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游园惊梦
“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尖锐嘶哑的老人音回荡在虞幸耳边,虞幸眨眨眼,没让气氛往沉默的方向转变,他神色自然地笑了笑:“我听到你的声音,出来看看,想着正好也到主厅了,不如拜一拜这位神仙大人,毕竟我是新来的嘛。”
这话说得特别自然,没人能想到这是他在短短一瞬间冷静下来并且组织好的语言。
如果是别的村子,大晚上游荡到这里,肯定说不清,可是这个村子本身就已经很不合常理了,虞幸估摸着这些村民的脑回路应该会以对神仙的崇拜为第一位。
他一个被神婆亲自引着住下来的人,如果产生了拜神仙的念头,李婆婆一定是乐于见到的,哪怕他坦诚自己是跟着李婆婆出来的也没关系。
只要揣摩出别人的想法,别人在意的事情,在相处中往往就能站在绝对安全的位置。
果然,李婆婆听后顶着自己皱皱巴巴的破相脸笑了起来,连声道:“拜神仙好啊,不过已经这么晚了,释惟先生还是先休息吧。”
“好的。”虽然被叫做释惟让虞幸莫名有点膈应,但是他还是一副淡定神色,与李婆婆道了声晚安,就不急不缓地回了房间。
“呼……”把门关好后,虞幸摸了摸鼻子,上床便睡了。
晚上的经历说到底没能吓到他,他只是有些遗憾,李婆婆家里信息不足。
一开始没能睡着,去围观了一场割肉供奉,他反而来了困意,躺在床上很快感到眼皮沉重,不知不觉就陷入了黑暗。
……
依然是梦。
睡着之后,梦境就找上门来,把虞幸短暂地拉出所处的真实,进入另一种奇诡的地界。
虞幸的意识在一片片光怪陆离之中沉浮,与昨夜不同的是,今夜的梦境不再是一个个细碎的、难以记起和捕捉的画面,而是一段段连贯的场景,如同一幕幕亲身出演的话剧,虽然荒诞,却仿佛有一条隐晦的线,将真正的时间串联。
……
“原来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似梦似醒中,婉转的唱腔响在耳边,虞幸很清楚自己现在正在梦中,就像是很多人对自己是否在做梦感知清晰一样。
他抬头看了一眼,在戏台子上,身段极好的旦角正幽幽唱着,声音清丽美绝。
一身红裙,抓髻大头,两侧黑辫细长柔和,眉眼点红妆,这花旦的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将曲终人演绎得宛如真实。
天气阴沉,分不清是早晨还是午后,虞幸穿着当时在大户人家逐渐流行起来西装,坐在一张西洋风格的椅子上。
“游园惊梦。”他恍惚间想起了这出昆曲名段。
台上人还在唱——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兀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虞幸看向四周,他旁边坐着一人,面目模糊,也难以解释声音属于何种声线,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花旦下场,模模糊糊的那人道:“早就听闻城中新来一位戏腔精绝的唱曲先生,如今亲耳听见,坊中传言实在所言非虚。先生能受邀为虞某生日助兴,实为一桩幸事。”
花旦行了一礼,正常说话出口却是男声:“伶人能被虞老爷看重,为虞老爷贺寿,是福分。”
他眉眼中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柔美,却不失凌厉,台上虽是女角,台下却十分爽朗,绝不会让人误会他是女子。
用别人的话来说,大概就是“这男子长得太好”。
“虞老爷”好像很开心,哈哈笑了两声,看向虞幸:“中华古韵的东西果然好看啊。这是犬子,刚从国外回来,非要去学西洋艺术,我是真怕他出去一趟太膨胀,忘了本,怎么样,你自小喜欢好看的事物,这出游园惊梦不比你学的油画雕塑好看?”
最后一句是对着虞幸说的,虞幸虽然意识到这是梦境,此时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就像个旁观者,听到自己开心地说:“嗯,好看。”
虞老爷实在喜欢这个伶人,自此,伶人在他家住了下来,成了长客。
虞幸便时常看见一位穿着长衫马褂的清俊男子在家中行走。
……
中间的事情如深壑般断裂,再次睁眼时,虞幸脚踩在冰冷的地面,周围是破碎的玻璃和淡红色液体,长发遮挡在他赤裸的皮肤上。
他在跑。
眼前有一道光门,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出去就能逃离这一切了。
后面有很多人追着他,叫嚷着:“别让他跑出去!这是我们唯一一个成功的实验体!”
“砰!”
枪响,虞幸腿部一阵剧痛,他依稀觉得,自己的身体从未受到过这样的痛楚,这是第一次,让他铭记于心。
但他只是踉跄了一下,奔跑的速度并没下降多少,身后的枪声逐渐密集,有些子弹贯穿了他,有些留在了他身体里。
虞幸嘴角渗出血,意识越来越清晰。
“别让他受太重的伤,伶人会杀了我们的!”
“怕什么,他现在又死不了!”
伶人……听到这个名字,虞幸心中突然涌起了巨大的悲痛与仇恨,惊涛骇浪。
他想起来了,在一片火海中,他呆呆站立,而那个时常能在家里听到的声音,用与唱戏时完全不同的笑意语气对他说:“你家已经没啦,你也无处可去,跟我走吧。”
“哦?是不是我害得你家破人亡?呵呵……虞幸小少爷啊,你怎么现在才发现呢,这么不聪明,以后可是会很吃亏的。”
“这么做的理由么……当然是因为你啊。你看,你的脸,和我是一种类型,你多适合变成第二个伶人呢……没错,进入你家,当然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这一刻,虞幸回忆起了进入小村落前的所有记忆。
他冷笑一声。
还真是没想到,失忆后的自己会在梦里回忆起从前,而且促使他想起的人,还是这位伶人。
他竟然有一天会是从伶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名字——虞幸。
第十二章 虞幸的时间线推论
最开始的时候,他真的就是个心无城府的富家子弟,被家里宠着,除了自己感兴趣的艺术,什么都不懂。
现在虞幸回想起来,都要被那个时候的自己天真哭了。
伶人说他不聪明,他也的确蠢,放着一个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的人在家里待了那么久,还傻乎乎地把对方当朋友,甚至是阅历上的老师。
交心交得毫不怀疑,背叛到来时就毫无抵抗力。
好在,虞幸最终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学会了如何去聪明。
人的性格是在一幕幕记忆中被拼凑起来的,经历过美好,才知道什么是开朗;经历过惨痛,才知道什么是淡漠;经历过背叛,才知道什么是阴暗。
一切结果都有因,一切疯狂必然有它的起始。
虞幸的转变大概也是这么来的吧,失去了所有倚靠的他被强行带走成了伶人的实验品,逃出来的时候,他的心理已经完全扭曲了。
他意识到伶人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看起来美好,实则承载了一切黑暗与负面的怪物。
这种扭曲在最初的爆发后,被虞幸自我隐藏了起来,装成一个符合社会期待的人,并且不甘心地、努力地重拾善意。
伶人想他成为一个堕落的东西,那虞幸偏不。
梦境还在继续。
持枪的人声嘶力竭地互相呼喊指挥,虞幸梦中的身体里全是洞和子弹,血流如河,洒在了他走的每一步上。
但正如实验人员所说,他已经死不了了。
虞幸感受到了此刻体内的力量,阴暗,冰冷,令人生畏,他从来没有过这么浓烈的被暴戾支配的感觉。
他最终杀掉了所有拿枪的人,随意拿了件沾血的衣服,千疮百孔地逃进了那扇光门。
出去之后,不知岁月几何。
梦中的虞幸有自己清晰的意识,但是很多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也总是会共情感受到梦中自己的情绪。
他用手指抠出了所有镶嵌在肉里的子弹,就像他曾经真正做过的一样,面色冰冷。
伤口已经开始蠕动,愈合,不断提醒着虞幸自己从此刻开始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的事实。
这梦什么时候能结束?他有点不耐烦。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前面出现了丛林,之后,一个小村落映入眼中。
是老张家所在的村子。
虞幸有些恍然:原来如此,我的伤原来是这么来的。
可是这里……我似乎也来过了……我记得之后,好像是一条河,河里——
梦境在此时戛然而止,他的所有意识也骤然停滞。
……
阳光照在了脸上,带来一阵暖意,虞幸皱了皱眉,在这一夜混乱的梦中疲惫地清醒过来。
他一骨碌坐起来,伸手揉着自己发胀的太阳穴:“做梦真累……”
不过这梦做得不亏,他已经想起了很多事情了。
出生,长大,遭变,被抓,逃出。
这部分记忆回来了。
然而,看到村落后的事情,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不想让他知道一般,强行打断了记忆,他只能确定,自己从昨天起经历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一种重现。
他明明已经远离了这些事情了,为什么现在他会回到这里呢?
虞幸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些诡异地想到:而且,我好像还变弱了很多……
思维极速运转,他很快理出了一条数据化的时间线。
他猜测,自己真实的经历应该已经到了很久以后,暂且把真实的时间算作10。
而这个村子所发生的事情,大概只能算作5。
一定是在记忆缺失的6789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以一个他暂时理解不了的原理,回到了5的时间线,重新体验了一遍经历过的事情。
催眠?
幻境?
重生?
遇上了某种恐怖的鬼物?
还是身体里被伶人那个实验室种下的诅咒爆发,导致了未知结果?
在已有信息里,虞幸只能想到这些可能,不过重生是其中可能性最低的,因为现在的这个村子,有太多不合常理的东西,比如昼夜的飞快交替,一夜变成荒废的老张家。
这里很可能并不是现实世界,他应该要想办法脱离这个假象了。
根据他目前回忆起来的撞鬼经验来看,想要脱离某种灵异境地,必须找到突破点,让自己的意识重新和现实合轨。
那么,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点。
“啧,也不知道我以后是怎么成长的,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就目前看看,能惹这么个麻烦,反正很不安分就对了……伶人死了没有呢?”虞幸喃喃一声,双眼焦虑回笼,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有纠结于这些问题,起身下了床。
外边儿天光大量,李婆婆正在做早饭,虞幸专门去主厅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已经全部打扫干净了。
见到他,李婆婆笑呵呵的:“早上好,释惟先生。”
“早。”虞幸礼貌点头,转身后眸光一闪。
释惟。
神婆给他起的这个名字,或许就是一个线索。
而关于村庄,他梦里没想起太多,只记得一条河,吃完饭的时候,虞幸趁机问了问李婆婆,村子附近有没有河流。
一定是有的,问之前他就知道答案,因为一个山中村庄,靠河而建再正常不过。
他只想知道具体信息。
李婆婆道:“有啊,村西就有河,我孙子还在的时候,常去那个河里抓鱼呢。”
“村西啊……”虞幸低头想了想,“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神婆刚才来过,说让我别吵你睡觉,等你睡醒了,让你吃完早饭去她那里换药。”李婆婆严肃地劝慰,“你得先去,神婆在关心你呢。”
虞幸:行吧,这个李婆婆,还真是万事把神婆为第一位。
他正好想看看神婆到底要对他做什么,吃完饭后,就晃悠去了神婆的家。
神婆好像正在做刺绣,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眼中带笑:“释惟,你来了。”
“嗯。”虞幸道,“我来换药。”
神婆早就准备好了医药箱,她问道:“昨天的药感觉如何?伤有没有好一些?”
虞幸装模作样地感受了一下,然后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伤好得快,今天都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神婆猛地盯住他,语气里有些诡异地兴奋:“已经好了?”
第十三章 你男人在湖里?
那种兴奋给虞幸的感觉很不好,绝不是替虞幸高兴,而是一种猪养肥了可以宰了的屠夫兴奋。
当然,神婆是掩饰了一番的,但对于虞幸的观察力来说,这一点无所遁形。
他顺着点头道:“嗯,已经好了,我想出去转转,多了解一下这里。”
神婆收好医疗箱,嘴角向上勾起,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释惟……那我带你去河边散散心吧,你说好不好?”
“好啊。”虞幸估摸着他就算想拒绝,对方也一定会想尽办法哄劝他,反正他没什么好怕的,不如主动配合一点,让事情少些枝节。
神婆便带着虞幸往村西走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恰逢不少村民都扛着农具出来,虞幸一眼扫过去,这些人各个骨瘦如柴,恐怕和李婆婆一样,衣服掀起来全是骨头架子。
而且,其中一些村民的脸,虞幸有点印象,好像……在他那段幻觉里,在吊死的那一堆尸体中见到过。
这个发现让虞幸眉头微微挑起,他一声不吭,装作没有看见,与神婆并肩同行,一路出了村。
神婆话不多,只随意说了两句:“南边是田地,最近到了收获时间,每天都很忙。”
“哦,那李婆婆那样没有耕种能力的怎么办呢?”虞幸看出去的都是年轻一些的人,像老人和孩子,肯定是待在家里的。
“他们啊……”神婆停顿了一下,优雅道,“老人都有孩子,李婆婆的孙子跑了只是意外,是个例。但是神官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信徒,只要给神官献上一点点供奉,就能享受免费的粮食。”
“神官真是个伟大又善良的好人啊~”虞幸感叹到,余光瞄着神婆的神色。
不出所料,听到他的夸奖,神婆神色更愉悦了,她十分认同这句话:“对,他是个非常善良伟大的人,他给了我们一切。”
“怎么样供奉他?”虞幸不知道李婆婆有没有把昨天晚上的事告诉神婆,故此试探。
“……自然是用虔诚和尊敬来打动神官。”神婆看了看他,笑道,“你就不用供奉了,你记忆都不全,等你什么时候好了再说吧,神会谅解你的。”
虞幸:哦~神婆对我的所图,八成和我的身体有关了。
希望他伤口痊愈,又不想让他挖肉供奉,仿佛在确保他身体完好似的。
一般这么做的原因,也就那几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数时候是虞幸一脸单纯地问,神婆不慌不忙地回答,时间缓缓流逝。
河离村子不算太远,但是这段路越走越荒凉,在离开人烟后,树木茂盛起来,投下一大片一大片的阴影,遮蔽了阳光。
每一棵树都长得差不多,往哪儿看都是一片荒草,如果没有熟悉路的人领着,很容易在这儿失去方向,迷失打转。
过了好一会儿,虞幸才望见了河的轮廓。
果然,此处与梦里一般无二。
河边湿地生长着层层芦苇,半遮半掩,走进之后再看,河面一点也不清澈,污浊堆积,少有流动,不见鱼虾。
与其说这是河,不如说是河流尽头形成的一片静止的湖泊,就是有点脏。
通往湖泊的土地上,一些骨头随处可见,灰尘浮在上面,有些尘厚,有些略新,总之可以看出,在不同的年代里,总有人死在附近。
为什么虞幸这么确定是人骨不是动物骨头呢?
因为他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踢飞了一颗滚落到脚边的骷髅头……
但是有一点不对,这村子虽然信仰着一个不存在的神仙大人,村民也可能各个都不是纯粹的活人了,但就虞幸短暂接触下来,发现村民还是有正常的吃喝需求的。
李婆婆做的饭菜她自己也吃,虽然不知道没了肠胃,这些东西都去了哪里,总之食材没有问题,那么,不论是耕种还是喂养牲畜,干净的水源都是必须的。
这片湖太脏了,村民不可能从这儿取水,更别说,李婆婆的孙子还曾经在这里抓鱼玩。
这里根本没有鱼。
所以,虞幸猜测,村民日常取水可能是在这片湖的上游,而现在,神婆将他带到了这里,一定有特殊目的。
“这个地方怎么阴森森的。”他露出害怕的表情,往神婆那里靠了靠,如同一个不安所以下意识寻找安全感的“好欺负对象”。
“嗯?这里只是安静,怎么会阴森呢?”神婆拉着虞幸凑近湖水,知道他们都可以在脏兮兮的水面看到自己的倒影才放手。
“释惟,你知道吗?”神婆看着水面倒映的虞幸的影子,眼中逐渐升起光彩,语气越发温柔,“我男人回不来家,每次想他,我都到这里来,跟湖水说说话,这样,他就好像还在我身边。”
虞幸听着神婆叫他释惟的时候,那种缱绻语气,就像对着他在喊另外一个人似的,背后寒毛一竖。
他摸了摸鼻子道:“你男人在湖里?”
神婆:“……?”
她突然转脸看着他,眼中出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审视。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虞幸见她这反应,心中嗤笑一声,表面上却是惊慌失措地解释道:“对不起啊,无意冒犯,我就是听你说你在这里和湖水说话,丈夫就仿佛在你身边,还以为……以为……”
神婆仍然看着他。
“还以为你丈夫在湖里淹死了呢,真的对不起啊……”他越说越小声,最后苦着脸低下头,一副做错了事情等着挨骂的样子。
神婆扭开脸,望见水中倒影,淡淡道:“不是什么大事,我不怪你,你不要做出这副丧气表情,我要你的脸上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
这话换个人说,虞幸甚至都能觉得这是在表白,而神婆说出来,完全就是不寒而栗。
因为神婆的眼神中没有一丝对他的关心,反而,总透着一股古怪的情绪。
湖边没有什么好玩的,除了随时随地都能踩到骨头的惊喜之外,只剩下荒芜和肮脏。
过了一会儿,虞幸说:“要不我们去别的地……”
“啊!”神婆惊呼一声。
她的叫声打断了虞幸没说完的话,虞幸问:“怎么了!?”
神婆朝下看去,露出被草划伤了的小腿。
“我太不小心了……好疼啊,走不了了。”
第十四章 水中人
大姐,你搁这儿碰瓷呢?
虞幸一时沉默,然后蹲下来看了看,有一说一,这伤口深得很,鲜血快速渗了出来,皮肉都被带走了一小条。
一旁的小草坚硬,上面长着锯齿,很容易将人的皮肤划破,此时肉丝就挂在上面。
一路走过来,这种草不少见,只是虞幸穿着长裤,最多就是感觉衣服被拉到,而神婆就不一样了,今天的她穿着一件黑色刺绣旗袍,腿上缺少对外部环境的防备。
神婆表情痛苦,就像一个身娇肉贵没受过伤的柔弱女人,僵在原地不动弹了。
虞幸看完后大概知道神婆想干什么,抢答:“伤口好像有点严重,你是不是动不了了?”
“嗯,太疼了……”神婆哑着嗓子回答了一句,眼中浮起一层水雾,抬眼看着他:“这里锯齿草多,时常会把人的肌肤划破,我平时都很小心的,今天和你说话,一时间没注意。”
这意思,想让我产生愧疚?
虞幸配合着道:“都怪我。要不然我背你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疼……在湖边我比较有安全感,要不然……你回去帮我拿一拿医药箱?我自己去河上游先把伤口洗一洗,免得感染。”神婆虽然觉得虞幸的道歉不是很有诚意的样子,但还是接上了话。
“行,那你往上游走,到了可以用水的区域后不要走动,我去拿医疗箱,拿到了顺着河找你。”虞幸万分果断,说完就急匆匆离开了,好像真的很担心神婆似的。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中,神婆眼里水雾收回,神色冷淡,她缓缓看向湖里,根本没有被腿上的伤痕影响到一丝一毫。
“释惟……你觉得,他怎么样?”她轻声道,蹲下身体,手指伸入肮脏的水面,带起一片涟漪。
湖水中的另一处也泛起涟漪,似乎在回应。
神婆继续喃喃:“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会是你最完美的身体。柔和,帅气,年轻,那头长发和你也很像,今天特意把他带来给你看看,如果你满意的话……”
突然,平静的湖水中拖出一条长波,一个东西从湖中心朝她游来,神婆眼中浮起笑意。
“刷——”
破水声响起,一个黑色的头顶最先浮出水面。
慢慢的,黑色越来越高,从浓密的长发中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这张脸是男人的脸,略有些浮肿和腐烂,甚至长着不知名的死人斑,但是依稀可以看出,活着时他也是个清秀俊朗的男子。
水面上的人头面无表情,冷冷看着露出笑容的神婆,然后生生拔高,整个上半身都浮了上来。
黑色的宽大衣袍湿漉漉地搭在身上,长发一直从头颅蜿蜒而下,在水面上铺开,足足有好几米长,纠缠盘结,上面缠着很多污秽。
给人的感觉,就像浴室下水道口堵塞的团团女人头发似的,让人平白感到不适。
但是再一看,水中人钻出水面的样子,和村民家中供奉的“神仙大人”的石头雕像,简直一模一样!
神婆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抬头看他,面对这样一副已经与人相差甚远的容貌,眼中浮现出一丝痴迷。
“他是个失忆的外来者,我这两天叫他释惟,就好像在叫你。”
“释惟,我刚才看到他在水里的倒影,就像看到了我们的将来。你会换上一副最好看的皮囊,与我永远在一起……”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被水中人掐住脖子,向上举起,悬在了半空。
水中人看着她的目光如此冷漠,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与神婆的眼神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想让我换上他的身体,是觉得我喜欢,还是你看上了他这样的?”他嘴巴未动,声音却直接在神婆脑海中响起。
语气里满是浓浓的怀疑,压根没有提供一点点的信任。
随后,更是突然暴怒起来,整片湖水都在微微动荡,发出奇怪的哀嚎声音,他嘶哑的嗓音在神婆脑海里炸响:“你喜欢好看的是不是!?你觉得我现在很丑!”
神婆呼吸困难,眼里有惊慌,也有悲伤,不自觉的挣扎起来:“你……不……我……我当然是想让你拥有最好的……皮囊……你不喜欢的话我继续再找……不要他了……”
“你给我记住!”水中人脸上露出残忍,细如皮骨的手指猛地收紧,“你比我更丑,你永远没资格嫌弃我,你自己就是最丑陋的东西!如果背叛我,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喜欢你了,再也不会!”
神婆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气音,断断续续地辩解:“咳咳……我,我不会背叛你……永远不会……嫌弃……”
水中人盯住她,似乎在想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几秒后,神婆脸色已经青紫,眼睛上翻,挣扎的力度逐渐减弱,水中人这才松开手。
“咳咳咳……”神婆一下子掉到地上,剧烈咳嗽着,模样狼狈。
水中人收回手,整个手腕重新被盖在黑色袖子下,他退后一些,冷漠地道:“就他了。”
神婆眼睛一亮。
那怕窒息劲儿还没缓过来,她也掩饰不住地欣喜。
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一个让释惟满意的皮囊了,她马上就能在湖水之外的地方和释惟并肩而行了!
然而,水中人下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想法:“我饿了。”
“饿、饿了?”神婆轻轻地重复,不解地问,“前几天不是刚吃了隔壁村子献过来的小女孩吗,还有这些天,我用幻术让不少人主动供奉了血肉。如果再多,有些村民就要死了,我不好解释永生的事情……”
“饿了,你再想办法给我弄吃的来。”水中人并不打算体谅神婆,他不容置疑地说完后,往后一倒,整个人融于水里不见了。
神婆抿唇,她从来不违背释惟的任何要求,如果他想吃东西,那怕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神官说法出现漏洞也没有关系。
虞幸靠在一棵粗壮的大树树干后,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还没有去村里拿医药箱,而是走远了一些又绕了回来,直接藏在了树后。
此时,他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呵,所谓的神仙,原来就是一只修炼久一点的水鬼。”
第十五章 给你讲个恐怖故事
如愿以偿偷窥到了神婆把他支开的理由,在水中人消失、神婆往河流上游走后,虞幸就朝村子里走去。
虽然这片山林有一定的迷惑性,但虞幸天生记忆力强,记个路更是不成问题,他穿过一棵棵遮蔽天光的树木,回到了村里。
刚来村中时,也就是昨天——虞幸敲了两次门,开门的村民对他的态度都不好,甚至像是在躲瘟神一样不愿意与他说话,他也能猜到原因。
村民们都以为自己是躲避着黑白无常勾魂的幸运儿、被庇护者,每一个外人在加入他们之前,都有可能把他们的秘密泄露出去。
这事儿要是知道的人多了,害得神仙大人被揭发,那他们的永生大梦不就没的做了嘛!
可以说,很多时候骗人者利用的就是受害者的这种心理,受害者要是自己都不想被发现,那别人可真就难以救援了。
现在虞幸倒是没有昨天这么尴尬,他被神婆接纳了的事早就在村中传开,大家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自己家里最小的一个成员一般,充满了对他这个人的好奇。
虞幸不想和这群做大梦的蠢货发生交集,他进村后直奔神婆的房子,在神婆出门前放医疗箱的地方随便找了找,很快就找到了箱子,拿着出门了。
此时村中的青年中年都在田里干活,连女人也去帮忙,剩下的只有老人孩子。
他踏出房门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被一个小孩给盯上了。
这孩子大概五六岁,圆头圆脑的,身体比村里的骨架子大人壮实得多,看来起码是没怎么割肉供奉过。
或许是他还小,家里人不需要他这么早供奉神仙求得长生,他性格也别村里的大人们开朗一些,一点儿也不怕生,小孩儿一开始蹲在小土坡上,见到虞幸直接跳下来,拉住了虞幸的衣服:“大哥哥,你拿的是什么呀?”
“医疗箱。”这个记忆阶段的虞幸可谓是最冷漠敏感的时期,他完全不想和小孩说话,回答了问题后就要走。
“哥哥,哥哥,能不能陪我玩一会儿呀~”小孩儿巴巴瞅着他,“不陪我玩的话,我听说哥哥是从外面来的,那哥哥给我讲个故事吧!”
虞幸:“……”
虞幸本来想甩开这个小孩儿,但转念一想,或许有些事情在小孩嘴里更容易打探到,便稍微放缓了语气,低头道:“讲故事可以,但是做为交换,你也要给我讲一些事情哦?”
小孩眨着大大的眼睛:“什么事情?”
虞幸问道:“村里就你一个小孩?”
小孩打量了他一眼,摇头:“才不是呢,有很多,不过他们不跟我玩儿。”
“为什么?”
“他们说,他们说我太笨了,总是向着外人……你现在不算外人吧?我来找你玩,不会被骂了吧?”说到一半,小孩突然缩了缩脖子,一脸警惕。
虞幸被小孩的反问吸引了注意力,他从上面看去,依稀能看见这小孩子领口的地方似乎露出了一些伤痕。
他指指小孩:“这儿,被打的?”
小孩低头一看,扁扁嘴,似乎有点难过。
“因为你向着外人,所以同龄的孩子打你了?”虞幸狭长的凤眼眯起,摸摸小孩的圆脑袋,“你叫什么?”
“小虎。”
“好吧,小虎,告诉哥哥……这个村子在我之前来过什么人?你做了什么,让其他孩子欺负了?”
“就是前几天,村里新来了个小女孩,是被隔壁村子的人送来的。她来的时候哭得可惨哩,神婆接受了她,说她和神仙大人有缘,要把她送到神仙大人那里去。”小虎攥紧了小拳头,“可是我看她根本不愿意,虽然人人都想接近神仙大人,但是她不想,那就换个人去好了呀,干什么强迫她呢?”
“我当时这么说了,神婆好像很不高兴,我就被我娘打了一顿,后来,其他小朋友也不来找我玩了,还推我,他们说我笨,大胆,连神仙大人都敢违……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啊对了,违逆!”小虎委屈坏了,虞幸却是心中了然。
被隔壁村子送来的小女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麦麦了。
那从刚才他偷听到的神婆和水鬼的交谈中不难猜到,小女孩已经死了,被水鬼吃掉了。
有点可惜。
虞幸叹了口气,虽然只见过一面——或者说在他的记忆里只见过一面,但是虞幸对麦麦印象还不错,很有灵气的一个小姑娘。
老张家所在的那个村子为什么要把麦麦强行送到神婆这个村子来?老张知道吗?
他之前和神婆提起隔壁村子的时候,神婆用的词是“背叛”和“贪婪”,难道……
村里人在老张不知情的情况下,把麦麦绑架了,送给了神婆?
他又看了小虎一眼:“你的想法没有错,是别人比你笨,所以不能理解你。”
“真的吗?”小虎眼睛亮晶晶的,被鼓励的他仿佛得到了最珍贵的礼物。
“真的,所以,告诉哥哥,那个小女孩之后怎么样了?你看到她是怎么被送去神仙身边的了吗?”虞幸露出一副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的表情。
“没看到,就看到神婆拉着她往村外面走了,然后我就被我娘关在家里揍了一顿。”小虎撇撇嘴。
他想起了一开始叫住虞幸的目的,拉着虞幸衣角晃了晃:“大哥哥,该你讲故事给我听了~”
“好。”确实在小虎这里得到了一些信息,而且小虎的思维方式让虞幸觉得还有救,虞幸便决定给小虎点奖励。
他看着小虎,把医药箱放在了地上,蹲下来,语气一缓,“我给你讲一个……鬼故事吧。”
小虎一愣,万万没想到会有人给他讲这个。
他不还是个孩子么?
虞幸却没给小虎讨价还价的机会,他放慢了语速,用一种很吸引人的、蛊惑别人将注意力放在他声音中的语气道:“从前啊,村中有一个妇人,她丈夫走夜路在坟头边上摔断了腿,所以她每天都要一个人去干农活,干到很晚很晚才回家。”
“这天,妇人干完活,天已经全黑了。她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见路边的坟地上站着一个黑衣服的老婆婆。老婆婆看见她,就问她,村子怎么走啊?妇人没多想,以为是村里谁的亲戚,就回答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了。”
第十六章 腹黑本性,杀人诛心
由于故事背景也是乡村,小虎想象了一下,已经有画面了。
他开始认真听,一声都没敢吭,怕打断故事。
虞幸声音低沉,使小虎的想象力被带着走,他说:“指了路之后,妇人就回家了,很快就忘了这个老婆婆。第二天,妇人还是很晚才往家走,这时候,她又看到了那个黑衣服老婆婆站在坟头上。老婆婆又问她,村子怎么走啊?”
“妇人虽然觉得奇怪,可还是又指了一遍路。这次回到家后,她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第三天,妇人仍然劳作到了月色降临,天黑漆漆的,她独自走在小路上,经过那片坟头时,果然看见了穿黑衣服的老婆婆。老婆婆走上前,还是那句话——村子怎么走啊?这时候,妇人已经觉得很害怕了,她没有回答,而是问,你进村子做什么?”
虞幸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
作用显而易见,听了一半的小虎急得直挠头,连连问道:“然后呢?老婆婆进村子干什么?”
“老婆婆没有回答妇人,只是重复着那个问题。村子怎么走啊?”虞幸眯起了眼,“妇人害怕自己见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没有回答,急匆匆地往家赶,一边走她还一边回头看,看到老婆婆就站在坟头上,也没有追她,就这么一直盯着她。妇人回到家后,把这件事告诉了躺在床上的丈夫,丈夫脸色大变,问了一下那个老婆婆的样子,然后说……”
他伸出双手,在小虎面前摊开:“明天如果你还能见到她,她再问你什么,你都不要回答,让她把手拿出来给你看看。有手的就是人,没有手的就是鬼。”
“那……”小虎听得紧张兮兮的,等待着虞幸即将说出口的结局。
“第四天,妇人又在坟头上看见了老婆婆,老婆婆走过来,还是那个问题。村子怎么走啊?妇人不答,让老婆婆把手伸出来。老婆婆听了,缓缓伸出手,说——”
虞幸声音越说越小,把所有的悬念都积压了起来。他凑近小虎,见小虎听得专心致志,突然声音拔高,双手快速往小虎脖子那里比了一下,模仿着老婆婆的声音道:“我掐死你!”
“啊!!!”
虞幸的故意惊吓来得太突然,而且距离这么近,惊吓感是实打实的,小虎惨叫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虞幸。
缓了两秒,看到虞幸嘴角勾起的笑容,小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委屈和羞愤一同涌上来,他爬起来,冲虞幸吼了一句:“大骗子哥哥!讨厌你!”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走了,看架势,似乎是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虞幸。
虞幸站起身,望着小孩儿哒哒哒远去的背影,轻笑了一声。
“这是给你的奖励啊,小屁孩儿……讨厌我就是最好的奖励了,早点远离,别靠近,否则,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可是会做出比你娘、比你的同龄小伙伴更可怕的事情呢。”
耽搁了一个故事的时间,虞幸重新提起医药箱,往河流的方向走去。
他倒想看看,神婆打算怎么把他的“皮囊”送给水里那位真正的释惟。
最大的概率是,神婆不会在河边直接动手,因为让他回村拿医药箱本来就是支开他,好与释惟确认他这副皮囊够不够让人满意。
恐怕水鬼想换皮,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起码需要很多准备,或许还需要某种献祭仪式,否则释惟不会至今还泡在水里。
想必,替神婆处理过伤口后,神婆会以此拉近他们的距离,为之后哄骗他主动配合做仪式打下感情基础。
从林中穿过,虞幸回到了湖边。
神婆已经不在这儿了,他虽然走路速度不急不忙,但是没有在林子里绕过路打过转,想来仍然在神婆计算的时间之内,那么“腿受伤疼得走不动路”的神婆一定离这儿不远。
他想起水中的释惟水鬼当时生气的诱因,故意往湖里看了看自己的倒影,微不可察地感叹了一声:“真帅啊……神婆这么熟悉河边环境的人居然会穿着没有布料防护的旗袍来到这里,还被锯齿草弄伤了,是不是想趁机跟我拉近一下关系呢?”
“其实她长得还不错,虽然年纪比我大了一点儿,但是只要对我好,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嘛。嗯,回去的路上她要是还说自己走不动,我就背她走好了,不亏。”
死寂的湖水中隐隐浮起水波。
虞幸确定那个水鬼肯定听得见,说他腹黑也好,阴暗也罢,他就是觉得水鬼生气了他就开心。
因为不论是水鬼还是别的什么鬼,成鬼之后性格都会变得负面很多,暴怒,残忍,多疑,占有欲……都是家常便饭。
他看得出,神婆是真心实意喜欢释惟的。
虽然他现在不清楚这种强烈感情产生的原因,但是与一心一意的神婆相比,水鬼释惟显然是不安且充满了怀疑的那一边。
别看释惟表面上对神婆冷淡又凶残,可事实上,虞幸敏锐地感受到了释惟的患得患失。他在害怕神婆的离开,所以要用强硬的手段让神婆不敢离开,就像某种为了将爱的人留在身边,于是折断了爱的人的腿,将对方囚禁起来的病娇。
哪怕神婆不介意,释惟自己都会一直介意,放大自己的缺点,无法给予神婆一丝一毫地信任。
水鬼介意自己被水浸泡烂的脸被神婆嫌弃,也嫉妒虞幸顶着一张这么好看的脸出现在神婆身旁。
怀疑和嫉妒,真是天生一对,永远是最好利用的人性。
所以,神婆和水鬼想害他,他也不会对这两个人手下留情,本身一个引诱村民割肉供奉,提供食物,一个更是直接吃生人,就是不可饶恕的罪恶。
虞幸乐意杀人诛心,在对方对他动手之前好好给这两个坏东西制造些麻烦。
他无视湖中水波,像没看见似的往上游走去。
身边的河水越往上越清澈,似乎只要远离了最末端的湖,一切就都恢复了正常。
在又走了一百多米后,虞幸看到了神婆背对着他的身影。
第十七章 最初的荒诞
神婆正蹲在河边,用沾湿了的衣角擦拭伤口周围。
虞幸的脚步声在流动的水声中并不好听见,可神婆还是在他靠近了一些后,就回过头来。
“你回来了?”她目光落在虞幸手里的行李箱上,“谢谢你,没迷路吧?”
届时虞幸额头冒出些汗,呼吸略微不稳,看着就像是一路跑过来的一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有多担心受了伤的神婆呢:“山林中方向有点难辩,我绕了一会儿,就来迟了。”
说着,他快步赶到神婆身边,探头看了看对方腿上的伤痕。
血流的速度已经明显慢下来了,现在,在冰凉的河水的包覆下,血已经半凝不凝地涌在伤痕最前端,不再下落。
神婆的处理方式挺专业,不需要虞幸做什么,而虞幸也没怎么用过医药箱,以前小时候受了伤,都是家里的医生帮他弄的。
他脑海里回想起神婆处理伤口的熟练,就把医药箱打开递了过去:“我不会这个,你自己来吧。”
神婆笑了笑,接过箱子挑出需要的药物开始给自己包扎,虞幸从头到尾围观下来,觉得她的手法可能真是练出来的,毕竟村里那么多人割肉供奉,也没见有医生。
虽然不知道神婆是用了什么方法让一群骨架子还能保持“活着”的状态,但他猜要是实在有人要死了,为了保持住信仰神仙大人就不会死的假象,神婆一定会帮忙治疗的。
“等会儿能背我回去吗?”包扎得差不多了,神婆果然没有出乎虞幸的意料。
虞幸笑笑,有些局促:“当然可以,村里的大家都尊重你,我作为新来的,当然会听话。”
“不,我不希望你帮我是因为这个……我只是看你有眼缘,所以将你留了下来,我更希望你能像看待朋友一样看我。”神婆秀眉一皱,“现在我也不是以神婆的身份命令你帮我做什么,我只是在请求你帮忙。”
受人景仰的神婆竟然用如此平等的语气对他说话,虞幸适时表现出了一些受宠若惊。
“没问题。”
半晌之后。
他蹲下身背起神婆,感到背上突然多了一个不轻的分量,陌生的呼吸在他耳后有节奏地来回。
“辛苦了。”神婆也没有立刻表现出亲近,只是比一开始少了些强势。
两人回村后,虞幸发现天又快黑了,每一天的时间都起码快了三倍,让他白天的活动时间被缩短了不少。
不过,夜里的时间应该也缩短了,他无从知晓前几天自己只睡了几个小时,总之是一个让他时不时犯困的数字。
晚上,虞幸照例睡在李婆婆家,今天李婆婆没有犯什么毛病,虞幸睡得很安稳。
他的情绪越来越安定了,因为这里的事情已经露出端倪,所有他想查却查不到的,等到神婆和水鬼对他动手的时候,他都能趁机知晓。
就怕没有推进这场事件的途径,现在途径有了,他只需要等待时机。
值得一提的是,一天的思维运转,让他怀疑自己现在正在某种鬼物的领域里,记忆也是这只强大鬼物屏蔽掉的。
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他想不到还有其他原因能把他的记忆剥离掉,哪怕伶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伶人毕竟还是人,即使拥有他一开始难以理解的神秘力量,也不能直接将他的身体或者意识送到一个塑造得如此逼真的场景里。
当然,如果在他想不起来的记忆中,现实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伶人能力变得更强了也说不定……但是虞幸觉得这个可能性没有他现在想得高。
虞幸记得被关在实验基地的时候,最开始每天都要抽血,切片,用并不那么高效的、从国外引进的医学仪器测试各种数值。
但是他在愤怒和痛苦中注意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基地的东西。
那是一团黑色的,无法被形容的东西,每天都悬浮在插入他皮肤的几十根管道的尽头,往他体内输送一缕缕不知名雾气。
雾气使他浑身冰冷,他也能感觉到,在这团东西的改造下,他的身体在不断的朝远离人类的方向变化着,心智也逐渐异化。
实验人员看得到这团东西,但是没人敢靠近,只有伶人敢靠近它。
伶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检查一遍,然后微笑着对已经麻木的虞幸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融合得真好,超过了目前的其他所有实验品。小少爷,不枉我为了你花费这么多时间。”
偶尔,虞幸还能看到其他打扮古怪的人和伶人一同进出,并且用已经变得灵敏得过分的听力偷听到一些事。
比如,伶人和那些人经常要进入一个什么别的地方,他们对那处地方称呼得最多的是“荒诞”。
荒诞中有很多很多鬼,这是虞幸根据听到的内容猜的。
极少数时候,他还听到了“游戏”两个字。
他后来逐渐猜出,那个在改造他的,与科学背道而驰的黑色团块,好像也是伶人从荒诞里带出来的,一个什么什么祭品,什么什么碎片。
从那时起,他就很想知道伶人从那处叫荒诞的地方得到了什么,如果伶人身上的神秘力量都是从那里来的,他也好想去。
如果他能得到那些力量,就可以不那么被动了不是吗?
就可以不像一个展览品在这里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了不是吗?
甚至异化的思想还在不断提醒他,有了自己的力量,就可以杀光这些人了不是吗?把让伶人浑身被烈焰灼烧,大叫着、痛苦的死去。
但是一直到逃出基地,他也没有找到那个荒诞之地更多的消息,而现在……
虞幸对自己很有自信。
在身体和心智都被改造之后,他不信自己在未来还找不到荒诞的线索,他了解自己,自由之后,不管中途遇到了什么事,他都一定会一直寻找那片荒诞的。
因为离开基地的那一天,伶人不在,他没有和伶人正面交上手。
所以伶人还活着。
为了防止伶人再次对他不利,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掌握主动权,保证自己不被随意摆布。
如果说他现在就在荒诞之中,在荒诞的某个鬼物的领域里——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虽然我不能确定,但是这的确是最大的可能,希望我对自己的了解没有出错。”虞幸在窗外的夜色中枕着自己的手。
他睡前借用李婆婆家的浴室洗了个澡,是李婆婆用火烧热的。
虞幸几乎就没见过这么老旧的烧水方法,他出生的家庭很富有,古时为官,民国建立后,在当地经营着一个商会,什么生意都做。
他没经手过生意,但是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总之,黑白两道都有他们家的人,他因此一直过着物质条件很优越的生活。
淋浴从小就有。
在实验基地里,要么就是淋浴,要么,他泡在古怪的液体里,根本没有洗澡的机会。
所以第一次用木桶洗热水澡,他还真是有点新鲜,不过这种新鲜在想到当前处境后就淡了。
“假设我是对的,想离开这里,可能有两个途径,第一,将两个村子之间发生的事情调查清楚,还原一个完整链条,就可以解除禁制回到现实。第二,杀死那个水鬼……因为水鬼是我在这里看到的唯一一个确切出现的灵异事物了。”虞幸喃喃自语,把所有的想法整理成了两个任务。
这两个任务对他来说,还是第一个更难一些。
因为想搞清楚整个事件,他就必须顺着那种没有规则的时间流速一直走下去。而第二个任务,杀水鬼就明确得多。
虞幸捏了捏指节,感受了一下现在体内的力量:“不知道我的实力为什么会比记忆里弱这么多,这也是禁制的一种吗?”
力气比刚逃出时小了十之七八不说,五感的灵敏度也下降了很多,体力甚至比正常人更差,就好像整个身体都从内部被诅咒摧毁了一样。
他清楚,自己身体的诅咒在未来也没有消除,因为第一次被神婆碰到的时候,他有一瞬间阴冷上涌的感觉,这感觉他太熟悉了,插着管道每天接收黑团子的雾气输送时,这种感觉会一直持续。
但那个时候身体素质正是最恐怖的阶段,阴冷气息只能给他带来痛苦,真正的伤害不大,不像现在,虞幸觉得这会儿要是激起了那种气息的翻涌,不出半个小时他就得死。
死……死完了再复活,重复这个过程。
但是,他衡量了一下,真将那股气息自杀式爆发起来,水鬼绝对会在其中灰飞烟灭。
就是气息爆发时的无差别攻击,可能会伤及无辜。
然而他现在没什么善心,不管这些村民是否无辜,都不在他考虑之内,所以杀水鬼不难。
“明天再看看吧……尽量把事件搞清楚。”虞幸轻声说了一句,闭上眼睛。
他的精神也是需要养足的。
……
【摄青鬼亦清,检测到你对推演者虞幸使用了天赋能力“梦境干预”,现在将加强对你的限制,本次推演中,你已失去与梦境相关能力。】
推演系统虽然在虞幸脑海中静默了,但是作为藏在虞幸人格面具中的个体,亦清仍然时不时就能单独接收到来自系统的警告。
一片虚幻竹屋中,亦清斜躺在竹椅上,头发铺了一片,他拿着扇子扇啊扇的,嘴角带笑,一副不听讲的坏学生样子。
“干什么这么严格啊,我也只是加强了他梦到过去的概率而已,跟你说,就算我不插手,以他的能力,很快也能回想起一部分。”啪一声收扇,亦清喝了口热茶,“倒不如让这件事发生在梦里,我还能旁观呢,多了解了解他不好吗?”
【推演者的晋升推演需要自己努力,不可有外界能力干涉,你已违规。】
系统倒真回他了,亦清又喝了口茶:“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你只提示我跟着他,却没告诉我他究竟是何种人。你不说,我自然要自己想办法。唔,我知道你不是一个生命体,也没有情感,只是一个虚无意志。但是权衡利弊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他就像是在对空气自言自语,但是一点也不尴尬,尤自笑着,老神在在:“你既然在发现他数据异常后,有意让我监视他……那就好歹该放点权限,让我有监视他的环境啊。”
“唔,监视这个意思是我自己理解的,你怕这个异常数据会发生不可控异变,需要一个足够强的人或鬼来牵制他,我答应了。”
这只不知年龄几何的摄青鬼懒懒抬起眼睛,望着竹屋窗外的蒙蒙混沌和混沌之中时不时闪过的奇怪梦境,用一种谈判的语气道:“可是若是无趣之人,我才不会答应这个差事,酒吧中与他的说辞大半是真的,你也一定听到了,我是对他感兴趣,才跟他走的。可以说……对他的兴趣是第一位,你的提示只是第二位,所以,如果想让我继续为你盯着这个不稳定因素,就别阻止我探究这个有趣的人,你说呢?”
【你已违规,鉴于你的任务,本次违规不予处罚,但是你仍然需要停止干涉推演者虞幸的晋升游戏。】
“行~行~反正我已经看到一部分了,他比我想象中还好玩,未来的十几年里,我一定不会无聊。”亦清见好就收,没有再和系统讨价还价,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不过,我怎么越看越觉得,虞幸这个人的年龄很有问题啊。”
“他难道不仅不会被杀死,也不会老死?”系统提示他与虞幸签订协议的时候,可没提过这个。
亦清虽然现在没有后悔,但是已经感到自己被系统戏耍了。
这次,系统保持了沉默,好像没有听到他的问题似的。
……
一夜好眠。
虞幸在暖烘烘的阳光下意识回笼,发现自己今天没有做梦。
果然,昨晚要梦到山村时就被神秘的力量截了胡,这股力量不会允许他再以梦媒介获取多余的信息了。
他闭着眼缓了一下,突然听到了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虞幸哥哥,虞幸哥哥,起床啦!”
稚嫩又充满活力的嗓音从他耳边响起,虞幸诧异地睁眼,就看到了麦麦那张小脸。
他压下眼中惊诧,环顾一圈。
好家伙,他又回到老张家了……而且还是没有变成荒村的老张家。
第十八章 不过是几块肉而已
房间里的物品虽然有些老旧,但明显未被荒废,而且被收拾得井井有条。
“虞哥哥今天怎么变懒了?以前这时候早就起床准备好陪爸爸出去打猎了。”麦麦看着虞幸,小手在虞幸眼前晃了晃。
虞幸回过神来,没对这种情况表现出外露的惊讶,他知道,自己又跳时间了。
还是往回跳的。
听麦麦的语气,他这时候好像已经在老张家住了挺久了,而且,麦麦喊的是他的名字,说明这时候的他在老张一家这边,应该不是失忆的。
也就是说,他此时所在的,是一个没有被他的失忆所影响的时间线?是现实中曾经发生过的,没有失忆的他来到小村子之后所发生的事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是神婆让他穿上的那件黑色对襟长衫,可是麦麦并没有表现出对他这个打扮的惊讶,也没问他为什么睡觉要穿这么严实。
难道……这些人的思维,在处于那个“力量”的操控下吗,选择性忽视合理?
“虞哥哥?你再赖床,爸爸就要出发了哦!”此时的麦麦与他说话是语气熟识随意,比第一次见面时的怯生生好多了。
虞幸摇了摇头,起身下了床,发现自己的头发由一根布条束在脑后,行动倒是方便多了。
他回道:“这就去。”
如果他是跳回了过去的时间线,那么,这一天一定是有意义的,他必须好好看看这对他调查整件事有什么好处。
然而,就在他打算在麦麦嘴里问到点什么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虞幸耳朵一动,注意力集中起来,依稀听见了吵闹的内容。
有个声音陌生的男声语气不善:“这里就你家粮食多一点,我就借一点肉,这么小气!?”
然后,是老张媳妇儿不服气的声音:“你是借吗?你们借的东西还过一次吗?”
那男声叫嚷道:“你们家生活这么好,接济点怎么了?”
怎么回事?
虞幸看了表情有些不安的麦麦一眼,走出卧室,出了门,看到老张正在擦拭一把看起来十分粗壮的长弓。
老张的腰上别了一把斧头,着装精干,在胸口等重要的部位还戴了简陋的硬甲,十分符合虞幸心目中丛林猎人的打扮。
而他脚边放着一个能绑在身上的软筒,里面插着许多支木箭,有些箭身上还附着着干涸的血迹,想来是曾经射出去、箭头没有被损坏的旧箭。
本来是一副非常正常的准备打猎去的画面,可现在,老张眉头皱着,几分恼火又几分无奈地看着自己媳妇儿和三五个男人吵架。
那几个男人有壮有瘦,有高有矮,为首的长得尖嘴猴腮,正瞪着眼,颇为理所当然:“你看看我们这个村子,自从建起来,连饱饭都不能顿顿吃上,也就老张你家还能打猎补点肉,我们呢?吃菜吃得嘴里都快淡出鸟了!就这样,找你们家要点肉还要钱?隔壁村子哪一家过得不比我们好?”
“你们要钱有啥用啊,这儿又没让你花钱的地方!不乐意分享就直说,搞什么借口……呵呵,你们家也就这人品了。”
老张媳妇腰一插,大骂道:“钱是攒着给我闺女以后去城里上学用的,你们用不上我们用的上!”
尖嘴猴腮那男人呵呵一笑,极尽嘲讽:“哟,就你家那个,还想着上学呢?做啥梦呢,我看她干活还挺麻利的,不如早点帮你种地去!”
“李富贵,你别太过分!我女儿好着呢,比你那没出息就知道偷鸡摸狗的儿子有出息的多!”老张本来一直沉默着,似乎不太想把矛盾扩大,可是别人明里的瞧不起麦麦,老张便动了真火。
老张长得壮,又是小村子里唯一的打猎者,身手不错,平时脾气再好,一旦发了火李富贵还是有点怕他。
但是李富贵被旁边一起来的人轻轻推了一下,他咳嗽两声,又对老张露出了笑:“我可是认真的,啧啧,以前你们夫妻也没想过让麦麦上学吧?自从家里来了个不知哪来的野男人,教麦麦认了几个字,你们就动了这么不切实际的心思啦?哈哈哈哈……搞不好人家就是教着玩玩,说不定啊~也不知是看上了你老婆,还是你这个十岁的女儿哟!”
“你他妈放屁!”这话一说出口,不仅老张媳妇儿要气炸了,老张也阴沉下脸,脱口骂了一句,场面紧张起来。
虞幸正踏出了一半的门,把这些话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身后跟上来的麦麦发出轻微的啜泣,显然被吓到了,也听得懂李富贵嘴里说的混话。
这话说的,真脏。
虞幸眼睛眯起,整个人走了出去。
他在哪儿都是最显眼的那种人,门口围着的这几个都注意到了他的出现,当即,李富贵竟然是往后退了一步,再没有背后造他谣的底气。
这是一种已经成为习惯的退缩,虞幸了然,看来没失忆的自己这会儿脾气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老张媳妇一见他,连忙道:“虞幸,你别生气,别误会,我们一家都这么没有想过你!”
她还看见了啜泣的麦麦,脸色一变,上前把麦麦抱在怀里哄道:“好孩子,不委屈,不哭不哭,你虞哥哥好得很,别听其他人乱说话,娘带你回房间啊……”
家里两个男人都出来了,剩下的就让男人们解决吧,她本来是怕丈夫好心肠,又无偿把好不容易打猎来的肉送出去,虞幸出来了她就放心了。
这孩子,从来不会让他们家吃亏的。
虞幸听着麦麦小声控诉“我不怕,但是他们说虞哥哥的坏话”,抬起眼睛看了这几个前来讨肉不成就嘴巴不干不净的村民。
他虽然是刚跳时间线回来的,和老张一家没什么感情,但是这一家表现出来的信任……他还是不想辜负。
“怎么不继续说了?哑巴了?”虞幸眼中泛着冷光,用一种在现代几乎从不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面对着那几个村民。
李富贵想着反正被抓包了,也不在乎说得多一点,反而生出一股底气:“虞幸,你真以为你厉害一点别人就都怕你了?当着你的面不说,实际上,哪一家不在背后嘀咕你的来路?你敢说你留在老张家不走,不是对麦麦有企图?”
虞幸余光一扫,老张媳妇已经抱着麦麦进屋了。
老张显然也气得不行,手都快握上斧头柄了,但还是压着脾气没做出格的事。
一看就知道,老张这种不善言辞的人,没少在李富贵这种爱逼逼赖赖的人手里吃亏。
啧,好想把这种人杀光完事啊。
虞幸脑海里不可抑制的出现了这样的凶残想法,在心智异化后,阴暗想法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他脑子里盘旋。
但他没有变成一个纯粹的疯子和恶人,就是因为他还控制得住自己心里的善良。
像现在这种情况,他甚至愿意根据刚才听到的信息跟这些人费点口舌:“我对麦麦有没有企图,老张最清楚,而你们这些不重要的人,想背地里嘀咕就老老实实把话放到背地里,当着老张和麦麦面多说一句,我不介意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
“你是不怕,你想走随时就走了,但是麦麦呢?她一个小姑娘没了清白以后怎么混,你关心过?”李富贵冷哼一声,试图让虞幸的强硬消失。
虞幸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具尸体,一个垃圾:“麦麦的清白不就是在你们这些蛆嘴里没的吗?既然自己这么恶心,就不要学别人来关心麦麦了,对了,还想要肉?你哪来的脸?”
李富贵和旁边几个男人面面相觑,意识到刚才的话题绕远了,刚好,他们也不敢和虞幸硬刚,当即借着这个机会把话题拉了回来:“对,肉!老张,我们几家合起来就要五只兔子,难吗?这你都不肯送?”
老张也没想到,在出口侮辱了他女儿、他老婆和他家收留的人之后,他们还有脸提要兔子。
他狠狠骂了一句,然后警告:“趁老子还有耐心跟你们说话,快滚!”
“哟哟哟~老好人露出真面目了吧?不给钱就这么绝情,我们可是没肉吃!之前是谁阻止我们去隔壁村子的?”几个村民嘲讽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老张人老好,甚至有老张在,那个叫虞幸的怪胎想动他们,老张也会阻止的。
“我说过了,隔壁那村子不对劲,你们去了肯定会出事的!”老张辩驳道。
“不给钱,白要?”虞幸却是凉凉地问了一句。
“怎么的?不应该吗?”李富贵身后一个还算壮实的男人反问。
“那你们真是挺可怜的,需要乞讨才活得下去。”虞幸缓缓走到搭腔的壮实男人面前,虽然生气于乞讨这个词,但所有人都没敢拦着他。
他在壮实男人紧张的目光中,把手搭在了对方肩上。
随后,猛地往下一压!
巨大的力气把壮实男人直接摁跪在了地上,男人痛呼一声,虞幸阴森森地道:“不过既然是乞讨,就敬业一点,起码下个跪,磕几个头,然后等着别人施舍,再一脸感激涕零地跪着离开。”
“你!”壮实男人疼得咬牙切齿,但是看似跟他关系好的李富贵等人,却没一个上前解救他,都躲得远远的。
这场闹剧最终在虞幸的恐吓中结束了。
虞幸知道自己现在戾气重,但是他也知道,心态的调整不是一朝一夕的,以他现在恢复的记忆程度,能这么平和的解决事情已经很不错了。
老张跟他道歉,然后问虞幸今天还和不和他一块打猎去。
“不了,我今天有点累,想休息休息。”从老张的语气听,虞幸就听得出来自己不是强制性要去打猎的,老张一家对他很尊重,从任他睡到自然醒就知道了。
麦麦口中的“之前都会一起打猎”,八成是他自己自愿的。
而他现在要留下,只是想到了村民们口中的隔壁村子。
听起来,出了老张以外,这个小村子的人很羡慕神婆那边的物质条件?
老张带齐了工具出发了,留下虞幸一个人思考着。
神婆说的背叛和嫉妒。
小虎说的隔壁村被绑去的小女孩。
未来时间线中的荒村。
这种种痕迹,让他想到了一个不太美好的事件过程。
“莫非是……小村子的人为了加入神婆的大村子,得到神婆的认可,就在老张和当时的我都去打猎的时候绑了麦麦作为礼物给了神婆。老张媳妇肯定不会看着这事发生,在反抗时被害了。”虞幸喃喃道,“我们回来发现麦麦不见,老张媳妇出事,前往大村子找人,于是被卷入了神仙大人的事情中?”
“那时候的我会怎么做呢……”
他皱起眉头,努力去模拟和猜测自己的行为。
如果真实时间线里,我是在和老张一起去神婆那个村子是才和神婆有接触,了解到神仙大人的存在和大村子割肉供奉的习惯,然后发现麦麦已经被水鬼吃掉了……
我失去理智的几率会有多大呢……
或许是思考得太认真,而且这次是他自己在试图回忆和推测,虞幸能感觉到,某种力量用来限制他的记忆屏障,似乎有些松动的迹象。
一个小画面在他眼前闪回了一瞬。
那是狰狞着一张脸的老张,在房子里面高高举起斧头,砍死了李富贵的场面。
虞幸耳旁好像还能听到老张痛苦至极地怒吼。
“果然,猜对了。”记忆有异动,说明他起码大致方向没猜错。
而现在他回到的这一天,说不定就是当时麦麦被绑的那一天。
早上的争执促使李富贵几人对麦麦和老乡媳妇动手了?
看来现实中他应该是和老张一起打猎去了,没有留在村里,不然,他不可能让那群废物伤害老张的家人。
而现在,他在这个虚假世界里的选择与从前不同,所以这次,他倒想看看这些村民会采取什么行动。
这么想着,虞幸嘴角浮起一抹阴冷笑容,没有鬼屋,而是往林中走去,却没走远,往草丛里一蹲。
这样,别人就会以为他随着老张一起走了。
第十九章 你答应过我的,喝了它
虞幸坐在草丛里,他本来是蹲着的,但是半晌之后发觉蹲着太累。
他耐心十足,透过叶片将老张家门口的一切尽收眼底。
老张外出打猎,老张媳妇也要去不远处的田地里干农活,和麦麦打了招呼让她乖乖待在家里后,妇人就出门了。
大概是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这个世界时间流速古怪,虞幸只能凭借太阳的位置判断大致时间——麦麦走出家门,探出脑袋往外看了看。
平时这会儿,外出干农活的妈妈应该已经到家给她做午饭了,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妈妈还没有回来。
麦麦的心情还被早上的争执影响着,丧丧的,撅着嘴打算回屋继续等。
突然,不远处跑来一个同样小小的身影,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小胖子,小胖子笑着冲她打了个招呼:“麦麦!”
麦麦奇怪地看过去,认了出来,这是李富贵家的儿子李宝。
虽然这个村子人少,孩子就那么几个,但是她不喜欢跟这个人一起玩,所以并没有什么交集。
李宝叫她干什么?
“干啥?”她看着越跑越近的李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麦麦脚步后退,已经退到家门后,只要关起门来,李宝就碰不到她了。
李宝显然也知道,所以他放缓了步子,结结巴巴道:“麦麦,我是来道歉的。我爹回家说了早上的事,被我娘骂了一顿,我娘说,拿别人家东西就要客客气气,我爹没良心。”
麦麦后退的脚步一顿,重新看向李宝。
她想想还觉得委屈,如果李宝的娘替她说话了,那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原谅,毕竟小女孩,还是单纯:“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娘还说了,怕我爹吓到你,让我替我爹道歉,不管你原不原谅我爹,我都要把这个给你。”李宝说着,伸出双手,麦麦的视线忍不住往他手里看去,里面捧着一只折纸蝴蝶。
小蝴蝶!
麦麦眼睛一亮,犹犹豫豫地往外蹭了几步:“我,我不想怪你爹,但是你爹要跟我爹娘道歉!……等我爹娘回来的时候!”
“嗯嗯,我回去跟我爹说!”李宝看麦麦好像不生气了,把纸蝴蝶往麦麦那里扬了扬,“送你的。”
麦麦又犹豫了一下,李宝比她大两岁,个子也高,浑身都是肉,看着就有点压迫力。
不过,对方也只是孩子,应该不会是坏人。
“好吧。”她抿了抿唇,矜持地说,然后走向李宝,把小纸蝴蝶接过。
然而下一刻,李宝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纸蝴蝶掉在地上,被上前一步的李宝踩在脚底下。
麦麦一慌,大叫道:“你干什么!”
她直觉事情不对,用尽力气挣脱着,然而李宝也拿出了吃奶的力气紧紧抓着她,让她无法离开。
李宝回头喊道:“爹!娘!抓到了!”
几个大人从周围隐蔽的地方跑了出来,李富贵笑得一脸狰狞,把麦麦从李宝手里拽了过去:“小崽子警惕心还挺强,终于给骗出来了,怕不怕,嗯?”
除了李富贵之外,早上闹事的几个人都在,还有李富贵的媳妇,都不坏好意地盯着麦麦。
麦麦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直接吓哭了,她哭喊着爹娘,挣扎途中还低头狠狠咬了一口,把李富贵的手咬出了血。
“小野种!”李宝看见自己爹被咬,二话不说学者爹爹打人的样子,往麦麦脸上打了一巴掌。
李富贵的媳妇看着这一幕,不仅不为而已的举动而震惊,反而摸了摸李宝的头:“好儿子,知道帮衬着你爹。”
除了李宝外其他人也在骂,各种不该对小女孩说出的词汇一个接一个,不堪入耳。
麦麦哭得更厉害了,她好想要爹回来,好想要虞哥哥回来,这些人从来不敢在虞哥哥在的时候欺负她。
虞幸一只手扒着草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手指下意识动了动。
他听到了麦麦的求救,感受到了麦麦对他的盲目信任。
但是他选择了留在原地,告诉自己:
这只是过去的重现罢了……就算他现在救了人,也不会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他现在更需要的,是跟着这些村民看到曾经发生的真相。
有理有据,可是虞幸的手心,已经被他自己的指甲嵌入肉里,留下一滴滴新鲜的血液。
李富贵一行人在老张家门口闹出了挺大动静,小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都听得见。
他们一个接一个出了门,在麦麦升起又熄灭的希冀中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李富贵这就要把她送到隔壁村子了啊?”
“老张知道了还不找李富贵拼命啊。”
“老张?他回来早就晚了,再说了这么多人一起绑架的麦麦,他老张想拼命,难道还能一家一家算账?”
“老张媳妇怎么没回来?”
“我婆娘负责在田里拖住老张媳妇呢,她肯定回不来。”
“听说隔壁村子有吃人的习惯哩。”
“但是物质条件好啊,李富贵去隔壁村子交涉好多回了,听说只要那个神婆对送去的人满意,以后就每个月都分给我们村子肉吃。”
“其实老张送给过我家不少肉了,我有点看不得麦麦那孩子这样……”
“看不得就别看,给了你家?哼,他可没给我家!我们全村都能吃上肉,不比他老张家一家独大好,人人都要看他脸色好?”
这话真的丧良心。
老张的为人就是朴实善良,只有在别人无理取闹时,他才会给脸色,这种性格说好不好,太容易被当成欺负对象,付出的都变成了理所当然。
虞幸大致地听下来,这些村民居然一个个都对今天的事知情,甚至不少直接参与其中!
所以,最善良也最有能力的老张一家,在付出了善意后,被村子里的所有人瞒着,抢走了孩子。
麦麦嗓子哭哑了,被李富贵一行人强扯着前往了村外。
几乎只差了一两分钟,老张媳妇儿急急忙忙跑回来,看见大开的家门和没来得及全部回屋的村民们,先是一愣,然后一抹恐惧涌上了头脑。
她冲进屋里找了一遍,没有,又在村里转了好一会儿,对着别人歇斯底里地吼道:“我女儿呢!”
没人回答她,大家避而不谈的态度让老张媳妇儿意识到了什么,留下一串崩溃的哀嚎后冲进了通往神婆那个村子方向的树林。
虞幸的目光渐渐凉薄。
背叛和贪婪,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显然,即使李富贵送去了麦麦,神婆也没有“分肉”给他们的意思,而是带着嘲讽,与虞幸谈起这个小村子时,仿佛在谈一个笑话。
他缓缓起身,适应了一下记忆中从来没有过的贫血一般的眩晕,无视了手心的疼痛,开始往李富贵他们那追去。
他并不怕跟丢,因为那群乌泱泱的乌合之众肯定没有他快。
“人性啊,到底能丑恶到底能到什么地步呢。”虞幸离开时,原地只留下了一句带着凉意的轻嘲,和几滴没有凝固的红色血液。
之后的事情没有出乎虞幸所料,他在林中赶上了李富贵几人,甚至比老张媳妇儿还快一点,继续在林中潜行跟随。
所以,老张媳妇愤怒地找到他们时发生的悲剧,他也一点不漏的看完了。
麦麦看到妈妈时疯狂地求救起来,老张媳妇也很疯,她大概从没有像今天一样生气,因为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同村人,居然要把她的孩子送去送死。
自然而然的,她没了理智,只想抢回孩子,于是和这群人动了手。
她只是个女人,虽然因为平时干农活干得力气大一些,也还是个女人。
而李富贵他们呢,事情已经做出来,那就必须成功了,否则,等老张打猎回来,再加上那个脾气一直不好的外来人,说不定真的会要他们的命。
他们觉得自己没有退路,所以,几个男人……就把老张媳妇儿打死了。
麦麦的喊声从“娘救我”变成了“娘快跑”,可是,晚了。
她亲眼看着平日里特别宠爱自己的娘被一群人殴打得倒在地上,然后睁着眼睛看她,一分钟……两分钟……永远地睁着眼睛。
虞幸眨眨眼,感觉到心中的暴戾在疯狂涌动,他胸口难受得很,那是一种酸涩和怒火交织的感受。
“我从前一定没让这群滚蛋活下来吧。”
麦麦绝望的表情一遍遍出现在脑海中,他的记忆屏障再次有了松动。
……
他眼前划过老张的脸,这段新的记忆里,他好像正从远处往老张家跑,刚刚跑到近处。就看见老张面色狰狞举着斧头朝李富贵砍下去,却被另一个男人从背后砸了一棍子。
老张睁着眼睛倒下去,棍子从四面八方袭来,很多村里的男人用恐惧和快感交织的表情对着他一通狠砸,很快,他就再也起不来了。
虞幸记忆中的自己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愣愣地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在消化着,收留了他半年的老张就这么死了的事实。
几秒过后——
血雨从天而降。
粘稠的液体带着腥甜,浇灌在泥土里,染红了这座小村子。
每个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的人都在那一刹那变作惊恐,看向天上,不多时又看向了一步一步往前走的虞幸。
他上前捡起了老张惯用的斧头,把拿着棍子的男人们砍成了两半。
他身上涌现出漫天的黑色,阴冷的死亡气息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弥漫开来,虞幸拖着自己全盛时期的身体,穿梭在每一间屋子里,让这些人在死前的一瞬间受尽了恐惧地折磨,然后死在了斧头刃上。
这座小村子,不到三十秒,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人间地狱,那时候的虞幸望着这一幕,换换浮现出一个病态的笑容。
正好啊不是吗,这些人,只配在地狱里哀嚎。
……
虞幸陷入了恍惚,好半天才从记忆力脱离出来。
他甩了甩头,想把充盈在胸腔中的负面情绪甩掉。
“过去,打猎的时候没意识到麦麦和老张媳妇被害,打猎结束又没能救下寡不敌众的老张……即使我当时让整个村子给他们陪葬了,又有什么用呢,真是废物。”骂了自己一句,他抬起了眼。
“嗯?”
眼前的景色却和刚才不太一样,地上没有老张媳妇的尸体,也没有别人走过的脚印,反而,这是虞幸很熟悉的,神婆所在的村落到湖水之间的山林的风景。
在他陷入恍惚的这段时间里,他的位置居然悄无声息地变化了。
“等等,我又跳时间线了吗。”之前好歹睡一觉才会跳转,哪像现在,他站着发会儿呆就来了。
是因为他记起了一部分事件,所以不需要重新经历一遍,就继续跳转了吗……虞幸这么想着,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他身上的绷带不知什么时候彻底消失了,衣服下的皮肤光滑如初,仿佛那场可怕的伤势从未存在过。
“我回来了,释惟,等急了吧!”神婆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虞幸回头一看,又换了一件裙装的神婆正捧着一个碗朝他走来。
其实虞幸已经理清楚了这些时间线的出现方式。
两个村子,老张家所在的小村子,时间线是打乱的,而且完全按照发生过的历史来,即使他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下次前往别的时间线,仍然什么都改变不了。
比如,现实中的他逃出实验基地后没有失忆,虚假中,他因为失忆没有告诉老张一家他的名字,但是,再次跳转到小村子的不同时间后,老张家仍然知道他的真名,这应该是现实中他亲口告诉老张一家的。
而神婆所在的大村子,时间线是朝前的,所有情节,都因他现在所做的选择而变化。
现实里,虞幸一直住在小村子,知道老张死了,他屠了村,才为了找麦麦前往了大村子。
而现在,他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入大村子,并且被神婆劝说留下,每一次的时间转变都是以后者为前提的。
比如这会儿端着碗的神婆。
“释惟,你答应我了的,把这碗血喝掉,成为神官的信徒,和我永远在一起。”她把碗放到了虞幸手里,虞幸看去,只看到一整晚不透明的浓稠血液,和血中他明显心情不佳的脸的倒影。
第二十章 她死了就只有一个人痛苦
虞幸平静地接过了碗,心中暗自盘算了一下时间。
“永远在一起”这种话都说的出来了,说明这个阶段,已经是他背着神婆回村后,神婆有意和他亲近,然后“骗”到了他的感情,以永远在一起为借口,让他喝下这碗血。
血是哪来的暂且不论,总之这个举动与虞幸之前的猜测一样,水鬼释惟想得到他的身体,果然需要一些媒介。
恐怕他喝了血之后,就会达到自愿献祭身体的要求,从而被释惟上身,释惟这个大鬼才可以和神婆永远在一起。
某种意义上说,神婆这一番话真是每个字都真心实意。
而规则是很难逆转的,即使虞幸身体特殊,也不能这么托大。
在这种类似契约一般的规则束缚下,喝了血再想全身而退,恐怕就不容易了,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被改造成不死的部分,是身体还是意识,或者两者都有。
即使在改造完毕后他心态崩了,觉得自己是个被伶人制造出来的怪物,但他还想着复仇呢,可不想把不死的身体白送给吃了这么多人的释惟,更不想万一不死的是意识,他就要在没有身体的情况下飘个好多年了。
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虞幸是不可能喝这碗血的。
事情到这里,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几乎只差最后一步,就是当年他屠了小村子后,来到大村子里找麦麦,与释惟见面之后发生了什么。
其他的内容,他基本都可以还原的出来,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也不知道现实里怎么样了。
虞幸收敛了因为目睹老张家出事而变得阴冷的神色,对着神婆微微一笑:“喝了它,我就能不死?就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
神婆虽然觉得他神色有点奇怪,但已经是最后一步了,她只想让事情赶紧定下来,便温柔道:“是啊,神官认为你与他有缘,很合他脾性,等你和我在一起了,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做神官的人间代言人,寿命无尽,受人景仰。”
“这样啊……寿命无尽……”虞幸对这个词的印象还真算不上好,他眼角流露出一丝狡黠,拉住了神婆的手。
神婆似乎也习惯了这种程度的接触,面对释惟以后的肉身,她自然是特别喜欢,顺势反握住虞幸的手,问道:“怎么啦?”
“没什么,我只是……这么美好的仪式,我想换一个地方做。”虞幸使了点力,把神婆往湖边带去。
这里离湖水很近,几乎只需要两三分钟就能走到,神婆诧异了一下:“你想去湖边?”
“嗯,在我来之前,你每次孤独了都会去湖边思念丈夫,既然你的丈夫回不来了,以后有我来照顾你,那就在湖边吧,给你的过去做一个终结,以后,我们会有新的未来。”虞幸起码曾经是出国留学的少爷,无论是国外开放的风气还是国内与其他有权势家族的社交,都让他对这种话张口就来。
虽然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但应付别家年轻小姐的场面话他总归说过不少,或许以前还会因此害羞一下,羞耻一下,但现在……他已经不在乎这些本就是谎言的东西了。
能达到目的,说什么都行。
神婆沉默了一下,其实她原本打算等这个失忆的男人喝了血之后再把人带到湖边与释惟完成最后一步,现在对方主动提出去湖边,还省了她一些事。
可是听着对方这么认真的话,她反而有些不适起来。
他马上就会死了……自己又不喜欢他,只想把他当作释惟以后的身体,为什么要不忍呢?
神婆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清清嗓子,扯起一个笑脸:“好,那我们走吧。”
虞幸一手端着碗,一手牵着神婆,很快就到了湖边。
湖水静谧,由于他还没喝下血液,释惟并没有直接出来。
但是,虞幸知道释惟对湖边的环境有一定的感知能力,比如他现在牵着神婆的手,对方就一定知道。
这里的天空很阴沉,太阳被遮挡在重重云层之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烂味道。
踏过土地上是不是挡路的人类骨头,他在湖水旁停住脚步,叹了口气,举起了碗。
神婆一想到释惟马上就可以从脏兮兮的湖里出来,那点奇怪的不忍就烟消云散,她一脸期盼地看着虞幸,等待着献祭完成。
碗,逐渐倾斜。
其中鲜红的液体——哗的一声,全部被虞幸倒进了湖里!
“喂,你!”
虞幸抢在神婆惊慌出声前对着湖水悠闲一笑:“释惟是么?你的事情,她都跟我说了,这碗血的作用,她也告诉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
他将碗随意扔进湖里,溅出一片不大不小的水花。
周围的空气变得湿冷,虞幸和神婆都能感受到这片湖中有什么东西开始游动,并且带着恐怖的恶意。
这段话太有暗示性,就像是在说神婆已经移情别恋,为了虞幸的命而把所有谋划告诉了虞幸,不打算让释惟占据虞幸身体了一样。
“不是的,我——”神婆瞳孔一缩,向湖中辩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离得很近的虞幸伸手捂住。
虞幸神色温和到让人心悸,他轻声道:“嘘……别说话哦,这种坦白就让我来说吧。”
“呜,呜呜……”神婆挣扎着想扯开虞幸的手,可是虞幸表面上只是轻轻按住了她的嘴,她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根本挣脱不开。
而且,现在虞幸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让神婆这种害人无数的人都生出一股畏惧。他虽然在笑,可是眼中一点笑意都没有,就像地底钻出来的恶鬼一般,那是极致的恶!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再反抗一下,此时的虞幸可以瞬间扭断她的脖子,只能听着虞幸继续胡说八道:“我真的感激你,是你选择了我,才让我有和她接触这么久,最终相爱,谢谢你,她已经决定放弃你了,和我去别的地方共度余生。”
水中,一大片纠缠在一起的黑色头发浮现了上来,林中隐隐出现了鬼哭一样的声音,天色更加灰暗,是个人都知道这情况不对劲,可虞幸浑然未觉,仍然平静而轻柔的诉说着:“你看,我是个活人,长得也比你好看,还对她这么温柔,和你的暴戾一点都不一样,她会选择我,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吧?”
其实虞幸这样捂着神婆的嘴,神婆又一脸抗拒和惊恐的模样,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虞幸的话。
可之前也说过了,鬼物的负面情绪更容易被调动,尤其是那种自卑的鬼物,怀疑和占有欲本就在心中着根,虞幸做的只不过是让它发芽而已。
别人不会信,这个水鬼释惟,即使不信,也会生气。
“你果然背叛了我。”一个嘶哑声音从水里传出,一身黑袍的释惟浮了上来,那张泡腐烂了的脸也与虞幸直接对上,他望着“姿势亲密”的两个人,倒是没有一上来就暴怒,而是用一种麻木和阴狠的目光看过来。
水中的头发分出几缕,向某种爬行动物一样沿着水底爬上了岸,蜿蜒着缠住了虞幸和神婆的身体,将两人分了开来,神婆这才有喘息的余地:“他说的都是假的,我什么都没告诉过他!”
“那我怎么会知道这碗血不能喝,怎么会知道这个小水鬼的存在?”头发对虞幸可算不上客气,缠上来将他的四肢都禁锢住,越收越紧,大有种要将他的四肢全部绞断的架势。可虞幸还在笑,就像一点都不疼似的。
他这两个问题神婆回答不出来,因为她也特么很想知道,之前一直按照她的计划一步一步喜欢上她的这个男人,怎么现在就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难道一直被下套的其实是她,她才是被利用的那一个?那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那些抓鬼家族的人!?
水鬼释惟没听到神婆的进一步的解释,闭了闭眼,一个用力就把神婆拖了过去。
神婆被头发扯着落入水里,又被释惟一把捞上来,没让她溺死。
“你选择了他,就不该再出现在我面前。”
“不,我爱你,我才不要选择别人,我只想永远陪着你!”神婆尖叫起来,她决不允许自己的爱被别人污蔑。
这是……她唯一干净的东西了啊。
“呵,我也很疑惑,腐烂的我,对你这么凶,而他,长着你最喜欢的脸,对你这么温柔,要选择谁,根本不需要犹豫。”释惟看着被扯到怀里来的神婆,几乎一低头就能吻到她,可他却嫌弃自己。
吻了能怎样?给神婆嘴里塞一嘴蛆吗?
不过,虽然他哪儿都没有岸上这个男人好,但是神婆只能是他的!
“啧啧,这样就没意思了,你不爱她吗?爱她的话,为什么不放手,让她离开过更好的生活?”虞幸还在旁边拱火,那怕头发已经缠上了他的胸口,马上就要缠住脖子,“你知道为了你,她浪费了多少时间吗?她已经不年轻啦,你已经把她最好的年华耗光,还想继续?”
“你闭嘴!我是自愿的!”神婆对着虞幸怒吼,完全失去了那股优雅。
“阿颜。”释惟打断了神婆。
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神婆愣了愣,她已经好久没有被释惟叫名字了。
“你选择了他就不该到我面前来,因为我不会让你走。”释惟浮肿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随着话音落下,他一把捏住神婆的头,把她摁进了水里。
神婆下意识挣扎起来,就听释惟道:“你不愿意让我上岸,那就下来陪我,我们依然可以永远在一起,你下来陪我啊!”
下来……陪你吗?
神婆挣扎幅度顿时减弱,她感受到了嘴巴里的污水流入肺部,将肺部烧得快要爆炸。
也不是不行,她只要能和释惟在一起,那怕永远困在湖里,也没有关系的啊……
其实这种溺水的感觉,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上一次经历的时候,她才七八岁呢。
带着某种执念,神婆完全停止了挣扎,任由湖水包裹自己,送自己前往死亡。
两分多钟后,释惟松了手,神婆却没有抬起头。
她已经死了。
“你把她淹死了啊?”虞幸语气里透着笑意,“太狠了吧,她那么爱你,你也那么爱她,说杀就杀了。”
释惟用头发将神婆的尸体拖入了湖中央,然后向下拉,直到神婆的尸体触碰到湖底淤泥,他才用正眼看向虞幸:“因为她背叛我。”
“拉倒吧,你明明知道的,她没有背叛你,都是我在胡扯。”虞幸无所谓地说出了真相,轻描淡写地点评道,“相处了这么久,要是还看不清她对你的感情有多深,你也不配当个大水鬼了。”
他身上的头发一动,也将他拉入湖中,只剩下一个脑袋还在水面以上,四面八方的压力挤压着胸腔,虞幸表情都没变一下,仰头道:“所以,明知我在冤枉她,你还是选择了杀死她,为什么?就为了你那可怜的安全感,觉得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性,都要扼杀在摇篮里?”
释惟半截身体在水里游动,他来到虞幸身前,俯下身看着虞幸毫无恐惧之色的眼睛:“与其被别人欺骗,不如死在我的手上,这样的话,痛苦的就只剩我一个了。”
虞幸稍微诧异了一瞬,与释惟对视一眼。
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脸,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情绪在翻涌。
亲手杀了神婆,这个水鬼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你在欺骗她,你该死。”释惟说。
下一刻,更多的头发从水底涌出,一层一层缠绕在虞幸的身体上,把他往下拉去。
“唔……”水面一下子没入头顶,虞幸完全沉在了水中,头发们如同枷锁,让他生机难寻。
他眯起眼睛,很意外的,这种全身浸泡在水里的感觉他并不陌生,和他在玻璃器皿里时没什么差别。
记忆中已经想起过实验基地的经历,可是此时这种熟悉感觉包围上来,他脑子里恍惚起来,突然就想起了更多。
第二十一章 系统静默解除
那天是个阴天,乌云极具压迫力地倾泻下来,让整座山都笼罩在一层灰暗的色调中。
两个村子本就相隔不远,虞幸拎着老张常用的那把斧头从小村落走出,浑身是血,脸上极度平静,平静到仿佛缺失了人类的情感,平静到好像在一声声惨叫和求救中落下斧刃的人不是他。
身上的血太多,将他从头浇到了尾,其中没有一滴是属于他自己的。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了,反正阴阴沉沉一路走过去,将血气和恐慌带到了大村子。
他是去找麦麦的。
老张和老张媳妇已经被杀,可是麦麦的尸体,他还没有亲眼看到。
由于虞幸从重伤中清醒后只信任老张一家——还是在接触了很久很久以后才有的信任——为了报恩,他装做一个身手不错的普通人,每天帮老张打猎,教麦麦认字,还偶尔和老张媳妇学做饭,总之,他的社交范围固定在这三个人之中,从来没有对隔壁的大村子产生一丝一毫的兴趣,对什么神官之类一概不知。
他只知道麦麦被送过去,八成会死,但是不知道她会活生生被啃食。
拎着斧头的虞幸在走进大村子的一刹那就被村民看见了,他虽然年轻,但是这副恐怖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村民们赶紧叫来了神婆,神婆挡在了他身前,问他是干什么的。
那时候的虞幸能力处于巅峰,精神力和感知强的惊人,只要他刻意注意一下,完全能隔着整片山林感应到麦麦已经凋零的灵魂。
被村民们敬畏的神婆于他而言,和路边的小草没有区别,还是个跑来挡路的小草。
而且这颗草的身上,有浓浓的因果业障,满是血腥,其中包含着麦麦的气息。
她是害死麦麦的凶手之一,虞幸心想。
于是他斧头举起,轻而易举地结束了神婆的生命,在村民惊恐的叫声中,顺着感知一路往河流的方向走去。
他速度很快,那是如今的虞幸怎么也奢想不了的体能。等他到湖边的时候,被那股滔天的恐怖气息刺激到的水鬼释惟已经浮在水面上,凝重地看着他。
哪怕是在释惟这种修炼了很多年的大水鬼眼中,当时的虞幸都是个他完全无法抵抗的人形怪物,事实也是如此,在一时大意导致没能救下老张一家后,虞幸再也没有给敌人任何喘息和生存的机会。
虞幸跳入了湖里,整个人被水鬼的头发包裹,许许多多不甘的长相可怖的水鬼顺从着释惟的意愿,在水下扯他的脚,想让他成为葬身湖底的一员。
在释惟的主场中,虞幸惩罚自己溺死了一次,当作对老张一家的祭奠,在淤泥中复活时,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是威胁,而是一种最纯粹的仇恨。
怎么说呢,虞幸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自己当时很凶残。
因为释惟把麦麦吃了。
所以虞幸把释惟吃了。
没管这只水鬼有多腐烂,他就是从湖底的淤泥中爬了出来,用比鬼还苍白的手拉住惊恐的释惟,生生地把对方吞噬入腹,或许也是因为当时的人格已经扭曲到很严重的地步,而他还没有学会控制吧,那时候的他真不像个人,更像一个失控的怪物,只留下了杀戮的本能。
吃掉释惟之后,虞幸脑海中多出了释惟的记忆。
这是神婆和释惟的故事。
……
神婆并不是从城镇来的,或者说,并不从一开始就是。
她很小的时候,就是在大村子里出生的,可是她爹去世的早,只留下了病弱的娘和七八岁的她,她娘唤她——阿颜。
村里的小孩总是嘲笑她:“阿颜,你爹是个短命鬼,你是野孩子哦!”
可能是小孩太幼稚了吧,阿颜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因为爹爹死得早就被嘲笑,被排挤,每天都过得不开心。
她娘就会抱着她哄:“你还有娘在呢,你不是野孩子,娘会一直陪着你的。”
阿颜的娘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从外面嫁进来的,自从生了阿颜后身体就越来越差。
美人多病,又无亲人,不是好事。
村里有流氓瞧上了无依无靠的美人,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翻墙溜进了阿颜娘的房间。
他没有得逞,因为阿颜的娘反抗得太剧烈,把邻居惊动了,流氓只能灰溜溜地逃跑,第二天被村里人抓回来,打残了腿。
可是,虽然阿颜的娘是清白的,但总有人嘴碎。
渐渐的,村里传出了阿颜的娘那天晚上被流氓占了身子的传言,除了她和阿颜,没有能证明她的清白,流氓也恨着她,于是对外声称自己已经得逞。
流言,让阿颜的娘不堪重负,在抑郁中病死了,于是,阿颜没有娘了。
阿颜终于是野孩子了。
村里的小孩子愈发喜欢欺负她,扔小石子、往她的饭里放虫子都是经常的事。
大人们呵斥两声就当尽到了管教义务,逐渐不再理会孩子们的“玩闹”,终于有一天,一个嫉妒阿颜长得可爱的女孩子想了一个恶作剧。
一起去湖边“摸鱼”玩的时候,小女孩搓了一根火柴,扔到了阿颜头发上。
阿颜瞬间变成了一个火人,尖叫着,哀嚎着,小女孩也傻了,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恶作剧太过分,是会死人的。
而后,她就看见阿颜眼中闪烁着可怕的仇恨,以一个亲昵如朋友的姿势,拥抱了她。
“放手!放手!”小女孩浑身被阿颜身上的火灼烧着,等她身上的火势已经无法熄灭,阿颜才放开了她。
我好疼啊。
我要死了,你也陪我一起死吧。
阿颜这么想着。
小女孩果然死了,可阿颜没有死。
她心中那堕落和扭曲的恶意,惊醒了在湖中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水鬼,水鬼顶着一张难看的浮肿脸庞,把阿颜拖下了湖。
阿颜身上的火被浇灭,她在污浊的湖水中睁开眼睛,对着要把她淹死的水鬼笑了。
好喜欢这个从水里出现的哥哥啊。
虽然他不好看,但是,他帮我灭掉了火呢,火在皮肤上灼烧的感觉真的好疼啊,大哥哥真是个……好人呢。
“谢谢。”她想说的是这个,声音没能传出去,只在水中吐出了两个泡泡。
可水鬼听见了。
他犹豫片刻,把阿颜捞了上来,顺带着用自己的鬼气吊住了阿颜的命。
阿颜陷入昏迷,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在湖边,水鬼仍然站在水中,指了指她的脸和身体,双目中没有什么感情地道:“你毁容了,很丑。”
阿颜恍惚间从湖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这是个什么?
浑身都是烧伤留下的痂,皮肤坑坑洼洼,一只眼睛只剩下空洞,眼球都没有了。
这是她吗?
她真的好丑啊。
阿颜呆滞地抬头,难看地笑了。
她笑着笑着,眼泪从一只眼睛中流淌下来,爬到水鬼面前,用被火焰毁掉的原本稚嫩的声音道:“我叫……阿颜。鬼哥哥,你叫什么?”
水鬼眯着眼睛,叹了口气,将手搭在阿颜光秃秃的脑袋上:“我叫释惟。”
这是神婆和水鬼的第一次相识。
两个小女孩去了湖边后失踪,这件事在村里引起了波澜,主要是放火的小女孩的父母,无法相信自己的女儿出事了,发动大家一起去寻找。
村里人最后在湖底打捞到了腐烂的尸体,另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却从此失踪,村里人除了怀疑小女孩是阿颜推下去的之外,没有人挂念阿颜。
水鬼释惟用自己的能力给阿颜做了一层幻术,在别人的眼中,阿颜还是那个粉嘟嘟的,可爱的孩子,可释惟和阿颜都清楚,她只是一个连鬼都嫌弃的丑八怪。
阿颜凭着一双小短腿和水鬼捉给她的鱼肉走去了城里,用一个孩子能做到的全部,顽强的生存了下来,并且逐渐长大,在很多年后成了一个有手段有权利的女人,暗中加入了一个叫做单棱镜的危险组织。
她从组织中学到了很多诡异的秘术,包括如何让一个水鬼穿上人皮,和活人一样在地上行走,也包括如何割掉一个人全身的肉,还让对方像怪物一样活着。
阿颜没有就此在城里定居,而是在得到这些方法后回到了自己出生的村子,大家都认不出穿着富贵的阿颜,只有水鬼释惟,在日渐肮脏的湖中等了她二十多年。
再见的第一眼,水鬼叫阿颜丑八怪,阿颜特别开心。
这是她喜欢的人,小时候的喜欢随着年岁的增长变本加厉,最终成长为一种完全的、偏执的、无可救药的喜欢。
释惟也很想她,虽然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但他在这二十多年里,逐渐意识到,这个叫阿颜的丑八怪,会是唯一一个知晓他身份还如此爱他的人了。
……
这段畸形的爱情让虞幸从失控的状态下稍微清醒,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可以在水下呼吸,而且拥有了水鬼的能力,能力也比释惟更强。
整条河的水,就像是他的一部分,如臂指挥。
他从水里钻出半截身体,如同水鬼一样,心中恶意涌动。
老张一家的死,源自于人心贪婪,麦麦的死,源自于水鬼和神婆的有违天道。
而神婆和水鬼之所以会存在,会成长为现在的模样,还是因为人心的恶意。
这种事是没有源头的。
只要人类存在,恶就没有源头。
那一天,虞幸调动了很多很多的水,把两个本就地势不高的村落全部淹了。
他像一条鱼一样湿漉漉地跟着爆发的水流游动,亲眼看着大村落那些村民在奔跑逃亡中被水冲走,最后在水流中窒息,成为一具和释惟一样浮肿的尸体。
水一直淹到小村子,将被血染红的村落冲刷,虞幸护住了老张家的房子,坐在房顶看大水蔓延,看尸体们被冲散到不同的地方。
小村子人不多,而大村子足足有几百人,虞幸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回不了头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满手杀孽,他这种人扔到地府里去,大概也是恶贯满盈,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吧。
不,他根本就下不去地府,看,他现在连死都做不到,是不是就是因为阎王爷不想看见他呢?
“我变成这样,伶人一定很高兴吧。”恍然间,虞幸想起了伶人的脸。
那个可怕的人,一定很希望他堕落在罪恶中,万劫不复。
虞幸顿时就不乐意了。
他才不要顺伶人的意,只要伶人失望,他就赢了。
当下,他回想起了老张一家对他的无私和真诚,逐渐从暴虐中清醒。
说来可笑,他没有因这件事刺激而彻底失去人性,还得感谢伶人在他心中种下的仇恨。
那时候的虞幸就是这么保住了自己心里最后一丝善良,并且在之后的很多很多年里,将善良的火种逐渐养大,后来每次想起,都觉得自己当时怎么这么幼稚,或者说这么奇葩,竟然是靠仇恨来维持善意的。
天底下还有比他更滑稽的人吗?
大概没了吧,就算有,也已经死光了。
等水褪去,虞幸在地上躺了好几天,终于把心中负面完全压制,他没再看这个地方一眼,扔了老张的斧头,在日暮西山中独自往远处走去。
再也不想回来了。
……
“哗……”
水流声自虞幸耳边划过,一张惨白的脸逐渐接近,释惟看着毫不反抗地沉在水中的人,绅手碰了碰。
水鬼盯着虞幸,心中涌现出不自觉的想法。
这个人拥有一头长发,看着就像从他那个年代来的一样,还挺有意思。
那一头长发在水中上下浮动,长衫的黑色是他最喜欢的颜色,也是阿颜精心准备的颜色。
释惟觉得这么看上去,这个人和他真的好像,阿颜一定是想着让他适应,才找了一个和他这么相似的人类皮囊吧?
其实他都知道的,阿颜不可能背叛他,阿颜对他的爱,比任何感情都要浓烈。
只是他好心疼啊。
阿颜活成了他不想看到的样子,他原本是希望阿颜忘记过去,才让阿颜离开这里,去城镇寻找新的生活的,可是阿颜爱他,为了他回来了。
他真的好生气,但是阿颜并不听他的劝慰,一心想让他活过来。
可笑的小丫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蠢,明知道他是想淹死她的,还傻乎乎说谢谢。
但是这样下去,阿颜会活成一个充满痛苦的人,不如就这样结束吧,在她没有后悔之前,他先把她杀死。
这样,后悔的,痛苦的,就只有他一个了。
释惟回过神来,又碰了碰虞幸。
真奇怪,已经十分钟了。
还是活的。
他练过闭气吗?
“刷——”虞幸突然睁开眼睛,眼中黑色令人心悸。
下一刻,他一手捞住释惟的领子,一枚匕首出现在右手掌心,带着青色水雾朝释惟的头颅袭去。
【使用摄青梦境进行攻击,能力①随即生成,生成效果为“孤独”。】
系统提示出现在虞幸脑海中时,他已经将匕首刺入了释惟的眉心,释惟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头发自动散开,让这个人无比顺利地完成了攻击。
“啧,看来还是怕的嘛,当初吃掉你的时候,我可是把你的能力继承得差不多了。”虞幸笑道,明明在水中,他的声音却丝毫不受影响地进入了释惟耳中。
释惟突然觉得很孤独。
他的所有能力,都想抛弃他一般,离他远去。
阿颜没有背叛他,可他的能力……好像背叛他了。
虽然只是几秒钟的事,但是此时的虞幸满心不快,趁着释惟能力消失的时间,用摄青梦境这把锋利的利刃割下了释惟的头颅。
失去头颅的释惟没有反抗,而是如同泡影一般碎成了一堆回忆,只剩下早不知源头在哪里的团团黑发还留在湖中。
完成这一步,虞幸向上游动,剥开了水中大片大片失去活力的盘结头发,游至水面,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这时,某个系统提示才姗姗来迟。
【推演者虞幸已想起荒诞推演相关内容】
【系统静默已解除】
【推演者祭品限制已解除】
【推演者虞幸凭借自己恢复了全部记忆,重现了人格异化缘由——¥?€\>#(数据错误)】
【重现了人格异化缘由之一】
【晋升推演目标达成】
【推演者虞幸分化线已确认】
虞幸游到岸边,浑身湿透的坐下来,骂道:“荒诞系统,我记住你了……我曾经可是想着再也不要回来了,你特么直接给我丢回来,还附带一张体验卡,很好,真够狗的。”
他在水中回忆起村落里当年发生的事情之后,记忆也没有停止,从他在夕阳下离开这里,到前往别的地方生活,一直到现代,他终于进入了荒诞推演游戏,所有的一切他都回想起来了。
他花了十几秒才理清楚,这是他的晋升游戏。
曲衔青提醒的果然没错,晋升游戏别人帮不了忙,也无所谓准备不准备,反正系统总能搞出让他也失去优势的推演出来。
在虞幸抹着脸上的水对系统碎碎念的时候,儒雅的声音从虞幸头顶响起:“非也~我有帮忙哦。你的过去,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真是妙极。”
虞幸抬头,就见一身青衣的亦清飘在空中,如烟雾般虚幻,一点脏水都没有沾染。
他大概也清楚,亦清在他的人格面具里待着,究竟看到了多少。
脑中回忆肯定是不会被看到的,但是那几场梦境,和他失忆之后的表现,肯定都在这只摄青鬼面前展露无遗。
“得瑟什么呢,看到了就看到了,我觉得,你应该先想想自己签了永久性卖身契这件事。”虞幸淡淡地怼过去,果不其然,亦清的笑容顿时出现了一丝裂纹。
第二十二章 分化级推演会难度剧增
这个推演世界是虚假的,在虞幸恢复所有记忆后,一切存在都没了意义。
人也好,景也好,从水鬼释惟散成回忆后,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虞幸握着匕首,沿着这场推演他走过的路重新走过,经过大村落时,他发现所有村民都不见了。
房屋与小村落的荒芜之景一样,废旧,破败,如同一瞬间从内部分崩离析,跌入了无可挽回的尘埃之中。
整个山中,好像都回归了当初大水褪去之后的样子。
亦清花了很短的时间说服自己接受了被坑的事实,他看起来心态还不错,可是耷拉下来的刘海和徒然多起来的话还是表明了他心中的愤愤不平。
“虞幸,你的能力是复制其他鬼物力量吗?”
“虞幸,你当时控制不住自己,如今呢?是如何控制住的?”
“你是怎样让自己变弱的?按照在下的经验来看,除非你动用了一些特殊手段,否则,哪怕是力量的自然消散,也不可能让你退步到现在的程度。”
“对了,你当初真的没有再回来过吗?我听说这场游戏源自与你的内心,你要是没回来看过,怎么会知道大水的十几年后此地的模样?”本应该飘在空中翩翩出尘的青衣摄青鬼此时赌气一般化作了实体走在虞幸旁边,在虞幸只想静静的时候锲而不舍地制造噪音。
虞幸:“……”
好想打这只鬼,可是现在打不过。
系统刚才提示他,距离脱离本场推演还有二十分钟,他才决定回老张家再看一看,结果,怎么亦清就开始叭了个叭叭叭叭叭呢?
“呵,既然我栽了,那不是要多了解了解你么?”亦清显然对虞幸的不耐心知肚明,他笑得仿佛一个无辜可怜却强忍委屈的受害者,让人不忍心斥责他。
虞幸显然不在“人”的行列,相处了几天,他算是对亦清有所了解,这就是个表面风度翩翩,实则没脸没皮的老不死。
“你以后慢慢了解也是一样的。”
等他走到老张家的房子前,亦清刚好提出一个新问题:“你当时注意到凹槽中的霉菌和其他房子半截式的血迹,其实就已经知道这是水灾的痕迹了吧?”
这次虞幸没有忽略他,伸手摸了摸灰尘遍布的墙壁,轻轻点了点头:“嗯。房屋中家具的倒向也与水流痕迹符合,可是我当时没空去想为什么之前还有人的村子在我一觉醒来就荒无人烟,还被水淹过一次。”
亦清悠然点头,手里的扇子也不开,就这么在手里掂量着:“原是如此。那……”
“我认为,现在正是我需要安静平复心情的时候,你再问,万一我心情不好把匕首收回去,不让你出来了可怎么办呢。”虞幸威胁道。
“最后一个问题,好不好?”亦清是个不怕吓唬的,仍然语气悠然。
虞幸看着淡定的亦清,眼角浮现出一抹诡谲笑意:“说吧。”
“你给那孩子讲的鬼故事,那个老奶奶和妇人的故事,没讲完吧。”摄青鬼明明自己也是鬼,但居然莫名对人类口中的鬼故事感兴趣,“我想听完,如果你当时不把那个小孩子吓走,后面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还记着这茬儿呢。
虞幸嗤笑一声,看看系统时间,倒计时还有一分钟。
算了,足够了,就当做做好事,把故事讲完吧。
“老婆婆阴森地看着妇人,伸出双手。在黯淡的月光下,妇人看见老婆婆干枯的手指。虽然有些瘆人,可老婆婆是有手的,这令妇人重重松了一口气。她再次告诉了老婆婆村子的方向,然后回到家中。”
亦清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虞幸,似乎在期待后续。
“妇人回到家里跟丈夫说了结果,丈夫听了也放下心来,准备和妇人一起吃晚饭。就在这时,妇人转身的时候,她的丈夫却看见,妇人没有影子。”
说完后,虞幸陷入沉默。
“没有了?”亦清愣然。
“没有了。”虞幸淡淡道。
亦清撇撇嘴:“……所以,你们人类的鬼故事,非要搞出一副细思极恐,其实只是运用反转技巧的感觉?”
“可能吧,这是我不知道哪一年听的了,可能人类就是追求故弄玄虚后的满足感吧。”虞幸无所谓的耸耸肩,然后趁亦清没反应过来,将摄青梦境收进了人格面具里。
还是清净好啊……作为不听话的惩罚,这一周就不让亦清出来看世界了。
虞幸恶趣味地一笑,已经可以想象到亦清不满地背后骂他的场景。
恰在此时,系统结算出现在他脑海中。
【推演提示:晋升推演游戏“鬼夜谈”已结束】
【晋升成功】
【人格异化度增长幅度:1%】
【评分:无(特殊推演游戏不设置评分)】
【获得推演积分:500(固定积分)】
【分化种类确认为——异化线】
【当前人格面具已完善】
【已开启称号系统】
【已开启公会系统】
虞幸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体又出现了什么变化,他随即调出了人格面具模板,往新模板瞄了一眼。
【人格面具?幸】
【持有者:虞幸】
【基本信息:男,身高185cm,体重65kg,年龄???,人格清醒】
【身份:异化推演者-挣扎(积分剩余5502)(给予新人的提示,晋入异化线后,能力强弱以挣扎/哀悼/绝望/真实4个等级划分,等级不以积分为评判标准,系统将根据推演者自身表现给出评判结果)】
【称号:恐怖如斯的新人(稀有)、剧情爱好者】
【恐怖如斯的新人(稀有):佩戴该称号,获得新手光环,多人副本中第一次面对鬼物时,将不会成为鬼物的优先攻击目标】
【剧情爱好者:佩戴该称号,“剧情通晓”评价的积分加成上涨10%】
【推演明星等级:无人问津】
【公会:无】
【面具比重:冷静18%、疯狂20%、善良9%、温柔7%、淡漠10%、邪恶8%、随性2%、懒散3%、坚韧7%、混乱14%。】
【持有者描述:在经过几场推演的观察后,我终于知道你是哪里不对劲了。这是一个杀不死的人,人格异化度已经超出了人类清醒思考的上限,所以你为什么能保持理智?或者说……其实你根本就没有理智。嘶,细思极恐。】
【人格祭品:*|*^(数据错误)、冥烛泪、不对劲的玩偶、摄青梦境(已佩戴4/6)】
【人格异化度:52%(人格异化度超过20%即会对推演者人格产生负面影响,你的人格异化度过高,请压制罪恶)】
【推演商城:选择可进入(新开放道具商城和祭品存放、交易平台)】
【愿望清单:已录入数量1(即将完成)】
【推演游戏方向选择市场:选择可进入】
这个模板与之前确实有些不一样,虞幸刚点开,脑海中就出现了新模板的内容信息。
首先,基础信息中多了一个人格状态,年龄数据也从数据错误变成了三个问号。
身份数据大概是变化最大的,分化级以后的等级不再以中级高级这样的方式区分,而是有了一个新的体系,虞幸刚晋升,被分在挣扎级。
称号、推演明星等级和公会都是新增内容,其中的两个称号,一个是他刚得到推演资格时就获得的,一个是直播新人赛时得到的,一直没有动静,直到晋升分化级才展现出它们的作用。
字面上看,两个称号各有千秋,但是同一时间只能佩戴一个,享有一种增益效果。
反正一会儿不用进游戏,虞幸就没急着选择。
剩下的数据中,人格异化度又上涨了百分之一,应该是这场晋升推演触动到了虞幸曾经的不好回忆,甚至把很多已经快要遗忘的糟糕记忆拉出来血淋淋地剖开扔在他眼前,导致虞幸产生了一丝波动。
推演商城功能增加,可以购买道具了,这就是分化级和之前等级的最大区别——祭品的收集很困难,而分化级拥有道具,在推演时生机就会大大提高。
最后一条,就是愿望清单的提示。
他一开始许下的愿望是稳定身体状态不再恶化,治愈一部分负面状态,而现在,所有的条件中,虞幸只剩下一条没有满足了,那就是两个月内进行七场推演游戏。
时间不是问题,晋升游戏算在内,他现在已经进行过六场游戏,只差一场,就可以完成这个愿望。
这些信息被虞幸快速消化,而后,他便眼前一黑,从推演世界中退了出去。
……
不论在推演游戏中待了多久,在现实中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曲衔青早早等候在虞幸的房间门口,长发扎成马尾,冷清的眼神中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傲气。
她靠在墙上,双手插在大衣兜里,等候着虞幸归来。
晋升失败?
这四个字从来没有被她放在虞幸身上过,与其担心,不如思考一下早上吃什么比较实在。
之所以会等在门口,也不过就是因为——就是因为想第一时间确认对方平安罢了!
曲衔青叹了口气,身手捏住自己的眉心,喃喃道:“真是的,明明不担心,干嘛还来确认什么平安,真是逻辑给狗吃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老老实实等在这里。
“哟,当门神呢?”突然,虞幸的房门被打开,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就这么飘了出来。
曲衔青偏头一看,目光上下大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一脸阴霾,看来身体和精神都很不错。
虞幸把她让进了屋里。
离开推演场景后,虞幸在床上发了会儿呆,随后感应到门外有人,这才开的门。
他发现自己的感知能力似乎有所回升,当然,这也是曲衔青没有隐藏自己的原因,否则虞幸肯定察觉不到她。
晋升分化级以后,似乎会对精神力做一个提升?
反正大佬就在眼前,虞幸干脆把察觉到的问题通通问了出来。
“嗯,分化级一开始是会对推演者进行一个小改造,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精神意志,肯定都会有所增长的。”曲衔青深知自己工具人的地位,认命解释,“因为,分化级之后的推演,危险程度远胜之前,再也不是推演者小心一点或者运气好一点就能应付的了。”
“通关条件会苛刻起来,对推演者的身手和智商都是一个挑战,如果不寻找到生机,基本就是一个死字。”
说到这里,曲衔青倒是十分放心:“以我对你的了解,这是好事一桩,因为分化级之后的推演,条件、限制、陷阱、规则都要更多,更方便你算计人。”
“我是好人,你不要把我说的那么阴险。”虞幸不是很走心地反驳。
曲衔青:“呵呵。总之,因为难度剧增,所以推演系统给推演者进行了一定的增强,不过这种增强幅度很小,不足以适应难度更迭,想要活下去,需要推演者自己用积分兑换体能和道具。”
谈及此处,她顺便也就普及了一下祭品和道具的区别。
祭品,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并且会和不同的人格面具融合,产生截然不同的能力,效果是永久的。
一个推演游戏最多只会产出两三个祭品,大多数是一个,还不容易被找到,属于被推演者争相抢夺的东西。
而道具则是消耗品,而且大多数可以量产和购买,比如符纸护身符,还有不会被灵异力量影响的手电筒之类的东西,只要积分足够,想买多少都行。
孟婆汤和爱丽丝的红宝石都属于特殊的道具,前者商城没有,后者品质唯一。
还有个时间刻印,到现在虞幸都不知道它有什么用。
“虞幸,你对公会有什么打算吗?”曲衔青问。
虞幸挑眉:“怎么突然问这个?”
“嗯……我猜,伶人肯定已经注意到你了,毕竟你在直播赛里还杀了单棱镜的一个预备成员。”她紧了紧大衣领口,眯起眼睛,“他们之后一定会来试探你,哪怕除了伶人之外的成员都不知道你的身份,伶人也可以让下面的成员以报仇为名来找你。”
“如果你不加一个公会的话,之后的每一场推演游戏,都会有堕落线的人阴魂不散。”
第二十三章 案件进展
曲衔青说的虞幸自然想过,因为他现在的处境有点尴尬。
一方面,他要找伶人报仇,但是为了能真正触及到伶人,他把身体拖垮进了荒诞推演游戏,导致现在要是直面伶人,他铁定很惨。
所以他的目标一直是拖垮身体拿到游戏资格,再在游戏里重新拿回足以抗衡伶人的实力,在此期间,调查清楚单棱镜组织的运转模式、成员分布等问题,尽己所能对这个破组织造成创伤,但不能被伶人直接抓到。
而伶人那边呢,碍于虞幸一开始失控的能力,整个组织都不敢和他硬刚,直到组织成员更新换代,拥有同样不死能力的伶人还在,其他成员却早就在伶人的刻意忽略下对虞幸的存在一无所知。
其实在他实力衰弱的这么多年,伶人也一直在找他,每当要动用组织成员时,都会找其他借口,让成员们以为要找的目标只是个跟组织有过节的人,“不死”就像一个秘密,起码在单棱镜中,这独属于伶人和虞幸的秘密。
分化级的推演,曝光途径比之前的多得多,推演者之间的联系与对立也更复杂,之前他在棺村可以迫不得已使用自己复活的能力谎称是祭品,现在却不行,他必须把这个太过BUG的力量藏起来,绝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也就是说,他不能在有任何其他推演者在场的情况下死了。
结果导致现在的局面就是——虞幸想利用规则,让自己正大光明的给单棱镜搞破坏,伶人还不能直接对他怎么样。伶人想暗戳戳找到虞幸,在不暴露秘密的前提下搞定虞幸。
两人各有计较,一时间,谁都奈何不了谁,但是单棱镜其他成员是突破口。
虞幸想找的是接触到单棱镜组织运作方面的人,从他们身上挖出组织和伶人弱点,甚至是挖出当年那个研究的原理,而不是一个又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敌手。
曲衔青说得没错,如果他背后没有公会,那随便谁都能来妨碍他,会浪费他的时间,并且将他现在的谋划习惯过早暴露给暗处的伶人。
可以说,现在是他和伶人的信息战阶段,谁能掌握对方更多信息,就能掌握优势和先机。
“所以呢,你是怎么打算的?”曲衔青坐在虞幸整理好的床沿翘起二郎腿,“是找一个公会加入,还是不加,亦或是自己成立新公会,又或者……直接抢一个公会过来?”
虞幸倒了杯水,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思索了一下。
公会可以加,可以创,后者需要拥有让大多数堕落线推演者畏惧的人存在,这一点曲衔青可以做到,但是她一个人还是太少了,除非之后的每一个推演游戏他都和她一起进行,否则他单人游戏的时候,总会有苍蝇找上来。
至于抢……也就是把现成的某个公会的会长拉到自己阵营或者杀掉,直接继承整个公会,这种事虞幸不会做。
不是因为善良,而是不知根知底的公会成员,对他而言都是隐患。
“等我完成一个分化级的推演,试试难度再说。”半晌,虞幸这么对曲衔青道。
就差一个游戏,他就能完成愿望清单上的第一个愿望了,等实力恢复一些,周旋能力增加了,再去决定公会吧。
他在新人直播赛上的表现还可以,除了惹来一堆堕落线推演者的敌视,自然也吸引到了一些异化线、正道线推演者的注视,当时他帮助卡洛斯杀了先知之后,直播间里来围观的明星推演者就有两位数了。
其中很多都是来帮自己公会物色新人的。
虞幸现在刚晋升,推演系统又在隐私保护这方面非常有原则,除了小曲曲和赵谋外几乎没人知道他现在的动向,等他完成一个新的推演,并且由推演中的其他人把视频流传出去,那么之前有意和他接触的人,就会一个接一个到来了。
当然,这也不是虞幸现在最想做的事。
他要把浮花市的割喉案彻底调查清楚,再进行后续的推演游戏。
“其实你的第一个分化级推演,可以找刚晋升的相熟的人一起完成,容易适应。”曲衔青并不多问他的决定,反正他说她听着就是了,“我就算了,我的等级是哀悼级,和你一起推演会把推演世界对实力的要求拔高,你的情况可能会暴露。”
“嗯。”虞幸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他看了看今天的天气。
阴天。
他笑了:“先搞定近在眼前的这个吧,继续之前的计划,不要被察觉到。”
曲衔青微微正色:“好。”
……
三天后。
今天是韩心怡出院的日子,出院时,接她的除了提前下班的叔叔,还有几个大学老同学。
这些人都是大学时期和她关系不错的,大多数同一个社团的朋友,本来三天前组织了同学聚会,结果她临时出了事,这场聚会就没聚成。
所以,他们决定今天接了韩心怡出院就去大吃一顿作为庆祝,庆祝韩美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韩心怡的叔叔韩志勇在她成年后就不怎么干涉她的生活和社交了,当下交代一句伤还没完全好别吃太油腻的,别做太大动作,就放她和同伴们一块儿玩去了。
去往餐馆包厢的路上,有个家里比较守旧的女孩儿笑道:“心怡这是遭遇了灾难,避过去了,之后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六个人,分别由两个浮花市本地男同学负责开车,到了包间里后他们才算是彻底放开,谈起了大学时的生活,很快,最后一丝生疏也消失,韩心怡抿了一口白水,笑容甜美。
看着大家都在谈笑,姜盼时不时应和一声,然后忙前忙后,又是递吃的又是递水,让韩心怡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家住外省,是三天前坐飞机来的,其他同学都调侃:“你这心思是不是不打算藏了啊?好家伙,大学四年不见你表白,毕业了反倒勤快起来了。”
姜盼只有在心里苦笑一声,表面上装作正经地道:“别瞎说。”
他是喜欢韩心怡不假,大学期间就喜欢,可今天的体贴不仅仅是源自于喜欢,还有愧疚。
要知道,韩心怡几乎是挂了他的电话后就出事了,这几天他时常在想,要是当时他没有挂电话,那个凶手是不是就不敢袭击正在和他人联络的韩心怡了?
说不定,韩心怡是完全可以避免这一遭罪的。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么揽责任很没有道理,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
这一餐饭大家吃得都很尽兴,没人知道一贯好脾气的姜盼心里在想什么,一个短发女生酒喝得有点多,在快结束的时候问韩心怡:“警察有没有告诉你,那个凶手为什么作案啊?”
韩心怡摇摇头:“没呢,这几天除了关注我的身体状况,警察没跟我透露别的,啊对了,也是我没问,我猜如果我主动问了,作为受害者,他们是可以告诉我一些案情的吧。”
为了不让这起案件完成民众不必要的猜测和恐慌,刑侦支队特意要求她不要跟外界说起案件的具体信息,对这几个老同学,韩心怡也只是大致提了一嘴,并没有透露更多。
与此同时,警方也压根没跟她透露多少。
“那你这几天都在干嘛啊,就躺在病床上玩手机?”男同学也加入讨论。
“没,我找女警察帮我借了一本之前没看完的推理小说,这几天看完了,挺有意思的。”韩心怡喜欢推理和灵异小说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于是没深究,又换了一个话题。
短发女生朝她使了个眼色:“听说当时救你的是个大帅哥啊!怎么样,有没有发展点什么?”
姜盼立刻抬起头,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没呢,帅是真的帅。”韩心怡的笑容又深了一点,回想起那天虞幸离开后,她找警察要虞幸的手机号,女警告诉她虞幸已经有女朋友了的事。
有女朋友了……又怎么样呢?
她的大英雄那么优秀,有女朋友才正常,可是女朋友也是会分手的呢。
……
这几天浮花市没有出现新案子,但就之前那几起案件,已经让刑侦支队压力倍增了。
高长安感觉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又有脱落的趋势,他这个副队尚且如此,更别说队长于加明了。
人命的紧迫、外界的舆论、撤职的风险,全部堆在于加明头上,老高看着那是一阵心疼。
这次的罪犯太缜密,如果七天之内还没有抓到罪犯,老于这个位置……恐怕真的得撤了。
他拎着午餐推开了于加明的办公室,看见于加明正在检查之前几起案件的沿途监控。
这监控他们整组人都看过好几次了,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此时也没有更好的线索,于加明真的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看,眼睛下面积累了一层浓浓的黑眼圈。
近一个月的侦破期限,已经是上头争取来的最大宽容,他必须争分夺秒。
高长安把还冒着热气的午餐放在于加明桌上,叹了口气:“先吃饭吧,吃完睡半个小时,我替你看。”
于加明疲惫的点点头,撕开包装袋,闻到饭香才感到一丝安慰,他吞咽下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问道:“刘平呢?他还是没吐出有用的东西?”
刘平,正是下雨那天试图杀掉韩心怡的黑鸭舌帽男人。
“没,他坚持说自己只是觉得割喉杀手很厉害,做了这么多次案都没被抓住,所以想模仿作案,找点乐子。”高长安想起刘平从医院醒过来时那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摇了摇头,“他自身一直有反社会倾向,找到机会就动手不是不可能,咱们那牛逼哄哄的心理顾问也全程围观了审讯,我和他都觉得刘平在这件事上没撒谎。”
正牌割喉杀手没抓到,倒是抓来一个冒牌货,不仅对连环杀人案没有帮助,还浪费了刑侦支队很多时间,于加明和高长安都不甘心。
刘平这个人,三十多岁,杀韩心怡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在他们的调查中发现,刘平竟然是韩心怡现在所在公司的同事,两个人分属于不同部门,一点也不熟,基本就是偶尔同乘一辆电梯的关系。
据刘平交代,他早就想对韩心怡动手了,因为韩心怡长得漂亮,惹人注目,还特别喜欢笑,笑容很甜。
刘平每次看到韩心怡的笑容,都有种把她摧毁的冲动。
案发当日是韩心怡年假的第一天,刘平也以病假为由请了一天假,早早查过韩心怡的喜好,等在书店里。
后面的事,由为数不多的沿途监控、韩心怡本人、刘平本人、店员以及救下受害者的虞幸的多方证词作为证明,完完全全清晰了。
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一个与连环割喉案没有关系的独立案件,刘平伤势恢复后,几个刑警轮番审讯,仍然没有找出有价值的信息。
可高长安作为从警多年的老牌刑警,他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说——不对劲,刘平一定隐藏了什么。
想了这么几天,高长安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虞幸的脸,他看着队长眼下的乌青,犹豫片刻,终于决定邀请虞幸参与这个案件的部分调查。
虞幸卓越的观察力和身手对侦破案件来说是一个助力,他在伤者韩心怡那里留下的印象极好,便于他们和韩心怡接触。
而且,在对刘平的审问中,刘平把虞幸当时对他说的话记得非常清楚。
可能是因为挨打挨得刻骨铭心吧。
当时,虞幸问他是不是割喉案的凶手,在他没有挡住虞幸的拳头时,虞幸就一副很可惜的语气说他不是了,听着就跟对割喉案凶手有一定了解或者猜测似的。
高长安对此也很好奇,更别说,虞幸救韩心怡时的折返原因太笼统了。
试问,真的有人会因为飞速行驶途中匆匆一眼瞥见的异常细节就偏离路线,折返回去确认吗?
如果虞幸有问题,高长安觉得,把这个人放在视线内,要比现在完全失去了对方踪迹要好得多,透露一点可以透露的线索,说不定还能激得虞幸露出破绽。
所以无论虞幸有没有问题,将他纳入调查成员都是一个不亏的事情,只是不合规矩。
但与队长于加明的辛苦相比,规矩显然是可以打破的。
于是当天傍晚,虞幸就接到了高长安的电话,电话中高长安约他警局见面,虞幸眉头一挑,直接同意了。
第二十四章 诡异的审讯问题
走进公安局大门,虞幸先是被带到办公室,听高长安说了一些韩心怡案件的结论,然后就收到了高长安对他的协助调查邀请。
“我们支队还是认为,刘平和割喉案不是全无关系,只是需要一个突破口。我觉得你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打开局面,这是自愿的,你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直接拒绝我,没问题。”高长安抽出一根烟打算点上,打火机凑到烟前又停住了,“不介意吧?”
虞幸届时双手插在夹克衫兜里,刚接受了一通信息灌输,他显得接受能力良好,点头道:“你随意。”
“谢了。”高长安这才点着烟抽了一口,语气里透着些疲惫,“你怎么想?”
沉默了大概五六分钟,就在高长安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虞幸才说:“我答应了。”
他本可以不犹豫,能参与调查,他将拥有最便利的信息源,而且接触什么人都更加正大光明,只不过,一个其他市来的人如果表现得对割喉案件太热情的话,一定会被怀疑的。
虞幸心下暗自笑了一声——或许高长安本来就没有消除过对他的怀疑。
同意了高长安的邀请,虞幸签署了一份保密协议。
他现在的身份,大概类似于高长安的线人,还是个临时线人。
“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虞幸问。
“你现在想做什么?”高长安却没给他下指示,而是用一种奇特地信任感——亦或是试探感反问。
虞幸眯了眯眼,没有任何心虚的表情,他想了想,提出了一个不太出乎高长安意料的提议:“那……让我见见刘平吧。”
……
审讯室狭小而憋闷,四四方方,没有任何色彩点缀。
刘平神色倦怠地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双手被手铐拷着,摆在同样温度冻人的桌面上。
一盏白晃晃的台灯压低着照在桌上,没有对着他的脸照射,却给整个审讯室带来了一股压抑感。
穿着制服的小顾和另一名中年男警坐在刘平对面,此时的小顾不复给虞幸做笔录时的轻松,而是板着张脸,虽然年纪小,竟然也有了一种令人畏惧的威严感。
“能结束了吗?”刘平嗓子有些沙哑,但是摆在桌上的特意给他准备的矿泉水,他动都不动,就像是某种还未屈服的信号。
“不能,你还没说实话。”小顾语气强硬,一双透着血丝的眼睛直直盯着刘平。
他看得出,刘平已经很累了。
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灵上的。
在一个人精神陷入疲倦的时候,很难继续进行完美无缺的表演,再审一会儿,刘平那完美无缺的说辞一定会出现裂痕。
很多犯人都这么玩儿过,利用语言陷阱和半真半假的供词,将警方带入误区。他们说的每件事都是真的,但连起来就指向了一个早已编织好的谎言。
这种罪犯很难对付,每次与这样的犯罪者交涉都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情,但是小顾想,刘平忘了一件事——
刘平不是拥有嫌疑却缺少定罪证据的嫌疑人,没有证据,他们只能暂时拘留两日便放人,可刘平……身上背负的是证据确凿的杀人未遂。
他们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跟刘平耗下去,直到刘平再也藏不住伪装。
现在的难点就是,警方这边,也急了。
于加明队长有压力,他们也有,小顾正是如此,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和队友们的能力不足导致队长被撤职,于是,他看向刘平的目光就更加冰冷。
“就是再问十个小时,我不知道的事也没法说,而且你们这样是不是有严刑逼供的嫌疑?”刘平从干涩的喉咙里滚出一声轻笑,终于是忍受不住难捱的沉默,主动开口。
“给你提供了水和吃的,还有充足的睡眠时间,我们更没动手碰你一下,哪来的严刑逼供?”小顾缓慢地眨眨眼,“你告诉我,你和割喉案的凶手,在什么时候接触过,他说了什么,就不用再捱下去了。”
“我说了我不知道!”刘平眼眶通红,猛地砸了一下审讯桌,却被椅子上的禁锢阻拦,做不出更激烈的动作。
突然,审讯室的门开了,小顾和中年警察、刘平都下意识往门那儿看去。
进来的高长安。
小顾站起来,长出一口气,懊恼地说:“副队……我还没问出来。”
“没关系,你们先出去,接下来由我和虞幸审。”高长安话音落下,小顾头脑迟钝地呆了呆,心中想到:
虞幸?好熟的名字,对了,那不是救了韩心怡的热心市民吗?
下一刻,他就看见一个高挑优越的青年跟在副队长身后走了进来。
还真是那个热心市民。
虞幸对小顾打了个招呼,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刘平脸色大变地往后仰了仰,似乎看见他有点害怕。
他冲刘平一笑,刘平神色扭曲了一瞬,感觉身上的伤又开始疼了。
“你们出去看着。”高长安看见刘平的反应,立刻催促小顾和另一个警员离开,等审讯室的门关上,他脸上浮起一个笑容。
“刘平,坚持了这么久,挺有毅力啊。”
刘平道:“我不知道,我没坚持。”
他看着虞幸在对面坐下,忍不住对高长安问:“他怎么在这里?你们不是说过,他只是路过的吗?”
刘平在刚被抓的时候就向警方问过虞幸的来历了,他还以为自己惹上了便衣特警之类的人,结果警察告诉他——
这就是个热心群众啊,是你运气太差哦!
把他气得够呛。
高长安还没回答,虞幸就伸手挥了挥,笑着打了个招呼:“嗨,又见面了。”
“……”刘平对着他,还真不敢说什么,而且虞幸的突然到来,也让刘平有些措手不及。
这之后,虞幸就开始了一场十分跳脱古怪的问话,高长安全程旁听,越听越有精神。
虞幸问:“你喜不喜欢阴阳怪气的人?”
刘平一脑门问号,他看向高长安,发现高长安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憋着一口气回答:“不喜欢。”
“那你喜不喜欢对你冷冰冰的,一看就瞧不起你的人?”
“……不喜欢。”
虞幸来了兴趣,看起来十分不解:“既然都不喜欢,为什么你的公司有这么多不让你喜欢的人,你偏偏将目标定在了对你笑脸相迎的韩心怡身上?”
刘平顿时紧绷起来,恢复了原来那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她对谁都笑,我看着就想毁了她。”
“哦~”虞幸拉长了音调,说不清是信了还是没信,“那换一个问题,我听说,你动手那天,是特意请了假的吧。”
“嗯。”刘平简短地应了一声。
“那我就奇了怪了,作为一个杀人都要请假的上班族,又住得离韩心怡家不近,你是用什么时间,查到了书店到韩心怡家那条路上的所有监控呢?”虞幸像是看穿了他一般,一手撑着下巴,语气镇定而欢快,“警方这边查过监控,当天,你没有出现在任何摄像头下,全都避开了,说明你对摄像头的分布一清二楚。”
“那条路上摄像头本来就不多,记住又不难。”刘平一副不能理解的语气,“我又不是智障,都决定杀人了,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虞幸挑了挑眉,神色狡黠:“这样啊,那你怎么解释,在之前一个月的监控里,也都没有你的身影呢?”
刘平一愣。
“你要摸清监控位置,起码要踩点吧?在动手之前,你必然亲自摸查几次,可是,一个月内,你的身影都没有被监控拍下,你啊……根本没去过那条街吧。”虞幸盯着刘平神色中一瞬间的慌乱,笑出了声,“解释解释?”
……
最后,刘平含糊其辞地给了个理由,虞幸又问了好些奇怪的问题,就和高长安一起离开了审讯室。
“好样的,你对刘平的威慑力好像比我们还大。”一直咬死了不开口的刘平有了破绽,高长安非常高兴,出来用力拍了拍虞幸的肩膀。
“他这种人,不怕警察,更怕我这样打过他一顿的人吧。”虞幸一摊手,对高长安道,“今天只是让他慌一慌,明天我再来问一次,应该就有收获了。”
高长安点点头,平复了一下心情。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个叫虞幸的人,无论是做什么的,在这个案子上确实能给他带来好消息。
虞幸摸了摸下巴,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接下来,我想再接触一下韩心怡。”
“哦?”
“刘平和韩心怡在公司真的没有过接触吗?光听刘平的说辞和他们公司同事的证词当然不行,韩心怡作为受害人,说不定有独特的视角。”他的话让高长安十分认同,而由虞幸去问韩心怡的话,韩心怡一定不会产生抵触情绪。
高长安道:“好,任何发现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虞幸打算去找韩心怡,结果刚出公安局,就看见了韩心怡站在路边,正在等人的样子。
他看过去的功夫,韩心怡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中,韩心怡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她冲虞幸挥了挥手,开心地喊:“终于等到你了!”
虞幸便走了过去,有些意外:“你在等我?”
“嗯!”韩心怡眼睛弯弯,笑得很甜,“今天本来打算去商场购物,路过这里,正好看见你进了公安局呢!我就在对面的精品店逛了逛,想等你出来。”
虞幸眉头一挑,仿佛有点诧异:“等我干什么?”
“我……你救了我一命,我还没谢谢你呢,我刚上班不久,没什么存款,没法送你东西,就想着,能不能请你喝一杯奶茶。”韩心怡脸红扑扑的,“我出事那天为了躲雨进了一家书店,那家书店奶茶超级好喝的!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啊。”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虞幸的脸色,又道:“嗯……我听说你有女朋友,她会误会吗?没关系的,她误会了我能跟她解释清楚,我只是想谢谢你而已!”
听着这个茶里茶气的发言,虞幸暗笑一声,本来就想找个机会问韩心怡些东西,当下就顺势答应了。
……
无论警方和凶手之间如何暗流涌动,又如何针锋相对,普通民众的生活还在继续,除了心里多了一层源自于凶杀的阴影外,和从前没有其他的区别。
这是个晴天,书店门口的风铃时不时就会发出悦耳的响声,足以见得,这个地处偏辟的书店也有很多客人关顾。
男店员上了个厕所,走向自己的位置时,新的前台叫住了他:“张羽,你能不能帮个忙,把这两本书带到刑侦小说区域。”
前台小姑娘把两本书递给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张羽沉默着接过,带着书走向自己工作的区域。
他这几天心情都很差,很多事情堆在他心里想不明白,让他心烦意乱。
因为病假了一天的冉冉,第二天也没有如那个诡异代班女店员说的那样回来上班,而是向老板递交了辞呈,再也没来过。
据说,她是本人亲自来店里辞职的,辞职时身体健康,谈吐自然。所以,冉冉并没有出事,可是为什么要辞职呢?
张羽那天由于班制的关系并没有见到冉冉,这之后,无论是微信还是其他的社交软件,他所有的信息都石沉大海,仿佛冉冉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这么想当然是自作多情了,因为他问过其他店员,所有人发给冉冉的信息都没有回应,他不是特殊的,他只是前“同事”中的一员。
冉冉最近没有更新朋友圈,甚至再也没有回过张羽知道的那个住址,竟然直接搬家了。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是烦心事之一,还有一件事,让张羽不得不把注意力分散在每一天接触的人当中。
就是冉冉病假那天,奇怪的代班女店员莫名其妙地对他说了一句“你长得很好看”,之后他在冉冉旧居门口看到关于割喉杀手的报道时,“凶手杀的都是外貌优越的年轻男性”这句话就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确实长得很好看,大学时期追他的人能排食堂一个窗口。
自从他知道割喉案受害者的共同特点后,女店员就在他脑子里生根了。
读过很多犯罪小说的张羽总是在心里幻想着,如果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女店员就是割喉案的凶手……那当时对他说的话,难道是死亡威胁吗?
同理,女店员是凶手的话,冉冉的异常也可以解释——她可以是被凶手威胁或者胁迫了,也可以……因为和凶手是朋友,所以成为了某种帮忙的关系?
张羽并没有因为自己喜欢冉冉就排除这个思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清纯小白兔,相反,每一个思想有深度的女孩,其性格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多面性。
他只祈祷冉冉千万不要误入歧途,能及时止步的话,说不定一切都有回转余地。
……然而他也知道,所有的猜测都没有根据,只是他一个人的胡思乱想罢了。
张羽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侦探小说好好地放回,然后在书架旁站定。
就在这时,他余光瞄到了一个有点奇怪的颜色。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头皮已经先一步发麻,他诧异地转头看去,只见书架的侧面,暂时只有他会看见的地方,用铅笔粗糙地涂了几个字。
“下一个就是你了。”
如小孩般稚嫩的笔触,给张羽带来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般看向四周,恰好这时,风铃摇动,一个纤细的背影从他视线里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刚走出店门的女客人,不知为何,张羽的视线黏在这个背影上,心脏因为紧张而扑通作响——这个背影好熟悉。
那女客人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半张脸。
黑色口罩遮住了她鼻子以下的容颜,可是那双情绪诡异的眼睛对于张羽来说,实在是印象太深刻了。
张羽瞳孔一缩,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肯定没有看错,这是那个代班女店员!
她来干什么?还穿着普通客人的衣服,戴着口罩,避过了店里所有可能认出她的人。
在她离开之前,他的工作区域就出现了“下一个就是你了”这种威胁似的话!
女人似乎笑了一下,不再看他,从店门口消失了。
下一刻,虞幸和韩心怡就顺势从还没关的玻璃门中走进来。
韩心怡整个人看起来都处于兴奋中,指向刑侦小说的区域对虞幸介绍道:“就是这里啦,这里的奶茶挺好喝的,书也不错,我喜欢坐在那里看侦探小……咦?”
她语气顿了顿,虞幸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正好看见了一个魂不守舍仿佛刚刚受到了惊吓的男店员。
虞幸嘴角缓缓勾起,眼中兴趣盎然。
第二十五章 那我就不负责任地猜了
少女的注视和动作不算起眼,轻手轻脚的,不愿意吵到其他正在看书的人。
可架不住张羽本就在看门口,这一下,直接和进门的两人来了个对视。
张羽的视线从诡异女店员消失的身影上转移到韩心怡和虞幸身上,在遍体生寒中又多了一丝意外。
第一时间,他认出了这个长得可爱的女孩,因为前几天这女孩坐在他的工作区域看了好一会儿书。
而旁边的青年他倒是第一次见,就这长相,见过一次他肯定不会忘的。
呵,真巧啊,似乎最近总有些事情让他不得不想起冉冉病假那天。
好像事情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而他就是其中即将被摧毁的玩物。
第二时间,张羽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不管那个代班女店员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到底是不是对他心存歹心,他现在都还是一个正在上班的图书管理员。
被不相干的客人看见自己失控的表情,也太不合适了……
他迅速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上班要紧。
大不了下了班去一趟警察局,报个警。割喉杀手的事情现在满城风雨,哪怕是最微末的线索,警方都不会放过的吧。
“额,他怎么了。”目睹了张羽表情变化的韩心怡茫然地问。
“不知道,可能是想起了自己身后的某本小说,突然恐惧涌上心头,表情没管理好吧。”虞幸的回答不可谓不敷衍,但是韩心怡想着请客喝奶茶,于是只是多看了张羽一眼,就带着虞幸一起在阅读区域坐下来。
她顺手拿了两本小说,然后点了两杯奶茶。
虞幸跟她闲聊了一会儿,控制着音量和谈话技巧,倒是一时间聊得很投机。
韩心怡喜欢看小说,虞幸就从小说入手,还被安利了一本叫做《腐烂》的书,气氛越来越好之后,他才把话题引到了韩心怡公司身上。
“韩小姐,实不相瞒,我现在在帮警方调查之前的案件,我想问问你,你在公司有与人结仇吗?”虞幸确认现在问出口不会被韩心怡反感,否则就白瞎了他给她做的心里建树了。
“结仇?”韩心怡先是讶一瞬,“没有啊,我从来不与人结仇的……”
随后她反应过来:“等等,公司?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杀我的那个人不是随机杀人,而是认识我的?是我公司的人?”
不得不说,这个女孩的反应能力很强,直觉也准,性格更是比看起来坚强得多,不愧是能在绝境中博取生机的人。
虞幸想,她这样的性格,放在哪里都会合适的。
“没错。高警官之前没有跟你说,怕你害怕。其实,要杀你的人是你的半个同事。”
韩心怡呼吸一滞,眼中浮现不解。
“我当时看到他的眼睛,不觉得熟悉呀……他是谁?我真的认识?”
虞幸掏出手机,给韩心怡看了一眼刘平的照片:“他叫刘平,和你不在一个部门,但的确是同一层楼,每天都能见到的那种人。你仔细看看,有没有印象?”
韩心怡凑过来,说起正事,她便收敛了对虞幸的爱慕,盯着照片中的脸思索了半天。
终于,她从记忆中翻出了和这张脸相关的事情:“啊,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
虞幸便问道:“你们发生过什么吗?”
“记不太清,好像我有一次经过他工位送资料,不小心打翻了他的水,还好不严重,没损失,我说了对不起以后他就原谅我了。”韩心怡盯着刘平的照片,头皮发麻,脸上出现浓浓的后怕,“我不算得罪他吧,他为什么要杀我?”
……
隔了一天,虞幸再次踏入了审讯室。
刘平的状态明显比昨天紧绷了许多。见到他就像见到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眼中透着故作的淡定,实际上其中的防备掩都掩饰不住。
“放轻松。”虞幸对他露齿一笑,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戴着耳麦,联通着审讯室外的观察室,他和刘平的一举一动、每一句交谈都一点不差地展现在了站在观察室中的于加明、高长安和一众队员眼里。
今天,他向高长安申请了单独审讯,本来这件事交给他一个临时线人做不合规矩,但由于案子紧迫,规矩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他不说,队里的人不说,上头也不会知道。
听说了昨天刘平态度的松动,就连与虞幸素未谋面的于加明都跑来亲自来看虞幸审讯。
明知他周围全是“看不见”的注视,虞幸仍然像平时一样自然,没有任何不自在,他今天仍是笑吟吟地用一种“我等会儿就要搞事情了”的态度面对着刘平,让刘平很不舒服。
虞幸安抚道:“别怕,公安局里,那么多刑警在呢,我不会打人的。”
一句开场白就让刘平眼角跳了一下,他一直是被警方审讯着的那个角色,这个家伙上来就把他放在了弱势的一方,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有种被瞧不起的感觉,十分不得劲儿。
他是怕挨打吗!
虞幸嘴角弯起,友善地打完招呼后,他没给刘平任何缓冲时间,直入正题:“你在公司的时候,真的没有和韩心怡接触过?”
刘平对这个问题认知清晰,他压下心里的不忿,淡淡回答:“我和警察都说了多少次了,打过照面而已。”
“除此之外呢?”
刘平道:“没有了。”
刚才还笑意满满仿佛在闲聊的虞幸突然面色一冷,语气也仿佛裹上了一层寒冰:“说谎。”
刘平嘴唇紧紧抿着,眼角的周围都更深了一些:“我哪里说谎?”
虞幸凉凉看他一眼,仿佛已经掌握了什么关键证据,话像刀子一样咄咄逼人:“昨天我去找了韩心怡,她在知道了你的身份后,回想起了一些事情,你猜她说什么?”
刘平僵硬了一瞬,看着虞幸沉下来的脸,莫名有点害怕对方的气势,他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脑子高速运转了一番,半晌也没想到有什么把柄会被抓到,提高了声音反问:“哼,她说什么了!?”
针锋相对间,虞幸脸上的冰寒突然褪去,他又笑开了:“其实她没说什么关键的,只是提到有一次因为走路不小心,打翻了你桌上的水。而你跟他说了句没关系,然后就没再有交集。”
刘平:“……”
在外面旁听的众刑警:“……”
小顾忍不住问:“还有这样审的,这反复横跳,虞幸是变脸演员吗?”
于加明没说话,沉沉看着监控里那个过于老练的陌生青年,倒是高长安回答了小顾:“虞幸是在摧毁刘平的警惕心,多来几次,不断经历紧绷和虚惊一场的刘平就会受不了,情绪一乱,万无一失的说辞就会出现破绽。”
小顾一阵无言。
即使这个技巧好用,正常的时候,他们这些刑警也没有变脸变得这么真实自然的啊,看起来就不太正常,跟个精神病一样。
没错,小顾觉得,虞幸现在穿件病号服就能直接扮演精神病人,别说和虞幸面对面的刘平了,他在外面看着都犯怵。
在审讯室中,刘平也是给惊出一身冷汗。
好家伙,这一惊一乍的。
上一秒这个打过他的家伙冷得像是要杀人,下一秒就笑了,一种强烈的落差感硬是让他生出一股虚弱感。
他松了一口气,知道虞幸是在诈他,这恰好说明警方没有任何可用证据来证明事情有隐情,想到这里,刘平顿时又一阵放松。
可就在这时,虞幸故意折腾他似的,又像闲聊一样地说:“但是你刚才心虚了。”
刘平冷哼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我心虚?”
“因为你刚才在想,你究竟有没有做过留下痕迹和把柄的事情,发现没有后,顿时硬气起来,找到机会反驳我的强势,所以音调提高了。”虞幸没有一丝停顿,用简练的语言把刘平的心理活动一丝不差地说了出来。
他笑着,不等脸色变差地刘平反驳,继续道:“说明你确实隐藏了某件关系到韩心怡的事,但与公司无关。嗯……那就是下了班以后的事情了啊,一个与韩心怡有关的,让你从这么多人之中选中了韩心怡作为目标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尾调上扬,平白让人难以捉摸其中的意思。
刘平额头落下一滴冷汗,看向虞幸的目光中多出一丝恐惧。
为什么,一个换做别人可能根本不会在意的细节,这个人却想到了这么多!?
审讯室外的几个刑警们也目露惊奇。
于加明的眼睛一点一点透出光彩,虞幸的话给了他一个新的思路,直觉告诉他,或许这就是一个关键!
虞幸这次根本没有要问刘平的意思,而是自言自语般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个决定了你目标的因素,同样也是你能躲开摄像头、对韩心怡喜好习惯还有行踪完全掌握的原因。而韩心怡身边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一个人吧?”
“她的叔叔,韩志勇。”虞幸挑衅似的看了刘平一眼,刘平面色骤然苍白,他放在桌上的手攥紧,青筋暴起,看来是被说中了。
“让我这个非刑警的热心市民不负责任地猜测一番……”虞幸双手环胸,甚至惬意地翘起了二郎腿,摆在桌上的台灯散发着过于明亮的光芒,让刘平晃眼,恍惚中无法看清虞幸的脸。
“一段时间以前,你不断看见媒体关于割喉案的报道,于是身为反社会人格却一直做着融于社会的普通人的你,精神被触动了。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嗜血因子蠢蠢欲动,那时你就想到了模仿犯罪,不仅容易用同样的手法逃过警方追踪,还能顺势将罪责推到割喉案凶手身上,一举两得,风险极低。”
“这个时候,你注意到了公司里的韩心怡。一次偶然的碰倒水杯事件使你记住了这个爱笑的女孩,虽然你们后来没有交集,但不知为什么,当你想杀人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她。”
“越是表现得幸福美好的东西,你就越想摧毁,韩心怡就是这样一个好像没有不开心的人,你嫉妒,不解,所以要毁掉她。”
“但是你的智商不如割喉案凶手,你不知道具体怎么做才能不留下证据。就在你手痒却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人找上了你,告诉你,按他说的做,你就可以杀死韩心怡。”
刘平惊悚地看着虞幸,对方话说到这个程度,他开始怀疑警方是不是已经拿到确切证据了,不然怎么会一清二楚,毫无错误?
“这个人是通过匿名的方式和你接触的,而你恰好想杀韩心怡想得不行,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就答应了他。之后,你得到了所有想要的信息,并且被指导了如何杀人。”虞幸打了个哈欠,“你说,我猜的是不是很有意思?”
刘平白着脸反驳::“这个人的存在完全是你的猜测!”
“对啊,我说过了,就是不负责任的猜测嘛,别激动~”虞幸摊摊手,眼尾上挑,给人一种不断上升的危险感觉,“我再猜一猜,那个人在跟你接触了一段时间后,还告诉你——”
他语气阴沉下去,如同在学另一个想象中的声音说话:“我就是割喉案凶手,我知道你的打算,既然你想把罪行推给我,那不如合作一把。过几天我不在浮花市,你在下雨时作一次案,我还能多一个不在场证明。”
“这个时候,安全感不那么充足的你花时间去调查了更多信息,发现韩心怡的叔叔韩志勇在几天后要去外省出差,于是,你确信,割喉凶手就是韩志勇。”
“!”刘平瞪大眼睛,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全身都在发抖。
而审讯室外的刑警在听到虞幸的话自己看见刘平的反应后,全部激动了起来。
“是真的吗?他怎么知道这些的?”
“韩志勇是割喉凶手?”
“看刘平反应,虞幸八成说中了,快去调查一下前几起割喉案件发生的时候,韩志勇在哪里!”
乱糟糟地布置了一会儿,高长安看着审讯室监控,心中涌起匪夷所思的感觉。
虞幸这个年轻人……就是是基于什么而给出了这种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