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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然是工具人全文阅读

作者:钱十三     我居然是工具人txt下载     我居然是工具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36

    那个……还没肯定……实际上……”

    一个大男人──名副其实的“大”男人──红着脸、扭扭捏捏的模样,叫人“不忍卒睹”。

    “片山先生,对不起。”信代说:“有一个人,我想通知他有关我住院的事。”

    “好哇。”

    “名叫明石一郎──嗯,这样写。电话是……”

    片山记下来。

    “我马上打给他。”他说。

    “对不起。我……有点累……我想睡一会。”

    “好的。好好休息吧。石津,你当护卫员,陪着她哦。”

    “包在我身上!”

    被信代称作晴美的未婚夫的石津干劲十足地点点头。

    片山走到走廊时,刚好晴美走回来。

    “她的家人大概马上来啦。信代一夜未归,他们好像担心得一直没睡。一下子就来接电话了。”

    “还有一个。这个也帮她打打电话如何?”

    “可以。是不是男朋友?”

    两人往医院门口旁边的红色公共电话走去。

    “有十圆硬币吗?我的用完了──几号?”晴美拨号码。“她说爱上了哥哥,自己却另有男朋友。那封信的事问了没有?”

    “她说累了,待会才问吧。”

    “哦──一直没人接听哪。这个时间的关系,不是没道理。”

    尽管如此,晴美还是耐心地等着。终于对方拿起了话筒。

    “明石宅……”困倦的男声。

    “明石一郎先生在吗?”

    “哪位?”

    “警方的人。”晴美的话叫旁边的片山瞪大了眼睛。晴美完全不加理会。“你认识桥本信代小姐吧。”

    “桥本……嗯,知道。是同学的妹妹。”

    “她被刺伤了,现在住院。”

    隔了一会。“被刺伤了?”他好像清醒了些。“怎么搞的?”

    “不晓得。被什么人用刀──”

    “伤势如何?”

    “没有生命危险。”

    “是吗……”

    “信代小姐说要联络你的,所以──”

    “特地通知,多谢。”

    “还有──她──喂喂?”晴美愤然。“挂断了!何等无情的男人啊!”

    “他不来探望?”

    “我还没说出医院名称哪。这男的算什么意思?”晴美光火了。

    “冷静点──说起来很怪。为何她会在我们的公寓附近被刺伤?”

    “没听说有路上狂魔出现呀。”

    “那女孩似乎有难言之隐。她在隐瞒什么?”

    “那还用说。写情信给哥哥,不是不正常吗?”晴美一本正经地说:“咦,石津。”

    石津“呱咯呱咯”地从走廊走过来。

    “她想喝茶。到哪儿去找茶呢?”

    “我来问问看。”晴美说。

    “拜托了。”

    “喂,石津,你应该留下来才是。赶快回病房去吧。”片山说。

    晴美走向值勤室,片山和石津走回病房。

    “她说了什么?”片山问。

    “嗯。”

    “说什么?”

    “她说她想喝茶。”

    片山摇头叹息着打开病房的门。

    “──啊!”

    两人呆在当场。床是空的。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桥本康夫面无人色地向片山逼近。“我妹妹去了哪儿?”

    “那个,呃,她……”片山吞吞吐吐地说。

    “不要这样,康夫。”父亲劝告。

    “可是,爸爸──”

    “是我的责任。”石津十分沮丧。“我不该让病房空着。”

    ──医院已经迎接了晨光到来。

    信代的双亲和兄长赶来一看,发现受伤了的信代不知所踪,他们想咬片山他们一口也不是没道理。

    “总之,我们得到当地警方的协助,在这一带搜索着。一定──”

    片山正在拼命分辩时,晴美跑过来,还拉来一名护士。

    “哥哥!”

    “怎么啦?”

    “她说她看到一个好像是信代的女孩。”

    “真的?”

    那名年轻力壮、身材圆滚滚的护士有点惴惴不安的样子。

    “呃……也不是看得很清楚……”

    “说说看。”

    “嗯。当时我站在急症室入口──呃,我接到通知说有急症病人送来,所以在那里等候。然后,一个穿深蓝色毛衣的女孩从走廊过来,脸色有点苍白,我以为是灯光微暗的关系……”

    “你没和她说话?”

    “说了。我问她‘怎么啦?’她说:‘我是来陪妈妈的,她有东西要用,我出去一下。’因她步伐稳定,看上去又不像病人,所以我就让她过去了……”

    “其后没再见过她!”

    “嗯。救护车马上来到,兵荒马乱的。”

    “谢谢你。”

    护士走开后,片山为难地摇摇头。“看来是信代小姐没错了,但她为何自己走出去?”

    “谁晓得?”康夫瞪着片山说:“为了逃避责任,你故意叫那个护士这样说的吧!”

    “康夫!不要说了!”外表耿直的父亲责备他。他紧闭双唇,把脸扭过一边去。

    “抱歉。小儿无礼……”

    “不,担心是当然的。我也很担心。倘若这么可爱的妹妹失踪了的话,我也会狠狠地揍那个监视的家伙一顿。”

    石津忙不迭地退后两、三步。

    “对了。”片山把话说回正题。“信代小姐有没有与人结怨之类的事?”

    “那孩子性格开朗,不会和人争吵的。”信代的母亲谎:“无法想像她会有那种仇人。”

    可是,没有仇敌的话,就不会被刺伤了。

    “她最近有没有闷闷不乐的事?例如──为男朋友的事之类。”

    “那是不可能的。”母亲充满自信地说。

    “即是说……”

    “假如有那种事的话,她会和我商量。我以前是教师,无论任何事情都能理性地处理。”

    晴美想,对着这样的母亲,一定什么事都不敢找她商量的。因为商量之前,大致上已猜到会有怎样的答案──晴美发觉康夫飞快地向母亲投以嘲讽的一瞥。

    “哥哥怎样?”片山转向康夫。“你妹妹是否和你商量过什么?”

    康夫轻轻耸一耸肩。“不知道。”他说。

    戴银框眼镜的秀才型,但不知道他的脑子在想什么。他予人阴沉的印象。

    有个耿直的父亲、曾当教师的母亲,看似理想的幸福家庭,但内容可能相当曲折哪,片山想。

    “──哥哥也这样想?”晴美说:“看人的眼光愈来愈敏锐了,不是吗?”

    “不要笑我了。”片山苦笑不已。

    三人走出医院的玄关,沐浴在晨光里。

    “万分抱歉。”石津依然垂头丧气。

    “不是石津的错。她本人想逃的话,谁也阻止不了。”

    “晴美小姐这样说,我更加难受。”

    “那就用头撞豆腐死掉吧。”片山说:“有时间嘀嘀咕咕的话,何不去找计程车公司问问看?”

    石津露出震惊的表情。

    “她受了伤。如果跑太远,伤口会裂开。她不在这附近,一定是坐车走了。那个时间,只有计程车,不是吗?”

237

    他又冲进医院去了。

    晴美盯着片山。

    “干吗不早说?”

    “刚刚才察觉的。”片山也很老实。“但……那女孩有什么打算?给我情信,被人行刺,这回又失踪了。”

    “那三件事情怎样连结起来呢?好像三题单口相声似的。”晴美“啊”一声按住口。“忘掉福尔摩斯了!必须给它预备早餐才行。我要回公寓一趟。”

    “那就顺便做我那份带来吧。”

    “你找个地方随便吃不就好了?好啦,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晴美快步走开。片山悻悻然目送妹妹的背影。

    “长沼同学……”

    轻声的呼唤,长沼和也转过身去。

    “你在这儿呀。”

    长沼那张木讷的脸,立刻像被压扁的赛璐珞(假象牙)面具般皱成一团。那是他尽力挤出来的魅力笑脸了。

    “抱歉哦,把你叫了出来。”

    竹林明从树荫背后走出来。

    这里是上志学院高校的讲堂背后。被夹在讲堂建筑物和围墙之间的狭缢地点,午休时,几乎没有学生到这里来。

    “午饭吃过了?”竹林明问。

    “嗯。面包加牛奶。五分钟就吃完啦。”长沼耸一耸肩膀。

    “不行呀,那样子。”竹林明一脸认真。“会搞坏身体的。你这样做运动的人,必须好好吃午餐才是……”

    “我妈妈太忙,她没时间给我做便当。”

    竹林明两手交叉在背后,稍微侧着脖子想东西的样子。那个姿态变成一幅美丽的画,长沼看呆了。

    上志学院高中以上的学生可以穿便服上课,只要不是太花哨的衣裳,女生都可随意穿。但不知何故,竹林明总是一身黑。当然,她不是穿同一件衣服。有时是毛衣,有时是洋裙,却总是清一色的黑。

    拜此所赐,竹林明在班上被冠上“竹林未亡人”的绰号。不过,实际上黑色非常适合她。

    看呆了的长沼,没听见竹林明说的话。

    “你说什么?”

    “我说呀,从明天起,我做便当给你哪。”

    长沼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是……那样不好哇。”

    “没关系。一人份和两人份所花费的时间差别不大。”竹林明微笑。

    “那……多谢了。”

    长沼想,如果周六、周日也有便当就好了。如果课程全部停止,换成吃便当时间就更好了。

    “对了,有事拜托。差点忘了。”竹林明拍一下手。“哎,有件事务必请‘奇情俱乐部’合作。”

    “请我们的俱乐部帮忙?”

    “哎,拜托。”竹林明向长沼合十。

    “喂,别来这一套──”虽然天气不热,长沼却在抹额头的汗。“怎样的事情?”

    “其实呀,是水口同学来找我商量的。”

    “水口?戏剧部的?”

    “对。她的头衔虽是副部长,但因现在三年级学生没实质活动的关系,她等于是实际上的部长了。”

    “我晓得。”长沼说。

    水口聪子是个高高瘦瘦、有深度近视的少女。由于她戴着长形眼镜,所以有“望远镜”的绰号。不过,她的确有演戏的素质,在学园祭的舞台上,每次都等于是她一个人在支撑场面。

    “她说‘奇情俱乐部’只有我一个女孩嘛,所以叫我一定要向大人物问问看……”

    被称作“大人物”,长沼更加喜形于色。

    “说说看,是什么事?”

    “这次的演出嘛,她希望‘奇情俱乐部’的人参加喎。”

    “参加?你指演出吗?”长沼瞪大眼睛反问。

    “对。这次呀──还是秘密哦──听说是创新的剧本哦。作者保密。”

    “是学生写的?”

    “对。听说相当不错。恐怖的模仿滑稽作品(Barody)。”

    “模仿滑稽作品?”

    “即是──用喜剧的手法来演恐怖故事的模式。我没读过,所以不知道内容,水口同学说是那种形式的。”

    “那是……不可能的。我不会演戏呀。”

    “不是太难的角色。只要悄悄走近女孩身边,露出可怕的脸给她看就行了。”

    竹林明的手轻轻搭住长沼的手臂。长沼感到身体好像有电流通过。

    “可怕的脸……”

    “换句话说,必须请恐怖电影的著名主人翁登场才是。‘吸血僵尸’、‘海德先生’、‘剧院之鬼’、‘科学怪人’四个出场。”

    “大家一起出场?”

    “对。当然,剧戏部的人也可以演这些角色,可是他们都没看过那种旧片呀。”

    “说的也是。”

    “光凭照片来模仿装扮,毕竟演不出像样的动作和习惯什么的。因此她说‘奇情俱乐部’的人一定知道得更详细,你们一定看过很多次这些电影,可以演得像真的一样……”

    “那个当然。大家看都看腻啦──可是,四个人?需要那么多吗?”

    “唷,你们不是四人组吗?桥本同学、关谷同学、明石同学,还有长沼同学……”

    “那是不可能的!”长沼提高声音。

    “噢,为什么?”

    “他们不干的。不──关谷可能会答应,因他喜欢出风头。不过,明石和桥本,特别是桥本那小子,如果听见这件事,他会勃然大怒的。”

    “所以我才来拜托你呀。哎,想办法和桥本谈一谈嘛。”

    “谈谈是可以……”长沼不情不愿地说:“但不能保证有回音哦。”

    “那就拜托了。希望今天之内答覆我。”

    “今天之内?”长沼反问。“不可能!那种事必须早一点告诉我|”

    “是我不好。”竹林明低下头来。“水口同学前些时候就叫我问你了,但我怕你骂我,所以一直不敢提出。”

    “没法子啦。”长沼搔搔头皮。“啊──今天桥本请假哪。”

    “真的?”

    “嗯。他妹妹好像受了伤什么的,所以请假。没有他就不能做决定啦。”

    “糟糕……”竹林明束手无策。“今天放学后我必须答覆她呀。她们今天好像也要开会什么的。”

    “真头痛。因为委员长是桥本……”

    “哎,长沼……”这句撒娇的话说了一半时,竹林明的两手搭在长沼的脖子上,然后,在长沼惊诧期间,她吻了他的唇。不是轻碰一下,而是用力压过来的亲吻。

    “──哎,长沼。”变成私语的声音。“好不好嘛?”

    那是热情的喃语。

    长沼一阵头晕,脚步踉跄。长沼高头大马,当他踉跄时,活像一只大猩猩。

    “你没事吧?”

    “嗯──好,交给我办。”

    重新站稳的长沼用力地点点头。如果现在叫他向美国总统借一百块钱的话,他也会答应吧。不过如果叫他下次的数学ⅡB考试拿一百分……这个可能要重新考虑。

    “那你肯帮我啰?”

    “对呀。今天委员长不在。换句话说,关乎紧急问题,副委员长必须代委员长作出决定!”

    “对嘛。”

    “好,你可以答覆戏剧部了。说OK吧!”

    “好高兴!多谢!”

    竹林明欢喜地跳跃,然后再一次在长沼的脸上印上一吻。

    “喂,好了……”长沼羞红了脸。“那我马上去召集其他两个来商议啦。”

    说着,他已带着轻快的脚步往前奔去。

    目送他离开的竹林明突然回复严肃的脸孔。跟刚才向长沼撒娇时相比,宛若另一个人似的一脸成熟。

238

    然后,她的唇端有点冷嘲地笑了。

    一骨碌转身准备迈步的竹林明,突然察觉香烟味道而止步。

    白色的烟雾,像蛇一般从讲堂外侧的支柱背后扭曲着爬出来。

    “──谁?”竹林明喊。明石一郎倏然出现。左手把拢长发,右手将香烟放在嘴边。

    “明石同学。”竹林明并不表示惊奇。“刚才的登场方式,应该播放主题音乐才是。”

    “我看到啦。”明石抿嘴笑着走近她。

    “你偷听?”

    “我只是来抽烟,偶尔撞见你们在幽会──”

    “好古老哦。什么‘幽会’的。”

    “喂,竹林君,”明石的语气完全改变,沉重而有含意地问:“你为何加入‘奇情俱乐部’?”

    他在竹林明周围慢慢踱步。

    “因为喜欢。”

    “假的。”明石顶撞地说:“你另有目的。对不?不然,你不可能假装爱上长沼那家伙的。”

    竹林明扬声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

    “其实你在嫉妒,对不?”

    明石的脸僵住了。

    “胡说!不……你说对了。”

    明石向竹林明逼近,她后退。

    “为何要吻他?假如你想操纵长沼,没必要做到吻他的地步;只要对他微笑一下,他就像糖果般溶掉。干吗吻他?”

    竹林明背靠着讲堂的墙壁,明石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竹林明浮起笑意,不见恐惧,也不生气。

    “我要吻谁是我的自由吧!”

    “不是!”明石突然爆炸似的叫道。“可以让你吻的,只有优秀的人而已!像我这样的人而已!”

    明石深呼吸几下,镇定情绪。

    “怎样?你也吻我吧!”

    “为什么?”

    “今天,那家伙要召集我们。我会反对你提出的要求哦。”

    “他已经接受啦。”

    “那种人的立场不稳定,只要我滔滔不绝地说一顿,他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而且,如果桥本知道这件事,他不会放过长沼的。”

    “如果吻你会怎样?”

    “我会站在你那边,桥本也会答应。”明石的脸凑近竹林明。“──怎样?”

    竹林明闭起眼睛,眼皮微微颤抖,嘴唇微开。明石的嘴唇接近她那光润的朱唇──冷不防,竹林明迅速滑过一边溜了。

    “为什么?”

    “我讨厌烟味。”竹林明转身就走。

    “喂!我反对也无妨吗?”明石的声音掷向她的背影。

    竹林明只是把脸转过来,答说:“随你喜欢。”就这样走开了。

    明石那因愤怒而发抖的手,将香烟摔在地上。

    竹林明出到校园,没有直接回校舍,在玩足球的男生们的横目注视下,她向女生们聚集的一角走去。

    围成一圈的女生们不知在干什么,哗哗然发出叫声。

    “不行呀!它会挠人的。”

    “来来来……这个给你,过来这边。”

    “不行不行,它的背弯起来了,在吼叫着哪。”

    竹林明找到一位同班同学,问:“怎么啦?”

    “有只黑猫,但完全不黏人。”

    竹林明轻轻分开人群,走进圈内──毛色很好的黑猫似乎相当激昂,龇牙咧嘴地发出威吓的叫声。

    “它受惊啦。”竹林明说:“你们太吵了,它以为你们对它不利。”

    竹林明向黑猫走近。

    “竹林明!它会挠你哦。”同学喊。

    “别吵──来,没事的。别怕。”

    黑猫十分谨慎地用绿色的眼睛凝视竹林明。她蹲下身去,轻轻伸出右手。

    突然,黑猫的前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动了。有人“哗”地喊了一声。

    竹林明的右手背上出现三道伤痕,鲜红的血滴在地面。她的手缩了一下,立刻又若无其事般伸出来。

    她的指尖碰了黑猫的眼睛之间,开始轻抚它的毛。黑猫一直不动。最后,她的手指绕到黑猫的下巴下面,开始抚摸它。

    黑猫就这样坐着,闭起眼睛接受她的抚摸。

    “乖……已经没事了。”

    竹林明低语。周围的女生们也一同静下来观看。

    黑猫开始舔竹林明的手背,用它粗糙的舌头,一心一意地舔她流血的伤口。

    “谢谢……没事的,没啥大不了的伤。”竹林明两手抱起黑猫贴近胸膛。“你从哪里来?”

    “──嘿,原来在这里呀。”

    一个高高瘦瘦、西装打扮的青年分开女生们走过来。他有一张娃娃脸,予人好好先生的笑脸。

    “你的猫?”竹林明问。

    “是的,不知几时不见了──”片山说到这里就没说下去。

    后来,片山这样对晴美说:“黑衣女孩抱着黑猫,抚着猫头,看着我微笑。当时──是真的──女孩的眼睛发出绿色的光!”

    在说明片山何以跑来上志学院前,先让我们跑去附近的空课室,看看“没有委员长”的“奇情俱乐部”干事会的情形。

    “──我喜欢这种玩意儿。”

    听了长沼的话后,关谷显得兴冲冲的。

    “明石,你觉得如何?”

    长沼尽量若无其事地问,因他十分明白,如果明石反对就麻烦了。

    “──桥本会怎么想呢?”明石说。

    关谷也认真起来。“对呀──毕竟要桥本也一起做决定才行。”

    “可是,那样子就来不及了。”长沼拼命游说。他不敢说已经答应人家了。

    “桥本会反对哦。”关谷说:“他一定勃然大怒,说是对‘奇情俱乐部’的侮辱。”

    “可是,我觉得不妨合作。关谷也这样想吧?如此一来,今天只有三个人,二对一哦。”长沼说。

    “但我……”关谷迟疑。

    “你干什么?刚才明明赞成──”

    “可是,桥本为她加入的事很生气哦。如果再加上这样的话……”

    长沼烦躁极了。那个他当然知道,不需要关谷特意告诉他!

    “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关谷说。

    “都说不可以──”

    “有啥关系呢?”明石打断说。

    “什么没关系?”长沼困惑地问。

    “我是说,不如接受戏剧部的要求吧。”明石木无表情地说:“这就变成三对一了,毋须等到明天。”

    长沼露出笑脸。

    “是吗!那你赞成啰?喂,关谷你也赞成吧!”

    关谷不时望望明石,用含糊的声音说:“既然明石这样说了……”

    “好,决定了!”长沼“彭”地用手拍打桌子。“来,你们想演什么角色?”

    “我可不要做‘科学怪人’哦。”关谷说:“最‘有型’的是‘吸血僵尸’吧。”

    “‘吸血僵尸’由我来演。”明石说。

239

    片山飞快地潜身在桌子后面。

    以片山而言,罕有地反射神经和常人一样作动,不然早已被对方发现了。

    问题是如何在不让对方察觉的情形下从这里移到门口。对方慢慢走向桌子之间。

    总之,这样下去的话,很快就会被发现。必须行动才是。

    但一动的话,就要从桌后出去。片山四肢匍匐在地,屏住呼吸沉思。

    “镇定。镇定啊──应该有办法的。”他告诉自己。

    对呀,对方往我这边走近来,即是在移动着,因此我只要往死角的位置移动就行了。可能绕远道,但不至于被对方发现,我就得以脱身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碰碰运气看吧!

    片山不理手和裤子都会弄脏的事,在地上爬着往前走。“咯咯”的脚步声接近。片山加快脚步──不,是手和膝头的步伐。

    畜牲!为何不能像福尔摩斯那么轻快地前进?

    但在千钧一发之际,片山绕到桌子旁边,同时知道对方在桌子前面止步──她看到了吗?

    可是,听不见对手的脚步声。成功啦!

    片山又往前进发。他沿着房间的墙壁前进。只要沿着墙壁走,肯定可以走到门边。

    到房门那边,必须经过四张桌子。从那里到门边,不过一、两米的距离。只要飞快地冲出去就得救了。

    但愿谁都不发现……他带着祈祷的心情,经过一张桌子、两张桌子……

    突然,他的视线角落被某个移动的物体捉住。往横一看,立刻瞠目。

    有个女子坐在那里。由于片山四肢匍匐往前的关系,结果,他的视线对着那个女子的脚面。

    她盘着腿,裙子被扯到膝头上面一点。于是,那双肉腾腾的大腿正面扑进片山眼内,再加上她的双腿在摇动的关系,白色内裤不时映入眼帘。

    片山一阵头晕,全身动弹不得。不过,你可不能想歪。对于有女性恐惧症的片山来说,那个刺激太强了些。

    振作吧!还差一点点就去到门边了!

    他重新振奋。只要再过一张桌子就抵达目标了!

    就在这时候──

    “啊!”女人叫一声。接著有什么突然倒下。接着的瞬间,热烫烫的茶“飒”地倒在片山头上。

    “哎哟!”片山惨叫着跳起来。

    “哗!”女人的惊呼紧随着。“色狼!色狼啊!”

    “不是!不是!是我!”片山慌忙站起来。

    “咦?阿义,你在这儿呀!”

    高高兴兴地走过来的是片山的姑妈儿岛光枝。片山叹息着从口袋掏出手帕来,揩拭他那被茶淋到、宛如涂了发油的头发。因他看见这位姑妈的人影,连忙躲在桌子下,正在设法逃走时,却发生这种意外……

    “你在那里干什么?”光枝乐不可支地问。

    “呃……我在做实验,据说用茶洗头可预防秃头什么的。”片山说。

    “再浇一点如何?”坐在椅子上的那个新来的女子瞪着片山说。

    “阿义还不要紧吧。”光枝当直接受了。“不到三十岁就秃头的,都是有头脑、多劳碌的人哦。”

    我不是像傻瓜吗?片山苦笑着想,自己好像不怎么聪明嘛。

    “哎,给我一点时间。”光枝总爱突然袭击。如果送子的是鹳鸟的话,说媒来的大概就是这种啄木鸟科的女性了,因她总是忙着找人提亲的关系。

    不过,她每次突然造访搜查第一科,都能把当刑警的片山逮个正着,只能说她是天才了。

    片山知道反抗也没用,于是死了心,和光枝一同走去地库的咖啡室。

    说来不可思议的是,光枝来的时候,那个啰唆的栗原科长每次都不在。说不定这个姑妈在某个秘密情报部当顾问。

    实际上,光枝情报之丰富也真令人惊讶。这天也是,在进入正题前,她把所有亲戚的近况有如全景立体画般接二连三地在片山面前展开;好不容易进入正题时,片山已喝了三杯咖啡了。

    “──这个怎么样?”

    光枝本来正在谈着家教会朋友的孩子考试的事,现在突然拿出照片摆在片山面前。片山看看照片,问道:“这就是那个考生?”

    “你说到哪儿去了?找阿义商量考试的事有何用?”

    “那么,这女孩怎么啦?”

    “做你的老婆怎么样呀。那还用说?”

    片山重新拿起那张照片来看。

    “──很久以前的照片吧。”

    “新的呀。”

    “可是,看上去好年轻哪。”

    “娃娃脸嘛。”

    “几岁?看起来顶多十六岁。”

    “怎会呢?”光枝笑了。“十七岁啦。”

    没啥差别。

    “十七?十七岁?”片山瞪圆了眼。“开玩笑!我已快三十岁了,她才十七岁……”

    “这是缘份嘛。”光枝本是“压力”主义者,但在见面以前是“缘份”优先。一旦开始交往以后,她就会直接或间接地施以压力,纠缠不休了。

    “不管有没有缘份,对方太可怜啦。”

    “有啥关系?只要对方说好就行了。”

    “人家一定会拒绝的。”

    “谁知道?各花入各眼嘛。”以媒人婆来说,光枝的口才不算好。“而且呀,你和她因奇妙的缘份而结合哦。这点很重要咧。”

    “缘份是什么意思?”

    “阿义,目前你在承办什么案件?”

    “有个叫野田惠子的女孩被杀了。你知道吧。我虽不能防止煤气爆炸的危机──于未然,但因及时叫公寓的住户避难而受奖励。”

    “那宗案件啊!”

    “什么?”

    “这照片上的女孩的堂妹的朋友认识野田惠子的朋友哇。”

    相当遥远的缘份哪,片山想。

    “还有,这女孩是上志学院高校的二年级学生哦。”

    片山想了一下。“哪间学校?”

    “上志高校。你不知道?”

    片山终于想起来了。被刺伤而失踪的桥本信代和她哥哥康夫念的正是上志学院高校──这照片上的女孩也念上志?说是巧合也很有趣,可是,何以光枝特地提出上志的名字来?

    “这和上志高校有何关系?”

    “对呀。被杀的野田惠子,她的男友好像也是上志的人哦。不是很棒吗?”

    棒在什么地方,片山也不明白,不过,现在要找的是野田惠子的恋人。可是,尚未出现过上志学院高校的名字。

    “姑妈,你从哪儿打听出来的?”

    “从她那里呀。”

    “她?”

    “照片上的女孩呀。即是她的堂妹的朋友,从野田惠子的朋友那里听说她──”

    “等等等等……我有点不明白。”

    “是吗?很容易明白的──即是说,那个野田惠子的恋人,好像是上志高校的学生的意思啰。所以──”

    “那么,照片上的女孩知道那件事?”

    “对呀。如何?想不想见见她?”

    “见见看也好。”片山热衷地说。

    “好极啦。”光枝差点没拍手叫好。“那么,下个星期天,找间酒店──要不要开房?”

    有如此可怕的相亲吗?

    “我没空和你谈那种事。”片山站起来。“我现在就去见她。”

    光枝仿佛吃了一惊。“但她今天要上课哦。”

    “学生本来的样子,只有在学校时才能看见。”

    片山急急忙忙地走出咖啡室。

    “看来他相当喜欢哪……”光枝满意地自言自语,然后满脸困惑。“但是照片和身世书都没带走哇。”

    片山准备直接前往上志高校。怎么说?这是谋杀案的侦查工作。好不容易才掌握到线索!

    他干劲十足地回到搜查第一科的房间时,不见科长和根本刑警。看来只好一个人出动了。

    “片山先生。”刚才把茶淋在片山身上的女孩喊住他,片山采取逃跑的态势。

    “刚才对不起──”

    “算了。我没生气呀。”对方反而表现出很愉快的样子。片山松一口气。

    “那是误会。”

    “对呀。假如传进栗原科长的耳里,可能真的会误会哦。”

    “哎,你……”

    “你偷看了我的裙内风光,就要陪我一下哦。”她半带笑说看,可是语气好像很认真似的。“那么,明晚留给我吧。”

    说完,她回位子去了。

    片山呆了一阵,目送她,然后振奋精神,准备外出。

    出到外面截了一部计程车。

    “去上志学院。”

240

    坐好后,闭上眼睛,准备小睡一会儿。

    “──那间什么在哪儿呀?”司机的声音使他张开眼睛。

    “你不知道?地点是,呃……”连片山也不知道。“等我一下。”

    片山下了计程车,赶去刚才光枝和他去过的咖啡室。说不定她还在。畜牲!连地址也不问,我真是……不,可能正是我的作风。

    恰好跟走出咖啡室外的光枝遇上了。

    “好极啦!姑妈,那间上志学院的地址──”

    “我就猜到是这回事。你去拜访人家,却连对方的名字和长相都不懂呀。”

    “是吗?”

    “呀,这个。身世书和照片。学校嘛──”

    把姑妈的说明记下后,片山赶紧回到计程车上。

    呜呼!这副德性,难怪每次都被晴美或福尔摩斯取笑。在开动的计程车中,片山开始打瞌睡。蓦地醒来,被不祥的预感袭击。他探探内袋,想想搞不好……

    望望钱包,片山脸都白了。里面只有一张千圆钞票!

    “喂,司机,麻烦你转去东中野。”

    “方向相反哦。”

    “有急事嘛。”

    司机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假如他知道片山没带钱,肯定欢欢喜喜地掉头。

    片山叫司机在公寓门口等一会,然后走进屋内。晴美带着困倦的脸走出来。

    “──找到线索吗?”

    “桥本信代那边毫无消息。不过,野田惠子命案方面有一点。说不定这两宗案件有点关系。喂,给钱来。”

    “慢着。什么意思?”

    “别管,给我一点钱吧。计程车在等。”

    “不说的话,一分钱也不给。”

    没法子,片山把儿岛光枝的话重复一遍。

    “那么说,桥本信代可能掌握到野田惠子命案什么哪。不是很有趣吗?”

    睡意不翼而飞,双眼发亮。

    “好了,快拿钱来呀。”

    “等等,我马上准备好。”

    “拿钱需要准备吗?”

    “一起去呀。”

    “喂──”

    “不带我去就不把钱给你!”

    片山气鼓鼓地坐下。

    回到计程车上时,变成二人二猫的团体。福尔摩斯和那只寄居片山家中的黑猫也跟来了。

    “它终于肯吃饭啦。”晴美轻抚黑猫的头。“名字怎么办?”

    “叫阿黑什么的不就好了?”坐在前座的片山说。

    “没点品味!是雌猫哦,起码要叫‘奴华尔’什么的才对。”

    “那样是咖啡室的名字咧。”

    “那叫‘妞儿’好了。黑是‘夜’嘛(“妞儿”是法文译音,有“夜”的意思──译者注),很衬,也有猫的感觉。你觉得如何,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喵”一声表示赞同。于是福尔摩斯和妞儿、晴美和片山(不知何故排名最后)一行人,来到了午休时间的上志高校。

    “──警方人士吗?”校长是那种因多虑而患胃溃疡的类型。“我的学生做了什么──”

    “不,只是想和她谈一谈罢了。”片山尽量轻松地说。

    “学生叫什么名字?”

    “呃──叫荻野邦子吧。”

    “荻野君!她是模范生,长相好、身材也好、歌声也不错──”

    似乎没啥关系呀,片山摇摇头。

    “总之,只要和她谈一谈就行了。如果可以见到她的话。”

    “好的。”校长心情沉重地点点头。“现在午休,她在哪儿呢……请在此稍候。”

    校长走出会客室后,片山起身,从窗口眺望校园。

    现在的高中生,大家的身形和大人一样。连高瘦的片山也自叹弗如的高大男生、身材成熟一如大人的女生……

    满身泥泞在校园中跑来跑去的人影已不复见。学校操场本身也不是用泥土造的了。

    “完全改变啦……”片山唏嘘感叹。“──咦?”

    因他见到晴美跑出校园去了。

    看样子有事发生了。片山走出会客室,在走廊上跑。

    出到校园四处张望时,晴美也发现片山,向他走过来。

    “妞儿不见了啊!”

    “什么──啊,那只黑猫呀。”

    “只是稍微没注意的空档……跑到哪儿去了呢?”

    “福尔摩斯呢?”

    “它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没回来啊。”

    “没法子呀,它是来去无踪的‘风来坊’。好,分头找吧。我去学校操场转一圈。”

    “可以是可以……不要紧吗?”晴美问。

    “为什么?”

    “不会被搞错是变态佬吧。”

    ──如此这般,片山遇见了抱着黑猫的竹林明。

    “我是荻野邦子。”那少女一踏进会客室就鞠躬。传来“喵”一声答覆。

    “咦,怎么……”荻野邦子喃喃自语。

    是校长叫她来的,由于她开了门就低着头没看里面的关系,没发觉谁也不在──不,沙发上躺着一只优雅的三色猫,就如房间的主人一样。

    “你在那边干什么?”

    荻野邦子喜欢猫。她悄然走近沙发,向它伸手。动物被追逼时会陷于过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但它分辨得出谁是疼惜自己的人。

    “毛色好美啊──有人养你吧。你是美人儿哪。”

    邦子用指尖去摩裟三色猫的鼻子。猫一直闭起眼睛让她抚摸。

    “好可爱!你从哪里来?不可能是那个校长养的猫吧。”

    猫不可能回答,她却忍不住和它说话。这是爱动物的人的特性。

    “刑警先生怎么啦……”

    三色猫倏地跳到地上,邦子随后坐下喃喃自语。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会客室暖洋洋的。可以望见在校园嬉戏的学生。

    “快十二点五十分啦。”邦子看表。是米奇老鼠的腕表。五十分时响铃,一点钟开始下午的课。

    没关系啦,邦子想。反正是“公事”,占用上课时间也无妨。

    “──好困哪。”邦子站起来,走向窗口。她出神地望着校园──啊,大泽君,他和阿雪手牵手走着。他明明有个叫智加的女朋友了。好──揭穿他!

    现在高校生的话题尽是这种东西。如果加油添酱说:“我看到了,他们在树后接吻。”任何人听了都会眼睛发亮,嘴里喊说:“嗄?真的?”其实内心不信。即使知道是改编的,还是觉得好玩。

    在大人眼中,邦子这世代的孩子令人畏惧,但当事人却不觉得怎样。主要是他们的生活太无聊了,所以要演戏,使自己的生活添加浪漫色彩。

    连邦子也是这样,如果告诉什么人说某人吻了自己(其实她还没初吻经验),听的人也知道是假的,但仍表示惊奇说“啊──好棒呀”。换句话说,明知那是游戏,大家却乐此不疲。

    邦子站在窗旁。窗口恰好在门口的对面。邦子背向房门而站。

241

    三色猫──当然是福尔摩斯──走到房间角落坐下。人说春眠不觉晓,然而对福尔摩斯来说,一年到头都是春眠的季节。相对地,它的睡眠很浅。

    门钮静静地旋转的声音,使福尔摩斯睁开眼睛。房门是往福尔摩斯所在的地方打开的,福尔摩斯看不见开门的手。

    房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打开。不是正常的开法。

    “喵。”福尔摩斯尖叫。

    “怎么啦?”邦子回头。她看到房门开了。然后,站在那里的“东西”的脸也看到了。

    福尔摩斯在地面跑两步,然后身体在空中依若直线的轨迹,扑向邦子的肩膀。邦子的身子倾斜一边。

    同时,银色的刀光在会客室中闪过。

    “啊──”

    尖刀插在邦子的左臂上。假如她站直的话,肯定刺中心脏无疑。

    福尔摩斯描成抛物线着地。门发出声音关上。

    “啊……好痛……”

    邦子感觉到有寒意掠过麻痹的左臂。鲜血从左手的指缝间往下滴落。

    邦子在原地蹲下去。

    “什么人……”喊不出来。她问走向门口,但头昏眼花,脚步踉跄。她抛身坐在沙发上。剧痛从左臂直贯透脑门,邦子狂叫。

    福尔摩斯奔到门边。可是,门钮是圆的,它不可能跳上去转开它。

    福尔摩斯环视室内。斜斜对着窗口的地方有个挂衣架,在一支粗棒的周围有勾子。

    福尔摩斯飞快地在那个挂衣架和窗口之间看来看去──作出判断了吧,它助跑一下,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粗棒上面有个小圆板,周围安着挂帽子的勾子。福尔摩斯的前肢搭住那块圆板,悬挂在那儿。

    福尔摩斯的重量使挂衣架摇晃。总算上到圆板顶上的福尔摩斯瞄准窗口的位置,一骨碌转到对面方向。它用力踢圆板,然后跃下。挂衣架往反方向倾斜,没有回原位,而是倒下。

    挂衣架的尖端击破窗口。会客室里响起玻璃打破的声音。

    “──什么事?”

    “怎么啦?”

    好些在校园的学生跑过来,然后从窗口窥望里面。

    “不好了!有人受伤!”

    “她流血啦!”

    邦子软绵绵地倒在沙发上。鲜血染红了沙发的把手部份。

    “妈的!”片山摇头。

    “总算止了血。”保健室的女人说:“不过,必须带她去医院才行。”

    “刚刚叫了救护车。”

    片山俯视那个苍白着脸、躺在保健室的硬床上的少女。

    抢先出击──凶手以为荻野邦子知道什么,大概想杀人灭口吧!

    可是,这个时机不会是偶然。片山来了,表示想找她谈谈。校长去叫她。她来到会客室。然后,片山出去找“妞儿”,没人在,所以她等着。这时凶手来了……

    确实是快速的行动。凶手怎知片山会来?从片山和校长谈话到邦子被刺伤为止,才不过十分钟左右而已……

    总之,那件事待会才说。现在要关心的是荻野邦子的伤势──

    “你是刑警先生?”邦子张开眼睛。

    “是呀。你不要紧吧?”

    “嗯。那三色猫呢?”

    “它是我的猫。”

    “真的呀!它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福尔摩斯?”

    听了邦子的说明,片山点点头。

    “──主人人好嘛,自然猫也受感化──哎哟!”

    “怎么啦?”

    福尔摩斯挠了一下片山的脚。

    “噢,你在哪儿呀──叫福尔摩斯吗?很好玩的名字。”邦子微笑。

    “见到凶手的脸吗?”

    “嘎?呃……好像见到又好像没见到……”

    “见到还是没见到?”

    “见是见到的──”邦子迟疑地说:“他戴着面具哪。”

    “面具?”

    “对。正确地说是面罩。”

    “怎样的?”

    “‘剧院之鬼’。”

    “──你说什么?”

    “有部叫《歌声魅影》的古老奇情电影,里面有一个‘剧院之鬼’的角色,是戴面罩的。”

    “‘剧院之鬼’呀。”片山也听过这个角色。

    “在骷髅头上只有眼球嵌在那里的脸。”

    “嗯,有点印象。那么,凶手戴着那个面罩吗?”

    “嗯。所以看不见长相。”

    “服装方面呢?”

    “穿着斗篷哦。多半是‘剧院之鬼’的,不然就是‘吸血鬼’的斗篷。”

    片山困惑了。这间学校是鬼屋吗?

    “可是,为何会有那些面罩、斗篷之类的东西?”

    “一定是从‘奇情俱乐部’的房间拿来的。”

    “‘奇情俱乐部’?”

    “那是喜欢奇情或恐怖电影的人组成的兴趣小组。在那个房间里,放着各种奇情电影的主角的面具或衣裳哦。”

    “‘奇情俱乐部’呀──那个房间没上锁吗?”

    “不晓得,会上锁吧?我不是会员,所以不知道。我想桥本同学一定知道。”

    隔了一会,片山反问:“你说谁?”

    “桥本。高三的,他是俱乐部的委员长。”

    桥本──即桥本信代的兄长吧。不过,他今天应该没来学校,因他妹妹失踪了。

    桥本信代是被尖刀刺伤的。然后荻野邦子也是──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

    “哎,刑警先生。”邦子说:“找我有什么事?”

    “嗄──呃,对。想问问你有关野田惠子的事。”

    “谁?哦,遇害的那个呀──但是,你从哪儿听说的?”

    片山决定不作答。他不想碰相亲、结婚之类的事。

    “听说野田惠子的恋人是上志高校的学生。是真的吗?”

    “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不敢肯定,但大家都这样说;而且啊,好像是‘奇情俱乐部’的人喎。”

    “那个,肯定吗?”

    “只是听闻而已──不过,‘奇情俱乐部’有十几个会员,不晓得是当中的什么人哦。”

    “是谁告诉你的?”

    “忘了。”

    “忘了?不是你的朋友?”

    “因为是在派对上谈起的嘛。好几个人在吱吱喳喳的,提起野田惠子的事,有人说‘我知道她的事哦’什么的,于是七嘴八舌地乱成一团。当时就有人说:‘大概是被男朋友所杀的吧?她的他是上志的人哦。听说加入什么奇情电影兴趣小组的。喜欢那种东西的人嘛,一定有点不正常。’──的确是那样说的。”

    “唔。当时参加派对的是些什么人?”

    “不清楚。大家都随意带朋友来,有几十个人哪,而且我醉了──啊,糟了!”邦子伸伸舌头。

    “不太令人钦佩哪。”片山苦笑。“‘奇情俱乐部’的委员长的妹妹也在吧?”

    “你很了解嘛。高一的,长得很可爱。虽然我和她没怎样谈话──哎,刑警先生,狙击我的,会不会是杀野田惠子的凶手?”

    “那可不能这样断定。不过,对方戴上那种面罩和斗篷想杀你,可能是和‘奇情俱乐部’有关的人也说不定。你有什么头绪?”

242

    “我并没有风骚到如此被仇恨的地步哇。”邦子微笑。

    见到差点被杀,却似乎因此而觉得有趣的邦子的模样时,片山感觉到代沟的存在。不过,不管是谁,如果突然差点被杀,大概不会立刻涌起真实感吧。

    保健室的门打开,晴美探脸进来。

    “哥哥,救护车来啦。”

    “好迟啊。好,先把担架弄来这里──”

    “现在来着──不要紧吧?”晴美来到床边。

    “嗯。托这猫咪的福,我获救了。”

    “你们居然在如此荒谬的情形下相亲哪。”

    片山“嘘”地捅捅晴美。

    “呀?”邦子一时之间感到莫名其妙,盯着片山的脸。“啊!那么说,儿岛阿姨说我的相亲对象是个刑警,原来是你呀!”

    “嗯……呃……是这么回事吧。”片山含糊地说:“不过,今天是以刑警身份来的。”

    “好意外哪。”邦子说。

    “什么意外?”

    “儿岛阿姨说,不要过份期待对方的外表,我以为很糟糕呢!不过,也不算太差嘛。”

    邦子被救护车送走后,晴美才敢噗哧大笑。

    “有什么好笑?”片山气鼓鼓地说。

    “对不起,因为……咦?福尔摩斯和妞儿呢?”

    “又失踪了?”

    二人出到走廊看时,恰好看见福尔摩斯走过来。

    “咦,福尔摩斯,妞儿怎么啦?”晴美喊。有个抱着妞儿的女生从后面走来。

    “嗨,你是刚才那个……”片山说。

    “它跑到我的课室外面叫哪。”

    “是吗?谢谢。”晴美接过妞儿。“不能随便乱跑哦──不过,好奇妙哪。它好像很快就亲近你啦。”

    那女生笑了一下。“因为我喜欢猫的关系吧。”她说:“呃……你们是警方人员?”

    “对呀。啊,我不是。他大致上是个刑警。”

    晴美的说明总是多说一句。

    “发生什么事?大家都在谣传着,说荻野同学受了重伤什么的……”

    “嗯,被尖刀刺伤了。”

    “哗,可怕。”

    “她是你的、朋友?”

    “不。我是最近插班的,不太知道。我和她也不同班。是谁做的?”

    “好像是‘剧院之鬼’。”

    那女生有点生气的样子。“请不要作弄人!”她瞪片山一眼。

    片山连忙说明事情经过。她表示惊奇。

    “那是我们俱乐部的人啰?”

    “你也加入了‘奇情俱乐部’?”

    “嗯。”

    “是吗?那么,可以带我去那个房间吗?我想看看里面。”

    “好的。可是──在上课中──”

    “是吗?那就──喔,刚好校长来了。就说是公务吧。”

    “你好,刑警先生。事情变得岂有此理了──”校长似乎大受冲击。片山说出情由,请校长写了一张因公务而不能上课的字条,交给那个女生。

    “拿这个去向老师解释好吗?”片山说。

    “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竹林明。”

    “竹林君。拜托了。”

    竹林明快步走开时,妞儿又想追上前。晴美连忙把它抱起。

    “你怎么这样呀?”晴美说。

    “大概竹林君和野田惠子相似吧。”片山说。

    竹林明弹跳似地回过头来。

    “刚才……你说什么?”

    “嗄?呃──野田惠子是这黑猫以前的主人。它似乎……”

    “是吗?”竹林明已回复平静。“没什么。”

    她快步走了。晴美抚摸着妞儿的头说:“看到她惊诧的样子吗?她一定是对野田惠子的名字有印象。”

    对于愈搞愈复杂的事件,片山开始厌烦。真凶会不会突然向警方自首?推理小说的读者可能会生气,可是对查案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急转变化了。

    “校长先生──”片山叹一声。“我想向你请教一下。”

    看来起码凶手不会马上自报姓名了。

    由于会客室的现场有当地的刑警和鉴证人员在,所以片山被请去校长室。

    想起还没请教校长的姓名,于是片山重新自我介绍。那位本宫校长似乎是那种一有麻烦就独自苦恼的人。

    “真是……这种事件是敝校开办以来第一次……敝校完全没有校内暴力问题,全是认真的好学生。实际上,这十年来,受到退学处分的一个也没有。这是敝校的优良传统,以及热情的教师们不断努力的成果──”

    “请冷静些。”片山连忙打断他,因他好像在朗读学校手册似的。“我猜凶手知道我要见荻野君的事,所以想杀她。换句话说,凶手知道我来的目的。问题是,凶手怎会知道这件事?”

    “说出去太不光彩了。一切都是由于我领导无方……”

    看来本宫校长还不明白说话的重点。

    “我提出要见荻野君的请求,然后校长先生就从会客室出去了。你在哪儿找到她?”

    “最初嘛……我去荻野君的课室看看,她不在。我问学生,他们说她好像去了三年级的课室,于是我去那边。”

    “她在那里吗?”

    “嗯──应该说不是吧。”

    “即是不在?”

    “在三年级的课室外面──我在走廊上遇到她的。她好像有事去那边,办完就回来那样。”

    “那么,你在走廊上和她谈话啰。你怎样和她说呢?”

    “呃……我说警方的人有事找你,在会客室等你,大致如此。”

    “没说为了什么事吧?”

    “因我不知道你要谈的内容嘛。”

    说的也是。

    “你和荻野君谈话时,旁边有谁在吗?”

    “旁边?”

    “是的。经过身边的,或从课室窗口听见之类……”

    本宫摇头想了半晌,说:“完全想不起来哪。”

    那个当然啦。片山也不抱着太大期望。因为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的关系,不可能记住当时有谁经过身边的。

    “你晓得是在哪个课室前面和她说话吗?”

    “这个……”

    “在窗口附近吗?”

    “这个……”

    一言以蔽之,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即是有刑警来找荻野君的事,你有告诉其他人吗?”

    “不,那个绝对不说的。”

    总算得到清楚的答覆了。换句话说,凶手听见本宫和荻野邦子的对话。大概是偶然吧。然后察知来意,为了灭口而决心杀了她。他从“奇情俱乐部”的房间拿到“剧院之鬼”的面罩和斗篷,然后袭击在会客室的荻野邦子……

    可是,尖刀呢?从哪里得来?不可能如此突然就拿到手吧。

    或许从尖刀可以掌握什么,片山想。

    有人敲校长室的门。竹林明探脸进来。

    “嗨,来得正好。”片山站起来。

    “关于这次的事件,是校方的疏忽──”本宫校长又以解说新闻的语气开始唠叨了。片山、晴美、福尔摩斯及妞儿等二人二猫赶快离开校长室。

    “奇情俱乐部”的房间在二楼。去那里的途中,片山得悉除了当委员长的桥本外,还有长沼、关谷、明石三个是中心人物。

    四个高三学生吗?说不定杀野田惠子的凶手在其中……

    “里面有面罩、斗篷之类的事,大家都知道吗?”片山问。

    “我想是的。”竹林明点点头。“虽然只是听说,文化祭的时候,好像每次都会展览那些面具。”

    这样一来,凶手也可能不是“奇情俱乐部”的人了。不过,突然想到要戴上那种面具或斗篷的,若不是和“奇情俱乐部”有关联的人就不会想起来的吧。

    “房间没上锁吗?”片山问。

    “本来应该上锁的,但因社团最近才成立──以前只是普通兴趣小组罢了。所以,我们要求不上锁……”

    在各科目的研究室当中,有道门挂着“奇情俱乐部”的崭新木牌子。

    “其实所有社团的房间全部在另一栋楼,但因没空房间,所以临时利用这里做活动室。”

    “进去看看──尽量不动里面的东西……”

    开门一看,窗口拉上厚窗帘,里面漆黑一片。

    “我来开灯。”竹林明先进去了。过了一会,萤光灯亮了。

    片山吓得差点跳起来。他的旁边竖着一副骷髅骨,好像想和片山说话的样子。

    “──厉害。”晴美喃喃自语。房间并没有乱到像鬼屋。

    实际上反而像博物馆。房间虽小,但周围贴满照片的壁布板,“科学怪人”啦、“吸血鬼”啦、“狼男”的脸哦,以及片山不认识的怪人们并排相迎。

    瞬间令人产生被鬼怪包围的错觉。

    房间中央站着一个披斗篷的“吸血鬼”。当然不是真的“吸血鬼”,而是让跟常人一般高大的人偶穿上衣服所致。

    “是不是做得不错?”竹林明说:“听说是从百货公司的销售处骗回来的塑胶模特儿。”

    “这么大怎么搬回来?”

    “手啦、脚啦、头啦不是分开的吗?好像是几个人同心合力干的好事。”

    “好过份。”片山苦笑。“──那个‘剧院之鬼’是哪一个?”

    “呃,我想是在里面壁橱中吧……”

    房间深处有窗,窗旁有个两面开的壁橱。竹林明走向那边时,福尔摩斯叫了一声,小跑步追越竹林明,在壁橱前回过头来。

    “怎么啦?”竹林明好奇地说。

    “等一下。”片山阻止竹林明。“可能有人躲在里面。”

    “里面?”

    片山悄悄伸手去拉壁橱的门──突然闻到怪味。是烟味吗?

    “喂,谁在里面?”片山喊。“我开门啦!”

    壁橱的门突然打开。

    “吵死人啦。”一个长发的男生打着哈欠出现。“难得睡午觉。”

    “明石同学!”竹林明大吃一惊。“你在里面干什么?”

    “抽根烟罢了。”明石伸个大懒腰。“上完课了?”

    “你叫明石君吗?是‘奇情俱乐部’的成员之一吧。”片山说。

    “对。你是谁?”

    “警务人员。在这种地方午睡,不是很怪吗?”

    “我是诗人。艺术家喜欢古怪的地方。”

    “里面有‘剧院之鬼’的面罩和斗篷吧。”

    “嗄──哦,阻碍嘛,我把它丢在那边啦。”明石指指地上。“咦,跑到哪儿去了?”

    “装糊涂的话,事后麻烦哦。为何躲在那种地方?”

    “怎么,想找碴讹诈呀?”

    对方之所以生气,多半是心中有鬼。片山即使经验不够,却知道这一点。

    福尔摩斯扑向明石的长裤,伸爪勾住他的裤袋吊挂着。

    “好家伙!干什么?”明石闪身想甩开它。

243

    “喂!给我看看口袋里面!”片山用严厉的语调说。这个大概只有初中生管用吧。

    “知道啦。”明石耸耸肩。他从裤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香烟盒。是外国烟。

    “这是──”片山嗅了一下味道。“不会是……”他看明石的脸。

    “大麻哦。要不要来一口?”明石满不在乎地说。

    “你做这种事,知不知道后果?”

    明石扬声笑了。

    “好,跟我一起来!”片山捉住明石的手腕。

    就在这时候,门口有声音说:“原来你们在这儿呀!”

    “咦,石津。”晴美回头说。

    “我到处找你们。有事相告。”石津走进来,东张张西望望地说:“片山兄的照片怎么不放进来?”

    “什么意思?”片山吼。

    “没什么──”

    “对了,有什么消息报告?”

    “啊,忘了。那个女孩找到啦。”

    “桥本信代吗?”

    “嗯。据说没有生命危险。”

    “喂!”明石突然打岔。“桥本的妹妹怎么啦?”

    “啊!是你了!”晴美想起来。“我从医院打电话去你家,你竟不来探望──”

    “电话?谁晓得那个!”

    “但你不是叫明石一郎么?我通知你说信代小姐被刺伤的事,而你只是‘是吗’一句……”

    “我不知道有那种电话!到底是谁刺伤她的!”明石相当激动似的大声叫。

    “怎么回事?”石津惊讶地望着大家,手不经意地挥动着。恰好他站在骷髅旁边。他的手踫到了,骷髅摇晃了一下,往他身上靠去。

    “嗯?”石津倏地转向旁边,正好和骷髅打照面。

    “哗!”石津嚷着挥舞双手。骷髅的头被打脱,飞向空中,然后像传球似的飞向晴美胸前。晴美本能地接住,又大叫着把头盖骨抛出去。

    “信代在哪儿?凶手是谁?”

    “到那边去!死人头!”

    “喂,头盖骨──”

    石津想甩开骷髅而奋身格斗。明石揪住晴美的手责问。片山在追逐滚到地上的头盖头。

    “奇情俱乐部”的房间发生大骚动。

    福尔摩斯和黑猫妞儿坐在角落,用冷嘲的眼光观望眼前的骚动,仿佛在说:“这班家伙在搞什么鬼……”

    “看来搜查工作很顺利嘛。”栗原科长愉快地交叠着双手,望着片山的脸。

    “对不起。”

    “那么,野田惠子的恋人是谁?”

    “呃,那个多半……我想是‘奇情俱乐部’四个高三学生其中的一个……”

    “哦。刺伤桥本信代的是谁?为何她要逃离医院?”

    “由于她什么也不说的关系……”

    “是谁要杀荻野邦子?”

    “大概……是杀野田惠子的凶手吧……”

    “原来如此!”栗原夸张地叹一口气。“看样子搜查有大幅进展哪。”

    这个挖苦专家!片山很想咬他一口。可能感染到福尔摩斯的习惯了。

    “呃,勉强说来,有个叫明石一郎的学生可能有古怪。”片山尽量用理性的声音说:“因他吸大麻烟,他杀野田惠子的事很有可能。”

    不太合逻辑哪,片山暗忖。

    “科长。”走过来的是鉴证人员。“那支香烟分析出来了……”

    “喔,辛苦啦。怎样?有强烈到令人错乱的程度吗?”

    “是的。如果继续吸几十年下去的话,可能会得肺癌。”

    片山问:“什么呢?”

    “那是普通的温性‘七星’呀。”

    “不会的!因为……”

    “留在他裤袋底下的叶子碎渣也检验过了,全是烟酒公卖局的制品。以年龄来说是早了点,但他尽了纳税人的义务吧。”

    那王八蛋!在取笑人!片山脸都红了。

    “啊,了不起!”栗原感慨地说:“你信任人的心情值得尊敬哪。”

    被人嘲笑到这个地步,片山也按捺不住了。

    “科长,让我再重复一次。很早以前我就递了辞职信,是科长把它收进抽屉里──”

    “别胡说。我怎会做那种事?那封辞职信在地下仓库。”

    片山说不出话来。栗原叹息。

    “真是麻烦的案件。凶手的目的是什么,毫无头绪。说不定又有另一宗案件发生了……”

    搜查第一科科长作出如此发言,若是传出新闻界就变大问题了。盖因栗原的外貌温厚,却很认真地说这些事,所以份外可怕。

    “那么,当前你准备怎么做?”

    “集中调查‘奇情俱乐部’那四个干事。他们当中和野田惠子有关系的是谁,应该有人更清楚才是。”片山说。

    “唔。那是常识的线索吧。”栗原表示没兴趣的样子。“总之,先把乱七八糟的事件整理成一个,因为不可能彼此无关系的。”

    这点片山也知道,不然就省事了。

    “对了,你和那个被刺伤的女孩──什么荻野邦子的,是不是订婚了?”

    “科长!是谁这样说──”

    “不是吗?好像是你的姑妈什么的这样说的。还问能不能申请婚假哪。”

    对于儿岛光枝的好管闲事,片山是愈来愈厌烦了。

    回到位子,正准备外出时,电话响了。

    “哥哥?”

    “晴美吗?你在哪儿?”

    “医院。你快来!”

    “哪里不舒服?”

    “傻瓜。是桥本信代呀。”

    “又不见了?”

    “病危了。好像有性命危险。”

    “知道。我马上去!”

    片山急不及待地放下话筒,冲出搜查第一科。

    不寻常。

    从聚集在病房前的桥本家属的苍白而僵硬的脸色上,片山也直觉到情况并不简单。

    “哥哥。”离远而站的晴美走过来低声说。

    “怎么啦?”

    “很危险。大概……不行了。”

    晴美的眼里闪着泪光。

    片山盯着病房的门──不知为何而向自己表示爱慕的少女。然后在自己的公寓附近被刺伤。现在她快死了……

    传来“呱哒呱哒”的脚步声,不必回头已猜到是谁。

    “石津,安静地走!”

    “对不起。”石津的表情也少有地严肃。

    “信代跑出医院的理由揭晓啦。”晴美说。

    “是她说的?”

    “不,医院查到的──她跑去堕胎了。”

    片山一时语塞。

    “即是说……她那副身子……”

    “对呀。被刺伤后的体力已经很虚弱了。这里的医生说,她一定是跑去找无牌医生做堕胎手术……”

    “岂有此理!”

    “对呀。太虚弱了……撑不住啊。”

    “跑出医院去做手术吗?她怕医院查出她怀孕的事吧。”

    “她想自己处理,不让家人知道吧。我了解她的心情。”晴美喃喃地说。

    “是我害她的。”石津也抽泣起来。“假如我好好地看守着她的话……”

    “已经过去了。更重要的是──野田惠子也是怀孕时被杀的。信代有说出对方的名字么?”

    晴美摇摇头。

    “不管怎么问,她也不肯说啊。”

    这时候,不知跑去哪儿的福尔摩斯走来,用沙哑的声音叫着,朝向病房的门坐下。

    房门打开,医生出来了。

    “医生,怎么样?”信代的父亲用红肿了的眼睛凝视医生。

    “进去吧。”医生用无动于衷的声音说:“很不幸,是时间问题了。”

    “信代!”桥本康夫冲进病房,双亲跟着。片山等人也静悄悄地走进病房中。只有福尔摩斯宛如雕像般一直坐着不动。

244

    “信代!是谁把你搞成这样的!”桥本康夫的声音颤抖,弯身在妹妹旁边。

    信代的脸已了无生气。

    “康夫,安静点。”父亲说。

    “可是,爸爸──”

    “她想说就自然会说的。现在怪责她,太可怜了。”父亲的眼里已有泪水溢出。

    信代的头动了一下,张开眼睛。

    “信代,大家都在这里哦。”父亲握着女儿的手说。

    “为什么搞成这样……”信代的母亲现在已无教师的影子,回复一个母亲的脸孔。

    “抱歉哦……”信代用出奇地清晰的声音说。

    “没事了。赶快好起来吧。”

    “给花浇水。别忘了。”

    “你自己来做不就好了?”

    信代深叹一声。“我……累了。”她喃喃地说:“是我的错……不关别人的事……”

    “不要说那种话了。”

    信代的视线游移着。然后,认出了站在门边的片山。她微笑了。

    “哥哥。”晴美捅捅片山,推他向前。片山来到床边,说了一声“嗨”。

    他想说点稍微像样的话,但说不出来。

    “片山先生……手……”信代摇动一下她的手。

    “哥哥,握住她的手呀。”晴美哭着说。

    片山迟疑地拿起信代的手。那只手已完全失去气力,仅仅交到片山手里而已。

    “就这样……握住吧。”

    “嗯,好哇。”

    “好困……好……”

    信代的眼睛合上。她的手突然往下滑,片山用两手按住。

    “医生──”父亲回头望着医生。医生叫片山退到一边,把量她的脉搏,打开信代的眼睑用小小的灯来照。

    “──死了。”

    不知哪儿响起报十二点的铃声。

    “好像守灵似的。”石津说。

    片山狠狠地瞪他一眼。他不认为那句话适合用在真正的守灵场合。

    桥本家沉重而郁闷。信代的遗照在俯视片山等人。照片拍得很好,从那开朗的笑脸彷若随时会跑出奔放的笑声。

    片山、晴美和石津三人并肩坐在角落里。片山和石津打黑领带,晴美穿着黑色洋装。旁边是福尔摩斯,它还是三色的。最边端坐着的是妞儿。它是黑猫,十分配合这个场面。

    访客也似乎不知如何安慰似的,三言两语地哀悼一番就走了。

    信代的双亲无言地忍受悲恸的样子。桥本康夫仿佛在内心隐藏某种要爆炸的东西似地一直盯若空中,眼中无泪。片山看得出,他那在膝头上握紧的拳头轻微发抖着。

    片山的心情也很沉重。怎么说都好,信代是来造访片山时被刺伤的。即使不能防止事情发生,但是未能和信代好好交谈便变成这种局面的事令他深感遗憾……

    “爱上片山兄的女性好像都有悲哀的命运似的。”石津以演戏的台词说出那句话,又被片山瞪白眼。

    ──他想说,我比谁都伤心。

    “对不起……”来到门口的是个个子高大、运动员型的高中生。

    “长沼君,多谢你特地跑来。”信代的父亲鞠躬。

    长沼吗?那个“奇情俱乐部”的四个干事之一。桥本康夫是委员长,长沼是副委员长。

    他之所以给人意外的印象,是因大为认为喜欢奇情电影的都是有点不健康的学生所致。

    长沼以怪异的表情烧了香后,在信代的双亲面前行个礼。

    “信代好可怜哪──”他对桥本康夫说。

    “嗯。”桥本康夫简短地回答,仍旧低着头。大概什么也不想听吧。长沼走到房间的墙边盘腿而坐。

    “怎么看都不像男友型哪。”晴美悄声说。

    “嗯。这个感觉不对。不过,别人说人不可以貌相……”片山也低声回答。

    长沼看起来是被女人骗而不是骗女人的类型。不过,片山没什么自信,因他不懂男女间微妙的相处之道……

    “失礼了。”又有一个年龄相仿的高中生在门口致意。

    “关谷君。谢谢你来。”

    关谷──也是那四人中的一个。他的个子当然比不上长沼,也比桥本矮小。他有一张娃娃脸。不过,样子时髦,头发也梳得服服贴贴的。长沼是深蓝色毛衣装扮;他则穿次色西装,打黑领带。

    他到信代的双亲面前坐下来,说了一番吊慰的话。“真的深感遗憾──”

    十分周到,的确无懈可击。反过来说,有点冷漠。

    “以高中生来说,不是太正式了吗?”晴美说。

    “有同感。”片山也点点头。

    ──俊俏的轮廓,相当吸引女孩子。片山想,这个似乎有调查的必要。

    烧完香后,关谷在桥本康夫旁边坐下。

    “很不幸哪,信代君──提起精神来吧。”

    “谢谢。”桥本康夫冷淡地回答。

    “──知道了吗?呃──凶手。”

    关谷说话吞吞吐吐的,因为他正说着刺伤信代的凶手,以及使信代怀孕的男人两方面的关系。

    桥本康夫似乎也听出关谷的问法之巧妙语意。

    “你怎知道?”他问关谷。

    “呀?你指……信代君的事?大家都在谈呀。”

    “畜牲!从哪儿听来的──”桥本康夫的脸顿泛起红晕。

    “人嘴是封不住的。”父亲静静地说。

    “可是,爸爸──”

    “谁也不能再伤害信代了。”父亲转向关谷。“关谷君,关于信代交往的对象,你有头绪吗?”

    “呃……很遗憾,我完全没头绪。”关谷摇摇头。顿了一会,他问桥本康夫:“明石还没来吗?”

    “嗯,还没来……”

    莫名地一阵生硬的沉默。在谈信代的恋人是谁之后,马上提起不见明石一郎的话题,任谁都会产生明石就是那个恋人的印象。

    片山想,假如这是关谷的意图的话,他是了不起的心理学家了。

    信代怀孕的事尚未公开,却已街知巷闻。恐怕是当事人把谣言传出去的吧?一旦传了出去,就不知道最初说出来的是谁了。纵使当事人不小心说了出口,也不必担心被怀疑。

    片山也认识明石一郎。可是,在“奇情俱乐部”的房间听到信代的消息时,明石大受刺激。假如那是演戏的话,那可了不起了。

    福尔摩斯突然站起来,轻轻用前肢碰了一下晴美的脚。

    “嗯?什么?”

    仿佛在说跟我来似的,福尔摩斯走了出去。晴美悄然起身跟了出去。

    “──到哪儿去呀?”

    见福尔摩斯走出玄关,晴美侧侧头。她穿上鞋,替它打开玄关的门。福尔摩斯快步走到马路去。

    马路并没有大到可让大型汽车通行的地步,尤其到了晚上这个时间更是寂静一片。

    “什么嘛,福尔摩斯?”晴美也走到马路上张望四周。

    正要说什么也看不见之际,她发觉了那个人影。有人靠着幽暗的篱笆而站──她对那个轮廓多少有印象。

    福尔摩斯率先走上前去。

    “是你呀……”传来明石一郎的声音。“噢,是刑警养的猫吧。”

    福尔摩斯发出抗议的叫声。

    “不是被人养,是我给他面子留下来的。翻译出来就是这个意思。”说话的当然是晴美。

    “怎么,是你……”明石走到明亮处。

    “你是来上香的吧?为何不进去?”

    “多管闲事。”明石耸耸肩膀。

    “你喝醉了?尚未成年吧。”

    “有啥不对?我可不怕女警哦!”

    “我怕呀。因我不是女警。”

    “不是吗?”

    “是特别顾问罢了。”晴美擅自称封。“不进去?”

    “如果进去了,信代会起死回生吗?”明石的脸抽搐着笑了。“露出悲伤的表情,说点哀悼的话,然后让双脚跪到麻痹?我才不干哪。”

    “这样强硬有什么用?你很会喝?”

    “嗯,不输给大人哦。”

    “那就去喝酒吧!”

    明石瞪眼看着晴美。

    “──你很奇怪哪。”

    “对呀。不过,我知道你真的很伤心。”

    明石突然移开视线不看晴美。

    “──我和她曾经是情侣。”

    “你和信代?”

    “嗯。她把我这种饭桶诗人当天才一般尊敬。”

    “你太年轻了吧──那么,信代打掉的是你的孩子?”

    “不是!”明石激动地说:“我连信代的手也没碰过!真的!我老爸不信任我。他想我疏远信代。你从医院打来的电话,是我老爸接的。他没告诉我什么。”

    “知道啦。那么是谁使信代──”

    “假如我知道的话,我一定杀了他!”明石凶巴巴地说。

    “好像有内情。”晴美说:“不要责备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明石震惊了一下。他直直地望着晴美。

    “你真的不是女警。”他喃喃地说:“女警不会用这种方式说话的。”

    “如果有话要说,说吧。”

    明石把两手插进裤袋里说话。

    “没啥大不了。只是──最近,我一直没理信代。别的女孩的事占满了脑袋嘛。没法子,太在意了。”

245

    “别的女孩是谁?”

    “竹林明呀。”

    “哦,她……”

    “自从她出现之后,什么都变怪了。”

    “变怪了?”

    “我们四个──‘奇情俱乐部’的,大家本来相处得很好。桥本很严肃,爱挑剔;关谷人缘好;长沼是单细胞,无可救药。不过,彼此彼此嘛,我们四个的感情相当不错的。”

    “然后竹林明……”

    “嗯。她加入后,大家之间开始有磨擦。长沼对她着了迷,被大家取笑而不自知。桥本那种人嘛,表面上一本正经,内心却为她颠狂。在集会时见长沼和她表现亲匿,他就用凌厉的眼神看他们。关谷我不晓得,因他总是对一切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然后是我。我也爱上了她。无药可救地爱上了她。所以,我一直把信代丢在一边。可能她也想和我商量的……”

    晴美发现明石在哭。尽管有点不羁,却是个善良的少年。

    “你的心情我是明白的,但你不进去的话,我不知信代的父母怎么想……去上香吧。也许很傻,但以形式来表示心情也很重要。”

    明石沉默片刻,终于微笑了。

    “好。就这么办。”

    “一起进去吧。”

    “我一个人进去好了。”

    “好吧。那我待会进去。”

    目送明石走进桥本家的玄关后,晴美有点莫名地寂寞又似爽朗的复杂心情。

    “来,走吧,福尔摩斯。”走了又止步。“你不走?”

    福尔摩斯继续站着,回头去望后面。

    晴美也转向那个方向。刚才一直没察觉她站在那儿,是因她全身黑色服装的关系。

    竹林明站在那里。

    “一言以蔽之,怎么回事?”片山说。

    怪怪的日语,却能充份表达当场的气氛。

    这里是片山家的公寓──已经是半夜一点钟了。

    片山和石津仍然是打着黑领带,晴美在弄消夜──即把现有的急冻食品放进微波炉去解冻而已。福尔摩斯进入半睡眠状态,像地震般左摇右摆地坐着。黑猫妞儿似乎不是深夜族,在房间角落的坐垫上卷成一团而睡,看上去像个黑色的皮球。

    “──什么怎么回事?”

    晴美把冒蒸气的肉包碟子放下来。石津那双惺忪睡眼突然清醒过来。

    “完全一头雾水的事件呀。到底是谁为了什么而杀了谁……喂,吃慢一点好不好?”

    片山最后那句话是对石津说的。石津把热腾腾的肉包塞进嘴里,边翻白眼边说:“好吃……极了……晴美小姐用微波炉煮的食物,味道也不一样!”

    “怎会呢?”晴美笑着,她也拿了一个肉包,撕碎了分给福尔摩斯。怕烫的福尔摩斯一直蹲着等肉包凉下来。

    “事件起自野田惠子。那个肯定吧?有人使她怀孕,杀了她。是上志高校‘奇情俱乐部’四个高三学生其中一个──”

    “慢着。”晴美说:“虽然说野田惠子的男朋友可能是那四人中的一个,但不一定是那个人使她怀孕并杀了她呀。”

    “说的……也有道理。若是那样,他为何不自报姓名?”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有点取笑人的叫法,这种时候表示“好好想想看”之意。

    “对了。有没有向那四个人问过野田惠子的事?”

    “──还没问。”片山用拳头敲一下头。

    “那当然没人会说什么吧。”

    “唉,又要被科长挖苦啦。”

    “常有的事。说不定可实现你的心愿,革职哦。”石津说。

    “只有我,退休年日无限期延长,一定是。不过,我为那件事问过荻野邦子,她说是个戴上‘剧院之鬼’面罩的人想杀她。毕竟是那四个人可疑。”

    “尽管如此,不是有点奇怪么?因为凶手是偶然听见那个校长和荻野邦子说话的吧?那是分秒必争的情形哦。即是我和哥哥之所以不在会客室,是因碰巧妞儿不见了的关系。是偶然的呀。如此仓促的情形下,何以凶手特地跑去拿那种面罩和斗篷呢?”

    福尔摩斯又“喵”了一声。这回是催人注意的叫法。

    “喔,尖刀的事。”片山拍膝头。“──尚未找到出处。不管是怎样的杀人犯,也不可能随时带刀在身上吧。”

    “假如是在那个俱乐部的房间找到的话呢?”

    “这样想就合理了。他赶着去拿尖刀,然后见到面罩和斗篷……”

    “用来藏起脸孔恰恰好哪。不过──”

    “有什么令你在意了?”

    “有必要作那种打扮吗?等于故意宣传说凶手是‘奇情俱乐部’的人似的。”

    “说的也是。”

    “还有,即使荻野邦子知道野田惠子的男朋友是谁,也不能单凭那个就断定对方是凶手吧。如果作为杀荻野邦子的动机,未免太弱了些。”晴美说。

    不晓得谁才是刑警了。

    “唔──总之,那个问题先摆在一边。桥本信代这一边又如何?”

    “是我不好。”石津又沮丧起来。

    “好自为之──喂……”片山瞪圆了眼,盖因碟子上的肉包完全消失所致。

    “从某个层面来说,信代事件满是谜团哪。”晴美不理片山,继续说下去。

    “我才吃了一个……”

    “为何信代要写情信给哥哥?”

    “为何那是谜团?”片山生气。

    “唷,哥哥也是的,一照镜子就明白啦,不是吗?”

    晴美不经意地说严肃的话。石津大笑──然后察觉片山的眼神,顿时停止笑声。

    “信代的情形也是,谁使她怀孕,然后去杀她?那个也是问题。”

    “严格来说,是杀人未遂哦。”片山说。

    “但她终究死了,等于谋杀啦。如果是同一人干的话。”

    “那件事完全没线索啊。”

    “真无耻啊──那四人中,假如有人使信代怀孕并行刺她的话,我觉得那个叫关谷的最可疑。”

    “不要过度依赖直觉的好。”

    “男人的直觉嘛,跟女人的直觉属不同次元(dimension)哦。”

    “是吗……”片山幽怨地望着空碟子。“我才吃了一个……”

    “目前的问题点大概就这么多吧。”晴美看看片山和石津的脸。“──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你呀,愈来愈像科长了。”片山叹息。“还有一个问题。”

    “唷,什么?”

    我还想多吃两个肉包。”片山说。

    当晴美再把剩余的肉包弄热并端来时,片山立刻将两个分到自己的碟子上。

    “这次的比上次的看起来更好吃咧。”石津又若无其事地伸手出去。

    “──怎样呢?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晴美说:“桥本信代、野田惠子……倘若是同一个人使她们怀孕并杀害的话──”

    “不同的人也可以吧!”片山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些。“有可能杀野田惠子的其中一人是桥本哦。信代是他妹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现在这年代,那可不稀奇哦。高中女生怀孕的事。”说着,晴美突然沉思。“说来也很怪。不管是信代或野田惠子都好,居然谁也不知道她们的‘经手人’是何人哪。”

    “她们隐瞒了吧。”

    “哥哥有所不知了。”晴美摇头。“懂吗?高中女生之间呀,不可能不知道同学那种事的。女生对那些是很敏感的。”

    “可是,查访时什么也没说出来呀。”

    “那是因为令人害怕的刑警带着笔记本到处问的关系,当然不说啦。”

    “那应该怎办才对?”

246

    “扮女装如何?穿上水手校服之类。”

    “嘲笑人也要有个限度吧!”片山瞪眼。

    “假如谁也不知道的话,表示对方不是学生。”

    “什么意思?”

    “例如有妻室的中年男人之类……不想被世人知道的男人。”

    “结果,凶手的范围愈来愈广,不是更复杂了吗?”

    “总之,我想先决问题是叫人潜入她们两个的学校去,从女生的谈话中问出东西来。然后──”

    “可是,没有高中生女警呀。”

    “有人选!”石津拍手。

    “谁?”

    “晴美小姐。”

    片山瞠目。石津接下去:“晴美小姐当高中生不成问题哦。以她的清纯、年轻、皮光肉滑……”

    “多谢。”晴美苦笑。“毕竟太勉强了吧。”

    “是吗?我倒认为晴美小姐穿校服的打扮绝对受落哪。如果印成照片来卖肯定赚大钱。”

    “认真一点好不好?不如由你来扮女学生好了。女拳击手会来找你。”

    “两个都别讲傻话了,认真地想一想如何?”晴美瞪片山和石津一眼。福尔摩斯也“喵”一声表示同感似地跑到晴美身边。

    “做那种事,怎样升级呀。假如哥哥升级的话,警视厅可能倒闭就是了。”

    “你还不是在讲傻话?”

    毫无成果的乏味讨论。

    “我倒有个心水人选。”晴美得意洋洋地说。

    “如果有就早点说嘛。”

    “应该快到了的。”晴美看看时钟。

    “是谁?已经一点多啦。”

    就像在等片山这样说似的,玄关传来脚步声,门钟作响。

    “来啦来啦。一定是‘心水人选’。来啦,等一下。”

    晴美喊着跑向玄关去了。片山和石津面面相觑。那段期间,石津的手还是极自然地伸向碟子上的最后一个肉包。

    “在等着哪。”晴美闪过一边。

    “打搅啦。”

    进来的是一身黑衣打扮的竹林明。

    “这么说──”片山边喝茶边说:“你是野田惠子的表姐啰。”

    “是的。虽是远亲,但我们小时候一起住过,情同姐妹一样。”

    竹林明在喝晴美泡的黑咖啡──看来她相当喜欢“黑”的样子。

    “对于杀害野田惠子的凶手有头绪吗?”

    “那个不清楚。在那之前一年左右,我在忙着准备比赛……”

    “比赛?”

    “竹林小姐呀,”晴美插口。“今年的学生音乐比赛,得了高校部第二名哪。”

    片山瞪大了眼。“你怎知──”

    “听竹林小姐说的。”

    竹林明噗哧一笑,说:“片山先生兄妹,简直就像感情很好的小夫妻一样。”

    石津脸色一变。“请不要乱讲!”

    “开玩笑罢了。”片山连忙说,因为以前有过一次被石津误会而闭口的经验。

    “总之,为了准备那场比赛,我有一年多没旅行,连假日也不外出。惠子也只是偶尔打电话来,没机会碰面。”竹林明顿了一下。“而且,我爸妈去年因工作关系去了名古屋,我到亲戚家借宿,不能用长途电话,更加和惠子疏远了。”

    “没有写信吗?”

    “现在的女孩哪会写信呢?全是用电话谈事情的──大概出事前十天的事。惠子给我电话了。”竹林明仿佛很难受似地摇摇头。“如今想起来,当时我应该好好听她说话才是。但……三天后的比赛逼近了,我很烦躁。奇怪的是,到了当天反而镇定下来,大概豁出去了吧。但两天前最没自信,神经很紧张。”

    “我明白。”石津点头。“我也是。”

    “石津,你参加过什么比赛?”晴美好奇地问。

    “小学的游艺会,我演出《宇宙战争》。前一日完全没睡,当天却威风凛凛地扮演了火星人的角色。”

    “别介意,请继续。”晴美说。

    “是。那天惠子好像喝了一点酒,叫我听她说,然后迳自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的心不在那儿嘛,只是适当地敷衍她。讲了三十分钟,惠子还在喋喋不休。我大声喊说‘够了’,就挂线了。”

    竹林明用手指慢慢转动空了的咖啡杯。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惠子的声音。比赛得第二名──没有冠军,亚军有两名,大致上算令人满意的成绩吧。其后,向老师还礼啦、去名古屋参加家人的庆祝会啦、练习纪念演奏会等等,每天忙得晕头转向,过了整个礼拜才终于平静下来,这才想起惠子。可是,因我那样子挂断电话的关系,觉得不好意思和她联络……正在犹豫不决间,那件事发生了。惠子的死使我大受刺激,根本无心参加演奏会。不过,惠子的双亲也鼓励我,叫我不要为这件事而错过重要的机会……结果,我从那个冲击站了起来,我想是因我全心投入演奏会的关系。”

    不知何时,黑猫妞儿醒了过来,把头靠在竹林明的膝头上。

    “是惠子养的猫吧。”竹林明抱起妞儿,放在大腿上。“以前我去惠子的公寓玩时见过它。它记得我哪。”

    “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晴美问。

    “不晓得──你们叫它妞儿吗?好名字。惠子一定也喜欢。”

    “那么,为何你会进上志高校?”

    “──大概过了两个月,我想起惠子最后的电话。不晓得什么契机,总之突然想起来了。但因当时心不在焉的,详细内容记不起,只记得她提到男朋友是上志高校三年级学生的事。又说好像在组织‘奇情俱乐部’什么的。因我一度想进上志高校,而且,我很爱看奇情电影,不太像女孩吧。因此我记得她这么提过。”

    “原来如此。”

    “后来我见到惠子的父母,得知她怀孕的事。我凭直觉想到,她是被她的恋人杀的──但我无法确定是谁,没有明确的证据;而且,我觉得惠子的死我也有责任。”

    “于是你决定自己寻找凶手,是吧?”

    “是的。为此,首先我必须进上志高校插班。幸好我爸爸认识上志的校董,得以马上实现我的愿望。”

    “你的双亲不反对?”

    “我说为了学钢琴,现在的高校功课太忙了。只要我说为了学钢琴,他们就会马上答应的。”

    “但是,找凶手的事应该交给警察才是。”片山说:“外行人插手杀人事件很危险的,因我见过那种实例。”

    他飞快地望晴美一眼。

    “可是警察一直捉不到凶手,好窝囊哪。”晴美语带讽刺地说。

    “没有那种说法吧。”片山沉下脸。石津对片山的话表示同意。

    “对呀。不是‘警察’,应该换成‘片山兄’的说法才对。”

    “什么意思!”

    “总之,就如刚才说的,竹林小姐说,她会取代哥哥,在上志高校里暗中查探。不是我要求的哦,是竹林明自己提出的。”

    “首先我加入‘奇情俱乐部’,从那四个高三学生的事查起。当中的谁是惠子的男朋友,可能成为决定性要素。我一定查得出来的。”竹林明看看晴美。“我本来想一个人做,不告诉任何人的。但今晚,我听见了晴美小姐和明石的对话……觉得不妨把一切告诉她。”

    晴美得意洋洋地笑了。看样子竹林明与她有同志的共识。片山有好像多了一个爱唠叨的妹妹的感觉。

    “不过嘛……你不是一个人住吗?万一凶手怀疑你……很危险哦。还是不要的好。萩野邦子也是,倘若福尔摩斯不在的话,她可能死掉啦。”

    “这点我也想过了。”晴美说:“因此我认为竹林小姐需要保镖。”

    “保镖?”

    “对。请它和竹林明一起生活,保护她。”

    “一起生活?”

    “我不行。”石津说:“我不会和晴美小姐以外的女性一起生活的──”

    “没有人拜托你呀。”晴美说。

    “是吗?”

    “是福尔摩斯啊。”

    片山愣了片刻。

    “福尔摩斯?可是──它会答应做那种事吗?”

    “问问看好了。”晴美对离远拖成一团的福尔摩斯喊说:“哎,福尔摩斯,你愿不愿意跟随竹林小姐?”

    福尔摩斯嫌烦似地张开眼打哈欠,然后起身伸个懒腰,“登登登”走向竹林明,在她旁边“咚”地坐下。

    “一言为定!”晴美拍手。“这样子竹林明就安全了。其后是哥哥这边啦。”

    “我什么?我不需要保镖哦!”

    “知道啦。不过,你和荻野邦子在等着相亲的关系,起码应该好好保护她才是。”

    “相亲?已经相过啦。在保健室。”

    “保健室的相亲不算数的。”晴美笑道:“儿岛姑妈一定在等着啦。”

    片山叹息。看来我也要请保镖了……

248

    “嗯,没错,左边哦。听见‘哒哒哒’,很清晰的脚步声。”

    “好,谢谢你──这么说来,凶手大概是经过什么地方,跑去归还那个面罩和斗篷去了。实际地走走看好了。”

    “等等。”邦子起立。“我也去。”

    “你不上课?瞧,上课的铃声哦。”

    “今天还是病假嘛。”

    “你特地跑来学校的?”

    “对呀。堂而皇之的休息,不是很爽快么?这种时候就想来学校。”

    那个心情片山也明白一点,因他不是那种喜欢上学的优异生。

    “好,那就走吧。”

    有人作伴,片山也觉得壮胆(没出息的刑警!);而且,对手虽是女的,但只是同行,心情轻松。尽管他的姑妈儿岛光枝强逼他相亲,但对方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实在涌不起真实感。

    走出会客室,片山环视走廊。

    学生们都回课室去了,于是他急步走过走廊。会客室位于走廊深处,最里头只有校长室的关系,所以没有学生往这边走,大家都在途中拐弯,不然就往会客室方向走来。

    “你被袭击时,已经上课了?”

    “还没──恰好大约这个时候吧。”

    “那么说,从对面也能看到这条走廊啰。”

    “比现在早一点吧。对了,还有许多人在操场,走廊上并没什么人吧。”

    “说起来,凶手下了危险的赌注哪。假如有人在走廊的话,就会打照面了。”

    “会不会上楼梯去了?前面的。”

    “这里吗?能去到‘奇情俱乐部’的房间吗?”

    “绕远一些而已。”

    “好,上去看看。”

    片山和邦子拾级而上时,一个高个子、戴眼镜的女孩走下来。

    “咦,已经好啦?”她一见邦子就止步。

    “嗯,没事了。今天也在用功吗?”

    “对。有‘奇情俱乐部’的协助,一定更好玩的。”

    “那出话剧很有趣吧──喔,这位是警视听的片山刑警先生,我的相亲对象,而且是负责侦查这次事件的人。这位是三年级的水口学姐,她是戏剧天才哦。”

    “什么天才……”名叫水口的少女轻笑,没有难为情的样子。被人称作“天才”也不以为忤的样子。

    “水口聪子。”她报上名字。“──你是片山先生?”

    “是的……”片山点点头。“刚才,你提起‘奇情俱乐部’吧。”

    “是。这回的演出,会有‘奇情俱乐部’的人参加。”

    “三年级学生也参加?”

    “三年级学生的四个干事全体演出。请务必多多捧场。”

    “好哇。”

    水口聪子歪起脖子打量一下片山。“──片山先生,有演戏的经验吗?”

    “我吗?怎么可能!”片山笑了。英俊小生,马上被看中了吗?

    “是吗……好可惜。你有一张很独特的脸哪。”说着,水口聪子鞠躬说声“失陪了”,便下楼去了。

    片山为那句“独特”的话感到困惑的当儿,被邦子连声催促着,他才迈步。

    在“口”字形的校舍转了一圈,的确来到了“奇情俱乐部”的房间。其他两边几乎全是研究室。

    若是大学的话,每个教授都有一间研究室。高校的情形,还不能做到每个教师都有一个房间,而是每一科目一个房间。

    数学研究室、英语研究室、世界史研究室并排在那里,光是走过前面已叫片山头痛不已。也许是劣等生的条件反射。

    “研究室里有什么?”他问邦子。

    “大概是研究什么的地方吧。主要是摆放那一科的资料啦、参考书之类──不过,最终目的是当老师的休息室哦。”

    “哦?”

    “教同一科目的人交换各种情报啰。例如‘我班今天考试了’,‘那我也要考啦。如果不考一考的话,他们根本不念书’之类,一定是。其实他们自己并没有念书嘛。”

    独自演戏,独自泼冷水找碴儿,而且活灵活现的,十分逼真。片山不由得笑起来。

    “──戏剧部的房间也在这儿?”

    “不,在别栋大楼。怎么啦?”

    “可是刚才那女孩!”

    “喔,你说水口学姐?她经常在走廊上练习的。”

    “在走廊?”

    “房间很小嘛,即使可以练对白也动不了身。”

    “动不了身?”

    “水口学姐自己也有份演出呀。所以嘛,她要实际地走动、彩排,看看在舞台上该怎样走动呀。”

    “于是在走廊──”

    “对。虽然很小,但可当作舞台练习一番。”

    “大家一起练习吗?”

    “正式开始练习时,是到讲堂去的。在那之前她一个人演完所有的角色哦。”

    “一个人演完?”

    “她呀,如果是短剧,给她三天时间,就连舞台提示也全部背下来。”

    片山很钦佩。他从学生时代起就怕背东西。也许她因着喜欢才记住,不过那已是很了不起了。

    “且慢。”

    片山突然察觉了。假如那天水口聪子也在这里排练的话,她不是目击凶手入“奇情俱乐部”的房间了么?不,不管凶手怎么大胆,也不可能当着她的面前出入“奇情俱乐部”的房间。

    换句话说,那时水口聪子没排练吧?这个有必要确定一下。

    “──哎,在想什么?”邦子问。

    “嗯?不,没什么……”

    “去窥探一下房间吧。我没怎么看过咧。”

    “不行呀,你受了伤,而且,这里应该早就上锁了。”

    “嘻,都不好玩的。”邦子呶起嘴巴,但不死心,迳自走到“奇情俱乐部”的房间前面。“嘿,不是没上锁吗?”

    “再次没上锁?”

    “是呀。你看。”邦子打开门。“──哗,好暗啊。”

    “大概窗帘拉上了吧。”

    片山也窥探一下。看来拉上了黑窗帘之类的厚布,里头确实漆黑一片。

    “开灯吧。”

    “嗯……”片山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摸索墙壁。他有畏高症,但胆小的人通常都会患上其他恐惧症,不太喜欢黑暗的场所。

    “有啦,有啦。”

    他按了掣──灯不亮。

    “奇怪。”邦子也走进来。当然,走廊的光线照进来,可以看到房间里的情形……突然,房门“彭”地发出声音关上。邦子哇然怪叫着跳起来。

    同时灯亮了。

    “唉……大概接触不良吧。”片山叹息。

    “接触呀……”邦子突然笑了一下,走近片山。“我们呢?”

    “什么?”

    “我们接触不良吗?”

    冷不防,邦子蹦着脚吻片山。房门又突然打开。

    “──噢,你在这儿呀。”

    探脸进来的是本宫校长。

    片山慌忙把邦子推开,惊慌失措得满脸通红。

    “你在查什么案件?”终于了解眼前事态后,本宫校长愤慨不已。“居然诱惑我的学生──”

    “唷,我们订了婚哦,啊?”邦子把没受伤的右臂缠到片山的手臂上。片山觉得心情绝望了。

249

    “你好。”

    玄关的门打开,桥本康夫探脸出来时,竹林明微笑着打招呼。

    “你来啦。”

    “承蒙邀请──”

    “不必客套了。进来吧。”

    福尔摩斯蹲在她脚畔。

    “怎么啦,这猫?”

    “我一个人住嘛,觉得寂寞,所以决定养猫。”

    “保镖吗?有趣──来,进来吧。”

    屋里很安静。

    “家人不在?”

    “嗯,老爸很迟归,老妈不舒服,在姨妈家静养中。”

    “那不行啊。”

    “信代死了,他们很颓丧。若是死的是我,可能松一口气的。”

    “不能讲那种话呀。”

    “开玩笑的。在楼上。上去吧。”

    家中凉飕飕的,有点冷清。竹林明和福尔摩斯一起上楼。

    桥本在其中一道门前止步。

    “──信代的房间。”他说:“保留原样。多半会这样下去吧。”

    “真的很不幸。”

    “她相当文静,不是那种‘泼辣’的女孩。自她不在以后──家里就像坟场一样安静了。”

    桥本有点伤感地伫立了一会。

    “这边是我的房间。”他往前面一道门大踏步跑过去,说。

    “好大啊。”

    是西式房间,约有八张榻榻米(三十平方呎)大。铺上地毯,里头有书桌和床,以及镶在墙壁的书架。房间中央做成敞开的样式。

    “随便坐坐。我去泡咖啡。”

    桥本有点坐立不安地走出房间去了。

    竹林明在地毯上伸腿而坐。

    “你也坐吧。”她笑喊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在房内缓步走来走去。

    “我以为男孩子的房间乱得像狗窝哪。”竹林明喃喃地说。

    福尔摩斯在其中一个书架前驻足,然后把前肢搭在最下格的书本上面,把头伸进窄窄的缝隙间窥望。

    “干什么?”竹林明吃吃地笑。“是不是有你爱的木天蓼掉在那儿?”

    福尔摩斯回头,“喵”了一声。

    “什么?找到什么?”竹林明嫌麻烦似地爬向福尔摩斯。“在里头?”

    那里并排看初中时代的旧参考书。福尔摩斯用前肢的爪去挠其中一册,使之倒下。

    “什么?你要我拿出来?”竹林明把几册书拿出来看看。“──咦?”

    有个大信封,恰好被那些书挡住。

    “是什么呢……”

    竹林明望了门口一下,把它掏出来。好像是一本薄薄的大开本书籍。

    拿出来一看,竹林明喊句“讨厌”,然后耸肩──女性裸体写真集,所谓的色情刊物。

    高校三年级学生,拥有这么一册也是当然的……

    “归还吧。这种东西不准看哦,福尔摩斯。你也是女的吧。”

    福尔摩斯再叫一遍,又把头伸进书本拿走了的缝隙间,似乎在爬动什么。

    “哎,不行呀,福尔摩斯,不能这样偷窥别人的秘密……”竹林明为难地说。

    福尔摩斯往后退。

    “咦,那是什么?”

    见到福尔摩斯嘴里衔着的东西时,竹林明叫了起来。是长方形、平扁的金属物……

    “这不是……刀鞘吗?”竹林明赫然。“难道是刺伤荻野邦子的尖刀?”

    走廊传来拖鞋声。竹林明连忙把刀鞘夹在裙子里面,用薄毛衣藏起来。然后把色情刊物放进信封放回原位,再把书本摆回书架上。

    房门打开了。

    “随便坐呀。”桥本进来时,竹林明已坐在原来的地毯位置上。

    “别客气。”竹林明重复作平静的呼吸,不让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凌乱。

    “看来蛮聪明的猫咪。”桥本边喝咖啡边说。

    “在西洋社会,猫并不可怕吧?鬼猫只是日本独有罢了。”

    “但有哥伦坡的《黑猫》哦;而且在搜捕女巫的中世纪,好像也有猫被逼害的实录哪。”

    只要谈起这种话题,就能转移桥本的注意力了,竹林明想。

    那把刀鞘是怎么回事?假如真的是行凶时使用的凶器……

    然而,为何把它藏在那本写真集的背后?这点很怪。因为如果有人发现那本写真集,一定会想探索更深处有什么东西藏起来的,不是吗?

    “你说今天要让我看点好东西──是什么呀?”

    “嗯,我在一年前订购的八米厘影带《狂魔》终于寄来啦。我想和你一起看。”

    “是不是约翰巴利摩亚的《狂魔》?厉害!”竹林明真的心跳起来。

    所谓的《狂魔》,即是著名的《基克尔医生与海德先生》的电影版。一九二○年制作,是六、七十年前的作品了。当然是默片。

    “《基克尔医生与海德先生》的故事,经过无声、有声电影时代,拍过十几次了。”桥本说:“那就准备吧。”

    “好,非看不可。”

    “帮我拉好窗帘好吗?我去拿放映机。”

    桥本把咖啡杯摆到一边,拿出银幕,挂在墙壁的钉子上。

    “我在电视上看过史宾沙特雷西拍的《基克尔医生与海德先生》哦。”竹林明说。

    “嗯,那部也不错。有人说,即使是现在,《狂魔》还是最好的一部。”

    关了房间的灯,关上窗帘。

    “有四卷菲林。全部都看吗?”

    “好。”竹林明说。

    “──熄灯。”

    房间暗下来,传出“咯哒咯哒”的声音,白光眩目地反射在银幕上。

    由于是无声电影,有字幕,当然是英语的。不过是相当简单的英语,竹林明也大致上知道它的意思。

    “──这是主角。蛮年轻的。”

    默片时代的明星,是个皮肤白皙、俊秀的美男子。巴利摩亚家族是著名的明星家庭,男主角也是长得气质不凡。

    “男主角是美男子,当他变身成为海德时,反而更有效果。”桥本说。

    理想家主义的青年医生亨利基克尔,他的耿直态度被未婚妻的父亲取笑。未婚妻的父亲(未来岳父)把基克尔带去音乐厅。在那里,基克尔受到美丽的舞娘诱惑,一时忘我,冲出外面去。

    第一卷菲林在此结束。

    “下来是有名的变身场面哦。”桥本点着了手畔的聚光灯,边换菲林边说。

    是《基克尔医生与海德先生》的故事,当然是演善良的基克尔医生服药后变身为海德的场面。

    这部《狂魔》在奇情电影史上之所以知名度高,是因主演的约翰巴利摩亚没有使用化妆或特殊摄影──当时大概没有那种高度技术吧──单是凭演技来演出变身场面的缘故。

    竹林明的心怦怦地跳着,入神地看着画面,心想着那个英俊小生怎样变成凶恶的海德。

    第二卷菲林开始了。基克尔开始思考人的善与恶能否分离。他想到即使人类败给恶的部份的诱惑,善的部份依然保留。

    然后,基克尔完成了药物──正要喝时,不由因犹豫而放开手中的药物。这时,未来岳父的脸孔大大地浮起。基克尔终于不顾一切地喝不去。

    被痛苦袭击的基克尔立刻强烈地扭动身体──竹林明屏息盯着那个场面。

    摄影机捉住基克尔的上身不动。既无音乐,也无特殊的摄影角度。

    摄影机稍微离远,从正面拍基克尔的苦闷。那种冷酷更加提高强烈的效果。在现实里,凭当时的技术,多半拿不到极端的摄影角度吧。可是,那画面便人忘掉那种时代。

    苦闷终于平息时,基克尔──不,已经化为海德的凶恶化身,缓缓抬起头来。

    睁得老大的眼睛,龇牙咧嘴的笑容。那是毫无疑问的同一张脸,又是完全不同的人。

    脸容并没有惊人的改变。可是,竹林明受到极大的冲击,比起任何怪物的脸更令人觉得背脊生寒。

    基克尔的脸具备了耿直、善良、慈悲、知性等一切人性的善良面,却因些许表情的变化,彻底变成狡猾的“恶”──那是可怕之处。

    “──厉害。”竹林明不由喃语。

    “信代她……”突然,桥本低语。

    “嗄?”

250

    “杀死信代的家伙,平时一定有张温柔、正经的脸。不,他在刺着信代时,一定还是一脸温柔的。”桥本的声音带着颤抖。

    “桥本同学──”

    竹林明一直凝视那张浮现在放映机的白光里的脸孔……

    “不是吗?”听了片山的话,竹林明失望地说。

    “乍见之下一点不差。”片山把竹林明带来的刀鞘摆在桌上。“可是,跟这把刀配在一起时,竟然不合。这是不同的刀的刀鞘哦。”

    “可是,他为何把它藏起来呢?”晴美一面预备晚饭一面说。

    “也许不是藏,只是掉在那里……”

    “好生失望。”竹林明叹息。“你呢?福尔摩斯。”

    也许因着回到片山家的关系,福尔摩斯十分惬意地在坐垫上拖成一团。妞儿则因“主人”回来了,很顾忌地跑进里头的房间去了。

    “福尔摩斯也有搞错的时候。对吧?”晴美喊。福尔摩斯好像生气似地“嘎”地叫了一声。

    “它生气啦。你伤到它的自尊啦,是不?”片山说。

    “好像在抗议什么──喔,我来帮忙。”竹林明站起身来一同端餐具。

    片山盯着刀鞘看了良久,说:“──慢着!”

    “怎么啦?你不饿?”

    “不是!我吃!绝对吃。”

    “知道啦。难看死了!”

    “不是说那个。懂吗?假如说,那把刀是桥本的,或者是桥本知道出处的刀。可是因着某种情由,他把它藏了起来。那个情形下,假使有人调查他的房间,发现了那个刀鞘,当然就以为是那把刀的──可是一查之下,发觉是不同的刀的东西!”

    “有点明白了。”晴美说:“这样一来,桥本的嫌疑就完全澄清啦。”

    “如果什么也找不到,大家会以为凶手把刀鞘扔掉了,或者藏在别的地方。可是一旦找到了,而且知道是别的──”

    “大家就不会再怀疑桥本了。”

    “有心理上的效果──福尔摩斯,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福尔摩斯不答,反睡觉去了。这是肯定的信号。

    “那么,毕竟是桥本──”竹林明说。

    “那个不懂。不过,如果问起有关的事,他一定会说‘这是以前用过的刀鞘。原来掉在那种地方’什么的敷衍过去。”

    “桥本很聪明的。”竹林明说:“不过,胞妹被杀,他对凶手的憎恨可想而知。如果找到凶手的话,可能会杀了他。”

    “他爱护妹妹嘛。”晴美话中带刺地望望片山。

    “真不明白。”片山完全没察觉。“野田惠子、桥本信代、荻野邦子……除了邦子之外,其余两个怎样联系呢?”

    “从那四个人问不出野田惠子的事?”

    “完全不行。那个校长根本不懂人类心理。”言下之意,好像是说自己很懂似的。“若是有人来讲就感激不尽了。”

    传来叩门声。晴美喊:“哪位?”

    “──我叫长沼。”长沼和也的声音。“关于野田惠子的事,想和片山先生谈谈……”

    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竹林明急忙拿起鞋子,躲进里头的房间。

    门打开时,长沼搔着头走进来……

    为何我不生为男儿身?

    ──从戏剧部的房间窗口,可以望见位于上志学院高校邻座的美容健身课室。房间在二楼,越过围墙,可以俯视练习的情形。

    一群中年妇人的难看肉体,裹在紧身衣或运动服内,正在冒汗──做着的人全神贯注,好像在做着什么很有意义的事。

    “无聊。”水口聪子喃喃自语。

    水口聪子之所以经常在校舍走廊上排练,当然是因着房间太小不能走动的关系;而从窗口可以看到那种不愉快的光景,也是理由之一。

    若是那样,不看就好了嘛。

    我知道。不过,对于极端厌恶的东西,人类总是转向它看。聪子的情形,纯粹是出于反感和厌恶之念。

    她本身十分清楚,自己讨厌并受不了是女人的事。女人为何如此丑胖又衰老呢?想到这个就忍不住要从这个房间冲出去。

    为什么我不生为男儿身?聪子常常这样想。很久很久以前,从小学时代起就这样想。

    小学二、三年级时,喜欢戏剧的堂兄带聪子去看莎士比亚的话剧。聪子每次都动也不动地看得入神,使一起去看的堂兄更瞠目。

    然后回到家里,聪子在家人面前,把刚才看过的剧中有印象的场面,用身体动作和手势正确地重演一遍,觉得很得意。若是喜欢那出话剧,她会去看几次,而且将主角的台词全部记在脑中。

    可是,那种时候,聪子演的通常是“男角”。“哈姆雷特”、“马克贝斯”、“李尔王”……“罗蜜欧”太娘娘腔,态度暧昧,她不喜欢。她觉得“茱丽叶”比他勇敢得多。

    随着年纪成长,对于演戏的梦想,无法避免地踫上自己是女人的墙壁。

    无论怎么努力都好,自己都不能演“哈姆雷特”或“马克贝斯”。进了中学,加入戏剧组的她最初被分配到的角色,只是其中一个怪叫着跑的女学生。

    高中生的主角,到了当天还记不住台词。没法子,聪子站在舞台的树背后帮主角念对白。

    聪子觉得没趣,于是退出戏剧组,加入业余剧团,那里是真正喜欢戏剧的人才聚集的地方,使聪子兴奋不已。

    可是,人去到那里都只有两种。不是男人,就是女人。新来的聪子,不管何种角色,她演得比谁都好,于是剧团的老辈女性嫉妒她,把她赶了出去。

    自此,聪子更加讨厌自己是女人的事……

    现在幸福吗?一半是幸福的。身为戏剧部的副部长,可以兼顾主角和演出的一切,所有人都承认她有卓越的才华,没人反对她。

    然而,不管怎么自由发挥都好,毕竟无法从“女人”的框框跑出来。

    明知自己的梦是荒谬的,但聪子仍然祈望自己生为男人。

    在美容健身课室里,胖女人们还在重复地把腿举上放下,或老跌个人仰马翻的可笑动作。

    如果想瘦的话,加入戏剧部好了,让我来训练你们。聪子微笑起来。

    聪子站在房间的大穿衣镜前。镜子是便宜货,有点歪曲不平。用来调整衣裳倒无所谓。

    难看的体型哪,聪子想。瘦长而不均衡,脖子太长。相形之下,手不够大。如果手大的话,在舞台上就显眼夺目了。

    如果是男人的话,长得有点难看也无关紧要;但生为女人,曲线或腿的长度都成问题。

    女人首先从外表就被决定角色了。

    聪子从镜子移开视线。那不是照了令人觉得愉悦的身影。

    门被敲响。

    “请进。”聪子喊。关谷实走了进来。

    “嗨。我来得太早吗?”

    “不会。劳驾了。”聪子说。

    “戏剧部的房间永远清清爽爽的哪。”关谷拉了椅子坐下。

    “──四位全都能来吗?”

    “长沼请假了。明明是他提议的。他该不会病倒了吧。”关谷笑道。

    聪子轻微发抖。也许关谷没察觉到,但她知道自己的脸发烫。她连忙走到窗旁,又再俯视美容健身课室。

    好像进入休息时间了,她们一边用毛巾抹汗一边热衷地聊天──一半的目的是为此而上健身班的吗?

251

    椅子“咯哒”一声响,聪子宛如听见枪声似的赫然变得紧张。关谷站起来了。多半会走来这边,然后和她搭讪。

    聪子好不容易才压抑住激烈的心跳。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出舞台前也从来……从来不曾如此怦怦心跳过。

    关谷呢?他没走过来。那声音可能只是挪动一下椅子而已。对的。关谷没有必要走到她身边,温柔地和她说话。

    出其不意地,关谷的手搭住她的肩膀。聪子缩缩身。既冷又热的奇异感觉掠过背脊。

    “──还在生气?”关谷问。

    聪子沉默地摇摇头──生气。生什么气?

    “好极啦。”关谷轻叹一声,露出笑脸。“我以为你从此不再和我说话哪。”

    聪子没看他,但她随时可以浮起关谷的笑脸──高二时,在学园祭反省会之类的派对里,把聪子的眼睛牢牢吸引住的那张笑脸。

    聪子本来就认识关谷。同学年的关系,碰面的机会很多,也有不少交谈的机会。事实上,两人一起当过学生股长。

    所以,聪子当然见过关谷的笑脸。然而,在那个派对的高昂气氛中,关谷的笑脸让她看到了以往从未见过的“什么”。

    关谷用双手捉住聪子的手臂。

    “不要。”聪子说,躲开关谷。关谷即刻松手,站在原地。

    聪子靠着墙壁,一直盯着关谷。她眼镜深处的眼睛发出黯淡、绝望的光芒。

    到我这里来──来到我身边吧。

    “你喜欢了什么人?”关谷徐徐向聪子接近。

    “没有。”

    “讨厌我?”

    “没有。”

    “那,有啥关系?”

    “我不是那种女人。”聪子反抗地说。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看完话剧回家的路上。三个月前的事。关谷说有票,来邀她。聪子迟疑着。

    那是一出一直想看的话剧,可是拿不到票,准备放弃了。如果不是关谷,而是别人邀请的话,聪子不会去看的;又假如关谷是邀她去看别的戏,她大概不会去吧。

    可是,结果聪子欣然和关谷两个人去看了那出话剧。看话剧时,聪子几乎没意识到关谷的存在。她完全沉迷在话剧中。

    回家的路上,聪子的激动并无冷却下来。那种体验是一年只有一、两次的事。

    “去公园走走吧。”

    她之所以答应关谷的提议,是因她想抱紧那种激动的感觉。

    公园里满是情侣,但聪子根本心不在焉。跟刚才自己在剧场中体验到的激情相比,那种东西算什么?充其量,只不过是无聊、廉价的煽情游戏而已。

    聪子一言不发地和关谷并肩而行。然后,在公园小径上,来到树丛的暗影中时,突然,聪子被关谷一把抱住,嘴唇被他堵住。

    聪子把关谷推开,踉踉跄跄地跑了……

    “为何讨厌男人?”关谷在聪子的面前停下来。

    “我讨厌女人。”聪子说:“因此我讨厌自己。”

    “你对任何事都想得太多了。”关谷笑道:“轻松地享受人生不就好了。”

    “有啥法子?生来是这样的。”

    “那正是你的优点。”

    “我没什么优点。”连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话,自然而然地说了出口。“既不是美女,身材又不好!”

    她想被赞美。没有的事,你是美人哦。她希望他这样说。

    啊,为什么我要说这种傻话?就跟那些在窗口下面冒汗的笨女人一样……

    “你故意把自己反照在扭曲的镜子里哦。”关谷说,手指贴在聪子的下巴上。他轻轻抬起聪子的脸,把脸凑过来。聪子拼命压抑自己,不让自己的头移开。

    关谷的唇碰到她的──一瞬而已,关谷的手臂如大蛇般紧紧缠着她的身体。胸部被压逼的感觉令她觉得晕眩。在舞台上沐浴在灯光下的恍惚感,彷若从内心深处涌上来般使人陶醉其间。

    聪子的手生硬地搭在关谷的背上。

    门外传来谈话声,聪子慌忙离开关谷,冲到桌前在椅子上坐下。

    “──怎么,关谷好早哇。”

    明石和桥本走进来。

    “长沼怎么啦?”关谷用理所当然的语调说,坐在远离聪子的位子上。

    “不晓得。只是缺席。”桥本耸耸肩。“有三个人就够了。不是吗?”

    明石和关谷交换一瞥,桥本看到了。桥本在挪揄他们三个在他不在的情形下答应水口聪子的请求的事。

    关谷苦笑一下,明石不知没听见还是假装不知道,边坐边说:“好了,我分配到什么角色?”

    “先谢谢你们的合作。”聪子说。心脏还在扑扑跳着,但表面上保持平静。

    “我可不是喜欢才干的。”桥本说:“只是既然答应了,不得不干到底。”

    “对‘奇情俱乐部’而言,并非什么羞耻的事呀。”聪子说。

    “我知道你懂艺术,因此我觉得不妨做做看。”桥本顿了一会才说。

    “谢谢。”

    “大概不会学那些连模仿滑稽作品也不能区别的家伙生搬硬套吧──对了,几时可以让我们看看剧本?”

    “再过些时候,还有修改的必要。”

    “OK。不过,我们对记忆力没自信哦。临时才交过来的话,乱讲一通就麻烦了。”

    “没问题。那点我想过的。”聪子已恢复平日戏剧部部长的脸孔。“更重要的是,什么人演什么角色,决定了吗?”

    “我对那个最感兴趣了。”关谷说:“可别把太怪的角色塞给我哦。”

    “大致上决定了。”桥本说。

    “可以告诉我吗?”

    “好的。明石,你演‘海德’。”

    “那是讽刺吗?”明石笑了一下。“也好。”

    “关谷,你是‘剧院之鬼’。”

    “嗄?叫我这英俊小生做那个?”

    “不愿意?”

    “不……算了,没法子。”关谷耸耸肩。“可以把演出者的名字删掉吗?”他自言自语似地补充。

    “你呢?”聪子问桥本。

    “我是‘吸血僵尸’,但不是克里斯多夫李的‘吸血僵尸’,而是麦斯休烈克的奥洛克伯爵。”

    “是不是《诺斯菲拉切》?菲林寄到了?”

    “不,还没有。虽然订购了。有照片,我用作参考。”

    “上演前收到菲林就好了。”

    聪子也从桥本口中听过《诺斯菲拉切》的故事。那是《吸血僵尸》的最初电影版,一九二二年制作的无声电影经典之一。

    “那部电影为何不用‘吸血僵尸’的名字?”聪子问。

    “没拿电影版权的关系。因为导演慕鲁纳才三十三岁,为了不被讼诉,连片名和角色的名称也改了,把舞台从伦敦搬去布里门。不过,结果还是被原作者布兰斯多克的未亡人诉讼,打输官司。本来必须毁掉所有菲林的,但慕鲁纳不从。托福,我们现在才能看到那部片子。”

    “‘诺斯菲拉切’是‘吸血僵尸’的意思?”

    “有人用作同样的意思,其实是‘不死的人’。”

    “不死身之意?”

    “怎么说呢……也许说是‘死不去的人’比较好。”

    “好像明白了。”聪子点点头。“那么,长沼呢?”

    “他会演‘科学怪人’吧。”明石说:“恰恰好。”

    “你好坏呀,说那种话。”聪子笑道:“他会接受吗?”

    “放心。他不敢说‘不’的。”桥本说,看看另外两个。“对吧?”

    “没有异议。”关谷说。

    “我放心了。这样子可以预期上演了……”聪子摘下眼镜,用手帕边擦边说:“其后还得归纳一些细节……”

    “有事就喊一声吧。”桥本说:“那么,我们走吧。”

    正要站起来时,门外有人叩门。

    “──是。哪位?”聪子起身。

    “警方的人。”

    桥本等人面面相觑。聪子开门。

    “嗨。你们果然在这里呀。”片山看到桥本他们,叹一口气。“我问了好些人,才知道你们来了这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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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雾)甄笑偶尔间获得一个最强系统,从此纵横都市我居然是工具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居然是工具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居然是工具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