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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永罪诗人     荒诞推演游戏txt下载     荒诞推演游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四章 新一天的见面礼

    随着话音落下,虞幸苍白的皮肤上,黑色纹路逐渐清晰。

    阴暗的空气随着虞幸身上纯粹的诅咒之力的显现而凝滞,依稀有一声不似人的尖叫发出。

    虞幸缓缓坐起,他的腿搭在床边,赤着的脚轻轻抵在地面,好整以暇地抬眼。

    身上的红衣比花宿白的那套轻便太多,短衫短裤,服帖地罩在皮肤上,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细密线条。

    黑色的丝线在他皮肤上游动,阴冷、绝望,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他脚背的黑纹向外延伸,没入周遭的黑暗与阴影中。

    明明屋里什么也没有,可虞幸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这里,它正又惊又怒,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一场瓮中捉鳖。

    不好吃的那么一点“诅咒”被抓出来了。

    黑雾升腾,把虞幸笼罩其中,他面容被重重雾色遮掩,在夜色里更加晦暗不明。

    “神树。”虞幸轻轻道,“一道食材昂贵,却做成了一盘泔水的晚餐。”

    舌尖血色一闪而过,气氛更加压抑。

    好像这真的是一个……

    人形鬼沉树的进食现场。

    可惜,挑嘴,不吃。

    他只是刻意放出了自己体内的诅咒力量,使神树里的截肢诅咒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在无形中疯狂逃窜。

    忽然,满屋子的黑雾被那股看不见的横冲直撞的气息撞开了一个微小的裂口,顿时,那个气息就从裂口中溜了出去,近乎消失无踪。

    房间里的黑雾一散。

    看样子,那个神树、诅咒、马尾辫女鬼……无论怎么称呼都可以的气息,还是逃脱了猎人的陷井。

    可也只是看样子而已。

    虞幸唇角的弧度又大了一分,他眼中的幽蓝色变得深邃,在变幻莫测的视角中,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枝条悄悄探出身形。

    心念一动,拥有这一小部分他的意识的枝条就潜入地底,与地下的土层交叠而过,飞速的往神树方向生长。

    那道气息怎么可能在他面前全身而退,不过是个劣质品。

    他刚才故意露出破绽,让那气息回归本体。

    可实际上,那道气息当中,已经混入了一丝属于他的诅咒之力。

    哪怕是沙子当中混进一粒细盐,也不是那么好找出来的。

    碍于南水镇夜间的隐藏规则,他不能就这么追上去,可是,一丝力量缠绕在神树的气息中与其一起进入本体,这可没有什么规则能管到他。

    他微微闭上眼,感受着脱离身躯的诅咒之力的情况,只是觉得好像陷入了泥沼,周围全是烂巴巴的触感。

    他的诅咒之力好像已经进入了神树当中。

    而从他脚下延伸出去的枝条,也已经来到神树附近。

    枝条是他的眼睛,也是他的舌头。

    他仿佛品尝到了腐烂的味道,从神树的根系一直延伸,那些土地都烂透了,无数死尸融在一起,化为泥土的养分,原地只剩下被深埋的森森白骨。

    而他的眼睛,也看到了夜间的南水镇。

    一片寂静。

    没有一盏灯还亮着,镇民所化的厉鬼早在游戏结束的那一刻就恢复了人类的模样,现在也不见了。

    南水镇像是一个停工的剧组,没有夜戏的时候,只剩下道具和布景还孤零零地矗立在哪里。

    唯有冰雪与寒冷风雨欲来。

    在神树旁,他“看”见了无数个麻花辫女鬼。

    女鬼们直直地站立着,有的站在树根边,有的站在树冠上,有的似乎是像上吊一样吊在树枝上,风来时,却吹不动她们。

    与之相对的,是树上挂着的十几个木牌,上面围绕着愿望的力量,已经被污染成肮脏的味道。

    流苏被风吹动,微微摇晃。

    这些没有脸的女鬼的细长麻花辫深深地扎进地下,其中有好几个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好新鲜】

    来自虞幸的枝条的意识传回了主脑,想法越来越危险。

    【是新鲜的,从活人身上剥离的生命,我想尝一口】

    【我也想喝,我也想喝,我也想喝】

    枝条看着像传输管一样的黝黑的麻花辫们被鲜血染成暗红色,渴望的情绪越来越高涨。

    【不能吃的垃圾在和我们抢美味佳肴,快让我吃一口吧,不然全都浪费了!】

    我们的,这些鲜血里蕴含的代价与生命,都应该是我们的才对。

    是我们的。

    是我的。

    虞幸的想法渐渐和枝条重合,自言自语出声:“是我的。”

    然而声音一出,他就猛得恢复清醒,啧啧一声,揉了揉发胀的脑袋。

    差点又被这条舌头带偏了,这东西对鲜血的渴望过于怪异,他绝不能纵着。

    意识清明,虞幸瞬间便夺回了思想的控制权,看着这还在吸收养分的诡异小树,他冷哼一声,带着一点点不爽,控制着枝条瞬间从另一维度降临,然后轰然冲了上去!

    枝条的速度快到留下了残影。

    看不清的锋利尖端划过,所有的女鬼都震颤了一下,呆呆的低下头。

    她们的麻花辫……

    全都断了。

    失去了和土地的联系,她们就像骤然失去了水的鱼群,在短暂的停滞后,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叫!

    她们的身体重新化为已探探黑色的液体,被神树吸收了回去。

    神树愤怒地摇晃,红色树叶像雨一样落下,下一秒,一股也算是极为恐怖的气息牢牢锁定了干坏事的虞幸牌枝条!

    感知传回大脑,虞幸感觉像是本人站在树前被锁定了一样。

    凝视着他的不是什么树木,而像是一双冰冷的蛇瞳。

    显然,神树身上撑得起恐怖二字的气息,来自那条掌控着南水镇的小千结。

    那条蛇恐怕已经被惊动了,过不了多久就会顺着攻击神树的枝条找上门来,虞幸哪会给它这个机会,在那之前,他就会……

    偷偷藏进去的那一缕诅咒之力开始发散。

    这是正牌对劣制品的压制力。

    在诅咒之力显现出自身力量后,神树树干里的劣质诅咒通通见鬼了一样四处逃窜,那好不容易和千结力量维持的平衡瞬间被打破,整棵树在原地颤抖了五六秒,比虞幸预想中还要快地枯死了。

    等等,这里面似乎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虞幸在混乱中依稀能感应到,神树的根系底下还有一股十分相似的力量,早早汇聚成网,在此刻做了一把助攻,让本来还能自我修复一下的神树溃不成军。

    原本被麻花辫们扎根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个血洞,无处安放的鲜血汩汩涌出,不知有多少是旅店里依旧中了招的推演者的,又有多少是神树自己的。

    就在这时,腐烂的泥土里生出一棵黑色小花苗,好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想法,原地表演了一个开花。

    虞幸:“……”

    行吧,是花宿白在帮忙——虽然这种小忙可有可无,但确实为他节省了时间,让小千结提前发现并锁定他本人的概率又下降了不少。

    看来,那家伙在茶摊的时候就猜到了他今晚会做的事,所以提前埋了东西进去吧。

    他只思考了一瞬间,就先切断了和枝条的联系,让其回归自身的维度,不留把柄。

    意识回归的前一刻,虞幸看见地上那朵好像是黑玫瑰的花快速风化,如烟尘般消散了。

    花宿白也很懂不留把柄。

    那一缕被虞幸分出去的诅咒之力悄然回归,融进他的皮肤,化作一根细细的黑色纹路,然后和其他黑纹一起隐入皮肤里,深藏功与名。

    手上的血印随之消失,没留下半点痕迹。

    虞幸迅速躺回床上,闭眼睡觉。

    这个晚上小千结一定会十分惊怒,辛辛苦苦栽的树就这么没了,它一定会化为蛇女形态在南水镇游荡,找出幕后黑手。

    而其中嫌疑最大的,必然就是此刻都聚集在同一个旅店的“游客”们了。

    游客们各有手段,在这次的旅程中早已暴露,蛇女百分之百会向旅馆投来视线,找出那个惹蛇厌的家伙。

    所以虞幸要装作熟睡,把嫌疑撇出去,不管蛇女怀疑谁,只要不耽误他明天的计划就可以。

    ——毕竟,按照正常流程,他没有挂祈福牌,今晚本就不会受到攻击,那么此时此刻还在安稳熟睡才是应该的。

    因为他甚至“不该有”其他游客的迷茫和警惕,毕竟他是方家小少爷,这一个晚上还和旅行社的同伴待在一起,只是念旧而已。

    蛇女的凝视,在虞幸躺下后七秒到来。

    七秒钟的时间,对南水镇的掌控者来说已经是很漫长的反应速度了,要是没有花宿白帮的小忙,虞幸预计的其实是躺下后三秒内就要接受蛇女的视线审判。

    他侧身而睡,面朝房间墙壁,红色的短上衣随着动作凌乱起来,露出一大片腰腹,在寒冷的温度中微微收缩。

    他的眉头因为冷而蹙起,无意识的伸手拽了拽衣服,但睡梦中判断力不够,只抓到了衣服折印,根本没法往下拽。

    胡乱动作两下后,他的脸像枕头里埋了埋,带着不舒服的感觉又陷入了沉眠。

    ……以上,就是蛇女盯着他时看到的景象。

    没有破绽。

    虞幸的表演自然到将一些睡觉特别老实、一动不动的推演者都反衬得极为可疑。

    蛇女没有把注意力过多放在他身上,看他那几眼,更多是在欣赏未来的新皮囊,新合作伙伴,随后便满心怨毒地想要在其他人中抓出那个装睡的蝼蚁。

    蛇女意识的到来本该悄无声息,可它身上有着非常可怕的能量波动,在此时还活着的推演者基本上都是佼佼者了,所有人都从沉睡中惊醒。

    谁能懂呢,睡得好好的,忽然被一个恐怖存在盯上并且来回扫视。

    就像野外露营睡在帐篷里,半夜惊醒,发现几个二十楼高的外星人正蹲在身边观察自己一样。

    只是他们还记得那张旅店规则纸,不管是规则上关于无论如何都不要睁眼的提示,还是这视线中过于明显的观察意味,都让他们没有轻举妄动。

    所有人都保持着睡姿,跟死了一样安静。

    就连张羽都醒了。

    感知恶意,可是他擅长的领域。

    他不知道自家队长又搞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引来了这么有压迫感的东西,但他很快判断出,这个时候睡大觉就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遇事不决睡大觉。

    张羽终于因为队长所带来的满满安全感而进化成了睡觉大王。

    等蛇女因为无法确定而选择暂时退去,明天白天再观察时,张羽已经睡着了。

    这一睡着,就错过了后半夜走廊外痛苦却被压制到极点的惨叫,以及拖拽尸体的声音。

    各怀心思的一晚过去,天光微微发亮,钟声敲了七下,昭示着规则的最后一条开始“生效”,可以睁开眼睛了。

    张羽随着钟声而醒,他仔细说的敲钟的次数,确认无误后才睁开眼睛,揉着有些发痒的眼尾坐起来。

    猛然间,他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血腥味。

    属于侦探的警铃猛的响起,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祭典礼服,快步走到门边,将门一开——

    “咚。”

    一截似乎是倚靠在门上的断臂随着门的打开应声掉落,断臂的手掌叭嗒一声,刚好盖在了张羽的鞋面上。

    张羽:?

    他惜命,所以才比较害怕鬼魂带来的压迫感,但尸体他可是半点不怕的,这反而一下子使他的大脑活跃和清醒了起来,第一时间向走廊上望去。

    零星几人在同一时间打开了门,他们的门前都发出了点动静,有什么物件摔落的声音。

    而仍旧关着的一扇扇门前,画面就明了多了。

    只见,大概是属于同一具尸体的各个部位被分散着抵在了所有人的门上,像是崭新的一天给他们带来的礼物。

    走廊上布满了拖拽的血痕,这些血痕没有因为白天的到来而消失,然而越发清晰狰狞。

    张羽眉头一跳,蹲下来仔细观察自己门前的这条断臂。

    断臂的中指上带着一枚金色的指环,很朴素,但观察力和记忆力都十分惊人的张羽立刻认了出来,这枚指环属于昨晚没有完成找玩偶任务的一个堕落线推演者。

    按照向导高一菱所说,没完成任务的游客只能睡大街了,还很容易被捡到,变成瑞雪祭的“祭品”。

    而现在,这个人就以最为惨烈的方式,出现在了还活着的推演者面前。

第九十五章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虞幸打着哈欠,隐约听到走廊上传来一些窃窃私语。

    他无所谓地打开门,门板刚一动,就有个什么东西咕噜噜地滚到了他脚边,撞上鞋尖停了下来。

    虞幸低头,与一颗惨白的人头四目相对。

    人头歪倒着,但脸刚好朝向了他,半张脸上都血肉模糊的,将面容和头发染得脏兮兮。

    那张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情,不过脸部肌肉已经随着生机的消散而僵硬了。

    大早上的,怎么看见的第一个人就这么不吉利啊。

    虞幸下意识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随后认出这张脸是推演者的其中一员。

    他弯腰把那颗人头提了起来,望向走廊上站着的推演者们,只见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已经纷纷检查起了各自房门口的肢体。

    住在他对面的是研究院的顾行,只见顾行瘫着脸,手里很嫌弃地捏了一条长长的肠子,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揉了揉太阳穴,正准备说话——

    一阵欢呼声忽然从远处响起。

    之所以说是远处,是因为那声音和他们隔了很多面墙,听着像是从旅店所在的小巷外的街道上传来的。

    紧接着,还有鞭炮被点燃后噼里啪啦的声音。

    “各位镇民早上好!我们终于迎来了万众瞩目的瑞雪祭,在这个欢庆的日子里,请大家都穿着礼服自由地享受快乐吧!”

    沉闷的男生从播音设备中传出来,语调刻意做得十分浮夸,虞幸眉头一挑,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有很多个广播在同时播放。

    之前他们在镇上行走的时候,都没有发现广播的存在。

    想必是今天刚出现的。

    这种广播一定在全镇都安装了,为的就是……在瑞雪祭这天引导流程?

    “欢庆的朋友们别忘了带上祭品前往祭坛许愿哦!在今天结束之前,祭坛随时欢迎镇上的居民和前来旅游的游客们参观!”

    说完这句话,广播短暂的结束了。

    外面街道上的杂音越来越多,以他们在旅店都能听清的情况来看,大概已经称得上人声鼎沸了。

    而一大早就来到他们房门前的尸块,也有了解释。

    睡大街被发现会被捡去做祭品,这些,就是被慷慨赠送给他们的“祭品”!

    虞幸有那么一瞬间福至心灵,这说不定还真是见面礼——是方宵知道弟弟没有祭品之后特意送过来的,而看弟弟这么喜欢这个旅行团,便连带着给旅行团的人也都送了一份。

    就像有些人给工作中的爱人送奶茶的时候,也会顺带给爱人的同事们送一杯,替爱人做个人情,这才不容易让爱人受到嫉妒和孤立。

    虞幸提着这个人头,一时间无语凝噎。

    他可是和方宵约好了今天要一起逛祭典的,难不成他就这样提头去见?

    就在虞幸沉默时,顾行还是找到了说话机会,提了提声音:“看来今天我们要带着祭品去祭坛,各位多加注意吧,早点弄清楚这是强制任务还是诱导。”

    “在我看来,许愿就是陷井,能不去碰那个祭坛就不要碰。”这一点从昨天挂祈福牌也能看出来,顾行叹了口气。

    哪怕有虞幸的提醒,昨晚还是很凶险,不愧是高位格副本中的诅咒,他应付起来也有些吃力。

    只是中途不知道为什么,诅咒忽然消失了,他还以为是神树想让他放松警惕的诡计,强打精神戒备了很久,才确认那个诅咒是真的和他断了联系。

    一个活动中的神树许愿这么夸张,到了瑞雪祭的祭坛上,谁敢许愿,那可能真的是个二傻子。

    听着顾行的话,有些人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也有人露出一种“这种事还用得着你说”的不屑表情。

    很快,所有人都拎着他们新得到的“礼物”,背上他们越来越轻的旅行包,身穿一身自己做的丑衣服,在走廊上集合了。

    本来他们应该直接出旅店,去看看向导有没有来的。

    但昨晚有些人的经历十分凶险,此时便心照不宣的凑到一起,打算先交流一轮情报。

    虞幸左右很快被张羽和花宿白占据,蓝无回到了一身红裙更显惊艳的美杜莎身边站着,青年浅淡的发丝与红衣形成鲜明对比,更显得唇红齿白,在美杜莎身旁像个古代面首似的。

    在众人面前,阎理和美杜莎又恢复了一副似乎不算很熟的样子,也不知他们昨晚回到百宝街后到底私下做了什么。

    一群人互相交流着,挂祈福牌的那一组很快发现,他们的诅咒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褪去的,就连一个的实力不太强,差点就被吸成人干的推演者也在最关键的时候被救了回来,摸着自己干枯的身体惊魂未定。

    神树肯定出了什么事。

    在场的人敏锐意识到了这一点。

    顿时,他们都升起了要去看看神树的念头。

    而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除了挂祈福牌的人,还有一部分人也在昨晚受到了攻击。

    獴刀浑身新添了很多道伤口,有深有浅,靠近锁骨的位置上有道厉害的,几乎要看见白骨。

    他皱着眉,一脸不爽地坦白:“昨晚我没穿衣服睡觉,半夜有个血肉鬼影摸进来了,想偷我祭典礼服。”

    血肉鬼影们昨天消失了一整天,但不代表它们就没戏份了。

    獴刀简单讲了一下,他的战斗力还是很顶的,身上的伤口都不是直接被血肉鬼影搞出来的,而是被血肉鬼影找机会在红衣上搞出了一些破坏。

    每次鬼影还来不及将红衣撕碎,只是刚刚碰到,就会被獴刀的刀砍向脸皮,不得不收手退避。

    最后,鬼影还是被门刀以压倒性的优势制住,撕下了脸皮,含恨复终了。

    这就是夜间规则中要求他们穿红衣睡觉的原因吗?

    众人听了之后脸色古怪。

    诚然,怀疑规则正确性所以故意反着来,他们很能理解。

    獴刀这样有实力给自己创造一些容错率的,更能理解。

    只是……

    “你也可以穿正常的衣服,为什么要不穿衣服?”在这个副本中稍微和獴刀熟悉了一点的薛守云忍不住问。

    獴刀:“我习惯裸睡。”

第九十六章 祭典开始

    獴刀的回答无懈可击,把众人都给干沉默了。

    好消息是昨晚最终没有人死亡,几个生命力被抽得严重的,也在短暂的重度虚弱后,用各自的祭品或道具恢复了大半。

    ——祭典礼服带来的伤口是一次性的,獴刀的伤口其实也可以用特殊手段恢复,可是他也是个狠人,仗着自己恢复力强,硬是不治疗。

    交流了一轮,众人就把断肢拿袋子装了起来,收进背包里,然后走出了旅店。

    越是接近外界,瑞雪祭的氛围就越发明显。

    推开店门,一阵香气先于画面传了过来。

    虞幸站在队伍末尾,微微瞥去一眼,天上飘着微不可见的小雪,小巷尽头张灯结彩,一夜之间,百宝街就被布置成了一派喜庆的样子。

    路过的镇民脸上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身穿红衣,之前卖饼卖包子的店主们也穿着红色的祭典礼服,做出来的食物也好像比之前更香了。

    高一菱的身影似乎就在巷子口。

    推演者们互相看了几眼,纷纷迈步,只有虞幸在给了张羽一个“别担心”的眼神后,留在了原地。

    因为比起高一菱,还有两个身影离他更近,早已在巷子里等他。

    一个是穿风隆服的方宵,另一个是……是看不清红衣样式,也看不清面容的模糊医生。

    方宵抱臂靠着墙,张扬的眉眼满是笑意,很有耐心地在那等着虞幸和朋友们“告别”。

    而医生依旧站得笔直,比方宵远一点,像个路灯似的安静。

    没了推演者,虞幸演技说来就来,嘴唇抿了抿,眼中闪烁着兴奋:“哥!”

    “昨晚睡得好吗?”方宵这才直起身,迈步朝他走来。

    刚才,那些“游客”看到他时眼中闪过的疑虑方宵都没错过,不过好在没有不长眼的,来打扰他和弟弟的相处时间。

    “还行?就是有点冷。”虞幸知道方宵这个问题一定和昨晚神树枯死有关,方宵自己可能都不清楚,自己的潜意识正在被蛇影响。

    方宵闻言看了看他,低笑一声:“穿这个是有点薄,不过……我还以为我们这样的人都不怕冷了呢。”

    “还有,你怎么穿的跃鱼服?”

    跃鱼服是给年轻的小辈穿的,看方宵自己身上的风隆服就知道,在他的想法中,身为南水镇的掌控者,他就该穿最隆重最有辈份的风隆服。

    他是如此,他弟弟也该一样才对。

    虞幸心里想着这是张羽选的,嘴上却道:“我还年轻呢,才不想跟哥一样这么老气横秋的。”

    跃鱼服是短衫,搭配着最多的配饰,金色的编织串绳和铃铛遍布在手腕、脚腕和衣服前襟,走一步就叮当作响。

    但那种铃铛声音很轻微,不至于吵到别人。

    整体来看,真的很年轻,尤其是和风隆服对比,显得虞幸比方宵小了整整一个辈分似的。

    方宵眼角轻轻一抽,干咳一声:“这是……衍生规则。”

    有个医生在不远处,他没把“书”这个字说出来,但他相信弟弟能听懂他想说的——

    关于服装的规则,是现在这个南水镇自诞生起就自行衍生出的规则,不是他定的。

    他身份高,必须穿风隆服,他弟弟也一样。

    否则,会有一定的规则惩罚。

    不过也没关系,有他在,只要稍微操作一下,就能帮弟弟合理避开惩罚,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方宵转头瞥了眼医生。

    “弟弟,你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我刚才碰到医生,他说他也是来找你的?”

    太碍眼了。

    虞幸这才将视线转向那个红色马赛克。

    不知是不是瑞雪祭自带对其他邪神力量的排斥,医生今天的模糊程度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这意味着医生的力量也在此时达到了最低谷。

    不等他开口,医生就说:“抱歉,其实是我对您弟弟很好奇,今日虽然是欢庆日,但我还得上方府给方老爷治疗,顺路就想来看看。”

    方宵对医生的表面态度一向还算客气,闻言便也有了点兴趣:“对我弟弟好奇?好奇什么?”

    虞幸也想知道他能好奇什么。

    他和医生应该已经达成共识,定下约定了才对,医生今天只要待在方府就好,何必多此一举来找他呢?

    要是引起幕后的蛇女的注意……

    除非,医生有话一定要提前和他说。

    在模糊的特效下,医生的嘴巴在哪里都很难界定,好在声音依旧清晰:“上次在方府一见,我就看出您弟弟气色不好,您没发现他皮肤过于苍白,没有血色了吗?”

    “这样的外在症状通常意味着贫血、消沉,夜里甚至会出现肌肉跳动和心悸等症状,长此以往,可能会出事。”

    他言之凿凿,在方宵开始认真观察虞幸脸色后又话锋一转:“我本想趁旅行团没有离开之前为您弟弟看一看,不过现在看来,以后的时间还有很多,倒是我打扰二位的游玩兴致了,那么,就以后再找时间——”

    “不,身体更重要。”方宵面色一肃,“是我大意了,没关心到他的身体,这样吧,医生你今天就留在方府住下,我和弟弟逛完回来去找你。”

    虞幸适时表现出无措和无所谓:“老毛病了,不用看。”

    “你没听医生说,长此以往可能会出事吗?”方宵不认同地摇了摇头,他眸光深沉,似乎也在思考拥有一身特殊本领的人会被贫血击溃的概率有多大,可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那些特殊的能力,才会导致身体比一般人更差。

    医生得到了在方府留宿的承诺,礼貌点头,转身离开。

    方宵和虞幸的兄弟逛街之旅,也正式开始。

    瑞雪祭是整个南水镇的节日,不只是百宝街,镇上的所有地方都挂上了喜庆的装饰,而且在百宝街外,那些原本穿着现代服饰的镇民也都换上红衣,营造出了一种时空交错的荒谬感。

    按照虞幸的认路能力,他能看出方宵这样把他往祭坛那边带。

    看样子,之前被虞幸动摇的认知扭曲,又重新变得稳固了,唯一的区别大概是——

    他从要被利用的人,变成了蛇女想要合作的人。

    一路上,方宵给虞幸买了各种吃的和看起来很有意思的小物件,要不是虞幸拦着,路边的拨浪鼓恐怕都会被方宵买下。

    “我又不是三岁,这种东西就算是在我离开南水镇的那个年龄都不会玩了。”虞幸哭笑不得,他还真是太久太久没被当成一个小孩子看了。

    “害,我小时候就想给你买这个玩。”方宵勉为其难把拨浪鼓放下,遗憾地碎碎念。

    在两人周围,那些“笑着”的镇民比在别人面前更加热情,或许方宵看习惯了不觉得,可在虞幸眼中,他们的笑容夸张到足以激起人类的恐怖谷效应。

    就像一群群红衣恶鬼围绕着他。

    天上,忽然飘下一朵鹅毛大的雪花。

第九十七章 你们这儿就这样欢庆?

    下雪了。

    雪景总是令人惊艳,尤其是小镇的雪景。

    可在南水镇,下雪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些冻伤冻死的镇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虞幸伸手接住落到面前的鹅毛,冰凉的温度在手心浸晕,稳稳停留,没有融化。

    他的手也是冷的。

    方宵也一下子地停下话头,先是在弟弟能留住雪花的皮肤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猛地抬头。

    煞白的天空下,一片又一片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

    这场雪来的突兀,在最“欢乐”的日子里,白色像是要埋葬红色一样,来势汹汹。

    周围镇民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他们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最后全都呆呆的站在原地,仰头望向天空。

    “好大的雪。”虞幸摸了摸胳膊,轻声感叹。

    他没管那些假人的异样,只注意着方宵的脸色。

    方宵脸色很差,隐隐发白。

    近三个月,南水镇世界出现问题,濒临崩塌,大雪就是最直观的体现。

    瑞雪祭虽然叫瑞雪,但事实上,往年没有世界崩塌的隐患,大雪在镇民心中代表了来年的幸福。

    今年不一样。

    今年的大雪,是末日来临的前兆。

    被书创造出来的有自我的角色只剩下百宝街里的这些,百宝街外的镇民都是“电影”背景板中没有灵魂的路人甲,他们在即将崩坏的世界里,极容易被bug感染。

    就像现在,那些默默仰头的红衣路人们,看着就无比瘆人。

    “……”方宵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咽了回去。

    奈何虞幸还在心情不错地赏雪:“这是这几天最大的一场雪了吧,有点理解‘书’中雪灾的意境了。”

    “……”方宵闭了闭眼。

    弟弟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与此同时,他心底因和弟弟一起逛街的喜悦忽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过于汹涌的急迫情绪。

    好像有个想法在他心中酦酵——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得快点。

    快点……

    快点把方幸带到码头去。

    为什么?

    方宵眼中清明一瞬,就算认知一直被扭曲,但他也不是傻子,这种情绪过于明显了,让他在快速变换心情的过程中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而且,他是有想过弟弟回来之后就和弟弟一起掌控南水镇,他早晚会带着弟弟去码头的。

    却不可能这么急切。

    什么叫来不及了呢?

    他眼中蛇瞳收缩,心跳如擂鼓,雪花在他脖颈融化,化作冰冷水流,顺着肌肉纹路流进衣领。

    与此同时,他心中那违和的想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虞幸将他短暂的异常尽收眼底,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本来他是打算在和方宵游玩的过程中不断暗示南水镇危机,让隐藏在方宵意识中的蛇女意识着急的。

    这场雪倒是来的巧,帮了他的忙,给他省了不少事。

    他只要随便引导几句,已经在南水镇布了这么久局的蛇女必然急迫,在方宵面前露出破绽。

    方宵太聪明了。

    他是个毫无疑问能抓住机会的人类,一旦蛇女发现方宵现在可能成为它换合作者和身体的隐患……

    蛇女八成不会再让方宵来带他去码头,而是会安排更合适的人选。

    一举一动都有目的的虞幸打算再加一把火,他笑着对方宵道:“哥,今天镇上所有地方都这么热闹吗?”

    方宵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不安和古怪,想了想回答:“是啊,所有人都会庆祝的。”

    他指了指旁边的怪异镇民:“这样的估计少,走,我们换个地方玩,别坏了兴致。”

    “那我们去医院那边看看吧?”虞幸笑容扩大,一把揽住方宵的肩膀,哥俩好似的道,“我还挺好奇,医院那边要怎么呈现瑞雪祭呢!”

    之前冻死冻伤的——出了bug的电影镇民都被送到了医院里,这座小镇上唯一的医院自带独特地位。

    医院的氛围也压抑又惊悚,仿佛和会庆祝瑞雪祭的小镇是两个世界……虽然医生悄悄掌控了医院才是形成这种反差的主要原因。

    方宵带着疑惑深深看了虞幸一眼。

    按他本来的性格,应该狐疑地问一句为什么对医院的情况那么感兴趣,然后暗想弟弟是不是早就通过医院发现了什么才会主动回方家。

    但现在,他心底同样有个叛逆的念头。

    “好啊,我们一大早就遇上了医生,也算有缘分,今天就去看看。”方宵拢了拢宽大的袖子,忽然想起,他从小就没去过医院,只要生病或者打架受伤,方德明那老东西都是请医生上家里来给他治疗。

    最开始的医生都是些老头,现在想想,老头们长相性格都差不多,充满了方德明对老中医的刻板印象。

    后来游客多了,医院大概“来了”些学西医的学生,他依然不用去医院,方家权势大,医生们都是上赶着来。

    直到他篡位成功,要给方德明找个医生“好好治疗”,这才亲自去了趟医院,选中了一个一看就没什么医德的……新来不久的年轻医生。

    就是现在这个了。

    而医院的特殊,近三个月才显现出来,那些出了bug的镇民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送去医院,然后被关了起来。

    进去的人越来越多,医院床位却从没说过紧张,冻伤者就像雨滴如海,融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方宵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就没有去医院一探究竟的想法,要不是今天弟弟主动提出,他还像蒙在迷雾里。

    两人转头去了医院。

    街上有送人游览景点的小车,方宵叫了个挂满了红色丝带和铃铛的人力车,两个身高腿长的人并排窝在了里面,静静看着雪景。

    鹅毛大雪的积雪速度很快,随着时间过去,已经又给周围景色覆上厚厚一层银沙。

    这种一尘不变的景色,在医院映入眼帘的瞬间,终于被打破。

    医院,灰蒙蒙的。

    那死气沉沉的氛围,在对街的喜气洋洋中,形成难以言喻的割裂感。

    “啊!!!!”

    医院大门里,一声惨叫划破空气,方宵和虞幸刚下车,顿时朝门里看去。

    穿着苍白病号服的病人浑身是血,一脸绝望的死死抓着大门栏杆,在病人身后,阴森的门卫一手把病人往后拽,另一只手拿着棍子,狠狠抽在病人后脑上!

    棍棒划过空气,打碎了一颗脆弱的脑袋,也让方宵震惊地睁大眼睛。

第九十八章 超出掌控

    失去支撑的身体软软倒在地上,一滴血溅出了医院大门,在门口的地面留下一抹刺眼的猩红。

    门卫大爷的目光似乎不经意顺着那滴血往外看了一眼,阴狠的目光落在虞幸和方宵身上。

    那目光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并没认出方宵的身份。

    方宵呼吸急促起来。

    他不是因为看到了这样的场面而感到害怕。

    从小到大,在码头那儿做事,他见到了死人和暴力可多了去了。

    但是,他还是头一次在“医院”这样的地方,见识到另一种层面上的暴力。

    而且这意味着失控。

    这家医院,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哥,这里的人没有参加瑞雪祭。”虞幸一手自然垂落,另一只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手腕上的铃铛叮咚几声,将馅在困惑和疑虑中的方宵惊醒。

    方宵在不知不觉中面色也阴沉了许多,蛇瞳深沉,暴露出一种掠食者的进攻性。

    他低着嗓子:“进去看看。”

    旁人遇到这一幕躲避不及,他却不会。

    身为南水镇的掌控者,他有权利也有能力解决掉一切不稳定的东西。

    方宵走了过去,虞幸自然而然地跟上。

    没走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无论是送他们过来的人力车车夫,还是距离不远的那些路人,通通都像没看到这件事情发生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地上覆盖着一层积雪,踩上去嘎吱作响,方宵率先来到大门后,抬手梆梆梆的重重敲了几下铁门,对着想把那具尸体往医院里拖的门卫大爷冷声道:“站住。”

    门卫大爷鸟都没鸟他。

    虞幸轻笑了一声:“上次我路过的时候门还是开着的,这次怎么就关了呢?是怕里面的患者跑出来?”

    方宵略一思索。

    事情超出预料,但他的智商还在线,既然门卫大爷如此明目张胆的无视他,要么是装做看不见的,要么是真的眼里没他。

    加上弟弟说的话给了他提示,方宵冷笑一声,双手攀上栏杆,全身都发力,一个翻身就从栏杆上翻了过去。

    在他的脚踏进医院范围的一刹那,门卫大爷的眼神便精准的,如同一只鹰一般锁定在了他身上。

    “今天医院关门了。”大爷用极为缓慢且平调的声音说道,“不收人。”

    同时,他已经把手中攥着的患者尸体的脚腕丢下,缓缓的一步一步走向方宵。

    “治病救人的地方也敢关门?”方宵感受到了门卫大爷身上极其危险的气息,在惊疑不定中又生出了必须搞清真相的紧迫感。

    反抗方德明已经花了他那么久的青春,他不能再允许另一个谜团待在身边了。

    门卫咧嘴一笑,通黄的牙齿莫名恐怖:“因为……今天……瑞雪祭。”

    还在向下淌血的棍棒伴随着拿着它的那只手,兴奋地挥了挥,显示出一种毫不掩饰的攻击意图。

    方宵眼中的蛇瞳已经悄然浮现,身体挺的笔直,带着自然的上位者的气息,仿佛没看出门卫正想把他也砸死似的,朝着换人者的尸体扬了扬下巴:“你为什么杀他?”

    “杀?”门卫的嘴巴咧得更开,浑浊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不,我是在救他。”

    “有病了就要留在医院治疗,为什么要逃跑呢?”

    “我会带他继续去治疗的!”

    最后一个字,门卫的话音很重,因为他已经暴起,用力将棍棒砸向了方宵的头。

    虞幸演戏演全套,扒着铁门忧心忡忡地喊了一句:“哥!小心!”

    事实上他知道方宵肯定不会被砸中。

    那门卫气息恐怖是事实,因为接触过医生,所以他稍微一感应,就能感受到门卫身上属于【祂】的气息。

    阴暗、扭曲、怪诞又恶心。

    但是方宵身上的千结气息要更加强大。

    门卫只是医院的一个勉强算小boss的东西,方宵可是被千结控制着潜意识的除了蛇女本身外最强大的存在。

    雪花一片纷飞,恍惚间,好像有蛇游动的声音传来。

    虞幸没有开启灵瞳,看的不是很真切,他只看见棍棒落在雪地上,溅起一片飞雪。

    方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棍棒落点两米开外的地方,他反过来一手擒住了门卫,一只手掐住门卫的脖子。

    “是谁派……”

    他冰冷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手中松了松。

    门卫的脑袋整齐地从脖子上断裂,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身体和那个被砸碎脑袋的患者一样,直直的倒了下去。

    方宵眼角一抽,收回手在袖子上抹了抹,转头对正在旁观的虞幸解释:“不是我,我都没用力。”

    虞幸其实看的很真切,方宵确实还没用力,那门卫老头在被制住的一瞬间就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嘴里吐出一股难以形容模样的血液,就“死”了。

    不是方宵下的手,是维持着门卫行动的那股力量被撤去了。

    医生……

    只会是医生做的。

    医生隔了那么老远,还在关注着医院这边的情况吗?

    虞幸这会儿也从门口翻了进来,他观察四周。

    不是所有患者都想逃跑,现在聚集在这里的患者都因为冲突的发生而躲得远远的,但他们都站在原地没动,似乎并不想趁机逃离。

    “事情古怪,那本书里从来没写过这个情况。”方宵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衣袍,“走,我们进楼里看。”

    死了一个门卫,自然还有各种护士医生,在往上有各科主任,还有一个校长。

    总有人会让他问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的。

    两人快步走进医院大楼,虞幸之前装病和张羽进来过一次,那时候只觉得一楼还挺热闹,不仅有病人和病人家属,那些穿着制服的护士也会窃窃私语。

    然而这一回,他一进来就看到满地血泊。

    倒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些医生护士。

    这些尸体都是同样一个死状,看起来好像是和门卫在同一个时间被汲取了能量的。

    整个医院一个活着的医务人员都没有,只有还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的患者,一脸懵,茫然站在原地。

    “一样的味道……”方宵舔了舔嘴唇,好像被眼前这一幕逗笑了,他转头跟虞幸道:“是医生干的好事。”

    他甚至不想上楼去找存不存在都不一定的各科主任以及院长,因为医生现在其实在他家里。

    既然全死了,那就去找医生聊聊吧。

第九十九章 翻天前夕

    刚到医院不久的虞幸和便宜老哥又马不停蹄的赶往了方府。

    他们出医院门的时候,送他们过来的那辆人力小车还在,于是便刚好坐上原来那辆车,晃晃悠悠朝着远离喧闹的方向驶去。

    而在他们身后……

    滋滋——

    滋——滋滋滋——

    身处于南水镇里的推演者们尚看不到太过直观的画面。

    但可以随意选择直播间的观众却很快发现,这处空间似乎……坏掉了。

    雪越下越大,似乎将副本空间和直播间的信号也一同覆盖减弱,画面时不时便闪烁一下,发出刺耳的杂音。

    那些正在瑞雪祭寻找线索与端倪的推演者们正说着话,脸庞和声音就会随着信号而扭曲一瞬。

    【怎么回事?】

    【我好好看个直播,怎么看出了恐怖片的效果?】

    【前面的,我们本来不就是看的恐怖片?】

    【哪里恐怖?哪里恐怖?哪里恐怖?】

    【……上次遇到这种事情,好像是因为直播间所处环境中,某些位格很高的存在开始有所动作了,直接把联接信号干崩╮( ̄⊿ ̄)╭】

    南水镇这场直播,因为涉及到的高端推演者太多,经过几天发酵,早已聚集了各路大神。

    有些人最开始身处推演中没来得及看,这会儿出来了便也蹲在了直播间。

    看到这种异动,不少理论派的推演者开始分析起来。

    【要说高位格的存在,这场推演里不少吧?不说阎理美杜莎以及神秘到没留下过痕迹的“花”这些人了,就算是副本内部,我们已经看到的也有——】

    【医生、蛇女?】

    【别忘了还有“书”,其实书才是形成南水镇的基础吧,现在南水镇要崩坏,连带着我们信号都变差了,我怀疑是瑞雪祭上的祭祀导致满足了某种条件,蛇女要对推演者们动手了!】

    【医生也很怪呀,他怎么突然不装了,我记得幸好像和医生达成过什么协议,但是当时屏幕对准了医生,害的画面模模糊糊的,听都听不清】

    【看呗,现在方宵不是去找医生算账了吗?】

    既然医院的情况已经被方宵知晓,那么门卫以及医生护士瞬间的死亡就相当于是对方宵的挑衅。

    就好像在说……

    瞧,这里都是我创造的人,而你,身为掌控者,却被我蒙在鼓里这么久,真是可笑啊。

    虞幸坐在人力车里,瞥了眼身旁方宵的表情。

    方宵正向他介绍着沿途的风景,比如哪家面馆是什么时候开的,哪家玉器行和外界贸易的时候留下了不少珍贵的珍品,哪家电影院实时更新着同步于外界的电影……

    他看起来神色无异,倒是很会隐藏情绪。

    如果虞幸猜得没错的话,这会儿方宵心里应该正猛猛冒火。

    方府。

    明珠坐在床沿,专注地侧耳倾听外界响动。

    煞白的天光透过典雅木格窗的明纸投进来,让她的瞳孔没入一片雪色。

    温度正在急剧下降,薄薄的睡衣已经无法为她保存热量,她搓了搓发麻的胳膊,默默拉过身后的被子裹了起来。

    明珠身上依旧伤痕累累,在尚未消失的旧痕之上,又添了几道新的淤青指印。

    那是方宵昨晚留下的。

    越来越恐怖了,方宵这个人……他的身体越来越冰冷了,像一个没有温度的冷血动物。

    明珠昨晚无数次把余光投向放在梳妆台下方的弟弟留下的画筒。

    她知道,那里面放着一把锋利的唐刀。

    是弟弟告诉她的,在必要的时候,用那把刀自保。

    她真的很想拿出那把刀,狠狠扎穿方宵的身体,让那个禁锢她的男人永远失去动弹的能力。

    可是,她还没疯。

    那把刀不是拿来杀方宵的,她对上方宵,不是自保,而是找死。

    还没到时候。

    明珠于是又度过了噩梦的一天。

    今天,下雪了。

    瑞雪祭在镇上举办,方府没凑这个热闹,她困在她小小的房间里,像个与世隔绝的囚徒。

    但雪下得比她想象中大,而且一直不停。

    她逐渐听见外面有人在走动。

    那轻快的,密集的脚步声,一定来自许婉。

    明珠听得出脚步声中的焦躁,她甚至听见雪被什么东西划过后被拂开的声音。

    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明珠的心里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她无神的眼睛倏得一亮,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脚步微动,想往窗户那儿再走几步。

    可紧接着,她面色一变,又坐了回去。

    一阵阴冷的被注视感慢了半拍地扫视过来,明珠呆呆地坐在床沿,双眼不聚焦,双腿无意识地微微晃动,让脚腕上的链子发出响声。

    几秒后,虚无的视线撤离。

    明珠背后的冷汗几乎将她整个人打湿。

    差一点……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不能兴奋,哪怕是知道事情不对劲,也不能兴奋,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忍了这么些年了,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曝。

    冷静下来的她长舒一口气,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支楞起耳朵。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了。

    她听见方宵的声音,早早等在这个院子的许婉立刻凑了上去,好像在和方幸说话。

    又不知说了些什么,方宵似乎略有怒火,没往她房间里来,而是道:“他倒是敢,这个时候还装无事发生。也好,既然他还在照顾方德明,我就顺路去看看那个老东西。”

    而许婉则是娇娇地说道:“去吧,我带你弟弟去玩了,难得瑞雪祭,他才刚回家,败心情的事你一个人去做就好了嘛~”

    不知道他们究竟商量了什么,结果大概是方宵去方德明房间,而许婉要带方幸继续逛街。

    明珠心怦怦跳,她的直觉开始隐隐躁动。

    就在这时,她又听见方幸说:“难得出去一次,不如带上嫂子一起吧?”

    明珠心神一震。

    十几秒后,支呀一声,她的房门被推开了。

    打头进来的方幸带着令她安心的笑意,邀请她出门。

    方幸身后,不甘心的许婉脸色难看,微微瞪了她一眼,而方幸仗着许婉视觉盲区,冲她眨眨眼。

    好像在说:配合我。

    “嫂子这么好看,我也想为嫂子画幅画。”画技高超的画家自然而然地走到角落拿起遗留的画筒,又顿了顿,“唔,嫂子,我们要出门看瑞雪祭了,你有祭典礼服吗?”

    明珠有的,和方宵一样,是风隆服的款式。

    “那……嫂子可以帮我背一下画筒吗?我的衣服不方便带。”虞幸指了指短衫的腰部。

    又过了五分钟,被解开了锁链束缚的明珠一整个脑子的恍惚,背着保命唐刀,跟着保命弟弟,晃晃悠悠地走出了这个囚困她的牢笼。

第一百章 稳步进行

    虞幸完全将带路的事交给了自告奋勇的许婉。

    任凭许婉在前方叽叽喳喳,他只慢慢走着,照顾着明珠因为太久没有在方宵不在的情况下自由行走,而略显恍惚的脚步。

    “嫂子,吃烧烤吗?”

    因为还下着大雪,街边的烧烤摊上支了一把红色大伞,白色落满了伞面。

    明珠没胃口,或者说,她心里期待着别的事,没空分出半点精力给烧烤。

    微微摇了摇头,她肩上一重。

    虞幸抬手拂开了明珠肩上积雪,隐晦地拍了拍,似乎是某种安慰。

    许婉扯了扯嘴角,忽然道:“明珠好些日子没拍照了吧,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拍个照片记念一下吧?”

    前面就有一家照相馆。

    明珠心中对许婉警惕拉满,她装作被完全扭曲控制的那种样子,泛着水光的眼眸垂下:“您会和我一起照吗?”

    许婉一噎。

    虞幸和明珠都能察觉到,自从从方府出来,许婉就一直在找机会支开明珠。

    她不能反对虞幸带明珠出来,便只能在出来后不停找借口。

    若是虞幸没猜错……

    此时的许婉,并不是因为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才想和他独处。

    而是蛇女急了。

    现在的走向完全没有超出虞幸预料,在“许婉”刻意强调医生的有恃无恐后,方宵成功被医生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和他分开。

    担任着领路人角色的,变成了许婉。

    这二者最大的区别,就是方宵面对弟弟,认知扭曲有概率被纠正,对蛇女而言,这个人在此时此刻是累赘。

    许婉则不同,她是完完全全由蛇女把控的人,她新的身体由蛇女创造,作为交换,她对于电影的知识被蛇女作用来改造南水镇。

    让许婉代替方宵留在虞幸身边,才万无一失。

    接下来,恐怕许婉就要找借口带他去港口,接受南水镇掌控者的地位更迭了。

    这场大雪让蛇女的急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破局人又近在眼前——“方幸”,崭新的、完全没有被使用过的方家血脉!

    稳定的世界近在咫尺,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点阻碍……那就是这个不敢自己一个人去照相馆拍照的明珠。

    如果蛇女现在开始影响明珠的认知,试图让她自愿去照相馆,别做绊脚石,它就会发现——

    一直装作被掌控着的明珠,并不能接收到它的意图。

    空气中似乎划过蛇影,温度又降低了些许,留下森森寒意。

    “去吧,嫂子。”在明珠被蛇女看出破绽前,虞幸笑着开口。

    明珠缓缓抬头:“……你也觉得我该去照相吗?”

    “这么喜庆的日子,留个纪念也好,现在的照相馆那么精致,一定能拍出嫂子最好看的样子。”虞幸点点头,状似无意地补了一句,“我哥一定也很想看看你不同风格的样子吧。”

    最后这句话在旁人听来没什么,起码许婉不会起疑心。

    但对明珠来说,这几乎就是明示。

    “它”想让她去照相!

    要不是这个提醒,她一定会被看出端倪吧,果然跟着出来还是太冒险了……

    明珠冷汗差点冒出来,她定了定神,开始自己最擅长的表演。

    “这样吗?那我……”脸颊上闪过一抹绯红,明珠的脚步已经停在照相馆外挪不动了,她喃喃自语,“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觉得是该照几张了……”

    她在许婉满意的目光中,略有些浑浑噩噩地走向照相馆。

    “明珠也是可怜。”许婉假惺惺,漂亮的脸蛋上布满了同情,“以前也是大小姐,现在连照个相都这么难。要不我们别掺和,让她自己静静吧?”

    这理由蹩脚到极点,但凡是个正常人,也都看得出她语言中大片大片的逻辑漏洞。

    虞幸又一次觉得蛇女不太聪明,有些为难。

    他要是就这么答应,会不会反而显得他蠢?

    好在,蛇女大概也清楚这一点。

    就在虞幸沉默两秒后,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一个想法:说不定明珠在照相馆会想起她和方宵拍结婚照的时候的美好呢,我和她才认识一天,最好不要擅自代替方宵的位置了。

    蛇女开始在虞幸脑子里打补丁。

    好吧,这个补丁角度刁钻,但起码有点道理,而且人总是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想法”。

    虞幸目送明珠消失在照相馆大门内,温和笑意收了收,但也没说什么。

    他脚步定在原地,自言自语:“是不是该原地等等嫂子?”

    “唉呀,我突然想起来!”许婉一拉他胳膊,“南水镇的港口区你还没去过吧?今天会是港口区最漂亮的一天,现在还在下雪,去了说不定能看到一望无际的结冻冰河~”

    “那里和你小时候差别很大哦~我们现在就去逛逛吧,明珠照相要很久的~”

    她故意无视虞幸的犹豫,一拍掌心:“忘了明珠身上没带钱了,我进去先替她付钱,顺便跟她打声招呼,告诉她我们过段时间再回来找她!”

    掌控者从不需要付钱。

    ——但在必要时,付个钱也不是坏事。

    等许婉进入照相馆再出来,雪下小了点。

    她这回拉着虞幸,飞速朝着港口区走。

    “别拉我。”虞幸还在扮演不怎么喜欢许婉的儿子角色,不满地抽出手,“我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

    许婉眼底的情绪隐晦地暗了暗。

    就听虞幸继续说:“不过我记得方宵和我说过……那个东西就在港口。”

    “那个东西”就是“书”。

    方宵其实提到过,以后有空就带他去港口见识见识电影版本的书的存在,现在只是去的意义不同。

    虞幸在展示自己的好记性,提醒蛇女自己不是个智障。

    “这样想想,去港口转转也不错,不过说好了是方宵带我去的,我还以为,除了他,别人都不能随意进出港口。”

    毕竟,那是被封掉的区域。

    就连推演者想进去调查,都很难突破蛇女设下的禁锢。

    许婉听虞幸这么说,立刻笑着解释:“平时我也不去,这不是今天特殊吗。”

    她软磨硬泡,虞幸终于没有任何顾虑地随着她前往了港口。

第一百零一章 割裂的世界

    虞幸曾经想过,被冰雪覆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电视里的冰原也看过不少了,科幻电影里的渲染同样让冷色调充斥屏幕。

    在世界各地游荡时,他也曾去过雪山,更何况不久之前,他才刚刚被系统投放到一个白雪皑皑的景区。

    但是真正推开东区禁制,透过鹅毛大雪望见港口时,他才骤然意识到,这里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堆叠的集装箱被一层厚厚的坚冰包裹,地面的冰层也足以让一个蜷缩的人被冷冻。

    天际泛着暗红,又亮得刺眼,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再无它色。

    那些生活过的痕迹,就像标本一样,被好好的保留在冰里。

    摸着胳膊的人抬起一条腿,口型似乎想抱怨一句“好冷”,但还没说完,就永远成了琥珀中的虫子,维持这个姿势维持了好多好多年。

    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他们有的无知无觉,有的面露惊恐,如同一只只生鲜,在此消亡。

    许婉看到虞幸脸上片刻的怔忪,轻声解释道:“大雪来临时,港口是第一爆发区。”

    bug出现在书中世界,在其他人看来或许是一个有迹可循的过程,但在港口,冰雪如猛兽一般迅速蔓延,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就给他们。

    蛇女用方宵的身体处理这些事,勉强维持住了镇上的平衡,可港口已经完全坏死,最终只能将这里划为禁区,彻底隔绝。

    许婉拉着虞幸缓缓往前走。

    脚下是冰,这让虞幸走路有点打滑,好在他可以很好的控制身体。

    反观许婉,她的走姿不再是活泼的了。

    腰肢的扭动幅度增大,双腿以一个奇异的幅度交替,乍一看,就像是在游动似的。

    她在冰上游曳,神色逐渐沉静。

    “这地方可算不上好看。”身后传来“小儿子”的声音,她默默回头。

    虞幸一手任由她拉着,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冰蓝色的眼睛闭了闭:“多看一会儿眼睛都要瞎了。”

    “有你在,以后就不会这样了。”许婉笑笑,灵动的眼睛水灵灵的,“这里曾经是最热闹的地方,你哥哥小时候就在这里发展。”

    “这也是南水镇和外界交流的最佳方式,等冰化了,你会看到的。”

    “为什么有我在冰就会化?”虞幸眼睛一眯,假装自己不知道蛇女的算盘,也不知道血脉的作用,“我哥不行?”

    “他不行。”许婉点点头,唇角牵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只有你可以。”

    两人面对面沉默两秒,许婉又道:“跟我来这边。”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走,已经离港口入口区有一定距离了。

    那股无形的注视感觉再次覆盖在虞幸身上,他心神一动,看向前方。

    许婉似乎是想带他到前面那一片集装箱处。

    四下无人,暗红的天弥漫出一种不详的氛围,冥冥之中,他能感应到那条看不见的蛇的力量正在加强。

    与大雪无关,应该是今日祭祀的功劳。

    不知道镇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

    “一定要去吗?”张羽正在祭坛外围排队,前面人挤着人,红衣蹭着红衣。

    他一身跃鱼服,那些铃铛饰品都被挤得叮当作响,偏偏身旁的花老板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双手拢在袖子里,无意义地望着前方出神。

    听到张羽的抱怨,花宿白微微偏头,笑道:“你问问导游能不能不参加。”

    张羽:“不了不了不了。”

    就在一小时前,向导高一菱带着他们逛了一大圈,终于说出了今日的活动——

    所有人,必须去祭坛献上祭品,并且根据自身的礼服制式作出符合要求的行为。

    像张羽这样的,就得学习跃鱼舞,在献上祭品后随着其他人一起给神明跳舞祈祷。

    他哪里跳过舞,脑子的灵魂已经占据了全部,他的身体和“灵活”二字绝对沾不上什么边!

    但是事实容不得他抱怨。

    在高一菱说出“完不成的游客将会被祭司们以不敬神为由扣下来,不能再跟随旅游团”这种话后,任谁也知道这是个强制任务了。

    而且她话中的祭司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起码这几天以来,推演者们好像没有在任何地方听过祭司这两个字。

    张羽试着问了问这事儿还有没有的商量,被高一菱以一种很诡异的眼神吓退了回来。

    今天的高一菱和前两天很不一样。

    她的眼神很邪恶。

    明明笑容灿烂,明明语调活泼,可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上身了一样,阴暗又惊悚,让人不敢违背她的话。

    所以张羽还是和高一菱找来的舞蹈老师学会了跃鱼舞,记住动作对他而言是很简单的事,难的是怎么才能像跳舞而不是体操。

    现在旅行团的人都围在了祭坛边。

    这边人太多,大家还是走散了。

    高一菱的导游旗在更前面一点的位置,是所有人惟一的路标。

    抱怨无果,张羽瞄了一眼花老板,发现花老板还是望着前方,于是好奇的问:“你在看什么啊?”

    从他自己的视角来看,只能看到一些比他矮的人头和一些比他高的人头。

    至于被围在最中间的祭坛,则是一点儿都瞧不见。

    按道理讲,花大佬也不是什么两米高巨人,他应该也看不到才对。

    花宿白行事显然不会“按道理讲”,面对张羽的好奇,他只弯了弯唇角:“在看风景。”

    张羽:“什么风景?人头攒动的风景吗?”

    “嗯……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人头落地的风景吧。”花宿白感叹,“真是年龄大了什么都能见到,我就不给你描述了,反正你很快也会看见的。”

    张羽:“……”

    等等?

    什么人头落地的风景,你说清楚,你说清楚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一颗人头咕噜噜的从脖子上滚落下来。

    一身红衣的祭司拿着斧子,语调温和:“很可惜,您的衣服不符合身份,不该前来给神明添乱的。”

    没了头颅的尸体砰的一声倒下,汩汩鲜血沿着祭坛凹陷下去的纹路蔓延开,把刚落下的鹅毛大雪染成红色,成了祭坛血色纹路的一部分。

    而最里面两三圈的镇民面色恍惚,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只是机械又僵硬的往前进了一格,从特意被留出来的小出入口登上祭坛。

    祭坛上已经有很多具尸体。

    祭坛内圈的人沉默而恍惚。

    祭坛外圈的人欢呼着,喜气洋洋。

    里面和外面,如同两个被割裂的世界。

第一百零二章 给我你的血

    港口,集装箱。

    虞幸在许婉极具目的性的带领下,最终停在了一只墨绿色集装箱前。

    这只铁皮集装箱也被冰层包裹着,透过冰层,可以看到集装箱一层层的凹凸纹路,泛着灰扑扑的金属光泽。

    集装箱比虞幸高出大半个身体,比房车还要大一些,尖锐的边角被橡胶软皮妥帖地贴好。

    从外表看上去,它和周围的其他集装箱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凑近了仔细听,才能听到冰层和铁皮之后,隐隐传来机械正在运作的闷响。

    “就是这里。”许婉勾起唇,此时的她从神态上看已经更接近蛇女,她就这么把手按在了看上去随意触碰会被粘掉一层皮的冰层上。

    坚冰以她的掌心为原点,向周围化开。

    几乎就在冰层融化的瞬间,虞幸脑袋嗡的一声,从集装箱上感受到了极为恐怖的邪恶的力量。

    原来不是泯然众箱,而是冰层阻碍了箱子里的特殊气息!

    他只恍惚了一瞬间就清醒过来,扮着应有的人设,承受不住一般往后退了两步,捂住头闷哼一声。

    有一股扭曲的力量正在往他头脑里钻。

    这就像是……

    一次浓缩的认知扭曲?

    他的舌头有些发麻,看不见的触手亢奋起来,蠢蠢欲动。

    集装箱的大门被许婉推开,虞幸听见身旁传来女人蛊惑的声音,温柔又极具煽动性的语调凑在他耳边,对他说:“就在里面。”

    “你想看见的真相就在里面,主宰这方小世界的力量也就在里面,进去看看吧,孩子……”

    他毫不反抗地随着话语前进。

    他迈过了集装箱的门,温暖的气流扑面而来,与此同时,空气中令人窒息的浑沌和耳边机械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

    光芒逐渐暗淡。

    集装箱里竟然一片昏黑。

    “哒。”

    虞幸的鞋底踩在铁皮上,发出比其他地方大得多的声音,不知为何,脑海里生不起想要观察一下的想法。

    他只觉得很冷。

    空气是温暖的,但是他比在外面更冷。

    那种冷渗透进了骨髓中,使他的身体有那么点瑟瑟发抖的冲动。

    他知道这里有东西正在对他进行非常强烈的认知扭曲,不,应该说,他此时感受到的是这个东西自然而然逸散出来的能量,他一边极端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一边对同样高维的力量产生着敬畏。

    直到那逐渐模糊了声线的女声发出“嘶嘶”的舌音,提高了声线对他说:“参观一下吧,孩子!这里就是伟大的创世之所。”

    笼罩在虞幸感观上的屏障忽而便撤了。

    他的眼前光明一刹,嘈杂的声音忽而全数传入他的耳朵里。

    人们的嬉笑与欢乐,虚假的节日氛围……一切的一切,都仿佛穿透了整个港口,忽然来到了他耳边。

    虞幸的面前出现了一面光屏投影。

    那里正在播放的是镇上的一个角落,民房鳞次栉比,里面有他这两天曾经见过的一些面孔,镇民穿着红衣打开家门,兴冲冲的从楼道走出,如同河流一般汇聚着,涌向更大的街区。

    “好冷啊,这个天,再冷下去我要被冻死了。”

    张羽的声音混杂在人群里,并不显眼,但还是一下子就被虞幸捕捉到,他目光偏移,看到了光屏后的第二个光屏。

    屏幕中的画面是祭坛附近,人山人海。

    除了这两个,还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密密麻麻的光屏占满了集装箱的空间,嘈杂的画面被分割成一块又一块,凌乱无序。

    这里……不仅仅是集装箱的大小。

    里面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甚至是,一望无际。

    光屏们遮掩了视野,虞幸缓缓抬头,直到视线尽头,光屏仍然在不断堆叠,直到遥远成一个小黑点。

    “电影无时无刻不在拍摄。”“蛇女”凑到了虞幸耳边,冰冷的气息拍打在他耳朵和后脖颈上,蔓延出一片鸡皮疙瘩。

    她轻轻推了虞幸一下,虞幸的身体毫无阻碍地穿过光屏,看到了更多。

    那是……一些深黑色的器械。

    一架摄像机的镜头冷冰冰的对准了他,红光闪烁,更多的摄像机摆在不同机位上,都在工作。

    “道具”堆放在地上,打光板、服装、威亚绳索,大型设备……

    它们各有各的位置,地上还残留着一些吃完的盒饭堆和塑料袋,以及泡沫板一样的东西。

    这些写实的物品,让集装箱内部的无尽空间,看上去就像一个真正的拍摄场地。

    远处,还有楼房之类的贴图。

    设备都在这了,演员则在光屏里。

    而导演,则隐藏在故事中。

    “怎么样?”女声又恢复了一些许婉的语调,偏执又怪异的问,“这是按我的记忆做出来的场景,是不是很有氛围?”

    “还可以。”虞幸回答简短,呼吸深重,似乎仍未摆脱这些器械散发出的“影响”。

    他踉跄着往前走,直到可以摸到最近的摄像机,抬起的手迟疑一瞬。

    “可以摸的。”许婉笑容热切,“感受这一切吧!它们很快就是你的了!”

    虞幸这才把手放到摄像机上。

    金属冰冷,摸起来和正常摄像机没什么区别。

    可是……

    从机器上蔓延的诡异气息瞬间就像是找到了食物,沿着他的掌心疯狂纠缠而来!

    这一刹那,他“看”到了整个南水镇。

    他“看”到画面分割成无数份,不停在脑海里闪现,每一个镇民的生平都清晰浮现,仿佛他原本就该知道。

    过量的信息爆炸一般填充,这一下,虞幸的脑袋是真的在胀疼了。

    他闷哼一声,捂住头蹲下,凌乱的墨色刘海在他脸上落下浓黑阴影,掩盖住悄然变得幽蓝的眼球。

    “这就是……”

    他嗓子嘶哑,断断续续:“掌控……整个世界的……感觉?”

    “现在你只是‘读到’,还不是掌控。”许婉的高跟鞋来到虞幸眼前。

    她也蹲下来,捧住虞幸的脸,一双蛇瞳已然不加掩饰:“但是,这样的感觉很不错吧?全知,全能,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控制之下。”

    “演员们的人生由你决定,外来者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被你知晓……”

    “想真正拥有这个世界吗?和我合作吧,孩子。”

    因为虞幸之前已经表现出了野心,蛇女堪称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她不解释自己究竟是谁,只抛出虞幸最渴望的东西。

    虞幸在认知扭曲的作用下,她的每一句话,都好像产生着灵魂的共鸣。

    呼吸骤然急促,虞幸胸口起伏着:“我要怎么做?”

    蛇女用许婉的脸笑了笑,冷血动物不会笑,她的笑容僵硬到恐怖。

    “给我你的血。”

    她低声呢喃。

第一百零三章 哈哈哈哈哈

    锋利的蛇鳞从虞幸身后划过,沿着脊椎一直往下,激起混身战栗。

    他瞳孔一缩,许婉还站在他面前,那么身后就是……

    游动的声音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他余光看见了一截尾巴尖儿,尖锐到极致,正在他脚踝附近摩挲,延伸像后方看不见的地方。

    虞幸的脸被许婉捧着,不太能动弹,只觉得许婉的脸头一次变得丑陋起来,皮相之下的僵硬感使她看上去不再是一个可以惊艳所有人的大明星,而是一个伪人。

    恐怖谷效应在这时完美的体现。

    他身后的蛇身似乎蠢蠢欲动,只要他开口答应给血,那尾巴就会刺破他的身体,汲取交易的条件。

    “等等。”虞幸突然“清醒”起来,一扭头挣脱了许婉的手,他踉跄着站起来,但因为浑身发麻而靠在了摄像机上。

    刚因他的举动升起怀疑的蛇女一看,又放下了心。

    摄像机上的气息太强烈,一直靠着,只会经受更强的认知攻击,越来越听话罢了。

    于是它继续操控许婉的意识,问道:“你在顾虑什么?”

    “这里有这么多摄像机,哪一架才能决定掌控的归属?”虞幸喘着气,严谨地端详许婉,“我把血给你的话,是不是你就能利用我的血上位,成为掌控者?我哥会怎么样?”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已经有些混沌,语气透出一些狠厉:“许婉,我不信任你。”

    许婉沉默了两秒。

    这两秒,也说不准是蛇女在组织措辞,还是真正的许婉的心思被戳中了,所以沉默。

    两秒过后,许婉重新开口,无悲无喜道:“孩子,你向后看。”

    虞幸依言望去。

    他幽蓝色的瞳孔开始地震。

    在他身后,无边无际的光屏中间,一条长长的身影于其中自由穿行着。

    巨大的身躯半透明,蛇尾上的纹理泛着诡异的光泽,要是看粗细,那条尾巴真像水桶一样,可能需要虞幸双臂合抱才能抱住。

    在漫长的蜿蜒蛇尾之上,是一个窈窕女人的上半身。

    长发遮盖了峰峦,高高在上的女人如同神明一般,在光影中俯瞰着他,冰冷的蛇瞳不带任何感情,艳红的唇角却微微向上,勾连出一种魅惑的美感。

    “她”,比虞幸在美杜莎记忆中看到的更加庞大。

    那次记忆里的身体仅仅是比美杜莎大上一圈,加上尾巴的高度显得如同巨人。

    而这次,“她”真的是一个巨人了。

    光是尾巴就蜿蜒曲折看不见全貌,那女人上身更是比虞幸打上三四圈,就像庙宇大殿中的神像,竟然透出一丝令人膜拜的神性来。

    对视的瞬间,光屏中嘈杂的庆典声音潮水般褪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虞幸看到蛇女红唇轻启,一道奇怪的声音从他脑海中响起:“许婉没有资格做掌控者。”

    “她的身体,乃至灵魂,都是我创造的。”

    “她只能作为一个合格的工具,成为你掌控这个世界的助力……若你是在不喜欢,也可以杀了她,重新选人。”

    “神明”的承诺分量很重。

    听起来,似乎格外让人安心。

    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她不会说谎,就是这样的,你可以放心了,这可是神一样的存在啊!

    认知逐渐不受控制,虞幸放任其扩散。

    只要他清楚,真正的邪神“千结”还在阴阳城,而南水镇这个不过是下等次品,一条小蛇而已,就不会受到影响。

    他胸膛的千结印记正在发烫,带来阵阵灼烧感。

    “为什么要我的血?”

    虞幸扶着摄像机,倔强地追问。

    “方家血脉无可替代。”蛇女的尾巴轻轻摆动,上身缓缓俯下来,凑近虞幸。

    那尾巴尖缠上了虞幸的右腿,游离着攀附,滑过腿根,最后在他腰间缠了一圈,不松不紧地裹挟着他。

    “摄影机只是一种形式,不是决定掌控者的关键。我会把你的血注入到最初的书里,你听你哥哥提起过这个了,对吗?”

    漂亮的非人蛇女的脸越来越近,在咫尺之间停下。

    她伸出尖端分叉的长舌,带着阴冷如停尸房的温度,在虞幸脖子上轻轻舔舐,嘴角不经意上扬。

    那不是一个笑容,但终于让她褪去了“神”的表象,展现出十足的妖异。

    “唔……”虞幸往旁边让了让,不太适应这种接触,顺水推舟地问,“那本书……还在?”

    “不是应该已经消失了吗?”

    “一直都在。”蛇女卷起虞幸,骤然腾空而起!

    她不断向上升腾,虞幸也被带着颠簸,他们穿过越来越高的光屏,最终停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光屏前。

    光屏中的画面,是方府。

    与其他地方比起来,方府没有任何的节日氛围,安静得吓人。

    但也正是这份安静,让虞幸看到了光屏正中央的细线。

    他的眼睛几乎发着幽蓝色的暗光,通灵之眼发动,光屏在他眼中逐渐分解变换,形成了一本书的模样。

    这是……伪装成光屏,混在众多屏幕中的,最初的那本书!

    一切的起源,就是这个!

    沉寂已久的系统猛然出声。

    【拿到它,直接拿!只要到你手里,我就能直接融合它,这条蛇没机会再拿回去!】

    虞幸还是头一次听出系统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眼中不动声色地浮现出笑意,蛇女正将他举到“书”前,还在试图蛊惑他。

    “答应吧,以后,你的哥哥,你的父亲,你的……嫂子,将全部由你处理。”

    “我只要你管好南水镇,这个条件,有我的辅助,并不难达成。”

    虞幸“怔怔”地抬手,似乎想用手指碰一碰展现着方府模样的屏幕,蛇女也随他去。

    书已经幻化成光屏,不管是谁,都触碰不到它的实体。

    只是下一瞬间,光屏忽而被虞幸准确的“抓”住——他抓住的是书的书脊!

    摊开的书页啪的一声合上,被虞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入怀中,化作星星点点消融,其他光屏里的画面不约而同狠狠震动了一下。

    【已开始融合,预计花费时间十三分钟,虞幸,撑住。】

    系统藏不住的兴奋和郑重,与蛇女美艳面庞上出现的明显的震惊同时被虞幸捕捉,形成怪诞的对比。

    下一秒,蛇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爆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

    “你做了什么!”

    蛇身疯狂扭动,圈着虞幸在空气中胡乱挥砸,可惜光屏们没有实体,对虞幸也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唯一的不适,就是那越收越紧的蛇尾。

    “我的书去哪里了!”

    身为高位格的存在,蛇女在书消失的一瞬间,就感知到她与书之间那隐秘的关联感被完全抹去了,那本书到了面前这个人类身上如同水滴入海,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

    怎么会这样呢?

    能瞬间解开这种关联的,只有书的本体!

    等等,书的本体?

    【书】来了?就在方幸身上?!

    那张漂亮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神色,她猛的将虞幸举到面前,蛇尾狠狠地收紧。

    哪怕她再蠢萌,这个时候也能想到所有的不对劲了,看着“方幸”脸上轻松的神色,无边无际的怒火涌上心头。

    她是巨蛇,并不擅长毒,但尤为擅长绞杀和缠绕。

    她的蛇尾越缠越紧,像是奔着要将面前的人类直接杀死而去的。

    虞幸的腰和胸腔都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外力在朝里挤压,让他几乎呼吸不过来。

    窒息的感觉一直蔓延到脖颈,尖锐的蛇尾抵在他的喉咙上,满是威胁的意味。

    “方幸,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蛇女终究还是没有直接杀了他,胸前的峰峦起伏比虞幸刚才还要明显,看得出她已经在尽力地压制自己的怒火了。

    “你把书放到哪里去了?或者说——你身上的‘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篡夺你做这一切的?”

    问话的同时,她稍稍放松了一点尾巴,免得人窒息到说不出话来。

    虞幸却低低地笑了。

    那笑声越来越大,完全看不出窒息的影子。

    蛇女没有像别的炮灰反派一样问出“你笑什么”这四个字,只是用冰冷又探究的眼神死死盯着虞幸的脸。

    虞幸真的笑得很畅快。

    他甚至笑到有些控制不住,生理性的流出了几滴眼泪,断断续续地说:“抱歉……我还是头一次……发现邪神也可以这么蠢,哈……哈哈哈哈!”

    蛇尾又猛的收紧,虞幸的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虽然……你还算不上那位邪神就是了……”

    虞幸的手臂尚且自由,他抬起一只手将眼角的泪水抹掉,杀人诛心的给蛇女复盘起来:“是你主动带我来这里的,也是你主动把书送到我的手上,甚至最开始,是你给了方宵暗示,控制他的意识把书的事情告诉我。”

    “你为的不就是新的血脉吗?”

    “我主动来南水镇这件事让你很兴奋吧?你是不是觉得,天不亡你,在最糟糕的时候有了转机?”

    “啊,我来了之后你又发现,与其完全控制我,承担不精通电影控制不好这个世界的风险,不如和我达成合作,让我自愿留在这里,延续你与方德明的相处模式,使这个世界的平衡能维持的更久。”

    “你利用一切诱惑我,又在瑞雪祭这个可以收集信仰的力量,使自身变得最为强大的日子将我带过来。”

    “你觉得万无一失了,看我就像看一个笼中鸟。”

    “你觉得我跑不掉了,也不会想跑,对不对?”

    只是重复了一遍蛇女所做的事儿,虞幸的语气却极尽戏谑,换个词来说就是犯贱,贱得蛇女只想现在一口吞了他。

    虞幸幽蓝色的眸子对上蛇女的蛇瞳,骨子里的恶劣性格忽而占据了上风。

    他伸手摸上了缠着自己的蛇尾,指腹在鳞片的缝隙缓缓摸索,好像突如其来的暧昧起来。

    可上一秒还温柔的动作,下一秒就变了,他的手指捏住了一片鳞片,狠狠将其拔了下来,带出一片血丝。

    畅快的笑夹杂着挑衅。

    “哈哈哈哈哈……怎么回事啊小千结,怎么会有邪神从头到尾被戏耍到这个程度啊?好可怜呢~”

    听到他口中说出的千结这两个字,蛇女终于呲牙,露出了口中尖锐的利齿。

    她狠声道:“你什么都知道!”

    只有通晓内幕的人,起码是对阴阳城有一定了解的人,才会知道邪神的名讳。

    这说明,真的从头到尾都是骗局。

    她自以为针对方幸做的事,方幸根本早就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就连来南水镇,都是他背后的【书】的计划。

    就是不知道,这个【书】,是什么位阶的。

    在怒火滔天的同时,蛇女的心中也生出了一丝忌惮。

    不过,这里终究是她的地盘,书消失了,也只是故事不再继续而已,已经书写过的、拍摄过的故事,还会在南水镇保留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是她的机会。

    蛇女眼中闪过嗜血的光,阴森地问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绞死?书有智慧,却没有直接的战斗能力。”

    “就连给予力量都需要规则,它是最被规则束缚的那一个,它保护不了你!”

    “说!你身上的书到底让你做什么!”

    如果谈起正面冲突的力量,虞幸绝对不是蛇女的对手。

    人类的躯体本就是因为大才会占据上风,面对同体型的生物,不论是猛兽类,还是巨蟒,人类都只是小趴菜而已。

    如果昆虫和人类一样大,那么人类将毫无疑问的被昆虫撕裂吞噬。

    更不用说,蛇女还是一个邪神分身,尽管这个分身蠢蠢的,那周身的气势,也比虞幸强。

    鬼沉树的力量在于诅咒,哪怕树同样拥有着强大的躯壳,但虞幸本身并不是树身。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喻封沉,那家伙才是正统的人形鬼沉树,想必躯体力量已经达到一个很恐怖的程度。

    但虞幸也只是分神了一秒。

    疼痛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浑身的骨骼和血肉如同要被碾碎一般发出呻吟。

    但他面色不变。

    不过是疼痛而已,他完全能忍耐。

    就算蛇女真的把他搅成碎片,他也能复活。

    最关键的一步——拿到南水镇的书籍本体,已经由蛇女主动帮他完成了,剩下来的事,也要一步一步做完才好。

    虞幸有恃无恐的表现让蛇女心中的猜忌更盛,她恶狠狠地恐吓:“你再不说话,我就把你丢下去。”

    这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高空。

    蛇女可以悬空,她卷住虞幸,虞幸才能和她达到同一高度。

    若是她放开虞幸,毫无疑问虞幸会从这里往下坠落,而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层楼的高度,会让一个人类摔得粉身碎骨。

    可虞幸只说:“你试试啊?”

    蛇女冰冷地看着他,缓缓松开了尾巴。

    如果有的选,她并不想杀了这个人类。

    无论如何,南水镇的崩塌在即,需要方家的血脉来稳固,她还需要方小少爷。

    可恶,要是书还在,她现在就会强制刺破方小少爷的皮肤,拿到他的血,和书融为一体。

    就像她对待方宵一样,先强迫,之后的事慢慢来,左不过是平衡稳固的时间会变短而已,不是最优解,但完全能接受。

    可是书没了,她刺破方小少爷的身体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现在得从小少爷口中得到书的去处,以及【书】的情报,她还有很多底牌没用,这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蛇女只用最后一节尾巴虚虚地缠着虞幸,虞幸摇摇欲坠。

    “告诉我,书在哪儿?”

    虞幸的舌头顶了顶腮帮子,嘴角扬起一抹古怪的微笑。

    “十三分钟。”

    他说:“哦不对,耽误了这么一会儿,还剩十分钟了。”

    “什么?”蛇女先是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随后反应过来,“你体内的【书】,你们是叫做系统对吧?系统把我的书吃了?”

    “什么你的书,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书。”虞幸信誓旦旦地说着,顺手又拔了她一片半透明的鳞片下来,“你已经拿不回去了,赶紧把我扔下去吧?”

    “呵,你在试图激怒我,你真觉得我不敢?”蛇女冷笑,又放开了他一点,让他在空中晃荡。

    “告诉我,你的系统是什么级别的。”

    如果级别低,其实就算融合了南水镇的这本书,也一样可以被她薅下来使用。

    说不定还更好用。

    “不告诉你~”虞幸却吊儿郎当地回避了话题,然后——

    他就被蛇女扔下去了。

第一百零四章 你试试啊

    刚才腾空花的时间就不少,此时往下坠落,也并非是一眨眼就落地的事儿。

    蛇女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他,冷漠地看着他朝下掉,如同一个等待时机的猎手。

    她一定能追得上他下落的速度,想必是打算等到他即将落地的那一刻,在恐惧感最强烈的时候把他救起来,以此来摧毁他的心神。

    然而被放开,也在虞幸的计划之中。

    他坠落着,周围的光屏不断掠过,底下的拍摄设备们逐渐清晰,马上,他就要摔落在地,“粉身碎骨”了。

    蛇女也动了。

    她自上而下的俯冲,速度快的惊人,庞大的半透明身躯宛如神迹,在光屏们泛出的光芒中迅速接近。

    然而,她伸手一捞,没能捞到虞幸的身体,取而代之的……

    是一根和她的蛇尾粗得不相上下的枝条。

    蛇女狠狠一惊,耳边传来一声声巨响。

    无数的枝条破空而出,从另一个维度的虚空探出头来,尖锐锋利,又蜿蜒曲折。

    虞幸稳稳地悬在离铁皮地面还有半米左右的地方,身上黑雾弥漫。

    以他为圆心,一根根章鱼触手一样形状的枝条蛛网般散开,有的在地面疯狂攀附,有的竖直向上,在他身边形成囚笼一样的规模。

    还有一根从他的腿边开始弯折,刚好成了一张座椅,虞幸就那样悬空坐在枝条上,远远望去,他好像一只触手怪。

    铁皮集装箱里的异度空间,几乎被这些枝条迅速占领,那些拍摄设备被撞得东倒西歪,光屏也开始不稳定的闪烁。

    诅咒的力量空前的涨大,虞幸并没有轻敌,这是他目前为止能调动的所有诅咒之力。

    黑雾,海浪一样的汹涌澎湃。

    而这空间中本身具有的认知扭曲之力,也在接触到黑雾的瞬间从和平模式转化为吃人的凶兽,两股力量丝丝缕缕的纠缠对撞,不断地消耗和转化。

    虞幸感觉得到,忿怒的蛇女让这些认知扭曲的力量变得更强大了。

    他并不完全占优势,这已经是他面对面硬刚邪神分身而不落下风的极限,不知道阴阳城的邪神该怎样碾压他。

    就算是面前的邪神分身,也足够危险。

    短时间内他能分庭抗礼,可若是时间一长,蛇女的力量会在瑞雪祭的加持下源源不断,他会输。

    但——

    蛇女已经没机会拉长战斗时间了。

    “你还不如卷着我,瞧,放我自由的结果就是这样。”

    虞幸坐在那根粗大的枝条上,翘起了二郎腿,眼里的幽蓝光芒几乎要溢出来,在黑雾里形成了淡淡的流光。

    说话间,他舌尖的红色印记也亮得近乎刺目。

    “你满心满眼都是【书】,怎么就不关心一下另一种力量呢?”

    “你的神树,昨晚才刚刚暴毙不是吗?你猜猜,是谁干的?”

    虞幸嘴角的笑意嚣张得不行,是谁见到都在畏惧的同时想要打他的程度。

    “你居然同时有两种力量加持。”蛇女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她偷到了书,偷到了小树苗,花了很多心血,才让那两种力量和自己的融合起一丝一毫。

    面前的人类又凭什么,凭什么被书和鬼沉亲睐?!

    难怪……

    难怪这个人类可以装作被认知扭曲的样子,却不受任何影响。

    难怪他敢用手触碰摄像机,原来他的位格,早已站在了和她相同的高度。

    比愤怒更加复杂的情绪在蛇女心中升腾,她眼红地看着周围弥漫开的黑雾,也没错过这个人类皮肤上逐渐浮起的黑色线条。

    他要死,他该死。

    这种对比带来的打击和羞耻让蛇女无法忍受,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南水镇毁了就毁了,她偷来的东西最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另一个人类打破,人类还在嘲讽她。

    但是不行,她不能放弃,下一次不一定还有这样的机会了。

    蛇女的尾巴向虞幸砸过来。

    周围的枝条也迅速迎击,蛇尾的韧性比枝条更甚,一尾巴砸过来,几根同样粗的巨型枝条瞬间支离破碎。

    飞溅的木屑甚至擦过了虞幸的脸颊,在其上留下一条血线。

    失控的诅咒之力覆盖在皮肤表层,很快又被他的身体吸收,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血线肉眼可见的消失,虞幸的脸仍旧俊美无瑕。

    他连动都没有动,破碎的枝条立刻被其他枝条顶上,重复着破碎的对抗过程,蛇尾的力道一遍一遍被刷去,落到他面前时,已经动弹不得。

    单单一根枝条没法和身为抗衡,但是他有很多根。

    这些枝条就像大树的根须,数都数不清,虽然要消耗诅咒之力,但短时间内完全耗得起。

    蛇女嘶嘶着,拔回自己的尾巴,换一个角度继续砸,她也知道“13分钟”是个什么意思,要是那个尚未碰面的系统完全把书吸收,南水镇就不再受她掌控了。

    到时候她会失去主场优势,想要追回一切,更加不可能。

    她要在剩下的十分钟之内夺回掌控权。

    “原来你还有这种力量,难怪不怕我。”

    蛇女看着悠然自得坐在原地,压根不为所动的人类,连连冷笑:“但是你哥怕我呀。”

    方宵……还在外面呢。

    身为能够窥视人类认知的存在,她知道方宵和方幸的感情有多深刻,不论方幸是怎么得到这些诡异力量的,起码来到这里,他应该是想带方宵走。

    那如果带不走呢?

    要知道,现在方幸人在这里,他的枝条再多,也没办法相隔这么远,把手伸到方府里。

    蛇女一挥手,拽来一只没有实体的光屏。

    那里的画面本来是街上的庆典内容,她手一挥,画面就变成了方府。

    “你说,要是我控制着方宵去自杀,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亦或者,我控制着他走到街上,再控制周围的镇民把他活活踩死,让他清醒地看见自己是怎么变成肉泥的,怎么样?”

    蛇女眼中透出兴奋,显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不错,一定抓住了方家小少爷的软肋。

    虞幸歪了歪头。

    蛇女操控着画面来到了方府内部。

    方宵就在方府,“镜头”找了一会儿,便捕捉到了这位马上就要死于非命的大少爷的面容。

    方宵正坐在方德明的房间里,冷眼旁观医生对方德明进行一些惨绝人寰的操作。

    虞幸离开方府之前,方宵还处于对医生的怀疑中,刚好气势汹汹的去找医生算账。

    现在看起来,也不知是怎么谈的,两人似乎达成了短暂的和平——尽管方宵看待医生的眼神中仍然透露着不加掩饰的审视。

    “看啊,你哥和你长得可真像,但是他马上就要变成一个死人了,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蛇女将光屏推到虞幸的面前,因为光屏没有攻击力,他也并未阻止。

    蛇女一边用光屏吸引虞幸的注意力,一边仍旧不断的用尾巴攻击着虞幸周身的枝条,整个空间的能量交换非常剧烈,虞幸必须分出许多心神去操控枝条中的潜意识以及黑雾。

    按道理说,他是没能力再去保护方宵了。

    蛇女等着看他的妥协。

    然而,虞幸坐得特别稳。

    他还换了一边翘二郎腿,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泛着青色的匕首。

    那把理应削铁如泥的锋利匕首在他手中被当成工艺品一样转来转去,恍惚间,还有一道青色的长袍身影若隐若现。

    他还是只有那句话:“你试试啊。”

    蛇女面容扭曲一瞬,已经决定要让方宵以最惨烈的样子死去。

    她植入在方宵意识中的深刻影响,使得她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就让方宵从房间中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光屏画面中的方宵瞳孔涣散,恍恍惚惚的就要往外走。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还带着掌控者的从容,就在他把手放在门上的那一刻,他的肩上多出了另一只手——一只戴着白手套,此刻却沾满了鲜血的手。

    医生模糊的面容也出现在画面里,他就这么一手搭在方宵肩上,那张脸似乎是在笑,因为无论是虞幸还是蛇女,都从那张脸上感受到了笑意。

    “大少爷,您要去哪里?”

    医生这么问着。

    方宵下意识地说:“这里太闷了,我出去逛逛。”

    他现在全心全意的认为自己想要出门。

    即便有些逻辑不合的地方,他现在也察觉不出来。

    “不行哦,方少爷,您说好要在这里看我把方德明折磨死的。”医生的手微微收紧,按着方宵停在了原地。

    方宵自然感受到了一股烦躁,那是被忤逆的不满。

    他转身拂开医生的手,除了面对自家弟弟,他对谁都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做你该做的事,医生。我没有和你讨价还价的必要。”

    方宵看了一眼瘫在轮椅上不断抽搐的方德明,方德明现在已经被折腾的浑身是血,那条已经没用了的舌头被割了下来,放在他自己的双腿上。

    “人留着,等我回来再死。”

    说完,方宵就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拔刀的声音。

    从小长在港口帮派之中,方宵对刀和杀意极为敏感,他猛的转头,并且做出防御姿态,肌肉紧绷。

    医生握着一把手术刀,插进了肉里。

    ——方德明的肉里。

    闪着寒光的刀刃就这样刺进方德明喉咙中,结束了他悲惨的晚年。

    方宵隐约要发怒,他属于越是生气便越是冷静的那种人,他声音低沉,语气冷硬:“你什么意思。”

    医生笑着把刀拔出来,刀刃上的鲜血滴落在地上,碎成了细细的血花。

    “我们说好了,您要在这里看着他被我折磨死。”

    “但您想毁约,我也只好提前展示死亡给您看。”

    “这都是因为您,如果您不突然要走,本来还可以看到更多令人愉悦的场面的。”

    这种不温不火的语气,配上明晃晃的指责意味,让方宵憋闷的同时生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忘记了自己想要出门的意愿,朝着医生走去。

    看起来,他又要找医生算账了。

    屏幕这头的虞幸轻笑了一声。

    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发展的蛇女又呲了呲牙,她的大尾巴挥开了妄想反击的枝条们,加重了暗示。

    于是,方宵脚步一顿。

    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想要出门的欲望笼罩在他脑海中,相比起来,就连医生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只冷冷地瞪了医生一眼:“不过是一个废物,死了就死了,我现在兴致正高,劝你别再做让我不满的事。”

    医生道:“哎呀,那可不行。”

    “我答应了方幸小少爷要做一件事,看来现在是时候了。”

    提到弟弟的名字,方宵清醒了些许,他皱起眉头,狐疑地问:“他让你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片令人恍惚的漩涡。

    这一刻,方宵清晰地看到了医生的脸。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发现,原来之前他看医生的脸都是模糊的,只是他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就好像他的认知被什么屏蔽了,不能理解的东西被大脑完全忽略。

    他清晰地看见医生对他笑着。

    血红的双眼,带来一阵阵幻觉似的恐惧,洗刷着他蒙昧的灵魂,在带来一个突破口的同时,也狠狠地刺痛了他。

    方宵震惊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好像并不是身处于家里,而是站在一片血海尸山中。

    虚空中出现几只狗一样的生物,虚幻的下半身,带着长长的拖尾,向他冲过来。

    血流成河,血液汇聚成河流,汹涌澎湃地翻涌着。

    无数死尸从河里探出手,然后是头颅,再然后是躯干。

    死尸们张大嘴,瞪大眼,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

    方宵认出了其中几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他年少时期的朋友。

    因为他不听话或是没办好该办的事儿,他的朋友们被方德明砍下手指,砍下头颅,扔到港口的海域里喂鱼了。

    深红色的天空如同血河的倒映,几颗清晰到令人恐惧的星星在天上移动。

    他从那些星星上感受到了死亡与毁灭。

    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地方?

    方宵的心脏跳得快要爆炸了,他呼吸急促,向后退了几步,躲开那些纷纷朝他冲来的东西。

    天上,一团漆黑的混沌爬了过去,像一只在红色天幕上爬行的大黑虫。

    远处怪异的山峰仿佛悬在半空,山上有一个健硕的巨人,没有头颅,取而代之出现在脖子上的,是无数根灵活的肉触。手。

    “方宵……都是你害的……”

    那些死尸快要从河里爬上来了。

    最前方是一张年轻的面容,可以想象,他生前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可惜现在只有一张青白色的脸,他的身体腐烂,生出蛆虫来,刚上岸,河里忽然伸出一根带着吸盘的巨型触手。

    死尸们开始尖叫。

    无数根章鱼触手破水而出,将死尸一个个拖了回去,即便如此,方宵对那触手却升不起半分感激。

    触手本身,比死尸更令他害怕。

    恍恍惚惚,恍恍惚惚。

    ……

    光屏花屏了。

    里面的内容变成了彩色的雪花点,也让蛇女的脸色彻底失去控制。

    她感受到了。

    她感受到了【祂】的出现。

    之前的这么多年,医生藏得再好,也架不住这一次当着被控制的方宵的面展现能力。

    怎么会?蛇女也想问。

    除了系统和鬼沉,【祂】也要来凑个热闹!

    而且,而且……

    每个邪神分身大约都知道,【祂】是特殊的,【祂】没有真正的分身,所有的“分身”,都不过【祂】的化身罢了。

    【祂】随时随地都会真身降临。

    那是真正的,来自阴阳城的绝对高位邪神,一旦降临,蛇女在【祂】面前就是个虫子,一脚就被踩死了。

    这个医生,怎么会!

    她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祂】降临!哦,对了,医生说是答应了方幸少爷一件事。

    所以,还是为了方幸。

    又是他。

    这是第三个对他青睐的力量。

    凭什么?!

    不过,【祂】只是制止了方宵,并没有干涉集装箱这边的事,是不是意味着,【祂】对方幸的帮助到此为止了?

    蛇女很快冷静,她试着探查方宵现在的情况。

    她发现方宵被医生带走了,带到了……方家祠堂?

    不,那是她唯一不能掌控的地方!

    蛇女暴躁地将自己盘起来,狠狠将手边一架照相机扔下了虞幸。

    “彭!”

    摄像机被一条青色的袖子抽碎。

    俊美书生模样的青衣鬼魂,在诅咒之力和意识扭曲的暴动中浮现出实体,手中玉骨扇啪得打开。

    “转的在下头都要晕了,能不能停一会儿,虞幸。”亦清的另一只手按在了虞幸转匕首的那只手上,温和的语气中隐约透着不高兴。

    蛇女瞳孔地震。

    这又是……

    是【灵】?

    ……

    方宵面前的画面消退时,他已经被吓得浑身冷汗。

    意识回归,他才发现自己被扛在了医生的肩上,医生扛着他这么一个大男人,走路却闲庭信步,轻松得不像话。

    往前几步就是祠堂,是他这么多年一直潜意识中回避的地方。

    方家的祖祖辈辈都供奉在哪里,这得让他感觉拘束,他的大脑甚至想将这里遗忘,因为——

    就在方宵仍然处于恍惚中时,医生已经将他扛进了祠堂范围。

    顿时,一排排灵位映入方宵眼帘。

    它的视线瞬间定位到最上方,那是他们家老祖宗的灵位,老祖宗是战功赫赫的将军,荣耀加身,不容亵渎。

    不容亵渎。

    方宵的脑子忽而清明了。

    之前反复挣扎拉扯过的那么多次记忆通通涌上心头,医生将他放了下来,他扑通一声就给灵位跪下了。

    什么医生,什么瑞雪祭,一切的一切都从他的脑子里飞走,他记起了所有,包括他试图拉自己曾经最想送出去的弟弟回到这个泥潭来,包括他把他喜欢的女人折磨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包括曾经义无反顾的反抗与牺牲。

    方宵呆呆地跪在那里,甚至连刚才看到恐怖画面的恐惧都消退了。

    他的心里浮现出另一种恐慌,那是他搞砸了一切的恐慌。

    不,不该这样。

    弟弟不该回来的。

    明珠也已经恨上了他。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都干了些什么?

    不,不。

    不!

    “事情并非没有转机,方宵少爷。”医生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您就在这里待着,只要不添乱,就是最好的赎罪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缓缓地将方宵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方宵机械般转过头。

    入眼,又是一张模糊的面容。

第一百零五章 以血液为养料

    在事情即将结束的时候,把方宵带到方府祠堂去,就是医生和虞幸做的交易。

    交易内容顺便还有“杀了方德明”。

    后者是系统给他的任务,前者源自于虞幸的私心。

    虞幸早就料到,当他展露出真实的那一面,蛇女绝不会放过以方宵为筹码威胁他的机会。

    所以方宵不管在哪儿都不算安全。

    但只要方宵不在集装箱这边,事情就还有转机,比如让一个位格足以抵御蛇女的认知控制的存在,强制把方宵扣下。

    没有一开始就把方宵扛到祠堂去,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但只要方宵显露出被控制的模样,便说明已经是时候了,医生负责带方宵去祠堂,接下来,就交给祠堂里方家先祖遗留下来的气息去拯救。

    祠堂中的干净是虞幸见识过的,那位先祖值得敬佩,刚好可以用来拯救一下可怜的倒楣后辈。

    虞幸还是很喜欢这个便宜哥哥的,起码没打算让他去死。

    更何况,看到蛇女那憋闷的模样,还有种油然而生的顽劣情绪,让虞幸感到快乐。

    全是雪花点的光屏碎裂了。

    被枝条们碾成一堆破零件的摄像机再也支撑不住了“拍摄”需求,这铁皮集装箱里的异度空间逐渐昏暗下去,光屏一扇接一扇的消失。

    只有零星几个光屏幸存下来,但也提供不了什么信息。

    距离系统完全吸收南水镇的书,还有五分钟。

    蛇女比虞幸更急。

    她看着虞幸什么都料到了的神色,终于明白,这个人类早已把她所有的反击方向都堵死了。

    甚至于,在这已经足够强大的鬼沉的力量之下,又出现了新的东西。

    【灵】。

    青色的身影仿佛来自遥远的古代,摄青鬼的力量放在哪里都不容小觑,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已经存在千年的老鬼。

    蛇女的目光定在了亦清身上。

    她在判断。

    这究竟是【灵】的邪神分身,还是拥有着【灵】的力量的鬼魂。

    要是后者还好说,若是邪神分身,她真的会崩溃。

    她到底在所谓的掌控南水镇时,放了多少其他邪神的东西进来啊!

    然而很邪门,她看不出来,她竟然没办法判断这个忽然出现的青色身影的来路。

    亦清也被她盯得眯起了眼。

    或许是在虞幸在团队里待了还算久,很多人都会忘记,他脾气其实并不好。

    表面上看温文尔雅,事实上,他可是经营过摄青酒吧的老板,酒吧里那些以性命取乐的游戏,都是在他的允许下进行的。

    被蛇女审视,亦清缓缓用扇面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姑娘,你这样是否有些冒犯?”

    蛇女要是和人类的面部神经一样,现在太阳穴大概已经在突突直跳了。

    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刻,他跟我说冒犯?

    “别太荒谬。”蛇女冷声道,又扯着嘴角,僵硬地露出了一个人类的笑容,“你们能代表阴阳城的神吗?”

    “原来,表面上错综复杂的神明们,背地里早已结成联盟?”

    “若是千结知道这件事,恐怕阴阳城的格局,又该改变了。”

    她自认为这是一种有效的威胁。

    虽说分身们都是下位,可也并不是和阴阳城的本体毫无联系,能让下位者们——不论是分身,还是承载了同源力量的存在,能让他们这么毫无隔阂的站在同一边,一定是阴阳城本体的受益。

    起码蛇女是这么想的。

    然而,虞幸压根不在乎千结知不知道,一来,他根本不了解阴阳城目前的势力分布,哪个邪神跟哪个邪神关系更好,二来……

    虞幸勾起戏谑的笑容,拉住衣摆,缓缓往上掀起。

    “你看这是什么?”

    蛇女眯起狭长的眼睛。

    她的视线先落在虞幸没入裤腰的人鱼线上,再随着衣摆上移。

    极具爆发力的腰身,被布料遮住的若隐若现的胸肌——

    等等。

    那是什么??

    在虞幸胸口正中央,有一个泛着黑光的蛇形纹路。

    蛇女:???

    对于所有的千结分身来说,这种纹路绝对都不陌生,因为这是阴阳城的主体才会给出的烙印。

    其他都好说,千结烙印给蛇女cpu彻底干烧了。

    “如果你觉得,某一些邪神暗地里结成了同盟的话。”虞幸舔了舔嘴角,手指在蛇形烙印上按了按,“那么千结绝对是其中之一。”

    “你看,这是祂留给我的烙印,是不是意味着,祂也站在我这边?”

    曾引起了虞幸失措的烙印,此时此刻反过来成为了刺激千结分身的工具,可谓是风水轮流转。

    或许虞幸在进入南水镇后,对认知扭曲的应对越来越自如,也有这个烙印的功劳。

    亦清发现这烙印上正在散发出一股热量,有些好奇,也想伸手按一下,被虞幸毫不留情地拍开了。

    亦清:“……”好好好。

    他在心里吐槽虞幸只顾自己展示军火,别人连碰都不能碰一下,一旁的蛇女已经低下了头。

    她看上去非常不对劲。

    “原来……”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一种不能理解的匪夷所思,仿佛遇到了将她自己的认知也扭曲掉的事情。

    “是我待在这里太久了,不知道外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吗?”

    她喃喃自语着,声音飘渺又恍惚。

    看得出来,千结印记带给她的刺激比其他几种邪神的力量还要大得多。

    “那我什么都没有了呀。”

    “不……这里是我的,永远都会是我的!”

    蛇女的身形忽然又大了一圈。

    她半透明的身体上出现了一丝丝深红的血色,那些东西像血管一样填充进了她的体内,尤其是在蛇尾的部分,每一片鳞片都开始发出血光。

    她的眼底也渗出红光,逐渐抬起了头。

    狰狞。

    蛇鳞已经攀岩到她的脖梗和面颊,非人感攀升到极致,再也不能用漂亮来形容她。

    虚空之中,好像有源源不断的血气朝她涌了过来,让她的气势也节节攀升。

    还剩下三分钟。

    “都去死吧。”蛇女阴冷的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的。

    她今天把这些人全杀了,其他邪神会帮的忙有限,一定不会在意一个倾注了心血还失败的废物的死活。

    而千结……

    尽管她杀了千结给出烙印的人,但是主体一定不会为难她这个分身的吧?一定不会吧?

    不会为了一个人类……

    对她这个出自同源的分身出手吧?

    她还可以和以前一样,再去万千世界中寻找,创造一个新的可以控制的世界,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

    只要,这个人类死掉。

    神明们可以果断的放弃一个死掉的棋子,却不会在棋子还活着时吝啬。

    所以,“方幸”必须死。

    只有他死了,她才能有继续存在下去的机会,否则……

    三分钟,足够了。

    来自镇上祭坛的能量,不断的补充进她的身体,使她短暂获得了更为强大的力量。

    半透明的血色蛇女张开血盆大口,那冰冷的没有感情的蛇瞳,直直地凝视着虞幸。

    她冲了过来。

    虞幸控制着枝条在身前组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厚重树墙,同时从坐着的的枝条上一跃而起,改成蹲姿。

    摄青梦境被他反握在手中。

    蛇女这样使用祭坛那边得到的力量,虞幸保底猜测,祭坛那边已经开启屠杀模式了。

    呵,所谓的瑞雪祭,不过是被蛇女当做汲取生命的途径罢了。

    曾经的瑞雪祭,可是会有很多外来游客参与的,今年已经没那么夸张,可镇民带来的微薄力量也足够蛇女的增强。

    更何况还有他们这群“游客”呢。

    虞幸好像知道,之前几天在旅程中死亡的游客都被拿去做什么了。

    恐怕,全变成了瑞雪祭的祭品吧!

    正思考着,一条血红蛇尾横扫过来,把树墙击得粉碎。

    虞幸没法待在原地,一跃而起躲过这一尾,落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枝条们在他脑子里尖叫。

    【这个好吃!这个好吃!】

    【傻逼,你吃得下吗,快给主脑挡住它!】

    【好大的尾巴,跟我们一样会缠人诶~好想吃掉……】

    【我只想看主脑用我们缠人,不想看主脑被蛇缠住,我的主脑一定是主动的那个!】

    【……你们快别说了,快上!】

    无数的心声合在一起,中间还混进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虞幸甩了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一边闪避,一边开始尝试攻击。

    一道道笔直的尖刺枝条破开铁皮,追着半空中的蛇女身影攻击,每一根都被放到了最大,足足有七八层楼高。

    但蛇女太灵活,而且位于空中,有一定的闪避空间,几番下来,也只被蹭破了一些表皮。

    那点伤痕对蛇女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尾巴一甩,可以杀獴刀上百次的枝条就被拦腰击碎。

    一分半。

    亦清看了会儿戏,晃晃悠悠飘到虞幸身后,化作灵体形态,像以前一样趴到他背上,双手交叠枕着虞幸头顶:“你不行啊。”

    他没有重量,也不会对动作造成阻碍,虞幸并不反对他的姿态,只是瞥了他一眼。

    摄青鬼笑吟吟地和他对视。

    然后一条血色大尾巴就抽了过来,虞幸一矮身,眼睁睁看着尾巴从亦清身上穿了过去。

    亦清的身体虚化了一会儿,溢出几缕青烟,又很快凝实。

    他甚至悠然自得地扇了扇扇子。

    虞幸:“……”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亦清的能力。

    比起花里胡哨的躲闪,有什么是比站在原地,以灵体将实体攻击无效化更爽的事呢?

    不过蛇女也是半透明的,真较劲儿起来,应该能打得到亦清才对啊。

    虞幸心中闪过一丝古怪的感觉,往前一个闪身,匕首在追击来的蛇尾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裂口。

    摄青梦境能破蛇女的防!

    他顿了顿,计算着时间,轻笑一声:“亦清,交给你了,帮我挡一会儿。”

    亦清仿佛早就猜到虞幸会使唤他,他悠哉悠哉:“哦?可是我今天兴致不错,只想看戏呢。”

    “想让在下帮你……”

    说话间他又被蛇尾打到虚化,声音却没断:“你准备给在下付出什么呢?”

    “别找事啊我警告你。”虞幸没好气,他现在多核操作,每一根枝条都附着着他的感官,是他的眼睛,也是他的舌头。

    多个视角的世界非常凌乱,他压根不想多费心思跟亦清掰扯:“你找系统要报酬吧,我这一趟可都是为了它。”

    和系统有私下交易的亦清肯定比他更早知道这一趟推演的本质,不告诉他就算了,现在还想跟他谈条件。

    换个地方,他高低得折磨折磨亦清。

    亦清被揭穿了也不恼,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摸了把腰上挂着的“有眼”。

    这颗珠子被他从深海打捞出来后,被他改动过好几次,最终他花了点时间把珠子做成了一枚腰佩,和他身上叮叮当当的水晶饰品不再冲突。

    有眼,无珠。

    珠子上波光凌凌,浮光勾勒的眼睛,缓缓闭上了。

    “好吧,回去以后,我再找该找的人,要一份应得的回报。”

    青烟袅袅,在一片混乱的场地中,亦清仿佛误入战场的观众,他面带微笑,玉骨扇合上,朝着蛇女摇摇一指。

    蛇女的动作一滞。

    她越来越妖异的身体停止扭动,竟然在半空中静止下来。

    那双蛇眸的视线落点,从紧盯着虞幸,转而落到了亦清身上。

    周围,忽而一片黑暗。

    她除了亦清,什么也看不见了。

    明灭的世界从她的视野中消失,无论望向何处,她都只能见到一个青色身影,原本并不起眼的水晶碰撞声,也在此时令她发出灵魂震颤。

    寂静。

    如同深海。

    时间似乎也停下,被模糊成黑暗的一部分。

    虞幸趁着亦清拖住蛇女的时候,溜到了角落里。

    枝条们在他身后围成一个球,把他整个人都遮掩了起来。

    他“看”了眼系统。

    系统刚得了好处,现在很上道。

    【还有一分五十二秒。】

    【祭坛的能量汇聚仍在增强,会越来越强,亦清预计可拖一分钟。】

    也就是说,等会儿最终还是有五十二秒要撑住。

    而且是在祭坛加持中越来越强的五十二秒。

    到时候,血色布满蛇女全身,恐怕会比现在要难缠太多,蛇女真拼起命来,五十二秒内速杀不是不可能。

    当然,虞幸知道,自己不会死。

    但如果他开始换地方复活,没了他的牵制,蛇女就自由了,她可以把所有能杀的人都杀了。

    就算拿不回南水镇,鱼死网破总是可以的。

    所以,他不仅要牵制,还要……

    杀了蛇女。

    虞幸从口袋里,拿出一朵花。

    并不是黑玫瑰,但……确实是花宿白给他的。

    雪白的花瓣纯洁又漂亮,细细的根茎却是血红色。

    雪时花。

    这是花宿白发现的,生长在死尸的身上,汲取了它们体内所有的灵异力量,开出的最后的美丽之花。

    虞幸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决定再收一次花宿白的花,他思虑再三,才愿意再相信花宿白一次。

    相信花宿白,不会在这种时候,利用这朵花再对他做些不好的事。

    这是一次冒险,也是对内心阴影的一次直面。

    从昨天他在花宿白耳边说了今日的计划之后,在夜里睡觉之前,他又去花宿白在房间找了他一次。

    这朵盛开的雪时花从那时起就已经待在虞幸的口袋里了,老老实实,毫无异动。

    他好像赌对了。

    花宿白真的有后悔过以前的所作所为,所以这一次,当虞幸布置完计划,主动提出要拿一朵花时,花宿白的神色称得上惊愕。

    然后在虞幸拒绝了黑玫瑰之后,果断换了一朵南水镇专用雪时花给他。

    没办法,卡洛斯不在,他们在副本中缺乏有效的沟通手段。

    唯一可以代替一下小纸人的……只有花宿白对花的感知了。

    思及此处,虞幸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掌心的小小花朵,然后毫不留情的将其碾碎。

    雪白的花瓣化为粉末,那股似有若无的无形牵连就此消失。

    信号已经发出去了。

    ……

    南水镇,祭坛。

    这里的铁锈味尤其浓烈。

    就在刚才,祭坛上的祭司忽然发了狂,甚至不在维护表面上的氛围,什么话也不说,提刀砍了好几圈人。

    那些人的血几乎将整个祭坛的表面覆盖住,其中甚至混杂了一个推演者的手臂。

    那是在逃离时没防住被砍下来的。

    张羽已经在处于内圈的位置,也能透过人群窥见祭坛中央的情况了,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发生,终于知道花老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真是奇怪。

    张羽没慌,一来还没轮到他上祭坛供奉祭品,所以他的位置比较安全,二来他本来就不怕这些血腥的场面,看着有人提刀杀人,只会激发他思考的速度。

    为什么祭司会忽然杀人?

    之前还会筛选一下谁的祭品不合格,谁衣服穿的不对。

    现在则是上去一个杀一个。

    就连内圈那些像是被魇住了一样的镇民都开始觉得不对劲,悄悄在往后撤了。

    祭司好像很着急。

    那些血液覆在祭坛上,沿着祭坛的凹槽一路流淌,很显然,这是一种阵法,只是阎理不在,没人知道这阵法具体是用来做什么的,张羽只能凭借猜测,判断这是血祭,所有的能量都会汇聚到另一个存在身上。

    莫非是……队长那边出了问题?

    有个存在疯狂地需求能量,可能是队长给对方造成了足够的影响,那么,其实队长是占上风的吧?

    也不一定,就算原本占上风,当那个特殊存在吸收了血迹的能量之后,一切就都不好说了。

    张羽冷静地分析着。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脑子里都传来了“嘶嘶”声。

    极为不妙的预感浮现在张羽心头,他的肩膀忽然被一撞,回头看去便发现,身后的镇民通通表情呆滞,一步一步的朝着祭坛中心走去。

    他们甚至像是看不见前面有阻挡者,每个人经过张羽,都要狠狠撞他一下。

    张羽差点被撞的直接向前栽倒在地上,幸好旁边的花宿白闲闲的伸手扶了他一把,否则他可能要被踩死。

    “这是怎么了?”张羽心中有一个猜测,嘴上却直接问了出来。

    “很显然……”花宿白一句话没说完,也被撞了一下。

    他眉头一挑,脸上浮现起淡淡的笑容,话锋一转:“他们迫不及待的想死了,我们可别挡着。”

    说着他拎着张羽跟拎小鸡仔一样,带着他横穿队伍,走向了一旁的店铺檐下。

    他们堪称“好不容易”才排到的位置,立刻被后面的镇民占领了。

    但是很快,事实就证明,花宿白的选择是极为正确的,那些镇民你推我搡,开始为了谁先去死而争执起来,脸上充满了疯狂的神色。

    每一个手脚并用爬上祭坛的人都会被祭司一刀斩下,死得干脆利落。

    张羽看见了不远处的神婆,神婆也找了个安全的地方猫着,看着祭坛的景象,眉头皱的死紧。

    “开始了。”花宿白喃喃自语。

    “什么开始了?”张羽知道,花宿白肯定比他了解更多的内幕,好奇地问。

    花宿白没回,而是变魔术似的从指尖变出一朵白色的花。

    他注视着这朵花,眼神有瞬间的温柔,但更多的是专注。

    一,二,三。

    刚数到第三秒,花朵就一阵颤抖,毫无预兆地化为了粉末。

    花宿白看着从指缝中渗下去的细沙,眼睛眯了起来。

    虞幸的信号来了。

    他也可以动手了。

    细细的藤条从他掌心钻出,藤条上缀着许多小花苞,看上去十分可爱。

    张羽还没来得及问这是什么,就见藤条忽然窜了出去,直奔那些疯狂的镇民而去。

    藤条如同一根灵敏的绳索,先是窜到了最前方的镇民前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了一圈,狠狠往后一惯。

    不过麻绳粗细的藤条竟然直接将一大波镇民都往后拽了几米远,随后藤条再次加长,从一个镇民的心脏处穿了过去。

    噗嗤一声。

    从皮肉到脏器,藤条将镇民扎了个对穿,还迅速吸干了伤口处渗出来的血液,没有流出来一滴。

    它不断地从镇民身体上穿过,就像绣花针在布料上穿行一样,短短几秒,这一次圈到的所有镇民全都倒在了地上。

    张羽目瞪口呆。

    花宿白的杀人速度,比祭坛上的祭司快多了。

    “捕猎”了一圈,藤条根本没回来,而是又圈住了另一堆接近了祭坛的镇民,然后,杀戮,吸收。

    如此循环往复,短时间内竟然没有任何一个镇民能够得上祭坛。

    藤条上的小花苞倒是逐渐盛开,殷红色的花朵美则美矣,可在这种情景下,还保留着理智的人都知道这花是怎么盛开的。

    这些美丽的花朵,如同地狱的低语,以人命为培养皿,以血液为养料。

第一百零六章 玩得开心,阿幸

    虞幸要花宿白做到的,是在收到信号之后阻止任何可以让蛇女增加力量的事。

    经过这小半天,推演者们已经可以确定,祭坛就是让南水镇真正的掌控者汲取力量的地方。

    所以花宿白一直在这里待着。

    表面上是为了今天的任务而排队,实际上他是在等待虞幸的信号。

    虽然,他可以把镇民困起来,总之只需要让祭坛吸收不到血液就好了。

    但是刚刚镇民撞了他一下。

    啊,无礼又愚蠢。

    他早就想发泄一下心中的烦躁了,刚好,镇民就是最佳的发泄对象。

    因为他们不是真人,甚至会化作恶鬼,而现在,又是蛇女最佳的工具人,这样的人,死了才一了百了。

    藤条圈了几波镇民,花朵娇艳欲滴。

    站在祭坛上的祭司们也对此视若无睹,直到等待了一会儿发现没人上来,才如梦初醒,提着斧子和刀把视线转向周围。

    镇民的尸体在祭坛旁堆成了沙包。

    他们死掉了,却连一滴鲜血都没有流出来,如同被吸成了干尸一般倒在那里,彻底没了用处。

    祭司今天刚被创造出来,脑子不太灵光,但也知道,这是不行的。

    他们用那种高高在上的人才会有的眼神,施舍一般望向了花宿白。

    这是讨人厌的外来者。

    不过,也是最讨人喜欢的外来者。

    一个外来者的鲜血,抵得上好多好多的镇民了,之前混在人堆里还不甚显眼,此时此刻,外来者就像挂上了灯泡一样闪闪发光。

    红衣的祭司们踩着尚未被吸收干净的血液,走下了神坛。

    他们面容都挺俊俏的,像极了影视剧里的负责视觉效果的美人角色。

    但是美人角色们拎着滴血的刀斧,分分钟把这影视剧变成了恐怖片。

    张羽眼看着祭司们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一时不知道是该畏惧一下祭司们,还是畏惧一下花老板。

    他是第一次看见花老板直接动手。

    给他的震撼,不低于队长在镇外杀獴刀的那一下。

    毕竟花老板一出手……就是屠杀。

    可神奇的是,他站在花老板的身旁,并不觉得恐慌,反而有一种异样的安心感,因为花老板无论是从面色还是动作,都在诠释一件事——

    他们是一边的。

    花老板不会对自己人动手。

    张羽现在就能感觉到,他肯定在花老板的自己人范畴里。

    于是他犹犹豫豫地扯了扯花宿白的袖子:“我,我要不先回避?”

    花宿白歪头瞅了他一眼:“你是想远离我的保护圈,被祭司砍成十块八块的?”

    张羽:“不不不不不不。”

    “那就老实点站在我身旁,你以为他们会像游戏里的怪一样,还会锁仇恨?”花宿白轻笑一声。

    这次是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不错,但目标绝对是所有还活着的外来者。

    当发现他是个硬茬子之后,祭司们的目标就会转向更容易的猎物。

    因为他们现在急需外来者的血液。

    花宿白也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从刚才开始他就断掉了蛇女的能量供应。

    这么一来,虞幸……应该会趁此机会把蛇女干掉吧?

    虞幸的底牌有很多,这次任务又是系统做推手,无论如何,所有的高位存在都是隐藏助力。

    是的,虽然没有经历虞幸经历的事,但是花宿白已经以自己的角度猜到了大部分真相。

    他让张羽就待在身旁,余光瞥见神婆和魇在不远处“施法”。

    一个在用神婆的能力诅咒祭司,一个在用眼睛……不知道在干嘛,但可以察觉得出来是针对祭司的。

    还算聪明,没在这个时候自私到逃跑。

    阎理和美杜莎、蓝无那几个人已经失踪了半天了,就像昨晚上的失踪一样,怕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关乎到他们参与这场游戏的理由。

    不管是虞幸还是花宿白,在确认计划的时候,都没把阎理美杜莎放进来。

    花宿白心思流转间,祭司们已经走到他身前。

    其中一个扬起斧头,直直的朝他劈砍过来。

    那斧头上缠绕着一股莫名诡异的气息,有点像是祭品——荒诞推演游戏的祭品概念,不太容易对付。

    张羽脚下生根,强迫自己一动不动,告诉自己一定要相信大佬,反正他没有什么保密能力,那就把命交给友方好了!

    无战斗力人员,在需要经历战斗时能做出的最好回应,就是理智判断,以及听话。

    希望冉冉看直播的时候不要太担心他。

    说起直播……

    观众们的视角确实都集中在了花宿白这边,就连破镜的人也都在看。

    因为很诡异的事情是,当虞幸踏入集装箱的那一刹那,直播信号就断了。

    有人猜出信号没了是因为集装箱里有足以影响系统的存在,以前出过这种事,他们也便认了。

    美杜莎阎理这两个人更离谱,原本在镇上乱逛的时候还好好的,忽然,就在某一刻,两个人的直播间信号像是约好了一样同时关闭,让关注着他们的人一脸莫名。

    巧合到这种程度就不是巧合,想必是他们自己以什么办法屏蔽了信号,或许这就是高等级级的特权吧?

    观众们去查了一下,发现一同关闭了直播的,还有蓝无。

    当下他们便确定一定是美杜莎动用了特权,准备私下搞一些不方便被看见的事情。

    于是乎,所有的观众都只能在剩下来的直播间里挑选了。

    神婆,魇,花老板,张羽,以及另外几个人,之前一直在祭坛这边排队,人山人海,挺无聊的,观众们还能看看在找任务做的薛守云和獴刀。

    但很快,有人通报,祭坛这边出事了。

    观众一股脑的涌到了这边的视角,其中最刺激的莫过于花宿白的视角。

    当他们看见花宿白用藤条屠杀镇民的时候,弹幕的刷新速度令人眼花缭乱。

    [卧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这么狠?]

    [说实在的,就算是一直跟着看完了这几天“花”的直播,我仍然觉得他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被动派,直到10秒之前,我被打脸了……]

    [这种能力怎么感觉跟幸有点相似?只不过幸的枝条更像树干,花的藤条更像那种……呃,爬山虎?菟丝花?]

    [感觉他俩能力应该有些渊源,反正他们两个看起来认识了很久,不是吗?说不定能力也是一起获得的呢。]

    [话说没人关注一下,花这么狠吗?杀人不眨眼的,跟破镜整个队伍的画风都不太一样,感觉他好变态哦!]

    [我开始幻想其实幸的本性也是这样了,看起来温和,只不过是因为没到需要暴露本性的时候?这是堕落线吧?]

    [就算是我们堕落线的又怎么样?这就是强者,我赌一手这几个祭司在花手里活不过几个呼吸。]

    [什么堕落线啊,最多是异化线,说和破镜画风不一样的怕不是忘了魔女曲衔青吧?这女人在幸出现之前也是杀人不眨眼的。]

    [而且花老板还在保护张羽呢!你家堕落线的会保护别人?]

    [我是注意到,他在突然出手之前,手里有一朵白色小花变成粉末了,感觉这东西就像是信号一样,莫非是幸传给他的?]

    [啊啊啊,好想看幸那边的视角啊,什么破直播,最关键的boss战不让看是吧???]

    观众们正讨论着,就看到祭司的斧头朝花老板劈了过来。

    两方的红衣极为相像,应该都算是风隆服,如果说有不同之处,可能是花老板的衣服是自己动手做的,多多少少和正统的衣服有一些差别。

    同样的衣服,意味着他们的地位也接近相等。

    一群是高高在上的祭司。

    一个是……深知自己究竟有多强的老妖怪。

    堕落线的观众虽然很急,且容易被围攻,但有一点说对了。

    开着无数朵红色小花的藤条正面迎上了斧头,在马上就要碰上时,稍稍一歪便与斧子擦身而过,藤条直接绕上了祭司的脖子,然后果断收紧。

    砰的一声。

    那是被勒紧的血肉不堪重负炸开的声音。

    祭司的脖子断裂了,血浆淅淅沥沥的往下落,头颅滚落到地上时,斧子才即将劈到花宿白的身体。

    花宿白轻巧地一推,失去了力道的斧头便和祭祀的躯干一起应声落地。

    真的是秒杀。

    不要说几个呼吸了,连一个呼吸都没有,祭司就成了死尸。

    在最前方祭司身后的几个祭司都愣住了,他们为这场祭典而服务的脑子艰难地运转着,最终得出了一种名为恐惧的结论。

    几人往后退了退,又在底层逻辑的运转下陷入纠结。

    打不过。

    会死。

    但是,如果不去抓这个人,神明就得不到外来者的血液。

    那不如……

    抓其他外来者吧。

    祭司们很快达成共识,对视一眼,扭头就往另一边的神婆他们的方向走去。

    张羽因为完全被庇护在花宿白身边,反而没有被当做目标,直接连同花宿白一起被“释放”了。

    张羽:“……哇偶。”

    他的心中倒是没有那种对屠杀的介意,虽说他最初喜欢上侦探,也是源自于心中小小的正义感,但更多的还是对案件、杀戮与解谜的刺激的迷恋。

    镇民不是人,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

    他们死了……是活该。

    虽然有其他方法,但是直接杀掉镇民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这是他的侦探直觉计算后的结果。

    他是觉得花宿白没有错,哪怕队长在这里,应该也会支持吧。

    毕竟队长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大家都是疯子,没有必要维持虚伪的善良。

    张羽又扯了扯花宿白的袖子。

    “做什么?小孩扯我袖子扯上瘾了?”花宿白对这个完全不怕自己的年轻人有着很大的包容性。

    “你把那几个祭司也杀了吧,我感觉神婆她们打不过。”张羽解释道,“嗯……只有杀了他们才最保险,如果他们伤到了神婆和魇,岂不是又得到了血?”

    花宿白挑了挑眉。

    随后,他有些欣赏的笑道:“你的说法倒是让我很意外。我以为你会作为旁观者,没想到你的攻击性还挺强。”

    张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是权衡利弊——”

    弊这个字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闪电一样的藤条就窜出去又收了回来,在红衣祭司的背影上贡献了几个血洞。

    刚学会思考的祭司就这么全部倒下了,毫无反抗之力。

    这一下,连神婆和魇都愣了。

    愣过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抖了一下。

    神婆想起自己曾经对着花宿白说“你马上就要死了”,魇想起自己之前还妄想在这个级别的大佬的注视下当卧底。

    她们好像,早就在鬼门关前蹦过迪了……

    “呵,别怕。”花宿白温温柔柔的朝着两位女士笑了笑,像个人畜无害的花店老板。

    他缓缓向前迈步,一边捡起地上的斧子饶有兴趣地观察,一边淡声道:“选择留下来帮忙,我很感动,又怎么会对你们做出不好的事呢?”

    说罢,他的掌心附在斧子的表面上,一股股黑气便顺着斧头和他手掌的接触点朝他的身体涌来。

    直至斧子变成平平无奇的斧子,被他丢到地上,都没人敢回话。

    花宿白往虚空中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弹幕也停止了。

    因为他看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真要说起来……这是直播摄像头的位置。

    他好像隔着位面,精准捕捉到了所有正在看直播的人,然后弯了弯眼睛。

    还好,花宿白很快收回的视线。

    他悠然地拢起袖子,向着港口方向低语。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玩得开心,阿幸。”

第一百零七章 你赢了,方幸

    亦清的帮忙并没有很尽心尽力。

    他只是“蒙住”了蛇女的眼睛,然后就静静等待蛇女从这种状态中挣脱开来。

    这事说到底是系统的事,他和系统的交情,只值这么多——而且他帮忙是要回报的。

    若真是虞幸的事,他反而不会这么置身事外了,之前也有过很多次了不是吗?

    亦清知道虞幸一直觉得他和系统有一腿,虽然这是事实……但他和系统一向都是互相合作,利益交换,所以账算的明明白白。

    和虞幸、和破镜小队里的某些蓝毛有趣人类的相处,才是发自真心。

    系统也知道他的态度,所以跟虞幸说亦清能拖延的时间,是一分钟。

    至于亦清本鬼,则淡定地飘荡在原地,余光好奇地观察着溜到一边去的虞幸,比起蛇女,还是虞幸更令他感兴趣。

    他很想探究关于虞幸的一切,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比如现在虞幸在想什么?

    把信号发给一个不够信任的人,虞幸会不安吗?还是说,其实虞幸很信任那位姓花的男人,只是言不由衷呢?

    他正看着呢,组成球体的枝条忽然缓缓的散去了。

    虞幸直起身,手上已经空无一物。

    他转头,挑眉道:“你的视线太明显了,我有这么好看?”

    且不说那强烈的存在感。

    就说这处空间到处都是虞幸的枝条,每一根枝条都能充当他的眼睛,他其实看亦清看得清清楚楚。

    亦清矜持:“如果把你的嘴缝起来,应该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了。”

    “嗤。”虞幸转而看向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的蛇女,“她现在听不见我们说话吗?”

    亦清:“听得见。”

    “我只是蒙上了她的眼睛,可没有捂住她的耳朵,你我的每一句交谈,她应该都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无论怎么寻找,都看不见和亦清说话的人。

    “那她现在能动吗,我趁这个时候攻击她,有用么?”

    “有用,但她也能动。”亦清摊开扇子,无辜的说,“她现在因为看不见才选择停下,你已经从她的世界消失了,可如果你主动触碰,就相当于主动进入她的视线。”

    换言之,虞幸打她一下就会重新被她看见。

    还不如等一会儿再说呢。

    蛇女的尾巴尖似乎动了动。

    虞幸顺着看过去,蛇尾越靠下的血色越浓厚,越往上的透明感越强,汩汩的血液在她透明的身体中流转。

    光屏消失了,没了打光,她看起来愈发的堕落和邪恶。

    虞幸盯着蛇女,感受着她越来越强大的气息,没有动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直到某一刻。

    攀升的气息停止了。

    从这一秒开始,虞幸再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丝血气从看不见的远方被传输到蛇女身体中。

    六十秒。

    五十九秒。

    五十八秒。

    蛇女开始挣扎。

    或许是能看见东西了,她的尾巴灵活地游动,也体现出自身的焦躁与阴森。

    【你打算怎么做?】

    系统出声了。

    虞幸握住摄青梦境墨绿色的刀柄,闭眼感受了一下枝条们的状态,然后道:“你别管我,快点把南水镇融合了。”

    先剥离掉蛇女的主场,才好杀。

    外界的事交给花宿白,显然花宿白完成的很好。

    至此,他布下的两枚暗棋都已经动用,一个堵死了蛇女用方宵威胁他的路,一个堵死了蛇女用祭坛提升能力的路。

    接下来的事就全靠他自己了。

    亦清腰间的珠子缓缓睁开了眼。

    蛇女的眼睛也在同一时刻猛的张开,透着被戏耍的阴毒,瞬间锁定了虞幸。

    她一定也感受到了被阻断的力量传输,从细微的动作来看已然是急了。

    一恢复视线,她就决定舍弃空中的优势,像着虞幸冲来,一眨眼便冲到了虞幸面前。

    这一次,她的速度比之前都要快,几乎连枝条都来不及阻挡。

    虞幸又是一个闪躲,在与蛇女擦肩而过的同时,摄青梦境狠狠地扎进了她没有鳞片覆盖的腰部,霎时间,丝丝虚幻的鲜血飞溅。

    蛇女吃痛,翻滚一圈,蛇尾却也趁此机会迅速缠上了虞幸的腿。

    “叮叮当……”

    虞幸穿的是越鱼服,拉扯时,衣服上的铃铛饰品发出清脆的响声,顺带因为质量不那么过关而崩断几颗,滚落到地上。

    枝条们立刻到位,在蛇女缠上虞幸的同时,也缠住了蛇女的身体部位,不论是脖子、双臂,还是刚受过伤的腰部,全都被粗细不一的枝条狠狠拉扯住。

    虞幸感受到蛇尾在自己身上乱动,应该是打算重新将他的腰束住,把他绞杀,他扬起嘴角,趁着缠绕还未完成,将匕首尖锐的刃狠狠地在她腰上捅了好几下。

    每一下都完全没有留情。

    蛇尾在收紧,匕首在穿刺,一人一蛇女仿佛丢弃了所有特殊的手段,回到了最原始的搏杀。

    ——当然不会是这样。

    枝条们趁机将蛇女固定住,有道是,选择了近身的战场,就要舍去远处的灵活,这一回,蛇女绝对躲不掉枝条的攻击了。

    “噗嗤”几声。

    无数根枝条前仆后继的刺过来,蛇女想挪动上身闪躲,被虞幸拉住了头发。

    虞幸眼中闪烁着疯狂又兴奋的神色,他的。左手先是拉住蛇女的长发,而后借力前倾,直接抱住了蛇女庞大的身躯。

    诅咒之力的黑线从手臂开始蔓延,让他可以直接接触到不完全尸体的事物,他触摸到了蛇女光滑的皮肤,冰冷滑腻,又带着一丝人类女性才有的柔软。

    蛇女大他好几圈,尽管他也是比较大只的男人,双手合抱也只勉强能扣住蛇女的腰。

    那颤动的峰峦就在虞幸的脸旁边,蛇女不在乎这些,虞幸却不想碰。

    他稍稍后撤避开了软肉,马上用一根枝条在自己的脸和蛇女的胸之间横插一脚,隔出安全距离,然后就感觉背后一疼。

    他的“投怀送抱”显然某种程度上正合蛇女的意,蛇女手爪锋利,狠狠刺入了虞幸的后背,并且以极大的力气抓挠着,像是要把他整个人从中间撕成两半。

    若是患上一个普通人,面对这种剧痛,恐怕已经痛昏过去。

    可对虞幸来说,这才哪儿到哪儿?

    他的匕首也再次扎进了蛇女的脊柱,这次,他真切的感觉到匕首碰到了一个坚硬的阻碍,然后切断了那个阻碍。

    蛇女哀嚎一声。

    虞幸背后涌出鲜血,血液中也弥漫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黑雾,在蛇女将之吸收之前,便融入了周围浓郁的雾气中,没有给她一点儿机会。

    他舔了舔唇,调笑道:“来点儿更刺激的?”

    蛇女张开大嘴,锋利的牙齿就要朝虞幸的头咬下来。

    同一时间,已经做好准备的枝条,猛的从四面八方穿刺过来。

    那气势,那范围,就是奔着将蛇女穿成筛子去的。

    蛇女本可以闪躲。

    但——

    她还被虞幸抱着。

    枝条狠狠的插进肉里,从蛇女的后背穿过前胸,从蛇女的腰穿过肚脐,从蛇女的脖子穿过咽喉,从蛇女的天灵盖扎进脑髓。

    枝条的动势太强,能做到这一步,自然停不下来,也只有不停下,才能让蛇女伤得彻底。

    和蛇女几乎没有缝隙的虞幸……

    同样被自己的枝条穿透。

    剧痛从四面八方袭来,与之相比,蛇女力道渐弱的爪子根本不算什么。

    自杀式的攻击让蛇女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应对办法,她像个糖葫芦一样被串着,虽然没到重伤濒死的程度,但行动力大打折扣。

    她瞪着一双蛇瞳,不能理解地艰难地低头。

    她只看到一张苍白,却好似有着无尽吸引力的惊人的脸。

    那张人类的脸分明也在被痛苦侵蚀,眉心不自觉微蹙,眼里却没有半点退缩,只剩下灼热的战意。

    被血染红的唇角扬起弧度,比起平日里各种伪装的他,这样疯狂的模样好像才是真正的他。

    撕去了伪装,所以更加吸引人。

    他就像一个……

    美丽的怪物。

    是的,蛇女现在反过来觉得,这不是人类,他才是怪物。

    真是荒谬,她正与他经历生死之战,却会在此时觉得对方美丽。

    这种美无关种族,而是一种灵魂上的震颤。

    蛇女本该怒目相视,此时却莫名的呆滞下来,看上去蠢蠢的。

    “美丽怪物”笑了,先是从喉咙里滚出闷闷的笑声,然后笑声越来越大,逐渐化为不加掩饰的猖狂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远处,只想看戏的亦清眉头微皱。

    这画面在他这个旁观者看来过于诡异。

    从看不见的黑雾里伸出无数尖刺一样粗大的枝条,洞穿了位于最中间的血肉之躯。

    幽幽的光芒不知从何而来,让蛇女和虞幸如同剪影一般,失去色采,却加深了轮廓。

    二者一动不动,宛如亘古的雕像,其中一枚雕像却仰着脸,畅快地笑着。

    是疯子吗?是魔鬼吗?

    是怪物吗?

    偶尔有几滴血液顺着这条坠落到地上,开出血花,但没人会在意。

    如果这里有观众,没人会舍得将视线从虞幸身上移开的。

    那是一种……灵魂上的压制。

    想要关注,想要追寻,甚至想要膜拜。

    即使是他这种千年的老鬼也心生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继续看下去,就会永远的陷入名为虞幸的深渊之中。

    亦清头一次主动垂下了目光。

    虽然虞幸很有趣,但他只想当一个观察者,并不想变成类似信徒的东西。

    谁也没法解释魅力这种抽象概念究竟该怎么定义,亦清不得不承认,虞幸的魅力永远在自毁伤敌的时候达到无人企及的高峰。

    也对,好像一直是这样的。

    他经常疑惑于虞幸还有哪些底牌,现在却忽然有了一个明确的概念。

    不管敌人有多强,只要虞幸还没有用自己的命拉敌人一起去死,那就说明他尚有余力,从容不迫。

    毁灭自己的同时,毁灭他人,这才是虞幸真正的战斗方式。

    亦清偶尔会听卡洛斯吐槽这一点,通常,赵谋会一脸无奈的应和,共同吐槽,而沙发上的赵一酒看似不参与话题,却总是抿紧唇角,眼底浮现出一丝不甘。

    那时候的亦清无所谓,只觉得人类矫情,因为虞幸根本不会死啊,以命换命又怎么样呢?何必做这些无谓的担忧。

    直到现在,亦清懂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懂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好像理解了其他人的感受。

    太疯狂的人,终究会燃尽自己的。

    他的脸上不知不觉失去了从容的笑意,虞幸笑得越大声,他的脸色越冷。

    几秒后,亦清调整好思绪,重新抬头,打算上去把人和蛇女分开,并且告诉虞幸,不必为了系统做到这个地步。

    大不了,大不了还是他来……他有办法弄死蛇女,而且他也不算吃亏,等到一切结束,他还能狠狠敲系统一笔。

    青色的身影动了,水晶配饰发出空灵的脆响,在这寂静的、只有笑声回荡的混乱空间里,宛若最后的清明。

    殊不知,虞幸笑得畅快,枝条无能狂叫。

    【啊啊啊,我杀了主脑,我杀了主脑!】

    【我看到了!她推了熹娘娘!她推了熹娘娘!】

    【?】

    【傻逼,主脑疯了你也疯了?把甄嬛传移出脑子里啊!】

    【可是主脑的血好美味,我尝到了……】

    【这条蛇的味道也不错,好饱,我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枝条们一开始陷入了混乱,越往后,就越统一。

    【好美味,还想吃。】

    【好美味,但是我好饱,吃不下了。】

    【我还想吃,我可以把主脑吃掉吗?】

    【想吃掉主脑,想吃掉主脑……】

    【想吃掉主脑!】

    越来越统一的意志走向了危险的反噬,这说明虞幸的潜意识也在受到这个能力的反扑。

    他实在是有些使用过头了。

    精神的疲惫与亢奋同时席卷而来,对细微的控制力便会下降。

    谁也说不准,究竟是他自己想笑,还是自觉有机会反杀主人的“舌头”想笑。

    就在枝条们越闹越凶时,有一个微弱却不屑的声音从某根枝条上响起。

    【就凭你们?】

    【再不懂事,以后主脑就只召唤我一个出去,你们都会被主脑杀掉,画一些听话的来。】

    枝条们瞬间噤声。

    这些事的发生不过一瞬间,亦清才飘到半路,虞幸的潜意识镇压了那些暴动的能量,笑容也收敛些许。

    他伸出拥有刺目红色印记的舌尖,舔了舔渗出的鲜血,铁锈的味道如同宴会上的美味蛋糕,让他本就愉悦的心情更佳快乐。

    他感受到了亦清的接近,在亦清的袖子拂过他肩膀的同时,他也收回了握着匕首的手,如同有所预料一般按住了亦清。

    实打实地按住了。

    经过这场酣畅淋漓的对力量的使用,诅咒之力似乎又有进化,黑色的树形纹路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竟让他直接触碰到了亦清未化做实体的灵魂。

    明明身上全是血洞,任谁看上去都命不久矣。

    他却仍有余力的转过头,反过来安抚有些惊讶的亦清:“不用担心,我没失控。”

    疯子令人畏惧。

    清醒的疯子却让人仰慕。

    亦清又一次有了垂眸的冲动,这一次他忍住了,刻意做出没好气的语气:“一定要这样吗?”

    “没有勉强,是我喜欢这样。”虞幸咧开嘴,透出比怪物更强的诡异感,枝条在他的操控下缓缓抽出他的身体,露出千疮百孔的血洞。

    那些血洞,竟然肉眼可见在修复。

    或许他没有在意,但亦清看到了,所有的枝条都撤出了虞幸的身体,他却没有下落,而是悬在半空。

    一点借力都没有的悬在半空,就像……就像他这只摄青鬼一样。

    虞幸的瞳孔溢出幽蓝的光,这一次不再是暗光,而是黑暗中璀璨的色彩。

    亦清信不了他一点。

    他感觉虞幸从头到尾都有种已经在失控边缘的恐怖感,此时的异化就是一种信号。

    直觉告诉他,绝不能继续下去。

    继续下去的话,虞幸会变得很强很强,可是,或许也不再是他自己了。

    真离谱,这种高兴了就变强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原理啊?虞幸根本就是个没有信仰的人,那些玄之又玄的提升,到底是从何而来?

    难道真的都是虞幸自身的潜力吗?

    亦清短暂分神,就听见虞幸又搞事了。

    虞幸把头扭回去,一边下意识用手捂着胸腔处没有完全恢复的伤口,一边直视着气势已经弱下不少的蛇女,笑道:“我诅咒你。”

    “我诅咒你行销神散,诅咒你再也没有思考的能力,诅咒你这个小偷,就此终结,我诅咒你……”

    听起来是很恶毒的诅咒。

    更恶毒的是,虞幸舌尖闪烁,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规则正在降临。

    诅咒,好像马上就要成立了。

    蛇女瞳孔紧缩,极度的危险感笼罩而来。

    不同于树树枝的攻击,规则层面的东西永远是所有邪神分身都害怕的存在。

    可恶的规则。

    “规则”甚至能困住邪神,那时所有存在都说不清的,不知究竟从何而来的力量。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蛇女动了,她借着巨力甩开虞幸的禁锢,松开尾巴,往反方向后撤,甚至顾不上有一些方向的枝条在她身体里越扎越深。

    满身的伤口都没有即将降临的规则给她带来的恐慌更大。

    这一刻,她好像没了任何优势,她从来没有如此畏惧过一个人类,不,是一个怪物。

    虞幸看着她逃离,并没有动,有一种她逃不掉的从容。

    看上去好像是好事,因为蛇女要是没了战意,就已经输了一大半。

    但是。

    亦清心中警铃大作。

    身为一直待在虞幸身边的鬼,他自然知道虞幸的舌头有多恐怖,平时随便说一句话就有可能触动命运,让厄运成真。

    这是虞幸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诅咒什么人。

    可是,一旦这种诅咒成立,代价会很大,非常大。

    虞幸已经在异化的边缘了,不能再承受舌头给出的代价了!

    而且虞幸一开始绝对没有这样的打算,这不在虞幸的计划之中,只是因为异化,才让虞幸肆无忌惮地这样使用力量。

    如果处于清醒之中,虞幸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亦清没什么想法,直接上手,捂住了虞幸的嘴,准备物理打断。

    虞幸一愣。

    他的亢奋还没有熄灭,久违的疼痛使他异常清醒,意识仿佛都升到了另一个维度,他很难形容此刻的感受,就好像,从人,变成了神。

    可是堵住他嘴的那只冰凉的苍白的手掌,把他从通往“神”的那条路拉了回来。

    他的精神仿佛在下坠。

    一直坠落到熟悉的地方。

    他眼中的幽光黯淡些许,诅咒没有说完,不上不下的停住了。

    虞幸有些不解地回望亦清,他发现亦清很严肃。

    “唔唔的唔唔唔共。”(我真的没有失控)

    “闭嘴吧,小祖宗。”亦清感觉自己一只鬼都要流汗了,他避免和虞幸对视,深青色的眼瞳盯着虞幸心脏处的血洞看。

    这人一直很能忍疼,要害被攻击也可以活很久,他还记得在摄青酒吧,这家伙被一个红衣厉鬼用五指洞穿了天灵盖。

    可是那时候,虞幸很快就显示出了虚弱,还是和赵一酒配合着干掉红衣厉鬼的。

    现在,虞幸连一点不适感都没有了吗?

    这可不对劲,必须把这种情况扭转回来。

    “你别这么兴奋了。”亦清见他没有继续说诅咒,松开了手。

    他很想用一盆凉水往虞幸身上泼,可是条件不允许,他只能用青烟的阴冷给虞幸降降温。

    虞幸:“还好吧,也没有很兴奋,你在担心什么?”

    亦清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思考两秒,眼睛一亮。

    “你认真想想,真的没有很兴奋?难道不是因为这里没人看管你,你就放飞自我了?”

    现代化的词汇并不常出现在亦清口中,他已经很努力了。

    在说话的同时,他悄悄打开扇子给虞幸扇风降温:“你知道这里直播间打不开,就这样玩吗?”

    “如果赵一酒他们,现在其实能看得见你呢?你猜他们会想什么?”

    虞幸脸上肆意又轻松的笑容逐渐凝结。

    “你要是再不收敛一下,等我们回去,我会原原本本的把你的表现告诉他。”亦清观察着虞幸,改动了一下措辞,“告诉他们所有人。”

    “赵谋尚且会找方法给你看脑子,曲衔青或许还会理解你,卡洛斯只会旁敲侧击的试探你,可是你猜,赵一酒呢?”

    “那个小孩又要自我否认了,‘哎呀呀,我们的队长根本不想和我们长久的待下去,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也不在乎我们的心情。’”

    亦清的语气学的一点也不像,虞幸跟着他的话想,赵一酒只会默默地坐在黑暗里,像一只被遗弃的猫。

    心里嘀嘀咕咕,表面上却不显出来,或许以后都不会表现出来了。

    因为其实,赵一酒这种沉默又孤僻的人,也已经很勇敢的表达过对这种事的恐惧。

    就像在阴阳长廊里。

    如果那样的恳求都没有作用,或许,赵一酒会放弃,会失望,会顺其自然,会觉得“算了,就这样吧,我也没资格对虞幸的选择指手画脚”,然后陷入情绪低谷。

    虞幸甩了甩头。

    他有点清醒了。

    说起来,也是他太了解那个小孩的锅,亦清只是提醒一下,他就几乎在脑子里模拟出了后续的发展,就连赵一酒的表情都想象到了。

    他不能这样,他不是好人,但也不是人渣。

    他总不能,一遍遍对赵一酒说“放心”,“你可以适当的依靠别人,别什么事都自己憋着啊”之后,又食言吧。

    他疯了一了百了,那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赵一酒。

    还有赵谋。

    还有卡洛斯。

    也不该养曲衔青和祝嫣。

    他把伶人这种程度的危险带到了他们身边,总该负责的。

    虞幸的思绪就这么一路飘飞,越走越远。

    亦清看他失神,瞧瞧偏过头松了口气,心想,这还真是个炸药桶,一旦没人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己把自己点燃了。

    所以出去以后要不要告诉破镜的其他人呢?

    “别说。”虞幸忽然道。

    他像是完全洞悉了亦清在想什么,语气低落下去,也沉静了下去:“别告诉他们。”

    他眼中异样的蓝光彻底消失,只留下常规的幽蓝色。

    那些蠢蠢欲动的枝条们也像焉了一样趴下去,乖得不行。

    亦清一看就知道,这是真冷静下来了,不由得啧啧两声。

    他一个堂堂摄青鬼主动捂嘴都没用,一提别人反而有用了,跟特效药一样药到病除?

    啧啧啧。

    啧啧啧啧。

    玉骨扇折起来,狠狠戳在了虞幸身上的一个血洞上:“你欠我一次。”

    “嘶——”虞幸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在疼。

    浑身都疼。

    脑子也晕晕的。

    冷却下来的诅咒之力不再像沸水一样翻腾,温和了不少,黑色纹路爬到伤口们周围,像针线一样缝合,加速愈合。

    系统在他脑子里说。

    【我已经完成了融合,刚刚叫你,你没理会,我还以为你已经变成不可逆的鬼物了。】

    堕落线时常有这种烦恼,一旦过了人格异化度的临界点,他们就会无法逆转的成为鬼物,站到推演者的对立面。

    按照道理说,虞幸一个异化线,暂时没有这种烦恼。

    可是虞幸不是正常人,他的异化度早早就过了临界点,系统也无法判断它到底是什么,所以,才会根据他的日常行为处事,把他归类在异化线中。

    【如果你今天变成鬼物,我会觉得很可惜。】

    系统的女声好像不带任何语气,又好像真的表达出了一种名为可惜的情绪。

    虞幸看了一眼时间。

    那五十几秒早就过了。

    蛇女隐藏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那里一半是他的诅咒黑雾,一半是无形无色的认知扭曲。

    可以说,蛇女的行踪在他脑子里时隐时现,总之还在这个集装箱空间里,因为集装箱的大门会发出巨大的嘎吱声,她要是想出去,一定会被发现。

    虞幸长出一口气,召出一根枝条踩在脚下。

    刚才他莫名浮在空中,好像是他的意识逐渐升高的时候的事。

    反应过来后,他其实就有点骑虎难下,感觉稍微动一动都会打破目前的平衡,直接摔到地上。

    还是脚下踩着东西比较安心。

    他残破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无视了系统,对亦清说:“嗯,欠你一次。”

    “所以现在打算怎么做?要不干脆我来杀她,回去之后你给我烧点好吃的,就你们上次吃的那个名为火锅的东西,要放辣。”亦清状似无意地说。

    虞幸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摇摇头。

    他略长的头发凌乱蓬松还染着血,终于又有了一些以前那虚弱的模样。

    “花宿白解决了祭坛,蛇女为了逃避刚才的诅咒规则,又用了很多力量,她和我一样,撑不了多久了。”

    亦清:“你还知道你撑不了多久了?”

    “没办法,这就是清醒的代价。”虞幸还有心情开玩笑。

    如果异化,那他可以撑很久,撑到永远也不是不行。

    如果清醒,他就还是他,诅咒之力有用到衰竭的时候,他的躯壳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

    大不了死一次——

    和放弃治疗的异化相比,可以重生的死亡已经在破镜小队的接受范围内了。

    亦清冷哼一声。

    虞幸知道刚才亦清是真的在关心他,有一说一,那飘荡的水晶铃声真的很好听,如同洗涤。

    他略感心虚,嘴巴也甜起来,对亦清笑:“蛇女没有底牌,但我还有你,所以我占上风。”

    亦清又冷哼一声,这次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反正这意思就是,他还是想自己解决蛇女咯?

    本来紧巴巴的时间,被虞幸突如其来的爆发弄的好像从容了不少,嗤,也不知道这接近异化的一次,之后要有多大的后遗症。

    罢了罢了,总归是虞幸受罪,他操个什么心?

    摄青鬼不再言语,默默退开,回归了观察者的角色。

    他看着虞幸收拢了弥漫得到处都是的诅咒之力,只留下某个角落。

    那里是蛇女的藏身之地。

    蛇女的战斗力没得说,但她最大的优势还是认知扭曲。

    可虞幸对认知扭曲的抗性还在逐步增强,相当于最开始就废了蛇女最强的手段,蛇女也在见到了千结烙印的瞬间清楚了这件事,因此一直以肉体与虞幸搏杀。

    然而她废不了虞幸的诅咒之力。

    刚才在枝条的攻击下受了伤,虽不致命,但心灵上的震撼足够明显,后方的力量来源又没了,现在想必是心态已崩。

    对付一个已然没有斗志的蛇人鬼物,只要虞幸的身体不先一步崩塌,那就已然是瓮中捉鳖。

    虞幸用枝条把那一处围困起来,察觉到蛇女又想反抗,甚至想偷袭,他目光暗了暗,找准时机用摄青梦境扎穿了蛇女的额头。

    摄青梦境自带的祭品能力有两个,一个是住着摄青鬼,另一个是他不常运用到的能力——

    每命中一次目标,都会随机触发“孤独”、“淡漠”、“希望”和“噩”其中的一种情绪,如果主动选择效果,使用过后,虞幸会陷入眩晕。

    因为蛇女的位格较高,天生具有压制摄青梦境之前的所有攻击都没能触发这个效果。

    这一次却不同了。

    蛇女心态已经处于弱势,虞幸刺入她额头的时候,效果触发。

    【本次攻击触发“噩”】

    不知是不是系统在帮他作弊,在四种情绪之中,虞幸精准触发了他现在最想要的那一个。

    这个“噩”,指的是噩耗的噩。

    这能让本就崩的心态更加碎裂,放大猎物最坏的心境,让猎物崩溃。

    蛇女现在就要崩溃了。

    从高高在上的南水镇掌控者,到得知自己被欺骗。

    再到惊恐的发现欺骗自己的人类拥有着能与她匹敌的力量。

    然后,邪神们的偏心又是重重一击。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在消逝,原本她想要的就是一个方家血脉,帮助他稳固南水镇,现在,南水镇稳固不了了。

    她的神树也死了。

    马上她自己的命都要没有了。

    身为千结的邪神分身,她本可以活得长长久久,哪怕纠结起来她其实是一个鬼物,那也是可与这方世界同寿的鬼物。

    她只是想拥有一个自己的世界,即便为此杀了那么多人又怎么样呢?

    人生苦短,在她这种高位存在看来,人类不过是低等的生物。

    他们的邪神本体也是这样想的,在阴阳城里,恐怕人类也只是供邪神取乐的傀儡罢了吧?

    而现在,她漫长的生命就这样突兀的到了头?

    对面的人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怪物,是连她都无法理解的存在。

    这怪物身上甚至有千结的支持,而她,她孤立无援。

    好像从“方幸”出现在南水镇的这一刻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她的高高在上像个笑话,她的挣扎也徒增笑料。

    地位逆转,她才是那个怪物的玩具。

    蛇女越想越eo,紧绷的身体逐渐软化,抵抗之心越来越淡。

    摄青梦境正在发挥作用,给了她一场永不散去的噩梦。

    如果【祂】在,可能会觉得很亲切,因为这虞幸在对蛇女做的,就是精神污染的一种。

    【祂】的力量无处不在,就像医生说的,其实每一个人类都有邪神信徒的潜质,尤其是【祂】,当缘分到了,一个人可以毫无征兆的变成【祂】的信徒。

    比如明珠。

    虞幸刚才的情况,也在向【祂】靠拢,只不过本身拥有着诅咒之力,才没有在异化的时候看到【祂】。

    可他确确实实正在对蛇女施加精神污染,一种很严重的精神污染,这种污染能让蛇女自我瓦解,又在力量本源的对冲下失去成为【祂】信徒的资格,直接消融。

    虞幸抬头看了看上方的黑暗。

    是时候了。

    他准确找到了集装箱的大门,用枝条冲破铁质门扉。

    刷——

    光明瞬间渗透进来。

    异度空间开始碎裂,像教堂的百叶窗一样,被裂痕分割成一块一块,最终承受不住,轰然炸开。

    日光照射下来。

    蛇女眯着眼睛,恍惚地抬头。

    她也有三个多月没见过太阳了。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阳光,她曾想,新的方家血脉来了之后,南水镇就能重现光明,重新融入这个人间。

    可现在有太阳,她的人间却不见了。

    她迷茫地转头,原本被寒冰覆盖的港口已经恢复了正常,不过,那些被冰包裹的行人也没有了。

    港口空空荡荡,除了水,只剩下土地。

    土地上,只有一个碎成几瓣的铁皮集装箱。

    这里被系统进化了,所有源自于“书”中故事的存在,都随着书的消失而被抹去。

    没有港口,没有被写出来的人。

    南水镇也一样。

    破破烂烂的镇子是很多年前的模样,低矮的小平房,房子的墙壳脱落,路上还是青石板。

    现代化的设施一个不剩,空空荡荡的,连一个活人也没有。

    这才是在方德明拿到那本书之前,南水镇真正的模样。

    甚至因为他引发的那场大雪,所有最初的活动镇民,也都已经死了。

    整个镇上,唯一还有呼吸气息的,只有建立在偏僻处的方府,以及没有在南水镇的动荡中死亡的“旅行团旅人”。

    蛇女只看了一眼,就心痛到无以复加。

    她的额头还插着匕首,蛇瞳逐渐涣散,失去了所有力气,摔在地上,啪叽一声。

    无数种力量开始侵蚀她。

    她也不知道是哪些力量在趁机吞噬她,可能有鬼沉的,有【祂】的,有灵的,有书的,甚至有千结本体的。

    她不想反抗了。

    半透明的身躯褪去血色,从尾巴开始,如同被风化了一样,化为点点烟沙。

    “你赢了,方幸。”

    趁着头颅还在,蛇女恹恹地说。

    虞幸和她一样的跌坐地,不过他完全是累的。

    即使没有主动选择摄青梦境的能力,他的身躯也已经在过度使用力量后到达了极限。

    已经被治愈的差不多的血洞还发着疼,身体就又浮现出大面积的皲裂,那些裂纹几乎沿着诅咒之类的黑纹蔓延,细细密密的。

    妈的,累得想死。

    但他起码还有力气再刺激一下蛇女。

    虞幸笑出声,这次的笑声只是有些顽劣,并不沾染疯狂。

    他说:“告诉你个秘密。”

    蛇女没什么兴趣地看他一眼。

    虞幸笑嘻嘻:“其实我姓虞。”

    亦清在旁边,看他犯贱,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是了,这才是虞幸平时的样子。

第一百零八章 不必回头

    姓……鱼?

    还是余?

    蛇女对人类的文字并不敏感,她最喜欢的字大概就是“方”了。

    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里,她本不想答理虞幸,奈何这句话带给她的疑惑太大。

    什么意思?方幸在说什么?

    一个恐怖的猜测出现在蛇女脑海中,她不愿意相信,因为这是真正的恐怖故事。

    蛇女眨了眨眼,艰难地问:“你……不是方幸?”

    这个怪物,已经演到这种程度了吗?难道,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什么拯救哥哥的软肋,连身份都是假的?

    不,她能感受到这个人身上属于方家的血脉。

    那就是,真正的方幸被这个怪物夺舍,怪物披着方幸的皮囊做了这一切?

    这个猜测已经接近真相。

    蛇女的大脑快要消散了,已经无法支撑更多的思考。

    此时此刻,她被虞幸一句话扭曲了认知,认知的神彻彻底底地输了。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她等不到一个答案,在最后的最后,她已经失去了渴望答案的本能,随风散去。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蛇女所在的位置变得空空荡荡,虞幸喘了口气,刚准备向亦清炫耀,忽然面色一变。

    他想起一件事。

    蛇女没了,他的诅咒之力也全收了回来,亦清在正常情况下并不会达到不能观测的高度,此时,这里没有任何高位存在可以影响直播间。

    直播间,从这一刻开始,应该就重新开启了。

    鬼故事!

    这是鬼故事!

    虞幸瞳孔紧缩,他的身体情况太差,从表面都能看出来,几乎是晃一晃,整具躯壳就会散架的程度。

    他不怕被观众看到能力使用过度的后遗症,但他怕破镜的人目睹他的狼狈。

    几乎是想到这一点的瞬间,想要炫耀的话咽回嗓子里,转而变成了——

    “杀了我!”

    亦清很上道,好鬼做到底,送人送到西,什么话都没有说,一道青雾击碎了虞幸最后的生机。

    他这样子本来就活不了,肯定是要复活的,只要不影响脑子,亦清对送虞幸去复活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于是,刚发现虞幸的直播间重开的众人还没看到什么画面,只隐约听见一点声响,直播间就又黑了。

    弹幕:???

    亦清也在原地冷静了一下,才飘飘忽忽上前,把丢失在地上的摄青梦境捡起来,通过契约鬼物的特权,感应了一下虞幸复活的方位。

    在镇南。

    哦,那里现在是个小土坡了。

    青色身影化为无形,只留下一缕青烟,朝着镇南吹去。

    ……

    【哦哦,又重连了,这是哪儿啊?】

    【不知道,刚才南水镇直接崩了,我已经对不上现在的场景和之前的场景位置了。】

    【是幸解决了boss才会这样吧?他看上去状态还不错,虽然衣服全破了……话说……他为什么坐在那发呆?】

    【可能在思考自己到底走光了多少。嘿嘿,胸肌吸溜,腹肌吸溜,那里吸溜。】

    【lsp基金会,逆天。】

    【能活到今天的基金会成员,哪个不是逆天中的逆天。】

    当虞幸的身体重生完毕,意识也归位,直播间理所当然地又一次重开。

    和每次复活一样,他的情绪一时间还是封闭的,这让他冷着一张脸,像个莫得感情地杀手似的,坐在高高的土堆旁边。

    闻讯而来的观众都只能看见他的棺材脸,和压抑沉默的气质。

    而事实上,虞幸正在心里和系统讨价还价。

    感情是没有的,但利益是要有的。

    “许婉身为蛇女的造物,已经消失了,毁她容的这个任务你得算我完成。”

    虞幸冷声道。

    【这当然没问题。】

    女声甚至透出一丝柔和来,很明显,达到了目的的系统对虞幸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宽容与耐心。

    虞幸感受不到高兴的情绪,继续道:“祭典也没了,在祭典上毁坏方宵礼服的任务也要算我完成。”

    【可以。】

    “我让医生帮我杀了方德明,他现在死了——”

    【这个也算你完成。】

    系统都不用等他说完,十分大方。

    虞幸的专属任务第二阶段有四个任务,现在已经完成了三个,最后一个,是带明珠逃离南水镇。

    “……”虞幸沉默两秒,后知后觉,“明珠呢?”

    【你问我?】

    “都这时候,你直接告诉我得了,又不会少块肉。”虞幸冷漠地说着,顺便站了起来。

    即便没有情绪,他也能想象得到,明珠这会儿肯定高兴疯了。

    在周围景象变化的一瞬间,那个聪明姑娘肯定就会明白,束缚她的囚笼已经不存在,她心心念念的自由,已经悄然来临。

    不知道她会跑去哪里。

    可能迫不及待往镇外跑了也说不定。

    虞幸大可以用枝条地毯式搜索,可是他现在很累,不想再动用任何力量,只想做个乖巧的咸鱼。

    系统想了想,发现提供一个方位并不会违规。

    【明珠没走,她去方府了。】

    “她还敢回去?”虞幸的情绪正在缓慢复苏,此时最先感受到的是诧异。

    方府可是最深的囚笼,一个在府中困了这么多年的女人,自由地第一反应居然是回去?

    这姑娘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不然也不能在蛇女眼皮子底下保持这么久的清醒。

    【她是想回去找你。】

    系统现在才是这一块地界的掌控者,自然对每一个活物都了若指掌。

    【她觉得你要是还在,应该会回家看看,毕竟你是“方幸”。对了,她还拿着你的画筒,之前祭坛暴乱,她用你的刀杀了几个镇民,画筒带子断了。现在她抱着画筒抱得死紧。】

    【我把其他推演者都传送出去了,你想做什么现在就可以做,直播间将在两分钟后关闭。】

    虞幸闻言有些默然,随即想到,虽然方宵被医生塞到祠堂里去了,但明珠去方府,还是有概率碰上方宵。

    他叹了口气,原本不打算动用能力的,现在还是决定用能力赶一下路。

    没了其他力量的影响,虞幸速度飞快,没几个呼吸就出现在方府前,刚好看见明珠有些犹豫地踏进方府大门。

    和系统说的一样,她怀里抱着染血的画筒,像抱着安心的源头,反而无视了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迹。

    方府还是老样子,它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过。

    虞幸眨眨眼,跟着踏了进去。

    预料之中的一幕也出现了。

    影响认知的东西全都消失,医生便没再拘着方宵,他刚好从祠堂跑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狼狈却神采奕奕的明珠,以及紧跟着走进来的“弟弟”。

    方宵狠狠一愣,脚步如同生了根,瞬间被钉在原地。

    两个他最想见的,也是最不敢见的人,就这样毫无准备的出现在眼前。

    他甚至想起自己混乱时把明珠“送”给弟弟的事,一时间脸色苍白,浑身都在颤抖。

    他在恐惧。

    明珠同时看见了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可能比他还要苍白。

    但她只愣了一秒,就从画筒里抽出唐刀,发狠地指向方宵:“你别过来!”

    方宵没打算过去。

    他现在更想逃离。

    比起弟弟,他更对不起明珠,现在回忆起自己干的混账事,他只觉得一阵阵眩晕。

    明珠清透的眼里溢出泪水,生理性恐惧让她瑟瑟发抖,可她挺直了腰背,哑声道:“方幸呢。”

    方宵不知道明珠的意思,她是在恨侵犯了她的方幸,还是有别的想法?

    “我在这里,明珠。”虞幸在后面看了一会儿,淡淡开口。

    明珠愣愣转身,在看到虞幸的脸的瞬间,恐惧神奇地消弭。

    她手里的刀哐当落地,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地狂奔上前,一把抱住虞幸,声音颤抖着:“你还活着!谢谢你……你真的救了我,你真的——”

    明珠语无伦次,但她现在只想拥抱拯救她的人,什么都不管了。

    虞幸任由她抱了两秒,便用手指轻轻挡开了她,回忆起他们曾经的对话,他控制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语气温和:“现在再抱,要收费了。”

    明珠松开了他。

    心中的枷锁不再,她此时此刻才有心思去关注别的,看到虞幸的态度,她恍然:“你,是不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抱一下都要收费。”

    虞幸本想顺口否认,但话到嘴边顿住,某种陌生却诚实的思绪一闪而过,让他转而道:“或许?”

    明珠了然,立刻撤开,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不想给虞幸添任何麻烦。

    方宵看着这一幕,哪还有不明白的。

    他本来就聪明,现在,什么都想通了。

    “是你打破了这里的诅咒。”他怔怔地凝视着虞幸。

    没了蛇女对血缘执着的认知扭曲,他现在再看,忽然觉得弟弟有点奇怪,和小时候的身影似乎重合不到一起去。

    明明长相一样,他就是觉得,皮囊下的灵魂,没了那种共鸣,更像一个陌生人。

    虽然……是很让他亲切的陌生人。

    虞幸转向他。

    聪明人的默契使他看懂了方宵的眼神,他没有犹豫,上前伸出右手:“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虞幸。”

    明珠双拳一攥,随即,又有些释然。

    她沉默地转头,把空间留给这两个长相相似的男人。

    她也有些听明白了,虞幸不是方幸,这中间的弯弯绕绕,没必要现在就搞懂。

    但是虞幸对方宵很友善。

    算了。

    就这样吧,她不爱方宵了,也不恨方宵了,就这样彻底断掉,才是和过去的告别。

    方宵的视线此时被走来的青年占满。

    虞幸。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你不是他。”

    他喃喃着,还是伸手礼貌性地握了一下,然后不抱什么希望地问:“他呢?还活着吗?”

    虞幸勾唇:“某种意义上说,我就是他,但我从未存在过。”

    方幸这个角色,是因为他才存在的,方幸的过去是为了丰满虞幸的调查员角色人设,换句话说……

    从来就没有独立的,所谓的真正的方幸。

    方宵记忆中的方幸究竟是谁,虞幸也不知道,这或许涉及到了玄之又玄的时间与因果,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方宵永远都等不到那个记忆中的弟弟了。

    方宵沉默。

    他足够聪明,可身处于这个世界,让他的理解有局限。

    他只是冥冥中觉得,“弟弟”好像不在了,不论是未来,还是过去,都不在了。

    脑子里充斥着新的混沌。

    他小时候拼了命送出去的人,真的存在吗?

    他的记忆是真实的吗?

    难道,脱离了那本书,脱离了方德明,他依然困在另一层假象中?

    不能理解的概念会毁灭一个人,方宵苦涩地眨眨眼,觉得自己依然会疯。

    他离成为疯子好像不远了,除非,他能知道全部的真相。

    虞幸忽然道:“你说可以吸纳他?”

    方宵一怔:“什么?”

    随后,他发现虞幸不是在和他说话,而是在和某种他看不见的存在对话。

    【他符合我的选人标准,如果他成为推演者,我就可以把本次推演的真相传输给他。】

    系统停了一下,补充道——

    【和蓝无一样。】

    虞幸眼底浮现出一抹复杂神色。

    这次复活他的情绪恢复得很快,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总之,他几乎调整过来,也拿回了自己的共情力。

    系统的提议无疑是对方宵最好的处理方法,否则,方宵会在之后的世界线轨迹中被困扰一生,可能没几个月就疯狂然后自杀了。

    不过么,自己叫了好几天哥哥的人马上要变成同一纬度的推演者,总觉得怪怪的。

    【但由于方宵身份特殊,我认为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以及,明珠同理,她也可以被吸纳为推演者,她体内自带邪神的力量,起点会很高。】

    虞幸叹了口气。

    好吧,这个结果其实他也有想过,毕竟就连他也在心中感叹过,方宵或者明珠都很适合成为推演者。

    “我的意见就是你得征求他们的同意,别再强迫人了。”

    系统在现实世界拉人,通常都是逮到谁就拉谁,倒霉蛋们进入推演之前都不知道推演的存在,经过了新手测试之后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

    虞幸私以为,方宵和明珠受的苦都够多的,既然他能决定,那就给这两个人一个选择权吧。

    系统默认了。

    方宵和明珠肉眼可见的同时呆住,眼神失去了焦距,像是在和脑子里的什么东西沟通。

    也像是被传输了什么概念,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去理解。

    虞幸不再打扰他们,方府里还有最后一道气息,他也该去打个招呼。

    那道气息属于医生。

    虞幸迈入祠堂的时候,医生就坐在蒲团上,像是在盯着方家先祖的灵位发呆。

    但他刚靠近,医生就转过了头。

    “都结束了?你要走了吗?”

    医生在笑,光是从这句话来听,听不出他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就好像是无风无浪的河流,对着落花平静地聊聊天。

    “快了吧,一会儿就走了。”虞幸来到他旁边坐下。

    大家都知道这个走是什么意思。

    因为追究起来,他和医生都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医生的目光追随着虞幸,最后落在他破破烂烂的跃鱼服上,笑道:“你从方小少爷变成变成乞丐了。”

    “没衣服换。”虞幸无所谓。

    “年轻真好。”医生感叹一句,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笑意渐浓,“别忘了答应我的事,等你来了阴阳城,要是没带着我的孩子,我可是会生气的。”

    “自然,既然约好了,我就不会食言。”虞幸理所当然地回答。

    下一秒他忽然觉得不对,猛的朝医生看去。

    入眼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可是……

    他刚才居然没反应过来,自己从踏入祠堂开始,就看清了这张脸。

    医生的脸前所未有的清晰。

    而且,医生说的是“来阴阳城”。

    虞幸呼吸一滞,瞳孔不自觉地放大。

    “那我就在阴阳城等你。”医生还是那个态度,宛若朋友之间的寒暄。

    可是代入祂真正的身份,便让这些对话变得荒唐起来。

    这是【祂】。

    不是分身,是【祂】。

    只有【祂】降临,虞幸才能看清这张脸,在这里的不是“医生”,而是一尊真正的邪神。

    “在奇怪这次为什么身体没有崩溃吗?”从虞幸身上吃了一次亏的【祂】把胳膊肘搭在了膝盖上,用手撑住下巴。

    “我说了,年轻真好,你的潜力是如此巨大。”很难说【祂】现在展现的性格受了医生多大的影响,总之莫名的平和,“虽说不全是好事,但你的确正在飞快适应更高维度的存在。”

    原本在面对邪神降临时会崩裂的身体,这次居然毫无反应。

    仅仅是一次濒临失控,就带来了这样的改变。

    当然,这其中或许也有【祂】这一回毫无杀心,平静温和得就像水一样的缘故。

    虞幸受到了一点点的震撼。

    他开始隐隐不安,终于觉得自己玩儿大了。

    提升越大,隐患越大。

    他真的了解自己现在的情况吗?到底有多少后遗症被掩埋在了他的体表之下,等待爆发?

    【祂】没再多说,而是就这样撑着下巴看着虞幸:“我要比你先走一步了,临走前,我想给你一个友善的提示。”

    虞幸勉强镇定:“你说。”

    【祂】弯起眉眼,温声道:“下次见面,在我做自我介绍之前,希望你能认出我,不然你可能会吃很大的亏。”

    “最后,给你行个方便吧,这个东西……需要你转交一下了。”

    【你已获得门票——门票资格可赠予,可在离开推演后进行赠送。】

    系统公事公办地进行了播报,又小声提示。

    【这是祂赠送给“孩子”的。】

    系统说完,虞幸只觉得眼前一花。

    祠堂里空空荡荡,只剩他一个人。

    尽管【祂】离去还不到几秒钟,但虞幸就是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这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位医生,不,是这场推演,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位医生。

    一切好像都是他的想象,虽然他知道一定不是。

    ……

    虞幸回到方府的前厅,方宵和明珠看起来都作出了选择。

    两人中间隔着很远,理由不同,但确确实实是在彼此逃避。

    方宵同意了成为推演者,他被困住够久了,迫切的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

    明珠没有同意。

    她枷锁已解,身无牵挂,没有什么再能打得倒她,但她有些累了,余生只想游山玩水,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

    也想回家看看。

    虞幸尊重他们的选择。

    这二人之间再无交流,曾经的爱与恐惧,随着不同的选择变得似有若无。

    方宵不再执着于“喜欢”,他知道自己给明珠带来了多大的伤害,而且他也知道,在弟弟和明珠之间,他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弟弟,这说明他对明珠的爱本就不够。

    他刚才想向明珠道歉,明珠却在他开口之前就冷冷地说,不需要。

    于是方宵闭嘴了。

    一个前任最完美的状态,就是安静得像死了一样,他相信随着自己成为“推演者”,前往所谓的“真实事件”,他可以在明珠的生活中死得很彻底。

    他深知自己只要存在,对明珠就是一种伤害,现在这样,对彼此都好。

    系统没有催促虞幸离开,而是又给了他几个小时。

    明珠要走了。

    她收拾了一些真实的值钱物品,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就准备出发了。

    解冻的南水镇很快就会被这个世界的人看见,她必须快点离开,否则,被外界的人看见,她会陷入很多很多麻烦。

    “这个世界也有调查员存在,要是你之后觉得无聊,可以找找那些势力。”虞幸送她到镇口,这边有一条较为平坦的山路,明珠进山后,就能很好的隐藏自己。

    系统说,明珠的身体已经被【祂】的力量改造,被困时尚且显现不出来,以后会慢慢发掘到好处的。

    比如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徒步穿越一整个山脉,对明珠来说,不会是什么难事。

    “我知道啦,谢谢你。”明珠还拿走了那个坏掉的画筒。

    唐刀也在里面,虞幸没说收回,明珠也就明白,他允许她把这个当做临别礼物带走。

    “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就已经知道答案。

    有点遗憾,但更多的还是释然。

    她拥有了一颗强大的心脏,这个世界,真的很难有什么能打倒她了,包括与心灵支柱的告别。

    虞幸在短短几天内建造了一根支柱,但注定不会停留,以后,她会自己做自己的支柱。

    不等虞幸回答她的问题,明珠就粲然一笑,转身向山里跑去。

    步履轻盈,没有回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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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368/ 第一时间欣赏荒诞推演游戏最新章节! 作者:永罪诗人所写的《荒诞推演游戏》为转载作品,荒诞推演游戏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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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推演游戏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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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森森的宅院里,弥漫着不可知的诡异,活跃着擅于隐匿的犯罪者。
虞幸握着一把匕首,在大佬们面前宛如待宰的羔羊。
阁楼响起悉悉索索的拖拽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爬行,临时队友们:“你去探查阁楼。”
虞幸:“好吧……”
生路被怪物堵住,临时队友们:“你去吸引怪物,快点去,否则现在就让你活不了。”
虞幸:“我去我去,别杀我。”
推演游戏结束时……
【推演结束,案件真相还原度100%,本次mvp推演者——虞幸】
【获得称号:幕后黑手、怪物克星、剧情探索者、欺诈专家】
知根知底的固定队友:“队长又跑外面去干了什么啊!”荒诞推演游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荒诞推演游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荒诞推演游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