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被血色浇灌的恶魔
灰心鬼缩在门边,一边围观,一边一副随时都要逃走的样子。
虞幸的打算是速战速决。
他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他进行长时间的攻击和闪避,拿游戏角色来比喻,他就像一个爆发型刺客,难以续航。
红色弥漫在他的视线中,红衣哥哥的每一次攻击,必然带着曾经死在它手上的人类的怨念,这些怨念化为一幕幕幻觉,让虞幸眼前不断闪过人死前悲绝扭曲的脸,耳旁传来一声声哭嚎。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这种幻觉,一定会被折磨的精神衰竭,直至死亡。
这就是红衣特有的攻击手段,所以杀的人越多,它们就越强。
虞幸也被这种躲不掉的幻觉搞得心情逐渐不佳起来。
他虽然伪装的是红衣厉鬼,但是毕竟还是一个人类,红衣的能力他是用不了的,否则,真想让红衣哥哥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血海尸山。
真累啊……
虞幸发现这个世界的鬼物杀人和战斗的时候都喜欢攻击头颅,似乎很喜欢看到猎物的脸被血自上而下浇灌透的感觉。
那就不躲了吧……
在红衣哥哥一根根长针一样的指甲抓向他头颅时,他只微微偏了一下头,还是让厉鬼的爪子落在了天灵盖上。
红衣哥哥惊诧地发现,自己拿住了这个哭丧面具的红衣的要害。
奇怪,以这个哭丧红衣展现出来的战斗实力,与那浓稠的血雾根本不能匹配!
太弱了!
它顿时起了疑心,手指往虞幸的头颅里一插。
“呀!”灰心鬼惊叫了一声。
“虞幸!”一直分心关注这边的赵一酒也惊骇地喊了一声,一腿踹开红衣弟弟,给了自己一个缓冲空间,毫不犹豫往虞幸这边跑。
他觉得虞幸决策失误了。
虞幸的剑术很厉害,很老练,可是与他比起来,并没有更优秀。
如果说谁更有可能用止杀杀死一只红衣,那一定是对止杀更熟悉的他,而不是虞幸那个病秧子!
赵一酒面具下的冷峻脸少见地出现了惊慌,他一边往虞幸这边跑,一边留意闪避红衣弟弟的攻击,虞幸的头被厉鬼的利爪插入的画面和红衣弟弟制造的血腥幻觉一起在他眼前呈现,他一咬牙:怎么回事?自己还是被虞幸从容的表象忽悠瘸了,太相信他了!
虞幸,靠,你别死在这儿啊,太没有意义了……
利爪破开皮肤,碎掉某块骨骼的声音清晰在虞幸脑子里响起。
他瞳孔一缩,闷哼一声,就像是没有麻醉,然后被五根粗钢针钉入脑中,剧痛从密集的神经元一层层传递出去,他甚至有一刻眼前完全一片空白,直到滚烫的血液滑过眼皮,糊住了左眼,才恢复了感知。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人格面具被红衣哥哥摘下来了。
离开了他脸的人格面具自动虚化,消散在空中,回归了面板状态。
虞幸阴柔惊艳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血液一股股从脸中间、脸侧蜿蜒而下,平添了不忍直视的凄惨可怖。
宽大的红色长衫缓缓消散,露出了侍者的衬衫马甲,红衣哥哥惊呼:“你果然是活人侍者!”
一方面震惊于真的有活人具有与红衣厉鬼相当的实力,一方面对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个活人侍者的生命的这个事实感到意外。
它的手指插得并不深,也就半分米,这个深度对红衣鬼来说并不致命,但要是对人类来说,几乎就是瞬间死亡了!
何必呢?明明能靠自己的实力威慑轻松度过狂欢派对,偏偏要来招惹它和弟弟……
这个人类在想什么?
他已经死了吗?
红衣哥哥忽视了身后伪装成黑影的另一个人类的怒吼,它此刻真的非常疑惑。
死了吗?
当然没有。
剧痛将虞幸拉回现实,他闭着左眼,防止血进眼睛里,用右眼看着这只卸下了防备的红衣。
和以前每一次受伤时的感觉一样。
他对四肢的感知,他的思维与视线,仍然清晰而活跃。
是了,他并不算精通剑术,让他和赵一酒一对一战斗,他一定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输掉,如果对手是曲衔青,他一定会在一分钟内被刺成筛子。
曲衔青在的话,红衣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在场只有他和赵一酒,而赵一酒确实还不够强。
那便只有他才可以杀红衣,只有他能做到,换谁来都不行。
这个距离,红衣厉鬼终于躲不掉了。
虞幸眼睛眯起,在红衣哥哥地注视下,露出一个对对方来说十足诡异的微笑。
如同一个被血色浇灌的恶魔,于深渊中绽开了遍体鳞伤的笑意。
他用左手握住了红衣哥哥插入他头颅中的那只手的手腕,右手握着止杀冰冷的剑柄,在赵一酒骤然止住的动作里——
一剑,果断而突兀。
剑刃没入红衣哥哥的一侧太阳穴,又从另一侧穿透出去。
黑色的气息从止杀上流转升腾,很快将寂静送往猎物的生命中。
虞幸笑容不减。
看,只有他才能做到呢。
只有他,才可以凭借这诅咒,一命换一命。
可是他作弊了,他的一命换了别人的一命之后,还有很多很多条命可以用。
红衣哥哥脸上的惊讶和惊恐、震撼混在一起,从碎裂脱落的面具后浮现,不止是它,就连跑过来的赵一酒和跟着飘回来的红衣弟弟都呆了一呆。
这是什么反转?
赵一酒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看到虞幸皱着眉把红衣哥哥的手指从脑袋里拔出来,明明是致命的伤势,他却摇摇摆摆站了起来,甚至低头笑着把止杀从已经无法反抗的红衣哥哥脑子里拔出,又补了两剑。
好像一个疯子,好像一个怪物。
“哥哥!”红衣弟弟惊惧地大叫,略过朝虞幸扑过去。
虞幸偏过头来。
血液糊在他的脸上,伤口不停的冒血,他却仿佛没有察觉。这让赵一酒想起了曾经见过的,人格异化度过高变成怪物的家族长辈。
那个长辈以前很喜欢他,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常送给他一些他并不喜欢的玩具车、变形金刚什么的,总惹的十岁的赵谋嚷嚷不公平。
他把玩具全部丢给了赵谋,那个长辈就换了花样,开始改送没开过刃的匕首之类的,这才被他记住了,并且逐渐亲近。
后来在一个下暴雨的夜晚,长辈于隆隆雷声中闯入了他家,他茫然的被爸爸抱着藏进衣柜,和赵谋一起,在黑暗中等待爸爸把他们接出去。
可是没有等到。
他挣脱赵谋的手钻出了衣柜,只看到神情与往日完全不同的长辈,用脸上目光浑浊的眼睛,和脖子上多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眼睛看着他,在长辈脚下,是被撕碎了的爸爸。
后来怎么样了来着?
他记不清了,好像是赵谋死命拖着他跑,然后有什么人来了,有什么人告诉他噩梦结束了,又有什么人带走了爸爸的遗体。
那是他的噩梦,在之后的无数个日夜,在黑暗与寂静中,这一幕都像鬼魂一样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长大后,他知道了这个荒诞推演游戏的存在,知道了人格异化度的存在。
赵一酒呼吸一窒,一瞬间涌上来的记忆让他不敢上前,可身体比思绪更快行动,他伸手拽住了红衣弟弟飘飞的衣角。
他听到自己冰冷得不似人类的嗓音,在一片寂静中清晰而颤抖:“不准过去。”
“哥哥!!”红衣弟弟却不管他,被活人拉扯住,它就将红色的血气席卷向虞幸。
虞幸头还很痛,但是他反应很快,仗着自己力气大,一把抓起倒在地上的红衣哥哥,把血气攻击挡了下来。
红衣的真的很难杀死,就算被贯穿了脑子,承受了来自弟弟愤怒的攻击,红衣哥哥还是没死。
但是它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在灰飞烟灭的界限处徘徊着。
虞幸扔下它,提着剑往红衣弟弟的方向去了。
得近一点,近一点才能攻击到。
他道:“酒哥,别让它乱动。”
赵一酒听见熟悉的声音,仿佛从某种魇中惊醒,他看向虞幸眼中,发现里面一片清明,和那双脱离了人类范畴的浑浊眼睛不一样。
或许虞幸只是单纯的疯而已……他恍然想到。
收紧了手上的力道,赵一酒在红衣弟弟的暴怒中抵挡着血气和幻觉的攻击,很快,虞幸提着止杀到了。
赵一酒的压力一轻,才发现自己受了伤,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不过与虞幸一比,似乎又算不上什么了。
红衣弟弟觉得很憋屈。
它面前这个人类太古怪了,即使受了本应该立刻毙命的伤,却仍然生龙活虎,它怎么也杀不掉对方,反而是对方抓住机会就会对它进行重创。
这倒霉酒吧。
红衣弟弟步了哥哥的后尘,失去自主意识的最后一刻,想的就是这个。
虞幸长舒一口气,脱力地坐到了地上,把剑扔还给赵一酒:“我太累了,动不了了,你给他们补掉吧,我得歇会儿……”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衬衫袖子擦了擦脸,好歹是把血给擦干净了一些。
第三十章 真有趣,你敢骂我吃饱了撑的
赵一酒接住自己的祭品短剑,没去补两个失去了反抗能力的红衣厉鬼,而是默默走到虞幸旁边,往他头上看了几眼。
虞幸:“……”
他伸手遮了一下,干咳两声:“别看,还没完全愈合,看了晚上做恶梦。”
“我又不是小孩子。”赵一酒冷冷回了一句,发现那五个血洞确实比一开始小了很多,而且已经不再往外冒血后才移开目光,“你这是什么能力,你脑子的结构是正常的吗,这样都不死?”
“你希望我死?”虞幸不会告诉赵一酒,头上被戳几个洞然后各种组织、骨骼开始疯狂愈合到底有多疼,他压制着身体的颤抖,用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的语气笑道。
“不希望,只是好奇,不疼吗。”赵一酒的声音从面具里传来,闷闷的,冰冷得仿佛没有感情。
虞幸却知道这小孩儿……啊,这么叫似乎也不太合适,曲衔青和祝嫣长大后他都不在心里叫她们小孩儿了。
他在脑海里寻思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赵一酒是个心智、能力都很强的男人,他自己心态也年轻的很,自诩还是个青年,那还是直接叫名字吧。
虞幸却知道赵一酒并不像表面这么无动于衷,八成是关心却不想表现出来。
他摇摇头:“不疼。”
“倒是你,右手伤成这样,应该挺疼的?”
他指了指赵一酒的右手,这是赵一酒用手拉住红衣弟弟不让它靠近虞幸时,被红衣弟弟的血气伤到的,伤口很深,为了不让手臂彻底废掉,赵一酒并没有再动这只手,握剑都是用的左手。
“还好,没你狠。”赵一酒面无表情。
“看,就说你离摸清楚我的底细还差很多呢,刚才你是不是吓着了?”虞幸继续转移着赵一酒的注意力,笑道,“还有,你刚才心里一定有一瞬间,觉得我逞强了,计划失误了吧?”
赵一酒:“……”
他不想回答,握紧了短剑便转身走了几步,朝红衣哥哥刺去。
周围的声音突然如同被抽离一般,死寂。
这是止杀自带的祭品特性。
【祭品:止杀】
【形态:锋利而漆黑的短剑】
【该祭品已与“人格面具?冷酒”融合,融合能力为:①自身蕴含寂静的特性,接触到血肉和鬼物后,将让目标的生命归于寂静,杀伤力巨大。被动产生,需要持剑者完成攻击。】
【②制造一个寂静领域,领域中的一切生灵死物将不分敌我的受到死寂影响,在精神状态方面被寂静环绕,产生不同程度的“停止思考(思维寂静)”、“停止行动(物理寂静)”、“生命流逝(生机寂静)”等症状。一次推演仅能使用一次,且使用过后,推演者自身将变得不爱说话(寂静),逐渐自闭。】
【描述:这是一把通体漆黑的锋利短剑,它被前一任主人送给当前主人后,总体来说强大了很多,蕴含着另类的规则之力,连光芒在这把剑面前都要归于寂静,是暗杀的利器。】
【注:这就是因人而异啊,你的战斗天赋使这把剑变得诡异而强大。不过……劝你别让上一任持有者知道这件事,否则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重重掐住你的脸说“这绝对是意外,哥也很强!”然后在你忍不住要揍他的时候跑得远远的。】
忽略那奇奇怪怪的注解,【止杀】这把剑是被系统认定为强大的一件祭品。
有这种待遇的祭品可不多见,哪怕在推演者晋升分化级,人格面具升级,连带着已经佩戴的祭品也会有更精细的分级制度后,这把剑也不会差。
系统毫不吝啬地丢出来的好几个“强大”,足以让人认识到止杀有多牛逼。
需要一提的是,虞幸借用止杀时,是无法用能力②的。
他看到这件祭品的面板时就酸了,能力②的副作用对赵一酒来说略等于无,哪像他的人偶,副作用大到他至今都没有使用的好机会。
谁受得了一个人偶在耳边骂自己好几个小时啊!
在需要躲藏和隐蔽的场景里,这副作用简直是送命,真不知道他的人格面具怎么会融合出这么个玩意儿。
总之,与止杀最契合的赵一酒这一剑下去,本就快消散了的红衣哥哥必死无疑,杀了这对双胞胎红衣,两人就能回去找领班购买看上的物品了。
再之后,伴随着领先的积分结束推演,美滋滋。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剑尖快要碰到红衣弟弟的一瞬间,赵一酒瞳孔一缩,突然失重,整个人被一股看不见的力拉扯起来,漂浮在空中,往身后的墙上撞了过去。
他的背撞在墙上,撞击的剧痛让赵一酒脸色白了白,摔到地上后抬头看去。
缩在门边的,被所有人和鬼忽略的灰心鬼刚刚收回手。
虞幸先是确认赵一酒砸得不重,然后也把视线转向灰心鬼,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
“在酒吧里杀红衣,传出去对酒吧可不太好哦,毕竟红衣名气大嘛。”灰心鬼靠在门上,姿势不复畏缩,而是站直了它一米八的个子,没有五官的面具对着主动和被迫坐在地上的两人,似乎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虞幸感叹一声:“想不到,你一个灰衣服的小鬼,还挺会替摄青鬼着想。”
灰心鬼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笑意,不再带着哭腔和颤音后,愈发接近广播里那书生般温文尔雅的嗓音:“那是,毕竟熟客嘛,而且摄青老板这么好,我哪里忍心让有损酒吧名誉的事发生呢?”
“是挺好的,起码在自夸这方面,摄青老板在我见过的人和鬼里一定能排进前十。”虞幸缓解了晕眩,以一个不那么好看的姿势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却把手上的血给沾上去了。
灰心鬼没有阻止他的任何动作,而是奇道:“那你见过的人和鬼不少啊!”
“嗯,很多。”虞幸看了看自己血迹斑斑的手,无奈放弃了整理衣服的想法,他看向灰心鬼,丝毫没有一丁点意外的情绪,显然早就料到了现在的情形。他问道:“我现在要杀红衣,可你不让杀,你说该怎么办?”
灰心鬼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迈着步子靠近了:“要不然你把我也杀了吧,这样就没有目击证鬼了,你也可以无视摄青老板的利益,杀了就跑,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的主意?”
那边赵一酒也迅速忍着疼爬起来了,几步来到虞幸身边,用左手举起短剑,挡在虞幸身前。
他看得出来虞幸现在处于一个极度虚弱的状态,更看得出来这只灰心鬼很不对劲。
灰心鬼指着止杀道:“就用这把剑吧,用它杀了我,好不好?”
虞幸笑着把赵一酒举剑的手按了下去:“别啊,那多没意思,摄青鬼老板一定不想看到这么无趣的事情的。”
“怎么无趣?”灰心鬼语气里透着一丝好奇。
“杀一个绝对杀不掉的鬼,结局早已注定,只能得到一点点不超过预期的优越感,又怎么会有趣呢?你这么喜欢摄青鬼老板,不如帮我解答一下关于它的,我还没想到答案的问题吧?”虞幸的语气让赵一酒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默默收了剑,甚至往虞幸身后站了站。
灰心鬼果然不再提杀了它的事情,问道:“什么问题?”
“我就是有点想不通,这位强大到动动手指就能抹杀掉所有活人侍者的摄青鬼老板啊,为什么要特意跟我透露贩卖机的线索,猜到我的意图后配合着我把红衣厉鬼钓来,然后又阻止我们杀掉红衣呢?”
虞幸也作思考状:“难道真是这位老板吃饱了撑的,已经闲到这种程度了?”
灰心鬼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声音像清泉一样,哪怕是大笑,也给人一种温润的感觉,生不起一丝一毫的反感。
笑着笑着,它伸手把脸上的面具掀起来,推到了发上,露出一张与声音十分相符的清俊面孔。
冷白的皮肤透着一种美玉般的光泽,瞳孔深青,在缓缓升起的青雾中,它——或者说他,大概没有人会舍得用“它”来代称这样一只鬼,他的长衫被青绿色晕染,从简单样式变作清逸华服,腰带上坠着一块纯白环形玉佩。
墨色黑发长及大腿高度,在脑后被一根青色发带束成狼毫状,耳边还留了几缕细碎。
这竟然是一个古代扮相的鬼,光从这一点看,就能想象出这只摄青鬼存在的时间有多长,是真正修炼了几百上千年的大鬼。
他深青色眼睛盯住虞幸,或许是回归了原本的身份,他说话的方式开始带起一点点古韵,有些文绉绉的:“你说我动动手指就能抹杀掉所有活人侍者,不是在框我么?我想了想,还没有找到能杀掉你的方法。所以,你说的不对。”
“你要是能找到,说不定我会感谢你的。”虞幸说得真诚,让赵一酒瞥了他一眼。
摄青鬼听了环起胳膊:“你这人果然有趣,早就猜出我的身份还陪我演戏,还敢骂我吃饱了撑的,就一点也不怕我?”
第三十一章 可怜的他啊
青雾之中,周围景象不知何时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在摄青鬼问完之后,这种变化已经定型,只见两人三鬼所处空间已不在厕所,而是一个隐隐透出清雅的竹屋。
雾气并没有散去,将一切笼罩在朦胧中,可雾中有什么,这种未知让人略感不安。
虞幸眉头一挑,环视一圈,十分不客气地往身后竹椅上一坐:“你也说了,你还没找到杀我的方法,那我有什么好怕的。”
摄青鬼微笑道:“也是。”
他挥挥手,双胞胎红衣飘浮起来,红色长衫往下滴着血,而血尚未沾染到竹屋的地面,就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挥发在了空中。
“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我的真实身份的?”摄青鬼坐在了另一张竹椅上,似乎很有聊天的兴致。
赵一酒对身旁的竹椅视而不见,冷硬地站着,听到这个问题后悄悄竖起耳朵。
虞幸没有回答,而是摸了摸头上的血洞,叹息一声。
总是这样,他的贫血早晚会越来越严重的。
确认了血洞外部基本愈合,只是内里还在生长弥补,所以疼痛依然持续着之后,他才道:“其实只是一种直觉,细节让我对你有所怀疑,但是一直没确定,直到你把这对双胞胎成功带来。”
摄青鬼“哦?”了一声。
“本来也是你故意露馅的,一开始用只关一个隔间门的愚蠢操作让我发现你,随后,对别的鬼口中极少出现在酒吧的摄青鬼老板表现出十分的了解,甚至算好了时间,以外面的喧闹为契机在关键时刻逃离。再之后,明明一开始的操作那么蠢,却出色地完成了编造理由带来红衣地任务,人设冲突。”虞幸发现手边有一张方桌,桌上还莫名出现了一杯热腾腾地茶,热气和翻涌的青雾纠缠在一起。
“谢了啊。”他端起茶吹了吹,喝了一口,一股暖流直达胃里,将他的诅咒气息的冰冷都压下去不少,“以上那些,都是你设计好的,目的么……不就是为了让我产生疑心吗?表演没有观众就没有意义,我就是你的观众,需要给出反应,你期待的就是我得知你是摄青鬼时的反应吧?与其说你在好奇我怎么看出你身份,不如说,你在好奇我是在你设计的哪一个崩人设的点看出来的。”
“由于你表现得太可疑,我从你表现出与一个灰衣胆小鬼不相符的情报量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你了,我对自己的直觉可是很有信心的,但是为了确认,还是用双胞胎来试探了一下,结果不出所料。”
“好,好!”摄青鬼开心地鼓起掌来,“我发现你能跟上我的想法,真是难得~”
虞幸笑了笑。
那可不嘛,毕竟我们两个还是有共同点的——在活得久很无聊这方面。
摄青鬼又问:“如果我没把这对双胞胎带来呢?”
“那说明你的说辞被它们怀疑了,要么是你不够聪明,确实是普通灰心鬼,那么你大概率会被它们嫌烦而杀掉,正好完成了我没有完成的事,多好?要么,你故意的,你就是摄青鬼,但你也不可能真死在它们手上,所以在动手脚的时候,我一定能发现异常。”
意思就是无论结果怎样,他都是赚的。
虞幸的小茶杯很快见底,他倒也没厚着脸皮要求再来一杯,只是把茶杯放下。
摄青鬼确实为了好玩,喜欢留下线索,在帮人和耍人之间左右摇摆,可他虞幸,也不是个会吃亏的人。
“很好,很好!”摄青鬼越来越高兴,他指了指空中的红衣双胞胎,“你可真是我的知己啊,既然如此,我不跟你兜圈子,你们想杀它们,我没意见,酒吧名声我是一点也不在乎的。”
“可是,作为一个邪恶的鬼,我现在想拿它们要挟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把它们给你们,否则,我会把它们藏起来,总之不会被你们找到,你们这段时间的努力将付之东流。”
虞幸朝他投去一个你想怎样的眼神:“这似乎不太讲道理?我们可是按照规则完成这些的,你横插一脚,没问题吗?”
“哈哈哈哈……就是不讲道理,不然多没意思。”摄青鬼上身前倾,华服上的水晶珠串互相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怎么样,你的答案呢?”
“你稍等。”虞幸先是跟摄青鬼说了一声,而后回头冲赵一酒道,“你答不答应?”
赵一酒:“我?”
“嗯,是你和我一起杀的红衣,我要用红衣当筹码,自然需要你同意。”
“……”赵一酒愣了一下,随后冷冷道,“你决定吧,我无所谓,本来也没多大贡献。”
“好。”
虞幸得了回复才重新看向摄青鬼,伸了个懒腰:“听起来……我们没有拒绝的余地。是什么要求呢?”
摄青鬼笑眯眯的,一点都不意外这个答案,他道:“我能感觉到你们身上的某种奇怪力量,你们不是这里的人吧?”
虞幸和赵一酒都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色。
他们听得出来,摄青鬼口中的不是这里的人,似乎并不仅仅指一个城市,一个省份,甚至一个国家,虽然对方语气自然,可他们都在第一时间理解了摄青鬼的意思。
摄青鬼在问的,是一个世界!
他是在问: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虞幸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意识到荒诞世界存在的“NPC”!
看到他们的表情,摄青鬼用平和的,带着笑意的语气道:“摄青鬼,超脱了人鬼神的界限,你们最好不要用看寻常鬼的眼光看我。对于这片世界,我早就感觉出来一些东西了。我猜你们的世界比我这看腻了的世界要有趣许多,所以,我要你……”
他一指虞幸:“带我一起走。”
虞幸一时语塞。
他很想告诉摄青鬼,小伙子你很有想法,但能不能把BOSS拐走这不是他能决定的,系统万一不让,那他也没办法。
“你不是想要【摄青梦境】吗?那是我亲手放在贩卖机里的东西。”摄青鬼手里出现一把扇子,他也不开扇,只拿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你反正要兑换走,我就藏在这东西里面,跟它一块儿走。”
“好不容易遇见个你这么有趣的人,我想跟着你,想必一定能遇见许多有意思的事。”
虞幸:“enmmm……”这是要赖上他了?关键是,即使摄青鬼能出去,又真的能跟着他一起在各个推演世界里穿梭吗?
“我想想,人类一般叫这种为什么来着……对,是器灵,你得到了一把武器,还白得一个我这样好的器灵,怎么看,这笔买卖于你而言都不亏。”摄青鬼笑意满满,“你若是担心那股神秘力量阻止你,大可不必,它会尊重我的选择的,不信,你回想一下,之前有没有什么地方与以往不同。”
听起来摄青鬼不仅察觉了荒诞世界的事,连系统的存在都清楚一些。
虞幸听着,突然就想到一开始系统发布组队和排行榜信息的时候,有一段推演提示,格式很奇怪。
……
【此处插入酒吧老板的话:在打工过程中死亡,“摄青鬼酒吧”概不负责。】
……
没错,就是这个!
虞幸一开始还有点奇怪,系统怎么会给出这样一句话,以为是系统根据酒吧老板的口吻模仿出来,用于告诫推演者要珍惜生命的。
现在看来,这压根就是摄青鬼自己,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自己的话加到系统提示里去的!
摄青鬼强到这种地步了吗?
虞幸消化着其中的信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这么强,万一出去之后带着【摄青梦境】走了,我岂不是很亏?”
“不走,不走。”摄青鬼儒雅地摇了摇扇子,“有趣的从来不是风景,是人,找不到一个有趣的人,风景终归都是一样的。……你若真不信任我,也好说,就用你信任的方式来吧。”
他话音刚落,虞幸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意料之外的系统提示。
【摄青鬼“亦清”试图与你签订协议,成为暂居祭品“摄青梦境”里的鬼物,在你死亡之前,不得离开此祭品钳制,不得做出伤害你的举动。】
【条件为:你将他带离推演“惊魂酒吧”,且不得将“摄青梦境”转赠他人或移出人格面具佩戴栏。】
【是否同意?该协议一旦签订无法毁约。】
不对劲。
摄青鬼和系统到底是什么关系,才能这么轻易的让系统顺着他给出方便?
虞幸看着推演提示,问道:“原来你叫亦清?”
“鬼物的真名不方便告知,亦清只是个称谓,你就当作是我的名字吧。”亦清笑道。
虞幸脸上的犹豫之色都不带掩饰的,他喃喃道:“没想到还有这种协议……可是……”
“怎么样?这下能答应我了吧?”
虞幸确认般地问道:“你真的确定了?我一旦答应,在我死之前,你就真的失去自由了哦?不后悔?”
“自然不后悔。”亦清想的却是:就算后悔了,人类生命何其短暂,左不过八十年,一百年,他便又自由了。
于是虞幸对推演系统说:“我同意了。”
他心里可丝毫没有面上的犹豫,他想的是:这摄青鬼篇的简直是卖身契啊,他只知道我“杀不死”,却不知道我根本不会老。
呵,要挟我,怎么会不付出代价呢?
可怜的亦清啊。
第三十二章 摄青梦境
更衣室里,领班正在戳着新闻,突然听到外面发出了足以掀翻房顶的喧哗。
他眨眨眼,有点疑惑地打开门,就见红黑相间的彼岸厅中,众鬼疯了一般,手舞足蹈有之,惊声尖叫有之,怒吼有之,茫然有之,总归没一个淡定的。
再往远处看看,黄泉厅不比彼岸厅安静。
在它们杂乱的讨论声中,领班勉强听清了“红衣死了”、“双胞胎死了”、“厕所”等关键词。
总结起来就是,那两个残暴的双胞胎红衣在厕所被杀死了。
杀死他们的家伙非常嚣张,都没有把两件红色长衫藏起来,在一个白衫鬼想上厕所的时候,一推开门,两件红色衣服就在它眼前飘着。
准确的说,是被挂在了厕所的门上方的装饰上。
白衫鬼当场吓得忘了来厕所的目的,很快把这件事传了出来。
红衣在众鬼心中,可是仅次于摄青的强大鬼物,每一个都在活跃的范围里很有名气,结果,它们死了!
这无异于在众鬼心中掀起一场爆炸。
他也茫然了一下,突然瞳孔地震,想起了不久前那两个人类侍者要杀红衣的豪言壮语。
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
真杀了,还是两个?
正想着,一黑一红两个身影躲过众鬼激动的唾沫星子,鬼鬼祟祟地把领班往里一推,挤进门,然后反手关门。
“嗨,又见面了领班~”虞幸直接打招呼。
他刚才又把人格面具实体化后带上了,但是看起来整个人还是不太好,从头发开始,到脖颈,再到肩膀、胸襟、腹部和后背,以及红色长衫衣摆,都被血液不同程度的浸湿了。
血液比红衣颜色要深,干涸后看上去就像一个个棕褐色斑块。
领班嘴角一抽,已经想象到刚才有一场怎样的战斗了。
他再一看,那个话少的黑影也受了伤,袖子少了半只,被用来包扎手臂了。
“我见面了……”领班有气无力地回道。
这俩人真有能力杀了红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想兑换什么,说吧。”
虞幸看向赵一酒:“上吧酒哥!把祭品和道具换回来。”
听着像是上吧皮卡丘……赵一酒默默想着,把杀掉红衣的一千万积分分别兑换了【摄青梦境】和【孟婆汤】。
他的推演提示里,最上面的两条分外醒目。
【你已击杀红衣厉鬼,冥币+5000000】
【你已击杀红衣厉鬼,冥币+5000000】
领班还是受到了一丝惊吓,他僵着身体从更衣室角落的大箱子拿出两个精致的青色礼品盒,往赵一酒手里递过去。
赵一酒没接,偏头对着虞幸的方向示意:“给他。”
虞幸笑吟吟接过,他好不客气的收下了摄青梦境,然后望着装“孟婆汤”的盒子道:“怎么样酒哥,有兴趣没?”
“有是有,但它是你的。”赵一酒目光往盒子上瞄了几眼,“我只是补刀,没资格拿这个……我相信你也不会把它给我。”
“这个年头,像你这么正直的人不多了啊。”虞幸感叹一句,故意晃了晃盒子,“真不想要?”
赵一酒的视线随着盒子晃了晃,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立刻偏头不再看。
但是任何一个推演者都知道能减少人格异化度的道具有多重要,多珍贵,他的目光里几乎写满了“想要”两个字。
赵一酒咳嗽一声,正色道:“虽然它是你的,但作为参与者,出去后我会把这件道具的作用告诉家里,到时候,他们可能会开条件向你购买。”
“应该的,应该的。”对此虞幸十分认同,虽说杀红衣的主力是他,可他也借了赵一酒的止杀,而且没有赵一酒牵制另一个红衣,他肯定不会只付出了这么一点代价就成功。
赵一酒是这个计划里不可或缺的部分,他有权利告诉家里孟婆汤这件道具的存在。
兑换物的分配自始至终都没有成为问题,两人早在动手之前就清楚兑换来的祭品和道具属于谁。
“还有之前的一百八十万积分,也兑换掉吧。”虞幸凑了凑两人的积分,又兑换了一个【三角护身符】。
【三角护身符:道具,项链,可以治疗非立即致命伤口三次。1800000积分可兑换。】
这是虞幸在贩卖机物品列表里挑挑选选,找到的一个价格最合适,效果也很实用的东西。
这是个黄色符纸折成的厚厚的三角,上面有个小孔,被红绳穿起来。
护身符拿到手后,他把东西递给赵一酒:“这个你拿着吧,你习惯近战,容易受伤,我觉得这是最适合你的道具了,遇到紧急情况不至于丧失战斗力。”
“嗯。”这是赵一酒应得的,他一点儿没推辞,接过之后收了便戴上了,但是没用来治疗自己的胳膊。
这个推演已经没有太大威胁了,结束后系统会对推演者进行治疗,没必要浪费一次护身符的治疗机会。
而虞幸则直接把摄青梦境从盒子里拿了出来。
没有与人格面具进行融合的撇清能力是一个小小的光球,通透又混浊,美丽又邪恶,是个十足的矛盾体。
【此祭品已属于你,可以直接进行融合,是否立刻融合?如果选择否,融合将在推演结束时完成。】
“融合吧。”虞幸还挺期待它会变成什么样子的。
光球缓缓浮起,由于人格面具已经具现化,它便直接印在了面具上。
虞幸的哭丧面具有一瞬间回复了原本的洁白面具模样,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青色匕首图案如同一滴泪珠般坠在了右眼眶下。
他把摄青梦境从佩戴中取出,顿时,手里一阵冰凉的触感,出现了一柄略长的,光看外形竟然显得有些儒雅的匕首,淡淡的青色雾气缓缓发散流淌,又在离匕首一分米左右的距离处消失。
【祭品:摄青梦境】
【形态:隐隐透着青雾的匕首】
【该祭品已与“人格面具?幸”融合,融合能力为:①锋利无比,承载着一只摄青鬼近千年的梦境,每一次成功攻击都会随即附加“孤独”、“淡漠”、“希望”、“噩”中的一种效果。可主动选择效果,代价是持有者精神恍惚,陷入虚弱和晕眩。(四种效果的具体功效请自己探索)】
【②匕首中住着一只摄青鬼,在持有者取出匕首时,他想出来就出来,甚至可以随时略过持有者使用这把匕首,他完全不受持有者管束,但是据他自己所说,他是会帮着持有者的。由于摄青鬼本身太强大,在推演世界中将被规则限制,具体限制情况以推演游戏内规则为准。】
【描述:与推演者虞幸的人格融合后,该祭品变成了一把匕首。匕首柄部呈墨绿色,中间镶嵌着青色水晶,匕刃锋利,呈华贵的银色。匕鞘为黑色皮革质,上面写着“摄青”二字。这把匕首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或浓或淡的飘渺青雾。】
【注:这把匕首里竟然住着一个摄青鬼!?太强了,必须削弱!……哼,你以为你能完全掌控它吗?不,摄青鬼才是掌控它的主人,你只是,只是个工具人罢了!(发出维护推演平衡的怒吼)】
匕首的能力①在虞幸看来花里胡哨的,他其实只想要一个可以对鬼物造成有效伤害的武器型祭品就够了。
当然,能力花哨,相当于战术选择更多,虞幸对此十分欢迎。
而能力②不出所料是亦清这只鬼物,提到的规则限制也在情理之中。
在他看来,亦清大概和分化级中最强的那一批明星推演者差不多,如果无限制,那就太BUG了。
虞幸对这把匕首非常满意!
摄青鬼亦清此刻不在匕首里,他刚才就说要找员工交代一下后事……不,是酒吧后续运转事宜。
虞幸看向领班的眼神中就带上了一丝同情。
领班大概会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老板要跑路了的员工吧……
“你这是什么眼神?”领班面对两人已经不敢说出临时工想造反吗这样的话。
“没什么,就……”虞幸在领班略显茫然的目光中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好好干。”
领班:“……?”
……
在虞幸兑换完祭品后,狂欢派对又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这是推演游戏的内容,也是摄青鬼酒吧的固有活动,即使摄青鬼亦清已经准备好彻底当一个甩手掌柜,把领班、调酒师和DJ等员工丢下不管,这个活动还是撑到了既定时间才结束。
期间刷新过两次排行榜,果不其然,朱明和章湘玲完成了反超,上升至第二名。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藏的,统共这么大点地方,虞幸愣是一次都没见到。
盛晚的积分也稳步上升,而小燕……她似乎遇到了麻烦,积分已经不怎么动了,毫无悬念地掉到了第四。
虞幸和赵一酒又去三个厅偷偷摸摸杀了几只白衫鬼充实积分,经历过红衣死亡的动荡之后,到处都乱乱的,给他们动手提供了非常好的环境。
在他们忘川厅的奈何桥楼梯旁藏起一件掉落的白色长衫后,亦清的嗓音从广播里传了出来。
“本次狂欢派对到此结束,我很高兴看到了一次跌宕起伏的精彩游戏,相信你们也和我一样高兴吧?”
鬼物们大概是不太高兴,但是不敢反驳他。
“那么,结束了,请大家摘下面具,享受新的一天吧,二楼已经解封,侍者们也要下班啦。”
亦清说完这句便没了声音。
【积分排行榜终止更新】
【最终结果】
01、04:705
03、08:390
02(已死亡)、07:350
05(已死亡)、06:260
【根据规则,01、04将会在推演结算时获得额外奖励】
【根据规则,现在对排名最后的小组进行抹杀】
第三十三章 黑色玫瑰
两道宣判同时出现,第一道是鼓励,第二道,则是绝望地审判。
奈何桥楼梯上的血液缓缓蠕动着散开,重新露出阶梯。
与此同时,虞幸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叫,这尖叫里的恐惧几乎穿透灵魂。
虞幸摘了面具,在周围鬼物瞪大的眼睛里似有所感,看向楼梯口。
“是他!他是侍者!”
“我们被骗了!”
鬼物们虽然在惊讶和愤怒,但是没有一只上前攻击他。
虞幸盯着楼梯口,没有说话。
几秒后,一个女人哭嚎着出现在楼梯尽头,正是小燕。
她浑身是血,仿佛刚从血池里被捞出来,看到虞幸的目光,她尖叫道:“救命!救命啊——!”
小燕的腿好像被折断了,她一个踉跄趴在地上,开始往下爬。就在她想直接从楼梯的空隙中摔到一楼的时候,一只黑色的手从她背后伸了出来,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就往黑暗中拖去。
她的手指扒住阶梯,却只在阶梯上留下了几道血色指痕。
“啊——”
惨叫声在黑暗中响起,没人知道小燕现在怎么样了。
“……”赵一酒也摘了面具,和虞幸一起目睹了“抹杀”的一小段过程。
他们也不知道那只黑色的手后是什么,总之是可以要小燕命的东西,那怕小燕极力逃跑,求生,仍然逃不过抹杀的命运。
“救不了,就尽力避免同样的下场。”虞幸对沉默的赵一酒道,随即余光看见一阵青烟从远处飘来。
青烟在他身前停留了一下,然后渗透进了他的体内。
虞幸直觉知道,这是亦清进入摄青梦境里了。
推演系统的提示在此时响起。
【即将离开推演】
……
在一阵扭曲后,虞幸自黑暗中听到了这次的结算。
【推演提示:对抗类推演游戏“惊魂酒吧”已结束】
【排行榜排名:1】
【获得第一名额外奖励:道具“恶鬼面具”】
【由于该推演为非正面冲突型对抗类推演,为了推演公平,系统已回收死亡推演者的破碎的人格面具】
【人格异化度增长幅度:0】
【评分:a】
【获得推演积分:850(评分加成)(排名加成)(鬼物克星)(摄青鬼混进来搞得加成)】
【已完成主线:4/4】
【已完成全部主线任务,之后可自行选择任意种类推演】
【获得祭品:摄青梦境】
【正在退出推演】
……
天光大亮,墙壁上的挂钟重新走动起来,虞幸睁开眼,习惯了酒吧昏暗的光线后,站在这么明亮的空间里,顿时有一种明朗开阔的感觉。
他缓了缓,找回身体的全部知觉后,把电水壶拿着接了一壶水,开关打开,在骤然响起的噪声中看向自己。
很好,头上没有洞。
疼痛也消失了,只剩了一点点由于不想再经历,反而挥之不去的错觉。
他坐到床沿,看向自己突然多了很多信息的推演提示面板,揉了揉眉心,认真看去。
【你已达到晋升分化级的要求,下一个推演将在三天后强制开启,为特殊单人推演,成功存活即可完成晋升】
“嗯……积分果然够了,之前晋升中级高级都没有过特殊的推演,所以,分化级之后的东西应该会有很多不一样吧。”虞幸眯着眼睛想了想,觉得这就和网络游戏更新版本是一样的。
特殊单人推演,相当于下载更新包的过程。
“时间强制在三天之后,是要给推演者准备时间么?正好可以问问小曲曲这推演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他很快拿定主意要去白嫖情报,对这个推演十分期待。
随后,他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人格面具模板。
【人格面具•幸】
【持有者:虞幸】
【基本信息:男,身高185cm,体重65kg,年龄*#€*#(发生错误)】
【身份:高级推演者(5002/5000)】
【面具比重:冷静18%、疯狂21%、善良9%、温柔9%、淡漠10%、邪恶8%、随性2%、懒散1%、坚韧7%、混乱14%。】
【持有者描述:在经过几场推演的观察后,我终于知道你是哪里不对劲了。这是一个杀不死的人,人格异化度已经超出了人类清醒思考的上限,所以你为什么能保持理智?或者说……其实你根本就没有理智。嘶,细思极恐。】
【人格祭品:*|*^(数据错误)、冥烛泪、不对劲的玩偶、摄青梦境(已佩戴4/6)】
【人格异化度:51%(人格异化度超过20%即会对推演者人格产生负面影响,你的人格异化度过高,请压制罪恶)】
【推演商城:选择可进入】
【愿望清单:已录入数量1】
【推演游戏方向选择市场:选择可进入】
虞幸前几次推演结束都没有怎么关注除了积分和祭品之外的数据,今天好好扫了一眼,发现不少东西都有所变化。
最明显的就是持有者描述里,系统终于不再只是一句“你不对劲”了。
看着新的描述,虞幸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笑,没有进行否认的自语。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产生了变化的数据,是他的人格面具比重。
疯狂和混乱各加了百分之一,善良和温柔各减了百分之一。
虞幸挑眉回忆了一下,发现似乎没什么问题。
在进入荒诞推演游戏后,他见鬼的频率高了不少,而且大多数都是身负罪恶的鬼和人,总是与这些东西打交道,的的确确会被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一些。
不过……
为什么他的人格比重加起来是99%呢?还有1%被谁吃了?
他对此十分感兴趣,因为以他过往的经历来看,少了百分之一的原因的可能性太多了。
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虞幸看向前方,目光没什么焦距,仿佛只是随意地看着虚空中某处。
半晌,他回过神,幽幽叹了口气。
惊魂酒吧奖励了一个道具,叫做恶鬼面具,他研究了一下,它是用来伪装的。
【恶鬼面具:戴在脸上,可以将外表伪装成当前推演游戏中的一种鬼物,但是面具为显形,被摘下即失效,可用次数5/5】
算是个还算有用的道具,加上回复人格异化度的【孟婆汤(伪)】、能开启爱丽丝地狱推演游戏的【爱丽丝的红宝石】、还完全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时间刻印】,他已经有四个道具了。
值得一提的是,以他现在的等级,道具是不能被镶嵌在人格面具上的,所以这些道具他一直随身携带,他顺势看了眼被包装在青色盒子里的孟婆汤,还好,这玩意不是真的一碗汤,而是一颗半透明的异色药丸。
虞幸估计,过不了多久,赵谋就会来找他买孟婆汤了,到时候就看赵家开价多少,如果用来交换的物品诚意足够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出手。
赵家应该能查得到他现在的生活近况,他不缺钱,所以,用钱来当筹码这种蠢事赵家应该不会做,否则,真是有愧于三大家族之一的名声了。
整理好这些信息,虞幸把烧好的水倒入杯子里,又等了一会儿,直到能进嘴了,他才喝了一口润嗓。
嗯……没有亦清的热茶好喝。
揉了揉干干净净的头发,没了酒吧里被血液弄得黏糊啦叽的触感,虞幸舒服的感叹一声,刚想把匕首从人格面具上取下来,让亦清出来溜溜弯,见识一下新世界,就听见窗户上传来轻轻敲击的声音。
这声音不大不小,既能让他一定听见,又不让人觉得有任何攻击性和破坏力。
他一怔,朝窗户那边看去,只看见玻璃,没看见人影。
随即他轻笑了一声:自己住的房间可不是一楼,看过去怎么会看到人?
要真看到了,那就是恐怖片了,可现在是大白天呢,就算是恐怖片,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咚,咚,咚。”
敲击声还在继续,颇有种他不去看就不停下的架势,声响很有节奏,不可能是什么鸟类误撞上来的。
虞幸眯起眼睛,走上前,迎着阳光拉开了一侧窗玻璃和纱网。
外面自然是没有人,也没有鬼,但在外侧窗框上,用石头压着一张卡片,和一朵黑色的玫瑰花。
看到这两样东西的一瞬间,虞幸脸色一变,真像大白天见了鬼一样果断把窗户关了回去。
“我去……”嘀咕一声,虞幸表情古怪,狭长凤眼里难得浮现一丝起不知所措和不愿面对。过了足足一分多钟,他才又把窗户给打开了。
风吹进来,带着舒适的暖意拂过虞幸一向苍白的脸,他木着脸拿起卡片,在把黑玫瑰与石头一起丢掉还是拿回屋之间权衡了一下。
“不能害到路人……”轻声自语了一句,虞幸还是拿起玫瑰和石头,关上窗户,然后立刻转身烫手一般把玫瑰花丢入垃圾桶,这才翻开卡片。
卡片上只有一句话,毛笔笔锋十分漂亮,字体墨迹未干,一看就是刚写不久,语气里带着一丝熟稔意味。
“好久不见,又找到你了,小虞幸,下次别那么快把我送你的花丢掉哦~”
“不丢留着被坑吗。”虞幸又朝窗外看了一眼。
他很想知道这人是怎么把东西放到他窗台上的,有一说一,他从来没有这么不想和一个人打交道。
而且再也不会“收下”对方送的任何一朵花了。
第一章 善意和杀意哪一个先来?
倾盆大雨瓢泼而下,书店门口的风铃响了响,一名二十出头的少女急急忙忙带着一丝狼狈推门走了进来。
书店里的店员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少女的刘海都全部湿了,贴在额头上,同情地问道:“进来避雨么?”
“是啊,雨太大了。”面对善意的店员,少女露出一个笑容,她长相特别甜美,一笑起来两个可爱的酒窝更是让人心生喜爱。
店员于是不再说什么,看着少女把黑色折叠伞收起,与其他客人的伞一起放在书店门边,又整理了一下被打湿的线衫。
今天是十一月三号,秋意愈发浓厚,空气湿冷,少女本就穿的有些单薄,此时更是冻的打了一个哆嗦。
好在书店里开了暖风,不然该感冒了。
眼看暴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少女轻轻叹了口气,找了个座位,点了杯奶茶,随手拿起一本侦探小说看了起来。
肩头披散下来的黑发柔顺服帖,让她看起来十分乖巧,很是吸引人眼球。
角落里,一个穿厚夹克、带着黑口罩和同色鸭舌帽的人,抬起眼睛注视着她,目光里阴冷而兴奋。
少女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她瞄了一眼,是来电显示,便划开锁屏接了起来。
“怎么了姜盼?”
电话对面,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点无奈,流程的传入她的耳朵。
“心怡,你那边雨大吗?我的飞机都延误了,说是到浮花市的航班因为暴雨无法起飞。”
韩心怡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衣服,笑了一声,小声道:“雨很大,风也大,我本来想去家附近的商场买点东西的,结果走到一半衣服全湿了,打伞都救不了我。”
“那,那你现在呢?”姜盼显得有些关切。
韩心怡目光虚虚落在眼前的书上,这本侦探小说翻开的一页上,正写着:
“女孩儿惊恐地躲在床下,卧室门被推开,一双廉价的雨靴踩了进来。从她的角度看,只能看见闯入者的膝盖以下,以及一小截生锈的刀尖。”
她压下背后莫名冒出的凉意,喝了一口甜甜的奶茶:“现在……我找了路上一家书店避雨,等雨小一点我再走吧。你的飞机什么时候能起飞?”
“哦,放心,不会错过明天的老同学聚会的,只是我想在浮花市好好玩两天的计划泡汤了。”姜盼性格好,说起这件事语气里也是带着笑的,让人心情轻松。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韩心怡克制着声音,努力不打扰其他人看书,只是聊着聊着,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
带着一丝狐疑,她环顾四周,只见所有人都低着头翻阅着书籍,还有几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孩正凑在一起写作业。
一切都很正常。
她眉头皱了皱,暗道可能是因为在看带有一些恐怖色彩的侦探小说,才有了错觉。
她抿抿唇,短暂的沉默被电话那头的姜盼察觉,姜盼问道:“怎么了心怡,是我说的不对吗?……豆腐脑你喜欢吃甜的?”
“没有啦,甜的咸的我都能接受。”韩心怡哭笑不得,不打算陷入甜党咸党之争,她刚想接着聊,姜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心怡,听说最近浮花市那边,出了个杀人魔?”
韩心怡被突然转变的话题弄得一愣:“啊……对。”
“我听说,那个变态杀手喜欢雨天作案,你可要小心一点,千万千万别去人少的地方啊。”
听到姜盼的关心,韩心怡甜甜地笑了,尽管电话那头的人并不能看见:“其实……那个人杀的都是年轻男性,可能是仇视某种特征的男人吧,我应该挺安全的。谢谢关心呀。”
又聊了两句,电话就挂了。
韩心怡继续低头看书,翻到下一页,书里写到——
“那个闯入者似乎知道她在这儿,但是猫戏老鼠一般,在卧室里悠闲游荡,仿佛知道她不敢从床底出来。鞋底与地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在等她逐渐崩溃,他想欣赏她最恐惧的表情,这种认知让女孩儿捂住了嘴,眼眶中泪水涌现。”
“他终于如同巡查官似的巡查完了这片地盘,雨靴在床边停下,这下,女孩儿只能看见一个鞋头了。突然,闯入者蹲了下来,戴着手套的手也进入女孩儿的视线,她就这么看着闯入者握紧尖刀,折磨一般在地板上一下一下的剐着,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鼻翼放大,整个人僵硬得如同死尸,与死尸不同的,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我就要死了对吗?那把刀会像剐地板一样剐我的皮肤,一定很疼很疼……女孩绝望的闭上了眼。看吧,爸爸,你临死前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有些人为了活下来卑微得如同下水道里的老鼠,而有些人,只需要踏过一条名为人性的线,就可以开始决定别人的生杀予夺。”
“嗯……”不知是因为小说的原因,还是因为姜盼提到了最近闹得人心惶惶的那个连环杀人案凶手,韩心怡又生出了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
这次,她注意到了角落里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的人。
那个人正低头看着书,但是,这副严实到几乎全副武装的打扮,引起了韩心怡的不安。
“我在想什么啊……”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韩心怡惊觉自己很没有礼貌,竟然用脑子里的臆想去恶意猜测一个陌生人。
“对不起对不起。”心里默默念叨两遍,她不再胡思乱想,直到雨小了一些,便打算离开。
小说已经看了四分之一了,韩心怡觉得还挺好看,便瞄了一眼书名和作者。
这是本叫《腐烂》的推理小说,作者用的笔名叫“渊下”。
“下次来可以把这本书看完!”韩心怡收拾好东西,往书店门口走去。
然而余光中,好像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动了动。
她一僵,意识到是之前注意到的角落里那个黑鸭舌帽跟随她一起站起来了。
黑鸭舌帽朝她这边走来,似乎也想离开。
“是巧合吧。”她这么想着,心里却咯噔一下。
对方帽沿压得很低,从正常的角度看,根本看不见脸。
她抿着嘴,按照正常情况,她伞都拿起来了,肯定应该走了,之后这个人会跟在她后面离开书店,到了外面无人的雨幕中……不行,虽然恶意揣测别人真的很不礼貌,但是她的确有点担心。
这个书店位置有些偏僻,加上大雨,放眼望去外面根本一个行人都看不到。
可是万一对方真是坏人,她临时停下,会不会被察觉?会不会把人激怒……啊啊啊,都怪最近那个连环杀手,搞得浮花市人心惶惶的!
或许是见她呆立在门口没动,店员温和的说:“是不是忘了东西?你看你刚才坐的地方,那十块钱是不是你的?”
十块钱?
韩心怡眼睛一亮,往刚才的位置看去,真的看见座位底下掉着一张纸币。
不管是不是她掉的,她现在都爱死这十块钱了!
因为她可以趁着折返拿钱的功夫,让黑鸭舌帽先出门!
之后,观察到对方往那边走,就从相反方向离开好了,回家或者去商场也不过是绕点路。
韩心怡等着黑鸭舌帽走近了,才对店员说:“谢谢你啊,应该是我的,我去看看。”
然后与黑鸭舌帽擦肩而过。
回到作为捡起钱,她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
黑鸭舌帽居然也停下来了。
“不会吧不会吧,我应该只是自己吓自己对吧,他不会真的……”
可能的确是自己吓自己,戴黑鸭舌帽的人不知为何停了一会儿后,还是拿着伞推门走了。
韩心怡舒了口气。
她来到门口的柜台边,目送这个人往右边离开,决定自己要走左边,直接回家。
在此之前……
她冲连续两次对她释放了善意的女店员笑了笑,真心实意道:“真是太谢谢你了!”
女店员歪歪头,像是在说:只是十块钱而已啊,至于谢得这么真诚吗。
“不用谢。”
韩心怡用聊天的方式等黑鸭舌帽人走远:“都六点了,晚饭时间,你还不下班吗?”
“快下班了。”提到下班的话题,女店员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
“喔……拜拜,你人真好,下次我会再来的。”韩心怡甜甜地一笑,然后走出了书店。
她在雨幕中撑起伞,走在人行道上往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偶尔会有一辆辆车驶过,这时,一辆摩托车不知是赶什么急事,竟然速度极快的压过一片积水,结结实实溅到了韩心怡身上。
“唉!”韩心怡回头,只看见摩托车扬长而去的背影。
“……”有点倒霉。
不过回家反正也得洗澡换衣服,就,就算了吧……
等等,那是什么?
她原本正郁闷着,突然看见了一个人影。
看到这个人影的一瞬间,韩心怡就感觉一股凉意之上心头!
居然……居然是那个戴黑鸭舌帽的人。
他折返了,并且跟了她一路!
什么时候……不对,他为什么要跟着她?她当时亲眼看到这个人往右边走的,家住一个方向的借口不成立。
如果是巧合,不至于让一个人掉头跟着她吧?
戴黑鸭舌帽的人步子停了停,显然看到她已经发现了他。
这个人往周围看了看。
韩心怡暗道一声不好,这条路上除了刚才溅她一身水的摩托车,竟然没有第二个路过的!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转身赶紧找个有人的地方,就看见黑鸭舌帽突然快步逼近她。
近了之后,这个人藏在袖子里的右手露了出来,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滑出来,被对方握在手中!
第二章 我叫虞幸,是个好人
刀尖在雨中朦朦胧胧,似乎有点不大真切,但韩心怡很确定,戴黑鸭舌帽的对她充满了恶意!
那人身高腿长,不一会就接近了她,他没有打伞,全身湿透也不在意,以一个极具攻击性的姿势朝她奔来。
运动鞋毫无顾忌地踩在地面的积水中,溅起一阵阵心惊胆战的水花。
求生欲令韩心怡转身拔腿就跑,她扔了会影响速度的伞,瞬间成了一个落汤鸡,同时用尽了此生最大分贝大喊:“救命啊!”
非常令人绝望的是,她的声音被淹没在雨水声中,一丝波澜都没惊起。
疯狂跑了一段距离,韩心怡也听不见对方离自己有多近了,她压制不住紧张想要确认一下,于是咬牙回过头去。
“刷!”
一抹寒芒闪过她的视线,她下意识往旁边一扑,肩膀传来剧痛,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啊……好疼啊。”她皱着脸摸了一把左肩,摸到了一手的温热液体。
流血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个人……想杀她!
而且从刚才的刀刃角度看,他是想割喉!
韩心怡脸色惨白,疼痛迅速在她额头结成一层细密汗珠,她抬头望着朝她缓缓走来的黑鸭舌帽男人,终于从仰视的角度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那是一双兴奋得充血的眼睛,暴戾在眼白上的血丝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水珠汇聚成股从帽檐流下,让韩心怡窒息。
她声音颤抖,仍然保持着理智,随时准备往旁边翻滚:“你是谁……不,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我没看到你的脸,你能不能放过我?”
黑鸭舌帽终于说话了,他故意压得低沉嘶哑地嗓音中透着残忍,同样在密集雨声中听不清晰:“呵呵……你觉得呢?”
他俯下身体,右手一扬,水果刀被划过半圆形的弧度,直直冲着韩心怡的暴露在空气中的脖子袭来。
“啊!”
一声痛呼,黑鸭舌帽捂着被踹痛的小腿,阴厉地看着趁机踉跄着爬起来继续跑的韩心怡,一伸手拽住了她的头发:“还敢反抗,乖乖去死不就好了吗!”
韩心怡被扯得向后倒去,心中绝望。
女人的力气终归敌不过男人,她难道真的就要死在这里,然后凶手在雨中逍遥法外吗……
就在这时,一阵不属于暴雨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她感到抓着她的鸭舌帽男身体一僵,然后把她朝一旁的小巷子拖去。
这时她才意识到,这是摩托车声。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等人走了她也是一死,不如抓住最后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救命啊!救命啊!”韩心怡扯着嗓子惊叫,并且疯狂地双手抓住了黑鸭舌帽拿水果刀的手,让他一时间只能徒手撕扯她的皮肉,起码不会立刻被杀。
“臭婊子,闭嘴!”黑鸭舌帽男的声音也有点急躁,他自由的那只手捂住了韩心怡的嘴。
摩托车声逐渐接近,突然,声音到了最近的地方,没有再远去。
被听到了!韩心怡眼中升起一丝希望,黑鸭舌帽男拿刀的手划到了她的胳膊,她也顾不上,死命晃动头部,趁着机会咬了嘴上的手一口。
鸭舌帽男吃痛放手,她趁机再次呼救:“救命!巷子里!”
“妈的!”鸭舌帽男的口罩里传来恨恨的声音,而这时,一个带着摩托车头盔的高挑身影已经跑到了巷口,看见了这一幕。
“你谁!赶紧放开她!”
韩心怡觉得这简直是她听过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了,刚才一直忍耐着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年头居然真有人多管闲事,妈的,那你就跟她一起死吧!”黑鸭舌帽气急败坏地把韩心怡往巷子的墙面上一砸,脊椎上传来的痛让韩心怡一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她艰难地看着黑鸭舌帽拿着水果刀朝巷口的人走去。
对了……这不就是刚才溅了她一身水的那个人吗……要不是他,她还发现不了身后的危险呢。
万一被跟到家里,那真是跑都跑不掉了。
如果能活下来,真要谢谢他啊……
眼前变得有些模糊,韩心怡又迷迷糊糊想到,这个人看起来有点瘦弱,而凶手有刀。
黑鸭舌帽男也在打量这个中途出现的男人,男人戴着摩托车头盔,还算聪明,知道把要害保护起来。
身高很高,穿着一件看起来就不怎么刚的白色高领线衫,线衫宽宽大大,说明对方没有大块的肌肉。
主要套着牛仔裤的腿很细,就像电视里那些小白脸,一看就没什么战斗力。
“呵,就是来送死的。”黑鸭舌帽男冷笑一声,生怕对方又逃跑了把今天的事传出去,几步逼近上去。
“难道你就是这段时间割喉案的凶手?”戴头盔的男人似乎觉得匪夷所思,迎着黑鸭舌帽的刀伸出手。
看到他这个动作,黑鸭舌帽男莫名生出几分兴奋。
妈的,就这么一个蠢货,也在浪费老子的时间。
既然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蠢货,杀起来应该也会惊恐尖叫吧?跟女人一样?
然而,下一刻他的思绪就戛然而止。
因为这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男人,真的用一只手,把他用力挥下去的刀拦住了。
“啧,看来你不是。”男人头盔里的声音磁性清澈,还带着点失望,鸭舌帽男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突然被一拳打中腹部。
翻江倒海。
这一刻,他甚至都不会思考为什么这个人的力气能大到这种程度,只感到了彻骨的疼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打碎了。
一招放倒了黑鸭舌帽男,戴头盔的男子看着蜷缩哀嚎的行凶者,将掉落在地的刀踢远,快步跑到韩心怡的身边。
此时的韩心怡在痛苦中带着震撼。
来救她的这个人,是电视里的英雄主角吗?
男子蹲跪下来,把摩托车头盔的挡风玻璃推了上去。
一张足以惊艳每一个人的脸露了出来,韩心怡瞳孔放大,忘了呼吸。
“你除了肩膀还伤到哪儿了吗?哦,别担心,我叫虞幸,是个好人。”男人露出一张温和笑脸,语气关切。
……
书店里,柜台后的女店员站到了下班时间,望着外面虽然减小但依然足以遮蔽视线的雨幕,表情不复温和。
负责其他图书区域的另一个店员走了过来,看了她一眼,犹豫着问道:“那个……冉冉的病不严重吧?明天你还会来帮她代班?”
“你好像很担心她。”女店员看着他,目光中仿佛透着说不出的东西。
男店员呼吸紊乱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今天第一次见的“因冉冉生病而帮忙代班的朋友”总给他一种压抑的感觉,从小直觉就很准的他,竟然不由自主想要远离这个相貌平平的女人。
他有点紧张,莫名觉得冉冉已经出事了,强颜欢笑道:“哈哈,我,我和冉冉也是朋友,她今天一天都没在群里说话,我担心一下不是很正常的嘛。”
“明天,她的病会好的,我就不来了。”女店员笑了笑,没有想聊天的意思。
是吗……明天冉冉就会回来上班吗?
男店员舒了一口气,看着代班的陌生店员背上包,拿起柜台里一把湿漉漉的黑色折叠伞打伞离去,玻璃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冷风席卷着雨丝飘进书店,门边风铃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响声,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对了,”女店员维持着推门的动作转过脸,“有人告诉过你么?你长得很好看。”
男店员没想到对方会说这种话,有些尴尬:“额……”
女店员却没有任何其他的举动,仿佛这句话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陈述句。
这么大的雨,她走得很果断,黑色伞面在雨幕中摇曳。
男店员负责的正是推理小说、灵异小说和幻想小说分类,他本身也是个推理爱好者,此时看着女店员的背影,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对了!
早上来上班的时候,天虽然阴沉,但并没有下雨。
中午的午饭时间,也没见这个代班女人出去买饭。
她刚才拿出来的伞为什么是湿的?
那种黑色折叠伞是市面上非常常见的一种,刚才,他还看见在推理小说书架上拿了书的那个有酒窝的可爱女孩子拿的也是这种伞呢。
但是这似乎也没什么问题……男店员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除了觉得有些奇怪意外没想出个所以然,便放弃了。
他也下班了,大不了待会儿去冉冉家看看她,都说喜欢的女孩儿生病了,正是男孩表现的好时候嘛!
一个多小时后,他到了冉冉租的房子处,却发现家里并没有人,只有门的下方放着一份最新的当地报纸。
朝上的那一面似乎是对近期连环割喉案件的情况汇总,这件新闻近来关注度很高,虽然在网络上被压了下去,但在浮花市当地,民众们基本都了解一点。
他知道冉冉是个很文艺的女孩,平时更是有订阅报纸的习惯,鬼使神差地,他拿起报纸,浏览了一遍这则新闻。
“凶手的作案习惯是在暴雨中一击割喉,目前的死者都是长相出众的年轻男性……”
等一下。
男店员瞳孔一缩,脑海里回放起代班女人临走前的那句话。
“有人告诉过你么?你长得很好看。”
暴雨,依然在倾泻。
第三章 虞幸的满口谎言
黑鸭舌帽男被随之赶来的警方抓了起来,韩心怡被送去了医院,由于她情绪不大稳定,坚持要“救命恩人”陪着,警方决定在医院里给虞幸做笔录。
由于伤人事件性质恶劣,还可能牵扯到割喉连环杀手,这次出动的是浮花市的刑侦支队,支队长已经将行凶者带回局里审了,副支队长留在医院,虞幸和一名刑警在空病房做完笔录后,副支队长走过来拍了拍虞幸的肩膀:“你小子可以啊,身手这么好,练过?”
虞幸身上原本的衣服湿透了,换了一套新的,他打了个哈欠:“还好吧,小时候练过散打,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
“看不出来啊,小身板力量倒是大得很。”副支队长四十多岁,寸头,身材保持得很好,一看就不是做办公室里不动的那种领导,他之前对虞幸自我介绍过,叫高长安。
虞幸腼腆一笑:“一般般一般般。”
“听说你不是本市人,这次见义勇为救了一条人命,我估摸着能给你申请一个见义勇为奖。”高长安看他跟刑警打交道一点都不紧张,甚至显得有点熟练的样子,有点好奇。
“不必了,我不爱出风头,你们就当没我这个人。”虞幸却是摆摆手,看了一眼韩心怡的病房,“她怎么样?”
“托你的福,肩膀划伤,背部被撞了一下不过不严重,其他地方都是擦伤,保守估计,三天后就能活蹦乱跳了,就是肩上得缠绷带,不能做大动作。”高长安说起这个,越看虞幸越顺眼,“听韩心怡说,你是突然折返回来的,你怎么知道她这边出了事?”
虞幸用下巴指了指做笔录的那个青年刑警:“他都问过了,您问他吧。”
然后就微微颔首,进了韩心怡的病房里。
高长安对制服穿戴一丝不苟的队员道:“小顾,这个问题他怎么说的?”
小顾翻了翻记录:“他讲他没控制好骑车速度,水溅到路边小姑娘衣服上了,他也就回头看了一眼,注意到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没有打伞。哦,他特别提到,由于大雨,一路上没见到几个行人,所以印象会深一点。他一瞥,总觉得那男人姿势奇怪,骑走一分多钟以后觉得不对劲,放心不下,又掉头回去打算看一眼。结果,刚靠近就听见女孩儿在呼救。”
“这样啊,这小子观察能力这么强?”高长安听了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多年从警的敏锐让他多留了一个心眼。
“可能就是巧合呢,高副队,咱们今晚又得加班了吧。”小顾挠了挠头,可能是浮花市刑警支队平时的氛围就很轻松,在副支队面前小顾也没有躲拘谨,反而是提起了别的问题,“咱还吃得上晚饭吗?欸,咱队里唯一一个警花可也还饿着呢,要是她不乐意了,下次禁毒支队那边挖人,咱们可能就留不住这难得的妹子同事了啊。”
知道这小年轻在贫嘴开玩笑,高长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医院这边没什么忙的了,等会儿就让你们吃晚饭。”
下一秒,他语气沉下来,语气也严肃不少:“吃完回局里,看看那凶手是什么情况,他这次的行凶漏洞百出,不确定性那么大也敢动手,和之前的割喉案里凶手表现出来的滴水不漏差距太大。”
“就是说,他极有可能不是割喉案的凶手?”小顾眉头也皱起来,“那他选在雨天,还要割韩心怡的喉,是打算嫁祸?”
“嫁祸也好,模仿作案也好,得审了才知道,就算他不是割喉案凶手,说不定也有点线索呢,更别说,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就是割喉案凶手,我们也得打起一万分的精神。”
高长安说着,想起来一件事:“韩心怡家人通知了吗,怎么还没来?”
“韩心怡是孤儿,只有一个远方叔叔从小带着她,成年之后她就独立了,没别的亲人。不过我们通知了她叔叔韩志勇,韩志勇这几天在外地出差,答应立刻赶回来。”小顾看了看手表,“这都九点了,估计他今晚能到吧。”
……
病房门被打开,由女警陪着聊天的韩心怡急忙看去,果然看到了那张只一眼就彻底印入她心里的脸。
“你还好吗?”虞幸笑着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没,没什么事,谢谢你。”韩心怡小声道,脸上烧出一片绯红。
其实她不是颜控的,只是,现在一看到虞幸,一股安全感就从心底涌上来。
他救下她的那一刻,真的像神明降临。
从来没有人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旁,而今天,有了。
她喜欢看小说,曾经小说里那些女主角被救下,从此倾心一人的情节,她都是不信的,还嘲笑老套。
可是……现在我也没逃过这个定律啊。韩心怡暗暗感叹一声。
女警看了看两人,虽然有些羡慕,但是十分明事理:“你们聊聊天吧,我去外面看看。”
“好……”韩心怡拢了拢病号服的领子,左肩上的绷带厚厚的,让她很不舒服,偏偏左手臂还不能动。
虞幸在旁边看着,想了想:“你家人还有多久来?”
韩心怡动作一顿,低头道:“我没有爸爸妈妈……有个叔叔,他可能,再晚一点到吧。”
“有人陪你就好。”虞幸温和地看着她,“那我待会儿就走了。”
“啊?你要走?”韩心怡脱口而出,问完发现自己太无理了。
一开始能说情绪不稳需要救命恩人,现在呢,一切都安定下来了,难道她一个陌生人,还能奢求对方晚上留下来守着她?
别说叔叔会过来了,就算是她连叔叔都没有,也不能要求别人做到这一步。
“额,你……路,路上小心。”她露出了一个自己能露出的最甜美的笑容。
虞幸掉头,然后笑道:“该路上小心的是你吧。”
韩心怡抿唇不语。
“啊,我错了,不该提这件事的。”虞幸表情不知所措一瞬,“我……一向不太会说话,enmmm尤其是面对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更不会说话了。”
骗子。
这还叫不会说话呢?
韩心怡心中欢喜,感觉今天受到的惊吓和伤害都散去不少。
她看着虞幸,又想:“长得这么好看,从小到大追他的女孩子肯定很多,怎么会见到可爱的女孩子就不会说话?骗人,肯定是社交技巧都要点满了。”
“虞幸……能留个联系方式吗?”韩心怡主动问。
“这个嘛……”虞幸语气犹豫,在她突然失望的目光中道,“救你是我举手之劳,我们呢……有缘自会相见~”
说完,他就挥挥手,从韩心怡的病房里出去了。
韩心怡失落了几分钟,随后振作起来:“人与人的感情哪有什么有缘自会相见,都是其中一方在主动寻觅罢了。嗯,等会儿问问警察,他们肯定有虞幸的号码。”
……
虞幸向警察们告别,高长安还想请他吃个盒饭呢,他听了推辞道:“不了不了,女朋友在宾馆等我呢,再不回去,本来就闹矛盾跟我分开住,现在要彻底生气了。”
女警在一旁惊讶地插嘴:“你有女朋友?”
虞幸看了看自己:“嗯……我不像有女朋友的人吗?”
女警扶额。
像,太像了,长得好看,身手还好,谁不喜欢啊。
只是之前看韩心怡那状态,她一个女人自然意识到了,这是沦陷了啊。
可惜了,注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在确认了虞幸提供过住宿宾馆位置和联系方式后,高长安便放他走了,还道:“之后可能还会请你配合一些调查,哦,不是说你不好啊,就是平常询问,能帮——”
“我理解的,您不用解释啦,这几天我都不离开浮花市,需要我随时找我。”虞幸打断了高长安的解释。
高长安:这小伙子,真好!
医院外的天彻底黑了下来,雨倒是停了,虞幸打车回到六点多出事的地方,把他停在路边,罩上了雨衣的摩托车给骑了回去。
路上,他目光冷清,看着路灯逐渐增多,街道逐渐繁华,心中已有计较。
……
“女朋友?”曲衔青挑眉重复,那天生笑唇此时更像是一种调侃与嘲笑。
“对。”
十点出头,虞幸此时坐在曲衔青房间里,看着曲衔青整理出来的案件资料。
对于把曲衔青拉出来当挡箭牌这件事,他做的毫无心理负担,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面对曲衔青似笑非笑的目光,他就当没看见似的。
这三天里,他们已经把能查的都查了,比如割喉凶手作案都会一路避开监控,作案现场是最多为雨夜小巷,很少在室内作案。
恐怕为的就是用雨水冲刷现场痕迹,这样,案发现场就很难留下能用的证据。
还有,所有死者都是二十岁到二十五岁的青年,就外貌水平来看,都是世人眼中当得起出众这个形容词的。
所以虞幸这三天活跃得不像他自己,居然差不多把浮花市大大小小的各种地方转了个遍。
就为了钓人。
“嗯……今天收获还行,之后要想办法搞清楚那个黑鸭舌帽的男人为什么要模仿作案。”他总结道。
没错,虞幸已经确认鸭舌帽男不是他在找的人。
单棱镜的正式成员,可不会这么垃圾。
第四章 从现在起抹除你的记忆
“嗯,我今天也有收获。不过……”曲衔青见虞幸精神不错,好像还想继续对着资料看下去的样子,伸手抽走了厚厚的纸张。
“关于这个案件,今天先到这里,你该睡觉了。”
虞幸轻笑一声:“你这是什么女儿管着爸爸的语气。”
“我这是'生气闹别扭的女朋友'对男朋友下通碟的语气。”曲衔青立刻用虞幸自己搞的事回敬了回去,“单棱镜要查,但是相比较来说,明天你的晋升游戏更重要一些,劝你养足精神。”
十一月一号下午,虞幸就把晋级游戏的事跟曲衔青说了。
本来以为能得到资深推演者的透题,没想到,曲衔青说这个别人都帮不上忙,只能靠他自己。
因为目前为止,每个推演者的晋升游戏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存在关联性世界,推演形式也眼花缭乱,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而唯一一个共同点……
大概就是晋升游戏的内容总会与推演者的内心挂钩。
只有正视自己的内心,才能确认分化路线,从似虚似幻的推演中认清自己,成功醒来。
所以在这方面,唯一能帮到虞幸的,只有他自己。
“行吧行吧,那我去睡了。”虞幸伸了个懒腰,在曲衔青催促的目光中开门离去。
“这位姑娘很关心你嘛。”突然,一阵青烟飘过,摄青鬼亦清的声音在虞幸身旁响起。
他并没有化成人形,就这么飘着,连带着声音都像是幻觉般飘渺。
“是很关心,你呢?你出来干嘛?”虞幸走在有监控的宾馆走廊里,用手掩住嘴,借着咳嗽的动作回了亦清的话。
青烟仗着自己不会被监控捕捉到,围在虞幸身边缓缓绕了几个圈:“无事,感叹一句罢了。人类啊……终究有所挂念,我真不知是该笑天真,还是羡慕。”
“……”虞幸没有再回答,快步下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摄青梦境】平时被他别在腰间皮带上,这是他跟摄青鬼说好了的,为了方便亦清没事儿干四处瞎晃悠,除非必要,否则不把匕首收在面具上。
“我要出去游玩一番,你将匕首放在枕边即可。”进入房间,亦清化作人形,仍然是那副古代打扮,儒雅地开扇摇了摇,身上水晶挂饰叮咚作响。
“你随意,还是按照约定的,不要惹出麻烦就好。我要睡了。”
得到虞幸的答复,亦清笑了一声,青雾升起,从窗户缝中渗透了出去,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衣服脱了躺在床上,虞幸翻了会儿手机,暂时没有睡意。
心里想的事太多了。
不仅是单棱镜这边,在浮花市作案的可能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成员,这是他近年来最接近伶人的一次。
还有……
已经找到他,却只送来了卡片和花,没有现身的那个人。
以及,即将开始的与内心挂钩的晋升游戏。
他这三天里有时候会想,与自己内心有关联的推演游戏,会是什么样子的?
一片荒芜?尸山血雨?断壁残垣?
其实赵谋也已经不出所料地为了孟婆汤联系过他了,他以最近没时间为由,把交涉的事往后推了推。
在床上翻了个面,虞幸陷在宾馆质感一般般的枕头里,闭了闭眼。
晋升游戏会不会让他体会到不一样的东西呢?
他很期待。
这么想着,困倦终于袭来,他把摄青梦境往地上一扔,沉入了睡梦。
事实证明,荒诞推演并没有让他失望,第二天早晨,进入游戏的通知响起后,系统直接给了他一个完全没想到的限制。
【即将进入晋升推演游戏】
【以下列举本次特殊推演游戏信息】
【特殊游戏:鬼夜谈】
【类型:晋升推演】
【该推演为单人推演】
【该推演不占用现实时间】
【完成推演可确认分化路线,解锁新功能,完善人格面具属性】
【以下为推演者虞幸的晋升特有规则】
【规则一:在本次推演中,你将失去所有记忆】
【规则二:在本次推演中,你将无法主动召出人格面具及相关能力,直到你意识到所处场景为推演世界】
【规则三:在本场推演中暂时剥夺摄青鬼亦清出动出入祭品的能力,直到推演者虞幸意识到所处场景为推演世界】
【规则四:本场推演场景为推演者虞幸曾经经历过的场景,但将由系统进行一定修改和扭曲】
【晋升失败将在推演场景中永远迷失,现实中予以抹除】
虞幸猜测过很多晋升推演的套路,只是他真没想到,系统能做的这么绝,居然……抹除他的记忆?
第三条规则显然是针对亦清说的,亦清一点都没有不满,反而笑吟吟地道:“让你昨晚把摄青梦境丢地上,今天我就能围观你的过往了,跟着你果然是个好选择,这么快就能窥探到有趣的事了呢~”
虞幸:啧啧啧,还挺记仇。
他本来是刚睡醒没多久,此刻又感到昏沉袭来,脑中多了一种被压制和抽离的感觉,很快,他就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昏迷。
【从此刻开始,系统进入静默模式,直到推演者虞幸想起推演存在】
这是虞幸脑子里出现的最后一个提示。
……
这场昏迷,也不知持续了多久。
日头高升,耳边从清净逐渐变得吵吵嚷嚷,好像有谁在近处争吵着。
“他……已经……不明……”
“救人……”
什么啊,谁在说话?
虞幸在嘈杂中拧起眉头,各个感官逐渐回笼,听觉、嗅觉、触觉……
他闻到了一阵米饭的香味。
肚子立刻咕噜噜叫起来,他闷哼一声,脑子里清明些许,睁开了眼睛。
好饿……
他手臂用力,打算撑起身体,然而——
“嘶……”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缠着很多很多的绷带。
我这是怎么了?
虞幸茫然想着,总觉得自己脑子里很空。
“你醒啦?”在他耳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的声音,他扭着没受伤的脖子朝旁边看去,果然看见一个大约只有十岁的孩子。
第五章 荒村
这是间简朴屋子,用具老旧,连带着虞幸身下的木床也坚硬难捱,对一个伤员来说实在不太友好。
女孩子个儿不高,当的起面黄肌瘦四个字,她坐在小凳子上,身后稍远一些的地方站着一男一女,脸色都不怎么样,似乎刚才就是他们在吵架。
男人身材健壮,女人也肩宽结实,看起来像是常年干农活的。
见虞幸醒来,男人的面色放缓,尽量用不吓到虞幸的语气道:“醒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很疼……好饿……”虞幸此刻只有这两个感觉最为强烈,他虚弱地看着男人,眼里闪过对食物的渴望。
“孩子他娘,去给他盛碗粥来吧。”男人转头对女人道。
也不知两人刚才究竟在争执什么,总之虞幸醒来后他们都默契地停止了话头,并且对虞幸表现出了一定的善意。
女人看了虞幸一眼,朝他笑笑,转身出去了。
男人则走到虞幸床边,把虞幸扶坐了起来,期间很小心地避开了他缠绷带的地方。
“爹,他伤得好重啊……”小女孩很灵活地蹦了起来给爸爸让位置,在旁边伸着脑袋围观,“动都动不了。”
虞幸:谁说不是呢。
男人摸了把女儿的头,冲虞幸关切问道:“估计你现在脑子还糊里糊涂的,别担心,是你昏倒在我家门口了,我们把你带进来,还给你做了包扎。”
虞幸眨眨眼,低头看了一眼,现在他全身上下也就脸没事了,其他地方或多或少打着绷带,活像半个木乃伊。
“谢谢……”嗓子干渴,连带着声音都嘶哑难辨,让人生怕他下一刻声带就断了。
男人拿起一旁的杯子:“你先喝点水。”
虞幸的胳膊动一动都疼,但他还是挣扎着自己接过了杯子,低头把水喝完了。
清凉的感觉滋润了嗓子,虞幸神色微松,发现小女孩一直在盯着他。
半晌,小女孩还是没忍住好奇:“大哥哥,你是怎么受的伤啊?”
怎么受的伤?
虞幸一愣。
他皱着眉想了半天:“我……不知道。”
“被偷袭了?”男人打量了他一眼,“我平时打猎,山上野兽见过不少,一眼就看出来你这些伤口是人为的。嗯……你是不是被拐卖到山沟沟里,自己逃出来了?”
虞幸诧异地睁大眼睛,他一个男人,正常谁会第一时间想到被拐卖?
“大哥哥长得好看,我娘说,有些不正常的有钱人家也会买大哥哥这样子的人回去。”小女孩心直口快,男人没来得及阻止,只好尴尬地笑了两声。
“别介意啊。”
“不介意。”虞幸摇摇头,眼中茫然更甚。
因为他发现他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子了……
不,不仅仅是长相——
男人在小凳子上坐下,看着矮了一截,更加没有压迫感了,小女孩站在男人旁边,捏着男人肩上的衣服,乖乖巧巧。男人又问:“诶,小伙子,我是老张,这是我女儿麦麦,你叫什么啊?”
“我不记得了。”虞幸道。
“啥子?”老张一愣。
“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虞幸握紧了手里的杯子,无措地低下了头。
长相,名字,过往,从哪儿来的,为什么受伤,他通通不记得了。
“这咋还失忆了呢?伤到脑子了?怕不是头发太长导致我看漏了吧。”老张身手想扒拉一下虞幸的头发,虞幸有些不安地躲了躲,但是他以为他躲了,实际上在别人眼中就跟没动似的。
然而紧接着,他才意识到“头发太长”并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而是他的头发本就很长,被老张拿起一缕,目测能到腰带处。
“粥来了。”恰好,女人端着碗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咋啦?”
“娘,大哥哥失忆了!”麦麦麻溜地蹦哒过去,而虞幸闻着粥的香气,已经移不开眼睛。
“喝吧。”女人把碗递给他,然后扭头问老张:“咋失忆了?”
老张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受到惊吓了吧。”
他看着家里多出来的一个喝粥狼吞虎咽的长发俊俏失忆“木乃伊”,也在犯愁。
这该怎么处理呢。
虞幸精神不是很好,身体受伤严重,又因为得知自己失忆,心情不安,很快又陷入了昏睡。
老张和妻子女儿退出了房间,商量计较去了。
虞幸睡得很不安稳。
他做了好多好多梦,梦里的东西都是碎裂的,哪怕他再怎么努力想记住,也只能以头疼欲裂而收场。
他只知道自己不该在这里,不该被救下来。
“啊!”又不知是什么可怕的梦境,让虞幸惊呼一声睁开眼。
阳光洒在他脸上,已经天亮了。
睁眼的一瞬间,刚才的梦就被忘光了,只剩下心悸和悲痛久久地环绕在他心中,他抬手抹了把脸,抹到一手眼泪。
“我哭了?”虞幸一愣。
他坐了起来,发现已经没有上次醒来那么疼了。
上身没有别的衣物,只有一圈一圈的白色绷带蔽体,下身穿的大约是老张的旧衣服,有些宽大,但是裤脚处短了一截。
虞幸陷入了沉思。
看起来,他是因为受伤昏迷在老张家门口,被捡到之后进行了简单治疗,却失忆了。
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哪儿人?最奇怪的是,他下意识中认为男子不该有长发,眼看着老张也是短发,那他的头发从哪里来的?
又是谁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呢?
思索了一会儿,他便翻身下床了。
或许他的伤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虞幸光着脚走动两步,除了一阵阵的疼之外,行动还算自如。
“老张?”半晌没听见老张的声音,他扬声喊了一句。
没有回应。
虞幸感到有点奇怪,在他半点记忆都没有了的时候,是老张一家三口给了他一些安全感,此刻醒来没有见到,他不由得想要去找。
“这里怎么这么多灰……”走到门边,虞幸眉头皱起来,他脚底在地上踩了几脚就脏兮兮的,仔细一看,门上、墙上也全都是灰尘,就像很久没住人一样。
推开门,虞幸愣住了。
他看到了一座荒村。
第六章 烧伤的神婆(盟主万字加更2/2)
入眼望去满目荒芜,一页风翻过,灰尘漫天。
房屋彼此隔得不远,凌乱破败,杂草丛生。
阳光下,这些老式小屋结满了蛛网,有些更是已经倒塌,在风化中形成了残骸。
虞幸呆呆站着,一个念头盘旋在脑海中:怎么会这样呢……
他踩上屋外的土地,心脏跳得飞快,回身看了一眼。
属于老张家的屋子与其他小屋没什么不同,虽然没有倒塌,但也陈旧得仿佛许久没有人住,打猎用的绳结和网就挂在外墙上,已经褪色腐朽,好像一拉就会断。
“……”虞幸有点害怕,瑟缩了一下。
他好像只是多睡了一觉吧,怎么感觉醒来后就天翻地覆了?
老张呢?给他粥喝的那个女人呢?还有麦麦呢?
难道是幻觉?可……他身上的新绷带和虽然旧了点但明显很干净的裤子该怎么解释?
他谨慎地走了一会儿,确认这个小村落里没有人,村外是山林,不知通向哪里。
一股孤寂感油然而生,虞幸眨眨眼,返回了老张的屋子。
这地方好奇怪,他想。
他进入厨房,试图找出老张一家三口近期存在过的痕迹,可是他失望了,厨房里没有一点食物,反而是一些凹槽中,留下了比其他地方多很多的霉菌。
“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虞幸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心里浮起一个猜测。
他在老张的房子里一通翻找,在蜘蛛网和无处不在的无名小虫子里寻到了一把生锈的菜刀,还有些其他的小工具,用被虫子啃食过的桌布包起来,带在了身上。
“得找到原因……”虽然他失忆了,记不得以前的事,又对当前的诡异事件充满疑惑,但是不代表他会坐以待毙。
他似乎天生不是退缩的性格,哪怕周围可能存在未知的危险。
虞幸决定先把所有还能进得去的小屋搜一遍,重点是搞清楚村子荒废的原因,比如,是整个村子的人都搬走了,还是遭遇了什么意外,如果能找到些能用的物资就更好了。
他现在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张的屋子处于小村落最边缘,虞幸以这间屋子为基点,先是围着村子转了一圈,记住所有房屋的位置、坍塌情况,在脑海里完成了一个简易地图。
这地方是真的小,满打满算只有十二间屋子,也就是十二户人,它们被虞幸编了个号,方便做记录。
“……”他仍然没有说话,听着风吹杂草的声音,走进了二号房屋。
这是个保存完好的屋子,不像周围的三、四、五号,坍塌得只剩下废墟,完全堵塞,想进去都不可能。
虞幸伸手推开门,刺耳的剐蹭声让他皱起眉头。
阳光照射下,灰尘显形,虞幸被这些粒子呛到,剧烈咳嗽几声,感觉胸口某处伤口都要崩裂开了。
他擦掉了咳出来的生理性泪水,眯着眼往屋里看去。
屋子很乱。
所有的小件物品都摔在地上,大件也东倒西歪。
桌子歪倒向一边,支楞着四条木腿,桌面抵着墙,像是被什么人摔过去的一样。
虞幸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浓浓的霉菌味道,非常刺鼻。
地面也脏,不过虞幸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他走进去,这才发现了墙上的不对劲。
这些是什么?
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痕迹泼洒在墙壁上,只是墙壁本来就发黑发黄,所以不仔细看看不出什么。
黑色痕迹这里一片那里一片,奇怪的是一旦到了离地面一米以内,它们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虞幸带着强烈的不安凑近观察,这些黑色痕迹太旧了,早已和别的东西融为一体,无法分开。
“是血吗?”干涸太久的血迹,由红色变成了深棕,最终归于黑色。
直觉告诉他他猜得没错,这地方曾经似乎承载过一场死亡。
可是为什么血迹到了下面就没有了?
是被擦掉了吧。
虞幸记住这一点,没有在其他平常的东西上浪费时间,观察了一下地上毁坏的东西的形态后,翻找起还能打开的柜子。
这些家具都很老式,虽然虞幸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新式的,但这个概念自然而然地就出现了。
他拉开每一层抽屉,说不好自己在找什么,就是觉得应该会发现一些有用的信息。
没有。
抽屉里要么是些已经烂掉的纸币,要么是不重要的日常用品残骸,要么空空如也。
“算了……”虞幸喃喃道,往屋外走去,路过门边的时候看到了一把倒在地上的锄头。
他脚步一顿。
接下来的探查中,在寻找线索的同时,他也留意了其他屋子里有没有锄具,果不其然,几乎每一家都有。
而且,每一个屋子里的陈设都是乱七八糟的,有些或多或少的血迹,可以说除了老张家的摆设还算完好,其他屋子都像是被强盗打劫了一般。
把十二个屋子中,除去老张家和五个已经塌陷的屋子之外的六个小屋都探查了一遍,虞幸不得不承认:“没什么线索。”
日头升到了头顶,他每一家都认真翻找,还是废了一番时间的。
“咕噜噜……”被绷带缠起来的肚子饿得开始叫唤,虞幸却毫无办法。
这儿找不到能吃的东西,也不知道林子里现在还有没有能吃的动物,即使有,他也不会打猎。
“算了,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其他村落吧。”他猜测这片地方不止这一个十二户小村子,因为他在村民家里看到了锄头,却没看到哪里有田。
说明在附近,应该有一片单独开辟出来的田地。
而能用作开辟田地的地块一般不会太小,只给这十二家种地,好像有点亏了。
考虑了一会儿,虞幸决定前往与老张家相反的路,因为他既然是晕倒在老张家门口,说明他是从老张家这个角的方向来的。
这个方向有弄伤他的东西在,万一他走着走着又遇见了,岂不是要自投罗网了么。
倒不如往可能比较安全的方向走。
山林中树木稀疏,偶尔还有几棵连根拔起,倒向村落方向,虞幸越走越觉得周围死寂,即使有阳光照着他,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森。
摸了摸带在身上的生锈菜刀,虞幸的皮肤上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自觉地四处乱看,嘴里嘟囔着:“……好可怕啊。”
好在走了大概十来分钟,虞幸看到了一条非常隐蔽的,已经被草木遮盖的小路,明显是被人踩出来的,他就知道,自己走对了。
前方不远处果然有一片田,其实也不是很明显,只是这处地方较为平坦,依稀可见耕种过的痕迹,但是现在已经荒废了。
虞幸越过田地,继续向前走。
他也想试着直接走出林子,前往有人类活动的地方。
他现在没有吃的,没有喝的,还浑身是伤,怎么看都不适合野外生存,更何况他一点相关知识都没有,八成会死。
不过说到伤,虞幸倒是觉得自己好得很快,许多伤口都不疼了。
又走了一会儿,他远远望见了一个大村子的轮廓。
然而此时,太阳隐蔽到云层后,竟然缓缓下落,天又快黑了。
这个时间流速并不正常,仿佛被点了四倍速快进,虞幸也意识到不正常,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
“正常的一天不是二十四小时么?”他差点怀疑是自己常识出了问题,毕竟记忆里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佐证他的想法。
“太诡异了,从我醒来开始就处处透着诡异……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眼看着天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虞幸摇摇头,加快脚步往那个大村子赶去。
走近了,他能看见袅袅炊烟,不禁长舒一口气——这个村子里有人,他不至于饿死在山林里了。
只是自己这副样子好像太狼狈了,或许会被村民当成什么古怪的不速之客。
他终于踏入了这个一看就很大的村子,轻轻吸了一口气,敲响了第一扇门。
“咚咚咚。”
“有人在吗?”
虞幸有点紧张地喊道。
隔了十几秒,门被打开,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探头出来,在看到虞幸时明显愣了一下。
虞幸急忙道:“你好,我是路过的,可不可以……”
“彭!”男人突然一脸厌恶地关上了门。
虞幸:“……”
至于么?
他转头敲响另一家,这次开门的是个瘦小妇女。
妇女好歹没有直接关门了,不过她卡着门缝,一脸警惕:“你是谁?”
“你好,我是路过的,我想……”
“别找我。”妇女打断了虞幸的话,脸色麻木而冷漠,指向一个方向,“你去找神婆吧,只有神婆准许你留下来,我们才会收留你。”
神婆?
虞幸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边只有一栋房屋,是这座村子里一眼望去最大的屋子。
他诚恳地对妇女说:“好的,谢谢你……”
“彭!”妇女也把门关了。
“……”
他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凶?
虞幸有点委屈,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都嫌弃了。
这也没毛病,目前他看到的老张一家和这两个村民,就是他记忆中的整个世界。
他甚至想到:是不是我长得太难看了,吓到了他们?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要去找神婆。
吓就吓吧,反正他不想饿死。
神婆的住所比远处望起来还要大,屋子周围一圈篱笆,将屋子好好地围了起来。
“一般不是猪圈鸡圈才会围起来么,围房子,是要防止谁逃跑?”推开篱笆栏的时候,虞幸脑海中飘过一个念头。
他回头看了看,此时正是傍晚的饭店,许多户人家都在做饭,虽然没有一个人出来,但烟囱里的炊烟带起一阵阵食物香气,让虞幸有些恍惚。
好饿啊……好饿啊……好饿好饿……
神婆的房子就没冒炊烟,冷冷清清。
虞幸把手放在木门上,心跳突然很快。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这是一种毫无征兆的奇怪预感,虞幸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
不过他醒来到现在,似乎也没发生过什么好的事,再不济,也不会比饿死更差了。
于是他敲门了。
“咚……”
手指刚碰到大门,门就自己打开了一条缝,看来先前根本就没关闭。
虞幸没有直接进去,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抓住了他的腿,让他迈不开步子。
凉风从门缝里传来,拂过他裸露在外的部分白皙皮肤,鬼使神差的,他悄悄从门缝往里瞄了一眼。
里面没有亮光,一片衣摆自黑暗中荡过去。
虞幸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又忍不住继续看。
他没看错,真的是一片衣摆……被悬挂在房梁上,荡来荡去。
无力的双腿垂落,僵硬笔直,上吊的人瞪着大大的眼睛,注视着从门缝中偷窥的他。
尸体全身湿透,一滴滴水从尸体的鞋尖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滩阴影。
虞幸本来只是惊讶了一瞬,而当外面的光芒稍微照亮屋内,他看清了上吊者的脸。
“老、老张!”虞幸吓得捂住嘴巴,没让自己叫出声。
怎么会这样?
老张怎么会在这里,还吊死了?
他瞳孔紧缩,一种不属于他主观感受的悲痛和愤怒涌上心头,他自认为只是惊恐,还没有到对一面之缘的老张的死万分悲切的地步,可内心中的感觉却不经过他的允许,肆意爆发。
就好像……他以前经历过这一切似的。
不只是老张。
门缝被风吹大了一点,虞幸看到了更多。
老张那位给他盛粥喝的妻子,害羞却又好奇灵活的麦麦,以及许许多多他不认识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部都被麻绳吊着,每个人的下方都有一滩积水,并且不断增多着。
里面人影绰绰。
里面的尸体都如钟摆一样晃动。
就像咒怨里那个把上吊的尸体推着玩的鬼小孩俊雄一样,眼前的场景,就好像有无数双手在推动尸体们。
等等,咒怨是什么?
虞幸茫然想到。
但这只是思维中一闪而过的插曲,就现在而言,他很恐惧。
这个挂满尸体的地方,就是神婆的家?
他还是饿死吧!回去了,他才不要进去!
“你在看什么?”突然,一个低沉的女声从虞幸背后响起,虞幸一股凉意从脚底涌上脑门,不寒而栗。
他僵硬地转过身,在这一瞬间看见了一个近在咫尺的丑陋女人。
女人身材还是不错的,穿着与这个村庄格格不入的中式黑裙,头发挽了一个漂亮沉稳的发髻,处处透着精致。
只可惜了这张脸,大概是烧伤吧,大半张脸上都是疤痕和明显的痂,一只眼睛没有眼皮,眼珠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愤恨地瞪视别人。
就比如现在,她就像在瞪视虞幸,要把虞幸掐死似的。
“啊!”虞幸不争气地惊叫一声,面带恐惧地往后退,光着的脚踩到了一块有些尖锐的石头,他痛呼一声,没把握好平衡,直接跌坐在地上。
脑袋里嗡嗡的,虞幸苦着脸抬头,又是一愣。
他面前的分明是一个美貌女人,皮肤光滑白皙,五官在柔和与凌厉之间寻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岁月在她眼角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却赠送了厚厚的气质作为补偿。
哪有什么烧伤和疤痕?
女人看到他这么大的反应,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不愉,但是还是问道:“你没事吧?”
虞幸脑子里警铃大作。
先不管她到底哪一个形象是真实的,只说,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的地位与村民不同。
她就是神婆!
房间里吊着好多尸体的危险人物!
虞幸自己爬了起来,庆幸脚底没有被划破,他努力维持着镇定:“没事,没事。”
“你看到我……感到害怕?”女人语气里疑惑和阴冷一样多,并且朝他接近了一步。
这一刻,虞幸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福如心至:“对不起!我,我自卑……”
“哦?”女人果真少了几分阴冷,多了一丝诧异,她嘴角勾起,饶有兴趣地问,“自卑什么?”
“我,我浑身都是伤疤,太丑了……”虞幸说着,用手捂住了胸前和腹部的绷带,这当然是徒劳无功,不过是为了让女人注意到他的伤罢了。
他神色低落,语气急促:“我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是什么人,为什么有这么废的身体,还、还有长头发……对不起,我会吓到你的,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在他身上打量一番,又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脸色突然柔和起来:“听起来,你是个迷了路的孩子。”
她笑着摸了摸虞幸的头,余光瞥过他一头像是古代男子才有的长发:“别担心,你一点也不丑,你的身体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容貌也让人嫉妒。相信我,只要你的伤口愈合了,将会非常非常好看……”
被她的手触碰到头的一瞬间,虞幸只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一股阴冷的气息流经四肢和躯干,让他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喉咙里涌起腥甜,他没忍住,嘴角缓缓渗出一缕猩红液体。
第七章 治疗
血液温热,虞幸尝着嘴里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意料之外的平静,他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心情,用手背擦了擦。
阴冷的气息只出现了一瞬,便如同海里的鱼一般隐了下去。
神婆看着他的血,收回手,并不关心,也不惊讶,只是感叹了一句:“看来你伤得真的很重呢……进来吧,我给你上点药。”
“我……”介于刚才门缝里看到的一幕,虞幸对此很抵触,谁知道他进去了会不会变成吊着的一员?而且刚才神婆碰他时他就像是触碰到了什么过敏源一样,突然的痛苦让他记忆犹新。
冥冥中有一种想法浮现上来……神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东西。
“进来。”神婆走在前面,把门彻底打开,虞幸下意识看过去,愣然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布置简洁,根本没有什么吊死的尸体。
一具也没有。
可是……
他眼中闪过迷茫,难道他受伤不仅仅是记忆受损,还撞到了哪里,变得容易产生幻觉?
神婆脸上的烧伤和屋子里晃动的尸体,都是他在紧张的状态下产生的幻视吗?
现在这种情况下,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脑中某片神经受损后,幻听、幻视,甚至对时间产生了概念模糊,觉得一天没有二十四小时……
好像合情合理。
周围的一切都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虞幸暂且跟在神婆身后进了屋,伸手摸了摸自己乱了的头发,眼中探究一闪而过。
没错,是合情合理。
可他不觉得这是真相。
说到底,只是自欺欺人罢了,编造一个看似说得通的解释,能让他的处境更好一些吗?
不能。
这里一定有一些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并且有某种危险正在朝他接近。
踏进神婆的家,虞幸往头顶上看了看,其实在屋子中间并没有可以用来悬挂尸体的梁。
看来,起码吊起来的尸体门可能只是幻觉,又或者是来自他潜意识里的某种象征。
他怀疑自己失去的记忆里应该有与之相关的经历,不然,不会出现那种心悸和悲痛的情绪。
这么想着,他收回注视房顶的视线,改为观察四周。
唯一一个让他好奇的地方,是这房间的中央似乎供奉着一尊小型石头雕像,雕像长发长衫,面目模糊,像身前摆着一个盘子,里面装了东西,但虞幸看不清。
屋里太暗了。
“坐吧。”神婆点燃了煤油灯放在桌上,幽幽光芒照在她脸上,她指着一张木椅,示意虞幸。
虞幸依言低头坐下,神婆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半晌,拿出一只药箱和一套黑色衣服。
真要给他治疗?
虞幸不动声色,看着神婆把药箱打开,里面各种药物、绷带、纱布,还有剪刀等器具。
神婆道:“我学过医,可以帮你看看伤口,说不定能让你好得更快。还有这套衣服……这是我男人的,他常年不在家,也穿不上,送一套给你吧,省得你衣不蔽体,给村里小姑娘看到可不好。”
神婆自己可能已经三十岁,说的倒是没什么问题。
虞幸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答应了下来。
当下,神婆将他上身的绷带一层一层解下来,虞幸也趁机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伤,好像伤口的确没有一开始他想象的那么夸张,大多只是皮肉出血,不过这伤口形状……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挖走了血肉一样,留下一个个血洞。
“……”
果然,神婆也问了:“你这伤是怎么受的啊?”
“我不知道。”
“哦,忘了你说的,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从哪里来,对吗?”神婆拿出虞幸叫不出名字的药膏,用棉签熟练地在血洞边轻轻按压。
这些血洞已经止血,但是依然狰狞可怖,虞幸突然觉得,可能不是伤口本身没有预想中严重,而是他愈合的速度快?或者,是他的忍耐力在增强?
他压下心中猜测,回答神婆:“嗯,我可能伤到了脑子。”
这时,虞幸想起自己还没有对神婆说明过来意,于是斟酌着道:“那个,其实我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是在树林另一边的村子里的,可是那个村子似乎出了事,我找不到吃的,才一路走过来。我想知道,这附近除了两个村子,还有别的城镇吗?”
神婆上药的手顿了顿:“那个小村子我知道,不过你说他们出了事?”
她眉眼中透出一丝诧异,随即平静下来,甚至生出些了然:“或许这就是贪婪和背叛的代价吧,这段时间那个小地方可能的确会吵闹些,你——你离开他们来到我这里是正确的。”
嗯?
虞幸一开始以为老张那个村子的事可能与神婆有关,但是如果吊死的尸体是幻觉,这个关联的可能性就减小了。
而现在听起来,神婆说的“出事”和他说的“出事”,似乎根本不是同一件事啊。
什么背叛和贪婪?什么吵闹?
他只看到了满目荒夷。
虞幸决定先不反驳神婆,之后再慢慢打探,他提醒道:“所以附近还有没有别人的城镇……”
神婆轻笑一声:“你有想找的人?”
“没有。”
“那去城镇干什么,就留在这里吧。”她给虞幸上好药的地方绑上新的绷带,“或者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再决定要不要永远地留下来。相信我,这个地方比你想象中神秘,我们是被神仙眷顾的人。”
虞幸脑中闪过迷惑。
神仙?
她叫神婆,说村子被神仙眷顾,啊……村民们这么听她的话,难道是被洗脑了?
然而势单力孤,况且也的确是饿了,虞幸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下来。
真有什么不对,他吃饱喝足再跑也好过现在什么准备都没有。
上身的绷带换好,虞幸卷起宽大的裤腿,看着神婆蹲下来给他在腿上抹药。
他腿上的伤口密度不高,大腿没有,只在两条腿的膝盖、腿弯还有脚踝处有着血洞,倒是不会造成什么尴尬。
村民们下地干农活的时候,常把裤腿卷起来,看都看习惯了。
只是……
虞幸看着这些伤口的位置,一个想法成型。
怎么好像,这些伤口的制造者像是有意要限制他行动似的?这些关节,每走一步都必然会使用,要不是他似乎对疼痛的忍耐力很强,他恐怕连老张家都出不了。
第八章 我们都想永远活着
然而就算是虞幸忍耐力强,走了这么长一段路,照理说伤口早该裂开了,可是并没有,它们止住血后再没有裂开,所以意识到这一点的神婆也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看得清楚,神婆嘴角浮现出了浅浅的笑容。
笑什么,怎么感觉她还挺满意似的?
上药环节在虞幸脑中活跃的思维里结束了,此时,天已经全黑。
神婆走到门外:“你把衣服换上,然后出来,我带你找暂住的人家。”
“好。”虞幸表面上乖乖答应,实际上认真检查了一遍衣服。
这是套棉布长衫,上衣纯黑色,中间对襟布钮,下身是白裤,但样式并不古板,做了很多小改动,让衣服看起来十分具有设计感。
这似乎是……是……虞幸觉得自己是认得出来它的适用年代的,可是脑子里空空如也,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像是明明拥有一件东西,却被一层厚布蒙得严严实实。
算了。
虞幸感觉自己现在强行回忆是回想不出什么的,但是他下意识肯定这是某种经济条件不错的家庭才会做的衣服,刚才神婆说这是她男人的……那她肯定是从城镇过来的吧。
他于是一件件穿上,没敢耽误时间去看那个让他在意的供奉石像的盘子里的东西,走出了房门。
神婆的目光第一时间扫了过来,她似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道:“跟我来。”
……
神婆带着虞幸来到村子中央的一座房子。
虞幸发现这座村子比老张所在的小村落大得多,一眼望不到边际,看起来起码住了几百人。
生活水平好像也高上不少,起码他面前这房子有小院子了。
神婆敲了敲门,里面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响起一声声木头与地面碰在一起的声音,十几秒后,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来。
只有一米四多一点的老婆婆拄着木头拐杖,见到神婆,神色激动:“神婆大人,您怎么来了?”
“这是我们新的同伴,暂时在你家住,没问题吧?”面对老婆婆,神婆神色淡淡的,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远不如对虞幸的态度。
“没问题,没问题!”老婆婆说话牙齿都漏风,她似乎现在才注意到门口还有一个人,投来目光,在看见虞幸身上的衣服时明显一愣。
“这位……怎么称呼啊?”
虞幸刚想说我没有名字,神婆就轻轻咳了一声,看着他道:“反正你也没有名字,但总需要有个称呼方式,不如——就叫你释惟吧。”
虞幸想了想:“这个名字有什么用意吗?”
“听着顺耳。”神婆言简意赅。
老婆婆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却在旁边赞同:“好名字,神婆想到的,一定蕴含了神的灵气,释惟,释惟好啊。”
虞幸:“……”你可真是洗脑得彻底。
神婆笑了笑:“你就住在这里,想吃东西叫李婆婆做,李婆婆房子大,早些年孙子不要她了,跑了,有个房间一直空着,你住正好。”
她就这么说出李婆婆的伤心事,李婆婆也没有反驳一句,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神婆离开后,虞幸跟着李婆婆往屋内走,他看李婆婆走得颤颤巍巍的,身形又瘦弱,衣服套在身上特别宽松,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奇怪,这个村子条件更好,怎么村民一个个的都这么瘦弱呢?
最开始看到的男人和妇女也是这般,还没有老张和他媳妇强壮。
“李婆婆。”虞幸出声。
或许是觉得神婆对虞幸态度不同,还给了他这么体面的衣服,李婆婆对虞幸的态度同样恭敬,甚至暗含着一丝敬畏和热切,听到虞幸喊她,她连忙回道:“你说,你说。”
虞幸:“我饿了,想吃东西。”
“没问题,晚饭剩了不少,我马上给你热一热,明天再给你做新鲜的!”李婆婆乐颠颠地拐到去了厨房,留下虞幸一个人在主厅。
他透过点燃的煤油灯,在主厅中央看见了一座和婶婆家一模一样的石头雕像。
走近一看,这座雕像其实不算是全身,雕刻的是一个男子的半身,男子面目模糊,头发很长,上身宽袍大袖,衣服线条流畅贴合,而臀部往下都没有雕,只有一片略宽的圆形底座。
看起来,就像男子从这底座里钻了出来一样。
石像前也放着一个盘子,只是这个盘子是空的,洗得很干净,看不出曾经放过什么。
虞幸沉默不语,暗暗退后,坐在在饭桌旁等自己的晚饭。
李婆婆很快端来了饭菜,白米饭的香味和青菜炒肉混合在一起,令人食指大动。
虞幸实在饿极,虽然他有些东西想趁机问一下,但是还是决定先认真吃饭。
一碗不够。
他又盛了一碗饭。
李婆婆笑呵呵坐在一旁看他吃,很闲的样子,也不知这老婆婆平时一个人都做些什么。
直到虞幸吃得差不多了,饥饿感消除,他才问道:“李婆婆……你们都叫神婆,这个称呼是从哪里来的?我听她说,这个村子有神官保佑?”
“神婆没告诉你啊?那可能是她今天有点忙,没来得及说吧。”李婆婆用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捂住心脏,一脸虔诚地说,“咱们村的人,都是逃过了黑白无常勾魂,下了生死簿的人呐。”
“哈?”虞幸追问,“什么意思?”
李婆婆叹了口气:“你还年轻,大概没有想过,等你老了,要死了,黑白无常就拿着链子过来套你头了。这世界上你得到的一切,不就都成别人的了吗?我已经这么老啦,可我还不想死,我想永远地活下去,我们这个村子的人,都想永永远远地活着。”
“神婆啊,就是帮我们骗过勾魂使者,让我们永远活在人间的神明的代言人,她引导我们取悦神仙,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她是全村人最敬畏的人啊!”
虞幸:“……哦。”
这不仅是洗脑,这都快邪教了都。
他看了李婆婆一眼:“李婆婆,你今年高寿啊?”
看起来七十多岁的李婆婆道:“我今年已经一百岁啦,都是神仙大人保佑!”
虞幸讶异地挑了挑眉。
一百岁了么?一百岁了还这么思维活跃,倒是真没想到。
难道神婆真有这种能力?
第九章 我到底是谁?
如果是真的,那就说明这个世界有些超出常理。
虞幸嚼了嚼嘴里的菜,突然觉得自己接受能力很强。
或许是没有记忆能让他先入为主吧,就算是现在有个人告诉他他早就死了,正因为生前作恶多端在地府里受罚,他大概也不会惊讶。
但是这个村子的情况关系到他现在的生存,他得先搞清楚。
“神仙大人真厉害,你们平时跟神仙的交流,全部由神婆转述吗?”他看着李婆婆。
“当然,我们这种人怎么配见到神仙呢。”李婆婆对神婆的尊敬真是毫不掩饰的。
虞幸指了指被供奉着的石像:“那是……”
李婆婆顺着虞幸的手指望去:“那是神仙大人的神像,我们每一家都有一尊,以表达我们对神仙大人的敬仰和爱戴。”
“这个神仙叫什么名字?”
听他这么问,李婆婆立刻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神婆说了,神仙庇佑我们是冒了风险的,所以名字不可说。只有神婆知道这位神仙大人的名字,我们不能问。要是叫多了被别的神仙听见,这位神仙大人要有麻烦的。”
“哦。”虞幸便不再问,他迟早会从神婆嘴里撬出来的。
晚饭过后,虞幸帮着李婆婆收拾了桌子,然后穿过小院子,看到了后面的房间。
李婆婆的房间旁边就是传说中跑了的孙子的房间,还有一间是杂物间,堆放稻谷等粮食,还有淘汰掉的旧家具之类。
她指引着虞幸进了卧房,呵呵笑着:“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明早我带你去村里溜溜弯!”
虞幸:我自己去比较好,你这胳膊腿的……可能不太方便。
他没说出来,明天的事明天再看,跟李婆婆道谢后,就关上了门。
照例先打量环境,这间屋子收拾得很干净,煤油灯照亮了一个范围,他猜李婆婆还是很想念孙子的,时时打扫欢迎着孙子回来,只不过,即使她孙子还在,今年也有六十多岁了吧,也是个老年人了。
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虞幸却没有睡觉,将灯熄灭后一直侧耳听着,直到隔壁传来李婆婆关门的声音,他悄悄看了一眼,发现她熄了灯,才爬上了床。
在这种地方,他不得不提起戒心。
黑暗中,虞幸辗转反侧,陌生的环境使得不安笼罩于他,他把今天的一切回忆了一遍,总觉得处处荒诞。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样的吗?
还是说,只有他所见是不对的?
解决了饥饿问题,他开始有余力思考这些。
失忆的原因他暂时是不可能知道了,那就得想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纵使失忆后的他现在有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居所,可这不代表他打算放下失忆前的事情。
谁伤了他,他从哪里逃跑的?
对方会不会正在寻找他,没有放弃杀掉他的想法?
虽然他从腿上的伤口分布推测出对方是想限制他的行动,可身上那么多伤口,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或许最开始对方并不想要他的命,只想留住、关住、囚住他。
可是当他的反抗过于剧烈,或是做出了什么超过掌控的事情的时候,对方已经有了杀意,不在乎他是否活着了。
他又翻了个身,忽然觉得伤口的痛感更加轻微了,他轻轻叹息一口:“果然是我恢复得快吧……”
最初的茫然和恐惧都是因为不确定性太多,人在缺少安全感和对自身情况信息不足时,心理素质再强的人都会变得脆弱,甚至陷入无止境的自我怀疑。
虞幸觉得他已经度过那段时间了,现在的他即使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和常人不太一样,也没有多意外。
诡异的事已经这么多了,再多一件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难道我真是从什么封闭的地方跑出来的?”他用手捂住一只眼睛,仅用一只眼睛看着面前虚空中的某一点。
一半的视线黑暗下去,一半的视线注视着这个世界。
黑暗必然真实,可这个世界却让他有些看不懂。
他感觉醒来到现在只过去了六个小时左右,可是现在他又要睡觉了。
明明老张一家那么生动,甚至扶他坐起来时掌心的温度还在他记忆里,一觉醒来,就不见了。
再次“见到”,就是在神婆家时的幻觉中。
幻觉必然有成因,是他心中所担忧,还是曾经的记忆在做出提醒?
就像跨越了某种被遗忘的历史,鲜活的东西转瞬成灰,他感觉自己意识里的时间早就混乱不堪。
到底哪个是过去,哪个是现在,哪个是未来?
还有现在这个村子,居然处于相信有黑白无常的阶段,并且认为“神仙”能让他们永远不死……
这个世界好奇怪。
“虚幻……真实……交界点在哪呢……”虞幸眨了眨没被捂住的眼睛,“我到底是谁……”
突然,隔壁房间传来一阵惊叫,打断了他的深夜“哲思”。
“不!!别来,别来!!”
他本来就精神紧绷,听到立刻放下手坐了起来,这座屋子里一共就俩人儿,一个虞幸自己,一个李婆婆。
那么这声惊叫一定是李婆婆发出的了,
发生了什么?
有人进了李婆婆房间?
他麻利地下了床,把房门推开一个小缝往外看,就见李婆婆踉踉跄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的拐杖在空中挥打,她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满口的话语因为惊恐而变了调,虞幸花了一番功夫才辨认出来她说的是什么。
“别过来,我不去,我还没到死的时候!不……不……勾魂的大人,你们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的,看不到我……”
明明她旁边一个人都没有,她却好像在跟谁祈求和抗争,看得虞幸背后发凉。
“我要找神仙大人,神仙大人会保佑我的,神仙,神仙……”李婆婆挥够了,开始往主厅走去,虞幸凝神,悄悄挤出门外,在阴影中跟了上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熟练,总之跟踪这种事情,他做的轻车熟路,很快就看到了跪倒在石像前的李婆婆。
第十章 被发现了
佝偻的身影颤颤巍巍跪在那里,衣服随着颤抖轻微抖动着,显出一种诡异的空洞感。
黑暗笼罩在主厅,虞幸得眯起眼睛才能看见李婆婆在干什么。
李婆婆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把刀。
“这儿的人难道都随身带着刀吗?一看就民风不纯朴!”虞幸想着,摸了摸自己一直没丢下过的生锈菜刀,对村民发出了谴责。
李婆婆拿着刀,哆哆嗦嗦掀起了自己的衣服。
“……”虞幸又悄声凑近了一些,心里默念:我不是偷窥狂,这只是因为必要……
他轻手轻脚,神婆送他的一套衣服里包括了一双黑色布鞋,此时鞋底踩在地面,居然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自己注意到了这一点,怀疑自己以前身体控制力不错。
待他来到侧面,极度惊惶的李婆婆还是没有发现他,从他的角度看去,能看见李婆婆突起的脊背骨,银白而散乱的发丝,她一首握着刀,一手抓着上衣衣摆,衣摆之下……
虞幸瞳孔一缩,差点发出声音。
李婆婆的衣摆下,可以说根本没有肉,原本应该是肚子、小腹的地方,只剩下了森森白骨。
没有肾脏,没有肠道。
再上面被衣服遮住了,虞幸看不到。
难怪她看起来那么瘦,衣服那么空,原来——里面根本就不是一具正常活人的躯体!
她到底算不算活人?
一阵阴风吹过,给这恐怖的一幕增加了些冷意,虞幸一动不动地睁大眼睛,仔细看着李婆婆接下来的动作。
李婆婆在自己身上找寻着。
“我的肉呢,哪里还有肉,我要供奉给神仙大人……我得快点……”
她越来越焦急,脸上狰狞扭曲,终于,她似乎在脊椎后面摸到了一块残存的肉块,欣喜地举起了刀。
“啊——”并不锋利的刀子在肉块与骨头连结的地方来回切动,李婆婆凄惨地叫起来,脸上的皮都在抖动,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看起来痛彻心扉。
“嘶……”虞幸看着都觉得疼,如果其他地方的肉也是这么没的,那岂不是自己把自己千刀万剐了?
肉块终于被切下,而李婆婆根本不管飞溅的血液,捧着这块流血的拳头大小的肉起身,将它珍宝一样放在了石像前的盘子里。
然后她重新跪下来,一遍遍给石像磕头,额头咚咚撞击在地上,发出回荡在主厅里的闷响:“神仙大人保佑我,保佑我不要被带走,神仙大人保佑我……”
虞幸感觉这声音一直在空旷的主厅回荡,就像在他耳边一样。
就这么磕了快一分钟,李婆婆额前一片血肉模糊,明明石像没有任何异动,盘子里的肉也原封不动,她却好像松了口气,对着空气道:“谢谢神仙大人,谢谢神仙大人……”
眼看着她要起身,虞幸往后一缩,躲在了一个家具的后面,更好地隐藏起自己。
李婆婆瘦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虽然伤了两处地方,她的情绪却比来时稳定得多,她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安心的答复,满意的迈出了主厅。
虞幸躲在阴影里静静等待着,直到十几分钟后,他才确定李婆婆真的走了,从家具后面站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些习惯是从哪来的,这么谨慎,或许也是他曾经的经历导致的吧。
握住菜刀以防外一,虞幸走到石像前,看了眼脚下。
他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仔细点也能看清东西了。
脚下是一小滩血。
而石像与白天没有什么区别,前面的盘子里盛放血肉,看了令人震惊与这个村子的人的古怪行为——李婆婆会这么果断,显然不是她一个人这么做。
她说过,村里的每家每户都供奉着这么一座小神像,也就是说,起码在“如何供奉”这件事上,村里人应该是一致的。
“唉……该怎么说他们蠢呢……哪有神官会让人用血肉作为贡品求得庇佑啊,显然只有恶鬼什么的才会——”虞幸叹息到一半,突然愣了愣。
恶鬼?他为什么好像对恶鬼这个概念很熟悉的样子?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个村子有些明显恐怖倾向,恐怕神婆对他说的,让他暂住也只是稳住他的方法。
虞幸不信神婆对他没有所图,就好心送他衣服,还给他找住处。
他的存在肯定对神婆,以及所谓的神仙大人有用处,可是,就冲这血肉供奉,就知道神婆不是什么好东西,“神仙大人”也指不定是哪里来的恶鬼邪灵。
所以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此地不宜久留。
虞幸垂下眼,有了趁夜色离开的冲动,神婆既然是城镇来的,表明这里一定有通向城镇的道路。
要担心的是路上的食物问题,方向问题,以及神婆这伙人,和一开始伤他的那伙人会不会追上来。
行吧……问题好多。
还是不能冲动行事,容易失败。
一番梳理,虞幸打消了现在离开的想法,又看了一眼石像,转身准备回房。
他需要搞清楚“神仙大人”究竟是什么来路,找到保全自身的方法,也得搞清楚神婆到底在谋划他些什么。
还有就是,必须确定了城镇的大致方向,才能动身,以免跑错方向,他的物资决不允许他做出错误的尝试。
黑暗中只有虞幸的呼吸声,他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就像是两手空空地狱开局。
这合理吗!
唯一的安慰就是他的伤好得有点快,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潜意识里对这个事实有些抵触。
虞幸转身,朝主厅的门迈开步子。
然而,一抹亮光突兀地出现在他视线里。
李婆婆提着煤油灯,拄着拐杖,满是褶皱的脸上还有一大片破皮的狰狞伤口,但是血已经擦干净,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但是很吓人。
起码虞幸的呼吸都停顿了一刹那。
“释惟先生啊……我刚才想去看看你睡得好不好,结果发现你不在房间。”李婆婆用了对虞幸来说非常陌生的称呼,她的嗓子由于刚才的惨叫而撕扯得十分沙哑,让她的话听起来犹如冤鬼的呼唤。
李婆婆往前走了两步,直到灯光把虞幸的脸也纳入照明范伟:“你在这里干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