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大项目
察觉到罗新宇态度的转变,沈亦泽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等安安忙完,两人回金河小区将房间最后打扫一遍。
杨九安突然说:“一会儿赵阿姨问起,你不要提及日记本的事,也不要说你是为了我才上的节目。”
沈亦泽一脸困惑:“为啥呀?”
“哎呀,没必要说那么清楚啦,就让别人以为我们是因为缘分而重逢,不挺好的吗?”
他明白了,这丫头是想对外营造一种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宿命感。
他“啧”一声,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杨九安被他盯得局促不已,梗起脖子叉起腰,大声说:“干嘛!我就这么虚荣!不喜欢啊?”
沈亦泽哈哈一笑,伸手揽过她的纤纤细腰,注视着她灵动的眸子,认真地说:“安安,你为什么这么可爱?”
“我哪里可爱了?我明明很凶。”
“可我就喜欢你的凶。”
杨九安愣了下,红着脸大骂:“臭流氓!”
她挣脱怀抱,凶巴巴瞪他。
沈亦泽可以对天发誓,他完全是顺着安安的话往下说,绝对没有调戏她的意思,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安安显然想歪了。
他无奈道:“杨导,你不对劲。”
“你才不对劲!流氓!”
既然百口莫辩,索性背下安安的指控。
“对啊,我就是这么流氓,不喜欢啊?”
他全不要脸地套用她的句式,她却学不来他的温柔,哼一声,将头扭向一边,避而不答。
这就是喜欢的意思了。
沈亦泽再次搂住她,正色说:“我喜欢你对我凶,是因为我知道,你只对我凶。”
杨九安微微嘟嘴:“我对你也没有很凶吧?”
“没有,川妹子的平均水准而已,凶一点点还蛮有情趣的。”
“呸!”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不管什么事,只要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就变了味。
临近七点,房东赵太太才姗姗而来。
一开门,赵太太先道声不是:“不好意思,来晚了,我孙子放学放得晚,我得等他回来把饭吃了再走。现在的孩子,你不看着点,他根本不好好吃饭,哪像我们那个年代,最盼望的就是吃饭了……”
一旦提及孙子孙女,赵太太就一发不可收拾,沈亦泽赶紧打断:“没关系。快请进,赵阿姨。”
还没进屋,就听见一个甜甜糯糯的女声喊她:“赵阿姨,还记得我吗?”
好熟悉的声音。
她一怔,抬眼看去,顿时愕然:“小杨?你怎么也在?”
不等杨九安回答,她恍然道:“原来是你俩成了啊,怪不得要请我吃饭。”
沈亦泽在电话中说,他和他女朋友因这个房子结缘,所以想一起请她吃顿饭。她没多想,也没细问,只道是普通的同居,万料不到,她的前租客和现租客竟然走到了一起!
她仔细打量两人,不禁连连点头。
般配,真挺般配,甚至有点夫妻相——当初租房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赵阿姨,我东西已经搬完了,现在就把房子退给你吧,这是楼门和房门的钥匙。”
赵太太从沈亦泽手中接过六把钥匙,一边收房一边说:“这房子一个人住挺合适,你们同居的话,确实小了点。”
杨九安脸蛋一热,连忙解释:“我们还没有同居。”
沈亦泽补充道:“对,我搬家是因为她住在河西那边,离这儿太远,所以找了个近点儿的房子。”
“这样啊。”
赵太太点点头。
她进卧室、厨房转一圈,家具整洁如新不说,打扫得也格外干净。
这年头,让人如此省心的租客实在不多,她很是满意。
“你俩怎么走到一起的?”
收完房子,赵太太关心起两人的情感经历。
沈亦泽笑道:“我们去餐厅边吃边聊吧。”
餐厅早已预定好,考虑到赵太太住这附近,又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他特意就近找了家本帮菜。本帮菜跟川菜截然不同,在烹饪方式上善于用糖,无论浓油赤酱,抑或淡雅爽口,皆是地道的江南风味。
“你们后来发生了什么?小杨难道没出国?”
点完菜,赵太太迫不及待地追问。
“她的确出国了。”沈亦泽如实说:“在她出国之前,我们只见过一面,就是去年的8月22日,我看房那天。”
他顿了顿,温柔地看一眼安安,继续说:“其实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只是当时没有鼓起勇气问她要联系方式——”
杨九安插一句话:“要了也不会给。”
沈亦泽顺着她的话说:“还好没要,如果被她拒绝,说不定我就死心了。”
赵太太听出弦外之音,略显惊讶地问:“所以自打那天见了一面,你就一直没死心?”
沈亦泽坦然承认:“对,我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后来我捡到她落在家里的东西,从你这儿要到了她的电话,赵阿姨还记得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原来你们是这样联系上的。”
杨九安抢先说:“不,没联系上,我没用国内的卡,他没打通。再次见面是我回国之后,就在上个月,我们一起录了一档节目,《心动的信号》。”
赵太太恍然:“我知道这档节目,相亲的,对吧?”
“呃……其实是恋爱节目。”
沈亦泽纠正,他可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和安安是通过相亲认识的,这也太不浪漫了。
杨九安倒不在意,笑盈盈说:“他认出我了,我却没认出他,录完节目我才发现原来我们早就见过。”
沈亦泽岂止是认出她了,根本就是冲她去的。
他知道安安有意隐瞒日记本的事,便附和说:“她出国之后,我还以为我们就这样错过了,没想到竟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录节目的第一天,当她拉开门再次出现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我这辈子就她了。”
虽然内容不尽不实,话中情意却十分真切。
类似的话杨九安听他说过,但当着外人的面再说一遍,意义却又不同。
她有点感动,在餐桌下悄悄握住他的手。
她没他这么勇敢,敢于把“喜欢”两个字明目张胆地挂在嘴边,对亲戚、对朋友、甚至对全世界大声公布,但她心里清楚,她这辈子也就他了。
赵太太感慨:“这就叫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你俩是被月老牵了线的,就该在一起。”
沈亦泽立即说:“赵阿姨就是那个月老,如果不是租你的房子,我和安安就种不下这么妙的因,自然也结不出这么甜的果。”
赵太太哈哈一笑,她虽是沈亦泽的房东,平时却罕有联系,今日才发现,这年轻人真是会说话,怪不得能追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饭菜上桌,三人边吃边聊。
聊着聊着,话题渐渐跑偏,由相识的过程突然跳跃到结婚、生子,再到孩子的抚养和教育。
“……现在的年轻人,工作都忙,生了孩子没时间管,就扔给我们这些老家伙照顾。我好不容易把我那孙子带大,又给我生一孙女,真是,一刻也不让我闲着……”
沈、杨二人相视而笑,心想赵阿姨还是那个赵阿姨,言必谈她的孙子孙女。
赵太太说了半天题外话,才绕回到两人身上:“你们将来生小孩,一定要挑在不那么忙的时候,做父母的,还是应该多陪陪孩子,爷爷奶奶再亲,终究隔了一代,很多事,没那么方便。”
杨九安忙说:“我们还早呢!”
现在聊这些事,未免为时过早。
赵太太笑道:“迟早的事!你俩还挺有夫妻相的,一定能修成善果。”
这话沈亦泽爱听,他毫不犹豫地接茬:“借您吉言,等以后我俩结婚,请赵阿姨来当媒人。”
“好啊,没问题!”
赵太太一口答应,她本就是爱管闲事爱凑热闹的人,倘若沈、杨二人真走到那一步,也算是一段佳话,能在其中扮演一个媒人的角色,她自然乐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已然把婚礼的行程敲定了。
杨九安在一旁听得窘迫难当,瞪他好几眼,他却回她一个得意洋洋的鬼脸,气得她牙痒痒。
吃过饭,开车送赵太太回家。
临下车前,沈亦泽说:“赵阿姨,你那房子如果哪天想卖了,请务必联系我。”
这件事他前两天问过,赵太太还没有卖房的意愿。
那间小屋对他和安安意义非凡,只要对方愿意卖,哪怕价格高一些,他也一定买下来。
将赵太太送到家,沈亦泽调转车头朝河西开去。
这事就算了了,从此以后,便可以和安安过上没羞没臊的邻居生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邻”字给改一改。
杨九安随口说:“赵阿姨真是三句不离她孙子,搞得我对她孙子都有点好奇了。”
沈亦泽不乐意了:“不准好奇。”
她诧异:“你就不好奇吗?”
他光明正大地双标:“我可以,你不行。”
“沈亦泽,”她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你可真酸呐!”
……
“你们听说了吗?公司最近启动了好几个大项目,甚至有和央广、美院联合出品的大型人文纪录片……”
午休时间,陆桥传媒的几个新人导演有一搭没一搭闲扯。
罗新宇是个会来事的,和各部门新入职的员工都窜得很熟,有什么事常互通有无,因此消息格外灵通。
“这事还用得着你说?我同学就在央广,就负责这个项目,他上个月来江南出差,为的就是这事,我还请他吃饭了呢!”
说这话的是张诗宜,她和杨九安是这一届新人里唯二的女导演,但和由摄影转导演的安安不同,她本硕博皆拿的导演系学位,可谓根正苗红。
在这个小团队里,属她年龄最大、学历最高,大家敬她资历,都叫她一声宜姐。
“还是宜姐人脉广!”
罗新宇适时地拍她一句,紧接着问:“这个项目当真由咱们公司和央广、美院联合出品?”
“这还能有假?”张诗宜信誓旦旦,“项目名字都定下来了,叫《村落》,一听就知道,乡村纪录片,没跑了!”
邱泽瑞说:“咱讨论这个没什么意义,这种大项目也不可能给咱做,能参与几个地方台的小项目就不错了。”
罗新宇不以为然:“那可未必,项目越大,需要的人手就越多,选一两个新人参与拍摄也不是不可能,别的不说,起码宜姐很有机会!”
付振东附和道:“新宇说的没错,宜姐读博期间就有独立拍摄的经历,论经验,可比咱多得多!”
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两人都没说,既然央广那边由张诗宜的同学负责这个项目,只要她这个同学提一嘴,公司难保不会卖个面子。
邱泽瑞却没想到这一层,很是头铁地说:“照你这么说,我觉得安安也有机会,她可是《西湖旧影》的分集导演呢,而且还是谢总监亲自带的她!”
罗、付二人对视一眼,均看见彼此眼中的无奈。
他们何尝不知道杨九安备受谢总监青睐,但他们更清楚,在杨九安面前夸张诗宜可以,但在张诗宜面前吹杨九安,那就大大的不行。
罗新宇偷偷瞄一眼张诗宜,果然,这位博士学姐的脸色当即垮了下来。
奈何邱泽瑞没什么眼力见,自己夸完就算了,还招呼杨九安:“安安,你觉得呢?”
“啊?”杨九安从电脑屏幕上抬起视线,“聊什么呢?”
罗新宇怕邱泽瑞哪壶不开提哪壶,抢在他之前开口,将话题岔开:“你还在剪汉文化景区的宣传片?”
杨九安点点头:“对呀!”
“害,这些人就是屁事多,一共没几个钱,还这么多要求。随便改改得了,就一条宣传片,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何必这么费劲?”
另外两条宣传片由他和张诗宜负责剪辑,同样是各种吹毛求疵,两人远比杨九安老练,敷衍地改过几次,也就成功交付了。
杨九安正色道:“也不完全是无理取闹,他们提出的一些想法还是可取之处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改改也没关系。”
做任何事,她总习惯于把它做到尽善尽美,哪怕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宣传片,既然明知有达到90分的方法,她就无法在80分收手。
“咚咚咚!”
忽然传来敲门声。
几人扭头看去,立即起身:“王助理。”
来者是谢丽君的助理王立伟。
王立伟微笑着问:“都吃过了吗?”
“吃了。”
“行,吃了饭都休息会儿。”
顿了顿,他招呼杨九安:“安安,你跟我来一趟,一会儿有个内部讨论,谢总监让你旁听。”
杨九安应声“好”,将改到一半的宣传片存至桌面,等关了机便跟王立伟一同离开,只留下罗新宇等人面面相觑。
206 机会
罗新宇和付振东没有吭声,邱泽瑞一拍大腿说:“看吧,果然选的安安!”
妈耶,你可少说两句吧!
罗新宇真替他感到捉急,博士学姐的脸色冷得都快滴出水来了,就差没把不爽二字写在额头上,这还看不出来,是有多瞎?
邱泽瑞不仅没有停止他的爆狼式发言,还说得眉飞色舞:“我就知道,非要在咱们五个人选一个,那肯定是安安,她的摄影水平没得说,反正我是自认不如,谢总监看好她也理所应当。”
对这种说法,张诗宜只嗤之以鼻:“咱们部里的摄影,哪个水平不好?导演需要的是综合素质,光会摄影有什么用?你以为谢总监看中的是她的能力?你也太天真了!”
“我怎么就天真了?”对方居高临下的语气令他略有些不快,“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张诗宜倒没有刻意针对他——她对谁都这个态度,此时仍是如此。
“当然不对,论能力,你是自认不如,但你觉得新宇和东子也不如她吗?”
罗、付二人同时在心里骂一句娘,心说你有意见你倒是自己冲啊,干嘛拖我们下水?
邱泽瑞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事实上,在这个小团队里他最服的就是杨九安,但他还不至于情商低到当面说出来。
他含糊其辞:“我没这么说。”
张诗宜得理不饶人:“那你就没想过为什么选她而不选新宇和东子?你不觉得这对新宇和东子不公平吗?”
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出来挡枪,饶是罗新宇脾气好,此刻也有些坐不住了,插话说:“宜姐,其实选安安挺合理的,我和东子没什么所谓,是吧东子?”
话都递到嘴边了,付振东哪有不借坡下驴的道理?
他当即表示赞同。
两人心知肚明,张诗宜虽然口口声声替他俩鸣不平,说到底是她自觉脸上无光,想挣回点面子。毕竟她是五人里年龄最长、学历最高的,而杨九安,安安的履历自是无可挑剔,可终究是摄影出身,年纪又小,有人不服气实属正常。
“你们啊你们,亏你们还是男人,一个个都怂成什么了?本该属于你们的机会,被人以这种歪门邪道的方式抢走,你们竟还能无动于衷?”
张诗宜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
罗、付二人不吱声,他们不会被她当枪使,但也不会驳她的话打她的脸。
邱瑞泽听她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什么,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咋的,难道安安也有个在央广负责项目的同学?”
声音不大,却架不住听者耳尖。
“你说什么?!”
张诗宜几乎快要跳起来,她柳眉倒竖,怒斥道:“邱瑞泽,你什么意思?!是,我同学是负责这个项目,但我和某些人不同,我张诗宜一向光明磊落,争取任何项目,全靠自己的本事,从不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邱瑞泽极其尴尬,他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宜姐的为人我还不清楚吗?我只是想说,安安除了备受谢总监赏识,似乎也没别的门路?”
“所以我说你天真,你忘了前几天新宇说的那件事了吗?”
这话一出口,罗新宇便即领悟她的意思:前几天他领安安男朋友参观公司,得知沈亦泽和谢丽君熟识,回来之后便添油加醋地八卦出去了。
他没有恶意,纯粹是当成工作之余的谈资,跟师兄弟们分享他的所见所闻,顺便调侃一下各部门的男同胞——据他所知,这些家伙但凡单身的,十之八九都对安安有所觊觎。
让他们知道名花有主,而且此人远比他们优秀,正好可以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但他万料不到,他的无心之谈,竟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罗新宇不愿跟着搅和,澄清道:“宜姐,我那只是随口一说,不能当真的。退一步讲,就算安安男朋友真跟谢总监熟识,那也不能证明什么,这种事,不好乱猜的,万一传出去,影响不好。”
张诗宜不以为然:“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用我说,明眼人岂会看不出来?”
罗新宇鲜有的强硬一次,正色道:“别人怎么想我不管,但咱们跟安安共事这么久,至少我不认为她是这样的人。再说,这事是我抖落出来的,就算不为安安,也得替我考虑不是?该说不说的,咱就别往外说了。”
付振东和邱泽瑞连声称是,张诗宜只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与此同时,陆桥传媒影视部大会议室里正进行着大型人文纪录片《村落》的内部讨论会。
纪录片导演的工作和影视剧导演的相差无几,一般分为三个阶段:筹备阶段、拍摄阶段和后期阶段。
在筹备阶段,先要确定并研究剧本,接着才是确立主创班底、选择内景与外景、案头准备、指导各创作部门的前期准备工作等,当然,影视剧的筹备还要多一步“筛选确定演员”。
在剧本方面,纪录片和影视剧也有所不同。
后者由编剧主导,导演只起辅助作用;前者则由导演主导,因为纪录片的剧本,或者说文案,多为旁白叙述,几乎不涉及情节走向,而旁白叙述,往往需要和镜头语言相结合。
换句话说,编剧的主要工作内容,一是根据创意撰写分集大纲,二是协助导演将想表达的内容转化成文字。
如果说影视剧的一剧之本是剧本,那纪录片的一片之本,毫无疑问是导演。
陆桥传媒和央广的关系匪浅,央视九套纪录频道每年播出的纪录片中,至少有五部出自陆桥传媒之手。
对谢丽君等资历深厚的老导演来说,跟央广合作实属例行公事,但对杨九安来说,这无疑是一次全新的挑战。
本质而言,这个项目是由央广给定主题,由陆桥传媒答题的“命题作文”,是为响应国家乡村振兴战略而定制的纪录片。
不过,央广虽然给出了“乡村”这个主题,却没有要求必须围绕“振兴”而创作。
看完梗概,杨九安便已心中有数。
这是部聚焦国内传统村落的纪录片,讲述的并非改革开放之后乡村的变化,而是发生在村落里的小人物和小故事,借由这一个个小人物和小故事,传递出深埋在乡土间的脉脉温情,拼接成属于每个中国人的“文化记忆”。
剧本的分集内容已经由各分集导演和编剧敲定,一共七集,分别为《如画》、《建构》、《家传》、《望乡》、《忙闲》、《田园》和《再造》。
分集内容确定之后,需要所有人坐下来“对戏”,以便每个人深入理解剧本,对要展现的效果达到统一的认识,这样一来,后续拍摄时才能齐心协力实现总导演的构思和意图。
杨九安边听各位导演讲戏边翻看分集大纲。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从王立伟口中得知,她将担任这部纪录片的执行导演。
执行导演是一个实打实的技术工种,在影视剧剧组中尤其如此。
所谓“导戏”,其实最关键的工作环节是完成对各部门的统筹,指挥各部门按导演的意图执行工作。
但是在拍摄片场,从开机前的准备开始,导演组、制片组、演员组、摄影组、录音组、灯光组、服化道组等等各部门,总导演不可能亲自挨个去说,这时就需要一个具体的执行者。
执行导演就是那个执行者,经过导演的授意,代替他去执行,向相关部门传达导演的意志。
在某些情况下,比如所谓的导演只是个挂名的外行时,执行导演就等同于实质上的导演。
换言之,导演可以不专业,但执行导演必须够内行。
纪录片剧组的情况有所不同,几乎不存在挂名导演的说法,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拍纪录片既搞不到钱也搞不到演员。无利可图,自然无逐利之人。
没有外行跨界凑热闹,纪录片这个圈子相对专业得多,而且剧组的部门组成也相对简单一些。
正因为如此,按照陆桥传媒一贯的做法,通常不会另设执行导演,如果需要,也是由分集导演兼任。
这次破例,很明显是给她一个锻炼的机会
要好好干呢!
杨九安握紧手中的材料,默默给自己打气。
……
“沈总!”
“沈总!”
早上八点不到,何宇和项目部的韩志强相继抵达怡宁工作室。
沈亦泽就住河西,又驾车前来,因此比两人到得更早。
朱薇将三人领进视讯会议室。
江怡宁不在,在场的是她的商务经纪小阳。
“宁姐呢?”
沈亦泽问。
小阳说:“在燕北呢,下午才回江南。既然那九首歌的版权已经转让给贵公司了,由你们接洽就行,宁姐到不到场没什么影响。”
“那你跟她说一声,第十首歌我已经写好了,她要没什么事,到江南后先回趟工作室。”
“小薇,你跟宁姐联系吧。”
朱薇应声“好”,推门而出。
八点正,视讯连接,幕布上画面弹出,同样是一间会议室,三个高鼻梁深眼窝的老外和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疑似翻译的华人。
关于九首老歌的海外版权代理权,双方没什么可纠结的,很顺畅地谈了下来,比较麻烦的是第十首歌,也就是整张专辑中唯一的一首新歌。
按沈亦泽的想法,这首《somethingjustlikethis》必须走正规的打单流程,绝不能随随便便宣传一下就在平台上线。
可这样一来,宣发成本就会非常高昂,远超过TuneCore的预计。
海外专辑的宣发和国内截然不同,自有一套相对完善同时也相对复杂的打单流程,一般而言,为了专辑的商业成绩,有实力的歌手是一定会走这套流程的。
在欧美,发新专之前一般会准备一到两首打单歌曲,名气大的甚至会准备三到四首,打单歌曲越多,宣传的战线自然就拉得越长。
就沈亦泽所知,像霉霉、A妹之类顶流天后,专辑的宣发期都在半年以上,通常在发专的半年前就发第一单,然后是二单、三单、四单,经过半年的预热,再正式发售专辑。
打单可不是把歌发出去就了事,还得派电台、录MV、发实体、上现场、接受采访、投放广告,登陆Spotify等流媒体平台……
这其中哪一项不需要花钱?
沈亦泽不要求二单三单,但这首新歌必须以打单的方式推出。
他对这首歌的质量有信心,可酒香也怕巷子深,如若宣传不给力,大概率连b榜都上不了,就算侥幸上了,多半也是一周游。
这种暴殄天物、浪费好歌的行径,他绝对无法接受。
双方在这个问题上僵持不下。
TuneCore显然不愿意冒这么大风险。
沈亦泽能够理解,江怡宁虽然是华语乐坛的当红歌手,在欧美的影响力却约等于零。
走打单流程,别的不说,你总得把本人请去美国宣传吧?光是江怡宁一行人吃穿住行的费用,就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如此高昂的宣发成本,别说盈利,弄不好连本都收不回来。
尽管TuneCore号称“独立音乐人的筑梦师”,但终究是资本当家,不可能不管控风险,这种大概率亏损的投资,他们自然不会同意。
对方的不同意在沈亦泽的预料之中。
他早已想到解决方案。
他吩咐何宇:“你跟他们说,如果他们不愿意承担宣发的费用,可以由我们出钱,但,分成比例必须改一改。”
没等何宇说,对方的翻译已经转述完毕。
三个老外交换一下眼神,其中一个问:“改成多少?”
沈亦泽不假思索:“九一分。”
“NoWay!”
对方险些没掀桌。
不过老外的肢体动作向来夸张,沈亦泽倒不在意。
谈判嘛,本就是一个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过程,只要有让的余地,就有谈的空间。
沈亦泽的底线是八二,不承担制作和宣发费用,TuneCore相当于只提供了线上销售渠道,拿百分之二十还可以接受,再多就不划算了。
对方还想争取更高的分成比例,但见沈亦泽的态度强硬、寸步不让,三人讨论一阵后便答应下来。
207 思念
把最重要的利润分成谈妥,剩下的就交给何宇和韩志强处理。
“沈老师,新歌的编曲还满意吗?”
沈亦泽一进录音棚,编曲老师就问他。
用于下个月应战的歌曲已经制作完成,两个版本他都听过,不是他吹,他自认为唱得比林准好点,或者说,他演唱的版本更符合他写这首歌时的心境。
至于编曲,由李敬民亲自操刀的编曲岂会差了?也许不如的编曲那般华丽,但配沈亦泽的词曲,绰绰有余。
他笑笑说:“满意,跟词曲十分契合。”
顿了顿,问:“你们认识会填英文歌词的词作者吗?”
“纯英文歌吗?还是中文歌里夹杂几句英文歌词?”
“纯英文歌,不过副歌的词我已经填了,需要对方根据我的需求填写主歌歌词。”
棚内的两名编曲老师对视一眼,沉吟片刻后说:“其实宁姐的英文很好,她出过几首英单,全由她自己填的词。”
沈亦泽“哦”一声,想起江怡宁曾有向海外拓展的野心,自然精通英语。这首歌的词风偏稚气,用词相对简单,交给宁姐来填,问题不大。
编曲老师问:“是要开始筹备海外专辑了吗?”
“对,两位老师要先听听小样吗?”
“好啊——等等,我把大家都叫过来!”
不多时,录音棚自带的小小休息室里便挤满了人,工作室里的练习生、编曲、制作人,但凡空闲的,皆闻讯而来。
光是“庄逸新歌”这四个字,吸引力就足够了,更何况还是为海外专辑特别打造的英文歌。
在华语乐坛,庄逸毫无疑问是正当红的大热词曲作者,写中文歌信手拈来的他,写英文歌还能同样的惊艳吗?
在场的人既好奇又期待。
沈亦泽淡定地敲下播放键。
前奏响起的瞬间,众人眼前一亮的同时均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
和庄逸之前的所有歌一样,从前奏开始就相当抓耳,但和之前的所有歌不同,从前奏开始就融入了电子元素。
在电音这块,沈亦泽属于会欣赏不会创作,可这首歌本就是EDM风格,做小样的时候不加一些电子元素,他总感觉不得劲。
只是跟江怡宁的比起来,他选取的电子音色属实low了点,连他自己都不甚满意,不过他只有这个水准,做到这个程度已然尽力了。
短短数秒的前奏之后,主歌进入。
第一段主歌未填词,旋律仍延续前奏的舒缓和清新。
酷玩乐队在所有摇滚乐队中算很另类的了,他们顶着“摇滚”的帽子,大部分歌曲却偏向低沉、舒缓和治愈,从早期的一直到这首和烟鬼合作的,哪怕期间有过调整和转型,风格却始终未变。
虽然这首歌在乐迷之中的评价褒贬不一,但当前奏响起的瞬间,沈亦泽就知道,这就是他从小听到大的熟悉的酷玩。
很快,第二段主歌伴随着沈亦泽清亮的声音进入:
“……Shesaidwhere‘dyouwannago
Howmuchyouwannarisk
I‘mnotlookingforsomebody
WithsomeSuperhumangifts……”
在场并非所有人都精通英语,但这首歌的用词非常简单,再加上演唱者受限于自己的英语水平,没有使用连音、滑音、吞音等发音技巧,几乎每一个词都唱得十分清楚,虽然听起来美感不足,略显蹩脚,却能把歌词大意听明白。
歌词是这首歌最广为诟病的一点,沈亦泽却认为,简单的词同样能够传达出微妙的感情,直击每个人内心最美好又最脆弱的部位。
“……JustsomethingIcanturnto
SomebodyIcankiss
Iwantsomethingjustlikethis
OhIwantsomethingjustlikethis!”
歌声在呐喊中戛然而止,余音仍飘荡小小的房间,回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相当洗脑的旋律,听完整首歌,所有人的脑海里始终盘旋着那句“Iwantsomethingjustlikethis”,如果这不是小样,而是已经发行的单曲,不听个十几二十遍,只怕很难出的去。
“沈老师厉害!”
“这旋律写得真好!”
见众人不吝赞美之词,沈亦泽只平静地说:“这个小样还很粗糙,我不擅长电音,这一部分就要麻烦宁姐和各位编曲老师了。”
其中一个编曲笑道:“电音的话,那是宁姐的强项,我们懂的也不是太多。”
在国内,电音到底是小众中的小众,工作室的编曲老师以做流行音乐的编曲为主,电音接触得不算多,有些甚至不如沈亦泽了解。
江怡宁下午三点才抵达工作室。
最近一段时间,她接到的商务邀约因的突然蹿红而暴增。连赶好几场活动,回来之后,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
见了沈亦泽,却立刻抖擞起精神,催促道:“听说你不仅写了旋律,还填了歌词?快,放给我听听!”
这家伙的英语水平如何,别人不知道,江怡宁可很清楚。
她合理怀疑,他这歌词怕不是用翻译软件写的。
没等沈亦泽放歌,编曲老师先吹了起来:“这歌好听!国外的情况我不了解,但如果在国内发售,绝对能火!”
“是吗?”江怡宁顿时兴致高涨,“那我可得洗耳恭听。”
“大可不必,这只是小样,别太期待。”
这首歌的成绩虽然不错,但还远远没到红遍欧美的程度,沈亦泽怕她期望太高,容易失望。
他说完,再次放一遍小样。
江怡宁不发一言,专注听完。
出乎她的意料,这歌的歌词虽然简单,完成度却很高,挑不出任何硬伤。
“确实不错,旋律挺抓耳,如果做成电子舞曲,嗯,应该会很别致。第一段主歌怎么没有歌词?”
沈亦泽拿出小本本,递给江怡宁:“这是第一段主歌的中文版歌词,我的英语水平你是知道的,这种程度已经超出我的能力,只有靠宁姐你了。”
江怡宁笑着接过笔记本,大致看了两眼,点点头说声“行”。
“电音部分我不是很懂,我的想法是以FutureBass起势,从最开始的弱拍到高潮,一点点积蓄力量,我觉得这样会比较带感也比较大众。”
这是原版的风格,也是烟鬼的惯用套路。
烟鬼不是那种以音色和节拍见长的EDM组合,相反,他们所做的是进一步模糊电子和流行的界限,有时候沈亦泽也搞不清他们做的东西是节奏蓝调还是电子。
江怡宁“唔”一声:“知道了,我回头想想该怎么做。”
沈亦泽说:“我已经跟那边谈好,这首歌将作为专辑的一单推出,暂定于12月发行,时间上没问题吧?”
“还有一个多月呢,绰绰有余。”
江怡宁累得脑子有点转不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脸惊讶地问:“你的意思是,这张专辑要走打单流程?”
“对,只打一单。”
“看来你对这首歌很有信心啊!”
沈亦泽笑道:“只凭这个词曲,我是没信心的,可这不还有宁姐你的电音嘛,我对你很有信心。”
这话听着受用,江怡宁轻轻一笑:“打单的花销不低吧,对方就这么同意了?”
“宣发的费用由我们承担。”
“那成本就高了,只是一张试水的专辑,而且大部分都不是新歌,这样做,会不会有点冒险?”
江怡宁担心收不回成本,就像她17年发的那几首英单一样。
沈亦泽认真地说:“亏一点也无所谓,关键是要把宁姐你的名气打出去,让海外歌迷知道在遥远的东方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等二专、三专,我会写出比这更好的旋律,帮你在欧美乐坛站稳脚跟。”
他记得的英文歌不如中文歌多,但几乎全为历届格莱美奖、全美音乐奖、公告牌奖、全英音乐奖等欧美音乐大奖的获奖作品。
不谦虚地说,他的存货将这些奖项包揽个十年八年的毫无问题。
江怡宁发现这家伙的野心竟比自己还大,不过,她当年没做到的事,以他的才华,说不定真能帮她实现。
“你好像挺重视我在海外的市场?”
沈亦泽坦然承认:“当然了,既然你把你的海外事务委托给咱们公司了,那我当然要好好运营,你在欧美混得越好,公司才越赚钱嘛!”
除了这个原因,还因为华语乐坛的盘子太小了,竞争激烈不说,市场还不够规范,听众的付费意识更远不如国外。
想要在全娱和腾飞的垄断下闯出一片天地,音乐相关的业务必须走出国门,跟国际接轨。
这是他为公司想到的出路之一,不管有没有江怡宁,他迟早会走这一步,这件事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提前布局的契机罢了。
从工作室出来,临近六点。
给安安打个电话过去,却被她挂断。
十几秒后,收到她的短信:“忙,会加班到很晚,下班前给你电话。”
沈亦泽输入:“忙什么呢?”
写完又删掉,只发了一个“OK”过去。
既然安安在忙,就不要打扰她了。
去菜场逛一圈,买点食材回家。
入住新家的第一个周五,也是他在新家做的第一顿饭。
家里厨房是半开放式的,以吧台隔断。
本来想跟安安一起开灶——安安不必亲自下厨,她只需美美的坐在吧台边,一边喝柠檬水一边陪他聊天,甚至都不必聊天,只要能让他感受到安安注视的目光,就足够幸福。
可惜天公不作美,平时不见加班,偏偏赶在周五这一天。
转念一想,安安不在也好,这丫头只会影响他做菜的速度。
他先将莲藕排骨汤煲上,然后三下五除二把菜炒好。
吃了饭刷了碗,坐电脑前思考。
这几天和程洵等人讨论过,公司要拓展海外业务其实并不容易,不是说发几首歌,捧几个歌手出来就可以了。
沈亦泽对欧美的文娱产业结构只了解一点皮毛,贸然冲进去,碰壁还算好的,弄不好会被别人玩死。
除了这件事,还有秦晚笛的紫荆音乐基金会。
公司和公益在某种意义上互为反义词,只有当做公益有利或名可图的时候,才会有公司慷慨解囊。
在沈亦泽看来,紫荆是相当有潜力的,只要运营得当,完全可以让公司名利双收,同时还能攀上秦之茂这层关系。
他仔细翻看运营部交上来的方案。
九点左右,估摸着安安快下班了,他便装一盒莲藕排骨汤,轻装出门。
开车到陆桥传媒楼底,打开收音机,调频到FM101.6。
蔡佑宁温柔的嗓音充满整个车厢,听得人心情放松。
许久没听了。
蔡蔡也挺忙的,不仅要筹备电台APP,还要兼顾台里的工作,也不知他能从江南台挖走多少墙脚。
临近十点,安安才打来电话。
他立刻接起:“完事了?”
“没呢,不过快了,你可以准备来接我了。”
“我已经到你公司楼底了。”
“这么快?”
“那不然怎么叫随传随到呢?”
杨九安笑:“那你上来吧,我还要一会儿。”
“好嘞!”
沈亦泽拎着保温饭盒上楼。
上次罗新宇带他参观过,他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记性好,熟门熟路地找到安安所在的办公室。
“就你一个人啊?”
偌大的办公室冷冷清清,只有安安孤军奋战。
“对呀,有别人在我就不叫你上来了,不太好。”
杨九安拉了张电脑椅到她身边,拍拍椅面说:“坐!”
沈亦泽在她身边坐下,将保温饭盒放旁边工位的办公桌上,一边揭盖一边问出那个他早就想问的问题:“在忙什么呢?”
“给我安排了个新项目,我在整理材料——好香啊,给我煲的汤?”
她凑近张望,几乎快要将身体凑进他怀里。
“哇,莲藕排骨汤!我爱喝这个!”
面对安安这近乎白给的姿势,沈亦泽很想一把抱住她,可他的手正为她盛着汤,不得闲。
汤仍冒着腾腾热,很烫,他盛出一小碗给她,纠正她说:“这可不是莲藕排骨汤。”
“不是吗?”
杨九安端着汤打量两眼,明明就是莲藕和排骨啊!
“不是。”
他语气坚定。
“那是什么?”
沈亦泽一本正经地说:“这叫思念汤,此汤以思念为引,熬制七七四十九小时而成。”
杨九安赏他一个白眼:“偏鬼吧你!哪有七七四十九个小时,明明昨晚才见了……”
这几天虽然白天见不着面,但他天天接她下班,每晚都见。
他笑道:“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已经有超过二十个小时没有见面,换算成太阳时,就是两年半。”
“……”
杨九安一时竟无法反驳。
208 癖好
“嗯!好喝!”
“慢点,烫。晚饭吃了吗?”
“吃了点水果。”
“怎么不好好吃饭呢?”
“减肥呀!”
“你哪里胖了?”
沈亦泽说着,伸手往她腰间掐了一把,骨肉匀亭,根本没有一丝赘肉。
“噗!”
杨九安险些把嘴里的汤喷出来。
她狠狠拍掉他的手,大声抗议:“不准掐我腰!”
“哟,怕痒啊?”
他作势欲掐,杨九安立刻躲开。
“不准!你好烦呐!”
“好,好,不闹你了,你快喝汤。”
沈亦泽笑吟吟收回手,忽然瞥见她桌上圆滚滚的蓝色大肚杯,杯身上印有“全幼儿园最可爱”的字样,正是最终告白那晚她送他的情侣杯。
他握住杯耳朵,端起来打量几眼,笑道:“我那个杯子也放办公室,什么时候去我公司看看?”
“再说吧。”
“你就不想看看我工作的环境吗?”
哼,我早看过了好嘛!
她心里得意,不动声色道:“不想。”
“是吗?那太可惜了,我的员工可都想见见老板娘呢!”
“那我更不能去了,我又不是老板娘。”
“去了就是了呀!”
“那就更更不能去了,我才不要当老板娘!”
两人天南海北瞎聊,想到哪儿聊到哪儿。
闲话就汤,越喝越香。
杨九安连干两碗,意犹未尽地问:“还有吗?”
“还有一点。”
“那我把它吃完吧!”
“吃不下别硬撑。”
“我可以的!”
她将碗递到他面前。
这丫头,刚刚还说减肥,转眼就暴饮暴食。
沈亦泽笑笑,为她盛上最后一碗汤。
看着见底的保温饭盒,他心里一阵愉悦。
安安就是这样的女孩,她不会直言我有多喜欢,她只会默默喝完你煲的汤、吃完你做的菜,用实际行动告诉你:“我很喜欢!”
“这几天冷飕飕的,来一碗热汤真是舒服,暖胃又提神。”
杨九安一边喝汤一边感慨。
沈亦泽笑道:“是不是感动到无以为报,想要以身相许了?”
“呸!一碗汤就想让我以身相许?”
“可不止一碗汤,等你过了门,我天天给你煲。”
“想得美!”杨九安夹起一块莲藕递到他嘴边,“来,为了报答你的煲汤之恩,我请你吃块莲藕。”
沈亦泽没好气道:“你拿我炖的藕请我吃,你好意思吗?这也就算了,你好歹喂我吃块排骨呀,太抠了!”
“是你炖的藕,但你自己吃和我喂你吃,能一样吗?”
杨九安说得理直气壮。
一样,除非你拿嘴喂我。
这话沈亦泽只能在心里想想,真要说出来,恐怕连莲藕都没得吃。
他刚张开嘴,就听安安发出义正辞严的警告:“不准舔筷子,我还要用呢!”
沈亦泽一头黑线:“我有这么恶心吗?”
杨九安认真地点点头:“你有的。你要相信自己,你一旦耍起流氓,什么都干得出来。”
“……”
喝完汤,杨九安继续忙她的正事。
沈亦泽也是头一回见她工作时的状态。
别看这丫头平时上蹿下跳、活力十足,她一旦静下心来做一件事,那真是比谁都专注。
他静静旁观片刻,见安安整理都是一些村庄的材料,忍不住问:“这是干嘛呢?这次是乡村宣传片吗?”
“是乡村纪录片。”
杨九安纠正。
“嚯,杨导这是走马上任,要亲自执导纪录片了?”
“没有啦,我只是执行导演,不掌镜的那种,只是让我熟悉拍摄流程和剧组事务。”
沈亦泽疑惑道:“你不是当过《西湖旧影》的分集导演吗?咋还给你降级了?”
“不一样。”杨九安摇摇头,“我拍的那一集有两个分集导演,我是以学习为主,现场调度由另一个导演说了算。而且《西湖旧影》是地方台的项目,投资不大,拍摄地点也仅限于西湖,跟这个没法比。”
“那这个呢?大项目?”
“嗯呐!这个项目由我们公司和央广、美院联合出品,你不是写过网剧嘛,按照网剧的标准,这算是纪录片中的S级项目。”
“嚯!”
沈亦泽惊得合不拢嘴。
在任何行业,机会从来只优先给那些拥有背景、人脉、资历和能力的人,安安初入行,前三项几乎没有,即便如此,陆桥传媒仍给她跟进大项目的机会,说明她的能力和潜力值得公司如此培养。
他的女孩远比他想的优秀。
“杨导厉害,看来要不了多久,你就能独立执导一部大制作的纪录片了。”
“怎么可能,没个十几二十年的从业经验,就算公司敢委以重任,投资方也绝不会同意。”
这是实话,风险管控是投资的第一要务,而在文娱这一行,资方进行投资的时候不会看创意好不好、剧本好不好——这些是制片的责任——资方只看主创团队的阵容和历史成绩。
制片为了拉到投资,自然会把创意、剧本以及主创团队的能力吹的天花乱坠,但口说无凭,成绩才是唯一的证明。
正常情况下是如此,但在某些特殊情况下,资方不会关心主创团队的历史成绩。
比如洗钱,比如畅销书作者、综艺主持人等跨界执导,比如主角是马爸爸或任总女儿,再比如,投资方是跟你朝夕相处、了解你真实水平的你的男朋友。
出名要趁早。
沈亦泽不会让安安的才能埋没十几二十年才获得展示的机会。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万一投资方看中你的能力,指定你当总导演呢?”
杨九安愣了下,失笑道:“真有这样的投资方,你确定他是看中我的能力,不是看中我的美貌?”
沈亦泽被噎得说不出话,仔细观察安安,这丫头只埋头翻看材料,时而敲打键盘,往文档里输入信息。
显然是一句无心之语,却歪打正着,揭了他的老底。
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这本就是个看脸的世界。俗话说,美貌是美貌者的通行证,丑陋是丑陋者的墓志铭,安安只凭以她的颜,便足以在他的生命里畅行无阻,更何况,她还有才。
沈亦泽注视着她专注的侧脸,看她细长的眉,看她小巧的鼻,看她红润的唇,也看她纤细的颈线……怦然心动的感觉,一如初见。
“呼,终于弄完了!”
杨九安将桌上的材料码放整齐,收进柜子里锁好,然后将文档保存,关闭电脑。
她起身说:“走吧!”
“要去我家坐坐吗?”
“不要!这都快十一点了!”
“好吧,那我送你回家。”
送安安回到小区。
临下车前,杨九安说:“你要不要陪我走走?吃得有点多,我想消消食。”
“好啊!”
安安难得主动一回,他毫不犹豫地答应。
下了车,陪安安在小区里绕圈。
小区绿化做得很不错,路旁密植着灌木和乔木,就是灯光昏暗了些,将氛围烘托得暧昧难明,令他有些蠢蠢欲动。
安安今晚相当主动,竟还挽他的手,将身体紧紧贴着他。
沈亦泽自然欣喜于她的主动,但他同时是个敏锐的人,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便问:“怎么了安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听他问起,杨九安如实说:“我下周一要出差。”
“去哪儿?”
“全国各地跑,就今晚我整理的那些材料,那上面的村庄,在拍摄之前都要进行实地考察。”
沈亦泽回想起那叠材料的厚度,立马不淡定了:“那得去多久?”
“唔……至少得一个月吧。”
“一个月……没关系,我们可以视频嘛!”
“不一定,有些村子比较偏僻,可能没那么好的信号,而且我们是好几个人一起,大家同吃同住,也不好和你视频。”
“同吃同住……”他突然酸从中来,不可断绝,“同行的人里有男生吗?”
你的关注点也太奇怪了吧!
杨九安心里吐槽一句,解释说:“有是有,但肯定是男生和男生住,女生和女生住。”
“可你们要同吃同游。”
一想到安安要和别的男生同吃同游一个月,他就郁闷得不行。
她真想撕颗牛奶软糖喂他吃,可惜手边没有,只好宽慰他:“我们是去工作,不是去旅游,再说,全公司都知道我在节目里找了个又高又帅的男朋友——”
沈亦泽补充一句:“还很有钱。”
“是是,高富帅嘛!”她以哄小孩的语气哄他,“所以你放心,只是普通的出差,一个月后你的安安就回来了。”
不管安安怎么说,他也不可能完全放心,且不说会不会有人挖他墙脚,光是去村里实地考察这件事,他就觉得不安全。
但他也知道,想要成为优秀的纪录片导演,这是必经的一个过程。
他很想以各种理由阻止她去——以他的经济实力,哪怕安安一辈子不工作,他也能让她过上殷实的生活。
可他不能这么自私,安安有她的追求和梦想,作为男朋友,他应该无条件支持她,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牵绊她。
他想了想说:“可以把你们要去的地方发给我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这个干嘛?”
“我想知道你去的那些地方有多偏僻,会不会存在安全隐患。”
杨九安知他所虑,紧紧挽住他的胳膊,正色说:“不会啦!你忘了这是谁出品的项目?说谦虚点我们是去实地考察,说直白点,我们就是奉旨办事。而且上电视对村子来说也是一种宣传,就算只是为了被我们选中,他们也会好好招待我们的。”
“倒也是。”
关心则乱,沈亦泽只考虑到她的安全问题,一时没转过弯来。
正如安安所说,这个项目既有官方背景,肯定早就打好招呼了。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我天朝上国,谁还敢对钦差大臣不利不成?
可以想见,不管安安一行人去到哪个村子,应该都是当地的座上宾。
这样一想,这跟公费旅游有什么差别?
突然就有点羡慕。
倒不是羡慕安安,而是羡慕可以和安安同行的人。
“这么说来,我岂不是一个月都见不到你?”
杨九安说:“我会找机会跟你视频的,也会拍一些视频给你看。”
“那回来之后呢,正式开机了会更忙吧?”
“早着呢,现在还在筹备初期,只定了主题和创作方向,在哪儿拍、什么季节拍、具体拍什么内容都还没有确定。明年三四月能开机就算快的了。”
沈亦泽知道纪录片的制作周期相对较长,一些时间跨度长的纪录片,甚至拍个十年八年也不是不可能。
比如他印象最深的BBC的《人生七年》,该片记录14位英国七岁儿童的生活与成长,每隔七年记录一次,到他穿越为止,已经跨越63年。
有鉴于此,他忍不住问:“那你们预计拍多久?该不会明年三四月之后,我就见不到你了吧?”
“人文类的一般比较快,因为是以采访和叙事为主,随来随拍,不像自然类的,为了捕捉一两个画面,经常要长时间蹲守。而且我们是多地同时开拍,我只跟其中一集,很快的。”
两人在安安家的楼底停下。
杨九安跟他正面相对,牵起他的双手,浅笑着说:“别想那么远的事,我们先过好这个周末吧!”
沈亦泽立即坏笑起来:“既然这是你临走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我们是不是应该疯狂地放纵一下?”
杨九安脸上一热,瞪他道:“你是不是想挨打了?”
“是啊,请鞭笞我吧,安安!”
“……”
“沈亦泽,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那什么倾向?”
她突然问。
见她问得认真,他只好也敛起嬉笑的神色:“没有,跟你闹着玩呢。”
“真假?”杨九安不太信,“你要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可不要瞒着我哦!”
“我没有。”
“骗人,你明明就有!”
沈亦泽一头雾水:“我有什么特殊癖好,我怎么不知道?”
杨九安正色说:“你不是足控吗?”
“我……”
误会拖得太久,假的也成真。
杨九安继续说:“我上网查了下,发现足控也分好多种,有的喜欢白白净净的,有的喜欢带气味的,有的喜欢裸足,有的喜欢穿袜子……你呢,你是哪种类型的?”
你可真行,还上网查了下……
说实话,这丫头讲的这些东西,他也是头一回听说,就还……挺新奇的。
看样子,安安是打算根据他的喜好保养她的脚。
安安能有这份心,就算他以前不是足控,现在也是了。
他想了想说:“我喜欢白白净净的,穿不穿袜子都行。”
杨九安若有所思地“哦”一声,心说喜欢白白净净的,那她以后可得少穿凉鞋,就算穿,也最好穿双袜子,别把脚晒黑了。
209 红枫山之行
10月23日,周六,霜降。
蒸汽缭绕的浴室里,热水自莲蓬头冲淋而下,成股的水流沿杨九安线条分明的锁骨向下流淌,划出一条玲珑的曲线,既冲去她身上的沐浴露泡沫,也冲去早起的困顿。
她裹上浴巾,腾腾的热气和沐浴露的芳香伴她一起出浴。
杨九安常把沐浴露当香水用,一来,相比于刻意喷洒香水,她更青睐于这种不着痕迹的方式,二来,这还可以督促她勤洗澡。
家中备有三款香型的沐浴露,一款是以多种花香配比而成的混合香型,一款是经典的薄荷香型,还有一款是她个人十分喜欢的柠檬茶香型。
她刚刚洗澡用的便是第三种,气味清甜,又带一丝茶叶的涩香,隐隐约约的并不浓郁,只有习惯于一天抱她八百次的某个家伙才有可能闻到。
更重要的是,这款香型的留香足够持久,至少今天一天,她都会是一个香香的女孩。
先给肌肤补些水,再将头发慢慢吹干,边吹边以牛角梳梳理齐整。
换上浅咖啡色的竖条纹衫和棉质的碎花半身长裙。
霜降时节,气温骤降,穿太少肯定挨批评,但出去约会,她又不想穿得过于臃肿,想了想,便在条纹衫外套了件薄质的卡其色卫衣。
在梳妆台前坐下,化上美美的妆容,扎起高高的丸子头,两侧的碎发用浅蓝色的一字夹别住。
收拾妥当,她背上冰蓝色的双肩包,穿上帆布鞋出门,朝他家走去。
早在搬家那天,沈亦泽就将小区的门禁卡连同他家的房门钥匙一并给了杨九安。
她本来不想收的,刚推辞两句,就听他说:“放一把在你那儿备用,万一哪天出门忘带钥匙,不至于回不了家。你也可以把你家钥匙放我这里,咱俩住得近,拿钥匙也方便。”
她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以她丢三落四的迷糊性格,是应该留一把给他,之前忘带钥匙都是找茜茜取,可茜茜家住得太远,不如他家方便。
有道理归有道理,现在却还不到给他钥匙的时候,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沈亦泽正炒着小菜,听见门厅传来窸窣的动静,一抬头,某个扎丸子头背双肩包的元气少女便闯入他的视线。
他笑道:“回来了?”
杨九安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同住小屋的那段时光。
她很快回过神来,更正他的话:“是来了,不是回来了。”
沈亦泽耸耸肩:“是来了,也是回来了,虽然你不在这里住,但这里也是你家。快把包放下,坐过来看我炒菜。”
“切,炒菜有什么好看的。”
她嘴上这么说,却仍乖乖放了包在吧台旁坐下,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看他娴熟地起油锅,将西芹和百合倒入,翻炒出令人垂涎的清香。
炒菜不误聊天,沈亦泽打量她两眼,笑吟吟问:“你跟谁学的穿搭,怎么每次见你都穿这么漂亮?”
“很漂亮吗?”杨九安低头自我审视一番,“我就随便搭的。”
“是嘛,随便搭的都这么漂亮,不愧是学摄影的,审美水平就是高,难怪——”
“可以了,后面的不用说了!”
杨九安及时打断。
沈亦泽诧异道:“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什么?”
他想哄她亲口说出来。
她却不傻,哼哼道:“我才不说呢!”
“你不说怎么证明自己知道?”
“反正我就是知道。”
沈亦泽想了想说:“你要是答对了,我送你一个礼物。”
“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
见他点头,杨九安便自信满满地说出答案:“你想说,难怪我看上你了,对不对?”
沈亦泽笑了起来:“聪明!”
“我还不了解你嘛,就知道臭美。”她摊开手,“我的礼物呢?”
“你等会儿,我给你拿。”
他先将锅中的芹菜炒百合装盘,然后将手伸进裤兜。
杨九安一脸期待地望着他,就见他刷一下抽出手,手指比作心型,笑呵呵说:“送你一颗小心心!”
“……”
她一头黑线,吐槽道:“你这是上个世纪的撩妹套路吧!”
沈亦泽将炒好的小菜一一端上吧台,拿出碗筷一边给安安盛粥一边说:“我撩你从不用套路,只有一颗真心。”
杨九安“呸”一声:“录节目那一个月,你套路我套路得还少吗?我就是太单纯了,才会被你忽悠。”
“彼此彼此,我也是被你单纯的表象给骗了。”
“什么叫单纯的表象?难道我不单纯吗?”
沈亦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你只是没谈过恋爱,但该懂的你都懂,甚至比我还懂。”
“胡说,我才不懂!”杨九安矢口否认,“你这是以流氓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真不懂?”
“不懂!”
他立即说:“那要不,我给你启启蒙?”
她瞬间双颊飞霞,嗔道:“滚!臭流氓!”
沈亦泽就喜欢调戏她看她羞涩的模样,可这丫头的免疫力是越来越高了,刚录节目那会儿,稍微撩她几句,她就咬唇低头,羞窘得满脸通红,简直可爱到犯规。哪像现在,不带点颜色她根本无动于衷,甚至还会嫌你套路陈旧。
他将盛好的粥端到她面前,碗中赤红,冒着腾腾热气。
杨九安顿时笑逐颜开:“红豆粥?你好久没给我熬了。”
沈亦泽在她对面坐下,随口说:“最近又降温了,而且你亲戚不是快来串门了吗?红豆粥性温补,喝了正好。”
杨九安喝口热气腾腾的红豆粥,粥香且稠,粥中的暖意在嘴里释放,一直暖到她的心底。
“你还记得我亲戚串门的日子呢?”
“我们上个月26号去的三亚,但我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来。”
“唔……一般都是25号左右,我亲戚挺稳定的。”
沈亦泽算算日子:“25号,下周一,正赶上你出差……一定要穿暖和点,知道吗?去村里不用打扮这么漂亮,太漂亮反而招眼,不利于工作……”
他开始絮叨起来。
杨九安静静听着,既觉得心里暖暖的,又有点好笑,心想什么不利于工作,都是借口,明明就是酸。
沈亦泽絮絮叨叨说完,末了叹口气:“唉,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她纠正:“我不是一个人去,还有我的同事。”
“那就更不放心了,毕竟除了我,这世上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干嘛去?”
杨九安突然起身离开,不多时,她拿着一颗牛奶软糖回来,撕掉外包装喂到他嘴边。
沈亦泽吃进嘴里,一本正经地说:“你走前得多给我买点糖,这一个月我就靠它续命了。”
她莞尔一笑:“我不会给你买的,因为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很甜很甜,甜到你根本不想吃糖。”
他一怔,这话听着耳熟?
很快想起这是他在节目里教她说的话,没想到这丫头学以致用,真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他乐呵呵说:“你学得倒挺快,表扬!奖励你一个爱的亲亲!”
“拒收!”
“好吧,那先欠着,以后再还给你。”
杨九安赏他一个白眼,这家伙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她拿他真是一点儿办法没有。
沈亦泽说:“可你人都走了,还怎么让我每天都很甜?”
“不告诉你!”
哎哟?这丫头竟还学他卖起关子来了!
不愧是学霸,学习能力就是强,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他的安安也会像他一样能说会撩。
真想被安安撩一撩啊!
他有点迫不及待了。
“走吧。”
“走!”
吃过早饭,两人背着情侣包拎着摄影设备出门。
早在节目中就答应了安安,等到十月底,他要陪她再去一次三江口稻场和红枫山。
本来想等到下周再去,那时稻穗熟透,枫叶飘红,正是踏秋的好时节。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安安周一就要离开江南,那就只能将这次出游提前至这个周末。
虽然不够完美,但不管怎样,他承诺她的,就一定要做到。
三江口稻场和红枫山都在江南以北,正好顺路。
一路向北,开往有你的季节。
回到初次约会的地点,下车后,沈亦泽二话不说,先把安安抱住。
杨九安已经习惯了这家伙随时随地的拥抱,将头轻轻靠在他胸前,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上次来,我们只是合了张影,这次来,我们已经可以拥抱,希望下次再来,我能够在稻香中吻你。”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含情脉脉地说。
杨九安没有说话,眨眨眼,忽然踮起脚尖凑近他。
安安红润的唇越来越近,沈亦泽只觉得呼吸不畅,他连忙闭上眼,微微嘟起嘴。
“mua!”
柔软的唇却没有落在他的唇上,而是落在他的左脸脸颊。
一触即离。
杨九安怕他得寸进尺,连忙挣脱他的拥抱,亲完就跑。
沈亦泽还沉浸其中呢,突然见安安警惕地跑开,没好气道:“你跑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
杨九安理直气壮道:“谁让你嘟着嘴跟要强吻我似的?”
“我这不是以为你要吻我嘛!”
“想挺美!你都说了下次来的时候再吻我,这次给你个亲亲已经很够意思了。”
见她撅起嘴,一副“我真是太大方了”的小模样,沈亦泽恨不能此刻就抱着她亲吻她倔强的嘴。
他深吸口气,按下躁动的心,看似随意地问:“那下次来,你给我亲吗?”
她“唔”一声:“也不是不可能……”
他立即说:“那行,那我们明天再来。”
“我才不来呢!十年后再说吧!”
“……”
两人走到上次拍摄的位置,架起设备。
上个月仍青翠欲滴的秧苗现在已染上金黄,极目远眺,视线几无阻碍,饱满的稻穗将秸秆压弯了腰,层层叠叠,由近及远,一直延伸至天边连绵起伏的山脉。
和上次同样的分工——安安在田边拍风景,拍风景的他在拍安安。
等一阵风。
风起,稻穗倾倒,裙裾飘扬。
两人同时按下快门。
“你抓拍得可以啊!”
坐回车里,杨九安仔细翻看他拍的照片,很是满意地连连夸赞。
沈亦泽笑道:“跟我没关系,我只是随便按了几下快门,主要是模特太美了,毕竟360度无死角美女。”
杨九安莞尔一笑,她记得这是第一次约会时她自我吹嘘的话。
过了三江口,再往正北方向行驶小半个小时就是红枫山。
停了车,背上包挂上相机,跟在安安身后朝售票口走去。
“2021年10月23日,我们来枫园踏秋啦!”
杨九安举着Gopro,她在拍vlog,记录两人的第一次踏秋之行。
买票入园。
霜降时节,正是枫叶飘红的伊始,从山脚向上望去,山上枫林连绵一片,自山顶而下,树叶呈现出由红到绿的渐变色,虽不如漫山红遍、层林尽染那般壮阔,却胜在层次丰富,反而别具美感。
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海拔对植物的生长有极大的影响。枫叶飘红是因为秋季气温降低,导致绿色素逐渐变红。而海拔越高,气温越低,因此山顶的枫叶通常会比山脚红得更早一些。
大概是由于枫叶并未全红,再加上十一刚过,因此山中游客并不算多。
两人拾级而上,乘着徐徐凉风,观赏沿途的美景。
山中除了枫叶,还有栖霞寺、千佛岩、纱帽峰、碧云亭、明镜湖、天开岩等景点。
“你累不累,要不我背会儿包?”
爬到半山腰,杨九安主动请缨。
沈亦泽岂会让安安负重前行?
他抬起双臂,曲起手肘,做了个秀二头肌的姿势,淡定地说:“你觉得我会累吗?”
他其实有点累,包和相机都不算轻,但男人不能说不行,尤其不能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认怂。
杨九安说:“马上到碧云亭了,我们可以在那儿歇会儿。”
“好。”
继续往上,枫叶渐红。
枫园的红叶种类很多,尤以红枫为主,此外还有枫香、鸡爪槭、三角枫、羽毛枫、榉树、黄连木等,每到深秋,山中红极欲燃,犹如晚霞栖落,蔚为壮观。
210 新歌
碧云亭建于山腰处向北伸出的平顶冈峦,形似半岛,三面环崖,亭四周峻峰耸峙,怪石如林。
此亭修建至今已有百年历史,岁月的侵蚀使柱面红漆斑驳脱落,石板上亦留有低洼的痕迹,因与山脚的明镜湖遥相呼应,俯仰可望,故又称“望江亭”。
仅有三两游人在此小憩,更多的则是登亭一览,拍照留念后便即离去。
“我们坐会儿吧!”
“好。”
两人捡了条空位的坐下。
沈亦泽从包里拿出自制的三明治和洗净的葡萄,说:“先吃午饭吧。”
杨九安接过三明治,开玩笑道:“吃饱再上路?”
他捏捏她的脸:“胡说什么呢!”
她扭过头来,张嘴作势欲咬。
他立即收回手,拧开一瓶豆奶给她——相比于牛奶,安安更喜欢豆奶。
杨九安忽然转了个身,将腿半伸出凉亭外,面朝一碧如洗的晴空,脚下是波光粼粼的明镜湖。
“你小心点,危险!”
这丫头的胆子是真的大,数百米的高空,沈亦泽刚才只远远望了眼,就觉得手酸脚软,心有戚戚,她却敢临空而坐,还满不在乎地荡脚,也不怕一阵风把她刮下去。
杨九安怂恿他:“你也转过来嘛,超美的。”
“美什么呀,我只觉得恐怖。”
“你说你这么恐高,要不要哪天陪我去蹦极?”
沈亦泽没好气道:“恐高还陪你去蹦极,你就不怕我吓出心脏病吗?”
杨九安一本正经地说:“帮你克服恐惧啊,咱们可以玩双人项目,就是抱一起跳的那种。我抱着你,你应该就不那么害怕了吧?”
“你太低估我了,我可是坐个过山车都能吓得尿裤子的男人。”
“噗!真假?”
她立刻来了兴趣,微微后仰身体,看着他的眼睛说:“快讲给我听!”
沈亦泽的语气淡定:“很久以前的事了,小学五年级还是六年级,我姐带我去游乐园,那是我第一次坐过山车。”
“那天天气特别热,我喝了特别多水,就有点尿急。上去第一个俯冲就把我吓傻了,当场失禁,跟泄洪似的,堵都堵不住,爬坡的时候,我还听见后面的人问是不是下雨了——你小心点!”
见安安笑得前俯后合,他赶紧伸手护在她身前,以防这丫头不慎滚下山去。
杨九安好不容易止住笑,转过身来,规规矩矩坐好,追问:“后来呢?你有告诉人家是你在下雨吗?”
告诉是不可能告诉的,否则他当时就穿越了,何需等到28岁?
“人家高高兴兴来玩,我岂能毁了人家的好心情?”
顿了顿,沈亦泽语重心长地说:“所以我不是不想跟你去蹦极,我是怕吓尿了,你想啊,到时候咱俩倒挂在那里,明明万里无云,你却忽然察觉到有雨水滴落,你慌不慌?”
“咦!你好恶心!”
杨九安一脸嫌弃,抬手就是一巴掌。
沈亦泽哈哈笑道:“比起蹦极,我们不如去野营,我觉得你学校就不错。”
“不好不好,我学校人太多了。我以前和同学野营,都是去西江公园。”
“那也行,你说了算。”
杨九安拿出手机翻看,沈亦泽则紧靠着她,边给她剥葡萄边看她刷朋友圈。
“这是我大学同学,她毕业就结婚了,现在孩子都一岁了……”
“这是我前辈,国内非常有名的摄影师……”
“这是我弟,呵,一天就知道鬼混……”
她点开朋友圈里的动态,为他一一介绍。
沈亦泽好奇地凑近,这是一组自拍,从环境、灯光和桌面上的洋酒酒瓶推测,应该是酒吧或高级会所,三男三女,都是穿着时髦的年轻人。
“哪个是你弟?”
“这个——”
杨九安指了指坐在C位的高个男生。
紫蓝色的灯光遮掩住他的面容,令人看不真切,不过从他的面部轮廓和他姐姐的颜值推断,应该挺帅。
“你弟弟还在读书吧?”
“对,在纽约。”
“本科还是硕士?”
“本科,大二。”
沈亦泽将剥好的葡萄喂到她嘴边,问:“你跟你弟弟的关系怎么样?我看你日记里写的,似乎不太好?”
杨九安边咀嚼边含糊不清地说:“谈不上不好,只是看不惯,嗯,他应该很讨厌我,毕竟我几乎见他一次收拾他一次。”
沈亦泽“哦”一声,如果关系不好,他可以不认这个小舅子,不过看安安的态度,显然是把他当弟弟的,不然避而远之就行了,何必见一次收拾一次?
杨九安继续往下翻。
他注意到一个熟悉的昵称:“这不是徐文茜吗?”
“对,她是不是把你屏蔽了?”
“可不咋的,录节目那段时间,我还想通过她朋友圈打探你的消息来着,结果点进去是一条横线,气死我了。”
她莞尔一笑:“你不准因为这个在工作上为难她。”
“你男朋友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吗?再说了,编剧部的事由小柒全权负责,我除了看看报告,平时从不过问。”
杨九安点开徐文茜发的链接,界面立刻跳转到微博,是林准今天零点公布的新歌消息。
“你要发新歌了?”
她扫一眼宣传文案,见词曲作者都是庄逸,故有此一问。
沈亦泽坦然承认:“是,下个月一号发。”
他清清嗓子,摆出相当恭敬的态度,一板一眼地说:“我最尊贵的会员,您享有庄逸新歌抢先听的权益,是否要行使您的权利?”
“好啊,我要听!”
沈亦泽擦擦手,拿出手机,翻出由他录制的版本,放给她听。
钢琴弹出轻快的前奏,十几秒后,他温柔的声音伴随第一段主歌响起:
“都可以没关系
你离去,我就等着你
守着回忆,等你的消息
都可以不着急
你愿意,我就陪着你
不管风雨,陪你到结局……”
杨九安有些惊讶,忍不住问:“这是你唱的?”
沈亦泽点点头:“制作了两个版本,这个版本是会员特供。”
她抿嘴浅笑,听得更加认真。
第二段主歌,旋律由轻快转恬淡,少了些俏皮,却多了些温暖:
“夏日的茉莉
如你笑容般治愈
阳光在你酒窝里酿了蜜
翻开日记
写下永远爱你的字句
不逃避,才能不负相遇……”
他的咬字十分清楚,不似在唱歌,倒像是在娓娓述说。
歌词也不像他之前的《七里香》、《夜曲》等那般华丽,简单的词句却令她露出会心的笑容,因为她听得出来,这首歌的每一句话都在写她和他。
副歌进入,旋律又转为轻快甜蜜:
“我想就这样陪着你
想为你制造惊喜
想看你唇角扬起,小小的得意
我想和你分享所有秘密
想住进你的日记
一起书写我们的四季~”
一曲毕,杨九安问:“是写的我们吗?”
沈亦泽笑:“听出来了?”
“这么明显,我又不傻,怎么会听不出来?我还想再听一遍,这次想听你亲口唱。”
“好。”
沈亦泽点开伴奏,注视着她清澈的眼眸,认真地轻声唱:
“都可以没关系
你离去,我就等着你
守着回忆,等你的消息……”
杨九安静静聆听,边听边在歌词中寻找两人的影子。
沈亦泽唱完,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喜欢吗?”
这可是他穿越来这个世界后的第一首原创歌曲,李敬民等人不看好就算了,如果连安安也不满意,那就真的可以封笔了。
杨九安不假思索:“喜欢!”
还好。
沈亦泽刚松口气,就听她来了个转折:“不过——”
立刻又紧张起来:“不过什么?”
杨九安开始“挑刺”:“歌很好听,但有几句歌词我觉得不好。”
他忙问:“哪几句?”
她单手托腮,边回忆边说:“第一句就不好,什么你离去,我就等着你,守着回忆,等你的消息。搞得跟我很任性,你很痴情似的。”
沈亦泽哑然失笑,解释道:“我们初次见面后,你不就出国了吗?我守着初次见面的回忆,等了你一年,难道不对吗?”
“不对!”杨九安反驳,“你分明是守着我的日记,到处打听我的消息!”
“歌词有字数限制的呀,把你的话精简一下,不就是我写的歌词嘛!”
“屁嘞,我的话精简一下应该是,唔……偷看日记,对你很觊觎。”
沈亦泽一脑门黑线:“……这样写显得我像个变态。”
“你本来就是!”杨九安哼哼,“还有后面提到酒窝,我这根本不是酒窝好嘛,酒窝在嘴角斜上方,我的在斜下方,这是梨涡!连女朋友是酒窝还是梨涡都分不清,你好意思吗?”
“这我得跟你解释一下——”
沈亦泽从手机里翻出简谱的照片,放大后递给安安:
“你看,我原稿写的是梨涡,后来录歌的时候,因为拗口才改的,你可以把这句歌词里的酒窝换成梨涡,你唱一下试试,看拗不拗口。”
杨九安依言唱道:“阳光在你梨涡里酿了蜜……”
确实不如酒窝来得顺畅。
“好吧,这个就算了。”
她滑动照片,浏览之后的歌词。
“还有这句,‘翻开日记,写下永远爱你的字句,不逃避,才能不负相遇’,写的是我还是你?”
沈亦泽如实说:“当然是你,我从不逃避,这是在鼓励你,希望你可以更加勇敢地爱我。”
杨九安脸上一热,“呸”一声:“不要脸!”
沈亦泽面不改色道:“这是美好的祝愿,怎么就不要脸了?”
“当然不要脸了,凭什么是我翻开日记,我写下永远爱你的字句?”
“因为你有写日记的习惯呀,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肯定在日记里写了非常多平时想说又不敢说的情话。”
杨九安白眼翻上天:“求求你别自恋了好嘛,我从不在日记里写这种东西。”
“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拿出日记自证清白。”
“呵呵。”
两人日常扯淡,扯完淡葡萄也正好吃完。
杨九安问:“身为最尊贵的会员,不知道我是否拥有免费下载这首歌的权利?”
沈亦泽恭敬地说:“我最尊贵的会员,您不仅可以免费下载这首歌,还可以随时指定原作者庄逸为你现场演唱。”
杨九安忍俊不禁,摆摆手说:“不用了,现场版不如录音室版的好听,把录音室版的发我就行。”
“……”
见他吃瘪,她露出得意的笑容,起身说:“我们走吧。”
离开碧云亭,继续爬山。
越往上走枫叶越红,人也就越多。
等两人抵达山顶,便见游人如织,哪棵树红就在哪儿扎堆,怪不得山脚冷清异常,原来都跑这儿来了。
杨九安默默收起Gopro,这里太过喧杂,无法收声。
沈亦泽知道她不喜人多,提议道:“我们就远远地看一眼吧,别去凑热闹了。”
杨九安点头说好,很是乖巧地挽着他的胳膊。
沈亦泽领着她往人少的地方溜达一圈,随即原路折返下山。
“想不想去趟农场?离这里很近。”
下山的途中,他问。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好啊,我还想吃柿子!”
“上次带回家的就吃完了?”
“嗯呐,我每天晚上都要吃两个,就当晚饭了。”
“那这次多拿点。”
“我还是买吧,也不能总白拿别人东西。”
“怎么能叫别人呢?”沈亦泽说,“农场我可是持有20%股份的,也算老板之一,我是老板,你自然就是老板娘。”
杨九安当即否认:“我才不是!”
坐回车里,沈亦泽先给老徐打了个电话,老徐听说两人要来,欣喜道:“那太好了,你王师兄也在,正好三缺一。”
这一天天的,就知道打麻将。
“麻将就算了,我们刚从枫园出来,想去你那儿蹭个晚饭。”
“成,没问题!不就添两双碗筷的事嘛!我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食物!”
杨九安觉得空手做客不太好,本打算买点东西,跟沈亦泽商量一阵,发觉真没什么东西可买,总不能给农场主带水果吧?
沈亦泽倒没所谓,以他跟老徐的关系,带东西反而见外。
但他知道安安是比较“见外”比较客气的性格,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改天我请老徐上家里吃饭,你下厨炒几个菜,好好招待一下。”
“这主意好!”
杨九安当即同意,心里顿时释然。
211 才能
和余笙交手十次,沈亦泽从不关心歌曲的销量和评价,也不关心业内业外对他的看法,更没有以“庄逸”的名义注册任何社交账号,尽管他早已收到微博、之乎、花瓣等各大社交平台的邀请。
他不关心,但不代表他不知情。
有人称他为“华语乐坛最杰出的词曲作者”、“21世纪最具天赋的音乐人”、“娱乐圈最低调的男人”……他虽未开通微博,他的粉丝却遍及网络。
他很清楚“庄逸”受到怎样的关注,这份关注不仅来自于“首首精品”的质量保证,也来自于“逸笙之敌”的热度,更来自于他从不露面的低调。
越神秘,越令人好奇。
毫不夸张地说,若将网络上扒皮明星的通稿按数量做一个排名,庄逸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这些通稿他闲暇时看过一些,大都是根据已有的信息进行的不负责任的推测,性质和忽悠无异,少数有真材实料的,公司已联系相关平台,以侵犯个人隐私为由责令其删稿。
并非他不愿用自己的名气为公司造势,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事实上,早在三月得知安安要参加《心动的信号》时,他就已想好,他将在这个节目里首度以“庄逸”的身份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
一来,可以借助节目让更多人认识庄逸;二来,那一期节目播出的时间是明年的二月底,明年二月,公司已经签下余笙,在优视上线的网剧、网综的口碑也应该爆了,到那时他再将音乐人庄逸、编剧洗墨和节目策划沈亦泽这三重身份合并。
可以预料,他将在一夜之间成为华语文娱圈最出名的幕后,而他的公司,也将因此获得巨大的曝光和关注,进而吸引到更多更优秀的人才和更大额的投资——想要由创意公司转型为制作公司,人才和资金缺一不可。
十月的最后一天,安安离开的第七天。
“滴滴滴!”
电脑屏幕上图标闪动,是安安。
沈亦泽笑笑,他知道,今日份的福利已送达。
点开她的微讯头像,一如既往的一段视频,却不是乡村美景,而是她的自拍。
敲下空格,立刻传来她甜美的歌声:
“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是真的真的好想你,不是假的假的好想你,好想你——mua~”
歌的最后,她对着镜头甜甜一吻,看得他心旌摇曳。
他打开另一台笔记本,这台笔记本里存有至关重要的“文娱”文件夹,因此网络连接长期处于禁用状态。
他将安安发来的视频导入“不能说的秘密”文件夹里,这里面存有所有跟她相关的视频和照片,包括他们在节目里的合影,也包括她跳的《学猫叫》。
累了或想她的时候,他就会把这些视频和照片翻出来看一遍,以解疲倦和相思之疾。
他正单曲循环安安甜甜的《好想你》,忽然弹出视频通话的请求界面。
立刻接起,再一次,湿漉漉的安安出现在镜头里。
“又是刚洗澡?”
“对呀!”
杨九安侧着身体,将湿漉漉的长发垂至镜头前,一边用毛巾吸水一边说。
沈亦泽打量了一下她所处的环境,奇道:“你这是在宾馆?”
“嗯呢,回县里洗个澡。”
“怪不得,我说你怎么有空给我打视频。你还在内蒙古吗?”
“对,内蒙古五原县,听说过吗?”
沈亦泽琢磨片刻:“诸葛亮陨落的地方?”
杨九安扑哧一乐:“不是啦,那是五丈原,在陕西。诸葛亮北伐怎么也伐不到内蒙呀!”
他略显尴尬地摸摸脸:“我地理不好,也没去过内蒙。”
“那你以后一定要来一次,最好六七月来,超级美,过了八月,草开始枯萎,就没那么好看了。”
“好啊,你给我当导游,就去你们拍摄的地方。”
“还不一定在这儿拍呢!”
“你前天不是说很棒吗?”
“那只是我的想法,我说了又不算。”
沈亦泽“哦”一声:“你今晚就在县里住了?”
杨九安摇摇头:“不,只是洗个澡,一会儿去下一个村子。”
她看着镜头,笑盈盈道:“怕你想我想到睡不着觉,跟你聊会儿,吹完头我就得走了。”
他立即说:“那你慢点吹。”
她笑笑不接话,稍稍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然而动作再慢,吹干头发也用不了一刻钟。
“那我走了,拜拜。”
杨九安拿起手机,对着镜头挥手。
“你等等。”沈亦泽却叫住她,“给个亲亲再挂。”
他本以为安丫头会拒绝,岂料她二话不说立刻嘟起嘴“mua”了一下。
“可以了吧?”
“不可以,我还没准备好呢!”
“你要准备什么?”
“我也要给你一个亲亲啊!”
“我才不要呢!不跟你聊了,我要走了我。”
挂断视频,偌大的书房重归静寂。
以前那个房间,小是小了点,至少不空,不像这个房间,空荡荡的,显得格外冷清。
继续工作。
月底了,各部门的报告都交了上来,沈亦泽挨个翻看、批示。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等他处理完报告,已临近零点。
“呼——”
他舒口气,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轻轻按压鼻翼两侧。
许是长期对着电脑屏幕,又长期熬夜,他感觉自己的视力是一如不如一日了。刚穿越来时只是轻微近视,不戴眼镜也无大碍,可现在,稍微远一点的事物都看得费劲。
他叹口气,心想以后还是不能用眼过度。
想是这么想,手却不听使唤地拿起桌上的手机。
不看也不行,新歌马上就要上线了。
之前的歌非他原创,所以他不在意成绩,成绩好理所应当,成绩差与他无关。
他凭借搬运赚足了名声,可他自己从不当一回事。
圈内人只道他谦虚,他并非谦虚,他只是有自知之明。
身为原创歌手,他本人最痛恨的就是抄袭。尽管身处异世,为还清欠款,也为第一桶金,不得不干起文抄公的勾当,但抄完还以此为荣,理直气壮地四处显摆,他做不到。
他虽然脸皮厚,却还没完全丢了羞耻心。
他只希望早点熬过原始资本的积累阶段,等公司发展壮大到一定程度,他便可以结束抄抄抄的生活,凭借这个世界的原创力量专注原创。
他点开全娱音乐,盯着尚未刷新的界面,心里从未有过的忐忑。
才能。
第一个发现他音乐才能的是他的表姐,庄染。
如果说他的青春是一部长达十五年的黑白电影,那借住在庄染家里的那两年,则是全片唯一的亮色。
正是那两年,他学会了识谱,学会了钢琴,发现了在方的、圆的、胖的、扁的……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音乐的世界。
他永远记得那个秋日的午后,从琴房里传来的悠扬的《月光曲》。
琴房本是他不被允许进入的地方,可那一天,他不知道中了什么魔,竟推开门走了进去,从此再也没有从那道门里走出来。
那一年,他十岁。
庄染曾对他说,他的乐感很强,只要好好培养,一定会成为非常出色的音乐人。
他兴高采烈地将表姐的话转述给爸妈,可他的爸妈非但没有表扬他,反而冲到大伯家中,将偷摸教他乐理、教他钢琴的表姐臭骂一顿,回家之后,更是关了他十天的禁闭,逼迫他忘掉那些没用的腐蚀脑子的脏东西。
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曾在十一岁那年离家出走,而是等到了十五岁。
周董十五岁已经写出了《屋顶》,而他十五岁才开始系统地学习音乐,太迟了。哪怕他再努力,再挖空心思,也比不过那些天赋过人且练就一身童子功的音乐才子。
人过了一定的年纪,学习能力和创作能力便会慢慢衰退,这是自然规律,他生而为人,自也挣脱不了规律的束缚。
他花了十几年证明自己的音乐才能,最后还是输给了残酷的现实。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会想,如果能重来,可耳边响起的音乐却是,可惜没如果。
后来他才想明白,人生最残酷的事,不是向死而生,而是青春只有一次。
最好的年纪,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
他具备音乐才能这件事,大概已成为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的无意义的命题。
可他就是无法死心。
哪怕人已死过一次,心却仍热烈地跳动着。
十一月一日,零点。
刷新界面,新歌上架,他的《想》和余笙的《是非》。
将两首歌买下,点开余笙的《是非》,通听一遍之后,沉默,再听第二遍,接着第三遍,第四遍……
她真的好强。
前奏的七和弦与离调和弦一起,他就知道,这是余笙的歌,余笙的流行乐就是这样的风格。
在任何领域,形成自己的风格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周董的说唱、林俊杰的流行、王力宏的节奏蓝调……这些拥有个人风格的音乐人,无不是乐坛名噪一时的巨星,当他们的歌响起,沈亦泽甚至不用看创作人员的名单,光听旋律和和弦进行就猜得到是谁。
如果不幸猜错,那多半是《离人愁》之类的抄袭、致敬之作。
这首歌,和她之前的歌一样,没有复杂的和弦前进,也没有眼花缭乱的编曲,只是在老套路年老色衰的脸上,给它做一场精细的外科手术,开开眼角隆隆鼻、垫垫下巴拉拉皮……一通改造,竟使老套路变得精致迷人起来。
这便是余笙的能力,也正是所谓的音乐才能。
对余笙来说,这不过是一首稳扎稳打、中规中矩的作品,但对绝大多数的歌手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天花板。
虽然不愿承认,但这绝大多数的歌手中,包括沈亦泽自己。
“滋滋!”
微信聊天框弹出,点进去一看,是余笙。
余笙:???
余笙:你确定没发错歌?
沈亦泽苦笑一下,回复:“没有,是这首歌,我说过,因为是现写,可能质量会差一点。”
余笙:这不是质量差不差的问题,这首歌不像你的风格,不,应该说是没有任何风格,太普通了,像我平时随口哼出来的调调。你写这首歌花了多久?
沈亦泽看着这段文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如实说吧,对方肯定不信,说的短一点吧,对方肯定觉得他在打假赛。
所幸没等他回复,余笙又发来一条消息:“下个月还比吗?如果是这样的水准,就算了吧。”
真是……直言不讳呐,但沈亦泽知道,她并非嘲讽,这就是她的行事风格。
尽管如此,他仍有些尴尬,想了想,输入:“我没有敷衍你,只是最近状态不好。只剩最后一场比试,善始善终吧,顺便帮你的合作伙伴找找写歌的状态。”
余笙:行吧,下个月还是流行?
一则:说唱吧,感觉说唱能好点,不过也不用抱太大期望。
余笙:这可不太像你说的话,你……没出什么事吧?
一则:没事,就是公司的琐事太多,你知道,这种琐事最耗心神,消磨人的创作动力。
余笙:明白,既然这样,要不算了吧,以后再比也行。
一则:别,你不也是于百忙之中抽空写的歌吗?你能行的话,我也想尝试一下。
余笙:我的创作方式可不是谁都能学的,也好,你尝试一下才能明白你我之间的差距。
隔着屏幕,沈亦泽也能脑补出对方嘚瑟的模样。
他无奈地摇摇头,随手发过去两个抱拳的表情。
好说歹说,可算将余笙糊弄过去。
沈亦泽的创作能力不如余笙,可鉴赏能力未必比她差。
他自己的歌是什么水平,他心知肚明。
专业的音乐人不看好这首歌很正常,但他本就没打算以质量取胜,他只是想看看自己能否写出火歌。
火不等同于高质量,火歌中有《夜曲》,也有《学猫叫》。
他这辈子大概都写不出《夜曲》,至于写不写得出《学猫叫》,他必须试了才知道。
以前他还能将歌不火归结于宣传不够,现在无论宣发、制作团队还是歌手的人气,都是国内顶尖,有没有火的潜质,过几天就见分晓。
212 世界纷乱,我们安好
“哟,学长,跟嫂子聊天呢?”
张春林进休息室打水,就见沈亦泽站在咖啡机前专心致志地翻看手机。
沈亦泽抬头看他一眼,收起手机说:“你嫂子没空理我,刷刷微博。”
顿了顿,笑道:“听说你升中编了,恭喜啊!”
“害,全靠学长提拔!”
沈亦泽正色说:“可不是我提拔你,职称评定由小柒和各位主编决定,我从不过问。你入行两年,论资历,是公司元老,论成绩,既出过火爆全网的《沉默的真相》,又参与过多部精品剧的制作,于情于理,也该升中编了。”
张春林抓抓头:“《沉默的真相》还是学长你的创意。”
“光有创意可拍不了片,《沉默的真相》能取得如此亮眼的成绩,剧情、台词、演技和镜头语言缺一不可,你剧本写得很好,不必谦虚。对了,《隐秘的角落》快杀青了吧?”
“昨天已经杀青了,暂定于明年二月播出。”
沈亦泽将这部剧的大纲交给编剧部后就没再过多关注,他只知道主创团队没变,至于演员,优视请来了视帝和一干老戏骨担纲主演,三个小孩同样经过千挑万选,再加上充足的经费,成片值得期待。
端着咖啡回到办公室。
跟安安相处的时间长了,他也慢慢学会喝咖啡,别说,一旦适应了咖啡的味道和口感,一日不喝就浑身难受。他已习惯于午休时来一杯,有助于提神醒脑。
拿出手机,点开全娱音乐。
发歌三天,两首歌的销量并没有太大差距,都冲到了70万以上,只是评分的差距已经拉开,余笙的《是非》一直稳在4.7左右,而他的《想》,从开局的4.9一路跌到了4.,在他已发的所有歌中,仅比《卡路里》高个零头。
歌曲下的热评第一仅仅四个字:“假赛可耻!”
言简意赅,半天的时间,点赞数便已超过5万。
热评第二是:“大失水准,还以为是哪个网络歌手的作品。”
第三是:“老庄,你要是被绑架了就嗷两嗓子。”
一看这称呼就知道是庄逸粉丝。
第四是:“你们懂什么,老庄已经6比3赢了,赢了放点水不很正常吗比赛仍不忘绅士风度,爱了爱了”
要不是这两个狗头,沈亦泽就信了。
他继续往下翻。
评论里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他打假赛的,有说他消极应战的,也有说他故意放水给余笙留面儿的,甚至还有翻出《心动的信号》的路透照,指责他忙于泡妞而疏于创作,随随便便拿了首歌来敷衍歌迷的。
这些还算理中客,也有直接喷垃圾的键盘侠,甚至有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当然,觉得歌好听很喜欢的也不在少数。
上微博看乐评人的评价,一路看下来,通篇只有两个字,李敬民说的那两个字:平庸。
虽然早有预料,也早做好心理准备,真看到铺天盖地的负面评价,仍觉得难受。
三天70万销量,这个数字已然打破他出道以来的最好成绩,且远远超过。
他知道这个成绩纯粹是借了“逸笙之敌”的东风和他这一年积攒起来的口碑,跟歌曲本身没多大关系。
相反,单看销售趋势、搜索潜指等数据,暂时看不出爆火的迹象。
失败了吗?
还未必。
为了增加歌曲的曝光度,他让程洵买了全娱音乐的封推和微博热搜,动用了数百个营销号洗稿,替林准争取到数个热门综艺和大型活动,除此之外,还跟优视方面谈妥,将这首歌用于《最好的我们》的插曲。
公司能拿到的资源,他几乎全砸在这首歌上了。
在程洵的记忆中,这位藏于幕后的庄老师还从未如此在意过一首歌的成绩。他不懂音乐,见沈亦泽一反常态地亲自叮嘱宣传事宜,甚至不惜砸入大量资源,想来必有深意。
他只是奇怪,一向镇定自若的沈老板,在吩咐后续工作时竟有种孤注一掷的感觉。
沈亦泽确实在孤注一掷。
他把能用的招全用了,倘若这样还火不了……
可惜这个世界还没有遭受直播和短视频的荼毒,不然他的宣传手段还能再多一些。
这个念头一起,他立刻摇摇头。
不能再找理由了,当年《最炫民族风》和《小苹果》发行的时候,也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平台,不一样火遍街头巷尾吗?
倘若不行,那便是真的不行。
他只给自己两次任性的机会。
下一首歌是说唱。
在国内,说唱爆火的难度更大。
千禧年以后的华语乐坛,能称得上家喻户晓、耳熟能详的说唱歌曲只有周董的《双节棍》和《夜曲》,连《以父之名》和《夜的第七章》都要差一些。
写出和《夜曲》比肩的作品?
他要有这水平也不至于沦落到猝死穿越的地步。
不过,他虽非纯正的地下rapper,走的也不是地下说唱的路子,却是周氏饶舌的忠实拥趸。
出道多年,他写过不少说唱歌曲,却从不曾正式发行过——别说正式发行,连制作都是自掏腰包。
他只想弥补自己的遗憾。
或许会扑得很惨,可有些事,就是明知不可为也偏要为之。
若不如此,他无法放下对音乐的执念。
……
月7日,新歌榜在榜最后一天。
余笙的《是非》以53万的销量高居榜首,他的《想》虽排在榜二,销量却只有万。
自《追光者》之后,新歌期期间最差的销售数据,这成绩,对于如今的庄逸来说,显然是不及格的。
新歌期不及格,将来突然蹿红的可能性不说一定没有,至少极其渺茫。
现实再一次用冷冰冰的数据告诉他,他不行。
配上最好的制作团队,最多的宣发资源和当红的一线歌手,也只能保证下限不会低,但上限有多高,完全取决于歌曲本身。
阴云密布的周日,他躺在床上,翻看网上的评论,心情和窗外厚重的云层一样阴郁。
他曾以为自己不同于常人,他曾以为不可能的不会不可能,哪怕出发得晚,也可以后来居上,哪怕默默无闻十余载,他仍相信大器晚成。
直到死亡停下他追逐的脚步,他的信念才第一次有所动摇;直到今天,他才发自内心承认:创作者只有年少成名,没有大器晚成。
他羡慕余笙,不仅羡慕她的才能,更羡慕她正值青春,二十岁出头就已将各种音乐风格融汇贯通,他在她这个年纪,仍在为学费和生活费奔波于各个酒馆、音乐餐厅。
有时候,人和人的差距从一出生就已决定。
他正胡思乱想,手机忽然滋滋震动起来——安安发来视频通话的请求。
立刻接起。
“哈喽!”杨九安瞄了眼屏幕,“你那边怎么这么黑啊?”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
沈亦泽摁亮吊灯,翻身下床,走到玻璃门边,将镜头对准窗外灰蒙的天空:“快下雨了,估计是你最爱的暴雨。”
“哇,好想去你家坐着看雨。”
“我可以给你直播。”
“不用了,我一会儿得去吃饭。”
“吃什么?老干妈拌饭吗?”
沈亦泽知道她在黔州,故意调侃。
杨九安翻个白眼:“黔州美食可多,可不止一个老干妈,下次你来,我带你开开眼界。”
他笑笑,轻声喊:“安安——”
“嗯?”
“你啥时候回来啊?我好想抱抱你啊!”
他口吻里透着依恋,杨九安听得心中一软,柔声说:“月底就回来,还有半个月。你怎么了?感觉你不太开心呢!”
沈亦泽不想她被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工作状态,摇摇头说:“我没事,我只是太想你了。”
“骗人,你明明有事,快告诉我,不准瞒着我。”
见安安神情认真,他只好说:“也没什么,就是新歌的成绩不太理想,有点失望,对自己失望。”
杨九安歪歪头:“是因为那些评论吗?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知道你没有敷衍,他们不喜欢拉倒,反正我很喜欢。”
“你真的喜欢吗?”
“当然!”她不假思索,“既然这首歌是写给我的,别人喜不喜欢不重要,只要我喜欢就行,对吧?”
沈亦泽笑着说声“对”。
嘴上这么说,他却没有真的释怀。
写给安安的歌如果连安安都不喜欢,那他真就枉为专业歌手了。
杨九安将他的失落尽收眼底,恨不能立马飞回他身边给他一个抱抱,可惜她不是机器猫,没有任意门,只能安慰他说:
“你不用这么苛求自己,这首歌的成绩不如预期,下首再努力。我从高中起就给世界摄影大赛投稿,每年都是海选被刷,一直到大四才入围。你只是偶尔失手,可比我强多了。”
沈亦泽委婉地说:“这首歌对我的意义不一样,相比其他的歌,我更希望它取得好成绩。”
“唔……其实也没关系啦,我老师常说,文艺工作者,首先应该创作自己想创作的内容,其次才是考虑别的东西,你不用这么在意成绩的,真的。而且,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我很喜欢,也很开心。”
他听明白了,安安以为的意义和他所说的意义显然不是一回事,这事他暂时没法跟她解释,只能“嗯”一声带过不提。
这时手机里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杨九安大声问:“谁啊?”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叫安安吃饭。
杨九安回:“好!你们先去,我马上来!”
沈亦泽立即说:“快去吧,别让人等太久了。”
她却眨眨眼:“不要,一周没见,我还想再跟你聊会儿。”
他知道,安安是见他不开心,想陪他聊天解闷。
沈亦泽很是感动,更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安安的正事,催促道:“快去吧,你现在好好工作,等回来再好好补偿我,家里的床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呸!你能不能正经点?”
“好,那我正经点。”
他敛起坏笑,正色说:“杨导,以后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我想在你耳边对你说早安。”
杨九安不禁莞尔,却没有说“想得美”,而是哼哼道:“以后再说!”
顿了顿,问:“你吃饭了吗?”
“没呢,不打算吃了,减肥。”
“你减什么肥啊!你应该多吃多锻炼,在可以说早安之前,我不准你身材走样,嗯,之后也不行。”
沈亦泽笑道:“放心,铁我一直撸着呢!我晚点再弄吃的,你快去吃饭吧,空了再聊,我随时都在。”
“那我走啦,你不可以太晚吃饭哦!”
“嗯,知道啦,快去吧。”
说是这么说,可视频一挂断,情绪立刻又掉下来。
如果安安在就好了,只是看着她的笑容就很治愈,抱抱就会开心,假使可以亲吻她甜甜的梨涡,那再糟糕的事,也不值一提。
偏偏这个时候,他的解药却不在身边。
难受。
难受到一点儿也不想动弹,更别说做饭了。
他四仰八叉瘫在床上,继续浏览网上的各种评论和文稿。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轰隆”一声闷响,仿佛野兽压抑在喉间的咆哮。
他抬起视线,看向窗外。
乌云低垂,闷雷滚滚,阳台上的花草齐齐倾倒,落地衣架上晾晒的衣物东摇西摆,似在起舞。
他爬下床,拉开玻璃门的瞬间,狂风挟裹着冷气嘶吼着灌入房间,顿时将他的萎靡之气吹散大半。
“我天!”
这风远比预料的猛,猝不及防之下,他被吹得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顶风作案,费了一番功夫才落地衣架搬回房间。
拉上玻璃门,世界重归和平。
要下雨了,是安安最爱的暴风雨。
安安说,她喜欢在风雨交加的时候,坐在软软香香的垫子上,面朝落地窗,抱着她的猫猫,一边摸它的小脑袋一边看斜斜坠落的雨线,听噼里啪啦的雨点。
他当时不理解,现在望着窗外暗沉的天色,忽然也生出同样的想法。
但他想抱的不是猫猫,而是他的安安。
抱着她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在不开灯的房间里看窗外的暴雨如注。
这世界纷乱,而我们安好。
这大概就是安安想要传达的感受吧。
真是个感性的丫头呢!
他想象着那样浪漫唯美的场景,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突如其来的门铃却将他美好的思绪打断。
“谁啊?”
他接起视讯门铃,只见门外站着个蓝色制服的小哥。
外卖小哥。
“您好,您的外卖!”
“啊?弄错了吧?我没点外卖啊!”
沈亦泽一头雾水。
“是沈先生吗?手机尾号405。”
“诶?这……是我没错,可我确实没点外卖。”
“名字和电话没错,肯定就是您的。先生,能不能开下门禁,快下暴雨了,我还有其他单子要送。”
外卖小哥的语气很急。
沈亦泽来不及多想,说:“你别送上来了,放门外就是,赶紧去送别家的,我自己下来取。”
“那谢谢了,谢谢!外卖我给你放这儿了。”
“不客气。”
沈亦泽拿上钥匙下楼,在电梯里点开饿了没查看订单。
奇怪,明明没叫外卖啊!
难道是饿了没出bug了?
下到一楼,开门取到外卖,拿起收银条一看,瞬间愣住。
只见备注上写着:“沈老师,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要开心哦,乖乖吃饭,ua~”
这一个瞬间,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眼中的字迹因水雾的阻挡而逐渐变得模糊。
“轰隆!”
暴雨倾盆落下,狂风呼啸。
冷气从门外肆意涌入,却浇不灭他手中这份外卖的温暖。
213 口头的承诺
月中,全娱金曲奖公布了2021年度的各项提名。
《夜曲》提名最佳单曲,庄逸获三项提名,包括最佳作曲人、最佳作词人和最佳编曲人,李敬民提名最佳单曲制作人,梁子墨凭借《七里香》提名最佳男歌手,江怡宁凭借《蜂》提名最佳女歌手,她的十年特别专辑《原点》提名年度最佳专辑。
金点成立不足一年,获金曲奖八项提名,名单一经公布,立刻在业内引起轩然大波。
光是八项提名也就罢了,仔细分析候选名单,除了上述人员,还有凭《夜曲》提名最佳男歌手的许天择、凭《江南》提名年度歌曲的蔡卓乐,都与庄逸有所关联。
如果说去年的庄逸只是初露头角,那今年的庄逸,则已展现出极其恐怖的统治力,堪称华语乐坛的半壁江山。
而江山的另外半壁,无疑是余笙。
在公众的眼中,余笙的统治力甚至强过庄逸,因为庄逸获得的提名余笙几乎全都在列,但庄逸不曾获得的,比如最佳单曲制作人、最佳女歌手,余笙同样榜上有名。
但在各大娱乐公司的眼中,庄逸的“威胁性”远比余笙大,因为余笙只是一个个体,她的统治力再强,也只是资本剥削的对象,而庄逸本身就是资本,他的能量足以搅动整个音乐产业。
更耸人听闻的是,从蝴蝶唱片内部传出的消息,余笙正在和蝴蝶唱片协议解约,翻过年就将加盟金点。
双壁合一,莫不是要一统天下?
……
“……此次全娱盛典,对公司意义重大,大家务必协同合作,这个月内拿出一个完善可行的规划。今天就到这里,程总监,你留一下。”
众人陆陆续续离场,会议室里只剩下沈亦泽和程洵。
“程总监,宁姐那边你来协调,协商好时间,尽量同去同回。还有,让阿郑明天去一趟怡宁工作室,下个月的新歌我打算让他唱。”
阿郑的咖位自是远远不如余笙,但他到底是专业rapper出身,可以给新歌的创作提一些参考意见——沈亦泽已放弃不切实际的妄想,能不能火另说,自我提升的机会必须抓住。
午休时间,众人纷纷下楼吃饭,编剧部只剩零星的几人,其中就有张春林。
“春林,走吧。”
沈亦泽站门口招呼,他知道这小子一直在等他。
张春林头也不抬地回:“马上,等我玩完这把。”
“玩啥呢?”
沈亦泽走到他背后,好奇地瞥一眼手机屏幕,忍不住惊呼出声:“《王者荣耀》?!”
“《王者荣耀》是什么鬼?这是《英雄之路》——卧槽!不讲武德!”
张春林说话的空当,被对面的召唤师闪现偷袭,一套连招清空血槽,送回老家,气得他直拍桌子。
《英雄之路》?
这个名字他好像有点印象。
对了,前段时间刷微博,经常看到这个游戏的广告,他从没点进去看过,没想到竟是这样式儿的。
沈亦泽盯着游戏界面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从地图、场景、技能、玩法到操控方式都和他记忆中的《王者荣耀》如出一辙,只有英雄的建模和名字有所不同。
这……什么时候出的游戏?
他立刻拿出手机搜索“英雄之路”。
由腾飞游戏开发,于2021年9月1日正式发行,发行两个月,《英雄之路》的最高同时在线人数便已突破100W,日活跃人数超过700W,十月全球吸金近两亿美元,位列全球手游收入榜单第一,是时下当之无愧的手游霸主。
看着百科里的相关信息,他不禁蹙起眉头。
9月1日,正好是《心动的信号》录制的第一天,他对游戏行业的关注本就不多,那段时间的心思又全在安安身上,是以竟对此一无所知。
腾飞以社交软件起家,以游戏发家,从发家史看,几乎就是异世版的鹅厂,它能做出异世版的《王者荣耀》沈亦泽不意外,令他意外的是,怎么会这么快?
按照这个世界文娱产业的发达程度,腾飞应该还需两到三年才能研发出这种大型MOBA手游才对。
他本来还计划,等公司发展到一定规模,就投资一家游戏公司,抢先做出《王者荣耀》截腾飞的胡,没成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仔细查看腾飞集团的发展历程,很快恍然。
这个世界文娱产业的格局和他来自的地方并不完全相同,最大的差别,便是多出全娱这一庞然大物。
早在腾飞发家以前,全娱就已将影、视、音等领域的大部分市场占领,不仅积极推行正版付费模式,还参与了知识版权相关法案的确立,这个世界的文娱生态环境之所以更健康,全娱功不可没。
腾飞的社交软件市占率不比鹅厂的低,但它旗下的音乐平台飞飞音乐却远远不如QQ音乐,上线数年,一直不温不火,归根结底,是因为版权需要付费,没办法像鹅厂一样干无本万利的盗版生意。
而想要充实曲库,用于购买版权的初投资实在过于高昂,且短期内看不到盈利的可能性,权衡之下,腾飞只能暂时将音乐相关的业务版块边缘化,只专注于游戏的开发,以积累资本,谋时而动。
因此跟鹅厂相比,腾飞主营的业务要少得多,但正是由于足够专注,腾飞游戏的发展才格外迅速。
“垃圾游戏,气死我了!”连跪三把的张春林险些没忍住摔手机,“走吧,吃饭去。”
两人搭乘电梯往下。
沈亦泽随口问:“这游戏好像挺火?”
“太火了,咱编剧部至少一半以上的人都在玩,当然,是闲暇的时候玩。官方最近搞了个‘英雄之夜’的大型巡演活动,下个礼拜就来江南!我和秋林打算去凑凑热闹,学长你要一起来嘛?”
“我就算了,对游戏不是很感兴趣。”
这是实话,沈亦泽很少玩游戏,当初玩《王者荣耀》也是受女朋友唆使,玩了没半个月就卸载了。
他唯一玩过的时间比较长的手游是Supercell的《皇室战争》,其他的都是玩两天图个新鲜。
游戏这块他是实打实的外行,企图半路出家跟底蕴深厚的腾飞竞争,属实有点异想天开。
马爸爸当年信誓旦旦地表示,阿里绝不会做游戏,结果三年之后便自己打自己脸。做便做了,关键是始终没做起来,被鹅厂按在地上狠狠摩擦,可谓二次打脸,脸都被打肿了。
连阿里系都做不到的事情,沈亦泽不会重蹈覆辙。
……
燕北,工人体育馆,“英雄之夜”巡演现场。
霓虹闪烁,彩灯绚烂,体育馆里座无虚席,舞台之上,余笙cos成游戏中英雄的模样,正放声高唱由她为游戏创作的同名宣传曲《英雄之路》。
余笙不仅是《英雄之路》宣传曲的创作者,更是这款游戏的代言人,此次全国巡演兼宣传活动,她将全程参与,一想到又要四处奔波,她就一阵头疼。
配合主持人完成她的任务,挥挥手,在全场欢呼声下台。
回后台正卸着妆,忽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经纪人小海拉开门,和来者简单交流几句,便请对方进入休息室。
“笙姐。”
小海喊一声。
余笙抬头看眼化妆镜,镜中倒映出一个三十岁出头的成熟女人的身姿:腾飞音乐娱乐集团首席执行官梁磊的秘书兼助理,陈琳琳。
余笙平静地问:“有什么事吗?”
陈琳琳说:“梁总想请您移步到隔壁房间面谈。”
“隔壁?”
“对。”
“好,我卸完妆就过去拜访。”
等陈琳琳离开,小海、球球等人对视一眼,不禁感慨:“腾飞音乐倒很有诚意,CEO竟然亲自出马。”
对方的来意众人心知肚明,事实上,最近这段时间,全娱、海鸥、芭蕉计划等大厂都已向余笙递出橄榄枝,均希望将这位音乐才女揽入旗下。
助理球球说:“可惜咱笙姐心意已决,别说CEO,哪怕董事长亲自前来,也无济于事。”
小海纠正她的话:“没什么可惜的,腾飞体量虽大,靠的主要是社交软件和游戏,音乐并非其核心业务,论根基,甚至不如海鸥娱乐,就算没有和庄逸的赌约,咱们也不会去的。”
“走吧,小海,我们去听听梁总有什么吩咐。”
余笙收拾妥当,招呼她的经纪人一同前往隔壁的休息室。
敲开门,梁磊早已扫榻以待。
双方的时间都很宝贵,简短的寒暄之后,他直接开门见山:“我听说,你已确定不再和蝴蝶唱片续约?”
余笙坦然承认:“是。”
“应该已经有不少公司跟你谈过了吧?到目前为止,有中意的吗?”
“有。”
余笙一如既往的简洁作风。
梁磊微微颔首:“是庄逸的那家小公司?我还以为是传言,这么看来,的确是因为你和他的赌约?”
“是,愿赌服输。”
梁磊不以为然:“口头上的约定,也不一定非遵守不可。”
余笙正色说:“口头上的约定,才更要遵守。”
梁磊一怔,立即改口:“我的意思是,假使你不愿遵守,我们可以替你向庄逸支付违约金。”
余笙保持着客气的微笑:“梁总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必这么麻烦,庄逸想让我跟他合作,合作便是,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梁磊略微思考了下措辞,委婉地说:“我不知道你对庄逸的公司了解多少,据我所知,金点成立至今不过七个月,目前仍处于亏损状态。”
顿了顿,他接着说:“是,我承认,庄逸的确很有才华,但运营公司和写歌是两码事,我不认为那样的小作坊能给你的事业带来任何帮助。你需要的是更大的舞台,而这样的舞台,只有我们能够提供。”
更大的舞台?我连春晚都上过了,还有什么更大的舞台吗?
余笙听他话里有话,便挑明了问:“只有你们能够提供的更大的舞台,是怎样的舞台,方便透露一下吗?”
梁磊微微一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说:“你应该还记得,半年前,我们找你谈过授权。”
余笙点点头:“我记得这事。”
半年前,腾飞音乐和蝴蝶唱片达成版权合作,从明年1月1日起,将获得蝴蝶唱片十年的海量曲库授权,其中就包括余笙的歌。
梁磊气定神闲地说:“事实上,经过这些年的努力,我们已经和国内外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娱乐公司达成合作,买下超过4000万首歌曲的版权授权,你身为歌手,应该明白这是多大的一笔投资——”
“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现在的腾飞音乐已不同以往,我们已下定决心深耕这个领域。说实话,我们是做平台的,本来不打算掺和艺人的经纪事务,但只要你愿意来,我保证,公司的资源会优先向你倾斜,包括海外资源。”
余笙挑挑眉:“海外资源?”
“没错,我们已跟欧美许多大厂牌达成合作。以你的才华,只在内娱发展太过浪费,我们会帮你走出国门,让全世界都听见你的歌。”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相当诱人的条件,身为歌手,当然希望自己的作品被更多人听见,被更多人喜欢。
见余笙有些许动摇,梁磊趁热打铁:“在我们看来,国际的舞台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地方,你有能力,我有资源,我们合作,就是强强联手。”
余笙默然片刻,随后轻轻一笑,诚恳地说:“感谢梁总看得起我,不过,这些事对我来说还太早了些,我的音乐还不够成熟,还有提升的空间,而且——”
而且,在华语乐坛尚且有我赢不了的人,何必舍近求远,跑国外用不熟悉的语言找虐?
她没明说,只在心里补完这句话。
梁磊还想争取:“我们可以请欧美著名的音乐制作人为你量身打造专辑,在这个过程中,想必——”
余笙却打断:“你能请到霍兰·拉姆西担任贵公司的音乐总监吗?”
“谁?”
霍兰·拉姆西,去年格莱美年度非古典制作人获奖者,欧美乐坛最杰出的音乐制作人之一。
余笙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指望梁磊做得到,可对方连这个人都没听说过,她瞬间连谈的欲望都没有了。
跟外行有什么可聊的,庄逸的公司再小,至少人家是个懂行的,而且,她真的有从他的音乐里学到东西。
相比对方口头承诺的,她更注重实际得到的。
尤其是,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表示,口头的承诺也不是非遵守不可的。
她年纪虽然不大,却也不是这么好忽悠的,当即起身,歉然道:“梁总,不好意思,我还有个通告要赶,您的提议,我回去会好好考虑的。”
214 实际的行动
“这个余笙,好大的架子!您于百忙之中亲自前来,她却如此作态,实在有些不知好歹。”
余笙走后,见梁磊脸色微沉,陈琳琳斟酌着说。
梁磊面无表情地说:“她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为人傲气些实属正常。我在意的倒不是她,而是庄逸和他的金点。”
“金点?”陈琳琳不解,“可您刚刚跟余笙说——”
“你也知道这是对余笙的说辞,没错,金点成立至今仍处于亏损状态,跟我们比起来,规模可以忽略不计。但评估一家公司,不应该看它的现状,而应该看它的潜力。”
梁磊抬头扫一眼他的秘书,正色说:“任何一家公司,当它坐拥庄逸、余笙、江怡宁、林准、梁子墨等一众当红艺人,它就不应该被小觑。”
“您的意思,金点将来会成为我们的竞争对手?”
“不,我们的竞争对手只有同样做平台的全娱音乐,金点主营的业务跟我们并不冲突,不仅不构成竞争,相反,我们需要他们的歌曲版权,他们需要我们的平台,既然彼此需要,可以合作。”
“可歌曲的版权授权并没有谈下来,对方的要价远高过我们的预期。”
“让老方他们再去谈,庄逸、江怡宁等人的歌曲版权授权必须拿到,不要拘泥于既定的预期,全娱开多少,我们就开多少,不,哪怕高一点也可以接受。还有——”
梁磊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沉声道:“我需要知道金点的资产结构和业务明细,最好精确到每个项目每个员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家公司并非只是经营版权业务这么简单,否则,以金点现有的版权数量和艺人阵容,不该亏损才对。
将流动资金投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难道说,除了剧本、歌曲和策划,他还有更大的图谋?
陈琳琳不明白梁总为何会对一家小公司这么上心,不过她很懂分寸地没有追问,只是点头说“好”。
小也有小的好处,至少调查起来没什么难度。
她心里想着。
……
“你确定要用这首歌比试?”
录音棚里,用于12月比试的新歌一放完,阿郑还没发表意见,凑热闹的江怡宁率先“发难”。
“沈老师,适当放点水没问题,但放到这种程度,歌迷只会认为你在消极比赛,这会给你的路人缘和口碑带来负面影响。退一步讲,你是幕后,你可以不在意粉丝,可余笙呢?倘若你的对手是我,我会觉得你在嘲讽我。”
江怡宁语重心长。
我没有放水,我只是菜……
沈亦泽默默自嘲一句,说:“我跟余笙解释过了,我最近的状态不太好,她应该会理解的。”
“状态不好?可你明明才写出了《SomethingJustLikeThis》……”
“那是以前写的曲,现填的词而已。”
“所以这首歌是现写的?”
“是。”
江怡宁嘀咕:“怪不得这么拉胯。”
“……”
沈亦泽不理她,看向阿郑:“我不是说唱歌手,只是自学了一些说唱的门道,可能不那么专业,还要麻烦你给指点一二。”
阿郑受宠若惊:“沈老师说笑了,您的《夜曲》和《夜的第七章》都是难得一见的说唱金曲,你若不专业,圈内恐怕没谁敢自称专业了。不过,关于这首歌,我的确有一些想法……”
两人一直讨论到中午。
午饭江怡宁做东,请沈亦泽下馆子。
“宁姐,《SomethingJustLikeThis》的电音部分制作得怎么样了?”
“框架有了,预计月底就能做完。”
“TuneCore那边让我们尽快确定发行时间,他们好安排宣传流程,如果不能在圣诞节前一周发行,就只能等到圣诞以后,也就是明年。不过,最好在节前发,这样还能蹭一波节假日的流量。”
江怡宁拿出手机查看日历,爽快地说:“那就定在18号发吧,正好是个周六。”
沈亦泽比了个OK的手势。
饭吃一半,收到余笙的消息。
余笙:下周五去江南参加一个活动,可以抽时间见个面。
一则:待几天?
余笙:周五下午两点到,周六白天彩排,晚上演出,周日一早的飞机。
一则:那只能周五下午见面了,你把航班号发我,我派人去接你。
对方很快发来航班号,沈亦泽顺手转发给程洵,让他安排接机。
早在上个月,沈亦泽就约余笙面谈合作,他甚至打算亲自前往燕北同她会晤。
余笙不再同蝴蝶唱片续约一事在业内传得沸沸扬扬,向她递出橄榄枝的娱乐公司在所多有,一日不和余笙签订协议,他便一日不得安心。
可十月不仅沈亦泽没空,余笙的日程同样很满,只能作罢,于是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今天。
……
南湖机场T2航站楼。
提前得到消息的粉丝早已蹲守机场,头戴鸭舌帽、眼戴墨镜的余笙一出现我,现场立刻响起余笙粉丝的应援声:“余笙有你,永不分离!天南地北,余笙最美!”
余笙朝候在通道两侧的粉丝微笑着点点头,随后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快步离开。
一出机场,就见一个熟悉的男人守在保姆车前,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货不是司机,而是她的死对头庄逸。
差不多一年没见,若不是他长得够帅,她差点没认出来。
但她仍然不太确定,喊了声:“庄逸?”
小海等人听见这声喊,纷纷朝车前的年轻人投去打量的目光。
他就是庄逸?竟还挺帅……
“好久不见,是不是快认不出我了?”
沈亦泽替她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等余笙和她的经纪人团队上车之后,沈亦泽才坐进副驾,拉上车门,招呼师傅开车。
余笙摘下墨镜和鸭舌帽,露出栗色微卷的短发、小巧的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和于白皙中透着些许小麦色的健康肌肤,一看就是喜爱阳光、常在阳光下活动的人。
沈亦泽从后视镜打量她一眼,除了头发剪短了之外,和上次见她几乎没什么变化。她不是那种第一眼就很惊艳的类型,而是胜在耐看,或许不如江怡宁那么有辨识度,但放在实力派女歌手之中,算非常漂亮的了。
“你们是余笙的经纪人吧?你们好,我是庄逸,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庄老师好,我是笙姐的助理,球球。”
“主经纪人,小海。”
“宣传经纪……”
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沈亦泽问:“你们吃午饭了吗?”
“吃过了。”余笙的语气不冷不热,“我们这是去哪儿?”
沈亦泽说:“没吃饭就带你们吃饭,既然吃过了,就带你们去今后工作的地方瞧瞧。”
余笙轻轻撇嘴,却没有反驳。
一路开到河西以西,公司经纪部的所在。
先参观。
倒不是让余笙参观公司,而是让公司的员工见见余笙,也算是对外界猜测的一种默认,虽还没正式签约,光是走这么一圈,已足以涨不少士气。
然后再谈合作。
对待余笙这样优秀的歌手,沈亦泽丝毫不含糊,开门见山道:“我想请你担任公司的音乐总监,主要负责掌控歌曲的风格和监督唱片的质量,经纪分成可以签一九,此外,我还会将公司百分之二的股权转让给你。”
此话一出,余笙的经纪人团队面面相觑,显然颇有些意外。
她们本来已做好讨价还价的准备,没想到对方一句废话没有,一开口就是满满的诚意。
这条件已是顶格,换任何公司,也不可能开出比这更高的条件,事实上,除了沈亦泽,其他公司都没有提过转让股权,尽管以金点的规模,百分之二的股权可能不值多少钱,但至少人家有这个心意。
沈亦泽笑着补充:“当然,转让股权是有条件的,需要和我们签订十年的长约。”
百分之二的股份换取余笙创作能力最巅峰的十年,不亏。
对他来说不亏,余笙这边就得好好考虑了。
见对方不置可否,沈亦泽说:“你们可能觉得公司现在还不成气候,百分之二的股权不算什么,但俗话说,风物长宜放眼量,也许一年,也许两年,我们就会做到国内前十,到时候,这百分之二的股权自然价值千金。”
口说无凭,他不指望对方立刻答应,给出另一种方案:“当然,如果你们有所顾虑,也可以只签一个两年的短约。”
“先不说这个。”余笙微微摇头,“我可以跟你合作,但我有三个条件。”
“你说。”
“首先,我希望能够保留我现在的团队,换句话说,我会带着我的团队一起入职。”
沈亦泽毫不犹豫答应:“没问题。”
余笙的经纪人都在蝴蝶唱片有数年的从业经验,她们愿意跟随余笙一起跳槽过来,他求之不得。
“第二个条件,我可以出任音乐总监,但我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参与艺人的管理事务。”
“这个自然,你只需要把控大方向,细枝末节的小事你不必操心。”
不用余笙说,沈亦泽也不可能让她被这些琐事缠住,他巴不得余笙天天跑通告给公司赚钱,而不是待在公司朝九晚五。
“第三个条件——”
余笙忽然板起脸,严肃地说:“我希望你可以给我制作一张和《夜的第七章》类似风格的单曲,制作过程我要全程参与。”
沈亦泽愣了下,随即明白,余笙显然对这种风格的说唱很感兴趣,想要从他这里偷师学艺。
可惜,他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她,他只能再原封不动地搬运一首周董的歌,至于她能否从这个过程中学到东西,全看她自己的悟性了。
他当即答应。
谈完前提条件,接着谈具体事项,包括一年一专、月均一档热门综艺、商演、代言等等,另外,还涉及到与蝴蝶唱片之间的版权转让、无形资产切割等问题,沈亦泽表示可以动用公司的人力帮她处理。
眼见谈得差不多,沈亦泽诚恳地说:“关于我刚才提到的十年长约,你们可以回去考虑一下,如果可以,我是很希望和你们达成长期且稳定的合作关系。”
小海说:“庄老师,实不相瞒,在见你之前,我们已和许多公司谈过,唯一一个提出签十年长约的只有腾飞音乐。”
“腾飞?”沈亦泽略有些诧异,“他们也做艺人经纪?”
在他印象中,腾飞音乐并不算很强劲的音乐公司,而且主营的是线上音乐平台,没听说他们签约过什么艺人。
小海便将梁磊的话简略转述一遍。
听完小海的转述,沈亦泽不禁陷入沉思。
怪不得前段时间腾飞音乐的人突然找到他,想从他手中购买公司旗下歌曲的版权授权,不过他报完价后立马就没了下文。
他倒没太在意,毕竟在这个世界,全娱音乐才是王者,以飞飞音乐那倒高不低的用户量,不愿花高价买进版权理所应当。
只是没想到,腾飞音乐这次似乎是玩真的?
是游戏赚够了钱没地方花,想扩展业务了吗?
他随即联想到上半年悦读收购华影的大动作,这样看来,腾飞的战略转型早有征兆,应该是谋划已久,绝非一时兴起。
他隐隐有种预感,国内的文娱产业,很可能即将迎来剧烈的动荡,说不定会是一次大洗牌。
若真是如此,那对他和他的公司来说,无疑是一次乱中取利的绝佳机会。
正思考着,就听小海说:“腾飞音乐虽然没有提到股权转让,却答应给我们资源倾斜,帮助扩展海外市场。”
“海外?”
“对,据对方所说,他们跟国外许多大厂牌都有合作——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庄老师,我们更看重的是资源和平台。再红的艺人,若不好好经营,也有人气下滑的一天,贸然签下十年长约,风险实在太大。”
沈亦泽理解她的顾虑,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们也不必急着做决定,回去再考虑考虑,等下个月18号以后,你们再给我答复。”
“下个月18号?”
众人面面相觑,连一向淡定的余笙也露出费解的神色。
沈亦泽却不愿多做解释,笑笑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口头的承诺不一定作数,下个月18号,我会让你们看到实际的行动。”
215 《心动的信号2》甜蜜来袭
晚七点,江南南站。
“我到了。”
沈亦泽抵达出站口,给杨九安发一条信息。
时隔一个月零三天,他的安丫头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出差,返回江南。
安安很快发来回复:“进站了,准备下车。”
熙熙攘攘的人流自车站涌出,沈亦泽伸长脖子张望,于满载的自动扶梯上搜寻那道他思念已久的身影。
是杨九安先发现的他,她扶着自动扶梯,从人群中探出小半个身体,远远的冲他挥手。
安安瘦了。
这是沈亦泽看见她时的第一感觉。
虽然安安不曾向他诉苦,但奔波在外,想必是每天起早贪黑,吃不饱也睡不好,三五天都洗不了一次澡。
一念及此,他就心疼得不行。
他本打算一见到她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结果见到她才发现她不是一个人,只好稍作收敛,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微笑着听她介绍她的同事。
这次的同事并非他在江州见到的那些,都是生面孔,且偏年长一些,听安安的介绍,应该都是她的前辈。
既是安安的前辈,便也是他的前辈。
沈亦泽谦恭地一一问好。
出了车站,杨九安说:“王导、冯导,那我就先走了。”
“好,这一个月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几天。”
同事一走,杨九安立即挽起他的手,笑盈盈问:“想我没?”
沈亦泽顺势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嗅她的头发,柔声说:“想你想到睡不着觉,这一个月睡眠质量严重受损,你得赔偿我。”
“怎么赔偿?”
“当然是什么受损赔什么——陪我睡觉就行。”
杨九安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狠狠锤了一下。
这人真是……正经不了两秒钟。
不过,她就喜欢这样的他。
没抱多久,杨九安便挣脱他的怀抱,说:“可以啦,我好几天没洗澡,身上臭臭的,别熏到你。”
“哪有,一点儿不臭,还可以闻见过桥米线和饵丝的香味,好家伙,都给我闻饿了。”
沈亦泽知道她刚从大理回来,故意调侃她。
杨九安脸颊微热,抬手给他一巴掌,嗔道:“你好烦呐!”
他笑笑,牵起她软软的小手,领着她朝停车场走去。
“安安,你瘦了,你掌心的肉肉都没了。”
“我掌心本来就没什么肉,又不是猫爪。”
“以前有点脂肪的,很软,比猫爪握着舒服。”
“现在呢?”
“现在——”
沈亦泽意识到这是一道送命题,琢磨片刻后说:“现在少了一些柔软,多了几分骨感;少了一点稚气,多了几分成熟;少了些许俏皮,多了几分妩媚。”
她奇道:“牵个手能感觉出这么多东西?”
他正色说:“俗话说闻香识女人,别说牵手,你哪怕只是把头发剪短一公分,在爱你的人眼里,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杨九安不禁莞尔,她的沈老师还是这么会哄人开心。
上了车,安安执意要回家洗个澡,只好先送她回家。
在小区门口,下车前,沈亦泽提议:“我熬了粥,炒了菜,一会儿带你家里吃吧。”
“好,那你晚点再过来,唔……一个小时后吧。”
“你洗澡洗这么久?”
“哎呀,家里有点乱,你让我收拾收拾。”
他立即说:“要不这样,你洗澡,我帮你收拾。”
杨九安断然拒绝:“不要!”
她才不敢在洗澡的时候留他在家。
“怎么?”他坏笑着看她,“难不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被我发现?”
“才没有!我是信不过你,怕你给我乱收拾一通,害我以后找不到东西。不跟你扯了,我走了我。”
一个小时后,沈亦泽掐着点敲开杨九安的门。
一开门,就闻见一股淡淡的柠檬清香,梳洗干净的安安俏生生站在他面前,一身海蓝色的棉质家居服,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双肩。
“进来吧。”
杨九安从他手中接过饭盒,从鞋柜拿出一双棉拖放在他面前,款式和她穿的相同,就是码子比较大,一看就是男码。
沈亦泽诧异道:“什么时候买的,上次来还没有。”
上次是醉酒那次,他这是第二次来安安家。
“就是因为上次来没鞋给你换,我才在网上买了双。”
“哎哟,既然你把鞋都给我备好了,那我以后可得常来串门。”
杨九安吐槽:“说得跟我不把鞋备好,你就不会来串门了似的……”
沈亦泽哈哈一笑,换鞋进屋。
安安的家是小格局的两室一厅,客厅不大,家具更是简单,仅有一条沙发、一方茶几和数张矮凳。
杨九安将沈亦泽带来的夜宵摆上茶几,红豆粥加两道清爽小菜,作为夜宵,似乎过于清淡了些?
沈亦泽解释:“后天录歌,这两天就吃清淡点,保护嗓子。”
杨九安“哦”一声,后天要和他一起录制OVO的宣传曲,这事是早就说好的。
她突然有些紧张:“录歌需要准备什么吗?”
“把歌词记牢,把曲子唱熟,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他停下来看她,故意卖个关子。
她忙问:“还有什么?”
他笑呵呵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带上你对我的爱,唱得越深情越好。”
“呸!”
喝了粥,窝沙发里看电视。
沈亦泽搂着她的肩头,杨九安斜靠在他怀里,疯狂换台。
“最近有你们公司策划的节目吗?”
“没有,下个月会上两个,一个央视的,一个江南台的。”
“你们还给央视策划节目呢,好厉害!”她仰头看他,满眼的小星星,“什么节目呀?”
他捏捏她秀气的鼻尖,说:“《国家宝藏》,等播出你就知道了。”
她张嘴咬他的手,却被他敏捷地躲掉。
“那江南台的节目,是不是《心动的信号》?”
“不是。”他摇摇头,“《心动的信号》应该是明年一月播,下个月上线的叫《向往的生活》。咱们第一次约会,不是碰见了另一个拍摄团队嘛,你还记得吗?”
她恍然:“他们当时拍的就是《向往的生活》?”
“聪明!”
杨九安将所有频道翻完,也没找到想看的节目,只好调回江南台,叹气:“没什么可看的呢,就看这个吧。”
江南台正播放周日晚间档《有话慢慢说》。
这是一档面向普通群众的演播室对话节目,以调解纠纷、化解矛盾、促进和谐为宗旨,聚焦国人真实情感和现实生活,致力于调和百姓面临的棘手而复杂的问题,以帮助他们走出困境。
这档节目是王晓东的成名作,也是国内首档电视调节类栏目,17年首播那会儿,说是火遍全国也不为过,但周播综艺就是这样,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可不言,一旦做的时间长了,难免疲软。
不过据王师兄所说,哪怕这档节目的收视再差,也不会轻易砍掉,因为这是一档“指标节目”。
所谓的“指标节目”,即遵照上头指示,地方台每年都必须做的轻娱乐、正能量节目。
而把“指标节目”做到一度火遍全国的,王晓东是业内第一人,也是因此,他才能一脚踩在张成鑫头上,当上策划部的主任。
沈亦泽对这种类型的节目没太大兴趣,但无所谓,只要安安陪在身边,随便看什么都行。
看着电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过,时而轻抚她柔顺的长发,时而将几缕青丝缠于指尖。
杨九安感觉自己头发都快被他玩坏了,无奈道:“为什么我的头发你也能玩一晚上?”
沈亦泽漫不经心地说:“因为别的部位你也不给我玩啊。”
杨九安条件反射般从他怀里弹起,红着脸瞪他:“臭流氓!”
沈亦泽耸耸肩,一本正经地说:“我怎么流氓了?我指的是你的脚,你以为是什么?该不会——”
他说着,视线下移,瞄向她曼妙的曲线。
杨九安一把抓起抱枕抱在胸前,大声说:“非礼勿视!”
沈亦泽笑而不语,只抓住她纤细的手臂,将她重新拽回自己怀里。
“转身离开,有话说不出来……”
忽然响起闷闷的铃声,听声音,像是从捂得严严实实的被窝里传来的。
“我手机呢?”
杨九安一阵翻找,最终还是沈亦泽从沙发缝摸出她的手机,瞅一眼来电显示,是徐文茜。
她接起电话:“喂,茜茜?”
手机里传来徐文茜的声音:“到家了吗?”
“早到了,饭都吃了。”
“和沈老板一起?”
“对。”
“进展神速啊,这么快就开始同居了?”
“没有!”
杨九安瞄他一眼,压低声音说:“一会儿就赶他走。”
她虽然压低了声音,还是没能逃过沈亦泽的耳朵。
他捂住心口,一脸痛苦地瘫倒在椅背上,叫唤道:“难受啊,我的亲女朋友竟然要赶我走。”
杨九安在他胳膊上掐一下,用唇语让他小点声。
徐文茜说:“给你发的消息你看了吗?”
“没呢,没来得及。”
跟他在一起,她几乎不玩手机。
“那你快上微博看看吧,江南卫视官宣了,《心动的信号2》的海报和预告都出来啦!”
挂断电话,杨九安立刻点开微博。
沈亦泽好奇地问:“怎么了?”
“茜茜说,《心动的信号2》出海报和预告了。”
“这么早?”
他凑近一些,跟安安一起看。
不必刻意搜索江南卫视的官微,热搜榜第五就是:
“《心动的信号2》甜蜜来袭”
点进去一看,《心动的信号2》定档元旦首播,可海报和预告跟他们没半点儿关系。
海报是心动侦探的花语海报,一分钟的预告素人嘉宾只出现短短几秒,还是背影,剩下全是心动侦探的鬼叫:
“啊啊啊,这也太甜了吧!”
“啊啊啊啊,他也太会撩了吧!”
“啊啊啊啊啊——”
常规操作,节目播出之前,江南卫视肯定会保持素人嘉宾的神秘感。
海报和预告都没什么出格的地方,杨九安却看得眉头紧蹙。
“咳咳!”
见她在某张海报上停留许久,沈亦泽忍不住说:“往后翻呀,干嘛呢这是。”
“怎么了?你前女友这么漂亮,我多欣赏会儿不行啊?”
杨九安抬头盯他,语气意味深长。
沈亦泽赶紧搂住她的肩头,解释:“她是第一季的常驻嘉宾,第一季播出后反响很好,第二季继续邀请她也很正常——”
杨九安打断,哼哼道:“是很正常,毕竟她这么漂亮,对吧?”
女生之间的比较,颜值是永远绕不过去的坎,洒脱如安安,也不能免俗。
鞠然的花语海报配的是樱花,拍得确实唯美,再加上后期的精修,使她本就精致的颜更加惊艳,海报上的文字也很符合她的人设:爱情这把火烧不到我头上,但我可以煽风点火。
这张海报,她的粉丝看了也许会集体高潮,但在沈亦泽眼中,远不及他身边人的万分之一。
他正色说:“漂亮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跟普通人比,她确实挺漂亮,但跟你比,撑死了就一丫鬟。”
杨九安一下没绷住,扑哧一乐,立刻又板起脸反驳:“胡说八道,人家可有一千多万粉丝,号称内娱第一甜心,怎么就成丫鬟了?”
“粉丝可以运营,称号可以自封,我还听说有人号称四千年第一美女呢,你信吗?我也不是针对她,任何女生,只要跟你比,就都跟丫鬟没什么区别。”
“真假?你就会哄我,万一哪天我成了你的前任,你不会也这么说我吧?”
沈亦泽将头摇成拨浪鼓,认真地说:“首先,我没有哄你;其次,你永远是我的现任;最后,我从没把鞠然当成我的前任。”
杨九安疑惑:“不是前任是什么?”
他不假思索:“路人。”
“这么绝情的吗?”
“不是绝情,只是……原因我会写在日记里,你看了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给我看?”
“别急呀,说好给我两三年时间。”
“好吧。”
杨九安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决定暂且放他一马,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竟然要看前男友撩别的女生,还要被迫发表感想,简直不敢想……”
沈亦泽哑然失笑,心说人家上节目发表一下感想,就可以名利双收,哪里用得着你操这份闲心?
216 录制
“你看你看,有人提到你了呢!”
杨九安沉迷于翻看评论无法自拔,终于在不知道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一条有关庄逸的评论,立马递到沈亦泽眼前:
“据说这季素人嘉宾里有庄逸?”
点开这条评论,下面的回复是:“不能吧?庄逸算哪门子素人?”
“庄逸需要上节目找对象?作秀还差不多。”
“这节目的剧本痕迹太明显,真有庄逸的话,就实锤了。”
“……”
清一色的质疑,杨九安越看越气,点进评论框正准备写几句话反驳,却被沈亦泽拦住。
“由他们说去,不用理会。”
“可是——”
“安安~”
沈亦泽从她手里抽出手机,放到一边,然后轻轻抱住她,柔声说:“等节目播出,咱俩就是半个公众人物了,到时候风言风语会更多,也许还会有人质疑我不真诚,玩弄你的感情——”
“才没有!你的真心,我感受得到!”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说谁也阻止不了,我们能做的,只有选择性忽略。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等你以后拍纪录片成了名,也会遭受这些键盘侠无谓的指摘,现在算是做个预演,习惯了就好。”
杨九安嘟起嘴,有些不开心:“别人怎么说我无所谓,但我不想他们乱给你扣帽子,你明明就很好……”
沈亦泽笑笑:“别人怎么想不重要,我的好,只需你知道。”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耳边响起一声“mua”,右脸脸颊被软软香香的唇轻轻啄了一下。
杨九安亲完就往后躲,试图拉开一点距离,但早已吸取教训的沈亦泽岂会让她如愿,立刻伸手圈住她,将她牢牢箍在怀里。
他一眨不眨注视她清澈如水的眼眸,两人的距离近到可以互相感受到彼此的鼻息和越发快速的心跳。
“你、你放开我。”
杨九安抗议,只不过语气软绵绵的,全无平时凶巴巴的样子。
“不放,”不仅不放,沈亦泽反而搂得更紧了,“你亲我两次,我却只亲了你一次,不公平,你得让我亲回来。”
“没有这种说法!”
“怎么没有?我们做生意的,一向讲究公平,你不也这么想吗?”
“我……”
也许是心跳太快干扰了思绪,也许是空气太热影响了判断,杨九安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一时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不等安安做出反应,沈亦泽灼热的唇便已印在她微凉的额头。
杨九安无意识地绷直了身体,只觉得嘴唇发干,呼吸不畅,一时之间,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也不知亲了多久,起码三分钟是有了,这家伙却迟迟不撒嘴,正当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之际,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替她解了围。
她微微后仰,拍拍他的手臂说:“你的手机。”
沈亦泽只好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拿起手机一看,是王师兄。
接起:“喂,王师兄,啥事啊?”
王晓东的声音很是愉悦:“男神啊,看微博了吗?的海报和预告发了,热度比预计的还要高,看来第二季也是要大火的节奏……”
沈亦泽问:“怎么想起今天发呢?”
“害,还不是因为芒果台昨天突然发了的定档官宣文案,咱自然不能被跟风的比下去不是?”
“对方定档哪一天?”
“12月11日,比咱早三周,跟倒是同一天,不过走新媒体,类型也不同,不构成竞争。”
提前三周,那等播出,对方已经积累一些人气,无疑占据优势。可惜,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小小的先发优势完全不值一提。
比起这个,他更好奇另一件事:“演播室的部分就已经录完了吗?”
“没呢,我们是周一周二录,每天录两期,这周刚录完前四期。”
“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沈亦泽意有所指,王晓东听得明白,当即保证:“她倒是认出你了,不过你放心,该播的不该播的,我心里有数。”
顿了顿,问:“下下周二录制素人嘉宾返场,你有什么想法吗?”
沈亦泽知道,这才是王师兄打电话来的目的。
他不答反问:“你们打算邀请哪些人?”
“你和安安能来自然最好,毕竟是本季唯一成的一对,而且录完前四期,观察嘉宾也希望你俩能够返场,当然,我知道情况特殊,所以还是取决于你们吧。”
“唔……其实我是没什么问题,这样吧,我问问安安,一会儿给你答复。”
“好。”
他一挂断电话,就听安安问:“怎么了?问我什么?”
沈亦泽便将大致情况说一遍:“……你觉得呢,想去吗?”
杨九安一脸洒脱:“我都可以,又不是我的前任,我不怂的,看你吧,主要怕你尴尬。”
“我尴尬什么呀……都说了我只把她当路人,你跟路人见面会觉得尴尬吗?”
她哼哼道:“你跟人家谈了好几年,哪能说成路人就成路人?别逞强了,不想去直说就是,我不会介意的。”
当女生说出“我不会介意”这句话时,她已经开始介意了。
沈亦泽心里透亮,按住胸口说:“我摸着良心向你保证,我的话句句属实,没有任何夸大或逞强的成分。说实话,我反而更倾向于去。”
“为啥?”
杨九安疑惑。
“我是幕后,你是导演,都不算纯素人。等节目播出,肯定会有人质疑咱俩是演员,我想让这些人闭嘴。”
“可你刚刚还让我不要在意网上的风言风语。”
“不在意不等于不回应,回应也不等于跟网友对线,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安安的选择没有错!”
杨九安抿嘴浅笑:“那……咱就去?”
沈亦泽笑道:“你如果真的不介意,那就去,不仅要去,还要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地去!”
……
江南卫视第三演播室,随着导演一声令下,六位心动侦探纷纷鼓掌,掌声之中响起陈婷清亮的声音:
“来了,来了!越自拍越心动,本节目由3200万升降光感自拍OVO11独家冠名播出……”
念完冠名商和赞助商,陈婷切入正题:
“各位亲爱的观众朋友,第二季,我们来啦!”
所有人很配合地鼓掌。
“这一次,我们组了一个华丽的第二季的侦探团,各位好好地介绍一下自己吧!”
“嗨,大家好,我是蒋沥川!很高兴来到第二季,爱情就像一本书,然而我才刚刚读到前言。我是抱着一个学习的心态,来到这里向大家取经,看看这本书里到底有多少精彩的内容。”
从蒋沥川开始依次介绍过来,最后轮到鞠然。
陈婷cue她:“接下来,是我们上一季的元老,鞠然!”
经过一年的历练,鞠然早没了初登综艺的紧张,淡定自若地朝镜头挥手:
“哈喽,大家好,我是ELeven鞠然。上一季我觉得自己是一个‘钢铁直男’,这一季,我要做一个精致的甜心少女。再次来到这个节目,非常开心,又可以看大家怎么谈恋爱了。”
cue完流程,陈婷自然而然地引入正题:
“因为我们是心动侦探团,我们会用我们的方式去判断,在这一次的奇幻旅程里,谁跟谁会有那种心动的感觉,希望大家可以积极展现出自己侦探的那一面……那接下来,第二季,全新的浪漫篇章,我们六位入住会是什么样的呢?一起来看看吧!”
众人顺着陈婷的手势看向屏幕。
熟悉的市景,熟悉的BGM,鞠然神情轻松,全神贯注。
起初参加这个节目,纯粹是为了卖某人一个人情,完全没想过会火。
谁能想到一档恋爱综艺会火呢?
可它就是莫名其妙地火了,还不是一般的火,竟险些破了电视行业近十年的收视记录。最最关键的是,这档节目的受众绝大多数是年轻人,而年轻人,恰也是她的目标人群。
也算是歪打正着,不,应该说是命中注定,连老天都认为她该吃这口饭,因而护她一路顺风顺水。
心情很好。
这份好心情仅仅维持到男一登场。
第一个镜头,虽非正脸,只是一个侧影,可她仍一眼认了出来。
饶是她早已学会管理表情,脸色依然瞬间大变。
怎么会是他?!
不,竟然真的是他!
之前网上爆出过庄逸参与录制的路透,鞠然和她的经纪人王琳均嗤之以鼻。
外人不知情,她俩却是心知肚明,这档节目分明就出自庄逸之手!
且不说以庄逸在圈内的名气,是否会以素人的身份上一档恋爱节目,身为节目的主创之一,哪有自己策划节目自己上去撩妹的道理?
规则和流程你全知道,工作人员你全认识……这跟作弊有什么区别?
万一被扒出来,轻则全网群嘲,重则人设崩塌,不仅对他个人,对他的公司也会造成极其不良的影响。
本来她还有所顾虑,可听完王琳的分析,她便顾虑全无。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是那种愿意在镜头前露脸的人,更何况,这事牵扯到个人和公司的利益,换作任何人,都会三思而行。
人都是自私的,正如她不会为了他而放弃星途,他也绝不可能为了某个人而自毁前程。
可是……怎么可能?
难以置信!
距离首次录制过去快一周,她始终处于这种难以置信的状态中。
除了难以置信,还有些别的她不愿深究的情绪夹杂其中。
烦!
“怎么了?”
鞠然闻声抬头,是王琳。
“琳姐。”
王琳打量她两眼,追问:“谁惹你了吗?怎么一脸烦躁?”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
鞠然闪烁其词。
“累就早点回去歇息,明天要继续录制,这节目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上,你既有这机会,就该养足精神,好好表现。”
“我明白。”
鞠然嘴上这么说,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迟疑片刻,试探地问:“我感觉我最近状态不好,继续录制的话有点勉强,要不——”
王琳立刻沉下脸:“你不想录了?”
“不,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不愿看你前男友撩别的女人吗?”
“我……”
鞠然微垂下头,算是默认了。
看就算了,还得装作毫不在意,光是这样也没关系,可还得给反应,明明不是滋味,却不得不笑脸相迎,不仅要吃狗粮,还要让观众觉得你吃得很开心。
凭什么我要吃前任的狗粮,还必须送上掌声、欢呼和祝福?
我有病吗我?
这戏,她实在是演不下去了,在演播室里的每一秒,同场嘉宾的每一声尖叫,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王琳板起脸训斥:“鞠然,我以为经过这一年的历练,你已经能分清轻重缓急,想不到,你还是这么幼稚!你如实告诉我,你到底放没放下他?”
鞠然支支吾吾:“放下了,可是……”
可是又有点心动了,还有点嫉妒。
在那个女孩面前的他,和当初在她面前的那个他,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如果他以前也有这么甜、这么浪漫、这么善解人意,她怎会离得开他?
可惜,当他变得这么甜、这么浪漫、这么善解人意时,她已离开他了。
在最好的年纪遇见的却不是最好的彼此,这大概就是有缘无分吧。
王琳说:“既然放下了,那你还介意什么呢?你现在正冲击一线,这档节目无论曝光量还是话题度,在国内堪称首屈一指,若不是你在第一季的表现足够亮眼,第二季未必请你常驻。且不说你此时拒录会造成什么后果,这样难得的机会,你真舍得拱手让人?”
鞠然沉默片刻,随即幽幽地叹口气,说:“我不会犯傻的,我只是发发牢骚。那我回去了琳姐。”
她起身往外走,却被叫住。
王琳从抽屉里取出一条围巾,走到她跟前,替她慢条斯理地围上:“最近降温了,别着凉。”
她整整鞠然的衣领,语重心长地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路了,好好走下去,失去的也许不会复得,但你将来得到的,会比你失去的多得多。”
鞠然面色一肃,重重点头。
217 手下败将
“我好紧张。”
“别紧张,按照昨天练习的正常发挥就行,你唱得很好。”
驻足录音棚前,沈亦泽正准备推门而入,却被杨九安叫住:“你等等!让我缓缓。”
她按住胸口,深深呼吸。
见她紧张兮兮的着实可爱,沈亦泽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小脸,宽慰她说:“里面有休息室,你要是没准备好,我们可以进去喝杯茶先,不急,有的是时间。”
牵起安安的手,领她走进录音棚。
录音老师早已等候多时。
简单地介绍之后,杨九安问对方:“罗老师,一会儿录歌,我需要注意些什么?”
录音老师温和地说:“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主要是别碰设备,尤其是别碰话筒,还有就是,尽量不要有小动作,如果你想打拍子,可以用手指敲裤线,千万不要跺脚,另外,如果出现什么问题,比如伴奏太大、人声太小或者混响太小等等,一定要及时向我们反馈……”
他口口声声说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结果一张嘴就停不下来,杂七杂堆,杨九安好不容易放平心态,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又紧张起来。
察觉到安安的异样,沈亦泽赶紧打断他:“罗老师,要不这样,我们休息会儿再录,麻烦你稍等几分钟。”
“没问题,不麻烦。”
在休息室坐下,沈亦泽递杯温水给安安,耐心地解释:“不让你碰话筒,不是怕你把话筒弄坏,而是因为录音室属于声学环境,话筒的摆放要遵循拾音原理,位置稍微偏离一丁点,收音的效果就差之千里。”
“不让你做小动作则是担心弄出动静,收进杂音。一会儿我们会先磨合一遍,我们唱的时候,罗老师会帮我们调话放、调压缩、调混响等等,如果伴奏、人声什么的有问题,你可以在那时提出来。”
“总之一句话,不要怕。我算是这里的半个老板,你呢,就是半个老板娘,你哪怕唱得跟屎一样,也没人敢说你唱得不好。”
杨九安被他逗乐了,“呸”一声:“你才唱得跟屎一样!”
她很快敛起笑容,不无担忧地说:“如果只是随便录录,我一点儿不担心,玩就是了。可这是推广曲诶,录完要发行的,还要拍V,还要全国投放广告,妈呀,就我这水平,我怎么敢答应你……都怪你开的价太高了,都怪你!”
“这个价真不高,以后跟我混,我谈几个真正高的给你开开眼界。”
“饶了我吧,我就一小白,连乐理都不懂,还跟你混——唉哟,你快别说了,我胃疼。”
沈亦泽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握住她柔软的小手,柔声说:“不至于,你唱得真的不差,专业歌手里唱功跟屎一样的比比皆是,他们都敢发单出专,你怕什么?”
“再说了,咱又不是唱现场,就算有瑕疵,后期也可以修,你别看罗老师年纪不大,他可是圈内有名的百万调音师,你随便唱,修不好算他输。”
杨九安抿嘴浅笑:“那好吧,那我们开录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进录音室,磨合之后正式录歌。
沈亦泽原以为安安会特别紧张,可事实证明,这丫头是那种不做则已,一旦下定决心去做某件事,就会非常认真非常专注的类型。
她的气息很稳,情绪很足,甚至比昨天练习的时候更稳更足一些,就是音准和咬字还不够扎实。
但这不碍事,对调音师来说,除了情绪和发声部位,其他都是可调的。大不了多录几遍,后期将唱得好的片段剪切拼接起来,再做做精修和微调,成品便足以达到专业歌手的水准。
两人的配合更是默契,一个小时不到,就见罗老师比出K的手势:“可以了,非常好。”
放下耳机的同时,杨九安冲沈亦泽吐吐舌头,不太自信地悄声问:“我唱得怎么样?”
“没听罗老师说嘛,非常好,罗老师向来严格,连他都说好,那自然是极好的。”
“真的吗?嘿嘿!”
她挠挠头,难得的露出傻憨憨的笑容。
得到肯定,杨九安显然自信不少,一出录音室就要求听一遍原声。
“期待,期待你发现我的爱,无所不在,我自然而然地关怀……”
的确唱得不错,是自练习以来发挥最好的一次,而且安安的声音够甜,抛开唱功不谈,至少在甜美度上,完全可以媲美原唱金莎。
摘下耳机,沈亦泽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真好,几乎快要把我比下去了。”
杨九安微微噘嘴:“还不够好,竟然没把你比下去。”
“我好歹是上过演唱会唱过现场的半专业歌手,能跟我一较高下,你已经很强了,虽败犹荣,虽败犹荣。”
见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她立刻将指关节捏得噼啪作响:“谁虽败犹荣?你说清楚点。
沈亦泽秒怂:“是我,我虽败犹荣。”
她却不打算轻易饶他,追问:“哪里败了?”
他想也不想,一本正经地回答:“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败了,这辈子都注定是你的手下败将。”
杨九安掩嘴而笑,递给他一个表扬的眼神,喜滋滋地说:“这还差不多。”
“咳咳!”
两人正说闹着,忽然传来一声咳嗽,扭头看去,只见罗老师一脸的无辜。
“要不,你们再进去录几遍?你们现在唱,情绪一定比刚才更饱满。”
“不用了,已经很好了。”沈亦泽摆手,“这首歌是期待爱,还没到热恋呢,不能唱得太饱满。那行,罗老师,辛苦你,我们先撤了。”
离开工作室,开车回家的路上,杨九安问:“V什么时候拍?”
“下个月吧,剧本已经写好了,正在等甲方审核。”
“什么剧情?”
沈亦泽瞄她一眼,笑呵呵说:“一两句说不清楚,拿到剧本就知道了。”
见他笑得不正经,杨九安警惕道:“你可不准以公谋私,借着拍V的名义,加些乱七八糟的戏份。”
“乱七八糟的戏份是什么戏份?”
“就是吻戏啊床戏啊什么的。”
“哈哈哈哈——”
沈亦泽失声大笑。
杨九安双颊微红:“你笑什么?”
“笑你啊,明明自己心术不正,还担心我以公谋私。用你的小脑瓜想想,这首歌适合加吻戏、床戏吗?手机的推广曲里适合加吻戏、床戏吗?就算有,那也是和手机的吻戏和床戏,跟咱俩有什么关系?我看哪,分明是某人心里渴望,故意拐弯抹角地提醒我,希望我把这些剧情加上。”
杨九安白眼翻上天:“你也太自恋了吧,我以前咋就没发现呢?上当了,上当了。”
“怎么,想退货?”
“想啊,包邮吗?”
“不包邮,也不退款。”
“那算了,我还是凑合着用吧。”
沈亦泽笑笑,问:“你下个月忙吗?”
“忙,不过拍V的时间还是有的——需要拍很长时间吗?”
“不需要,拍摄的话,一个周末应该够了。”
杨九安点点头:“那就好。”
“那你下个月还去伦敦吗?”
“啊?”
话题转得突然,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亦泽解释:“你不是说,你打算2月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吗?”
“去不了了。”杨九安略显惋惜,“等以后吧,有时间我还是想回去转转。”
说到这里,她忽然话锋一转,笑盈盈道:“这下你有更多时间学英语了呢,开心吗?等你把英语学好,我就带你去我母校参观。”
“我英语已经很好了。”
沈亦泽面不改色心不跳,满脸的自信。
“你是进步不少,但离很好还差得远。”杨九安拍拍他的肩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加油吧少年,我看好你。”
……
2月日,零点,余笙的《压抑》和阿郑的《姿态》同时上线。
两首歌上线之初,销量的增速差距就非常明显,毕竟两名歌手的咖位相差实在太大,若不是有“庄逸出品”这四个字撑着,差距还会更加夸张。
相比于上个月,沈亦泽的心态已经平和许多,在发歌之前,他就知道成绩肯定不会太好。
烂的流行歌或许可以流行,但烂的说唱歌,就只剩下烂了。
当然,他自认为这首《姿态》还远远不到烂的程度,顶多就是平庸——作为歌手,他的业务能力也许不差,但作为原创者,他很平庸,他已然明白这点。
将余笙的《压抑》粗听一遍。
和他的《姿态》一样,这首《压抑》同样带有浓浓的模仿意味。沈亦泽模仿的是周董,余笙模仿的则是沈亦泽搬运过来的周董。
同为模仿,余笙做得却远比他出色,也更得周氏说唱的精髓,而她,却只听过《夜曲》和《夜的第七章》这两首歌而已。
两人的创作天赋,高下立判。
“唉!”
沈亦泽躺在床上,无奈叹气。
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他输了,输得彻底。
《姿态》下的一句评论很是扎心:“一直被模仿,终究被超越,余笙永远的神!”
是啊,对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来说,他就是周董本董,余笙模仿的不是别人,就是他庄逸本人,可这次,被模仿者竟输给了一首模仿之作,当真是一败涂地,也无怪评论里一堆人刷“江郎才尽”了。
翻出余笙的微讯,发去认输的消息。
对方很快发来回复:“很怪。”
一则:???
余笙:我是说,你的这首歌很怪,感觉和我的歌一样,是一首模仿之作,却比我模仿得还要拙劣,可你明明是这种说唱风格的开创者不是吗?难道说,其实是阿郑代的笔,你只是挂个名而已。
扎心了老铁。
沈亦泽苦笑着抓抓脸,输入:“没有的事,是我写的,你若觉得拙劣,大概是我翻车了吧。”
不仅翻车了,还是空中转体720度的花式翻车。
直到号下新歌榜,《姿态》愣是连新歌榜前三都没进,自庄逸进入乐坛以来,属这首歌的成绩最差。
这几天,他甚至不敢刷微博,不敢看评论。
“逸笙之敌”的较量以这样的形式落下帷幕,歌迷实在很难满意。
如江怡宁所料,指责他敷衍搪塞、不负责任的比比皆是,骂他没有竞技精神、恰烂钱的在所多有,还有为数不少的余笙的粉丝,在他的歌曲下耀武扬威,被压制了大半年,这回终于农奴翻身,自然要好好地“羞辱”他一番。
“想什么呢?”
杨九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亦泽醒过神来,立刻挂上笑容:“想你呢。”
他说着,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安安这些日子确实很忙,每天九点以后才下班。下班之后,两人便腻在一起,不是在他家,就是在她家。
要么练练口语,要么窝在沙发,在不开灯的房间看肥皂剧,有时会亲上几下,但都是浅尝辄止,沈亦泽尝试过半真半假地吻她的唇,每一次都被她灵活地躲开。
“胡说,我就在你眼皮底下,有什么可想的?”
杨九安可没这么好忽悠,朝夕相处这么久,他的情绪和状态对不对,她一眼就看得出。
“你有烦心事,是因为新歌的反响不太好,对吗?”
沈亦泽拨弄她轻柔的发,坦诚道:“是,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没办法轻易接受。承认失败、否定过去真的好难,可……现实就是如此,由不得你不接受。”
杨九安觉察到他话里有话,注视他的眼睛良久,才说:“茜茜说,你初中就在网上发表小说,从小到大拿过不少作文大赛的奖,但其实,你的过去不是这样的,对吗?”
沈亦泽略显意外地看着他的安安,这丫头,心思这么细腻的吗?
他点头称是。
“仍打算写在日记里,等两三年后再给我看吗?”
“是。”
“那好,那我不问了。”
沈亦泽诧异:“你不好奇吗?”
杨九安剥一个橘子,掰下一瓣喂到他嘴边,温柔地笑:“好奇啊,但我会忍住不问的,等你准备好了,想告诉我了,你会告诉我的。”
安安真好,这样好的女孩,令他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安安——”
“嗯?”
他迟疑片刻,委婉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没有音乐天赋,如果我不是庄逸,你还会喜欢我吗?”
杨九安歪歪头,不是很懂:“没头没脑的,突然说什么呢?你怎么可能不是庄逸?”
“假设嘛,如果在小屋那段时间,我没有唱那些歌,或者说,如果将来某一天,我再也写不出那样动听的歌曲,你还会喜欢我吗?”
“当然会了!”杨九安不假思索,“我喜欢你又不是因为你会唱歌,从小到大,抱着吉他向我表白的男生多了去了,我可不会因为这个就喜欢一个人。”
她顿了顿,正色说:“我喜欢你,是因为第一次约会你让我心动了;是因为你足够懂我、关心我、体贴我;是因为在四个女生里,你的眼里始终只有我,你的温柔和包容,从来只对我;是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喜欢我所有的好与不好,正如我喜欢你一样。”
“所以,不管你以后变成怎样,会写歌也好,不会写歌也罢,只要你的心里还有我,我就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天呐!
安安认真说情话的模样真是太要命了。
沈亦泽险些重蹈最终告白的覆辙,还好他反应快,及时仰起脖子,将眼中的酸楚憋了回去。
杨九安以为他经过这两次失败,开始对自己的创作能力有所怀疑,想了想,认真地说:
“如果,我也是说如果,如果哪天你写的歌没那么畅销了,你就建一个歌单,歌单名就叫‘致杨大美女’,把你平时写的歌全放里面。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永远是你的歌迷,只要是你的歌,我永远愿意当你的第一个听众。”
218 舍与得
安安的一席话,令他瞬间释然不少。
对于音乐的执念,已经太久了太久了,久到他习以为常,久到只要有机会,他就迫切地想要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上证明自己的才能。
可他知道,他其实没有那种天分。
他早就知道,只是从不曾坦率地接受自己的平庸。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音乐是他的生命里唯一拥有的东西。
他很怕,怕连这唯一拥有的东西都要失去,所以他始终在骗自己,骗自己不是没有天分,只是没有机会,骗自己只要再多努力一点,再多坚持一天,就可以成功,就可以得偿所愿。
他一直看不起原身的所作所为,可现在回头想想,他过去的人生,竟是一样的乏善可陈。
倘若原身穿越至他的世界,接盘他的身体和记忆,会不会也像他嘲笑原身一样,嘲笑他的偏执与失败呢?
从某种意义上,他和原身,是一类人。
安安的话唤醒了他。
事到如今,他还在执着于什么呢?
音乐早已不是他的救命稻草,也早已不是他唯一重要的东西,他还有她,还有许多关心他的朋友,还有爱他的一大家子。
我还在执着于什么呢?
为了这个可望不可即的梦想,我已豁出过我的一切,够了,很够了。
这个世界,天赋异禀的永远只是少数,绝大多数人活着,总要学会和平庸相处。
我就是个普通人,仅此而已。
“安安——”
“嗯?”
沈亦泽很认真很认真地问:“从今以后,你愿意当我唯一的听众吗?”
杨九安不假思索:“我当然愿意了,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感而发。”
“哎呀,你不用这么耿耿于怀,开心点,来,吃橘子!”
沈亦泽将她喂到嘴边的橘子吃下,笑:“真甜。”
“是吧?瞧你这几天愁眉苦脸的,就该多吃点这些甜甜的东西,来,再吃一个。”
橘子的汁水在口中绽开,甘甜的滋味向全身蔓延,一直甜到心底。
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知音何需多,有她一人,足矣。
……
经过长达一个月的预热,江南TV的客户端和APP于燕北时间12月11日零点全平台同步上线。
江南台千禧年以后的节目,包括、等热门综艺以及历年的高收视影视剧,全部登陆新媒体平台,此外,夏荣生还以极大的魄力从各大影视、传媒公司购进一批经典剧集的非独家版权,用于充实片库。
沈亦泽第一时间下载了江南TV,一点进去,瞬间眼前一亮。
江南TV的界面比他预计得要好看太多太多,他本以为,以夏台长、王副台长等高层的岁数,他们的审美可能很难跟年轻人接轨,已经做好了初版APP巨丑的心理准备,谁曾想,竟然被惊喜到了。
看来夏台长听从了他的建议,将新媒体的运营切实地从江南台独立出去,并没有让台里那帮老古董的手伸进去搅和。
很好,这样一来,至少不会因为界面太丑影响观感,进而影响到的点击量。
将于今晚8点在江南TV首播,这既是江南TV首档拥有独家版权的综艺,也是全网首档网络综艺。
能否像那般,为新媒体的崛起奏响凯歌,业内无数双眼睛均聚焦于此。
江南台自是不遗余力地宣传,既是宣传新节目,也是为江南TV引流,这几日不仅频上热搜,通稿更是铺天盖地,阵仗之大,任谁都看得出来,江南台这是下定决心要在新媒体领域大干一番。
“杨导,大忙人哪,周六都不得空。”
接到安安已是晚上七点,平时就算了,周末还约不了会,这是沈亦泽没想到的。
这丫头,不过是个小导演,咋感觉比他这个大老板还忙呢?
杨九安坐进副驾,边系安全带边说:“部里定了明年三月开机,我们打算这个月把前期的筹备工作做完,这样一月二月就能轻松点,嗯,放假也可以多玩几天。”
说这话时,她不自觉地瞄他一眼。
这几天老妈又开始催了,让她元旦把男朋友领回家。
真是,这才三个月,着什么急呀?
但她能够理解,老妈这是担心她识人不明,重蹈她当年的覆辙,所以想趁早把把关。
只是……该怎么跟他说呢?他会不会吓到啊?
沈亦泽专注开车,对杨九安的小九九毫无察觉,只随口闲聊:“照你这意思,明天还得接着上班?”
“那可不。”
“下周二呢?”
杨九安想也不想就说:“你这话问的,周二当然更要上班了。”
这丫头,这段时间忙于工作,果然把答应的事全忘了。
他提示:“你再好好想想,下周二我们要干嘛来着?”
“下周二……干嘛呀?拍MV?”
沈亦泽没好气道:“那是圣诞节的事。”
“唔……”
杨九安托腮想了好一会儿,宣告放弃:“我不记得了,没什么安排吧?”
沈亦泽伸手揉揉她的头发:“你这孩子,人都累傻了,下周二不是要录返场嘛!”
“哈?!”
杨九安吓得惊坐而起,若不是有安全带拴着,估计她能把车盖顶出个窟窿。
“你干嘛呀?一惊一乍的。”
“妈呀,我竟然忘了!完了完了,我一点儿没准备,这咋办啊!”
见安安急得抓耳挠腮,沈亦泽诧异道:“需要准备什么?人去不就行了吗?”
“当然不行!我还想买条新裙子呢!”
“你裙子不挺多的吗?我觉得最终告白那天穿的格子裙就不错。”
“不好不好,节目里穿过的,不能再穿了,而且我的裙子太不成熟了,穿出去跟小女生似的,感觉弱弱的没什么气场,完全比不过人家。”
沈亦泽笑呵呵问:“比不过谁啊?你要跟谁比啊?”
“我——你说呢?明知故问,哼!”
他立即说:“不管你想跟谁比,我现在就可以宣布,你赢了。”
杨九安不以为然:“你的评判没有参考价值,我就算套个麻袋,你也敢说我是天底下最美的。好烦呐,我还想买鞋子买口红,做个头发美个容……”
“那你明天请假吧。”
“不行啊,都分好任务了,我怎么能因私废公?”
“后天呢?”
杨九安摇摇头:“后天也不行,甚至周二那天也够呛,得提前把任务做完才行,要不这样,你现在送我回去,我这两天熬个夜,周一周二就可以请两天假。”
“回公司熬夜?你那些东西不能在家里做吗?”
沈亦泽好歹也进剧组跑过龙套,前期的筹备工作大致有什么内容他是清楚的。
“是哦!”杨九安一拍脑门,“我傻了,那我回办公室把材料拿上。”
拿了材料回到沈亦泽家。
他早做好饭,本打算跟她边吃晚饭边看首播,结果这丫头跟头饿狼似的,三口两口就把饭解决了。
她放下碗筷就想走,沈亦泽叫住她:“你别回去了吧,在哪儿熬夜不是熬,何必跑一趟,反正材料、笔记本你都带着,就去书房工作呗,我保证不打扰你。”
杨九安知道,这家伙是舍不得自己走,其实她也舍不得,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将安丫头安顿好,从书房退出,轻轻合上门。
看眼时间,八点了。
他没急着看,而是打开电视,调低声音,换到芒果台。
随时可以看,芒果台的却是直播,错过直播,就要等明天才有资源。
看了不到五分钟,一股浓浓的山寨味便扑面而来:同样的观察团、同样的小屋设置、同样的首日入住三男三女,之后再依次入住男四、女四,除了小屋规则有所变化,心动短信改成了缘梦影像信,几乎就是翻版的。
跟风跟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可惜的是,芒果台只抄到了形式,没抄到精髓。
十分钟后,沈亦泽就知道江南台稳了。
无论是观察团和素人嘉宾的质量,还是后期制作和节目效果,都远远不如第一季,更别说第二季里还有安亦,他不信这节目有哪对CP能比他和安安更有看点。
就算芒果台能编出同样精彩的剧情,也绝编不出和安亦一样真挚的感情。
……
江南水乡互动娱乐传媒有限公司,这家由江南广播电视集团独资,成立于2021年3月的全力发展网络视频业务的新媒体机构,由原江南台节目交易管理中心主任肖宁出任总经理一职,全权负责江南TV的独立运营。
历经大半年的筹备,江南TV的双端终于按既定时间上线,上线20个小时,全平台累计下载量已突破一千万,注册用户超两百万。
这个周末,无疑是江南水乡上下员工最忙碌的一天,宣传、运营、管理、客服、数据统计、后台监控、服务器维护……各部门都不敢稍有懈怠,包括总经理肖宁。
作为夏荣生钦点的江南台新媒体掌门人,肖宁深知责任重大,也知道台里面对这个决定口服心不服的人在所有多。
这半年来,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生怕行差踏错,被台里别有用心之人抓住口实,他这总经理一职不保不说,还会令对他寄予厚望的夏台长脸上无光。
好在江南TV上线20小时,便已达到预期的“上线首日下载量破千万”的目标,不说形势大好,至少这半年的经营已初见成效,他对台内台外也可以有个交代。
“咚咚咚。”
“进!”
肖宁放下手中的数据统计,扶扶眼镜,看向来人。
“肖主任。”
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他的旧部,也只有同为江南台且关系亲近的员工,才会称呼他为“肖主任”,而非“肖总”。
吴希振,在他担任江南台节目交易管理中心主任时,便是他的得力下属,现为他的秘书兼助理。
“这是最新的数据统计和播出第一个小时的各项指标及分析。”
肖宁接过材料,埋首翻阅。
他很快看见首播第一小时的播放量。
“八十万?怎么这么低?你确定数据正确?”
这个数据远远低过公司内部会议上给出的预期——他们是按照沈亦泽承诺的均集五千万播放量做的预期,可根据后台数据管理中心给出的分析,照这个趋势下去,只怕一千万都成问题。
吴希振说:“我向数管中心反复确认过了,是这个数值没错。根据王主任的说法,首播第一个小时的播放量应该是峰值,之后每小时的新增都会依次递减,所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情况不容乐观。
王主任是江南台从奇艺网挖来的资深数据分析师,以他对新媒体的了解,他的说法想必不会有错。
肖宁面色肃然,点点头说:“知道了,有新的消息随时告诉我。”
等吴希振离开,肖宁起身走到窗边,从三楼的办公室里向下俯望。
12月的江南,入夜后格外严寒,街道清冷,街对面的面馆老板正在招呼伙计收工打烊,卷帘门放下的轰隆声响,哪怕隔着一条街三层楼,也清晰可闻。
肖宁更加烦躁了。
他对沈亦泽的印象很是不错,这个年轻人,不仅才华横溢,难得的是从不恃才而骄,无论何时何地都表现得谦恭有礼,和更是他担任节目交易管理中心主任以来,买下的最优质的综艺版权。
他对沈亦泽的能力一向抱有信心,可现在看来,不论是他还是沈亦泽,似乎都有些自信过头了。
原以为可以靠为江南TV引流,可引流不成也就算了,弄不好还会败口碑,不仅如此,新媒体上线的首档自制综艺就如此惨淡,这对员工的士气无疑是极大的挫败。
当初采购这个综艺,他是全力支持,如今成绩不理想,王副台长一旦追究起来,他恐怕难辞其咎。
窗外漆黑如墨,肖宁极力远眺,却看不见前路。
“咚咚咚!”
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肖宁坐回办公椅,喊道:“进!”
吴希振兴冲冲推门而入,将最新的数据统计递到肖宁面前,激动地说:“播放量暴增,半小时涨幅超过一百五十万,如今已突破两百万,且增速曲线仍呈上扬趋势,照这个趋势下去——”
“怎样?”
肖宁急切追问。
吴希振缓口气,正色道:“按照王主任的说法,照这个趋势下去,五千万播放量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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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 转折
“王主任刚刚不还说第一个小时是峰值,之后的新增会越来越少吗?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数据搞错了?”
这王主任,一会儿一个说法,肖宁已经被搞糊涂了。
吴希振转述道:“数据没错,是分析的时候,王主任忘了把时间因素考虑进去。”
“时间因素?”
“对,因为咱们节目上线的时间点很特殊,是周六晚八点,正好跟各大电视台的周六黄金档撞上,网综嘛,随时可以看,所以大部分观众会选择先看电视节目。”
肖宁恍然:“王主任的意思,是电视台暂时把流量抢了,等黄金档一过,播放量就会蹭蹭上涨?”
吴希振点头:“是这个意思。”
说起黄金档,肖宁忽然想起一事:“没记错的话,芒果台的《缘梦空间》也是今天首播,反响如何?”
吴希振说:“我倒没怎么关注,不过我看群里很热闹,王晓东尤其活跃,他已经连发好几个红包庆祝,估计芒果台这次是翻车了。”
肖宁笑道:“那一定是了,这小子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发发红包。”
吴希振也笑了起来。
两人到底是原江南台的骨干,跟各频道各部门的人都很熟,王晓东的脾性,他们是再了解不过了。
正如肖宁所说,十点过后,没了电视台的分流,《向往的生活》的播放量开始猛增,增幅甚至比他预计得更多,截至零点,便已一举突破千万大关。
数管中心的报告一份接一份,预估播放量也一次又一次修正,从五千万到六千万到七千万最后到八千万。
八千万!
按照目前的趋势,当最后一期节目播出的一周后,首期节目的播放量将至少达到八千万!
肖宁感觉自己在坐过山车,不,过山车都没这么刺激,从最初的八十万到现在的八千万,他甚至隐隐有种预感,八千万还远远不是上限。
他想起王副台长和沈亦泽签订的对赌条款,倘若均集播放量过亿,这意味着,金点将从中抽取高达百分之十五的广告分成。
这季《向往的生活》总赞助费接近一个亿,也就是说,这个策划将有可能价值一千五百万,而且这还只是单季的版权费用。
太夸张了!
如此高昂的赞助费和如此高昂的版权费,放在一年前,别说实现,他连想都不会想。
可自从《心动的信号》引发收视狂潮,这种短平快的季播综艺似乎已有逐渐取代周播综艺的趋势,成为新媒体时代的宠儿。
而这一切的开端,全由那个年轻人一手推动。
此刻,这个年轻人正在家里躺着看节目。
最初十分钟,沈亦泽还有点不适应,习惯了黄老师、何老师和彭彭的《向往的生活》,再看这个,总觉得有些违和。
但看着看着便渐渐入戏,一直到最后看完,竟有点意犹未尽。
两个版本的形式或有不同,节目的精髓和精神却是一致的,四位常驻对自己的定位把握得十分准确,江南台的剪辑和后期也很会搞事,日常的互动足够有趣,笑料之中夹杂着温情,看得人心情愉悦,格外放松。
他退出来刷新一下,节目上线四小时,播放已达一千万。
马马虎虎。
他记得原版的《向往的生活》,是先在电视台播,然后再上传新媒体,即便如此,上线首日仍能有两千万播放量,而且首日还是vip专属,只有付费会员才能观看。
相比之下,一千万播放量真的不算什么。
当然,江南TV也才刚刚上线,对一个新平台来说,首档自制综艺能有这样的数据,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比《沉默的真相》开局好一百倍。
有这一千万作为基础,只要口碑够好,哪怕江南台不进行后续宣传,光是靠人传人也能把这雪球滚起来。
他大致翻看了下评论,几乎没看见什么差评,倒是看见不少人询问拍摄地,想去当地打卡的不在少数。
他随手回了几条,其实没什么必要,节目里有提到凤歌农场,而且赖天歌早已买好广告,明天应该就能在城市各个显眼之处看到,不仅宣传农场,更宣传农场的农产品。
从三月创办公司到现在,历时九个月,亏损九个月,终于走上正轨。
创业最难熬的阶段已经度过,接下来,是时候好好干一番事业了。
沈亦泽只觉得浑身充满干劲,立刻翻身下床——既然安安都在努力工作,他自然不能落下。
公司几大业务版块,论吸金能力,当属艺人经纪最强,但论项目数量,编剧部无疑独占鳌头。
这几个月,编剧部眼见得日益壮大,原华影的中、高编超过三分之一都跳槽来了金点,这些编剧大都有代表作,有些还自带资源和项目。
不过,编剧部的项目虽多,营收却不尽如人意,倒不是因为版权卖得不高,而是受限于国内影视业的现状。
国内每年大大小小的影视项目数以万计,但真正走到上线播出这一步的却只有寥寥几百。
绝大部分项目在筹备期间就黄了,可能是出品方撤资,可能是审核未过,也可能是组内矛盾导致一拍两散……
通常而言,如果一部作品没能走到最后一步,出品方会将剧本版权退还给编剧,然后只付定金,当然,也有财大气粗的出品方不在乎这点投资,但这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影视公司还是会选择降低风险、减少亏损。
换句话说,编剧部接的项目虽多,真正能做成拿到全款的却很少,只拿定金,公司根本分不了多少利润。
编剧只是影视产业链中的一环,这一环的吸金能力如何,完完全全取决于大环境,而这个大环境,正在慢慢发生变化。
身为经历过新媒体时代的过来人,沈亦泽岂能抓不住机会?
事实上,他以前之所以有机会进剧组跑龙套,正是因为那几年新媒体快速崛起,在国内掀起一股“影视热”,大量热钱从各行各业涌入,导致项目多到科班演员不够用,只能把选角范围扩大到圈外。
找歌手还算靠谱的,至少还是艺人,多多少少沾点边,沈亦泽曾见过一整个剧组全是素人的配置,也不知拍来给谁看。
随着新媒体的崛起,这个世界的“影视热”眼看就要来了。
编剧部他很少过问,但上个星期,他和顾舒、和徐凤阳等一众主编开过一次会,嘱咐他们多接新媒体项目,少接不靠谱的电视剧和院线电影。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网剧网大的审核标准低,极易上线,而且大部分不需要太高的质量,制作周期也相对较短,这钱可比电视剧和院线电影好赚多了。
除此之外,最近还有两件事他比较上心。
一是收到总局的消息,《人民的名义》剧本通过审核,李承志最终找到最高人民检察院影视中心和金盾影视中心作为出品公司。
出品方已经跟项目部洽谈过版权,开出的价格为此类剧集的市场价。
但市场价对于沈亦泽来说实在太低了,这部剧可是当年的收视冠军,刷新了近十年省级卫视收视的最高纪录,换成普通的影视公司,没个单集五十万他不可能卖。
然而,普通的影视公司却没资格拍这种剧,他没得选择,就算有,他也不会选择拒绝——拒绝跟官方合作,是嫌凉得不够快吗?
十天后他要去趟燕北,跟出品方把合作细节谈定,把版权合同签了,顺便再请李承志吃顿饭,送点礼什么的,感谢他居中介绍。
拍摄的事就跟公司没什么关系了,这种剧他也不指望参与合拍,顶多派个编剧跟组。
第二件事,是江怡宁的海外新单《SomethingJustLikeThis》已经制作完成,除了英文版,还制作了一个国语版《资格》,将于下周六全球同步推出,届时,江怡宁也将赴美进行宣传。
两个版本沈亦泽都听过,旋律和编曲是一样的,电音部分仍维持了江歌后一贯的高水准,只是国语版的填词由金牌作词人秦泽瑞重新填就,而非直译,因此两个版本的歌词意思大相径庭。
内宣工作一直没停过,话题“江怡宁闯美”的热度在话题榜上始终高居不下,粉丝更是奔走相告,号召大家翻墙出去让美国佬感受一下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以江怡宁的粉丝基数,倘若真能组织起来,定能在短时间内助歌曲冲到热销榜前列。
只要作品的质量过硬,哪怕靠粉丝刷到第一也不会尴尬,怕的是没曝光,埋没了好歌。
公司早已准备好热搜,只等新单推出,取得一定成绩,就可以放开手脚宣传,将江怡宁“闯美第一人”和“华人之光”的身份坐实,进而稳固她在华语乐坛的地位,抬高她的身价。
沈亦泽揉着眉心仔细思考。
关于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每一步每一个环节,他都必须考虑清楚,计划赶不上变化是常态,时至今日,他的初版计划已修正过不知多少次。
帮助江怡宁扩展海外市场,除了一时之利,他还有别的考量。
他手里握有为数不少的英文歌,把这些歌全部交给国人唱显然不现实,内地的华语乐坛虽大,能把英文歌唱得跟母语者一样自然的,却寥寥无几。
而且对于绝大多数华语歌手来说,国内市场才是他们的基本盘,海外市场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有固然很好,没有也不妨碍,真正有闯荡欧美的野心的,实属凤毛麟角。
另一方面,非英文母语的歌手想在欧美乐坛闯出名堂,其难度远比母语歌手大。
江怡宁的新单给了他启发。
与其挑战地狱模式的难度,不如将他手里的这些经典英文歌曲一概分作两个版本,国语版就交给国内歌手唱,英文版就交给母语歌手唱。
这样一来,就势必要在海外设立集唱片与经纪于一体的音乐公司,招揽本土歌手。
下周的赴美宣传,沈亦泽派何宇和韩志强随同前往,名义上是给江怡宁当劳动力,实际上另有任务。
他嘱咐二人趁着这次和TuneCore的合作,对本土音乐公司的运营方式多加留意,同时考察当地的音乐文化和产业结构,并给了他们一个名单,上面列有他查到的难以为继的小型音乐公司。
想在欧美立足,收购一家已有的公司自然是最快捷也最省事的方式,当然,也是风险最高的方式。
但对别人来说或许是风险,对他而言则不算什么——历经连续两次原创失败,他已经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歌好可破一切,歌不好,给你再多资源也是白费。
他将任务交代清楚,何、韩二人立即保证,定不辱使命。
两人心里透亮,这趟美国之行既是考验也是机会,只要做得好,将来公司的海外业务极有可能交给他们负责。这几日两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想方设法搜寻相关资料,务求准备充分,不出现丝毫纰漏。
“唉——哟——”
沈亦泽抻个懒腰。
不知不觉已经凌晨三点。
点开江南TV查看《向往的生活》的播放量,一千两百万,夜里的增速明显放缓,想来大部分人都休息了。
他也有些困了。
不知道安丫头睡没睡?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房前,门缝间透出柔和的亮光,想来还在挑灯奋斗。
他轻轻敲门:“安安?”
连喊数声,却无人回应。
迟疑片刻,轻轻推门而入。
杨九安正趴电脑上呼呼大睡。
她忙碌一天,干的又是撰写案头的脑力活,早已疲惫不堪,勉勉强强撑到两点,实在熬不住,写着写着就一头栽键盘上睡着了。
沈亦泽瞄一眼电脑屏幕,只见文档里一片乱码,想必全是安安脸滚键盘滚出来的。
“安安,去床上睡,别着凉了。”
他轻轻推她两下,她却只吧嗒两下嘴,拿脸蹭蹭键盘,仿佛在蹭她心爱的绒毛玩具。
沈亦泽既觉得好笑又很无奈,只好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将她的小脑袋贴在自己胸前靠好。
抱进留给她的卧室,轻轻放在床上,脱去拖鞋,拉开毯子动作轻柔地给她盖上。
杨九安睡得很沉很沉,一向睡觉不安分的她,今天却格外老实。
果然,只要将她的精力消耗殆尽,哪怕好动如安安,也会化身温柔软绵的小白兔。
他打开昏暗的床前灯,借着灯光,偷偷拍下她满脸键盘印子的糗样。
关上灯,蹑手蹑脚退出房间,将门轻轻合上。
欣赏几眼偷拍的照片,忍不住扬起嘴角。
这丫头实在太可爱了。
心情莫名就很好。
他折回书房,先将她未完成的文档保存,然后才回房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