跟平时拉家常似的说：“我生什么气？说真的，其实知道你那么厉害，我真的很高兴，甚至为能有你这样的朋友骄傲。”
刚才明明在生气，不然语气不会那么阴阳怪气。可这才过去几十秒，竟像变了个人。韩晓武心想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让人难以捉摸。
储婵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问道：“老韩，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你既然是在证券公司上班的，应该很懂股票，为什么不炒股，反而去买回报率并不高的锐海债券？”
“在证券公司工作不一定会炒股，而且国家有明文规定，证券从业人员不能炒股。谁要是敢炒，一旦被发现，不管赚了还是赔了都会被处罚，情节严重的甚至会被追究刑事责任。”韩晓武顿了顿，接着道：“至于为什么投资锐海债券，晚上在饭桌上已经说过了，回报率虽算不上高，但至少比大额存款的利息高点。”
“可惜我没钱，我要是有钱，也投资个一两百万，也跟你一样做做锐海的债权人。”
韩晓武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外面传来敲门声，连忙说了一声稍等，赶紧跑过去开门。
结果刚打开防盗门，一股酒味儿扑鼻而来。仔细一看，侄女竟喝得烂醉如泥，送她回来的徐谢琳已累得气喘吁吁。
“韩哥，小觅喝多了，麻烦您搭把手……”
“领导，不好意思，我这儿有点事，回头再聊。”韩晓武顾不上再跟统战小姐姐聊天，道了个歉，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到一边，赶紧帮着把韩苏觅扶进次卧。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想到刚才无意中听到的女人的声音，储婵娟缓缓放下手机，若有所思。
第六十章 什么都没看见
“不能喝就别喝，怎么喝成这样了？”
“韩哥，对不起，我不让她喝的，她非要喝，拦都拦不住，酒量又不行，喝了一杯就醉了。”徐谢琳很过意不去，像犯了多大错似的不敢回头，就这么背对着韩晓武帮韩苏觅脱鞋、脱外套甚至袜子。
“她喝了多少？”韩晓武没想到“问题侄女”不但酒气熏天，连脚也那么臭，下意识捂住鼻子。
“就一杯。”徐谢琳想想又用蚊子般的声音，小心翼翼说：“最多二两。”
“喝了二两，不少了。”韩晓武干脆把这里交给她，捂着鼻子走到门边说：“不过相比你和你们老乡，二两可能真不算多。”
“韩哥，您误会了，我不会喝酒，我从来不喝！”
“那她是怎么想到喝的？”
“是我表姐她们先喝的，她见我表姐喝也要喝。”
“既然是她自己要喝的，那醉成这样活该！”
正说着，韩苏觅突然翻了个身，手舞脚蹈地胡言乱语起来：“没事……这点酒算什么，给我再倒点！我真没骗你们，我小叔叔真是钻石王老五，他有好多好多钱，有好多好多房子……”
韩晓武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侄女会说这样的醉话。
徐谢琳更尴尬，急忙摁住她问：“小觅，渴不渴，要不要我给你去倒杯水？”
“喝什么水，我要喝酒……哇……”
醉话没说完，吐了！
哇哇的吐！
床上，被子上，衣服上，甚至连脖子里都是。
徐谢琳猝不及防，被吐了一身，可又不能就这么跑卫生间去清理，见地板上已经吐了一大摊，干脆扶着韩苏觅，轻拍起她的后背：“小觅，吐吧，吐出来就舒服了。”
看着好恶心，味道超难闻！
韩晓武实在受不了，紧捂着鼻子说：“琳琳，你们是闺蜜，我就把她交给你了。我去换身衣服，我下去跑步！”
徐谢琳本就心存歉疚，连忙道：“韩哥，对不起，您忙您的，有我在小觅不会有事的。”
韩晓武就怕遇上喝醉之后哇哇吐的，换上运动服、穿上运动鞋就开溜。
徐谢琳一样觉得恶心，但又觉得一切因她而起，只能脱掉被吐脏了的外套，卷起袖子忙碌起来。
先去洗手间拿毛巾和盆来清理呕吐物，把呕吐物倒进马桶冲掉，再回房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韩苏觅的脏衣服脱掉，然后打水、挤毛巾，前前后后擦拭了好几遍。
见韩苏觅的脚居然那么臭，又去接了一盆热水过来帮韩苏觅洗脚，折腾了半天总算把韩苏觅清理得像个人样。然后翻箱倒柜，找出内衣内裤和睡衣睡裤给她穿上，再换床单被罩，最后拿拖布来拖地。
呕吐的东西全清理并冲洗掉了，但次卧和客厅里依然弥漫着刺鼻的异味。
她急忙跑去打开窗户通风，好在这套房子南北通透，加上楼层高、风比较大，等她把脏衣服和床单被罩先冲洗一遍，屋里已经没有什么怪味了。
紧接着，她端着盆来到阳台，琢磨洗衣机怎么用。
好在上学时曾经在酒店实习，用过全自动洗衣机，依葫芦画瓢把衣服和床单被罩一股脑塞进滚筒里，又研究了一会儿，终于找到加洗衣液的小盒，知道怎么使用了。
搞定这一切，她还是不放心，又连哄带骗地把韩苏觅拖起来，扶进洗手间，让她趴在马桶上吐，吐不出来让韩苏觅自个儿抠嗓子眼，直到韩苏觅把黄黄的苦胆水都吐出来了，她才松下口气。
“头疼……”
“你头疼，我还腰疼呢！”她把韩苏觅伸出来的胳膊塞进被窝，嘀咕道：“不但腰疼，还累出一身臭汗，黏糊糊，难受死了！”
韩苏觅把胃里能吐的全吐掉了，人清醒了许多，有气无力地说：“难受就去洗个澡，又不是没热水。”
“我没带衣服。”
“没带就穿我的，你又不是没穿过。”
“好吧，我去冲一下。”徐谢琳是真忙出了一身汗，衣服湿答答黏在身上，特别不舒服。干脆打开衣柜，翻找出几件她能穿的，拍拍韩苏觅的肩膀，便走出次卧直奔洗手间。
韩苏觅虽然清醒了一些，但头疼得实在厉害，疼得眼睛都睁不开，就这么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层共有三户人家，韩晓武每天晚上锻炼完回来都特别注意，走路和开门时小心翼翼，生怕动静大了会影响邻居休息。
今天也不例外，他悄无声息地走进客厅，轻轻关上门，下意识先嗅了嗅，发现屋里没什么异味，才看向次卧。
次卧的门开着，灯也开着，床上和地板上干干净净，“问题侄女”睡得正香。再看看阳台，灯虽然没开，但能听到洗衣机正在阳台上轰隆隆的转。
他以为侄女的闺蜜已经走了，换上拖鞋走进主卧，拿起内裤直接奔卫生间。没想到一推开门，卫生间里的灯亮着，淋浴房里竟有人在洗澡！
因为隔着磨砂玻璃，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还没搞清楚是谁，就听见里头“哇”地一声惊叫。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里面有人，我什么都没看见。”韩晓武猛然反应过来，连忙带上门。
徐谢琳吓得蹲下身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一个劲儿暗骂自己粗心大意，怎么没把门给反锁上。
韩晓武越想越尴尬，站在外面问：“琳琳，你没事吧，我没吓到你吧？我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里面。”
徐谢琳又害怕又害羞，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韩哥，我没事，我马上就好。”
“没事就好，不着急，你慢慢洗，我去看看小觅。”
“我洗好了，我……我这就穿衣服。”
徐谢琳不敢再洗下去，也不敢就这么拉开淋浴房移门换衣服，蹲在角落里屏气凝神偷听了两三分钟，然后轻轻推开移门，拖鞋都顾不上穿，赤脚跑去把卫生间门反锁上后，这才拿起浴巾手忙脚乱地擦身上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