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二十一）暴雨症候
据说
天空咆哮的时候
地上的水是苦涩的
哪怕深一脚浅一脚地把泥浆溅满全身
也不可能从脚缝里挤出一粒甜甜的糖
倾盆大雨总是说来就来
上一秒还饥渴难耐
下一秒就泛滥成灾
这像极了最恶毒的诅咒
不把你活活饿死，就把你活活撑死
好死与赖活都成为了奢望
有雷鸣声震四野，有闪电光耀八方
天空是一张万民景仰的脸庞啊
顷刻之间的泪
有几滴算得上是光明里的忧愁
有几滴算得上是黑暗里的哀伤
滚滚乌云和晴空万里
总要选一种，是睁不开眼睛的模样
如若雨滴是从云朵里挤出来的
这一场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
还不够把天空挤出一滴血么
同样是没有雨的地方
为什么这一处是不毛之地
而另一处却富得流油
还是是来一场狂暴之雨吧
让广阔的大地肥沃得均衡一些
连梦都被浸湿了
还会有一个干燥的角落
可以安然地入睡吗
（四百二十二）洋葱记
被层层剥开的，并不是真相
在辛辣被咀嚼成甜甜的味道以后
曾经流过的泪只是一个不合适宜的习惯
你把我熬成了一锅汤
我被你轻轻搅动的碎片
就是你所珍惜的全部
我层层包裹起来的
只是一粒弱不禁风的种子
我知道嫩芽与新叶都不是你所需要的
我之所以安静地让你把我撕开
是想让你知道，在我枯黄萎谢之前
我隐秘的心放和你充满渴求的手掌一样空虚
我在一枚洋葱的怀抱里居住
只因为洋葱是一座没有门的房子
它不会像盛开的花一样炫耀斑斓的色彩
它任由你随心所欲地切开
也不会为自己挂上一把拒绝的锁
洋葱一生都在沉睡
它的梦，就是把自己一层又一层地包裹
那是岁月的痕迹
还有什么样的日子
能比一个梦更漫长，能比一个梦更新鲜
你又一次流泪
为了洋葱的不愿老去
洋葱是一枚深居简出的食物
就像一个人穿着厚厚的衣物
也终归要在一张餐桌之上
把自己吞咽成浸透了酸甜苦辣的生活
用手剥开一颗深藏不露的心，实在太慢
不如一刀切开
看一看一尘不染的生命
都埋藏着什么样的简洁又复杂的纹路
（四百二十四）灵魂的弦音
刀枪不入的身躯
被灵魂割了一条口子
没有任何知觉
只看见鲜红的血变成了透明的河，流淌不息
时间终于不再凝固
原本应该到来的恐惧，原本深深渴望着的安详
都在河面上漂流
一个被拉扯成了一叶帆
一个被砍削成了一柄桨
灵魂没有影子
当血肉之躯一个接着一个
落入不能自拔的陷阱
每个人都在询问——
灵魂躲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再没有一种煎熬
能够比得上灵魂的火焰
在痛彻心扉的地方
永生不灭地燃烧
你以为化成了灰
就能躲得过灵魂的注视吗
那把你吹向天空的一阵风
是灵魂的手，在捧着你飞行
如若你不再注视你的面孔
你只在一面镜子里去面对你的眼睛
你会看见你的灵魂
就居住在你潸然而下的泪珠里
你举着一盆火
直到你精疲力竭，再也支撑不起燃烧的重量
你会看见你的灵魂
手握闪电，站立在你倒下的地方
等你
我深深地知道
为灵魂写下的千万首歌
就是千万个漏洞百出的笑话
灵魂是隐藏在深渊里面一片海洋
而我，是蛰伏在海底
永不会靠岸的一条鱼
（四百二十五）纪实大师
你坚信你按下的每一次快门
都是一幅真实的图像
可在你心海之上漂浮不定的
却全是一个个虚假的故事
你仰望天空，像一个充满了荧惑的气球
你俯视大地，像一尊灌满了铅液的铜像
无数次，你对他们说——
你只是一个记录者，你不敢让自己像线条和颜色一样思考。
多年以前，你就学会了把缄默不语用作你所有记录的封面
你害怕你看见的故事是残缺的，你更害怕你看见的故事是完整的
直至他们把你变成了一个冗长乏味的故事
你也没有让他们知道
你的面容是否残缺，你的血肉是否完整
现实在你手中
是一块又一块绞尽脑汁的积木
一些人说你在搭建未来，一些人说你在堆砌过去
你把世界献给你的花
在一次转身以后，悄悄地换成了属于你自己的眼泪
你像看着自己一样，观看一场瘟疫
你像看着自己一样，观看一场屠杀
你像看着自己一样，观看一次乞求
你像看着自己一样，观看一次死亡
你无数次问自己
凭什么，没有一个人会握住你颤抖的手
在把全世界都收进囊中以后
你才蓦然发现
你已经富有得再也无法收买自己
你已经贫穷得再也无法出卖自己
你出现的地方
总有变幻莫测的面孔在等待着你
没有人知道
你最珍贵的一个镜头
那个跪在地上看不清背影的人
就是最真实也最虚幻的你
你向每一个被你装进了摄影机的人乞求
乞求他们的苦难
能够生长出你从未见过的平静与安宁
在艺术的天空之上
没有现实的面容
在现实的身躯之上
没有艺术的足印
（四百二十六）船长日记
序
当你在船头撒下网
期盼无数条肥美的鱼成为你的收获
我正站在船尾
研究一朵浪花的喧嚣与孤独
即便在最辽阔的海面上
也没有人能修筑一条与世隔绝的岸
所有的连接都布满了层出不穷的陷阱
唯一的未知之地是那个我们从未涉足的漩涡
当我把一个枯燥无味的梦
从一望无际的水面上，抛向遥不可及的天空
我看见了一只海鸥，把它的梦用羽毛包裹
一头扎进了深深的水底
一个梦要唤醒另一个梦，一个梦要击碎另一个梦
我们在一块甲板上相聚
用今日的坚强重复昨日的失望
这艘船承载了我们全部的重量
无论我们用多么漫长的时光来筹划商量
我们也不能把魂牵梦绕的原野、森林和山岗
悬挂在一片风帆之上
我把每一块途经的礁石
都插上一面没有颜色的旗帜
那不是胜利的旌旗，也不是来去自如的召唤
我只能把我无法探寻的许多故事
托付给一只螃蟹和一枚贝壳
我祝愿礁石之下，有一粒不为世人所知的珍珠
能够无忧无虑的生长
与这艘饱经风霜的船相比
我的生命还很年轻
船上的每一块锈迹
每一天都在嘲笑我脸上故作深沉的皱纹
我想为这条古老的船指引一个停息之地
这条船却固执地要为我找一个埋骨之所
我知道，有巨大的山峰就淹没在水面之下
当最后一颗星辰从我的视线里远去
我向这艘船发问——
是否沉没，就是另一种攀登
一个在海面上无所事事的船长
却牢记着远方的每一块陆地
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都在一栋房子里
隔着一块玻璃，讨论着海洋能否成为他们的下一个故乡
船长不能把海水带给他们
但船长可以向孩子们证明
他回家之时流下的泪水
和大海的味道一模一样
在一艘船上庄严地刻下自己的名字
船长斩断了唯一的缆绳
他要把大海之上的每一座岛屿
全立上一块墓碑
用提前预知的死亡
为变幻莫测的生命，确认一个不可更改的方向
（四百二十七）深度
泪水上漂浮的花朵，尽是谎言
那被芳香与甜蜜所覆盖的
是深入泥土的根，所拥抱着的
不可言说的苦涩与辛酸
就像一个枝繁叶茂的梦
不停地种植，持续地沉醉
把你的身躯淹没的，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
还有深不见底的深渊
正等待着，用闪光的珍珠和黑暗的海水
准备迎接你的灵魂
你还要继续生长吗
在一片广阔无边的死寂之地
随意舒展，或是用一枚鳞片和一根水草
自由自在地囚禁自己
鲜血都已经凝固了
伪装成一块坚硬的岩石
你还指望用哭声，去挤出一缕湿润的液体么
你只是一枚硕果仅存的蛋
没有一个温暖的身体来孵化你
你渴望一次破碎，让生命流淌在大地上
每一次重生
你都在墙壁上刻下一个苏醒的印记
房间里和庭院外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你藏在门后的那副枷锁
无论你开门还是关门
枷锁上的锁链都会向你招手
让你寻找一个蜷缩着腰身的人影
当语言再也讲述不了正在发生的故事
所有的情感都失去了意义
只有流淌的血液要承载呼吸
只有脆弱的骨骼要支撑血肉
把微小的声音踩在脚下
就是让你无比欣慰的沉默
清晨在震动，黄昏在震动，午夜在震动
一切都在震动
唯一平静如水的地方
是那片吃人不吐骨头的沼泽
星光和你一起游荡
没有一个人能够沉沉睡去
你们不言不语的相遇
不知该用哪句恰当的语言才能表达问候
只有你们的阴影纠缠在一起
用你们听不懂的话语，隐秘地交谈
被一支箭贯穿身体的时候
天亮了
你所看见的光明
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扫射你的双眼
（四百二十八）土地辞
想念天堂和忆起地狱的时候
在我脑海里动荡的
竟然是同一片土地
把树叶啃光，把根须挖尽
土地的肥沃与贫瘠
尽皆是同样的黑暗，同样的光明
甘甜的清泉，苦涩的泪水
在同一个清晨闪闪发光
映照着土地的生机，还有土地的深沉
花朵是要凋谢的
果实是要枯萎的
这就是土地对一颗种子最终的态度
有哪一个人对土地的挖掘
不是为了能够在发现宝藏的地方
把自己深深地埋葬
即便化成了灰
也没有谁能够看到土地的腐朽
这是土地上会堆满悔恨与呻吟的唯一缘由
土地陪伴了善良者的哭泣
土地也承载了凶恶者的咆哮
春暖花开与冰雪崩裂，都是土地的忏悔与愧疚
敞开怀抱的土地，从不会隐藏自己
那荒野、那峡谷、那沟壑、那深渊
不过是为了隐藏一张泪流满面的脸而已，而已
如果要用一种最好的方式去自言自语
那就把所有在人世里不能说出的语言
全收集起来，去和土地对话
10
土地会笑吗
土地会哭吗
土地会和你一样，沉默不语吗
11
当你的怀抱，比土地还要宽广
你会在你的胸膛之上
为土地立一块千年不朽的碑吗
（四百二十九）荊棘之冠
鲜血是可以被嘲笑的
无论多少痛苦也阻挡不了一张嘴的甜蜜
苦涩属于天空、属于大地，属于茂盛的森林和荒凉的沙漠
即便在皮鞭、针尖、刀锋与烈火之上
一双手也总能搜寻出结晶的糖
那是恩赐与乞求都无法拒绝的礼物
因浸染了鲜血，而变得无比隆重
在血肉之躯毫不珍惜血肉的日子里
疾病不需要治疗，伤口不需要缝合
恶疮是佳肴，脓肿是盛宴
一枚金币已经埋葬了你所有的疼痛
神的光环是一圈锐利的刺啊
你的喊叫不是为了惊醒他们
而是为了给他们的梦，再覆上一层鲜艳的锦衾
因而你疼痛越深，他们愈发温暖
山脚下的人已然把目光托付给了绝壁高墙
那就把属于你的十字架钉在山巅之上
你不过是一只羔羊
围着你的，是张开血盆大口的狮子和饥肠辘辘的豺狼
他们看见了你被敲开的头颅、被洞穿的肢体和被撕裂的胸膛
只有你，看见了远方的大海
你的灵魂在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扎下了根
而他们的灵魂正在遥远的海面上翻涌不停
吞噬着你的肉，他们收获了饱餐后的幸福
流淌着你的血，你悄悄散播着饥饿的安详
你的复活是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庆典
尽管在那一天
所有房舍的门都被打开，迎接不可逆转的死亡
你让整个世界盛开
用你的枯萎陪伴着他们的欢喜与疯狂
你就是那一丛卑微的荆棘
在被连根拔起之时，慢慢长出一颗锐利的刺
刺痛他们但不伤害他们
你舍弃了他们被刺后滴下的那滴血
你更渴望他们能流出一滴泪
这样，即便荆棘被烧成了灰
你也能拥抱他们的疼痛
如果他们还要沉睡，你就代替他们醒来
所以，他们嘲笑你
嘲笑你流淌不止的血
嘲笑你不能像狮子一样强壮
嘲笑你不能像豺狼一样凶狠
嘲笑你任人宰割的身躯
嘲笑你弯曲的腰和低垂的头
为了让他们更为满意
你甚至没有露出你心底最慈祥的笑容
（四百三十）破碎的叹息
不能在面对亲朋故旧的时候叹息
那就把笑容从脸上摘下来，赠送给他们
独自斟一杯酒
把叹息搅拌在酒中
让浓烈的味道破碎在咽喉
让所有人都以为叹息的声音已经烟消云散
只有自己知道，正有醉后的一个梦
在胸腔和肚腹之内，悄然醒来
不能面对天空叹息
不能面对大地叹息
不能面对河川山岳叹息
那就寻一片荒芜之地，独自煮一壶茶
把叹息在沸腾的水中烫熟
所有饮茶的人都说茶的味道是甘醇的
但没有人会陪伴自己
咀嚼静卧在杯底的那片茶叶
那是要被遗弃掉的叹息
就像谁也没有力量再鼓起来的最后一丝勇气
咬紧了牙关，但苦涩就藏在舌根之底
还好，有陌生的星辰
可以面对夜深人静时的叹息
在有生之年采摘不到的星星
是百年、千年之后依然可以托付的归宿
只是苦了那一声小心翼翼的叹息
走了那么远的路
不过是一个死去的人
对活着的人进行的一次嘱托与告别
叹息是敏感的
敏感得连自己也不敢睁开眼睛
去看一看
那一声全神贯注也没有忍住的叹息
究竟是掉落在了哪里
（四百三十一）良心辞
人人都会说：良心被狗吃了
其实忠诚的狗，从来就吞不下善变的人心
反倒是人的饕餮大口
不仅能吃得下狗的心
就连豺狼虎豹的心，也是一样的入喉穿肠
古人云：最毒莫过妇人心
说这句话的人也说过另外一句话：妇人之仁
把仁心当成毒心
是最恶毒的人用最恶毒的方式定义了善良
当一个人，摸着嘭嘭跳动的胸膛
疑惑地询问：良心都去哪儿了
这是作为一个人
对“扪心自问”这个词语最无耻的一种解释
即便最精细的人体解剖图
也无法还原良心应该有的颜色
最红润的那个地方
隐藏着的，是一个人最血淋淋的故事
人心的展现方式
适合被挂在趾高气昂的旗杆上
适合被挑在冷酷无情的刀尖上
适合被捧在青筋暴突的手掌上
当然，最隆重的一种展现方式
是把人心，放在烟雾缭绕、神秘莫测的祭台上
由于人心，能装得下所有的丑恶
所以人才能把一张脸抹得那么干净
把弯弯的眉和翘翘的嘴
无时不刻都装扮得喜气洋洋
即便掏空了身体
也没有一个人，能掏得出自己的心脏
属于人的所有器官
唯有人心，最见不得的是阳光
许许多多的人都会死去
许许多多颗人心
却永远不会死亡
无论有多少具千姿百态的皮囊
装着的其实都是同一颗心脏
这是关于良心的对话
最为深刻和隐秘的一页篇章
（四百三十二）欢乐颂
一粒又一粒尘埃
在空中快乐而自在的飘扬着
但有一双手，把所有的尘埃捏塑成了一座雕像
让今天的尘埃比往日的尘埃更为沉重更为伟大
让尘埃明白了汇聚的意义
是为了造就一副沉默不语的表情
从天空扑向大地的雨点
在一把伞和一块石头上摔地粉碎
雨点们本来是对大地不抱有任何希望的
在他们把自己交付给深渊以后
从来不曾被填满的深渊
意外地变成了一条条欢快的河流
一个大腹便便的人
把一根吃剩的骨头扔给了一只流浪的狗
叼起骨头的狗正快乐地在街头漫步
另一只狗从叙巷里冲出
与它争夺那根已经到嘴但还未吞下的骨头
一条狗已然拥有的完整的欢乐
瞬间变成了两条狗你死我活的悲剧
从锁链被制造出来的哪一天起
在锁链的这一头，一定有一个痛苦不堪的人
在锁链的另一头，一定有一个欢乐不已的人
这就是一条锁链留下的启示——
用欢乐牵引着痛苦的行走
如果我的怀抱
不足以承受一个人的眼泪
那么，你能否允许
在我的胸膛上，刻印你的笑容
（四百三十三）胸膛
曾经
胸膛里居住在一只小鸟
天空中却飘满了无数沉重的羽毛
现在
胸膛里栖息着很多只小鸟
每一只小鸟却都被拔光了所有的羽毛
（四百三十四）魂曲
我看见了太多腐朽的肉体
却从没有见过一具作古的灵魂
如若肉体的欢娱是对灵魂的抚慰
那么，肉体的苦痛是对灵魂的拷问么
可你赠送给我的欢娱是充满迷人的
而你赐予给我的苦痛是没有答案的
灵魂是一只千真万确的小鸟
但为什么除了在梦中
我却怎么也找不到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因为灵魂不请自来
所以出生的时候，你们都要欢笑，而我要啼哭
因为灵魂不告而别
所以死亡的时候，你们都要哀泣，而我要沉睡
灵魂迷路了
肉体却把头破血流的四处碰壁
迁怒给毫无瓜葛的自己
伤口愈深，灵魂便愈畏缩不前
亿万年的蔬菜瓜果与禽畜之肉
喂养了数不尽的生生不息的人口
可有一具灵魂，却因为没有能够下咽的食物
而永远饥饿难耐
灵魂早已厌倦了长生不死的寂寞
而让生命变得短暂，如昙花一样的绽放
仅仅捕猎一具肉体是不够的
在光明到达不了的黑暗之野
在黑暗淹没不了的光明之地
灵魂的厮杀，比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还要惨烈
任凭肉体涂遍了所有的颜色
灵魂却没有丝毫的沾染
时至今日，肉体都不能分辨灵魂是肮脏还是纯洁
或许，这就是未来永远要比过去更为痛苦的意义
10
你埋葬了那么多的肉体
为什么就不能静下心来
仔仔细细地收养一具灵魂呢
11
灵魂可以选择任何一具肉体作栖身之所
肉体却永远跟不上灵魂轻轻迈出的一次步履
12
肉体学会了这个世界上每一种纷繁复杂的语言
却找不到一种文字给灵魂写一封问候的信函
13
肉体哭泣的时候，灵魂黯然神伤
灵魂哭泣的时候，肉体一片茫然
14
灵魂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是我在空无一人的旷野
拨响的那根杂乱无章的琴弦
15
灵魂从不会呼喊
灵魂只会静静地等待
就像一朵落花
寻找一片波澜不惊的水面
（四百三十五）假面
是谁，把日子雕刻成了虚假的光阴
让真实的面孔无地自容
要靠疼痛才能挤出的泪水
要靠疯狂才能挤出的笑颜
一天比一天僵硬
在活着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座塑像
比拟泥土，于是拥有了无限广阔的枯黄
比拟石头，于是感染了寒逾浓冬的冰凉
一切都是盛大的
在迫不及待地加入盛大以后
才发现自己比以往的岁月更加卑微更加渺小
卑微得不敢哭泣
渺小得不敢孤独
敞开胸怀去拥抱了整个世界
蓦然回首，居然唯独不能拥抱自己
付出了呕心沥血的代价
也未能购买一颗真诚之心
只能不露声色地戴上一副面具
再处心积虑地把自己售卖给他人
越是虚假的面容
越能在宏大的舞台上，拍卖出最高的价钱
谁还会在意脸色的背后
究竟潜藏着如何蜿蜒曲折的人生
鹰厌倦了在天空的盘旋
鱼厌倦了在水底的潜游
唯独还剩下热情洋溢的人
孜孜不倦地追寻着天空的彩虹
不畏艰险地探求着海底的珍珠
每一个人都给自己最爱的人
赠送了一副精雕细刻的面具
而对自己最恨的人
露出了摘下面具之后，最咬牙切齿的表情
（四百三十六）且歌集
枝头上的一只小鸟
只因为想唱歌，而张开了喉咙
它不需要知道
唱出的歌曲，表达了什么样的意义
在太阳和月亮拍隐退以后
我叩响了你的窗户
为你唱一支我忍耐了许久的歌曲
你不用因为日月的明亮而惶恐不安
我的声音，不用你睁开困倦的双眼
山谷里的回响
是来自于一块滚动的石头，还是来自于一声不平的怒吼
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不需要对话的语言，即便声震天地
也只是属于我自有的孤独
勇敢者已经死去
思考者已经死去
善良者已经死去
而我还活着
我能继承的
除了热泪盈眶的悲悯，一无所有
你让我在有水的地方，种植鲜花与树木
可我是漂游在大海之上啊
为了这宽广的海面不被阻挡
所有的种子都拒绝了
在苦涩的浪滔里生根发芽
我错过了清晨，没有牵你的手
我错过了黄昏，没有吻你的唇
现在，黑夜即将来临
我不能再错过一支火炬
为你点亮这满天繁星